盛宠医品夫人 - xp1024.com
《盛宠医品夫人》


第一章 变了

徐若瑾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四肢无力,还不等睁开眼,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儿。

鼻子突然被一只手掐住,她想要尖叫,可还未能出声,便是一大碗药灌入口中。

“咳咳,呛死我了!”

她被药灌的猛咳不止,药碗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一个人影尖叫着朝外跑出去:“二小姐活啦,老爷,夫人,二小姐醒啦!”

徐若瑾抚着胸口发呆,抬头朝四周一看,她惊的合不拢嘴,这、这是哪里?

破墙土瓦的房屋、棚顶角落堆着繁杂的蜘蛛网,床边的破木凳子还歪了一条腿。

再看自己的手、还有那双皮包骨头的脚,这、这怎么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震惊的坐起身子,想要找刚刚跑出去的人问个清楚,突然头疼欲裂,喉咙堵住,被噎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张了半天的嘴都无法说话。

脑中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在不停的回放,却是自己现在身体的记忆!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不等回过神来,门外的帘子被猛的扯开,未见人影便先听到了刺耳的骂声: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居然还能活过来!给你选了那么好的一户人家说亲,你却自己跌了湖里险些淹死,徐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老爷这次升官若是被你给搅和了,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徐若瑾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是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妇人。

靛色的长裙外披着绣满牡丹的褙子,吊稍的细长眼中冒出的怒光让人不寒而栗。

她骂了两句见徐若瑾没有反应,伸手朝着她的胳膊狠拧了一把:

“哑巴了?连句话都不会说了?也就天生有这么一张狐狸脸儿能勾爷们儿多看你几眼,你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我可告诉你,既然是没死了,那就要继续为老爷升官的事铺路子!”

“张家的婚事原本就是高攀,你惹出这么一摊子烂事来,老爷都不知如何收场,好在张家没有计较,过几日还会再见你一次,你若是再给徐家丢脸,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徐若瑾只觉得骂声在耳边嗡嗡作响,脑中上演的片段还在不停的播放,她很想拼命叫嚷却无法说出半个字来,丫鬟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

“夫人,二小姐刚刚醒来,身子还不爽利,等她好一点……”

“混账,我说话也轮得上你插嘴?”

妇人扬手便抽了丫鬟一巴掌,“旁日里你在她面前便不说一句正经话,挑拨离间,狐媚子心,她活过来你就鸡飞狗跳的去书房直接找老爷?我看你个小蹄子也是没安好心!”

“把她打二十板子拉出去赏了人,不许她继续留在徐府!”

“夫人饶命,让奴婢留下继续照顾二小姐吧,求求您……”

“劈里啪啦”的巴掌声抽下,丫鬟的哭喊声也响起来。

徐若瑾想要阻拦,更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刚伸出手却突然一动都无法动,头脑中的画面如同快进,天旋地转让她只觉得眼前模糊起来。

妇人一巴掌拍掉她扬起的手,还不等继续骂,便见徐若瑾豁然倒在了床上!

惊叫一声,妇人颤抖着手指着她道:“快看看,死了没?”

身边的婆子上前探了鼻息,“还有气,应该是昏过去了。”

“废物东西。”

妇人抚抚胸口,吩咐道:“再找个丫鬟来看着她,灌上几碗药,这门亲事疏忽不得,她即便死也得嫁过去再死,老爷和大少爷的前途还都指望着这个小狐狸精呢!”

徐若瑾再醒来已经是深夜。

低眸看着自己仍旧瘦弱无力的手脚和身子,她的心里除了苦涩之外没有其它滋味儿。

脑中的记忆、另一个人的记忆交迭,她不由得苦笑,这算是借尸还魂了?

即便想再活一回,老天爷的考验也实在太严苛了。

魏国中林县主簿徐耀辉的私生女,这个身份她实在难以接受。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撞墙再拼下人品,看能否换个好人家?

徐若瑾苦笑自嘲的轻撇嘴角,回想着脑中放映过的片段,她对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不免担忧起来。

前身是主簿徐耀辉在外私生的女儿,抱回来后便被正室杨氏唾弃鄙夷,扔在角落中无声无息的养活了十五年。

可就在前几日,徐家不知从哪里攀上了高枝,突然让她与吏部员外郎的孙子定亲,定亲前杨氏带她到张家做客。

杨氏说她是滑进了湖里,其实只有徐若瑾自己知道,她压根儿就是被推进去的。

罪魁祸首便是要与自己定亲的人……

这件事轮不到她辩驳,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杨氏仍旧会要她嫁过去。

难道嫁给害死自己前身的男人?

徐若瑾不想。

纵使自己咬牙认了这个身份,她也绝对不想嫁给一个随意夺人性命的凶手。

摸着身下一个咯了自己半晌的坠子,通透的冰种飘花玉如意?显然与自己的破落身份不符。

脑袋很痛,她隐约记得是救自己那个人的物件,被自己无意中拽下。

身边的丫鬟应是怕被杨氏抢走,所以偷偷塞了自己身下。

可她根本不知道那位少爷的身份,只隐约记得面容轮廓,还回去的念头也只能暂且作罢了。

揉一揉刚刚被杨氏掐紫的胳膊,徐若瑾长叹两声。

不管怎么着,先养好身体,老天爷既然赏了命,那就要感恩戴德的接着。

上一世她是个钻研药学的学生,虽然只背理论还没动手实验,但理论不是高于一切吗?

就不信两世为人,还活不出个精彩绝伦,那岂不是对不起被害死的前身?

“我既然接了你的命,就要活出个模样来看看,否则不仅是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你。”

徐若瑾轻声嘀咕着,暗自打气。

门外进来个模样陌生的丫鬟,看到徐若瑾正躺在床上看她,不由得快步走来仔细瞧瞧。

“既然醒了,您就起来吃饭吧。”

丫鬟语气平淡,也没有当她是个主子般敬畏,“奴婢叫春草,往后就来伺候您了。”

“禾苗呢?”

徐若瑾记得之前自己身边的丫鬟是叫禾苗,也是为她苦苦求情挨打的那个。

春草猛的看她,“您不知道?禾苗挨完板子后被许了人家了。”

“……”

徐若瑾无语,心中涌起几分对禾苗的愧疚。

看着春草一脸无奈和不甘的神色,忽然道:“倒是苦了你了。”

被派来伺候她,应该是府里最差的差事了。

春草一怔,翕嘴道:“这算不了什么,奴婢原本也是苦命的,不过说句逾越的,您还是要听夫人的话,否则咱们没好日子过的。”

“听!必须听!”

徐若瑾嘴上如是说,心中默念道:我听她个母夜叉的!

第二章 脾气

灌了几碗药后,徐若瑾便与春草一同挤在破床上睡一宿。

倒不是春草主仆不分,而是这屋中除了这张破床上有一套被褥之外,连铺地的毡子都没有。

徐若瑾不是计较的人,她也没有资格计较,索性与春草同床同眠。

春草也知道这时再论规矩实在虚伪,躺在床边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宿,徐若瑾一个梦都没做,睡的格外沉,翌日醒来,还不等睁眼就听到门外响起了唏嘘的争吵声,还夹杂着公鸡打鸣。

“……二小姐的身子虚,您也知道这些日子,单是苦药也喝了不知多少碗,光有这么一碗粥和咸菜,她哪能补得了身子?”

春草的脸皱成了苦菜花,“您行行好,好歹再多给一碗粥,二小姐的病好得快一点儿,夫人也能高兴不是?”

“咱们老爷不过是县主簿,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才多少?二小姐这两天求医问药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现在还挑三捡四,连粥都不喝了?”

厨房的陈婆子上下扫了春草几眼,讽刺道:

“这才刚来伺候二小姐一晚就巴结上了,就算是想跟着二小姐嫁去张家,给姑爷当通房姨娘,也不至于这么急吧?现在就对我们吆三喝四的?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能不能被瞧得上!”

“你……你胡说什么。”

春草被挤兑的满脸通红,眼泪儿都快流出来。

可看着那碗糊了的粥和咸菜,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端进去。

陈婆子可不管这套,她只知道夫人不待见二小姐,如今拨了银子给她养身子,也是期望她身子痊愈,能出去见张家人。

至于这些调养身体的银钱,倒有大半落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她甚至不希望徐若瑾好起来。

二小姐吃的越差,身体复原的越慢,她能捞油水的时间和机会就越多,最好是到出嫁张家前都病得爬不起来才好。

“陈婆子……”

一组记忆在徐若瑾的脑海中泛起,让她很清楚陈婆子的为人,咬咬牙,悄然撑起了身子。

“你还不送进去?我还等着拿走空碗呢,一副碗筷十个铜子儿,我可赔不起。”

婆子阴阳怪气的不耐烦,春草憋了一肚子气,只能硬着头皮拿进屋。

一转身看到徐若瑾正站在门口,春草忙放下碟碗,上前扶着:

“二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徐若瑾身子很虚,从床边走到门口就已经腿软。

看着放于一旁的粥菜,她朝着陈婆子冷笑:

“今儿天气不错,听着来送早饭了,我便出来看看。”

陈婆子被徐若瑾盯的浑身不舒服。

之前的二小姐莫说盯着自己看,连面都很少露,如今怎么瞧着和以往不太一样呢?

徐若瑾就这么直盯盯的看着她,陈婆子愣片刻,缓过神有些不耐烦:“二小姐身子弱,还是回去吃早饭吧,放了这么久都快凉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显然这府中的下人没一个瞧得起自己……

徐若瑾顾不得心里念衰,直了直身子,“说的对,不过我也想起来许久没有去给母亲请安了,前两天不是刚教了我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免得被张家人瞧不上么?我既然能下地、也能出来走走了,应当恪守孝道,先去给母亲磕个头。”

说着,徐若瑾看着春草道:“端着早饭,咱们去母亲的院子。”

春草当了真,惊愕的张大嘴巴看着二小姐,如今晃晃悠悠漂浮不定的身子哪能走那么远?

刚想开口劝她注意身子,徐若瑾反手狠捏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说话。

春草呆了片刻,点点头便要去端早饭的托盘。

陈婆子惊了!

居然要带着早饭去给夫人请安?

那还有她的好果子吃吗?

陈婆子顾不得惊愕,连忙上前拦着:

“那么远的路,二小姐哪能走得了?夫人让您在院子里养身子,不让您乱走。”

“哦……”

徐若瑾拉长声音,“原来母亲是让我养身子。”

她看看托盘上糊了的粥菜,“母亲说的也没错,我这两日喝那些名贵的药都喝饱了,哪能再吃得下什么补品,是吧?”

“对对对,夫人就是这么说的。”陈婆子心虚起来。

“既然母亲这么说,那我更要去磕个头谢赏了。”徐若瑾又招呼春草,“端着早饭,咱们去母亲的屋里吃。”

“夫人一早上都在忙,没时间管您的。”陈婆子拦在徐若瑾面前不肯动。

徐若瑾侧过身绕开她,“我也不用母亲操心,磕个头就回来。”

“夫人从不起早,这会儿还没醒呢,您去添什么乱呢!”

陈婆子多了几分不耐,“二小姐,您也知道自个儿身份,夫人不愿见您,您还凑合过去干什么?不是找挨骂么!”

“母亲不愿见我?”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信,我要去问问母亲为什么不愿见我,我还想出了门子好好孝敬父亲母亲的,怎么现在开始厌恶我了?到底是母亲真的不待见我,还是有人故意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陈婆子当即伸手拦在前面,大吼道:“您不能去!”

吼完这一嗓子,称婆子豁然看到徐若瑾的目光透露着嘲讽和居高临下的不屑,怎能不知自己被耍着玩了?

可陈婆子不敢赌,她豁然发现自己无法确定二小姐会不会真去见夫人,也懊悔刚刚信口胡说被逮了把柄。

那些话若真的被夫人知道了,她这一身老皮可甭想要了。

夫人虽不待见二小姐,却是要脸面的。

除了风吹杂草的瑟瑟之声,院内一片寂静。

春草被刚刚发生的事惊住了,可二小姐捏着她的手不允她插话,她只能听着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

终究是徐若瑾先打破了僵局。

“哟,我犹犹豫豫的居然耽误这么久,早饭都凉了,陈妈妈您心慈,能不能帮着换一份?”

陈婆子一怔,随后缓过神来。

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咬牙认了,端起托盘便往外走,嘴上不忘自找台阶的嘀咕着,“老奴这就去换,谁让上辈子没投个好胎,成了奴才命……”

瞧着陈婆子出了门,春草立即长舒口气。

可刚松开徐若瑾的手臂,便发现徐若瑾往一旁歪斜,又连忙扶住,“二小姐您当心。”

“没事没事,咱们回去等着吧。”

徐若瑾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才与陈婆子斗了这么两句嘴便浑身冒虚汗,若是再喝那么一碗糊杂粥,她恐怕不等嫁人就已经魂归西天了。

看来养好身体是第一目的,一切的事都要往后放放了……

陈婆子很快就又送来一份早饭。

虽然没有燕窝鲍鱼那么名贵的粥点,却比之前那份要强百倍。

主仆二人闷头吃饭,陈婆子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被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耍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离开徐若瑾的破院子便去见了杨氏,开口便告状道:

“夫人啊,二小姐现在脾气大了!”

第三章 虚伪

陈婆子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说完,杨氏坐在椅子上吃着瓜果,直盯盯的看着她:

“你今儿给端去的是什么饭?”

“粥,还有一碟小菜。”

陈婆子声音有点儿发颤,杨氏目光更冷一些,“你再说一遍?”

“寻常的早饭都是这个……”

陈婆子不等说完,杨氏一脚便踹了上去!

“你个老不死的,这时候了还存心找茬,一家人都等着她身子好起来去见张家人呢,谁乐意要个扶不起的病秧子,你倒是好,给她喝破粥吃咸菜来搅和我的事?我看你脑子里是灌了肥了,还不如挖出来喂狗!”

“夫人,夫人饶命!”

陈婆子自找倒霉撞了枪口上,龇牙咧嘴的忍着疼,跪地道:

“老奴错了,老奴笨,没能想明白夫人的苦心,可二小姐以前那么温顺的人,如今也开始挑剔起来,张口闭口的拿给夫人磕头来吓唬老奴,夫人您得管管啊。”

“我做事还用不着你来瞎操心,滚!”

杨氏骂完,陈婆子连滚带爬的便逃离了屋子。

杨氏冷哼一声,朝旁边呸道:“一早上的好心思都被搅和了!”

“夫人消消气。”

黄妈妈为杨氏倒了茶,笑着安抚道:

“犯不上和一个老奴才生气,她们旁日里在厨房油水拿惯了,胆子也越来越肥,也是老奴没教管好,就算二小姐再不对,那也轮不上她们来说嘴。”

“那个死丫头,怎么还有这个胆子了?”

杨氏想到徐若瑾便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自家老爷当初严令禁止不许把她弄死,杨氏真巴不得她早死了利索。

不过也是老爷有先见之明,否则哪会多出一门攀得上张家的亲事?

杨氏琢磨了下,吩咐道:“你去看看那个死丫头,让她过来见我。”

“二小姐的身子恐怕还不能下地吧?”

黄妈妈的话并没有让杨氏消气,冷笑着道:“她不是说要来给我磕头?爬也得爬来!”

徐若瑾正在闷头吃着饭,也没想是否会被陈婆子告状。

面前摆着的碎肉青菜粥,鸡蛋卷饼,馒头小花卷,闻起来便很有食欲。

春草吃着口中的馒头,不时偷偷的看徐若瑾几眼。

徐若瑾********都埋在吃上,好似一只饥饿已久的狼,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吃的连渣都不剩。

抹抹吃饱喝足的嘴,徐若瑾喝了一口水,看向春草,正对上她投来的探究目光。

春草见二小姐看来,下意识便低头想要躲,徐若瑾直接道: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说句难听的,如今就咱们两个人,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奴婢只是觉得您和传言中的不一样。”

“传言?”

徐若瑾惊诧后便苦笑几声,“没想到我这种窝在角落中的人还会有传言。”

“是外面知道了您与张家公子定亲,才陆续有传闻的。”

“那就难怪了。”徐若瑾想到张家那位公子就手痒痒,只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春草吃完撂下筷子,继续道:“奴婢进徐府还没有一年,之前是院子除草的,听其他人说,二小姐您从来不发脾气,说话也不大声,吃穿用度从不挑剔,更有很多人从未见过您的面。”

“不过都知道夫人待您……不太好。”

春草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对,连忙转道:“可奴婢觉得您其实是有脾气的,和她们想的不一样。”

徐若瑾想着以前的记忆,不由得苦笑。

春草这话说的实在含蓄,不挑剔?没脾气?那个她哪有挑剔发脾气的胆量?之前的她,待遇都比不上三少爷养的那只狗。

思忖了下,徐若瑾才道:“以前的她是没有脾气,因为也没资格有脾气,今儿你也瞧见了,连个送饭的婆子都能耀武扬威,抬着下巴拿乔摆架子,她发脾气又有谁怕?”

“她?”春草听的越发糊涂,徐若瑾却坚定的点头:

“对,就是她,那个之前的她,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们要努力的过好、活好,总不能再那么浑浑噩噩的,吃点儿剩饭剩菜被挤兑两句也就罢了,如今是要人命了,怎能还没脾气?”

春草一头雾水,“奴婢听不太明白。”

徐若瑾也没想再多解释,问她道:“你还有亲人么?”

“没有了。”春草摇摇头,“奴婢从小就被卖来卖去的……”

“那以后咱们就同病相怜、同甘共苦吧。”

徐若瑾也没想立即就能把春草收服,自己连口饭都无法让人吃饱,拿什么收买人心?

一切都待慢慢看。

两个人话刚聊完,便听院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春草立即跑出去看,见是夫人身边的黄妈妈,惊的说话都磕巴起来,“二、二小姐,您快出来,是黄妈妈来了。”

“怎么能让二小姐来见我,理应我去见二小姐。”

黄妈妈虽是笑着这么说,却仍站在院子里不动弹。

徐若瑾缓缓的往门口走,脑子里也不断在想着关于这个人的有关记忆。

笑面虎,阴险,心狠,坏的流油。

几个关键词蹦出,徐若瑾脸上的笑更浓几分。

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小人身边的小人就更不能得罪!

“居然是黄妈妈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您快屋子里坐。”

“哎呦,还让二小姐跑出来,我哪担待得起。”

黄妈妈笑着上前两步扶住徐若瑾,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道:

“这两天我可担心坏了,好在如今看二小姐安然无恙,这颗心总算能放在肚子里了。”

“多谢黄妈妈惦念。”

徐若瑾说着便要福身行礼,黄妈妈连忙扶住,心里却惊讶二小姐居然懂得寒暄客套了?

之前见面,却是声如蚊吟,见人便躲的……

“我惦记着您,因您是二小姐,归根结底夫人才是最关心您的,因为您是她的亲闺女,这不让我来探望下二小姐,若是您能走动的话,也去见见夫人?”

黄妈妈的话让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

杨氏突然要见自己,应该是陈婆子去告状了吧?

“母亲已经起来了?”

徐若瑾故作惊诧,黄妈妈微愣,徐若瑾笑的更欢畅,“刚才我就想去见母亲,可陈婆子来送早饭,说母亲是不起早的,而且最近很忙,让我别去打扰添乱,还说母亲不愿见我……其实我知道,母亲是最疼我的!黄妈妈您等等,我去净下手换件干净衣裳。”

徐若瑾不顾黄妈妈脸上一闪而过的厉色,看着春草道:“快扶我进去,把那套青色的小袄换上。”

春草连忙应下,扶着徐若瑾便进了屋。

黄妈妈的笑容直至徐若瑾进屋后才落下。

没想到陈婆子胆子居然大到了为夫人做主的地步?

看来这些人是该敲打敲打了,她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真出了事,第一个问罪的便是自己。

不过……二小姐的变化也着实惊人。

难道掉水里一次能换了性子变个人?

怎么叫人不敢认了呢?

第四章 文盲

徐若瑾硬撑着身子挪到杨氏的院子,一共用了大半个时辰。

寻常一刻钟都用不了的路程,居然用了这么久,早上的那一顿饭的热量也已经消耗没了。

杨氏早已经等的不耐烦。

看着徐若瑾摇摇晃晃的进了门,阴阳怪气的损着她:

“徐家的二小姐天生就娇弱,走个路都要人搀着扶着,用不用我再请个老妈子伺候着你吃喝拉撒,免得你不小心把脸再磕花了啊?”

“女儿给母亲请安了。”

徐若瑾松开春草的手为杨氏行礼,走这一路虽然停歇了几次,她也浑身被冷汗湿透,腰酸腿软。

杨氏见徐若瑾根本不理她刚刚的话茬,斜眼冷扫她半晌。

“落水一次没死了,你还成了金贵人,在院子里便开始点饭菜、挑吃食,徐家还得出银子供着你这位姑奶奶了?若真去了吏部员外郎府,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泥腿子,好歹粗粮豆子也是钱,把你喂的有胸有屁股的,不是乱坟头里的野魂儿。”

“母亲这话说的让女儿伤心,您和父亲的养育之恩,女儿从来就不敢忘,没有您,哪有女儿的今天。”

徐若瑾硬挺着上前为杨氏倒茶,“之前是女儿不对,给母亲添了麻烦,如今能下地走路了,便想来为母亲赔礼,您就饶过我这一次。”

“不是说要来给我磕头的么?”

“女儿这就给母亲磕头谢恩。”

徐若瑾撒娇要跪的模样让杨氏惊愕的张大了嘴。

向来半杠子压不出半句屁话的丫头,今儿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套话来?

见鬼了不成?

黄妈妈看到夫人发愣,连忙过去搀扶徐若瑾,“二小姐身子还弱着呢,夫人不过随口一说,您还真就跪上了,快起来,地上凉。”

徐若瑾笑眯眯的直起身,对杨氏的惊愕没有半点儿反应,嘘寒问暖的虚伪着:

“母亲不想用茶,那女儿为您泡一杯花蜜水去?”

“什么花蜜水,你当咱们家是金子堆了不成?还学会这么多穷讲究。”

杨氏拿起杯子喝一口,看着徐若瑾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模样,她还真不知道从哪儿下嘴开骂了。

徐若瑾心中窃笑。

对付杨氏这种人只能是让她挑不出下嘴的地界。

若是骂两句自己就哭天抹泪的掉眼泪疙瘩,杨氏只能越发的火大。

屋里沉寂了半晌,杨氏也顾不得再多寻思这丫头的变化,看着她这张脸便心中起厌,但想着过几天还要与张家的人见面,她便不得不多说两句:

“多余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个小妮子如今也算高攀上了好人家,出了徐家的大门,我们或许都要巴结着你,让老爷能沾沾光,老大和老三也靠你拉扯一把,我就是再看你不顺眼,也不敢动你一下!”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前提是你巴结上了员外郎府,若是巴结不上……呵呵,那你就等着瞧!”

杨氏的阴狠在脸上划过,徐若瑾顿下,一脸认真道:

“母亲的话女儿都记在心上,不过这事儿女儿也是呆那笼子里等人挑的,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算真巴结上了张家的公子,他说话就算数吗?”

“说到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家门,字也不识一个,该懂的规矩也迷迷糊糊,该知道的礼节也稀里胡涂,话说多了露怯,说少了懦弱,女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办,都请母亲提点。”

徐若瑾的话棉里藏针,杨氏顿时便发了火,“埋怨的话你说的可真溜,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女儿是真心求母亲提点,绝对不敢埋怨。”

徐若瑾满脸委屈,眼巴巴的看着杨氏。

杨氏举起来的手还真不知该往哪儿下,冷哼一声,骂她道:

“还真没瞧出来,之前打两下子都不说一句的丫头,如今说起话来倒头头是道了……”

杨氏满面怀疑的看着徐若瑾,目光由她转向了春草。

春草登时一身冷汗,吓的连忙跪在地上解释,“奴婢绝没有乱给二小姐出主意,奴婢蠢笨无能,哪里懂得这些,绝对不是奴婢。”

“母亲,这事儿与春草无关,也是女儿这次差点儿丢了命才有这些想法。”

徐若瑾紧咬着嘴唇,垂着头,“女儿说句不中听的,跌了湖里,不也是张家人逗弄的么,若换做高门大户的小姐,下人们早就护着了,哪会容女儿丢人……”

这话算是说到了杨氏的心坎儿里,只是从徐若瑾的嘴里说出来,让杨氏更不是滋味儿。

杨氏的娘家是远乡的富商户,当年徐主簿还是穷秀才时,杨氏的爹便相中了他,将女儿下嫁。

可杨氏没读过书,大字也不识几个,如今身任主簿夫人,总被人笑话她满身的铜臭味儿,说话糙言糙语,只会穷算计不懂规矩……

“行了行了,原本就是咱们家攀高枝,你受委屈又能怎么着?前提是老爷升官,是你大哥和三弟有出路。”

杨氏不愿再看见徐若瑾,不耐的摆手让她走,“赶紧回去歇着吧,弱不禁风的,风一吹就掉了湖里的纸片身子,看着就烦。”

“母亲好生歇息,女儿先回了。”

“等等。”杨氏喊住她,“你还记得怎么落得水,还有救你上来的人么?怎么救得你?”

杨氏上下扫量着她的身子,徐若瑾思忖下,没说是被推下水的,摇头道:“女儿都不记得了,救我的人是谁?”

“半点儿用处都没有,行了,走吧!”杨氏立即撵人。

徐若瑾没借机问出那人的身份,也知不能追问,免得被杨氏怀疑,轻轻的福了福身,春草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扶她出了门。

既然想活得精彩,她首先要了解这个时代,大字不识一个,她又有什么资本去眺望未来?

自己做低伏小的已经在杨氏这里画下了坑,就看她是否往里跳了。

看着徐若瑾离去,黄妈妈皱着眉头,与杨氏嘘声嘀咕,“夫人,老奴觉得二小姐这次落水后不太一样了……”

杨氏满心不耐,冷哼一声,“死了活了的不都是那个死丫头?只要是她,就得想办法让她攀上张家,咱们老爷出身不高没有依仗,能有如今的主簿位子都阿弥陀佛烧高香了,再往上走都指望她了!”

“不过刚刚二小姐的话也有道理,什么都不会,张家的确瞧不上。”

杨氏本就心里憋的难受,被黄妈妈一说,也不得不多思忖下。

“她不是要识字么?那就让她学,明儿老三上课时,让她也去,你也去告诉王教谕,好生往她脑子里灌两天,起码在张家人见她时别再丢人!”

徐若瑾下晌的功夫就得到黄妈妈亲自送来的笔墨纸砚和书本,并把夫人的话告诉了她。

原本心里小窃喜在偷笑,只是看到书本上的字,徐若瑾目瞪口呆心里凉半截。

因为书本上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原本是为自己打掩护才说大字不识被瞧不起,如今看来是真文盲啊!

第五章 小人

徐若瑾在兴致勃勃收拾明日要去上课的物件时,陈婆子被黄妈妈好一通教训。

挨了巴掌不说,还克扣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陈婆子不敢把这笔账算在黄妈妈头上,自然而然的便恨上了徐若瑾。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惹不起黄妈妈。

被罚了银子,还丢了贪墨油水的机会,二小姐嘴里的银子她黑习惯了,如今突然手空了,怎能不心生怨怼?

不敢再明目张胆的生事,不过私下的小手段又有什么不敢用的?

陈婆子的小心思算计了一通,便把大少奶奶李秋萍晚间的补品给换成了一碗素粥,那一碗本是大少奶奶的补品,她则送去给徐若瑾吃用。

李秋萍虽出身不高,不敢在杨氏的面前挑刺惹事,不过她如今却是徐家很看重的人,因为她有着身孕。

徐老爷和杨氏都很盼着能有个孙子,故而李秋萍好吃好喝好待遇,性子也被娇惯的越发挑剔起来。

虽不敢在杨氏面前拿乔,对待下人可没什么好脸色。

特别是看到燕窝粥变成了一碗青菜素粥,当即便把陈婆子招来问罪。

陈婆子的回答早就想好了,委委屈屈的说着:

“老奴也实在没辙啊,二小姐如今要养身子,那是要与张家攀亲的姑奶奶了,是徐家的金凤凰,必须吃好喝好伺候好,早上还劈头盖脸的骂了老奴一通,让老奴臊的恨不得钻了地缝儿里去……”

“可府上每日的饭食银子都是有定例的,老奴把补品送给了二小姐,也变不出来另外一碗了,大少奶奶您是良善人,不会挑这个理的。”

扇阴风、点阴火,这是陈婆子的拿手戏。

李秋萍没心思去想陈婆子是不是故意挑拨,她连听到“二小姐”这三个字都琢磨半天,才想明白到底是谁。

“别是你个老虏婆把我的燕窝粥偷吃了吧?那个小妮子哪有这么大胆子?”

李秋萍嫁来徐家几年了,总共也没见过徐若瑾几次,那么溜边儿闷声不语的丫头,怎敢跟自己对着干?

李秋萍的怀疑让陈婆子当即举手发誓,“老奴若有半句瞎话,不得好死,大少奶奶若不信,您自己去二小姐的院子里看!”

李秋萍半信半疑,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她真有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去就去,若是你个老虏婆敢蒙骗我,我就撕了你的皮!”

李秋萍带着人就往徐若瑾的院子里去,陈婆子一脸苦哀,心里早已经笑开了花,乐颠颠的跟了去,只等着看二小姐怎么挨骂了!

徐若瑾这会儿也在发呆。

看着桌上摆的那一碗燕窝粥,她心里好像有一只耗子上蹿下跳,怎么都不能踏实。

春草在一旁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本心底欢喜,二小姐终于受夫人重视了,居然给了这么好的补品,但见二小姐看着那碗燕窝发呆,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打鼓。

想着今儿夫人对二小姐的那一番敲打,即便是给补身子,会给这么好的物件?

哪怕有一碗鸡骨汤都烧高香了吧?

“今儿陈婆子送了吃食来,都说什么了?”徐若瑾对这件事抱有怀疑态度,不得不细问几句。

春草摇摇头,“奴婢原本是觉得时间有些晚,想去大厨房看看,还没等出去,就见陈婆子端了吃食在院门口了,递给奴婢托盘她便走,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寻常不是都等着拿碗筷的?今儿居然扔给你就走了?”

徐若瑾看着盛有燕窝粥的碗,青瓷雕花,比自己之前用的破碗不知强了多少倍。

春草格外坚定,“的确一句话都没说,还白了奴婢好几眼,奴婢以为她是因为挨了黄妈妈的骂,没什么好脸色,也没在意……”

徐若瑾思忖后问道:“府里除了夫人之外,还有谁是陈婆子要送吃食的?”

“好像还有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有身孕了。”

“呵,这就对了。”

徐若瑾拨弄着那一碗粥,“恐怕这燕窝粥不是给咱们的。”

“啊?”春草慌了,“那……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吃!”

徐若瑾说罢就揭开了粥碗的盖,一口气全都灌了肚子里。

春草在一旁看的呆愣不已,直到徐若瑾喝完擦着嘴,她才合上嘴巴惊愕道:“您、您都给喝了,万一是送错了吃食找上门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谁送错的谁负责,我怎么知道这碗燕窝粥不是给我的?上面也没贴了名姓,何况……我也又识字,贴了也不认识。”

徐若瑾把借口编排的格外恰当。

春草心惊胆战,还不等想明白二小姐怎么胆子变的这么大,外面已经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人呢?还不快来开门,大少奶奶要见二小姐!”

春草吓了一个激灵,徐若瑾一脸恍然,看来她还真没猜错,果真又是陈婆子在作怪。

早上她顾忌着身份不愿意与陈婆子撕破脸皮闹的太凶,可没想到她居然还没完没了了。

有些人识敬,懂得退让三分,陈婆子这种小人,恐怕是一棍子打不死,便隔三差五膈应人的东西,她真不应该手软。

“二小姐,怎么办?”春草有些慌,脚步乱晃,眼巴巴的看着徐若瑾。

“开门。”

徐若瑾没有丝毫慌乱,坐在屋里不动弹。

外面婆子的叫嚷声也越发凶猛,“怎么还不来开门?人都睡死了不成?”

“来了来了。”春草小跑着便去了门口,刚刚卸下了门闩,大门便被猛的推开。

春草踉跄两步险些摔倒,便见到一行人匆匆的奔向了屋中。

空荡荡的青瓷花碗在桌上放着,李秋萍进门第一眼便瞧见了这物件,脸色当即就落了下来。

余光看到陈婆子投来的目光,李秋萍便是冷哼一声,“人死了吗?进门连个说话的人声都没有,吃了我的物件跑到一旁装死,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大少奶奶息怒啊,您还有着身孕。”

陈婆子上纲上线的抬举着,李秋萍的气更盛了:

“即便是成了金凤凰,却也还没出徐家的门呢,吃糠咽菜的破落出身,落个水还被别府少爷抱上岸,我呸!还敢在我面前拿乔,不给我解释清楚了,我就到夫人面前讨说法!”

第六章 真假

陈婆子被李秋萍的话吓了一大跳,真闹到夫人面前,她岂不是就露馅了?

不过转而她便反应过来。

她送粥的时候,只有春草一个人在,即便不承认是她送的、说是春草自己去厨房拿的,又能如何?

好歹她在徐家厨房里做了十多年的活计了,说话的分量还比不得一个在徐府毫无根基的丫头么?

何况夫人是打心眼儿里厌恶二小姐,这种事自当是向着大少奶奶,不会偏颇二小姐的。

这般寻思着,陈婆子不由得看向桌上的空瓷碗,指着春草便骂开了:

“老奴分明告诉过你,这一碗粥是大少奶奶的,你偏偏拿给二小姐,老奴一眼没看住便闹个里外不是人,你个死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把大少奶奶放在何地?”

“大少奶奶,一切都听凭您处置吧,老奴……老奴再怎么委屈也是没为您看住吃用的物件,老奴也认罚。”

陈婆子开门见山便先把罪过都推了春草身上!

春草当即吓的脸色刷白一片,惊呆的说不出话,跪在地上便求饶,“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拿的,是陈婆子送来的。”

“老奴在徐府做了多少年活计了,从没做错过事,怎么你一来便错?这话说出去鬼才信!”

“真不是奴婢,真的不是……”

“哼!”

李秋萍一声冷哼,见徐若瑾面不改色,好似在看热闹,忍不住挤兑着:“怎么不说话?敢抢东西吃却不敢认,还让丫鬟撒谎耍无赖,也不嫌丢人!”

“你刚刚说谁是破落出身?说谁是被别府少爷抱上岸的?我没听清楚。”

徐若瑾分毫不理陈婆子故意扯出来的茬子,揪住李秋萍刚进门的谩骂不放。

“你聋吗?说的就是你……”

李秋萍提口便骂,说完后被徐若瑾的目光盯的有些虚,仔细想想这话虽有些过分,可骂了她又能如何?

“那我倒真要去见见母亲了。”

徐若瑾缓缓的站起身,“外面都传我的亲事是徐家高攀,张家人瞧不上徐家,如今我倒是找到了话题的源头了,合着连大嫂都觉得我是破落户,被别府少爷救了,丢了清白,那我是不是要去找母亲商量一下,干脆拒了这门亲事?”

“这么一个破落出身破名声的,怎么有福气嫁到高门大户的张家去?父亲好歹是县主簿,不是普通的小衙役,哪能被人这般诟病,我找根绳子吊死算了,也别到处的丢人现眼了!”

“你疯了?才不是我说的!”李秋萍惊了,见徐若瑾真要出门,连忙拦在她的面前。

“不是你说的,还能是谁说的?”

“是你故意把事情想歪!”

“歪不歪的让母亲来决断,我这就去找母亲说理。”

“是你栽赃,我没说。”

李秋萍当即便不肯承认,徐若瑾看向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李秋萍马上瞪向身后的人,“你们也根本没听到,是不是?”

“老奴没听着。”

“大少奶奶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是二小姐听错了。”

“才不是大少奶奶说的。”

下人接连的否认,让徐若瑾忍不住心里发凉。

她虽知道自己在徐家没地位,可现实中发生的一幕真的让她更加惊骇!

这些人的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感?

徐若瑾惊呆片刻,不由得对自己幼稚的想法觉得可笑。

这不是一个充满善意怜悯的时代,自己给不了地位、给不了银钱,凭什么让人同情帮助?

即便自己抓住了把柄又能怎样?几句“不是”就可以完全否定真相。

求人不如求己,可如今自己都帮不了自己了……

“奴婢听到了,是大少奶奶说的。”

春草的声音虽弱,却让心中失落的徐若瑾眼前一亮。

“你再敢说一遍?你想找死吗?”李秋萍的目光狠呆呆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春草,春草被吓的缩了脖子。

徐若瑾便把春草拦在身后,冷对道:

“怎么?大嫂还不许他人说句实话了?你也不想想,这些人今儿能巴结着你说假话,改日会不会巴结着他人来污蔑你?”

“人在做,天在看,大嫂还是斟酌斟酌,也别因为一碗粥的事再气坏了身子,父亲和母亲关心的可是你肚子里的小侄子,而不是你。”

李秋萍惊了,当即便要上前:“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徐若瑾心里也冒了火,“被人利用了来找我的麻烦,我不愿计较,大嫂却口无遮拦,说我是破落出身,被别府少爷沾了身,那位少爷是谁啊?你倒是说出他的名姓来!”

“误喝了一碗燕窝粥都要被大少奶奶登门问罪,这样的人进张家的门岂不是侮辱了人家?今儿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不知会不会引起一波风浪,我若因此嫁不到张家去,大嫂就是始作俑者,父亲和母亲会怎么对你,不用我说吧?”

李秋萍惊的眼睛硕大,“你,你污蔑!”

“那又怎样?要不到时候看看今儿在场的人是站在你那一边、还是站在我这边儿?”

徐若瑾讽刺的看过所有人的脸,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春草,也冒出了虚汗。

春草惊的闷头不敢抬起来,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二小姐居然敢这样与大少奶奶对着干上了,她……她是真豁出去了!

李秋萍找不到出气点,扭头便看向了陈婆子。

陈婆子早被徐若瑾闹这一出吓的有些傻,再被大少奶奶这么一瞪,说话都磕巴了,“绝对不是老奴挑拨的,老奴哪有那胆子,实在是……”

“一碗粥你也能送错了地界,我看你是真不想好好在厨房当差了,你刚刚不是说认罚吗?我这就亲自罚你!”

“啪啪啪啪”几声脆响!

李秋萍抄起手狠狠的抽了陈婆子几巴掌,冷瞪了徐若瑾一眼,扭过身子便离开此地。

众人接二连三的跟着离去,只剩下陈婆子捂着通红的脸看向徐若瑾。

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小姐居然敢跟大少奶奶对着干,是她胆子大了?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之前的二小姐可是连话都说不利索……

徐若瑾冷冷的看着她,“好玩么?”

“什、什么?”陈婆子没听明白。

徐若瑾抄起桌子上的青瓷雕碗,“啪”的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碎片迸飞,渣滓嘣在了陈婆子的手上,划出一道轻微的血痕。

陈婆子“哎哟”两声,忙捂住手上的伤口,惊恐的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嘴角微微淡笑,“你可真是不小心,居然把大嫂最喜欢的碗给打破了,这么贵重的物件,恐怕你要赔不少银子的吧?嗯?”

陈婆子眼神满是慌乱委屈,可见二小姐的嘲讽,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栽赃陷害现世报,只是来的太快了!

收拾起地上的碎片狼狈离去,陈婆子跑的格外快。

徐若瑾看着她逃窜出门,握紧的拳头并没有半分松懈。

不把这条命活出个人模样来,她就不是徐若瑾!

第七章 邪门

见大少奶奶带着人离开,春草连忙出门拿了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以免扎伤了人。

徐若瑾要过来帮忙,春草坚决不让,“您还是别沾手了,若是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过两日还要见张家的外客呢。”

“见什么见,我巴不得见不成。”

徐若瑾自言自语的嘀咕,看向春草,她的情绪逐渐温和下来,“你的胆子也不小,当着大少奶奶的面儿站了我这边,不怕她找你麻烦?”

“怕归怕,但奴婢不过是说了实话。”

春草停住手里的活计,看向徐若瑾,“二小姐才是胆子大,直接就把那碗粥给喝了,还与大少奶奶吵嘴,其实说到底都是陈婆子捣鬼,也不知大少奶奶到最后是否明白过来。”

“她才不会理睬是否有人故意捣鬼,也不在意那一碗燕窝粥,不过是想告诉我,她的身份更贵重。”

徐若瑾吵这么一通也有些累,原本得了书本笔墨,********想明天如何与教书的先生多学学,孰知横生枝节,与自己那位大嫂吵一通。

不过徐若瑾也不怕,横竖她在这个家里已经破落到最低点了,旁人还能拿她怎么样?

光脚不怕穿鞋的,她虽不会主动挑事,却也不能容人肆意的欺辱。

“不过……”春草犹豫下仍旧把心里话说了,“不过奴婢觉得您还是要忍一忍,毕竟大少奶奶有身孕,若是到夫人那里告状,您又要挨骂。”

“她不会去的,放心吧。”徐若瑾对此十分笃定。

虽然李秋萍比她在徐家更有位分,可不代表杨氏能够容她满嘴胡说。

张家瞧不起徐家高攀,是杨氏心中的一根刺,若是李秋萍在这个时候碰触杨氏的底线,杨氏绝不会轻饶了她。

春草摇摇头没有再追问,徐若瑾看她,“春草,你知道救我的人是谁吗?”

春草摇摇头,“奴婢不知此事。”

徐若瑾心中一叹,偷偷的看看那个玉坠,她心底不安。

这个东西好似个灾,不还回去,心里总悬着个事。

只是几次都没问出到底是何人,她也的确没有办法,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可好似所有人都不愿这件事再被提起?

春草收拾好物件后便打水洗漱,与徐若瑾一同躺在床上。

接连的叹气声,让徐若瑾也没能安稳睡着。

看春草又悄悄的翻了一次身,她能体谅春草心中的担忧,“春草。”

“二小姐要起夜吗?”

春草坐起身,徐若瑾拍拍她,让她继续躺下。

“我只是想告诉你,往后咱们俩人相依为命,我但凡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二小姐……”春草的声音发颤,“奴婢是应当伺候您的,这是奴婢的责任。”

“哪有什么责任不责任的,都是情分,我亏欠了禾苗的,早晚有一天也要补回来,别多想,好日子一定会来的,睡吧。”

徐若瑾闭上眼睛,将心思都放在明日习学上课。

春草侧目看了看她,抿了抿嘴,也闭上眼不再乱想。

月黑风高连绵细雨,晚间的风呼啸而起,吹的窗布瑟瑟作响,饶人清梦。

徐若瑾闻声醒来,有些难以入眠。

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再想到脑中朦胧的记忆,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这段惊人的历程,没有词汇,脑中空洞,两眼望着床顶发呆。

睡不着的滋味儿很难受,而且脑中乱乱的。

想着救过自己的人,杨氏问起过他,李秋萍吵架也提到过他,可却谁都没有说出他的身份。

到底是个什么人?

记忆中,他很魁梧,面容峻冷,五官是什么样子记不太清,但他的手很冰凉。

感觉到思维跳跃的太远,徐若瑾换了个姿势,却仍继续在想。

那个冰种的如意坠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即便不是,徐若瑾也很想跟此人道一声谢。

好歹他救了“自己”的命,尽管这个身份让她很不愿接受,可好歹是活着呢。

“簌簌”的怪声响起,徐若瑾眉头微皱,竖起耳朵。

静了半晌,她的心松了下来。

这种破屋子贼都不稀罕搭理,自己担心什么?还能有人来偷东西?

对,偷东西!

徐若瑾想起了那个如意坠子,摸了摸枕下,空荡一片,她豁然想起自己今儿看书时,把那个坠子顺手放在了墨盒子里,也是为了藏的隐蔽些。

可除了自己应该没人知道吧?

她心底有些犹豫……

“叮当!”

又是一声异响。

徐若瑾“腾”的一下子坐起身,看看春草,还在熟睡着。

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正看到床后的小桌旁,有一个黑影闪过!

“谁?!”

徐若瑾吓了一跳,再看那人手中拿的便是如意坠子。

她要叫嚷,被那人一手捂住了嘴。

冰种坠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耳边响起一个男人阴郁的说话声,“我来拿自己的东西。”

徐若瑾喉咙咽了口唾沫,微微点头,示意知晓他的身份,让他放开手。

大手松开,她长喘了好几口气。

月光透着破窗布散落屋内,折射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很冷的脸。

高挺的鼻梁凸显那狭长的眼眸更加深邃,嘴唇的棱角分明,月光的映照下,冷意甚浓。

他的五官很精美,只是那双灰色的眸子和未修刮的胡茬,为他的脸上增添几许戾气,不容人接近。

“谢谢你救了我,还想把东西还给你,只可惜不知道您的身份,也没问出来,而且,我出行也不方便,抱歉了。”

徐若瑾压低着声音,诚恳道谢。

他的眼睛上下扫量她半晌,“别人知道这个玉坠么?”

“不知道。”徐若瑾斟酌下,没说出禾苗。

“你的屋子真够破的。”

“呃……”

徐若瑾惊愕之余,只觉眼前一道光影闪过,她便消失不见了!

追了几步到门口,急促的雨还在下着,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

低头看着屋内有一道湿淋淋的脚步痕迹,墨盒子中的如意坠子也已不在,她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而是那个人真的来过。

只是……

只是这个人,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偏要说自己的屋子破?这还用说吗?是个人都知道!

徐若瑾只觉得心里这口气憋闷的喘不过来。

长的好看就能出来吓唬人?

什么救命恩人,简直就是神经病!

“神经病!”

徐若瑾回到床上躺下,忍不住出声谩骂一句才闭上眼睛。

屋外隐藏于角落中的人听到此句,拍拍怀中的那个如意玉坠,悄声无息的收起腰间的刀。

何时他也会心软了?

他脑中浮现出她夜色中晶莹闪亮的眼睛。

跨越墙头,翻身离去。

第八章 三弟

徐若瑾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就醒过来。

想到昨晚的那个人,她只冷哼半晌,便打算彻底的把这个人抛开。

如意坠子他也已经拿走了,救命的谢意也说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还是想想今日上课的事才是正理!

春草自当不知道昨晚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只看着二小姐脸色不愉,也不知为什么。

时间不早,她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为徐若瑾换好,主动去厨房取了早饭。

陈婆子昨儿受了那么一通惊吓,今儿不敢有分毫的克扣,但凡是好吃的都端了来。

看到舒心的饭菜,徐若瑾心中的怨怼散去,与春草相视一笑。

虽然没说半个字,主仆二人的心却往一起贴的更近。

吃用过早饭之后,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前往二弟的院子走去。

徐家算上徐若瑾本人,一共有子女三人。

大哥徐子麟已年过二十,如今在县衙挂了个闲差,也是靠父亲的面子混日子;

三弟徐子墨今年十三岁,比徐若瑾小二岁,只有个童生资格,还是徐老爹拿银子买来的。

一家子没一个靠谱拿得出手的人,父亲也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

张家的老爷子乃是当朝五品吏部的要职官员,即便嫁的是他的孙子,那也不该是自家能巴结得上的。

徐若瑾很是纳闷,张家人既然瞧不起徐家,为何还要与自家结亲呢?

难道是被父亲抓了什么把柄、不得不从?

可一个在县城、一个在京都,压根儿都挨不上啊?

何况张家祖宅在中林县,连县太爷都格外敬着张家,自家父亲根本轮不上说句话。

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但没有人会给她答案……

徐若瑾撂下心思不再多想,她即便知道这个答案又能怎样?

若不想任人驱使,让活便活,让死便死,那就只能自己强大起来。

知识就是力量,好歹先把识字学会吧?

虽然昨儿看了半晌才发现这时代的书本都是繁体字,但也只能凭着记忆把《三字经》读顺,真想信手拈来还是要从头学起。

进了三弟徐子墨的院子,徐若瑾不由得惊愕起来。

她住的小院之前是杂物院,与三弟的院子完全没得比了。

花草山石、凉亭水榭隽秀雅致,蜿蜒的小水渠中数十条锦鲤在悠哉游走,水上漂浮的草叶上有一只小指般大的蚂蚱,听到脚步认生,便蹦到一旁的草丛中不见踪影。

正屋门口的笼子中养了一只哈巴狗,肥胖短腿儿,好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见到徐若瑾和春草也不过努力的抬了抬眼皮,哼哧两声又继续趴着不动。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了,平常心,一定要有平常心。”

徐若瑾嘴上默默的嘀咕着,却见远处有个正在为花草浇水的丫鬟,只往这边扫了一眼便扭过身去,分毫没有在意她和春草的到来。

这个下马威让徐若瑾莫名其妙。

就算自己不受重视,也好歹是府里的二小姐。

杨氏和大少奶奶给脸色看,因为是徐家人,陈婆子找自己麻烦,是因为她手里短了油水银子心底不忿。

可一个毫不沾边的小丫鬟都对自己不待见,这是犯哪门子邪?

春草见二小姐的眉头微皱,便能明白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凑近徐若瑾的耳边,春草低声说着小丫鬟的身份:

“奴婢认得她,她叫连翘,是黄妈妈的侄女,已经配了人,就要嫁给老爷身边的长随当媳妇儿了。”

“怪不得心气儿这么高,眼睛都快长到后脑勺了。”

徐若瑾倒懒得搭理这样的人,“去问问,习课的屋子在何处,我们自己去。”

春草点了头,小跑着便过去问话。

连翘听了半晌,扬声道:“来这么早干什么?三少爷还没起身呢,王教谕起码要过半个时辰才能来上课,我可不敢随意的把外人领进院子,三少爷怪罪起来怎么办?还是在这儿等等吧。”

春草的脸色很难堪,望向徐若瑾这边,这么高的声音,二小姐不可能听不到。

“那就端茶倒水,我坐在亭子里等。”

徐若瑾不想在习课之前惹是生非,退让一步。

连翘走过来道:“二小姐莫怪,奴婢还要为三少爷修剪花草呢,闲不出手来伺候您,您就先忍一忍,等三少爷起了身,奴婢伺候三少爷时,也能为您带一杯水。”

“还是奴婢去吧,连翘姐姐帮忙指引下,在哪里能取水?”

春草连忙站出来想要圆场,以免闹出事端,连翘却很不屑的瞧她一眼,厌恶道:“三少爷的院子哪是能外人随意走动的?你还是在这儿呆着吧!”

春草一脸尴尬晦涩,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徐若瑾倒是没心思生气,反而笑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一不行礼问好,二不端茶伺候,是真觉得即将要嫁人了,府里的主子们伺候不伺候都无所谓了,还是压根儿就觉得不用待见我,随意敷衍两句就行了呢?”

连翘没寻思徐若瑾会这般与她说话,眼珠子一转,寻个借口搪塞道:

“二小姐多心了,奴婢可没这样想,只是光顾着为三少爷修剪花草,所以没顾得上您,还望您别怪罪。”

“我当然不怪罪你,也不敢耽误了你的差事,索性就渴着晒着在太阳底下等,晒晕了我就回院子里去歇着……要不然,过两天张家的人来了,你替我来见?”

徐若瑾上下打量了连翘几遍,“我倒觉得你不错,如此忠心待主,谁都比不得,嫁给个长随实在可惜了,终归我嫁人也是需要陪嫁丫鬟的,光有春草一个人不够,不如我向夫人把你要来伺候我,你觉得夫人会答应吗?”

“什……什么?”连翘一惊,手中的剪子顺势落地。

徐若瑾的笑容收敛,微眯的眼中露出狠色,“你是真觉得我脾气好到可以任你呼喝了,是吧?嗯?”

连翘眼中的慌乱隐藏不住,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远处一个胖墩墩的影子朝这里走来,连翘听到脚步声朝那方看去,惊喜乍现,跑去殷勤的巴结着:“三少爷,您这么早便起身了。”

徐子墨随意的应和了下,便看向了徐若瑾,“二姐?你这么早就来了,王教谕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呢。”

虽然徐子墨比徐若瑾小二岁,不过他的身型却有徐若瑾两个大。

倒不是个子高,而是身体宽,肉呼呼的走过来,身上的肥肉都抖三抖。

徐子墨的态度让徐若瑾很吃惊!

这还是徐府里第一个与她说话没有横眉冷对不屑嘲讽的人!

第九章 奇葩

倒不是徐子墨的心地有多么善良,而是他压根儿对徐若瑾的身世毫不知情。

杨氏在徐子麟的教育上栽了一个大跟头,娇纵出个吃喝*嫖*赌的玩意儿,故而对徐子墨的院子盯的格外严格。

但凡有在这里信口开河敢说腌臜话题的下人,打了板子就撵出去,分毫不会手软。

所以徐子墨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极少露面的二姐,其他一概不知。

何况逢年过节见上一次都不容易,若不是昨儿就知道二姐要来一同找王教谕习课,他在府里遇上都可能认不出来。

但徐子墨虽没像徐子麟那般吃喝*嫖*赌,却也是喜好玩乐的主。

花鸟鱼虫玩起来兴奋无比,之乎者也的书本举起来就困。

如今知道二姐也要来上课,他求之不得,多一个陪他挨骂的,他心里压力也小一点儿。

“第一次见王教谕,所以来的早了些,打扰三弟休息了?”

徐若瑾把惊讶放于心底,满心笑意的客套着。

她记忆中徐子墨只是个小胖子,可如今看来是个壮胖子,那白胖白胖的脸上若不仔细看,都无法发现他的那双小眼睛。

徐子墨走过来便拿了毛巾擦脸,虽然已经是深秋季节,他穿着单衣还冒汗:

“王教谕每次来的都晚,明天二姐不用来这么早,倒不是弟弟嫌您烦,能多睡会儿谁不乐意多睡会儿啊,上课的时候若打瞌睡,先生要打手板子的,对了,二姐你来这里学什么?也学那个……《论语》么?”

连翘早已经搬了椅子倒上了茶,模样殷勤的很,对徐若瑾也是满面笑容,与刚刚判若两人。

徐若瑾的心情放松下来,“是来学识字的,字都认不全呢,还读什么《论语》?”

徐子墨长舒口气,脸上笑容格外灿烂,“那敢情好,弟弟也能帮上你。”

“那就要靠三弟多帮忙了,姐姐胆子小,王教谕若是怒了,你可得多帮我挡着。”

徐若瑾笑着附和他,上一辈子徐若瑾是个科科第一的好学生,重活一回已经处处碰壁、屡遭厌弃白眼了,若是再成了个大文盲,这个打击实在巨大,完全不能接受。

徐子墨原本拍胸脯子要答应,可手扬到一半儿又落下来,尴尬的道:“王教谕很厉害,弟弟我也扛不住。”

“有多厉害?三弟不妨先说一说?”

徐若瑾想要打探下王教谕的根底,徐子墨只觉得浑身一紧,半晌才道:

“反正……就是厉害,等他来了二姐就知道了!”

甩了甩手,徐子墨怜悯的看了几眼手心,稍后便可能要挨尺子抽打……

徐若瑾忍不住“扑哧”一笑,可笑过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还是她来到徐家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吧?

王教谕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一早刚进徐府大门便被徐夫人请过去,告诉他这几天要突击教习徐二小姐礼规女戒。

不是为了长学问,纯是为了嫁人做准备。

王教谕对此很不感冒。

他本是县学教谕,好歹也是学官一名,能特意来教徐子墨已经是上了徐家的贼船,如今又让他教一个小丫头学女训女戒?

这不是胡闹嘛!

不过王教谕是一个有涵养的人,拒绝的话无法明确的说出口,只能说教习女眷应该请一位有名望的夫人,亦或是曾在宫中和大户人家服侍过的老妈妈更佳。

不过杨氏哪有那么好的心思?

让王教谕提点徐若瑾两句都已经是破天荒的放宽尺度了,花重金去请那么贵气的人?打死她都不能干!

终究王教谕敌不过杨氏的胡搅蛮缠,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心里闷着一口气来到徐子墨的院子里,王教谕撂下书本便是冷哼几声。

徐子墨被吓的浑身肉紧,不敢再与徐若瑾嬉皮笑脸的介绍他的花鸟鱼虫,翻开书本突击硬背,桌子下面搓着手心,只怕稍后挨打。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王教谕为何生气,只怀着一腔求学的心思上前拜师请教。

客套的话还没等说完整,王教谕便抬手打断,“用不着称什么先生,不过是教你背几日书而已。”

对外人的黑脸,徐若瑾已经不再惊讶,仍旧客气道:“请教谕提点。”

“认字吗?”王教谕惜字如金。

徐若瑾思忖后摇头,“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

“会写字吗?”

“不会。”

“那还背什么女训女戒,先学识字吧。”

徐若瑾发蒙,却也不敢多问,王教谕提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了几个字递给她,“先把这几个字写熟练了再说。”

徐若瑾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纸张,定睛一看,却是七个大字:

“壹贰仨肆伍陆柒”。

王教谕提眉看了徐若瑾两眼,用戒尺指着上面的字,说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女子嫁人便要管家,连数都数不明白、认不全,还管个什么劲?去练吧!”

“是。”

徐若瑾轻声应下,便拿了纸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铺纸、研墨,随后拿起笔认认真真的练起字来……

徐子墨偷偷的朝着徐若瑾这方看一眼,见她写的横七扭八,也只能看得出是什么字,忍不住笑话起来,“二姐真笨,字写的还不如我呢。”

“你懂什么?你提笔写字七年,你姐姐是刚会握笔,你若写的还不如他,不如找块豆腐撞死了!”

王教谕的冷言横对让徐子墨缩脖吃惊,“二姐你刚会握笔啊?”

“是啊。”

“刚会写字,那你怎么不练横竖撇捺呢?”

“我又不用考科举答卷子,只要写的能被认出来就行,不用那么精细。”

徐若瑾的注意力全都在纸上,着实领教了写毛笔字的不易,这刚刚将七个字写了一遍而已,她便觉得气力不够了。

也没什么多说的,就是两个字:短练!

徐子墨皱眉感叹,“做女人真好……”

一笔写歪!

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评价徐子墨的感慨,也不琢磨琢磨他要是个女娃子的话,杨氏还会不会让他如此败家。

看来上辈子还是没积了德,这辈子投胎转世成个男人也行啊?

只是别投胎成那个冷面孔的男人就行,长的再好看也冰死人!

又一笔,歪了!

第十章 忽略

二十遍“壹贰仨肆伍陆柒”写完,徐若瑾于放课之前交了上去。

踏实的学习态度让王教谕心头的不喜微减了些,又教了徐若瑾换算常识和计量单位。

譬如四百文钱一石米、一千文钱一两银,十两银子一两金,这个数据会因时节和政情有变动。

徐若瑾牢牢的把这些记在心底,徐子墨便没有这么好的结局。

一堂课没背下来《论语》第九则,二十个手板子啪啪打完,王教谕拿起书本便走。

连翘连忙过去给三少爷抹药冰敷,动作的熟练和脸上的淡然,好似挨打手板如同吃饭一样寻常。

徐若瑾安慰的话彻底的憋了回去,带着春草回了院子。

她要回去靠着记忆把《三字经》上的字都认出来,更是要加紧练习那一笔入不得眼的烂字。

人力单薄,她还无法扭转在家中的惨烈地位,可识字读书完全凭靠个人的毅力,她若连这个都做不好,不如找根面条吊死算了。

主仆二人回了小破院,徐若瑾也无心感慨差距之大,拿出书本要继续温习,春草却坐在一旁有话说。

“怎么了?”徐若瑾纳罕的看着她,春草认真道:“二小姐,您是真打算带连翘当陪嫁丫鬟吗?”

“我不过是吓唬她两句,你还当真了。”

徐若瑾的漫不经心让春草满脸苦涩,“不是奴婢当真了,是连翘当真了。”

“这话怎么说?”

徐若瑾直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撂下书本专心听春草继续说。

春草长嘘一声,“她是个心气高的,对她来说,跟着您去张府,要比嫁给老爷的长随更动心。”

徐若瑾满面不解,只巴巴的看着春草。

春草见二小姐没听明白,赤红着一张脸,“跟着您做陪嫁大丫鬟去张府,兴许能混个通房的身份,若有了身子被抬成姨娘,她……她会觉得比做家生奴才有身份。”

“呃……”

徐若瑾才意识到还有这种事,看了春草两眼,“那你呢?你对这事儿怎么想?”

“奴婢不愿意!”

春草的神情颇为激动,“奴婢和奴婢娘就是被从大户人家赶出来的,她抛下奴婢投了河,寻了短见,只留下奴婢一个人……奴婢这辈子宁肯吃糠咽菜,也绝不会爬主子的床!”

见春草的眼眶里含着泪儿,徐若瑾忙拉过她的手安抚的拍拍。

显然春草也有一肚子的故事没法对外人倾诉,不过有她在,自己的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底。

“别怕别怕,你还有我呢。”

徐若瑾这话说的没底气,如今她也自身难保,拿什么给春草好日子过?

春草的情绪缓缓稳定下来,又把话题转到连翘身上,“您对连翘的事得上心,刚刚您与三少爷习课,她揪着奴婢问长问短的,还特意问了您的脾气喜好,就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麻烦了。”

“的确是我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徐若瑾仔细回想上午连翘的表现,好似自徐子墨出现时候,她的态度格外殷勤,给自己倒的茶都是特意做的茉莉蜂蜜茶。

她还以为是因为徐子墨的出现,连翘才这般卖力讨好,孰知是另有其它目的。

也是她********都在练字上,没多思忖。

如今再看,初见时的冷淡与斗嘴后的殷勤狗腿,实在相差的太大了。

徐若瑾唏嘘一阵。

春草都觉得被带去张家做陪嫁是一件惨痛的事,却没想到在连翘看来,成了喜事美事……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对美丑善恶的分辨太自我了,怎能忽略掉这么严重的差别呢?

徐若瑾认真反省了错误,便彻彻底底抛开不想,什么都没有读书重要,还是把这件事提上最重要的位置。

起码,她不能让王教谕瞧低。

徐若瑾通读一宿没合眼。

翌日一早,春草睁开眼时见二小姐仍旧在桌前坐着,她还以为是自己起晚了连忙下了地,可见天色刚有蒙亮,再看二小姐的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心疼道:

“二小姐您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好,熬这么一宿哪受得了?”

“没事,我也没刻意要学,只是一时忘记了时辰。”徐若瑾仰头闭上眼,才发觉脖颈有些酸疼。

“奴婢这就去打水,您擦擦脸。”

“要一盆凉水,越凉越好。”

春草脚步顿了下,仍旧快步的走出去。

徐若瑾合上那本《三字经》,对自己一晚上的成果满意的笑笑。

这本《三字经》共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她凭借记忆把上面的字全部认全,更是全部背诵下来。

起步永远是艰难的,她不能任由王教谕每日几个字几个字的教,那样的进度实在太慢,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一切只能靠自己,只要迈过开头的几道坎儿,她便可以丢掉“文盲”这个头衔。

春草打了水进来,徐若瑾凉水拂面,冰冷的温度让她瞬间精神,一晚的倦怠全都消退不见。

改变,就从这一刻开始吧!

用过饭后,徐若瑾带着春草去上课,今儿比昨日晚了两刻钟,徐子墨也已经用过了早饭。

连翘见徐若瑾主仆进了门,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奴婢给二小姐请安了,您早间用饭了吗?”

“用过了。”徐若瑾应答后偷偷看着春草,春草也朝她看来。

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心知肚明,连翘对二小姐的话是真上心了。

“奴婢这就为您去倒杯茶,王教谕还得一会儿才到,您快坐下歇歇。”

连翘说着话转身便跑,与昨日初见的冷待大相径庭。

徐若瑾揉揉额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索性直接去了书房,与徐子墨一同等候王教谕的到来。

徐子墨这会儿也没心思扯闲磕。

因为他一早醒来就在补着昨天王教谕留的字,一共十页纸,他还差六页没写完。

王教谕今日来的有些晚,没有先查徐子墨的课业,而是让徐若瑾把昨晚留的字拿来检查。

查看过后,王教谕便琢磨今天是否让她再认二十个字?

一首五言绝句应当可以吧?

徐若瑾见王教谕不说话,径自拿出了那本《三字经》,“教谕大人,这一本我昨晚和今早背下来了,字也认的差不离,要不然您听写吧?”

“啊?”王教谕一时没反应过来,徐子墨也当即撂笔,张大嘴巴看着她。

徐若瑾回到座位上铺好纸张,润好笔墨,一脸认真的看着王教谕。

“人之初、性本善……戒之哉、宜勉力。”

看着徐若瑾歪歪扭扭写下的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尽管时常撂下笔,活动活动酸疼的手腕,但王教谕的脸上不免有些激动。

这等刻苦用功的好学生,为何不是个男丁,偏要是个丫头呢?

第十一章 矛盾

王教谕虽然没有张口夸赞,但他面容上的和缓已经让徐若瑾知道自己过了关。

上辈子自己所学的虽是药学理论,但听写这等事从幼儿园就开始了吧?起码让王教谕知道她有挖掘的潜力,教习的进度也应当加快。

沉默半晌,王教谕让徐子墨去拿一本《千字文》,递给徐若瑾,让她照葫芦画瓢的练字,有不认识的字便标注出来。

徐若瑾闷头便练,好似饥饿待哺的狼,看到书本便眼冒绿光。

徐子墨惨了。

有徐若瑾勤奋求学的上进做对比,他则被王教谕骂了整整半个时辰。

手板子又挨打自不用提,留的作业也翻了两倍。

这一天的课让徐若瑾冲劲十足,王教谕便把她不认识的字一个接一个的念出来,徐若瑾牢牢记于心中,更怕自己忘记,学过后又挨个的认了一遍才肯离开书房。

又是两天过去,徐若瑾的学习进度让王教谕彻底的接纳了这个学生。

背完《三字经》、《千字文》,徐若瑾这两天已经将《五言杂字》和《七言杂字》也通读下来,莫说识字,提及背诵也是张口就来。

王教谕已经起了让她学《论语》的心。

徐若瑾自当乐的蹦高,当即点头答应,一定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学。

抱着书本离开这里,徐若瑾没等绽放出笑,就见春草脸色难看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徐若瑾收敛心神,悄悄的问。

春草见二小姐从书房出来,立即凑其耳边道:“黄妈妈来了。”

“人呢?”

春草的嘴朝园子那边努努,“刚一进院子就被连翘拽走了,恐怕她与黄妈妈提那件事了。”

徐若瑾的心里“咯噔”一下子,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看连翘这两天的殷勤巴结就知道了,只是她的巴结让徐若瑾更加反感,这事能早面对也好。

黄妈妈今天是特意来找徐若瑾的。

今儿一早,张家派人传来的消息。

说是张公子因让徐二小姐掉了湖里险些丧命,在张家祖祠中跪了几日身体不适,明日恐怕是来不了徐府了。

约在七日之后,再让张公子到徐家做客。

杨氏说七日后一定摆上两桌宴席,多请几位客人同聚,张家的管事摇了摇头。

只称徐二小姐身娇力弱,太喧闹的场合也不妥,所以公子只来探望一下便走,徐夫人不必操劳。

什么是身娇力弱?完全是瞧不上在徐家都不受待见的丫头罢了。

张家瞧不上自家,杨氏心知肚明,之所以能有这份亲事,也是自家老爷曾跟随过的严大人从中做媒。

严大人如今在京都任户部员外郎,他开了口,张家想要推脱也会琢磨琢磨。

若张家借着丫头落水一事,把婚事拖黄了,可怎么办?

她落了水,还是当众被梁府的少爷救上来,张家心中定有芥蒂。

那个丫头是死是活,杨氏无心理睬,但若这件事真出了意外,徐家就彻彻底底的丢了大脸,她在中林县也没脸见人了。

杨氏前思后想都觉得心慌难安。

于是黄妈妈在这时又出了主意,关键点还在二小姐身上。

二小姐若是知书达礼、聪颖可人,又有媒人的身份在,张家也不会这样推辞。

只要二小姐肯听夫人的话,抬举她一下又有何妨?

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软硬兼施,得让二小姐明白,没有徐家在她后面做支撑,她即便进了张府的门也过不了好日子!

杨氏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答应下来,因为老爷也快从京都回来了!

黄妈妈便前来等着二小姐下课后,想要推心置腹的聊一聊。

只是听连翘再这么一说,黄妈妈的心底不免疑窦丛生,二小姐的变化,怎么让人心神不安的呢?

徐若瑾此时已没有了后悔的心,走出不远就看到黄妈妈和连翘正望向自己这里。

黄妈妈上前笑着行礼,“又来叨扰二小姐了,可别闲我这老婆子烦。”

“黄妈妈这是哪儿的话,您是特意来找我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徐若瑾笑着与她挽着手臂,黄妈妈无心停留在三少爷的院子:“我是有心看看二小姐,这就陪着您回去?”

徐若瑾点点头,带着春草和黄妈妈一同回了小破院。

吩咐春草倒茶,徐若瑾寒暄着:“这儿可没有母亲院子里的好吃食,黄妈妈别嫌弃。”

“这话说的让我臊的慌。”

黄妈妈四处打量了下这间破屋子,眼中扫过一抹厌恶不喜,嘴上却自责道:

“说起来也是我疏忽了,夫人早就与我说过,应找人帮着您拾掇下院子,我却一直都挂念您的身子,怕那些个糙人扰到二小姐休养,把事儿给耽搁了。”

徐若瑾眼角抽搐。

她虽能与黄妈妈应酬客套,但虚伪的水平实在相差太远,完全不能企及,“黄妈妈说哪里的话,您惦记着我,是我的福气,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其实最惦记着二小姐的是夫人。”

黄妈妈顺势把杨氏摆在台面,夸赞的话接踵而来。

“夫人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当初她嫁给老爷时,老爷还不是县主簿,离开家乡多年,跟随老爷东奔西走的,日子一波三折,夫人软弱的性子也练就的越发泼辣,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也是被逼无奈……”

徐若瑾脸上的笑容虽仍挂着,但她心底是绝不信杨氏有软弱的时候。

徐家人丁单薄,父亲连个姨娘都没收过,杨氏的手腕还能软了?

只是这话徐若瑾只能心底腹诽,不能说。

见徐若瑾不吭声,黄妈妈便继续陈述过往的历史:

“其实我也知道,夫人偶尔对二小姐要求的太严苛,这其中也有对老爷的怨怼作怪,原本也不是没有容人的肚量,老爷却突然抱回了您……”

“这件事夫人不但委屈,外人对夫人的诟病才是软刀子,有说夫人是妒妇的,也有批夫人不懂持家,这些委屈夫人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又能与谁倾诉?”

黄妈妈说到这里倒流露几分真情,“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夫人也逐渐的忘了这一段恩怨,如今把二小姐当亲闺女相待,又为您搭了张家的亲事,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也养的刁了,二小姐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夫人心里真的是疼您的。”

上来便痛陈苦难史,黄妈妈这是期望自己对杨氏感恩戴德吗?

徐若瑾心底腹诽,既然这个老婆子乐意演这出戏,自己也乐意奉陪到底!

第十二章 窝心

“黄妈妈这话是说远了,母亲对我是什么样子,我还能心中没数么?都是父亲母亲,忘了谁都不能忘了祖宗、忘了家人。”

徐若瑾说到此,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些:

“其实也不瞒着您,有时的确对自己的出身有怨怼,可那也怪不得母亲,老天爷既然赏了这身份,我也只有受着,母亲能让我跟随王教谕习课,我不知有多开心,只想学出点儿本事,不给父亲母亲丢脸,若能有一点儿成就,一定会孝敬母亲的。”

“二小姐有这份孝心,夫人一定高兴的很,我也得敬着您。”

黄妈妈的戏做得格外足,起身就要给徐若瑾行礼。

徐若瑾很想看她跪地一次,却也知道这事只能在心底想想,真由着黄妈妈跪下,她现在还不够身份。

“您快起来,与您随意的说说心里话而已,您这么客套,让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黄妈妈笑着站直了身子,思忖后拍着徐若瑾的肩膀,压低着声音道:

“我在这儿给二小姐透个底,张家公子七天后要来咱们府上探望您啦!您是大富大贵,说起来上一次也格外的险,多亏了梁家公子眼疾手快,把您给救上来,否则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梁公子?”徐若瑾微皱眉头,是那个讨厌的冷面男人吗?他姓梁?

见徐若瑾陷入思忖,黄妈妈以为是她不记得了,“也难怪二小姐记不住,梁公子刚随家人到中林县不久,祖辈乃是行伍世家,父亲更是威远大将军,战功赫赫,那天正巧在张府做客。”

徐若瑾点一点头。

心里的嘴已经撇上了天。

没想到这个冷面男的出身还不错,将军之子,怪不得身上那么一股冷意的煞气。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底发寒。

“还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这么有名望人家的公子,按说应当道谢的。”

徐若瑾不想露出端倪,被黄妈妈发现。

黄妈妈摆了摆手,“那便不用二小姐操心了,还有老爷夫人呢,何况,梁家……现在也不合适深交。”

“不合适?”徐若瑾借机追着问,“为什么?”

“好似是因为惹了皇上,犯了什么错。”

“也是,不然这般厉害的人家怎么会到中林县,而不在京都?”

“二小姐就不必多问了,只要你记得,梁公子虽救过您,但终归您是要嫁去张家的,那才是您未来的婆家,往后对梁公子,还是少提为妙。”

黄妈妈终止了刚刚的话题,徐若瑾讪笑下,“还是黄妈妈提醒的对,多谢您了。”

“其实我原本看上了连翘的,只是她要嫁人了,否则一定要到我身边来,有这样的人陪着,我即便离开徐家也能安心。”

徐若瑾把话题转了连翘的身上。

因为这件事是自己疏忽惹出来的,而且连翘也一定告诉了黄妈妈。

她倒不如先发制人,看黄妈妈怎么说。

黄妈妈没想到徐若瑾会主动提出来,惊诧过后,眼眸中露出的贪欲分毫没有遮掩。

黄妈妈能跟随杨氏这么多年,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是徐若瑾两句话便能拉拢住的。

但张家的诱惑实在太大,让黄妈妈也不禁愣住。

只是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笑来遮掩内心的虚色,摇头拒绝了徐若瑾的提议:

“连翘能得二小姐看重,是她的福分,只是她已经定了要与老爷身边儿的陈才成亲,也没得再反悔了,否则岂不成了薄情寡意的人?我就逾越一次,替她谢谢二小姐了!”

“这倒是我思忖不周了,让黄妈妈笑话了。”

徐若瑾好似做错事一样的当即退缩回去,貌似羞涩自责,心底却对黄妈妈有了更高的警惕。

虽不知黄妈妈的心思到底有多深,可徐若瑾已经知道,她绝不是两句甜言细语就能糊弄得住,更不是浅薄的利益就会动心的人。

徐若瑾并不认为黄妈妈对杨氏的心有多么忠诚,而是自己能给予的筹码还不够。

黄妈妈见徐若瑾闭口不言,心中不免有些懊悔。

她不肯答应连翘的事,的确是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诱惑力并不大,但不代表黄妈妈没有其它心思。

连翘把这件事告诉给她,黄妈妈便已经动了念头。

否则刚刚也不会对二小姐做出一派语重心长、掏心挖肺的戏码。

不过瞧二小姐的脸色,可别因自己拒了连翘,反而让二小姐熄了与自己攀交的念头,那岂不是费力不讨好了?

黄妈妈见气氛尴尬下来,主动讨好的道:

“二小姐的心思我也很懂,如若二小姐对我放心,待您出嫁时,倒是可以为您选两户合适的陪房,让您仔细的挑!”

黄妈妈态度的回转,徐若瑾却没有立即答应,模棱两可的点点头,“那就辛苦黄妈妈了,让您操心费神实在不该,不过您刚刚说了,过几日张家的公子要到府中来?”

“当然,就在七日之后。张家也因为您的事狠狠责罚了张公子,原本定于明日,却因为他跪的病倒了,所以才改了日子。”

黄妈妈笑的很畅快,“掏心窝子的说,张家虽然也有错,但知错能改便是好的,那位仲恒公子啊,还是在意二小姐您的。”

徐若瑾心里狠翻了个白眼,跪病了?他们家祖宗怎么不把他的魂儿给招了去?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这么讨厌吗?

自家兄弟不用多提,连救了自己的人都那么怪。

做了好事都不招人感恩戴德,也真是奇葩一朵了!

脑中回想着那日夜里他离去的身影和阴郁的声音,徐若瑾心里就满是怨怼。

只是那个冰种的玉如意,对他有那么重要吗?居然还冒着雨跑来“偷”?

这种神神秘秘的人还是躲远点儿为好,只是她与他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想这个人干嘛?

她应该烧香拜菩萨,让有意害死自己的这个张家人早些挂掉投胎为好,她死都不想嫁个杀过自己的人!

今晚便开始划圈圈诅咒他,就这么定了!

第十三章 故意

徐若瑾心底腹诽,面子上还在应对着黄妈妈。

不过徐若瑾没有对黄妈妈说出自己是被张仲恒推下湖的,因为没人会理睬她是否愿意,否则也不会再逼着她嫁。

她倒不如借着这小子的势头,改善改善自己的生活。

“黄妈妈说的是,只是我这院子……还有我这身衣裳……”

徐若瑾低着头,一脸尴尬的看着自己的衣装,“上一次母亲为我做的那一身绣袄落水后便不能用了,劳烦黄妈妈再与母亲说说好话,能不能做一套新的?”

“那还用二小姐费心,我回去就办!”

“另外,我的首饰没有也罢了,身边的丫鬟……”徐若瑾看了一眼春草,“穿的太破,也不合适。”

“那还用说,稍后便去找管府库的丫鬟领。”

“还有,您来一趟,屋里连能喝的茶末子都没有……”

“这就给您备齐了!”

黄妈妈接连拍板应下,春草都忍不住露出几分喜悦之色。

这种事也没办法一次提的太多,徐若瑾斟酌下也不再要求什么,与黄妈妈不疼不痒的客套着,“那就请黄妈妈操劳了,这些琐事我也不懂得,若有什么遗漏的都靠您来提醒了。”

“哪会让您有遗漏?即便我眼拙了,还有夫人呢?哪能让二小姐委屈了去?您将来出了徐家门,她那位岳母大人,也是要为您出头的。”

最后一句是重点,徐若瑾只微笑着点头,示意自己全都明白。

话题说到此时正当好,徐若瑾将黄妈妈送出门外,看着她离去的影子,脸上却一片淡漠。

春草也陪着徐若瑾到了院门口。

见黄妈妈走远,春草兴奋的蹦跶两下,“二小姐,您可真行,让黄妈妈都肯答应帮您了。”

“她帮我?”

徐若瑾不由得摇头,“她其实什么都没做,只说了让我念夫人的好,我即便嫁了出去,也还得靠徐家撑腰罢了,这个老婆子的心机比母亲还深,也怪不得她能在母亲身边呆了这么久。”

“什么都没做?”

春草不太理解徐若瑾的话,琢磨后嘀咕着:“奴婢也觉得她刚一来就给您讲夫人的辛酸有些不对劲儿,可后来见她什么都答应了便没再多想……不过您又提起连翘时,可把奴婢吓坏了,万一黄妈妈真答应了可怎么办?”

“她才不会答应。”

徐若瑾格外笃定,“连翘即便跟着我,也不过是去张家做陪嫁丫鬟而已,能不能混个好身份都凭天命,纵使连翘有心,姓张的就能乐意?何况连翘只是黄妈妈的侄女,又不是她亲生的,她能得到多大的好处?索性我提完这件事不再多说,她才又说出选陪房的事。”

“那才是能捞银子的关键,单纯一个丫鬟,怎么比得了?”

春草恍然大惊,“怪不得,还是奴婢想的太简单了。”

徐若瑾长舒口气,也似在整理思路,与春草絮叨着:

“我提到连翘的事,她很快便给了我答复,就是贪心不足,否则也不会上来便苦口婆心的寒暄,她说起父亲母亲那些陈年往事对咱们又有何用?即便她不说,我早晚都会知道。”

“而张家人过几日便要来府上,夫人即便心底再不愿意,这破院子也要修、我的衣裳也要做,你的衣裳也要给,那不是心疼我,而是为了做给张家人看,黄妈妈倒是空手套人情,落了个好名声,更何况,她说母亲苦母亲难,难道母亲生了气就不再骂我了吗?看到我就顺眼了吗?都是笑话。”

“唯独说了几句救我的人的身份,也是为了警告我不要再四处去问!”

“天那,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层意思,奴婢……奴婢都有些被转晕了。”

春草惊呆的嘴巴合不上,刚刚的喜悦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徐若瑾看她露出欣慰的笑,“我明明白白都说出来,也是想告诉你,有时候,即便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她心里想的便是自己被张仲恒推下湖,不过见到的那个冷面男,的确是很讨厌,还是很真实!

“奴婢明白了。”

春草站在一旁揪着手里的粗布,“奴婢是个笨的,也只有二小姐乐意给我讲这么多。”

“春草,我的身边只有你,我曾对你的许诺也绝对不会忘。”

徐若瑾自嘲的挤出笑,“只要你愿意随着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咱们以后的日子,也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春草坚定的点点头,徐若瑾便当即回到屋中,举起书本学起来。

张府。

张仲恒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吃茶逗鸟,一张胖圆了的脸上,分毫没有病容之色。

听着小厮的回话,他便气不打一处来的训着:“一群废物!居然到现在都找不到他?他梁霄有三头六臂不成?”

自从那一日梁霄把徐家丫头从湖里捞出来,张仲恒就一直没找到他。

“少爷,那终究是梁家的人,奴才们也不敢大动干戈……”

“放屁!”

张仲恒咬牙切齿,“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敢跟我对着干,一个被贬到中林县的废人,能有多大本事?小爷我还不信了,在中林县,他的腰板子是否还那么硬!”

小厮不敢还嘴,大丫鬟上前安抚,转了话题,“少爷,夫人已经下了死令,不许您再招惹梁家的四爷,而且七日后您必须要去徐家才行,归根结底也要顾着张家的颜面,您若再推脱的话,夫人要告到京都老爷子面前去。”

“徐家人还真豁得出去,都到了这份上,居然还热脸往咱家门的冷屁股上贴?”

张仲恒满心不耐,却又不得不考虑张夫人最后的通牒。

丫鬟秋兰在一旁劝两句,“少爷,夫人这一次可真的生气了,您还是悠着点儿。”

张仲恒啧啧两声,歪嘴嘲讽道:

“去,七天后我肯定去,徐家都能不怕死的还找上门,小爷有什么可怕的?就当再演一回戏,看那丫头这回是想落水,还是想啃泥!”

黄妈妈回去后在杨氏面前并没有帮徐若瑾说好话。

完全以老爷进京不在家,张家真有意做筏子的话,夫人一个女眷也着实应对不了,不如把事情圆圆满满的度过去。

更是特意的提醒了杨氏,二小姐这个人不简单。

杨氏才不管徐若瑾简单不简单,再怎么厉害,不也是她手心里的丫头?

纵使抬举徐若瑾,杨氏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但她被人鄙夷的自卑和心虚已经达到了顶峰,恨透了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

可这又能怪谁呢?

谁让自己肚子里生了两个祸害,没生出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来?

黄妈妈唾沫星子飞溅的劝,杨氏也的确往心里去了。

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死丫头而已,再蹦跶的欢实又能如何?

添扮好了也不过是当物件做交易的,自己看她那副病歪样都不待见,也难怪张家人不乐意要。

于是杨氏咬狠了牙,拨了五十两银子给黄妈妈,“七天之后可是个关键,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让这门婚事成了才行!”

第十四章 冒头

徐若瑾虽与黄妈妈谈完,她的心思也并没有幻想太远,日子过成什么样还得靠自己,所以不如继续用心学习。

翌日上完了课,王教谕对徐若瑾终究夸了两句。

徐若瑾被激励的兴奋异常,连下课离开时手中都仍旧捧着书。

春草正等在外面,见徐若瑾从书房中出来,连忙跑过去凑她耳边道:

“二小姐,您快着点儿吧,刚刚夫人派丫鬟来传话,让您马上去一趟,奴婢想要进去见您,却被拦在外面,这都过去好半晌了,您得快点儿。”

“被拦在外面?”

徐若瑾还没完全从书本中脱离出来,脑子反应的慢了些。

春草朝着连翘那里看两眼,不用说,徐若瑾也明白过来,是连翘在故意作怪。

“咱们这就走吧。”

徐若瑾了解了实情,也并没有太慌忙。

轻盈慢步,不急不躁的离去,反倒让盯着她们背影的连翘咬紧嘴唇,没能肆意爽快有些憋气。

连翘昨儿晚上去找了黄妈妈,却被黄妈妈训了一通,仍旧让她嫁给老爷的长随,而且过些日子就办喜事。

这个消息让连翘当即就哭了出来,可无论她怎么哭,黄妈妈都不妥协,更是恶狠狠的告诉她,若是再敢哭闹的话,就把她嫁去瘸了腿的门房。

连翘不敢再闹,因为她知道姑母绝对做得出来。

回到后罩房哭了一宿,一早又见到二小姐,她心底的火一下便窜了上来。

肯定是二小姐之前是拿话诓骗她,否则姑母怎么会不让她跟随去张府?

于是,夫人派人来传话,连翘便横下心,坚决不允春草进去传话。

终归没些日子就要嫁人了,二小姐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

她还就破罐子破摔,谁都不吝了!

杨氏早已在屋中等的不耐烦,好似点火就着的炮仗,憋的满脸通红。

若不是家中还有来客,她早已经怒火发泄,可现在只能憋着气等那小蹄子,昨儿黄妈妈劝的那些话早已忘了脑后,恨不得见了徐若瑾就撕了她的那张脸。

黄妈妈也一头雾水满脸无奈。

昨儿自己一通嘴皮子算是白费了!

二小姐也真是的,怎么就在这时候识不清身份,原本夫人心底就不待见她,这会儿又让夫人等了快两刻钟的功夫,岂不是火上浇油么?

徐若瑾进了门就感觉到气氛乍冷,好似九尺寒冰的雪窟,杨氏眼中冒出的火光狠不能把她烧死。

不等徐若瑾先开口请安,一旁坐着的陌生妇人便笑着迎上来,“哟,这便是若瑾姑娘吧?瞧这却月弯眉俏凤眼,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莫说是男人,连我看了都喜欢得紧,可惜我没有能般配上的儿子,否则一定招到家中当儿媳妇儿,哈哈哈哈哈……”

妇人一通爽朗的笑声让徐若瑾不明所以,再看杨氏不得不挤出的笑脸,恐怕这位是她也得罪不起的吧?

“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居然让人等了这么久才到,规矩学完都吃了不成?”

杨氏终究没忍住,还是骂了徐若瑾两句。

也是有外客在,否则她的话就更难听了……

黄妈妈连忙使了眼色,示意夫人不要说的再多,杨氏闷了片刻缓缓心气,介绍道:

“这位是缘绣坊的碧娘子,还不向人问好!”

“若瑾给碧娘子请安了。”

徐若瑾袅袅婷婷,福身行礼,碧娘子笑着把她扶起来,端详片刻道:“这么俊的人儿,你母亲还舍得凶你,若换做是我,早不知道该怎么疼了。”

杨氏被挤兑的大红脸一张,“自家的闺女,又不是外人,该训就要训,哪能肆意的娇纵,不懂规矩的出了门子,还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

看向徐若瑾,杨氏立即转了话题:“别耽搁时间了,请绣娘们为你量尺寸吧。”

碧娘子朝身后一摆手,立即三四个绣娘持尺上前。

徐若瑾一声不吭的听指挥,这还是她第一次量身制衣。

上辈子穿什么都按照尺寸买,如今是里三层、外三层,亵衣亵裤、摆裙内衬、内里挂绒的貉毛袖袄,外面再来一件小马甲,最外层还有一件随时备用的戴帽披风……

虽然已经是深秋,穿这么多,就不热么?

徐若瑾听着绣娘们按照各件衣裳报尺寸,心里也更多几分好奇。

不过终归是做给自己的物件,给多少她都收着,不能穿就先放着,过冬时再全捂上也不迟。

“碧娘子看看我们家闺女还应该配上点儿什么物件?您是这里头的行家,今儿能把您请来实在不易,也不怕您笑话,这些东西我是根本不懂,就请您多多提点了。”

杨氏笑灿的与碧娘子寒暄着,徐若瑾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初见时只见碧娘子畅快的笑,这一会儿仔细端详,才看到她那一双丹凤眼透露着难以接近的冷。

碧娘子抿了口茶,淡笑道:“徐夫人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我们不过是铺子里头干活儿的,哪里能与您这等官夫人比?不过徐夫人能瞧得上我,我也不妨多说两句,若说的不对您可别笑话。”

“哪能呢,您尽管说。”杨氏格外慷慨,徐若瑾也站在一旁也认真的听着。

碧娘子对徐若瑾的态度很满意,慢悠悠的一笑,随即说起来:

“中林县虽然是小地界,但也是个风水宝地,出过许多大户人家,可穷乡僻壤的不像南边儿的大家族,多数都靠科举上位,咱们中林县也多了一份文雅之意,各家各户的夫人们并不喜好奢华的打扮,更喜欢典雅庄重一些的物件,关起门来说实在话,徐夫人真不必考虑在饰品上花太多银子。”

杨氏脸上一怔,尴尬的挤出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老爷哪能像县太爷那样有油水……”

“咳咳。”徐若瑾下意识在一旁轻咳两声,把杨氏的话给打断。

当着外人品评县太爷的作风问题,这不是等着找死的?

杨氏脸色一沉,回头瞪了徐若瑾一眼,似也觉出自己说的不对劲儿,只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碧娘子意外的看了徐若瑾一眼,笑容更是浓郁了几分:

“若瑾姑娘备下的这些衣装一套恐怕是不够用的,再添上两套才算妥当,她终归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头饰不需要再多讲究,便只在衣装上讲究些,也让她显得更文气一些,徐夫人同意么?”

再来两套?那得多少银子!

杨氏眼睛都瞪红了,可也只能连连点头,咬牙切齿的应着,“同意!都听碧娘子的……”

“那就再来讲讲衣装的事,不知徐夫人这里是否有熏香?”

提及“熏香”二字,碧娘子就看杨氏一脸木讷,不知该怎么回答,显然她是不懂的。

碧娘子转头看向徐若瑾,笑着道:

“熏香在大户人家也是个祭祀的仪式,但小门小户多数便熏熏衣裳罢了,归根结底还是味道吸引人,比如甘松、木香、月麟香、细辛、迦南、玫瑰瓣,这些都有独特的气味,是本地夫人小姐们最喜欢的熏香,不知二小姐喜欢什么味道呢?”

徐若瑾一怔,眉头微微皱紧,这位碧娘子的心,可实在够黑的!

第十五章 心疑

其实碧娘子这话题问到徐若瑾的头上,也算是碧娘子的疏忽了!

徐若瑾上一辈子精修药学理论,所以碧娘子提到的这些名称,她还是知道的。

杨氏对碧娘子趋势逢迎的态度自不用提,刚刚说话也无意中提到县太爷,想必这位碧娘子便是与县太爷有些关系。

而这位碧娘子无论说什么,杨氏都是“不懂,听你的”几个字。

碧娘子也好似为徐家考量,只考虑自己的衣装不去想那些珠钗头饰。

原本是多么贴心的为徐家人着想,可碧娘子提及的“熏香”二字才是大大的陷阱。

什么是“熏香”?

说是熏香为了气味儿好,其实说白了就是香水罢了。

从便宜货到高端货,这东西实在没法定价,徐若瑾一个学药学出身的人,她虽然没见过这些香料的实物,但功效好歹是知道的吧?

什么甘松木香月麟香的,物以稀为贵,自己若是按照碧娘子提及的这几样随意说,万一点到一个价格极其昂贵的,杨氏是应还是不应?

咬着牙答应了,觉得这样做是为了巴结县太爷或者哪位官老爷,可人家碧娘子自当可以一推六二五,这都是香料的价钱,关县太爷什么事?

杨氏只能吃个哑巴亏。

而自己点了那么贵的香料才是最终的受害者,杨氏还不得跟自己玩了命?

徐若瑾心思动的很快,碧娘子看她一直没有回答,更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提了一口气准备把熏香的事再推进一步,碧娘子的话到嘴边还没出口,就见徐若瑾先微微一笑,“说及这几样香,若瑾还是知道一点点,不过也是在书上看到的,不知到底对不对。”

“哦?那你不妨说说?”碧娘子惊愕后,笑容收敛几分,脸上也多了镇定。

杨氏当即横眉瞪向徐若瑾,只恨这丫头捣什么乱!

有意骂上两句,却被黄妈妈拦住。

当着外人给自家二小姐难堪,若传了出去,二小姐岂不是更被张家看低了?

倒不如让二小姐露一回脸,无论说的是对是错,夫人再骂都能站得住脚。

何况……黄妈妈也感觉出碧娘子的心计太深,让人觉得不踏实,只是二小姐能这么快反应过来,着实让人惊讶不已!

徐若瑾没理会杨氏的怒意,看向碧娘子,缓缓道:

“甘松外层黑棕色,味苦而辛,有清凉感;迦南香外表紫褐,香气浓郁;苏合香色泽黄白,气味芳香更带一点儿苦辣的味道;还有传说中的龙涎香,说是一种动物肠内的分泌物,也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药材,治疗咳嗽气闷和心腹疼痛,香气柔和,更是留香持久,也是有市无价的物件,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我对一种长的灰白颗粒模样的香料更好奇,好像叫做安息香,味道芬芳,而且还能治疗中风晕厥,有开窍行定血的功效。”

“我自落水一次之后经常会头脑发晕,这个香料倒是正合我心,不知道碧娘子是否有这物件?”

徐若瑾这一番话说出来让所有人都惊了!

杨氏微张着嘴,脸色复杂的盯着她。

黄妈妈的眼睛瞪的硕大,碧娘子微怔之后,也看到屋中众人的惊诧反应。

她微皱的眉头和审度的目光在徐若瑾的身上来回打量,虽然挤出一丝笑,但却是笑的意味深长,“若瑾姑娘倒是个明白人,都是我刚刚自大做主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我也不过是在书上看到的,一没见过实物,二没用过实物,这么说出来也是想向您请教,还望碧娘子不要多心,至于那衣料所用的熏香还是要靠您来提点,若是拿给我自己动手弄,恐怕不是烤糊了就是弄臭了。”

徐若瑾把陷阱的盖子揭了,装嫩的吐了吐舌头,退后一步不再多话。

“徐夫人,您府上这位二小姐可不是个一般闺女,怪不得严大人能亲自出面做主当媒人呢,我这心里实在羡慕的很,哈哈哈哈……”

碧娘子又是爽朗的一阵畅笑,算是把这件事的尴尬给彻底的圆了过去。

朝旁边的绣娘摆下手,绣娘递上来一个小袋子,碧娘子指着道:

“这个小袋子里是各色的香料碎渣子,按说这些物件都应该再配上几遍才能用,若瑾姑娘若是有兴趣就留着自己琢磨琢磨,若是真琢磨出什么好方子,可别怪我厚颜的过来讨了。”

一个巴掌大的香囊递上,杨氏化解尴尬的笑面相对,看着徐若瑾道:

“这却是让碧娘子破费了,你个丫头,你还不快谢谢碧娘子?”

徐若瑾上前双手接过随即行了谢礼,碧娘子也没有再多呆,起身与杨氏道:

“时辰不早了,我也得回了,铺子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唉,就是这个操劳的命啊,至于若瑾姑娘的衣裳和装饰,徐夫人就不必再操心了,既然交到我的手上,定会叫您满意,县太爷都为这件事发了话,我若是敢怠慢那是不想要脑袋了!”

碧娘子的话让杨氏很受用,听的也很舒坦,“哪里的话,还能不信碧娘子的?我这就送您出去。”

杨氏说着,朝向黄妈妈摆手,黄妈妈当即递上一包银子,杨氏顺势的便放了碧娘子的袖兜之中。

神不知鬼不觉的行贿受贿啊!

徐若瑾跟在后面满心感慨,春草在后面低声道:

“二小姐,您……您也太厉害了,居然能说出那么多!”

春草被惊的已经不知如何评价,她完全没想到二小姐居然还懂熏香?

二小姐不是只看过《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书么?

怎么连熏香的书都看过呢?

不过这才几天的功夫,二小姐就能学到这么多,放在前几天,她还是连字都不会写呢!

徐若瑾见春草满脸敬仰的放光,不由露出苦笑,“厉害?再厉害又能怎么样?瞧着等会儿挨骂吧!”

话音还未落,就看碧娘子的马车开动。

杨氏原本笑容满面,转回身来便冷脸插腰怒骂:

“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跟碧娘子顶嘴?你不想好好过了是不是?你想让你爹丢了官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撕烂你这张嘴!”

第十六章 找茬

杨氏的转身怒骂让所有下人都低头缩了脖子,更是吓的两个新来的小丫头腿脚一软就跪了地上。

徐若瑾并没有觉得意外。

她就知道杨氏没看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亦或许觉得自己顶撞了碧娘子,让她没了做当家夫人的脸面。

“……那碧娘子是何人你知道吗?那是县令大人奶娘的女儿!中林县里谁不给碧娘子几分颜面?站那里这个香那个香说的好像你多么懂一样,你把我这个当夫人的放在哪儿?”

“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要入张家的门了,也开始玩起雅致的说辞了,还想与人家请教探讨,我呸!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是什么货色!”

杨氏咆哮到最后已经气喘吁吁,黄妈妈连忙递上一杯茶,捧着杨氏插话道:

“二小姐,今儿你也的确是做的过了,还不来给夫人赔个礼?夫人这次是全心全意为你好,你可别不领情啊。”

杨氏喝着茶侧目瞟着徐若瑾,可这丫头却一副淡然的模样,什么表情都没有。

合着自己在这里白骂了半天,人家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你怎么不说话?少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的!”

徐若瑾在一旁慢悠悠的抬头看着她,“母亲不说,女儿哪能知道碧娘子是什么来路?只是觉得她专门挑捡您不知道的事情说,有点儿诳银子的心思,那什么甘香木香月麟香的,女儿能挑哪一样?都是价值连城比金子还贵的物件,女儿若选错了怎么办?”

“就算她是县令大人奶娘的女儿,人家卖的是香,只会嘲笑这一家子是冤大头,连熏香都不懂是怎么回事就随意的挑拣,父亲的俸禄银子哪够用这等物件的?若是被县令大人知道了,岂不是会怀疑父亲徇私舞弊有额外的油水?”

徐若瑾说到这里认认真真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杨氏,“母亲疼女儿,女儿自当知道,可母亲咬牙舍银子花大价钱用贵重的熏香,高门大户也会笑话咱是一身铜臭味儿,被张家瞧不上就是瞧不上,不是用了熏香就能转变观念的。”

杨氏嘎巴了两下嘴没说出话来。

这死丫头说的头头是道的,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杨氏憋了半天也明白过来碧娘子划下的这个坑,可为何就这么来气呢?

这话为何不是自己儿子说出来的?而是这个外面私生来的死丫头!

看着她那一副笑眯眯的脸,杨氏就气不打一出来,生这丫头的死狐狸精指不定长成什么骚模样!

“给我滚,回你的院子里窝着去,看到你我就恶心烦,滚!”

徐若瑾心里吐了舌头,带着春草逃难一样的离开。

杨氏骂的口干舌燥,提着心气仍旧不忿,“不是自己肚子里生的就是养不熟,你还让我对她态度稍好一点儿,看到没?这才刚给点儿好脸色,立即便不是她了!”

黄妈妈也很难堪,可这时候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她更是千算万算都想不到二小姐今天会站出来与碧娘子对话,更想不到她居然懂得那么多东西。

之前是低估了二小姐的本事,难不成落水一次,脑子还开了窍了?

“之前不声不响的装柔弱,装委屈,如今落水一次,知道张家人过几天便来,你瞧她那副德性,好似明儿就当了高贵的姑奶奶了!绝不能任这丫头为所欲为,刚刚她不也说了?都是看书才懂的,去告诉子墨,不能让这丫头随意乱翻书看,也要去告诉一声王教谕,除了女训女戒,只许教三从四德,除此之外不许教她别的东西!”

杨氏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了,我活了近四十年,还治不了一个小毛丫头!”

徐若瑾回了院子里,想一遍今儿发生的事也微有后悔。

读了几天书,她的精气神被充的太满,今天遇上事分毫没犹豫就冲上去了。

想必杨氏又恨上了自己,不知道会找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可她不站出来又能怎样?

碧娘子的熏香摆出来,她即便做低伏小不揭了碧娘子画的是馊饼,杨氏迈入坑中的可能性非常大。

最后无论怎么算都是自己倒霉,那时已经不容她多想,而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原本以为日子已经朝向光明大道前进,可孰料一个碧娘子出现就全都搅和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的根基太浅,但这也没法子怨怼,只能努力学习,让自己强大起来。

看着今日从王教谕那边拿回的《论语》,徐若瑾二话不说坐下便开始继续学、继续练。

黄妈妈晚间让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拔了院子里的杂草,又把那个瘸腿的椅子换成了不瘸的,给了两床新被褥,送了一个小书柜,便算是帮徐若瑾拾掇院子了。

春草心里为徐若瑾抱委屈,但见二小姐什么都不说,仍在那里闷头学,她也只能把一肚子抱怨咽回去。

只是徐若瑾忍下杨氏的苛待,却仍然有人看她不顺眼,这个人倒不是杨氏,而是李秋萍。

上一次李秋萍吃了闷亏,又不敢真去向婆婆告状,徐子麟回家,她絮叨了两句,又被徐子麟斥了一通磨叽烦躁,只能把这口气忍了。

可今天得知杨氏请了缘绣坊的绣娘为徐若瑾量身订衣,李秋萍的心底嫉恨起来。

她才是徐家的大少奶奶,而且还是有了身孕的,婆婆不关照她,反而抬举那个野丫头?

上一次事加这次的嫉妒,怎么想都不能顺心。

可李秋萍不敢无缘无故的去找婆婆诉委屈,只能又把撒气的目标转向了徐若瑾身上。

翌日一早,徐若瑾在收拾东西,准备带着春草去上课,就见李秋萍带着丫鬟婆子进了院。

“大嫂怎么来了?之前也没有人过来说一声,我正要去三弟的院子里上课,有什么急事吗?”

徐若瑾站立在那一动不动,李秋萍进不去屋只能站在门口,白眼翻上了天,嘲讽的冷笑,“我来你这里还要提前向你汇报一声?二妹妹读了两天书别的没学会,规矩倒是越来越大了。”

徐若瑾眉头微皱,“大嫂事情急吗?我正要去上课……”

“不急我一大早来找你干什么?”

李秋萍推了徐若瑾一把,“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让开?我如今可有着身孕,若是累了乏了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

徐若瑾很想把她给顶回去,可惜李秋萍的肚子里有孩子,若是她借机再摔个跟头之类的,自己还真会惹上麻烦。

让开了路,李秋萍径自的进屋坐在那里,大张旗鼓的吩咐春草端茶倒水,徐若瑾在门口转身看着她,“有什么事还不说?不是急事么?”

“我娘家来了信,问我如今的身子如何了,可我大字不识一个,比不得你这位攀上高枝的才女,就劳烦您帮我回封信吧?这可不是故意来麻烦你,你大哥倒是会写字,可我连人影都瞧不见,三弟终归是个小男娃子,我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嫂子去也不合适,劳烦大才女抬抬手,就帮帮我这个可怜人的忙吧。”

李秋萍坐在那里扶着腰,挺着肚子,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徐若瑾。

这个借口也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徐若瑾若是拒绝,她有一大堆理由等着说!

第十七章 烦躁

徐若瑾并没有觉得意外,她早就猜到李秋萍是故意找茬。

若是真有什么急事早就奔去找父亲母亲做主了,哪能来找她?

“这事儿我答应了,不过等我上课回来再帮大嫂写。”

徐若瑾话一出口,李秋萍便“腾”的站起来,“那怎么行?现在就写。”

“不过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回得晚了还能火上房?”

徐若瑾求学心切,完全没有心思与李秋萍穷墨迹,回起话来也分毫不含糊。

“你说谁家火上房?你咒我娘家是吧?我不过是来求你写封信而已,你至于这样的恶毒吗?攀上高枝就不想搭理我们这些娘家人了,神气了是吧?”

李秋萍原本就是来找茬的,早已经准备了一勺子油随时往火上浇,嚎着话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坐了地上开始拍大腿,“我告诉你,今儿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不然我、我、我就不活了,我不活了!”

徐若瑾一拍脑门,她实在低估了李秋萍撒泼耍赖的道德尺度。

不过她并不后悔说了那句“火上房”,因为依着李秋萍现在的模样来看,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是这副模样。

“我又没说不写,只是让你等我上课回来而已……”

李秋萍嗷的一声瞪着她,“我为什么要等?不过是上课而已,晚去一会儿能怎么着?你分明就是不想理我!”

昨天刚有杨氏发飙,今儿一早又遇上大嫂撒泼打滚耍脾气,老天爷就这么见不得她痛快吗?

徐若瑾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烦躁,声音也高亮了些,“你有完没完?能不能讲讲道理?”

“什么?你跟我喊?你居然敢跟我喊?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嫂,你就算不敬着我,你也要敬一下你的大哥吧?你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母亲还指望着你将来嫁了人能帮衬兄弟们一把,我看母亲恐怕要伤透心了,如今让帮着写封信都推三阻四的,人啊,怎么就能这样的没良心!”

“你说谁没良心?”

徐若瑾的眉头皱的更深,李秋萍指着她的鼻尖便道:“你没良心,就是你没良心!”

李秋萍说着说着心底委屈,还真的抹出来几滴眼泪儿,而且有越哭越凶的架势。

徐若瑾满脸的不耐烦,也没了寒暄哄逗的心,挑眉看着她:“我可告诉你,爱哭生不出儿子来!”

“你放屁!”

李秋萍“噌“的一下子就火了,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火而不是装的,“你才生不出儿子!”

“扯脖子乱喊也生不出儿子,你看谁家的男娃子是哭出来的?哭的都是丫头,不信你就继续哭。”

徐若瑾没了好脾气,反而狠呆呆的瞪着她,李秋萍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捶着胸口坐了地上便喊疼,“我不能活了,我真的不活了……”

“没时间在这里陪着你磕牙,你若是愿意等,就等我回来再帮你写回信,若是不愿等就继续在这里哭,我走了。”

徐若瑾看向春草,“拿好东西咱们走。”

春草在一旁早就已经看傻了,听了吩咐便立即转身去拿书箱,可跟着徐若瑾走到了院门口才急忙拉住她,“二小姐,咱们就这样把大少奶奶晾这儿不管了?”

“那还怎样?咱们院子有值得偷的吗?”

徐若瑾没好气,那个冷面男早已经把冰种玉如意拿走了,剩的全是破玩意儿,根本入不得眼。

春草连连摇头,“没有,狗都不来找食吃。”

“那还有什么怕的?时辰不早了,咱们已经去晚了,还是快走吧。”

徐若瑾亟不可待的一溜小跑,春草震惊无比的跟在后面,心里想的都是大少奶奶恐怕真的要被气到了,二小姐不会又摊上麻烦吧?

李秋萍呆傻的坐在地上,看到徐若瑾带着丫鬟离开了院子才缓回神来,翕着嘴惊愕道:

“她……她居然走了?快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走了?”

婆子们跑到院门口瞧过后连忙回来,“真的走了,大少奶奶您快点儿起来吧,地上凉,您可受不得。”

下人们上前扶着,李秋萍也不再做戏,急忙从地上起了身。

扶着腰快步到门口,李秋萍仍没能从惊呆中缓回神来,“这个小蹄子,居然真走了?她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丫鬟婆子们全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搭腔。

自从大少奶奶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脾气和挑剔指数直线飙升,特别是这时候正一肚子火,谁都不愿当消火工具。

“她是哑巴,你们也都是哑巴吗?”李秋萍的火气无处发泄,憋的浑身难受。

身旁的妈妈硬着头皮上前,“您今儿也累了,要不然先回去歇着?等二小姐上完课回来再说?”

“我不走,我跟她没完!”李秋萍朝向屋外大吼一声,便一屁股坐回屋子内。

她要等着徐若瑾这个小蹄子回来,她一定要等!

徐若瑾这会儿正在心惊忐忑的带着春草往里走,因为她还没等看到徐子墨和王教谕的人影,就已经听到三弟挨打的叫喊声。

声音凄惨悲戚,痛之入骨,沙哑中夹杂着嘶嚎的哀声,让徐若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春草紧了紧怀里的书箱,又看看二小姐的手,不会第一次挨打是因为来迟了吧?

徐若瑾这会儿也在不停的揉搓着手心,心里忐忑的担忧稍后会不会挨打。

可即便真的挨了手板子她也逃不掉,谁让她来晚了的?总不能因为怕挨打就不进院子了。

硬着头皮往里走,徐若瑾进了屋中就看到徐子墨龇牙咧嘴的在往手上敷药,看着被染红的纱布,王教谕这一次下手不轻。

王教谕一脸怒气腾腾,似是连骂词都已经懒得说了,他还从未教过如此不上进的学生,怎么就上了当,偏偏答应徐主簿来他们家教课?

这简直是自己这辈子的污点啊!

见徐若瑾进了门,王教谕扫在徐若瑾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

还以为这个丫头是个勤奋刻苦的,可这才几天功夫就上课迟到,失望至极!

徐若瑾看到王教谕怒目冷哼,吓的汗毛倒竖,连忙小碎步的跑上前,躬身赔礼道:

“请王教谕恕罪,早上实在是因为一些事情来得迟了,绝对不是故意的……”

徐若瑾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具体的原因,即便说了,晚了终归是晚了,手板子仍旧逃不掉,反而还把家丑给揭了出去,不如压根儿就不提。

王教谕面无表情,抬了抬眼皮看她,戒尺连连敲打着桌案,淡漠道:“先把昨天要求你写的字拿来看看。”

“是。”

徐若瑾面露喜色,立即转身看向春草,春草急忙打开书箱。

可书箱里的一迭纸白净如雪,上面压根儿一个字都没有。

春草的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儿,满脸青紫的看着徐若瑾,“奴婢忘……忘带来了。”

徐若瑾只觉得头皮酥麻瞬间遍至全身,她难道是撞了鬼不成?这顿板子,她恐怕是逃不了了!

第十八章 惊人

王教谕轻咳几声,阴沉的脸色表示着他的不满,可他对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也觉得很头疼。

若是寻常的学生,莫说是忘记带课业,就是来晚迟到,他的板子早就抽打过去。

可徐若瑾是个姑娘,而且还是即将定亲、要嫁给张家的姑娘……

这事儿虽说该罚,但怎么罚就是学问了。

按说教姑娘家习课,都应该是由专属的管教妈妈来担任,他也是不得已才硬着头皮任此职。

何况今天一早,那个黄妈妈还拐弯抹角的传达了徐夫人的意思,只让教这孩子女训女戒和三从四德。

王教谕坐在位子上蹙眉皱鼻不说话,春草早已经脑袋扎在了地上,哆哆嗦嗦不敢吭声。

徐若瑾也已经从哇凉哇凉的惊愕中缓了回来。

迟到、不带作业,若是在以前的学校里,老师是会给撵出去罚站两节课的吧?

不仅是祸不单行,已经是深入泥沼了!

徐若瑾硬着头皮上前赔罪,“王教谕,今日事情突然,出来的太过匆忙忘记了拿,我认罚,还请您不要生气。”

徐若瑾的态度很诚恳,让王教谕的脸色舒缓了些,找了个台阶下,

“你是个姑娘家,能这样虚心的认错,没有找各种理由来搪塞,态度还是不错的,来的晚一些也就罢了,课业不带是要罚,不过在罚之前,我也要考考你背的课,然后再一并算。”

徐若瑾长舒口气,舒缓下情绪,认真道:

“昨日先生留的是《论语》第一篇,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徐若瑾缓缓地背出,一字不差,一旁龇牙咧嘴等候幸灾乐祸的徐子墨早已长大了嘴。

二姐可是才来学了几天而已,她把《三字经》、《千字文》背下来也就算了,如今连《论语》也背的这般熟练,而自己学了好几年,如今才背到《论语》第十篇,这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吗?

这是什么记忆力啊!

王教谕看着她格外自信的目光和流利的背诵,心情不免转好。

只是再聪明刻苦又如何?可惜是个姑娘家。

徐家虽说养出这样一个姑娘也算祖坟上冒了青烟,只可惜这辈子徐主簿娶错了媳妇儿,把青烟都给扇呼没了,只养出俩败家儿子……

徐若瑾背完最后一个字,连忙向王教谕行礼。

王教谕点了点头,半晌才道:“还可以,别光背下来就完了,字都会写了吗?”

“已经会写了。”

王教谕琢磨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徐若瑾看王教谕还在沉脸皱着眉,心中忐忑,难道是王教谕仍旧松不下这口气?

摸摸自己的手,她实在不想挨打,想起早上进门时徐子墨的凄惨嚎叫,她就觉得手掌发疼。

“王教谕,其实第二篇,我也能背了。”

“啊?”

“背!”

王教谕的手一指,徐若瑾便又继续背诵起来。

脸色虽麻木,王教谕的心中却已经十分惊骇,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的这个丫头。

这才几天而已,她已经把蒙学课程读完,更是把《论语》前两篇也背诵下来,这是什么样的记忆力?

《论语》可不似三字经、千字文,即便死记硬背也绝不可能这样轻松!

可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第二篇,为政: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一字未错,徐若瑾顺利背完。

王教谕还沉浸在震惊的发呆之中。

徐若瑾见王教谕仍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心中不免苦涩。

难道还不够吗?

要不要再努一把力,表现一下?

纵使还要挨打,能少几个板子也是好的吧?

“王教谕,其实昨天三弟学论语第十篇时,我也偷偷的学了,要不,我背给您听听?”

徐若瑾一脸献媚,王教谕微翕着嘴,只是胡须太长,没人发现他惊愕的状态。

“背!”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然;唯谨尔。”

此时王教谕的脑子里已经没什么念想了,只是一字一字的听着她的声音,清脆柔亮那般美,徐子墨也忘记了手疼,打开书本一字一字的对照。

一字不错,又全部背完。

徐子墨手中的书已经“啪嗒”落了地上,瞠目结舌张大着嘴的盯着徐若瑾,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背了多久还磕磕绊绊,二姐居然说昨天偷学一下,就背的这么流畅!

这还是正常人吗?

王教谕揉揉眉头,从惊愕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行了行了,莫要急功近利,光背下来又有什么用?顶多是能识一识字,其中的释义你也是不懂的。”

徐若瑾心里撇嘴,可王教谕既然这么说,她也不能反驳,谁让自己犯了错呢?

“教谕教导的是,是若瑾贪功冒进了。”

“有这份心思是好的,不过上课迟到、忘记课业还是要罚的,看在你虚心认错、刻苦努力的份上,就只罚你三个手板好了。”

王教谕板着一副老脸,用威严来压制内心的震惊。

徐若瑾搓搓手心迈步上前,直接伸了过去……

“先生,我二姐是个姑娘家的,那个……反正我也挨打了,要不,这三下我替二姐挨了吧。”

徐子墨突然从一旁走过来,主动为徐若瑾挡板子。

徐若瑾的心底涌起一份惊诧的感动,在徐家,居然也会有人为自己出头吗?

王教谕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的用戒尺指着徐子墨,“不许胡闹,若是你来替,那就三十下!”

“那还是算了。”

徐子墨立即缩了脖子,三下也就罢了,虱子多了不咬,反正他已经疼着了,挨三下也不当什么事,若是三十下……自己的手恐怕就废了。

“三弟不用为姐姐挡,错是我犯的,理应由我受罚。”徐若瑾咬着嘴唇看向王教谕,“请您不要怪罪他……”

王教谕没有说话,拿起戒尺朝着徐若瑾的手心“啪啪啪”的三声轻敲,好像是为她手心敲了敲灰的那般轻,随后便是一句:“开始上课!”

徐若瑾傻呆呆的看着,这……这就罚完了?

徐子墨当即面部抽搐,跑过去看看徐若瑾的手,再看看他的爪子,咬牙咽了唾沫,“先生重女轻男!”

“你若是背顺了《论语》前十篇,我还会打你吗?再敢多说,继续手板伺候!”

王教谕的书往案上一拍,徐子墨立即哑口无言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一上午的功夫很快便过去,徐若瑾也把早上的事情彻底的忘至脑后,收拾好东西出门,有心要谢三弟两句,可刚一出门,便看到黄妈妈在与徐子墨低声说着什么。

见到徐若瑾出来,徐子墨脸上的迷茫与黄妈妈挤出的虚笑已经不言而喻。

刚有个肯护着自己的三弟,也要这么快就远离自己了吗?

第十九章 筹措

“给二小姐请安了,这么久的课,是不是已经累了?我这就去吩咐厨房晚上给二小姐加道菜,您得好好补身子才行,否则夫人要怪我没照料好您了。”

黄妈妈反应很快,当即走到徐若瑾身边来嘘寒客套。

徐若瑾笑着福身致谢,“还是黄妈妈疼我,今儿就等着吃顿好的了。”

“那是应当的,哪还用二小姐客气,您是个聪颖的,学的也好,夫人知道了,定是更高兴。”

黄妈妈的话让徐若瑾心底一紧,下意识朝向徐子墨看去,却见徐子墨躲在黄妈妈身后一通叽咕眼睛。

可惜徐子墨眼睛太小,根本看不到眼神……

徐若瑾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黄妈妈的话也让她警惕了些:

“黄妈妈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我哪学得好了?能不被训骂也是王教谕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您若是如实回禀给母亲,我晚上的饭都咽不下了。”

徐若瑾低着头装羞赧,没有看到徐子墨松了口气。

黄妈妈看徐若瑾这副模样倒放心的笑了笑,“在夫人面前,我自当会为二小姐说好话了,难不成去告状不成?王教谕乃是县学的学官,眼界高的很,若二小姐上来便被教谕夸赞,那您就是奇才了!”

“就知道黄妈妈舍不得我吃苦,可要多谢谢您了。”

徐若瑾拍着胸口松着气,黄妈妈也不再多呆,随着她一边走,一边问着晚间有什么想吃的。

徐若瑾随意的说了几个菜名,黄妈妈便称要去厨房看看,两个人在路上分开,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回了院子。

春草这一早上都在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原本出门就想与二小姐说话,孰料又遇上了黄妈妈,这会儿回到院子里,她刚想开口却又见二小姐在一个人静默思考,嘴巴张开又合,可不说心里还难受。

犹犹豫豫了半晌,还是徐若瑾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你怎么了?”

徐若瑾见春草憋的满脸通红,眼圈都已湿润。

“二小姐,您骂奴婢一顿吧,您这样不声不响的,奴婢心里更难受。”

春草“噗通”一下就跪在徐若瑾的身边,“奴婢绝不是故意忘带物件的,险些让您挨打,都是奴婢的错。”

徐若瑾恍然想起,四处看看屋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大少奶奶走了?”

“走了,院子里的物件被砸了几样,奴婢刚收拾完了。”

春草满脸诧异,二小姐居然把大少奶奶给忘了?她还以为二小姐刚刚在想是否要去给大少奶奶道歉。

徐若瑾才懒得搭理李秋萍,她一直都在想今儿黄妈妈话中有话的试探。

昨儿碧娘子的到来让她措手不及,今儿一早便接连有李秋萍和黄妈妈找上门,对于李秋萍,徐若瑾分毫不吝,因为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瞧不上自己来找麻烦。

但黄妈妈……徐若瑾的心里更谨慎。

她毕竟是在杨氏身边出谋划策的,她的态度对杨氏很重要,所以还是要与那个老婆子处好关系才对自己更有利。

但前两日的叙谈,自己已经提过“陪房”,其他的她也给不起,没有做交易的资本。

就不知道这个老婆子的心里会怎么想了。

应该抽空打听打听黄妈妈的家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现在最欠缺的便是一无所知,消息闭塞。

原本徐若瑾想要再深度思考一下后续的日子,可谁知春草在旁边急的火上房,问了一句,她倒是跪在地上认起了错,徐若瑾反倒脑子有些发懵了。

“行了,起来吧,早间那么闹了一通,我也脑子迷糊着呢,以后别再慌神忘了物件就行。”

徐若瑾把春草从地上拉起来,要说完全不责怪也的确不可能,但春草自己能认错,徐若瑾还是心底很高兴的。

毕竟,她的身边只有春草一个人了……

春草还想再说两句,徐若瑾忙打断了她,“我有个事,你闲暇的功夫帮我留意一下。”

“二小姐您说。”

春草很积极,她没想到自己犯了那么大错,二小姐两句话就算过去了,换成别的主子,没打几板子撵出去都是烧了高香的。

她春草不是傻子,虽也知道二小姐的状况不佳,自己也乐意过好日子,但却不是阳奉阴违斗心眼儿的人。

二小姐已经这样的待她,她若不一心一意的为二小姐做事,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你抽空帮我打探下黄妈妈的家里人。”

徐若瑾收敛了心神,认真道:“她是个眼高贪多精明的,咱们也不得不多动动脑子了,还有府里的事,你但凡听到的,都讲给我听。”

春草连忙点头,“奴婢省得了,二小姐放心。”

徐若瑾松下心来,扫了屋中一圈,的确被李秋萍砸了个破烂。

脑中又蹦出冷面男那句“你的屋子真破”,徐若瑾的好心气当即没了。

破就破吧,光脚不怕穿鞋的,自己还就拼一回了!

……

黄妈妈这一会儿正在与杨氏回禀着二小姐的事,“老奴已经叮嘱三少爷看好自己的书籍物件不能胡乱外借了,只是三少爷好似没太听懂,但也点头答应了。”

杨氏没好气,“你也是,怎么就不直说?直接告诉他别把书给那个丫头看,不就得了?”

“夫人,老奴哪能那么说?三少爷年少,不懂其中的弯弯绕,若真不小心把这话漏了出去,老爷还不得怨怼您?”黄妈妈的解释让杨氏很不屑:

“老爷?这么多年,老爷问都懒得问一句那丫头,能知道什么?若不是张家的婚事,他恐怕都把那丫头忘了。”

“归根结底,二小姐还是徐姓,对外您还是要多斟酌着来,别让人诟病。”

黄妈妈的说辞让杨氏叹了口气,“老爷走了这么多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张家若真的有变,我可怎么办?”

“老爷不是进京去见严大人了吗?想必这两天也该到了,婚事是严大人做的媒,张家纵使耍手段,也要顾忌下严大人的脸面。”

“那就等着吧,”杨氏紧咬着嘴唇,“我就先容那小妮子活泛两天,一切都等见过张家人再说。”

门外的丫鬟匆匆跑进来回禀,“夫人,老爷回来了!”

杨氏立即从忧转喜,急忙起身奔出屋门,“老爷回来了?人呢?”

“去二小姐的院子了。”

杨氏恨不得把帕子撕碎,瞪红了眼,“走,我们也去!”

第二十章 交待

徐若瑾看着面前一脸严肃平淡的男人,实在无法与心里的“父亲”联系起来。

虽然知道父亲是离开中林县去了京城,但徐若瑾曾幻想过这位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

杨氏不待见自己,因为自己非亲生。

但父亲终归是父亲,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只是徐若瑾从见到他到现在,始终没能感觉到“亲情”二字。

似乎父女之间的感情,都不如自己与那个三弟徐子墨。

回想着前身对父亲的记忆,除却怨恨之外,没有可想的片段。

徐若瑾无奈的叹口气,还是别奢望了,若是父亲肯负起责任来,自己还会过得这般凄惨么?

春草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悄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父女二人在屋中。

徐耀辉撂下女儿写的字页,看着面前的人儿虽已能说能走,但脸上仍旧挂着病容虚弱之色。

女儿当初掉进了湖里,徐耀辉还以为她被淹死了,而后得知女儿苏醒,他才放下心,进京去见严大人,商议这件事该怎么办。

之前没有仔细的关注过她,如今徐耀辉这般一看,病容、瘦弱,小脸苍白,只有那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的光芒;

再看屋中的陈设,已经不用多说,只有一个字:破。

难怪张家的公子瞧不上她,在家中就不是个宝儿,哪能被外人呵护供着?

“能恢复如初,是你的造化了,这些日子还需多养好身体,就快要出嫁了,有什么想要的物件就向你母亲开口,我会再吩咐下去,为你准备嫁妆。”

徐耀辉的声音很平淡,“王教谕是一位高才的学儒,他肯教你,也是你的福气,你也是聪明的孩子,学了几日就有如今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要多多努力。”

“女儿知道了,一定不让父亲失望。”

徐若瑾的回答很干脆,声音也悦耳清脆,倒让徐耀辉多看了她两眼:

“别有怨气,你落了一次水,家里人心也都乱了,难免有舌头碰牙的时候,归根结底是我没有顾虑周全,早些为你请了教习,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也不会出那档子事。”

“女儿从来没有怨怼,是父亲多心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嫁于什么人家,都依父亲的意愿,只是女儿笨拙,学了这么些天的课业,也只懂得简单的计量,只懂女训女戒,出了门子能否还帮得上父亲和兄弟,就都依天命了。”

徐若瑾语气淡漠中夹杂着不满的试探。

徐耀辉的目光阴沉起来,盯着她仔细的打量一番,但见她目光清锐,也直直的看向自己,徐耀辉心底不由微起心虚愧疚,安抚道:

“还说没有怨怼,那刚刚这番话又是何意?嫁你去张家也是为了你好,不要以为我只为铺就自己的人脉,那就把为父看的太低了。”

徐耀辉眉头微皱着抿了一口茶,待入口中时,觉得苦涩难咽,只能强忍着咽下去,把茶杯扔于一旁。

“是女儿错了,不应该误会父亲的好心。”

徐若瑾说完便低下了头,这位父亲不是慈父,能与自己这般说话已经是到了界限的边缘,她若再不识时务的抱怨,恐怕连这一位也得罪了。

徐耀辉对她的态度倒是满意,点点头还欲再说两句,门外便响起杨氏说话的声音:

“老爷真是疼女儿,进了家门直奔这里便来,倒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把女儿忽视了,要来向老爷请罪了!”

徐若瑾余光睹见父亲眉头微皱下便舒展开,父女一同看向门口,杨氏一脸横气的进了门。

“女儿给母亲行礼了,母亲哪会忽略女儿,父亲正在说起您对女儿的好,母亲匆匆的赶来快坐下歇歇,女儿的院子还是初次这么热闹呢。”

徐若瑾笑着说罢,看向春草,“快去给母亲沏茶。”

“大晚间的谁还吃茶?存心不想让我睡踏实吧?”

杨氏阴阳怪气的挤兑一句,徐耀辉轻咳一声,她才闭上嘴。

场面就这般的冷上加冷,徐若瑾站在旁边不再说话,杨氏怨气冲天的看着徐耀辉。

徐耀辉也觉得这个气氛不对劲儿,站起身来有意离去,“行了,今天也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明天晚上若瑾到主院来一起吃饭,那时再细谈。”

“谢谢父亲,父亲慢走。”

徐若瑾殷勤的送到门外,杨氏的牙都快咬碎了,不过杨氏再厉害也懂得看眼色,原本她有意拒绝明晚的事,却见自家老爷的脸色很难看,她也闭上了嘴。

徐耀辉带着杨氏回了院子,关上门把黄妈妈都撵了出去,张口便斥:“胡闹!荒唐!”

两句斥骂让杨氏一肚子的委屈都憋了回去,反驳道:“老爷说这话是何意?您去了京都,家中的事都依我一个人周旋,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我胡闹什么?又怎么荒唐了?”

“那是个什么破院子?若瑾身上的衣服又都是什么布料子?”

徐耀辉勃然大怒,与刚才的淡漠判若两人,“我去京都被严大人足足晾了一整日,连他都听说了若瑾在家中比不得一个奴才,我还有什么脸去求张家的婚事?我原本以为亲事定下来,你能立即把若瑾从里到外都添补妥当,可谁知你只会算计银子,除了外出的衣裳,还让她过的那么破遭一团,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嗯?”

“她出门见客的衣裳都是最好的……”

“放屁!整个徐府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难道外人都是傻子不成?看不到你表里不一?”

徐耀辉冷漠的脸色让杨氏不敢再顶嘴,“那……那老爷说怎么办?难不成我还要把她当姑奶奶供起来?这些年吃的喝的我也没亏了她,如今她有了老爷做靠山,我倒要过的不如个野丫头……”

“闭嘴!”

徐耀辉指着她,阴狠的警告:“往后谁要再说她是野丫头,我撕了她的嘴!”

杨氏不敢再吭声,徐耀辉沉了片刻道:“把院子收拾好,衣裳首饰也都添补齐了,不说大富大贵,也得是小家碧玉,把若瑾的婚事办成,咱们也算对严大人有了交待。”

“可是就怕都收拾妥当了,张家也能挑出毛病,那丫头可是被梁家的公子救上来的,怎能没有身体的接触,万一……”

“慌什么?有些事,也由不得张家的!”

徐耀辉的话让杨氏眉头微皱,对他的话听不不明白,却也不敢再追问。

徐若瑾这一天被事情搅和的睡不着,特别是见到了爹,让她原本的期盼完全消失殆尽。

想起碧娘子送的那一包熏香,徐若瑾心中起了兴致,前世好歹是学药学的,不知这包熏香是否能为自己寻出另一条出路?

若真的能琢磨出点儿道道来,她也不必完全指望着徐家了……

第二十一章 情分

月落日升,漆黑的夜幕被橙色的阳光遮盖,隔壁的公鸡起早打鸣,一宿的时间过的很快。

徐若瑾又熬了整整一晚。

揉着酸疼的眼眶,也顾不得自己是否有一双大黑眼圈,她的心彻底的被现实打败。

一个小小的熏香囊包中不知有多少种香料,她点灯熬油的分辨了一夜,也不过才认出来四五种,其它的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认识。

“好歹让我读完了大三的实验、体验过大四的实习再变成现在的模样也行啊!”

徐若瑾心底哀叹着嘀咕,书本与现实差距太大,理论和实践完全联系不起来,她也只有认命了。

春草睁开眼就见二小姐坐在椅子上发呆。

知道她又是熬了一宿,春草也不再唠唠叨叨的埋怨,立即打来一盆冰凉的水,随后便冲去厨房取早饭。

二小姐莫看寻常待人和蔼,但春草是最清楚她身上那股子韧劲儿。

若非与二小姐朝夕相处的生活在一起,春草是绝不会想到有官家的小姐会过成这幅模样。

二小姐总能给人一股不屈的力量。

因为她从不服输,尽管她没有多言多说,但她的努力和刻苦,让春草早已认命的麻木也有复苏起来的希望。

徐若瑾不会伤春悲秋的感慨,也没有自哀自怜的时间。

既然失败了,那就将这件事放一放,把熏香的囊包收拾好。

净了一把脸,她自己收拾好衣装等候春草拿早饭回来,吃用过后又看了一遍书本,便匆匆的带着春草去上课。

进了徐子墨的院子,连翘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

徐若瑾懒得理睬她,拿好书本作业便去了书房,徐子墨正在一旁闷头背着书,看到徐若瑾进来,他没有以往那般兴致勃勃的打招呼,只在一旁悄悄的看着她。

徐若瑾想到昨天黄妈妈与徐子墨的私谈……

再看今日三弟的不寻常,想必是黄妈妈与他说什么了吧?

心底微微苦涩,徐若瑾叹了口气,她本就是外来者,又何必强求与家人能融合在一起?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有些许伤感,毕竟她前几日能与三弟嬉笑开心的相处。

一定要这样格格不入吗?

徐若瑾没有空闲细琢磨,王教谕也已经到了。

姐弟二人交上了作业,王教谕又是训斥徐子墨一通,随后罚他重写。

把徐若瑾叫到了一旁,王教谕道:

“背书练字,你一个姑娘不走科举之路,学到现在也差不多了,从今儿开始,我便给你讲一讲各地的风俗习气,礼仪百态,你随耳朵一听,练字的事便都依你自己了,我能教的也就这么多。”

“多谢王教谕,这对我更有帮助。”

徐若瑾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如今最头疼的便是对生活环境一无所知,本就不受家人待见,再被圈在院子里,她觉得自己更像个傻子。

从这个笼子去那个笼子,哪能活得精彩?

王教谕满意的点点头,顿下后便开始讲起了大魏国的历史风俗。

“大魏国疆域广阔,东临七离国,北临沙漠,南靠大海,西方是一片荒野,中林县位于大魏国略北之地,也是肥沃富饶之地……”

一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了,徐若瑾听的津津有味儿,巴不得明日早些到来,继续听王教谕讲。

王教谕临走时扔给她一本《论语》字帖,“虽然不用你背课了,字还是要练的,你是个自觉的,每日一篇二十遍,明日我检查。”

“是,多谢王教谕。”

徐若瑾接过字帖,满怀激动的送王教谕出门。

尽管王教谕没有明说,徐若瑾也会领他的呵护之情。

虽然不是明着教,但王教谕已经知道她超强的学习能力,给一本《论语》字帖,她可以练字,自当也可以照着背下来,若有不懂的再偷偷的问。

上课时为她讲一些风俗地志,也是在为她开阔眼界,王教谕虽没允自己敬称他一声先生,但他对自己的期望恐怕比徐子墨还要高。

徐若瑾小心翼翼的把字帖收好,兴奋的心情仍旧挂在脸上。

一转身,忽然一股热浪扑来,她险些撞了对方的身上,抬头一看,却是徐子墨。

“二姐。”

徐子墨挠挠头,尴尬的喊了一声。

徐若瑾看着他,“怎么了?有事?”

“那个……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徐子墨胖乎乎的脸上还涌起羞涩的红,“二姐,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昨天跟黄妈妈说谎话了,不过这事儿也不怪我,我也实在怕挨父亲的打,二姐你不知道,父亲打人可狠着呢。”

“呃,到底怎么回事?”

徐若瑾眨眼发愣,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难不成三弟今天看自己别别扭扭的,是另有原因?

他可是杨氏的心肝宝贝,怎么还能怕挨打?

徐子墨一咬牙,把实话说了,“昨天黄妈妈来问我课业学的怎么样,也问了二姐的,我……我说二姐学的没我好,字也写的丑,比我还笨,背不下来被先生训……我真不是故意的,二姐你别生气啊?我给你道歉。”

徐若瑾怔住半晌,“扑哧”一笑。

想到昨天黄妈妈问起自己时,徐子墨拼命的叽咕眼睛,原来是为了这个……

黄妈妈还真够阴的,问过徐子墨,还来试探自己。

“我不生气。”

徐若瑾脸上绽放出会心的笑,徐子墨撑开了小眼睛,惊喜道:“真的?二姐真不生气?”

“不生气,我怎能容三弟挨打?往后你就说我比你还笨,我本来也比你笨。”

徐若瑾的话让徐子墨愣半晌,随后龇牙笑的合不拢嘴,竖起胖胖的大拇指,“二姐,真够意思!”

“拉钩,这是咱们姐弟俩的秘密,谁敢漏出去,一定不饶她。”

徐若瑾伸出小手指,徐子墨立即勾上来,姐弟二人会心的笑,扫清了昨日的尴尬,倒是更近一分。

徐若瑾正在笑着,余光突然看到连翘在屋后的角落里露了一面又没了。

心底豁然暗沉,不过徐若瑾转念再想,她一个要嫁出去的丫鬟,不会为此生事吧?

那得罪的可不是自己,而是这位三少爷了……

第二十二章 布置

徐若瑾打算与徐子墨在院子里练一会儿字,然后一同去主院等候用晚饭。

昨晚父亲临走时的召唤,她仍旧记着。

虽没有人来传话让去主院,但自己若真的没去,定又会被杨氏拿了把柄,哪怕过去后再被撵走,她也不会在父亲面前落了埋怨。

这般打算好,还没等铺好纸墨准备动笔,春草便匆匆的从外凑过来,回禀道:

“黄妈妈刚刚特意过来传话,王教谕离开后让二小姐回去一趟,说是找了匠人和木工,要为您院子里添物件,请您去选一选。”

徐若瑾怔住,突然就有这种好事?随后想到父亲回来,这应该是他吩咐的吧?

有好事临门,徐若瑾自当不会拒绝,只是上一次黄妈妈也大张旗鼓的说帮自己修缮院子,最后却是那么的不了了之。

这一次,又能比上一次强多少?

若她真的毫不客气的要东西,黄妈妈给不给添是一回事,杨氏恐怕会冲过来掐死自己的吧?

徐若瑾思忖后不由多了个心眼儿,看向一旁的徐子墨,笑眯眯的说着:

“三弟,我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了,黄妈妈带着人要为我院子里添物件,我得回去一趟,你先写着王教谕留的课,我去一下再回来找你?”

“也不知能给我添什么,”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院里的花鸟怪石,“对布置院子这事儿我是个糊涂的,绝对比不上三弟这般在行。”

“有我啊。”

徐若瑾没有立即答应,苦笑道:“我的院子不大,三弟的才思恐怕施展不开。”

“二姐你这是笑话我!”

徐子墨在课业上被二姐比的五体投地,好容易有一个他能发挥的空间,怎能不施展一下?

“二姐你放心,这事儿有我在,定给你布置的漂漂亮亮的,别的事我不敢托大,这件事我绝对靠谱,比背课轻松多了。”

徐若瑾看着他一双放光的小眼睛,心里对这般利用他有些愧疚,“还是三弟靠得住,回头姐姐一定重谢你。”

徐子墨看起来比徐若瑾还兴奋,撂下笔就往外走,“二姐说这话多见外,咱们快去吧,我也得仔细想想才行……对了,二姐你是喜欢花梨木还是红酸枝?”

黄妈妈这会儿已经与匠人们说完了对院子的重新安排。

说是让二小姐回来挑选下东西,那也是走个过场罢了,哪能真容了她的意思?

夫人昨晚被老爷训的哭闹一宿,今天虽然妥协了,让自己找人为二小姐来修缮院子。

但黄妈妈哪能不懂夫人的心?

归根结底,修院子是为了让老爷心里舒坦,但修成什么样子,还是夫人说的算。

匠人们已经领了差事,只准备黄妈妈一点头便立即动手干。

黄妈妈对此事格外谨慎小心,她要等二小姐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同意自己的提议,然后才让匠人们动手。

“二姐,你的院子,怎么这么破?”

徐子墨惊呆的叫嚷在院门口响起,黄妈妈耳朵一竖,心里暗叫不好!

三少爷怎么好端端的还跟来了?这不是跟着添乱嘛!

黄妈妈心里嘀咕着,急匆匆的向院门口迎过去。

徐若瑾正满脸通红,虽然心底怨怼,又一个见了院子就说破的,可她也只能承认自己人品太差,没投胎到好人家!

“我寻常静惯了,何况就我和春草两个人,院子若是太大了,我反倒害怕。”

徐若瑾这个借口找的很恰当,让黄妈妈都跟着松口气。

快步的跑向门口,离得很远她就开始与二人打着招呼,“二小姐终于回来了,三少爷真是热心肠,是二小姐请您来帮着布置院子的?”

黄妈妈虽然在笑,她的提问却是一把刀。

徐若瑾没开口,徐子墨满脸不忿的回答,“怪不得二姐刚才说院子小,用不着我来布置,这院子还有什么可布置的啊?”看着一旁闲呆的匠人,徐子墨没好气的指挥着:

“你们干嘛呢?看到地上的杂草怎么不修修啊?”

“你不是负责草木的吗?移过来两株桃树梨树,再把屋门口都栽上刺槐。”

“啊?三少爷,栽刺槐?”

“二姐不是说就两个人不安全吗?刺槐有刺,谁来扎谁!”

徐子墨的不满让徐若瑾忍不住笑出了声,看黄妈妈的一张老脸满是尴尬,快憋成了落秧的紫茄子,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光看戏,得适时出来圆场:

“三弟三弟,咱们先进屋,这事儿哪用得着你操心?黄妈妈定是早就布置好了。”

黄妈妈连忙递话顺着说:“对对对,三少爷,老奴早就吩咐下去了,只等二小姐回来点个头,他们就开始干活了。”

“黄妈妈吩咐的,哪有我想的周全!”

徐子墨虽不是跋扈性子,但在这件事上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分毫不让。

不说那话还好,既然说了,他就必须得做出些响动来:

“墙角那边栽上一排芙蓉树,树下置办个地台,上面摆个花梨木的书案,二姐这里安静,我也能抽空过来吃茶……还有背书。”

“千万别忘了,还得建好围挡,若是下雨下雪了,也有遮着的物件。”

“围挡一定要红木的,屏风要双面绣,没有双面绣就里外摆两层,一定不能漏了怯。”

“回头我再为二姐去选两只角百灵,叫声特别好听,若你院子里有了响动,鸟儿一出声,你就知道了。”

“行了行了,这些已经够了,我没有三弟那么高雅的心,鸟儿这些金贵物件,还是三弟自己留着吧,姐姐心粗,再给养坏了,岂不是辜负了三弟的心?快进屋去坐一会儿,看看你,额头都出了汗了!”

徐若瑾轻推着他,徐子墨站在原地也没想出还有什么可发挥的,便举步进了屋子。

黄妈妈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了肚子里,长舒一口气,她不由审度的盯了徐若瑾半晌。

但见二小姐满是无奈,更有着被三少爷挤兑的尴尬和不得不编瞎话圆场的羞涩,也不像弄虚作假。

联想刚刚三少爷的抱怨,想必他跟来真是个意外。

但若真是二小姐刻意安排的,那她的心机岂不是太深了?

第二十三章 烧香

春草这会儿已经回了屋里冲好了茶,递给徐子墨一杯,徐子墨入口便喷,“都是茶渣滓!”

徐若瑾没得解释,只能投目看向黄妈妈。

黄妈妈挤出半分笑,“二小姐的院子在修缮,物件都不全,稍后都会填补。”

“唉,这屋里更破,我的一番心啊,没地方施展了。”

还是破!

徐若瑾的脑中又蹦出了冷面男,摇摇头,连忙把那个人影挥散。

徐子墨只觉得坐着的椅子“咯吱”乱响,没什么安全感。

站起身来,他也懒得再问黄妈妈后续的打算,只能看向徐若瑾道:“二姐,等修好了弟弟再来看吧,若是你没有的,就从我院子里搬,我还有好多藏件……”

“那都是三弟的,我怎能随意要你的东西。”

“怎是二姐要的?那是我送的。再说了,咱们姐俩谁跟谁。”

徐子墨今儿被二姐的大度彻底感动了,何况二人也拉勾有了小秘密,这会儿更急于想表现一下。

只是徐子墨的大方,让黄妈妈心肝抽搐,每年三少爷败家的银子都无法计算,这话若让夫人听见,一定气吐了血。

徐若瑾也没想到三弟这么实在。

她原本只想徐子墨过来一趟挑剔几句,黄妈妈也会权衡一下,比之前的布置再多添补些。

这会儿再看黄妈妈的脸色,恐怕已经到了临界点,不能再有让步了。

“三弟,咱们还是去主院吧,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等咱们,咱们早去一些?”

徐若瑾的提议,徐子墨很快便回应了,“快走快走,你这里的茶没法喝,母亲那里有上好的龙井,我得去讨一杯,都渴死我了。”

说着话,徐子墨率先出了门。

徐若瑾做戏的长舒口气,用帕子擦擦脸颊,略带歉意的看向黄妈妈。

黄妈妈若有所思的笑着道:“二小姐还有什么想填补的?都一并说了,我也好向夫人回禀。”

“妈妈这是哪儿的话,原本您做主就行了,不用与我商量,有您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也别听三弟胡闹,还按着您原来定的办就是。”

徐若瑾歉意的寒暄,黄妈妈却摇了摇头,“这一次可不能疏忽了,连老爷都特意过问,夫人也为此挨了训斥,我怎能怠慢了您?就依着三少爷说的办。”

“那怎么行?”徐若瑾露出惊慌,只是她惊的却是杨氏挨了训。

昨天见父亲那副淡漠的模样,还有杨氏趾高气扬的冲了自己院子来,还真没想到父亲会私下发令。

不过徐若瑾并没认为这是父亲的疼爱,这是在应对张家的不满。

因为他的目光中,分毫没有半点儿的父女情分,只有利益的交易。

黄妈妈见到她的惊愕似很满意,“二小姐就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不会让夫人怪罪您的,别让三少爷等急了,您还是先随着他去主院吧。”

“那……那就都托付给黄妈妈了,定会向您道谢。”

徐若瑾福了福身,笑容中更夹杂着感激,转过身叫了春草,主仆便匆匆的奔向了院门口。

黄妈妈一直送徐若瑾离开了院子,脸上的笑容也顺势的落下。

思忖过后,她叫来一个婆子,“去看连翘在三少爷院子里做什么,把她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徐若瑾与徐子墨到主院时,家里人都已经聚齐,桌席也已经开始上菜。

杨氏瞧着徐若瑾那副模样,冷瞪一声便别过头。

徐耀辉坐于主位,仍旧一脸严肃,徐若瑾连忙上前行礼请安,“给父亲请安,母亲今儿派人为女儿修缮院子,黄妈妈特意询问女儿的意愿喜好,所以女儿来晚了,父亲不要怪罪。”

徐耀辉挑眉朝杨氏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行了,一家人怪什么。”

“谢父亲。”

徐若瑾并没有立即到一旁坐,而是去了杨氏的身边站着端茶递水,“黄妈妈在为女儿忙碌着,女儿来顶替她伺候母亲,母亲可别嫌女儿笨。”

杨氏的脸上微有舒缓,起码这妮子还知道好赖。

“笨就多学学,家里人不挑你,将来出了门子,哪会有人还这么宠你纵你?”

徐若瑾也不反驳,“都听母亲的。”

徐子墨也为父亲母亲行了礼,随后坐在一旁吃茶不吭声。

李秋萍的旁边还有一男子,约二十多岁的年纪,徐若瑾朝他看去,这应是她还没正式谋面过的大哥徐子麟。

徐子麟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却夹杂着阴损痞气,一双三角眼也在徐若瑾身上来回扫量着,“很久没见到二妹妹,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张家那小子还真有艳福。”

李秋萍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她从徐若瑾进了门就在撑着眼睛瞪她,可徐若瑾根本不往她这里看一眼。

如今自己男人还夸赞她,李秋萍哪里受得了?

“你觉得是艳福,人家恐怕不这么想,否则哪能二妹妹掉了湖里,是别府的公子给捞上来?张公子自己怎么不去救?”

徐子麟冷眼扫过去,“少说这等屁话,还嫌谣言不够多么?老子撕了你的嘴。”

李秋萍被骂的一愣,眼圈一红就准备要哭。

杨氏最厌恶谁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哭什么哭?你那张嘴的确要收敛一下,小心教坏了我孙子。”

哭声没等响起就被憋了回去,李秋萍只能低头闷声自己委屈,只是看向徐若瑾的目光的憎恨更加浓郁。

徐若瑾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她说话被大哥和母亲批了,反倒赖在自己的头上。

还真是人善被人欺,柿子专挑软的捏……

“行了,都少说一句!”徐耀辉板起了脸,众人立即一声不吭。

“今儿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我也有话要说。”

目光挨个扫过众人的脸,徐耀辉沉了半晌才开言,“七年了,我在中林县历任两届主簿一职,还有一年便是审评,能不能再爬一阶,今年便是关键。”

“虽成就不足,但能有这样的成绩也不算愧对祖宗,下月初一,所有人都跟随我去拜祖宗牌位,磕头烧香,若瑾也去。”

徐若瑾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杨氏猛然的转头看着她!

目光中的复杂憎恶,让徐若瑾大吃一惊。

这事儿,难不成和自己有关?

第二十四章 工具

徐若瑾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她虽在徐家长大,姓了徐家的姓氏,但并没有被列入族谱之中。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不是出于杨氏的肚子,非杨氏所生。

非嫡出子女不入族谱,纵使杨氏出身商人之家,也遵循同样的规矩。

所以这么多年,徐耀辉没提,杨氏对徐若瑾便以庶出相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徐耀辉要带三个孩子一同去拜祖宗,明摆着是让徐若瑾划名于杨氏之下,正式认定徐若瑾的身份,把她列入嫡出的行列。

因徐若瑾生母不在,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等子事。

徐子墨年幼,也不懂,除了徐耀辉和杨氏之外,便只有徐子麟反应了过来。

徐子麟眯着眼看父亲,随后便又看徐若瑾满脸懵懂无知,杨氏一脸的阴狠不忿俨然临近爆发,也只有他这个做长子的站出来圆场了。

“儿子要恭喜父亲即将高升了!”

徐子麟一句话划破了尴尬,让杨氏的思绪也转到老爷要升官的上面来,忍着期待的喜色忙问道:“严大人已经答应帮老爷了?”

徐耀辉微微点头,“若有可能,会被调邻县任县丞一职,但这都乃明年再定,是后话。”

“那岂不是要离开中林县了?”

杨氏略有惊诧,徐耀辉皱了眉头,“不要把这等话传出去,若被县令大人所知,还当我有私心。”

“自家老爷的好事,谁敢在这上添牵绊?都把嘴巴闭严实了,若敢肆意胡说,我撕烂她的嘴!”杨氏发了狠话,又一一看向屋中的所有人。

下人们脸上也都喜色盈盈,连称不敢。

唯独只有徐若瑾一个人还在发呆。

她怎么有些听不懂了?父亲升官与拜祖宗有什么关系?起初好像杨氏愤恨的看自己,大哥豁然提到父亲升官,杨氏的脸色马上就转了晴,把不忿压制下去。

而那位严大人又是什么人?

徐若瑾感觉到信息量的不对称,她望向徐子墨,那位三弟已经魂游天外,眼神早奔向了桌席,根本不在此处。

她忽然意识到个很大的问题。

那便是没有人能来为她解答心中的疑惑。

这种求知无能的感觉实在让人心情烦躁,更烦躁的是她只是个出气筒,没有人肯理睬她。

桌席已经摆放好,徐耀辉便让所有人都去用饭。

这一次没再分席而坐,徐若瑾也被召到了主桌。

“抛开规矩不提,都是一家人,寻常各自忙碌着,今天我只想吃个团圆饭。”

徐耀辉发了话,杨氏也没敢再生事,只是她看向徐若瑾的目光仍旧冰冷,似比寻常更添了恨意。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很快便用完。

徐耀辉离开去了书房,杨氏仍有刨根问底儿的心,把孩子们都撵走,跟去书房伺候。

徐子墨巴不得回院子里睡觉,一溜烟儿没了影,徐若瑾仍旧被疑惑困住,浑浑噩噩,回去的路上若没春草扶着,几次都险些跌倒。

“二小姐,您今儿怎么了?吓死奴婢了,刚才差点儿撞了树上。”

春草被惊了一身汗,也不顾规矩不规矩的,索性拽着二小姐往前走。

“春草,你来徐府之前,也在别的府邸做过丫鬟?”徐若瑾发现她能够问的只有春草一个人,虽没报太大的期望,却也忍不住问上一嘴。

“这些年被卖来卖去的,奴婢只求不给人做小。”

“刚才父亲的话,你能听懂吗?我怎么感觉母亲更恨我了呢?”

徐若瑾的目光很真诚,让春草忍不住一怔,四下看看没有外人,她憋憋嘴,“回去说!”

徐若瑾眼睛硕大,她没想到春草真的懂,反过来拉起春草的手便狂奔,吓的春草心都快跳了出来。

回了院子里,春草不等回过神,就被徐若瑾盯着,只等她讲个明白。

“其实这些事也是您让奴婢打听黄妈妈,奴婢顺耳朵听来的,加上张家公子与您的亲事,私下里七嘴八舌的传闻,奴婢才有了谱。”

“老爷肯带着您去拜祖宗烧香,是要把您记在夫人名下,挂上嫡出子女的身份,往后没人敢再说您是……外面来的,即便嫁人也有身份,对您来说是好事。”

“怪不得母亲恨我了,对我是好事,她肯定不甘心。”

徐若瑾长舒口气,恨就恨吧,谁让这事儿是自己有益呢?

“但拜祖宗和父亲升官,我怎么没想明白?”

徐若瑾继续看着春草,春草顿下后,开始数着手指头,“奴婢说说最近听来的消息,二小姐聪明,您自己斟酌。”

“快说。”

“您的亲事媒人是严大人,而严大人十几年前是邻县的县令,咱们老爷那时只是他的幕僚,严大人现在是户部员外郎,张公子的父亲刚调任户部,张家的老太爷是吏部的官……”

“张公子虽然不是张家的嫡孙,但张家老太爷很喜欢他,有意让他留在中林县看管祖宅。”

春草一只手的手指头不够数了,更发现自己也混乱了,“您自己想想?”

“合着我就是个交易的工具。”

徐若瑾笑的很苦涩,“也难怪张家再不喜我,也要顾忌严大人的脸面了。”

一环扣一环,层层迭迭,只是徐若瑾想不明白,严大人真想与张家攀交,为何不把自己闺女嫁过去,偏偏选自家?

这其中恐怕还有事,便不是她这等女眷能知道的了。

春草她一脸苦闷,“二小姐也别这么想,好歹如今事情对您是有益的……”

“有益?”徐若瑾看着自己还在修缮的破屋子,“好歹在这里我还能活着,真的嫁去张家,是死是活便不知道了。”

春草皱眉,似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

徐若瑾看向春草,“你是个实在的,我若告诉你,我当初是被张公子推下湖险些淹死的,你信吗?”

春草大惊,小脸都吓白了,“那,那怎么办?您怎么不告诉老爷和夫人?”

“他们即便听了,难道就肯改变主意吗?”

徐若瑾想到救了自己的那个冷面男,也不知对他是该谢还是该怨了。

径自的摇头,徐若瑾嘀咕着:“若真想改变命运,就只能靠自己了!”

第二十五章 耳洞

这一宿,主仆二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清早起床,互相看到对方的大黑眼圈,两个人都忍不住苦笑摇头。

“这事儿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心里有数就行,若是我真不得已要嫁给那个畜生,你不想跟着就告诉我,我自赴苦窑之前,怎么也会把你安排好的。”

徐若瑾并不后悔把事情告诉了春草,春草是个实心人,没必要让她陪着自己去受苦。

“二小姐,您也别想太多,奴婢寻思一宿,还是张公子不了解您的为人,等真的懂您了,或许会待您好的。”

春草的安慰让徐若瑾摇头,“那都要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几率太小。”

“反正奴婢是跟定您了,有奴婢在身边,别的事情帮不上,解解闷倒是行的。”

春草的话让徐若瑾发自内心的高兴,“好,我们就一起努力。”

吃过早饭,徐若瑾还没等带著书箱去上课,杨氏院子里的小丫鬟便过来传话。

“缘绣坊的娘子送了物件来,夫人让二小姐过去试衣装。”

“这么快?”

徐若瑾惊叹缘绣坊绣娘们的速度,但掐手指头算算,岂不是马上就要见张家的那个人了?

这阵子习课背书,接二连三的事情找上门,徐若瑾忙的忘了时间,怎么一眨眼就快到七天了。

撂下心思,徐若瑾又问着小丫鬟,“缘绣坊都有什么人来?碧娘子到了么?”

“来了,正在前堂与夫人吃茶,二小姐还是快着点儿。”

徐若瑾心里有了谱,“春草,不必背书箱了,你去与王教谕打声招呼再马上去前堂找我,今儿不能去上课了。”

春草应下便立即跑出去,徐若瑾又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才随着小丫鬟一同去了前堂。

这一次再见到碧娘子,徐若瑾更多了几分谦逊。

杨氏的脸色依旧冰冷,但见徐若瑾没穿着粗布麻衣露面,她终究还是舒了口气。

碧娘子这次不由得细细打量下徐若瑾,虽只有十五之龄,但她眸子里的云淡风轻,好似一湖波澜不惊的水与自己对视。

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小丫头……

碧娘子也没有再多话,招手吩咐身边的人,“为二姑娘上妆更衣!”

绣娘们围着徐若瑾到堂后更衣梳妆,杨氏也吩咐了丫鬟跟去,用心记着一个接一个的步骤。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徐若瑾褪去平凡的纹衫,换上古香缎子的牡丹纹刻丝袄,下配一件黛色的软缎百褶裙,简简单单的双丫髻用彩条缠着,脸上也略施了淡淡的脂粉,让原本白皙的面眸增添一抹红润。

身形虽瘦弱了点儿,却并未显得徐若瑾面相单薄,眼眸中的那抹晶莹剔透让人不禁惊诧的多看上几眼。

没有小家碧玉般的惹人垂怜,而是大气镇定的平和。

一旁的绣娘忍不住心里嘀咕着,这还真是鸡窝里飞出只金凤凰……

徐若瑾看着面前铜镜中影影绰绰的模样,也忍不住多看上自己两眼。

伸手轻轻摸着自己现在的这幅眉眼鼻子,还有那一张润红丰满的嘴唇,徐若瑾轻轻撅了下略显俏皮,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让一旁的小丫鬟看的惊诧不已。

眼前的二小姐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联想起前阵子卧病残喘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是一个人?

怪不得二小姐能被高门定亲,合着是真有姿色。

绣娘们也在笑着奉承,徐若瑾听了高兴,也知道拖延不得,缓缓的站起身朝前堂去,“不能让母亲和碧娘子等急了。”

春草这会儿也匆匆的赶了过来,眼见焕然一新的二小姐,快步的过来护着。

徐若瑾心里已经不再去想自己这副模样,而是想杨氏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果不出其然,徐若瑾到前堂一露面,碧娘子和杨氏都满脸惊诧。

碧娘子惊后啧啧几声便过来围着打量,杨氏惊诧过后便是满脸凶神恶煞,瞧着好似恨不能过来撕掉徐若瑾的这张脸。

徐若瑾心头叹气,她果然是联想到自己那位不知长相、不知姓名的生母了……

“……真真的是个伶俐人儿,之前我就觉得二姑娘不是小家小户的女子能比的,身上总有股子让人说不明白的劲儿,如今打扮完了一瞧,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仙女吗?莫说是嫁入张府,就是进宫选秀都会被留牌子!”

“哪里当得碧娘子这般夸赞,都是母亲教的好。”

徐若瑾连忙吹捧杨氏,让杨氏那张冰冷的脸,好歹有点儿血色,“也是碧娘子用心了,单凭府里的丫鬟婆子的手艺,怎么也扮不出这样出落的丫头。”

碧娘子寒暄的笑笑,忽然注意到徐若瑾没有带耳坠子。

再仔细一看她没有耳洞,看向杨氏调侃的逗道:

“连耳洞都不给我们若瑾姑娘扎,这母亲可是怎么当的?年幼时扎就扎了也不知道疼,这会子再扎,那可就要忍一忍了!”

杨氏一怔,哑了半天才想出个由头,“就这一个姑娘,我也不懂啊,家里的婆子们也是,一个提醒的都没有,这就给耽搁了。”

“这话早不说,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不愿给耳坠子当陪嫁呢!”

碧娘子笑的很畅快,不由杨氏尴尬的再多解释,更不由徐若瑾想躲,一把将徐若瑾摁在旁边的椅子上,“今儿我就亲自动一把手,给我们若瑾姑娘扎上两个耳洞,可不能给你们夫人省这个陪嫁的银子!”

杨氏满脸僵的挤出笑,“瞧您说的,我就至于那么抠门?”其实还真至于……

徐若瑾也知道逃不过这两扎,索性起身谢过,便坐在椅子上等着。

可怎么看碧娘子的眼神都透着不对劲儿呢?

她与碧娘子之间曾因熏香有过含沙射影的交锋,自然不会把她想的太良善。

自己与杨氏的关系,碧娘子比谁都清楚,刚刚那一番吹捧可不是好话,而是让母女之间的关系更僵硬。

可即便知道又能怎样?

这一会儿自己就是那案板上的肉,只任碧娘子下刀了。

她会在扎耳洞上做手脚吗?

第二十六章 见客

徐若瑾已经想好了,一分疼她要表现出十分来,十分疼她就要掉眼泪了。

堂堂的中林县第一绣坊掌柜的连扎耳洞的手艺都丢人,这传出去碧娘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不是?

心中笃定就这么干了,徐若瑾便觉得两个黄豆粒儿在揉搓着她的耳垂。

搓的麻了,忽然一个针刺的轻痛,一串纯银的耳坠子便已挂在了她的耳垂上。

不等徐若瑾有反应,便是另外一个也这般流程的扎好了。

“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觉得疼吗?”

碧娘子的问话和目光让徐若瑾略有不好意思的笑笑,“根本没有半点儿疼的感觉,就像被蚊子轻咬了一口,碧娘子的手艺高超,若瑾在这里谢您了!”

“不疼就好!我这颗心啊也彻底的放了肚子里,已是有十年没动手为人扎过耳洞,今儿心一痒拿若瑾姑娘试试手可怕出丑呢!”

碧娘子随即让绣娘去把接下来几天如何养护的事教给春草,她便起了身,与杨氏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徐夫人什么时候当上了丈母娘,这杯喜酒我可是要讨的!”

“那是当然,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您啊!”

杨氏也无心再多应酬碧娘子,心里还没从咒骂生出徐若瑾的女人那里跳出来,“我送您出去。”

“怎能让主簿夫人送……”

“您这话是臊我呢!”

二人说着话就往外走,徐若瑾跟在后面一同送行。

碧娘子带着人刚出了徐府大门,杨氏便转过身来冷瞪着徐若瑾,上下扫量着:“没瞧出来还真是一张小狐狸脸,勾引男人是绰绰有余了!”

徐若瑾眉头微蹙,“女儿终归是母亲的女儿,您这般说被传出去,恐怕会被外人诟病。”

“一张小嘴说的倒是明白,你也庆幸我没生出个闺女,否则这身好皮也根本轮不上你,别寻思歪的邪的,老爷肯抬举你,也是因为你还能有点儿用,我现在肯容你,也是等你嫁了,能帮上我两个儿子的忙。”

杨氏的脸色更多分阴狠,“别以为出了门子我就治不了你,你的心,还得向着徐家!”

“我原本就是徐家的人,又怎能不顾念爹母亲兄弟。”

徐若瑾的回话只让杨氏冷笑,“行了,回去好生琢磨如何伺候好张公子,后天你若是表现不好,我就扒了你的皮!”

杨氏摆手就将徐若瑾给撵走,分毫没有与她纠缠没完的心。

徐若瑾的心里更冷,看来杨氏已经被父亲说服,打定主意要把她塞入了张家门里。

否则自己刚刚顶了两句,她不跟自己吵个没完都见鬼了。

带着春草往回走,徐若瑾才逐渐的感觉到耳洞肿胀的疼起来。

“嘶……”徐若瑾有心揉揉,却被春草给拦下了,“您不能动!绣娘说了要用点儿盐水或者酒兑水来擦才行。”

“擦多久啊?”徐若瑾听着就激灵。

“三天!”

回了院子,春草便立即准备物件,端了个小碗来,拿了棉布沾一些往徐若瑾的耳朵上一捂!

“嗷嗷”几声惨叫传出小院,徐若瑾翻着白眼咬嘴唇,扎时候不疼护起来疼,她还是被阴了!

徐若瑾养了两天的耳朵,上了两天的课,第三天一早天还不亮,黄妈妈便带着一众丫鬟赶来她的小院。

几天的修缮,徐若瑾的小院子也有了些许模样。

虽没有徐子墨叨叨的那么华丽,但一排芙蓉树已栽好,树下的茶案茶台也已摆好,只是木料不是花梨木,而是普普通通的木料罢了。

屋内的床比以前宽大不少,破损的书桌换上了宽大的红木桌,屋角放了一排书架,上面的书是从徐子墨的小书房借来的,用完需要还回去。

一个妆奁台子放进来,好歹能看出这是一个小姐的闺阁,而不是破杂院了。

被拎进了浴桶中沐浴更衣,徐若瑾看出黄妈妈脸上的紧张。

各种花瓣香料往里洒,徐若瑾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了。

春草这会儿已经搭不上手,都是黄妈妈亲自来为徐若瑾更衣上妆,“二小姐今儿可要打起精神来,张家人一直都怕您的身子弱,今儿让他们好生看看,二小姐可不是一般俊美的人。”

“瞧您说的,我也不过就是到前堂露个脸,能说上两句话也是打招呼,不都还要看母亲的?”

黄妈妈摇头,提点着:“老爷今儿也会在,二小姐必须好好表现,这涉及到您今后的日子,不用我多说,您自个儿心里都清楚。”

徐若瑾轻轻点头,也认真的坐好。

无论自己心里乐不乐意嫁,场面事总要做的圆满,让父亲和杨氏都挑不出毛病。

至于那什么张公子,自己也只能在心里咒他路上落个马?摔跤啃下泥?被耗子咬两口,被蟑螂吓死过去?

否则还能有什么办法?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黄妈妈终于为徐若瑾全都料理好。

门外已有婆子准备好轻辇,这是怕徐若瑾路上累出了汗,要将她抬到前堂去。

从未有过这么好的待遇,徐若瑾上了轻辇坐稳后,忍不住心里嘀咕,被重视的感觉的确好,难道这就是旁人一心攀高枝的原动力?

到了前堂,徐耀辉与杨氏都已经在等候。

看到徐若瑾出现,徐耀辉也忍不住多看了女儿两眼。

这么多年没关注过她,却未想到出落的这般俊俏可人儿,杨氏投去怨怼的目光,他才微微点头,又低头喝着茶。

徐若瑾为二人行了礼后,便到角落里去等着。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门口便有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夫人,张家公子到了!”

“快请进来。”

杨氏格外激动,立即站起了身。

徐若瑾从窗棂的缝隙中看到众人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进门。

仔细一看,身型与自己三弟差不离,虽没徐子墨那么胖,但也是个看不着脖子的。

模样虽不丑,但仰头踏步走来的那副金贵劲儿写满一身,一双不屑的阴损眼看何处都透着嘲讽不忿。

怪不得会把自己的前身推下湖,上上下下一瞧,这也是个纨绔公子哥儿。

心里大概有了个判定,徐若瑾的心更沉了。

这种人若是嫁了,单是一屁股就把自己给压死了,还过什么过啊!

坚决不能嫁!

第二十七章 对峙

张仲恒今年十八岁,比徐若瑾大上三岁。

自幼出身名门张家,虽不是嫡出的孙辈,但张老太爷对子孙宽待,特别对留守在中林县老家的张仲恒格外喜欢。

好吃、好玩、不爱学习,中林县提及张家便都能想到张仲恒。

张家早已为他做好了打算。

考上个秀才,不丢张家几辈人的脸,随后便在中林县扎根为张家守祖荫,不求他高中状元拼官场。

因为张仲恒这一辈中已经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子弟,所以对他便得过且过,能算得了数就行。

但张仲恒却并不这样妥协。

心高气傲,凡事都想抢个尖,得知家里给选的亲事,居然是这么个破人家的闺女,这不是拿他当傻子糊弄么?

徐主簿一家子都是什么样的人,张仲恒早就派人打探过。

徐耀辉就不提了,只是个主簿,他家的婆娘出身商户人家,没文化、没规矩,养出来的俩儿子一个****赌博无人不知,另一个笨的《论语》读了好几年。

这种人家还能养出什么好闺女来?

而那一日,他与从京都被贬来中林县的梁霄也起了冲突,一把便将徐若瑾推了湖里。

他才不在意那丫头的死活。

若真的死了,正可以换个人选,可谁知梁霄那个家伙真的跳进湖里把她捞了上来。

张仲恒虽警告当日所有目睹真相的人,是徐家丫头自己掉了湖里,不过徐家丫头命硬没死了,却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事。

何况,还是梁霄把她抱上来,这始终是张仲恒心头的两根刺。

老太爷是最重名声的,若知道了真相,他在张家的地位定然受创。

不过徐家这么久都把音讯漏出来,是打算继续攀亲逼婚,还是另有什么目的呢?

这也是张仲恒肯答应前来徐家的原因。

他一定要弄明白徐家人在搞什么鬼。

“晚辈给徐主簿、徐夫人见礼了。”

张仲恒拱手行礼,杨氏笑着上前,连忙把他请进屋内,“张公子何必这般客气,能把你盼来就是好的,快进屋吃茶。”

“多谢徐夫人。”张仲恒召唤小厮送上礼册,“一点儿小物件,还望徐夫人不要嫌弃。”

“这么客气干什么,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

杨氏的谄媚让张仲恒目光扫过一丝嘲讽,一拂衣襟,坐在正堂的末位。

身后丫鬟小厮站一排,有送擦手帕子的,有倒水沏茶的,有整理衣衫的,还有在一旁听候吩咐的。

这一通摆谱的架势,让杨氏艳羡不已,徐若瑾脸色如常,心里一百只草泥马奔过。

“今日小侄前来也是为徐姑娘道歉的,上一次在家中小聚,也是下人们没有护好,让她险些出了大事,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还望徐主簿、徐夫人能够原谅。”

张仲恒虽在说着,微眯的目光不由扫向屋内的所有人。

待看到徐若瑾时,他的目光一顿,随后连忙转回来,心里却诧异这次怎么瞧着不太一样了?

杨氏满脸堆笑,“哪里哪里,也是这丫头自己不小心,张公子还亲自前来道歉,也是若瑾的福气。”

“罢了,事情都已过去了,何必再提起没完。”

徐耀辉打断了杨氏的献媚,“前两日刚从京中归来,也听说了你父亲的事,若有能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徐主簿。”张仲恒站起身又道了谢。

杨氏怎么看张仲恒都觉得好,看向一旁的徐若瑾,连忙召唤道:“若瑾,张公子来了半晌了,你怎么不上前见礼?”

徐若瑾感觉到张仲恒的目光投来,再看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倩步的走上前,微微福身,“张公子惦念了,若瑾恢复如初,劳您费神了。”

张仲恒心虚,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若有所指,“徐姑娘吉人天相,如今看来,却比前些时日的精气神更足了,我也放心了。”

徐若瑾冷笑两下,退后两步不再搭话。

杨氏见二人有些尴尬,急忙上来圆场,“张公子一早便出门或许也累了,不妨去园子里走走,吃上些点心,可不能再推托了,原本有意中午摆宴,而后得知您顾忌家中要事不能久留,所以才打消了念头的。”

“多谢徐夫人了。”

张仲恒原本巴不得马上就走,但徐若瑾似冷非冷的态度,让他心中没底,有心探究一番,“不知能否请徐姑娘引路呢?”

徐若瑾平淡回答:“我不认路。”

“这丫头,被娇宠的没了规矩。”

杨氏狠瞪徐若瑾一眼,随后吩咐黄妈妈去侍奉,“……园子里都准备好了,张公子请吧。”

“多谢。”

张仲恒带着一众下人在前面走,徐若瑾感觉到杨氏冰锥子一般的眼神,只能由黄妈妈和春草扶着随行。

园子里早已经布置妥当。

挡风的围栏、黄花梨的茶海、精致美味的点心将角桌摆满,周边花卉姹紫嫣红,让四角亭看起来格外俊美。

只是来到这里的人儿,却根本无心赏景品茶,各有心思。

张仲恒与徐若瑾坐在了四角亭内,两个人目光对视半晌,谁都不肯退缩一步。

意识到这个丫头有些不对劲儿,张仲恒摆手,让跟随的下人都退后。

徐若瑾看向黄妈妈和春草微微点头,她们自是识时务的离远了些。

秋兰仍旧站在张仲恒的旁边没有离开。

徐若瑾看着她没有说话,张仲恒一怔,吩咐道:“你也先离开下。”

“是,少爷。”秋兰退后几步,并没有离开很远。

徐若瑾脸上的嘲讽不言而喻,张仲恒微皱眉头,先开了口:

“感觉徐姑娘总是话里有话,不妨直接说出来更痛快,何必掖着藏着,我若真的起身走了,你恐怕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若是真心想走,还有谁能拦得住么?我看是做贼心虚,总怕别人揭了你的短。”

徐若瑾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眼眸中的不屑没有半分遮掩。

张仲恒当即色变,压低声音道:“徐家人果真是心黑手辣,想拿这件事来逼婚?休想!”

徐若瑾看着他,声音淡如虚无缥缈的空气,慢悠悠道:“徐家再怎么心黑手辣,也没罔顾人命的把人推下湖淹死,张公子,你太高看自己了!”

第二十八章 上门

“你休要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落水,于我何干?”

“你不在意的话,又何必来到这里与我争辩?”

“笑话,我何必与你争辩?你把事情说出去,看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要向阎王爷去说个清楚。”

张仲恒的脸色瞬间变紫,“我做了,那又怎样?你不过是徐家攀附权贵的一枚棋子而已,嫁一个要你性命的人,你就不害怕?我若是你,死也不会同意嫁的。”

“我是棋子,难道张公子就不是?”

徐若瑾的语速减缓下来,“若你不是棋子,张家又怎会让你结一门你压根儿就瞧不上的亲事呢?若你不是棋子,你怎么只会私下耍手段,不敢找上张家的老祖宗去抗议呢?这世道人人都是棋,顶多你是个镶金边儿的,日子舒坦点儿罢了,归根结底都是卒,没比别人强多少!”

“你……”

张仲恒被戳痛了心底的刺,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这般刁嘴。

上一次见她时,不是唯唯诺诺的女子?与今日完全不是一样的人。

只是那时他只与梁霄争执对峙,根本无心多看她两眼,却没想到徐家的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家人,这让张仲恒更是心中无底。

因为他不知道徐若瑾最终的底限和她的需求,这样难以把控的人,让他发狂。

“你敢把这件事传出去试试!”

张仲恒的威胁让徐若瑾嘲讽的大笑:

“在人前装成谦卑有度的张公子,居然也会怕了啊?虚伪,无耻,恶心!”

“谨言慎行,别以为我怕了你。”

“你自当不怕我,怕什么你心里知道!”

张仲恒没等开口再说话,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在秋兰耳边回禀了事。

秋兰脸色一变,立即上前,“少爷,他们找到了梁公子的下落。”

“他在哪儿?”

“刚刚回了梁府。”

“终于找到他了,我这就去!”

张仲恒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冰冷的看了徐若瑾几眼,转过身匆匆带着人离开。

黄妈妈与春草离的很远,只看两位主子脸色越发的不对,如今张公子又气冲冲的离去,她们连忙跑到徐若瑾身边。

“张公子怎么走了?二小姐,您怎么不留住他呢?”

黄妈妈的埋怨让徐若瑾冷扫他一眼,“留?我怎么留他?是留他吃还是留他住?您没看到是有人来回禀事情,他才急忙走了么?”

“哎哟,夫人还打算今儿就把事情定下来呢。”黄妈妈无意中把杨氏的目的说出口。

徐若瑾心中冰冷,脸上也没什么好气色,“恐怕母亲要失望了,黄妈妈您还是去回一声,别让母亲等久了。”

“唉,我这就去。”黄妈妈说着话便奔向正堂去找杨氏。

春草见周围的人陆续退下,只剩她与二小姐单独留下,“二小姐,那咱们怎么办?”

“拿上吃的回院子,物件不能浪费,终归没吃了狗肚子里,我心情还舒坦点儿。”徐若瑾发泄的谩骂两句,便带着春草往回走。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张仲恒的问题。

看来他也是有心要打探下自己是否还记得那日的情形,否则也不会提出要与自己私谈。

不过刚刚来人回禀“梁公子”,就是那个冷面男。

张仲恒那么气冲冲的离去,显然是与他有怨仇的,是因为冷面男救了自己吗?

徐若瑾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对劲儿,只是这事情想也没用,她有太多的不知道,径自的想也没有用。

想到那个冷面男,徐若瑾心里五味陈杂,谈不清喜怒,说不出善怨,若因自己,让他结了仇,倒也是愧疚了,有机会再见,还是应当说一声谢谢。

却不知能再见面是何时了……

想到张仲恒,他最好与张家人闹腾一阵子,拒绝娶自己,否则刚刚那一通架也白吵了。

徐若瑾敢私下里本色的跟他争锋相对,就是想让张仲恒知难而退。

原本他就瞧不上徐家,再找个阴测测的女人在身边,他也得害怕吧?

心里在不断的期盼,徐若瑾回了院中便褪下那一身华丽的衣装。

虽然扮上后靓丽俊俏,可女为悦己者容,为那么个混蛋畜生,她巴不得扮鬼。

黄妈妈像杨氏回禀了张仲恒匆忙离开,杨氏当即大惊,“发生了什么事?我刚送老爷去了县衙,怎么一转眼就闹出了麻烦,还不快追回来!”

“好似是张家下人来禀事,张公子便匆忙离去了。”

黄妈妈的回禀让杨氏松了半口气,“他与那小妮子都做什么了?”

“在四角亭里单独谈的,老奴没听见啊。”

黄妈妈摊手无策,“是张公子吩咐都退下的,连身边的大丫鬟都遣走了,老奴也不敢逾越。”

杨氏紧咬着嘴唇,想吩咐黄妈妈去把徐若瑾叫来问个清楚。

但稍后一想,问明白又有何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与张家把亲事定下来才行。

“准备马车,我要去张家见张夫人。”杨氏一鼓作气,“今儿必须把事情定出个章程,两个人都私下相谈了,容不得张家再这么推托!”

张夫人这会儿正在听秋兰回禀今日到徐家的事。

“……你说,徐家的那个姑娘跟仲恒斗嘴?而且还对你横眉冷对?”

张夫人半皱着眉,“徐家人不是向来都趋势逢迎的么?怎么会出她这样的人?”

“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宁肯领罚。”

秋兰跪在地上,“不过为了何事争吵奴婢没有听到,少爷与若瑾姑娘在亭中私谈,把周围的人都撵走了。”

“不管是谁的错,这么做也的确离谱。”

张夫人看向秋兰,“不过他也的确过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规矩都哪儿去了?若是被老太爷听到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奴婢知错了,也是少爷突然知道了梁公子的消息。”

“这孩子真是的,与谁较劲不行,偏偏与梁霄纠缠没完,威远大将军即便是被贬罚到中林县,也没必要得罪了他,梁霄如今还有伤在身,否则你们少爷没好果子吃。”

张夫人的话让秋兰缩了脖子,“少爷的意思是……梁公子既然下湖把若瑾姑娘救上来,也有了肌肤之亲,不妨让她……”

“闭嘴!”

张夫人当即变色,“这种话谁再敢胡说,我割了她的舌头。”

“奴婢知错。”

“你自幼就伺候仲恒,要替我看着她,你也莫要因着身份跋扈嚣张,正妻进门,提你做了姨娘,也算圆了你多年尽心伺候的情分,若让我知道你敢有私心,我绝不饶你。”

张夫人的话让秋兰连连磕头。

门外的妈妈缓步进门,“夫人,徐家夫人来了,称有急事要见您,您看?”

张夫人满脸厌弃的神色,“见吧,这事儿也该有个结果了!”

第二十九章 订亲

杨氏并不觉得她作为女方的母亲,找上男方的家门有什么丢人的。

因为徐老爷的话已经很清楚了。

与张家结亲,算给了严大人一个交代,而老爷也正依靠着严大人再往上爬一阶。

要想家人过的好,那就只有与张家正式结亲才行。

杨氏才不管文人家的繁杂规矩,她的眼中只有最实际的利益,所以见到张夫人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的提了此事。

“……两个孩子聊的也不错,张公子更是特意的邀若瑾到园子里小聚,我是发自内心的看重张公子,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总该有个定数了。”

“做母亲的不能不操心,贸然登门,张夫人不要怪罪。”

杨氏的话,让张夫人不由看向一旁的秋兰。

丫鬟刚回禀过仲恒与徐姑娘争吵斗嘴,怎么徐夫人这里一说,反倒是聊的不错?

张夫人自当更信任身边的人,只是这样答应徐夫人,她心里总觉得不舒坦。

“事情早就应该定下了,若无上一次的意外,现在也该问礼纳吉了。”

张夫人虽是这般说,脸色却很冷淡,“这一次让仲恒前去探望,也是要看徐姑娘的身子是否恢复好了,毕竟婚事不是小事,姑娘家准备嫁礼也操劳得很。”

“是是是,张夫人说的对。”

杨氏听出张夫人不悦的埋怨,也只能强忍着笑,“那您看,这几日是不是就请人把事情定下来?”

“我也得跟老爷商量一下,不过……我说句不中听的,您也不要见怪。”

张夫人低头看着茶杯中的叶片拂动,声音清冷:

“我刚听丫鬟回禀,徐姑娘好似不太懂得大户人家的礼,问安、请礼、接人待物还是以和为善更妥当,而且,她纵使习课练字,也不应当是先生教,若是徐夫人没有时间和精力管教,我就让身边的妈妈去帮帮忙?好歹里外三层的嫁衣要绣好,张家的婚事,也是要请很多人来观礼的,也要顾忌下脸面。”

杨氏的脸色也沉下来,没了刚刚谄媚巴结的笑容。

她虽然能厚着脸皮登张家的门,可她不是个傻子,对张夫人的讽刺还是听得明白。

挑剔徐若瑾没有规矩,更不提她都学了什么,只称教习的人不对,这骂的可不是徐若瑾,而是她这个当母亲的。

旁的话也就罢了,杨氏最敏感、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说她出身商户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礼,何况张夫人还要让身边的妈妈到自家去教?

这等同于在她的脸上狠狠的抽一巴掌。

但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杨氏再不舒坦,也不会起身就走,毕竟她的目的是两家结亲。

“让张夫人笑话了,您身边的妈妈哪能用得起,还是留下来专心的伺候您,对女儿的事,我这个当母亲的自当一手操办,那也是我们府上的宝贝疙瘩,怎能亏待了她?”

“我们老爷前阵子去了京都见了严大人,严大人还特意提及到定亲之后,他这位大媒人要亲自来一趟中林县,我们老爷如今心里只有两件事,明年任期就到了,不知会提个什么官儿,另外一件啊,就是女儿的亲事了。”

杨氏笑着把话说完,也不打算久留,拿出了徐若瑾的生辰八字放在桌案上,“物件我就厚颜留在这儿了,张夫人也有忙碌的事,我就不多叨扰了。”

提及到严大人,张夫人只能心里闷口气,那是主管他们老爷的顶头上司,她不敢胡言乱语被拿捏把柄。

强在脸上挤出半分笑,张夫人寒暄送客,“既是都忙着孩子们的事,也便不多留徐夫人,还望您别见怪。”

“哪里哪里,各家有各家忙的事……”

杨氏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开了张家,进了徐家门便直接去了徐子墨的院子。

徐若瑾今日没上课,但徐子墨还是没逃了王教谕的板子,这会儿正在挨着打。

原本就被张夫人给挤兑了一肚子气,再听到宝贝疙瘩的凄惨痛嚎,杨氏没了以往的好脾气,进门便与王教谕的争吵起来:

“背不下来您就只会打,就是把他打死了又有什么用处?不是还没背下来?依我说,您就是不肯用心教,我之前便说让您教那丫头女训女戒、三从四德,可如今出去还被人斥骂不懂规矩,您到底都教的什么!”

王教谕原本就不愿意在徐家上课,若不是徐主簿三番四次的求请,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来。

被徐子墨气的吹胡子瞪眼就罢了,杨氏还找上门来说他教的不用心?

王教谕立即有了离去之心,戒尺往地上一扔,“我年迈已老,不足以再教徐家的大才之人,告辞!”

“哎,你别走啊。”

杨氏没想到一句抱怨,王教谕撂挑子便走,追赶两步却赶不上王教谕的步伐,其实是不知王教谕恨不得跑出徐家门。

摊手无策,杨氏狠瞪了徐子墨一眼,有心下手狠掐他一把出出气,可看到儿子挨打的红手心还舍不得。

杨氏越想越后怕,王教谕的身份她也是知道的,这件事还得让老爷出面,她是请不回来的。

徐耀辉得知此事只觉得头皮发炸。

他心中明白王教谕不会再回自家去教课,但该宽慰人心时,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赔罪。

得知徐耀辉前来的目的,王教谕沉叹口气,“原本我就不合适去教府上的若瑾姑娘,还望主簿大人细细思量,为她请一位有名望的教习妈妈才好。”

“说句不入耳的逆言,府上的两位公子加在一起,天资都不如若瑾姑娘,徐主簿,此地只有你和我,我也说句交心的话,栽培好女儿,不见得比儿子差。”

徐耀辉眉头一动,“先生可有推介之人?”

“梁府。”

徐耀辉有些迟疑,梁府如今是新皇最忌讳的人家,更是被责贬到中林县……

王教谕看出了徐耀辉的难点,低声道:“您别忘记,梁夫人的出身不知高张家多少倍,她身边的妈妈若是能请动,谁敢挑剔?”

徐耀辉恍然大悟。

梁夫人的亲兄乃是忠勇侯,纵使梁家失势,旁人也不得不顾忌梁夫人的身份。

有她身边的人做了女儿的教习妈妈,张家即便不悦,也绝对不敢挑剔,否则就是打忠勇侯的脸。

“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徐主簿,梁家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情了……”

第三十章 教习

徐若瑾没想到自己会换老师。

前几天还心怀澎湃的感激王教谕为自己特意安排的学习方法,让她能够得到充足的信息。

可谁知,杨氏与王教谕的争吵,让先生再不肯登徐家门。

徐子墨被安排每日到县学的学堂去上课,而父亲则为她单请了一位教习妈妈。

这位教习妈妈的来历很特殊。

年轻时曾在宫中当差,离宫后被忠勇侯府请去教习府中小姐。

梁夫人出嫁,教习妈妈便陪嫁到梁家,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梁夫人比对生母还要敬待她。

只是让徐若瑾纳罕的是,这么一位有名望身份的妈妈,自己家怎么请得来?

即便不是杨氏出面,换成自己那位主簿的爹,梁家若不想用眼皮子夹一下,也挑不出毛病的吧?

难道又与那个冷面男有关吗?

可他是救了自己,又不是自己救了他,梁家的做法的的确确让人有些想不通透了。

不仅是徐若瑾想不通这件事,徐耀辉都觉得事情办的太顺利了。

原本以为想要搭上梁家的线会很困难,绞尽脑汁的找到中林县最有身份的夫人去说合,却没想到来人一开口,梁夫人便点头应了。

非但如此,还告诉教习妈妈不收束修,只全心尽力的帮忙便罢。

徐耀辉得到信儿后准备几大箱子礼送去梁府道谢,梁夫人也没客气,留下谢礼,寒暄几句后便端茶送客。

后来徐耀辉仔细打探一番才得知,不是他这个主簿有面子,而是梁夫人在以此来敲打张家。

张仲恒前日登了梁家的门好一通闹,最后闹成什么结果无人知晓。

但看梁夫人如今的做派,显然是与张家结了怨了。

徐耀辉有些后悔,但仔细思忖,这倒也无妨。

张家瞧不上自家出身低,请一位出身高贵的教习妈妈,他们还有何可说?

严家和梁家虽然也有些许恩怨,但只请一位教习妈妈,也不会被怪罪。

徐耀辉想到了若瑾,吩咐身边的长随陈才道:“去把若瑾给我找来,我有话要交待她。”

徐若瑾听到父亲说及教习妈妈的来历,她不知自己是喜是忧。

喜得是这位妈妈更有身份,她或许能够借得更多的利;

忧的是这位妈妈虽懂得许多,但肯不肯教给自己,便要看日后的相处了。

对于借力的虚名和真才实学,徐若瑾更看重后者。

她更相信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安安稳稳的走一辈子。

“……能得这样一位教习妈妈,也是你的造化,一定要踏踏实实的学,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懂吗?”

徐耀辉并没有把几家人错综复杂的恩怨说给徐若瑾,只说了这位妈妈的来历,但他的特意叮嘱,让徐若瑾也很重视。

“没想到能得这样一位妈妈教习,也着实让女儿吃惊,女儿省得了,一定不让父亲失望,更不会堕了咱们家的脸面。”

“与张家的亲事很快就会定下日子,你在家也呆不了太久,咱们家一共就你们兄弟三人,这些时日学习之余,也别忘记与兄弟们多聚聚,出了徐家的门,见面就没这么方便了,我们都老了,将来都要看你们的。”

徐耀辉召徐若瑾来单聊,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这个。

老大县衙里混差事,老三年纪小,虽说现在不乐意学习,但若能往好的方向引导,还是能再踹两脚前进两步。

与张家攀亲,除却为了他的仕途,不也都是为了孩子?

即便老三真没多大出息,有一个姐姐护着,也能富裕的享一辈子福。

徐若瑾自当听懂了父亲的话,犹犹豫豫的试探着:“女儿是有这份心,只怕母亲那里……”

“我会跟她说清楚的,行了,我也累了,你先下去吧,有事会再召你来。”

徐耀辉无心再多说,徐若瑾也没有停留之意,离开徐耀辉的书房,出了门就看杨氏横着一张脸在瞪自己。

一把将自己推了边上去,杨氏进了书房便关好门,不容徐若瑾再靠近半步。

屋内隐约有杨氏喋喋不休抱怨的声音传出,黄妈妈在远处站着,徐若瑾也没多停留,免得被怀疑故意听墙角,笑着过去与黄妈妈打了招呼。

“二小姐就是有福气的,只是女人的福气还是要靠男人,您听我一句劝,哄好了张公子,您的日子才能过舒坦。”

黄妈妈的话是指上一次见面,徐若瑾与张仲恒斗嘴。

“您说的我都懂,往后不会再犯了。”

徐若瑾的敷衍,让黄妈妈忍不住好奇,“那一天,您与张公子都聊什么了?”

“原本好好的,后来提及母亲……我有些不忿而已。”

徐若瑾好似有口难言,又怕黄妈妈追问不好开口,“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提早准备好物件,免得明日有疏忽,那么有身份的教习妈妈,实在不敢得罪了,倒是有些紧张。”

“紧张也不必,若是您样样都强,哪还用得着教习妈妈了?”

“还是您会宽慰人。”

“二小姐慢走。”

黄妈妈原本有些怀疑二小姐的话,可见她的脸色也不像装出来的。

只能把事压在心底,斟酌着稍后是否要与夫人讲。

徐若瑾并非是戏演得好,而是她对于往张仲恒的脸上泼脏水毫无压力。

原本他也瞧不上自家人,所以那话也算不得诽谤。

不愿与黄妈妈多说,只是不喜欢被审问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赤裸裸的侮辱,何况,还只是杨氏身边的一位妈妈?

徐若瑾倒有些期待明日见那位教习妈妈,她有一种直觉,一切改变,似乎都从明日开始!

张夫人听说梁夫人身边的妈妈去做徐若瑾的教习妈妈,气的一整晚都没咽下去饭。

原本凭借张家在中林县的地位,她始终是被此地各家各户的夫人们当做身份最高的女眷看待。

可自从梁家人被贬到此,梁夫人成了众位夫人的话题。

尽管梁夫人只窝在深宅不露面,可提及她时的赞叹吹捧,让张夫人很不爽。

不就是出身侯门么?

现在威远大将军是被贬的罪人,一家人没被砍了脑袋都是烧高香,她还有什么可牛气的?

张仲恒得知这个消息,又看到了杨氏扔在桌案上的生辰八字,他脑中露出徐若瑾的影子。

身姿曼妙,一张俊俏的脸蛋让人看过便无法忘记。

但这个女人不是几句话便可唬住的,特别是她眼眸中的仇恨,让张仲恒心底的刺更深。

若想制服她,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办法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另外一个,便是让她死!

第三十一章 收留

徐若瑾翌日天未大亮就起了身。

洗漱过后用了早饭,她又将自己学过、练过的东西粗略看上一遍。

今日要见那位教习妈妈,聊起曾经学过什么,她起码也得能应答几句才行。

春草今日也颇为紧张,徐若瑾用心看书,她则将书箱打开整理了好几遍,一样一样的数着,生怕再落下什么物件。

教习妈妈进了门,便有小丫鬟跑过来知唤一声。

徐若瑾立即整理好衣装到门口相迎,远远的就看到杨氏满脸含笑的陪着一位妈妈朝自己走来。

“方妈妈,这便是我的宝贝女儿若瑾。”杨氏笑着介绍着,“若瑾,还不叫人?”

“给方妈妈请安,母亲安。”

徐若瑾微微屈膝行礼,随后束手站在一旁。

方妈妈发鬓已白,年纪不小,但她的和煦沉稳,端庄得体,让人看去便心生好感。

“徐夫人请放心,梁夫人发了话,我自当会尽心教好若瑾姑娘,您就请回吧。”

方妈妈已经发了话撵人,杨氏本有心多絮叨几句,却也张不开嘴。

“若是这个丫头不听话,您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训她的,只请您不要生气。”

杨氏的话说完,方妈妈仍旧淡笑着等她走,除此之外什么表情都未有。

徐若瑾在心底忍不住笑,看着杨氏一肚子奉承巴结的话愣是说不出来,那副尴尬的劲儿着实可笑。

又叨咕了徐若瑾几句,杨氏便只能自寻台阶离开了此地。

不过临走时,杨氏吩咐身边的丫鬟柳翠留下来伺候,明摆着也是派人看着徐若瑾。

将方妈妈请进屋,徐若瑾刚要拿出自己曾学过、写过的东西给方妈妈看。

方妈妈摇摇头,示意她把东西放下,“咱们今儿只坐下聊聊天。”

徐若瑾一怔,随后亲自倒了茶递上,坐在小杌子上认真听方妈妈说话。

“……女人这一辈子其实过的挺难的。”

方妈妈慢悠悠的抿着茶,开场第一句话便让徐若瑾眼前一亮。

没提三从四德,没提女人应守的训诫,好似推心置腹的老妇人,一点儿都不像是严苛的教习妈妈。

优雅端庄的气度让徐若瑾眼眸中的期待更浓,这还是她睁开眼来见到的第一位和善的女眷……

“生下来就被圈在闺房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过了七岁就要学习织绣书画,识字算术,及笄之前更是要学女训女戒,德言容功,嫁人之后晨昏定省侍候婆婆,随即便********要为夫家诞子嗣传香火。”

“大院子小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要管着,家中各房的账目也要算计着,小门小户还倒罢了,若是夫家是当官的,还要帮衬着男人出外应酬,是送礼巴结的,是收礼寒暄的也都要明眼识人,否则就容易落下个不贤无德的坏名声。”

“帮着男人操劳,还要再管教孩子,孩子管好了那是贤妻良母,管不好就都是包庇纵容惹下的祸,这一辈子就是操劳的命,只盼着当了婆婆子嗣孝敬,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可那时一张脸早已经老的全是褶子,又要开始挂念着攒棺材本。”

方妈妈说到此不由自嘲一乐,“所以说,能乐呵呵的过一天是一天,自我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再没有生过一次气。”

徐若瑾没想到方妈妈上来就把女人一辈子的苦处都给讲了通透。

按照她想象中的教习,不应该是教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切都听男人指令的?

徐若瑾满脸都是吃惊好奇,方妈妈的笑容也更浓郁了些:

“其实说到底,男人要求女人,女人也没有一日不是在要求男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但凡是家事不合的人家,男人也不见得会有多大出息,即便是盛极一时也总有衰落的一日。”

“我要教给你的,就是如何高高兴兴的把日子过好,这是用心过日子,那些整日学计谋、学算计的,根本不屑一提,心不正,再聪明走的也是歪道,总有被人拿捏住的一天。”

方妈妈拉过徐若瑾的手,“能学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的了!”

徐若瑾当即起身给方妈妈行了一个大礼,“都请方妈妈教我!”

“我既然答应了来教你,定要交出个模样来,囫囵糊弄的事,我不屑于做,起来吧,今儿咱们不讲别的,就说说故事。”

方妈妈的笑容透着一股慧眼识人的精明,徐若瑾也收敛了心思认认真真的听。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两个人也都忘记了时间。

柳翠琢磨着是不是到了应当用饭的时辰,可见春草什么反应都没有,上前问着:“这位妈妈要教多久?”

春草摇头:“不知道。”

“已经到了用饭的时辰,是咱们去取、还是陈婆子送来?”

春草仍旧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柳翠只觉得与春草没了对话的心思,春草咬着嘴唇,回答道:“我昨儿去问了,被陈婆子顶了回来,说都要听夫人的吩咐。”

柳翠眉头微蹙,“那你再去问问?”

“我?”春草指着自己的鼻子,没有回答,倒是反问:“柳翠姐姐,你是要一直留在这里伺候二小姐吗?”

柳翠被戳中心事,脸色一红,“我也不知道。”

她昨儿被老爷多看了两眼,今儿就被夫人点名在二小姐院子伺候……

“还是我去吧。”春草站起身,走两步转回头,“其实能跟着二小姐更好,只用一心的做事,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你自个儿琢磨吧。”

春草出了门,柳翠坐在石阶上呆了半晌。

她这辈子,到底求的是什么?

方妈妈讲累了才把课停下,与徐若瑾一同用过简便的饭菜,便离开徐家回了梁府,只道明日再来。

柳翠送走方妈妈便回了主院向杨氏回禀。

徐若瑾满心愉悦,嘴里嚼着一根素黄瓜都能笑的很开心。

王教谕讲的是人文地志,历史风貌,方妈妈所讲的人、事更贴近生活,实实在在的扎到了徐若瑾的骨子里。

那股深入骨髓的满足,让她能将颓废的苦逼日子彻底抛掷脑后,好似方妈妈的话语是魔咒,潜移默化的便驱散了她心底的焦虑和不忿怨怼,也更认定了自己这个身份。

她就是这个徐若瑾,她要踏踏实实的过好日子……

不管是不是那个冷面男的原因,方妈妈才来教习自己,自己都记得他这个人情了。

下晌小歇片刻,徐若瑾便起身开始继续练字。

明日要给方妈妈看她学过的所有东西的名目,既然是写,不妨就认认真真的练。

一举两得,更有效果。

院子里突然有了声响,徐若瑾听到是春草在与什么人说话,未过一会儿便夹杂了哭声。

撂下笔,徐若瑾连忙跑到门口,生怕是春草受了什么欺负。

可定睛一看,那不是柳翠?

柳翠的发髻凌乱,脸上印着被巴掌抽打的红肿,怀里搂着一个包袱,抽泣着跪在徐若瑾面前,“二小姐,求二小姐收留奴婢吧,不然奴婢无处可去了。”

第三十二章 人心

徐若瑾虽不是个恶人,但她的善心也不会用在所有人身上。

春草与她相处的时间虽没多长,她却能够感觉到春草的诚心呵护,踏实认真。

可对于柳翠,她也不过是早间才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为何就要收留?

何况,柳翠这副破落模样若出现在大街上,或许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事。

但这是徐家。

敢对柳翠动粗耍狠的人屈指可数,最大的可能便是杨氏了……

柳翠跪在地上哭着不肯起来,春草见徐若瑾皱着眉头不说话,走过来给她讲了个大概。

原本杨氏就有心撇开柳翠,柳翠送走方妈妈之后,回了院子去。

正巧李秋萍在,杨氏心思一动,便把柳翠分派去伺候大少奶奶。

李秋萍心里有了怨。

明明是婆婆不愿让柳翠在公公面前搔首弄姿,却把人给了她?

如今她还有着身孕,怎能让柳翠这等有些姿色的丫鬟钻空子?

带了柳翠回去,李秋萍便开始找茬,终究在她准备晚饭时,问是否要为大少爷准备碗碟,李秋萍便发了火。

“骚蹄子”、“贱货”这等词汇都算轻的,李秋萍越发火越大,更是上去动手打了柳翠。

黄妈妈知道了信儿,却也知道夫人是不愿柳翠回主院的,大少奶奶容不得,那就只剩他和徐子墨的院子了。

夫人是最重视三少爷身边人的,故而黄妈妈便让柳翠来求二小姐。

如若二小姐也不肯收留,她就只能一头撞死了去……

春草说着柳翠的事,心思不由得软起来。

她自小就被卖来卖去,伺候过不知多少府邸的主子,这等事哪能没遇过?

兔死狐悲,春草眼圈里不由得润了泪。

徐若瑾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打人的不是杨氏,却是李秋萍。

那位大嫂的性子也着实够烈,心眼儿比杨氏还狭隘,柳翠面容姣好,又是个能干的,她不嫉恨才怪,哪能让自己大哥得逞?

只是自己出面收下柳翠,又有什么理由呢?

毕竟让她来找自己的是黄妈妈,而不是杨氏分派的。

何况柳翠也是没了辙才了求自己,心底也不见得真愿意。

“先带她去净一把脸再说吧。”

徐若瑾的声音很平淡,她也得琢磨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春草要过去扶,柳翠却不肯起来,“二小姐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身,奴婢绝对没有什么私心,只想一心的伺候主子,求二小姐成全。”

“这话你跟我说没有用,你得让母亲真的信你,让大嫂不忌讳你,徐府里的丫鬟也不是少数,怎么母亲就挑了你的错?”

徐若瑾不容柳翠急色的解释,倒是先把话说个明白,“这事儿你也不用解释,因为我不可能单凭一面之词就信了你,我身边只有春草一个人忙碌,的确是缺人做事,可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春草在旁边说着好话,“二小姐,柳翠人心挺好的……”

“你先带她去洗把脸,我琢磨琢磨再说。”

徐若瑾的语气不容置疑,柳翠满脸呆滞,眼神麻木,好似已对生活无望。

春草急忙去扶她起来,哄着拽着去洗脸安置。

徐若瑾长叹口气,怎么事都找到她的头上来?就不能让人舒坦舒坦?

想到这件事里绕不开黄妈妈,徐若瑾不由得多心了。

按说这事儿黄妈妈知道了,不是应该向杨氏请示的?怎么单单让柳翠来找自己呢?

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有那么良善的心思收留她?

还是觉得自己过的太舒坦了,想借机找茬呢?

徐若瑾闭目揉额,仔细的思忖,而这一会儿,春草也带着柳翠进来。

发髻梳理整齐,虽是眼睛仍旧红肿,却也没了刚刚那番狼狈,怎么瞧都是个伶俐人儿。

给春草使了个眼色,示意春草先离开下,春草悄悄退到院子里守门。

徐若瑾半晌才道:

“心里还委屈着吧?其实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委屈,不单单是你,母亲也有,大嫂也有,我也不例外,可没有一刀了命的勇气,还不如乐呵呵的过,想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你说是不是?”

徐若瑾的话让柳翠嘴唇微翕,“二小姐说的对,是奴婢不自量力。”

“是你长的俊,人也聪明,被主子忌惮是正常的。”

徐若瑾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敢说,你没有想出头的心?无论是跟了父亲,还是跟了大哥,都能从死契的奴才变个身份……”

“奴婢没有,奴婢若有这份心,天打雷劈!”

柳翠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奴婢不过是个奴才,主子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哪里敢说个不字?夫人怨怼奴婢,不过是因老爷……老爷这些时日总点着奴婢名做事,但奴婢绝对没有主动的去做不要脸的勾当。”

“可你被大嫂打出了门,你的名声恐怕已经洗不干净了,我若去向母亲要了你在身边伺候,挨骂的恐怕就是我。”

徐若瑾的语气很无奈。

她也是琢磨了半晌才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想让柳翠跟着自己,早间直接告诉她就罢了,何必不说明白,只吩咐她在这里伺候方妈妈?

大嫂是什么脾性,杨氏早已经摸透了。

把柳翠送去给她,要么是柳翠被留下,给了大哥,让杨氏省了心;

要么她被大嫂打出门,黄妈妈再指一句让柳翠来找自己,自己心一软,去向杨氏提这个事,杨氏劈头盖脸就会把自己一顿臭骂。

柳翠是为什么被大嫂打出门的?因她被泼了图谋不轨狐媚子心的罪名。

而自己要嫁去张家那么规矩的地界,带这样的丫鬟岂不是丢人?

何况,刚请了身份贵重的妈妈教规矩,自己就敢到杨氏的面前去要丫鬟,岂不是胆子太肥了?

杨氏之前可以肆意的谩骂自己,但如今不一样了。

父亲从京都归来,虽不管内宅的事,但不会容杨氏对自己肆意的虐待。

而且,父亲也已经说,自己与张家的亲事提上了日程,杨氏想骂自己,一定要找个十分恰当的理由。

还有什么理由比柳翠的事更合适?

无论结果如何,柳翠都从杨氏的眼前被扫清了,至于能不能骂上自己一通,都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

还庆幸杨氏这几天没再找自己的麻烦,谁知却在这里等着呢。

人的心眼儿啊,怎么能长这么歪呢?

第三十三章 主意

听了徐若瑾的话,柳翠很快就想明白了。

难以置信夹杂着不得不信的无奈,她默默的低下了头,“奴婢明白了,谢二小姐提点,奴婢不能给您添麻烦,这就……就走。”

徐若瑾摆手让她稍安勿躁,“你想走哪儿去?”

“奴婢这就去找夫人,是打是骂,还是将奴婢赶出去卖了,终归会给奴婢个说法。”

柳翠将嘴唇咬的发紫,徐若瑾倒欣赏她骨子里的那股子硬气。

委屈过、哭过,待得知事情的真相,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去求一个解决的方式。

尽管有些鲁莽,但心思却没有往邪路上走。

徐若瑾朝门外看上一眼,见春草在外守着,没有靠近,她的语气很平淡:“我倒是有个法子,就不知道你是否有那个心了。”

“奴婢愿听二小姐指点。”柳翠的目光充满渴望。

徐若瑾的声音很轻:“你可以去求父亲……”

柳翠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想要马上拒绝,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求父亲,可以有两条路,其一,你已经知道我便不多说,其二,便是彻彻底底的离开,想必父亲也会答应。我也只有这个法子,听不听,都看你的了。”

徐若瑾长舒口气,“若你不是被大嫂骂着赶出来,我真有心把你留在身边,可我自身还难保,也没那个资格为你出头,你好自为之吧。”

柳翠瘫在那里细细琢磨了好久,才道:“奴婢省得了,多谢二小姐。”

徐若瑾点了点头,把春草从外面喊了进来,让她将柳翠送走。

春草回来后满脸的茫然,可见二小姐什么都不说,她坐在那里也不敢开口问。

入夜,两个人躺在床上。

徐若瑾没能睡踏实,因为春草虽翻身很轻,却总在轻轻叹气。

那股哀怨担忧的声音轻出,徐若瑾都担忧她会不会被憋出毛病。

坐起身,春草连忙看着她,“二小姐要起夜?”

“你还是惦记柳翠的事吧?”

徐若瑾的问话让春草点了点头,“是惦记,她人不错,奴婢刚进徐府,就是她带着的,只是人越心善,越容易被人妒忌,柳翠在这上面也吃过不少亏。”

“我让她去求父亲,至于她会怎么选,我也不知道。”

徐若瑾把实情说出来,春草惊讶的“嗷”了一声,双手连忙捂住嘴,两个硕大的眼睛恨不能瞪出来。

“是选留,还是选走,都看她了。你觉得我做的太过了?”徐若瑾对此也有些不确定,她自己的感觉,柳翠或许会选前者。

柳翠不是春草,她即便忍着委屈伺候人,可她心底的不忿不屈,不是能几句话便化解开的。

何况,杨氏没有直接把柳翠打骂赶走,恐怕也是因为父亲真的中意柳翠。

否则她那么跋扈的人,又为何要用这等心计来处置个丫鬟?

只是柳翠会怎么选,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不过徐若瑾承认这件事很自私。

她就是想让杨氏没了心思与自己纠缠,不如索性给她找点儿麻烦,有了柳翠在,她恐怕就没心思跟自己过不去了。

春草沉默许久没说话,半晌才道:

“人各有志,她能怎么选,就看她自己了。”

“这回你能睡着了?”

徐若瑾撇了撇嘴,春草羞涩的脸通红,“二小姐快睡吧,明儿您还要上课,奴婢不打扰您了。”

徐若瑾躺下身不再多想,今儿若没有方妈妈讲的大魏国几位诰命夫人的过往,她也不会为柳翠出这种主意。

好似方妈妈说的,女人这辈子就是难,整日计谋、算计,总有被拿捏的一天。

杨氏既然算计自己,自己反过来斗她一回,恐怕也是她难以想到的吧?

只等明日会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徐若瑾第二天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身洗漱用饭,随后便等待方妈妈的到来。

方妈妈看过徐若瑾昨日写下曾学过的书本名目,放在一旁似并不在意,转而开始教她何为德、言、容、功。

德言容功便是三从四德中的“四德”,也就是所谓的德行、言辞、容貌、技艺四项。

首先是德,说白了就是要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不过方妈妈对妇德的说辞却另有解释。

“书本归书本,日子归日子,若真按照书本上说的过日子,除非那个人早已没了喜怒哀乐愁,是个傻子。”

方妈妈说到此抿了一口茶:

“真是嫁了人,公婆、叔伯、姑奶奶、男人孩子,这一大家子都要靠女人来支撑,什么是德?德就是规矩,是正心,不藏私心就是德,制住别人不藏私心也是德,所以这个德只能靠规矩来把控。”

“都说这一点最重要,也因为这一点最难衡量,长辈们不守规矩,你斥责不得,晚辈们不守规矩,不是自己生的你也打骂不得,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说这个德字全都是靠日子积累的经验去过,不过依着我说,只有维护好自家男人才是德。”

“男人就如同孩子,莫看在外叱咤风云,关起门来都有一颗童心。”

方妈妈看着徐若瑾,“我对你的告诫便是要有耐心,当闺女在家鲁莽一二无所谓,嫁了人再行鲁莽的事便容易被人诟病。被人诟病其实也无所谓,前提是你的男人能护住你,宠着你,而且这个宠着护着日子能够持久,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学生懂了。”

徐若瑾认真的把方妈妈的话记下,随后便又听她讲了言辞、容貌,最后便是技艺。

“……技艺对于女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那是生存的资本。”

方妈妈顿了下,“小门小户出身的闺女学技艺是为了赚银子贴补家用,官家出身的姑娘学技艺是为了多一份修养,谈亲时媒人能多两句说辞,嫁人以后也能以技艺结交应酬,说白了这也是手段。”

“所以从今儿起,我把所有的女工技艺都简略的教一遍给你,至于你最后能精通哪一项便由你来选。”

方妈妈若有所指的淡笑,“女工要学,诗书的课你也不能落下,我教不了你,都要靠你自己,会不会觉得要求严苛了?”

“不会。”

徐若瑾嘴角含笑,“妈妈这是在厚待我,现在多学一些,总比将来吃亏为好,一问三不知,岂不是被人笑话?”

方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你严苛也是因为你没几个月就要嫁人了,豪门大户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想到张家,徐若瑾咬了咬牙,“我一定扎扎实实的学!”

脑中突然蹦出来“梁公子”这个名字,徐若瑾很想试探一句,也是道谢:

“若瑾上一次能得梁公子相救,还望妈妈代我向他表下谢意,若非有他冒险下水,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徐若瑾‘这个人了。”

方妈妈似是很不在意,“我会把姑娘的心意带到。”

徐若瑾见方妈妈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只能笑着点头,把此事揭过。

难道方妈妈来教习自己,与冷面男没有关系?

这个家伙,还真是神秘!

第三十四章 处置

这一整日,春草都没打探到关于柳翠的半句消息。

徐若瑾对此也很惊诧。

柳翠若真的按她所说去找了父亲,今儿怎么也该有点儿动静闹出来?

难道是柳翠另外想了辙,亦或已经离开徐家了?

这事儿没办法直接去打听,否则会惹祸上身。

徐若瑾安抚着春草再等等看,便打算早早歇下,把方妈妈今儿说的东西消化下去。

主仆二人正准备睡了,院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很轻,偶有间歇的停顿。

春草吓了一激灵,起身到门口去看,待认清是何人,她才拍拍胸口转回身,“二小姐,是连翘。”

连翘?

她怎么会找上门来?

徐若瑾已经不去徐子墨的院子里上课,何况连翘因为黄妈妈不允她做陪嫁,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还耍点儿小手段碍自己的事。

怎么还会主动找上门?

徐若瑾从床上下了地,连翘这会儿也进了屋。

“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徐若瑾披好衣裳,坐在椅子上,没闲工夫与连翘磨牙,不如直截了当的问。

连翘咬着嘴唇冷哼一声,“二小姐做的事以为没人知道吗?柳翠都快被夫人打死了。”

春草的脸色“唰”的就变了,徐若瑾立即挡住她,压抑心底的惊愕,微皱眉头,“柳翠?她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从你这里出去便奔向老爷的书房,难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连翘的质问让徐若瑾心里谨慎起来,“要这么说,你若稍后离开我这里摔个跟头呛破了脸,也与我有关了?”

“你……”

连翘见没能诈出些什么来,眼珠子转了转,“怎么说都是二小姐有理,我们当奴婢的能说什么,只是夫人怎么想,就不是奴婢能说得算了,刚刚姑母还叫我过去,打探二小姐的事。”

这才是连翘的目的。

徐若瑾听明白连翘话中之意,只淡淡的笑了笑,“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在这里绕来绕去的,不觉得别扭吗?”

“奴婢有心来伺候二小姐做陪嫁,还望二小姐成全。”

虽说厚颜把话说出来,但心底微存的羞辱,让连翘的声音很轻:

“二小姐定是瞧不起奴婢,但奴婢也不愿生下来就伺候别人一辈子,即便伺候人,起码也去个好人家,谁不乐意求好日子过?二小姐身边终归要有这样的人,奴婢乐意一心跟随二小姐。”

春草被气的满脸通红。

这等话也是能当着二小姐的面就说出口的?

简直是不知羞耻!

“柳翠现在怎么样了?”徐若瑾没有直接回答连翘。

连翘一怔,眨么眨么眼睛,似没想到徐若瑾会跳开刚刚的话题。

徐若瑾的声音更加冷漠,“我在问你,你难道没听见?”

“她……她虽被夫人打了一通,但老爷已经发了话,抬她做姨娘了。”

“然后你就匆匆的跑过来,把黄妈妈打探过我的事抛出来威胁我?你是觉得柳翠从奴婢到姨娘是翻了身,心里不忿了,对吧?”

徐若瑾提着的心略微放下,柳翠终究还是有了着落,今后怎么过,都看她的本事了。

可这个连翘……

徐若瑾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她,这种人若是放在身边,早晚把自己坑死。

不过她敢有胆子来威胁自己,想必黄妈妈对自己也有着怀疑,这件事若不处理好,恐怕还是有藏在暗处的麻烦。

连翘听着徐若瑾的问话,满脸通红,“奴婢只请二小姐成全!”

“春草。”

徐若瑾朝旁边召唤一声,“你去主院请黄妈妈过来一趟。”

“啊?”

“二小姐,你、你干什么?”

连翘惊的从小杌子上蹦起来,“你找奴婢姑母干什么?”

“我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解释么?”

徐若瑾脸上的冰冷让连翘后退两步,她的话更加让连翘恐惧袭身:

“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个奴婢,更不把我当成府里的小姐,你觉得一两句话就可以唬住我,我把你要在身边,你就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在三弟的院子里伺候,日子比哪个丫鬟不强百倍?你居然还人心不足蛇吞象,往我身上泼脏水,还想跋扈到我的头上?”

徐若瑾再次下令,“春草快去,一定把黄妈妈给我找来,我今儿也要问问,让连翘半夜跑到咱们院子来羞辱我,是不是她的主意!”

“你不许去!”

连翘一步蹿到门口,把春草推开,挡住屋门。

徐若瑾连忙扶住春草,把她拉向身后,冷斥道:

“我就不信,今儿我还走不出这个门了!”

徐若瑾亲自朝门口一步步走来,连翘满脸失措,不知该不该伸手阻拦。

惊慌之余,春草也不再忍着闷着,一把将连翘推开,冲出屋门就往外跑。

连翘踉跄了两步倒在地上,徐若瑾站在那里盯住她,不允她乱动,更不允她离开。

黄妈妈原本在安抚着气成一锅粥的杨氏,春草跑到主院,说连翘冲到二小姐院子闹事,险些把黄妈妈的心吓的跳出来。

杨氏原本不打算问的,只让黄妈妈去处置。

可黄妈妈多了句嘴,偏追问春草,连翘到底去闹什么。

春草被杨氏的目光瞪的说了实话,连翘逼着二小姐点头答应让她给二小姐做陪嫁……

这话若寻常时候说还罢了,偏偏在柳翠的事刚发生完的时候说,杨氏立即就炸了!

“一个个的小浪蹄子,满心的歪歪肠子,把她许给老爷身边的陈才还不满足,居然还揣着心私底下去做筏子耍手段?都当我这个夫人是睁眼瞎,惹急了我,全都打死扔了乱坟岗子里埋了!”

黄妈妈从头皮麻到脚趾头,肠子都快悔青了!

好端端的自己多什么嘴?反倒是触了夫人的逆鳞。

黄妈妈也没了辙,只能跪在地上连连认错,更称事情一定不完全是这样,恐怕还有隐情,让她去问个清楚再来回话。

一想到这个人是黄妈妈的侄女,再想到她是在徐子墨身边伺候了多年,杨氏的心里更冷了。

也就是子墨年纪还小,没动男女之情的心思。

若是子墨再大个两岁,岂不是让这等丫鬟给祸害了?

何况这个丫鬟还是黄妈妈的侄女,自己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不懂不知道的?

杨氏的眼神寒如冰霜,阴狠的瞪着黄妈妈,“用不着你处置,我亲自去!”

第三十五章 怀疑

徐若瑾这一会儿与连翘在门口互相瞪着,沉默对峙。

连翘曾经想过,推开二小姐便跑。

但徐若瑾的话却把她的念头彻底打消,“你推开我跑了也行,只想想你自己能跑到哪儿去,再想想若真跑了,黄妈妈会不会饶过你。”

连翘的心底发颤。

她这辈子最怕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姑母。

一家人都因姑母在徐家的地位才有饭吃、有银子花,即便她跑回了家,爹娘也得把她打一顿交由姑母发落。

她莫不如在此等着姑母来,终归她是亲侄女,姑母总会原谅她的。

只是连翘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她触的是夫人的逆鳞。

不仅是她,连带着黄妈妈都遭了连累。

看到杨氏带着人气冲冲的来,徐若瑾惊诧过后却很高兴。

她之所以让春草去找黄妈妈,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连翘登门便说了柳翠从自己院子出去,所以柳翠的事定与自己有关,恐怕府中不止她是这样想,杨氏若也有这等心思,早晚要来找自己的茬。

不管她是否查清楚事情的缘由,自己都会成为出气筒。

索性不如把事情闹大,闹的越凶越好。

虽说柳翠的事是她的主意,徐若瑾却没有半分心虚愧疚。

若不是杨氏把柳翠逼得无路可走,哪怕把柳翠许出去配了人,也总比让她受谩骂羞辱要强百倍。

让柳翠的事牵连自己也是杨氏做的孽。

还想拿自己撒气?没门。

都让黄妈妈一家人接着吧……

徐若瑾看着杨氏满脸的怒气,也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来,挤出了几滴眼泪,哭腔道:

“母亲,把您都惊动了,女儿这张脸没法子要了,女儿绝不做被辱死的鬼,向您解释清楚了,就一头撞死了去!”

还是第一次见到徐若瑾这般撒泼的样子。

杨氏刚要骂出的话立即憋回了肚子里,冷眼看着一旁的连翘。

连翘没想到刚刚还一连冷漠强横的二小姐,居然突然变了脸?

张大嘴巴惊讶的说不出话,可见杨氏在瞪她,“噗通”跪了地上,哆嗦着道:“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

“啪”的一声!

杨氏狠抽了她一巴掌,“什么都没做?那你跑到这院子里来干什么?当着面还想拿话来哄逗我,当我是傻子吗?谁再敢骗我,我撕了她的嘴!”

连翘被抽的捂脸痛哭,疼是其次,更多是吓的。

她完全没想到夫人居然连话都不让她多说,再看黄妈妈,目光恨不能吞了她,她连哭的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徐若瑾看着杨氏坐到了主位上,一双审度的冷眸在自己身上打量。

她虽是打了连翘,可话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果真,杨氏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没有人再主动开口说话,杨氏一一扫过屋内的人,看着徐若瑾,冷斥道:

“动不动就哭的要死要活的,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吧。”

“女儿没脸开这个口,还是让连翘自己说吧。”

徐若瑾不当出头的,杨氏气的要发火,可也只能暂且忍下,看着连翘咬牙切齿:“你来说!”

连翘这会儿已经被吓的有些发傻,早已没了来徐若瑾这里闹事时的硬气劲儿,杨氏威吓了一通,她也不敢再有隐瞒,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也把事情都说了:

“……奴婢听说柳翠从二小姐这里离开后,就去了老爷书房,心里惦记着就过来问问,之前二小姐也说有意把奴婢要到身边伺候,所以奴婢就动了心,可奴婢绝对没有做出侮辱二小姐的事,也绝没有腌臜的私心,夫人明察!”

杨氏听连翘哽咽着把事情说完,目光则扫向了徐若瑾:

“她说的可是真的?你倒是真有心,私下都知道开始拉拢人了,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我的确是觉得连翘人不错,曾与黄妈妈提过此事,而后黄妈妈说连翘已经与父亲身边的陈才定了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没去母亲的面前说,这有什么不对?”

徐若瑾紧咬着嘴唇,“却不知都过去那么久,她怎么还会找上我,至于柳翠的事,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翘进门便说是我指使的,还拿这件事来要挟女儿……”

“母亲,柳翠到底怎么了?我到现在还一无所知,我为何要背上指使的罪名?柳翠到底干了什么?”

徐若瑾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挤出来:“女儿这两天跟随方妈妈上完课,便在院子里没出去过,怎么好好的偏被污上了罪?做人都要有个底限,旁日多了少了的,女儿从没计较过,但辱我这张脸,我宁死也不依!”

杨氏对徐若瑾的话格外不屑,“多了少了的?好似我虐待了你,动不动就死,你再说个死字试试?”

“我这就撞了去!”

徐若瑾不容杨氏的压迫,奔着前面就冲去。

黄妈妈没想到二小姐动真格的,连忙上前拦住,“二小姐哟,您可消消火吧,都是连翘那丫头的错,您也别误会夫人,夫人实在是心急了,母女哪有说不开的话啊。”

徐若瑾顺势的被拦下,坐在那里便闷头不吭声。

这么一闹,杨氏纵然被噎的回答不上来,但对徐若瑾的怀疑也打消了些。

养了徐若瑾十五年,这丫头的确从没这样的闹腾过。

她或许已经知道柳翠做了什么,但若说她指使的,可能性不大。

柳翠一直都是杨氏身边伺候的,杨氏自当知道柳翠是个有主意的……

只是那连翘敢用这种事来威胁二丫头,而且黄妈妈从没与自己提过二丫头向她要人的事,归根结底,被蒙了眼睛的是自己,而挡上了瞎子布的却是黄妈妈!

这可是她最信任的人了……

杨氏的脸色阴沉如墨,可火都憋在肚子里发不出来,这种感觉比歇斯底里的发泄还更难受。

黄妈妈满心都在琢磨着这件事该如何收场,目光则放在了连翘的身上。

都是这个丫头惹的祸,不妨趁着这个机会打了板子,然后把她早早嫁了,否则自己都会受牵连。

可还没等黄妈妈开口,在一旁被吓傻的连翘缓过神来,指着徐若瑾便道:

“你胡说,你明明知道柳翠爬了老爷的床,你还说不知道,夫人,二小姐在胡说八道,二小姐在故意的蒙您!”

第三十六章 了结

连翘的一句话,把杨氏隐藏的遮羞布彻底划开了口子。

徐若瑾可是个待嫁的闺女,当众把自家老爷的糗事告诉给女儿,这不等同于往自己的脸上抽巴掌?

何况,柳翠的事之所以让杨氏咬牙认了,也是不愿闹的动静儿太大。

毕竟与张家定亲的事在办着,被亲家知道自家老爷的腌臜事,指不定会出什么样的麻烦。

所以刚刚徐若瑾接二连三的逼问,杨氏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可没想到的是,连翘却在这个时候大嚷出声。

之前不知道这件事的,恐怕也知道了……

“我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这样污蔑我?你不过是三弟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你怎么会知道这等腌臜的事、说出这等恶心的话?你还是那个伺候三弟的连翘吗?”

徐若瑾做出惊呆的模样,“我都已经不敢认了,母亲,她……她这是怎么了?她说的柳翠,到底怎么回事?”

杨氏一张脸被气的发紫,扬起的手都发了颤。

黄妈妈看到杨氏要发怒,吓的心快蹦出嗓子眼儿,冲过去卡住连翘的脖子,警告她道:

“你不许再胡说,二小姐哪是你个奴婢能肆意污蔑的,你若再敢说半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连翘分不出轻重,仍旧在卖力的解释着,“我没有污蔑,真是二小姐在说谎,姑母你难道不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黄妈妈没寻思连翘不依不饶,手一紧,掐的连翘双眼鼓出来,憋的满脸通红,呛咳的说不出一个字。

“二小姐不要委屈,老奴掐死这个奴婢也不让她肆意的污了您的名声!”

黄妈妈不与夫人解释,反而直奔徐若瑾来,“那等腌臜话也不知都是从哪儿学的,老奴千错万错都不该让她到府里当差,这就亲手了结了她,然后再以死谢罪!”

杨氏满脸忿恨根本不出言阻拦,只盯着徐若瑾,看她会怎么办。

徐若瑾心知肚明,黄妈妈是打算把自己拉下水来圆这个场。

当家的杨氏就在那里坐着,她只说向自己谢罪,若是自己真的害怕黄妈妈把连翘当众掐死,出面求情,事情自当大而化小,小而化无。

杨氏如何斥责黄妈妈她不知,但定会怪自己不知深浅,也会增添几分怀疑。

可若自己不拦?

黄妈妈真把连翘掐出个好歹,自己反而被认定为府里最狠的人。

不单是丫鬟婆子们心冷,传出去,父亲都会觉得自己薄情寡义,刚有一点儿好印象便全都消失殆尽。

没有靠山,再没有自力更生的本事,她徐若瑾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凭杨氏拿捏了?

可此时的徐若瑾并非是之前那个怯弱胆小的徐若瑾。

她根本不信黄妈妈会亲手掐死连翘,即便她不顾忌连翘的命,也会顾忌自己的身份颜面。

以死谢罪?

荒唐!

“黄妈妈,连翘再有错也应当由母亲发落了再处置,再说了,她可是您的亲生侄女,您还真下得去手。”

徐若瑾轻飘飘的一句话,淡然无色的冷漠让黄妈妈都有些不敢认了。

二小姐居然没被唬住?

难道自己的戏就做的这般假吗?

再看周围人瞧向自己的目光,都透着股子无法猜度的复杂。

黄妈妈觉出自己低估了二小姐的城府,当即松开连翘,跪在了杨氏面前,一脸的委屈诉着苦,“老奴也是情急,求请夫人原谅,连翘是得了失心疯,她的话您都不要记在心上,都是胡说八道!”

即便黄妈妈的手没用力,连翘脖颈上也有一圈红痕。

呛咳的说不出半个字,只倒在地上粗喘,没有反驳的力气。

杨氏满眼的失望,看着黄妈妈更无好脸色,“这个不要脸的腌臜货色,还不立即割了舌头打发了?张口闭口的不知羞耻,我怎么会让她在子墨的身边伺候,我肠子都要悔青了!”

黄妈妈不敢再接话,给一旁的婆子使了眼色,婆子们立即上前堵住连翘的嘴,几下子捆好便带离了此地。

屋内顿时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杨氏冷冷的看着徐若瑾,“你倒是个有心计的,我真是小瞧了你。”

“母亲说这话,女儿实在委屈。”

徐若瑾低着头,红着脸,“女儿也不知为何这样不受您待见,您不允女儿晨昏定省,女儿与您也说不上话,凡事都只能问一问黄妈妈,听黄妈妈的答复,女儿有错了?”

“至于那什么柳翠,也是昨儿您吩咐她来伺候方妈妈妈妈,待方妈妈走了,她便回了,虽说府里都称女儿一声小姐,但女儿话里的分量都比不过管事的奴才,女儿有什么资本去指使她做事?”

徐若瑾一声苦涩的笑,“被个丫鬟威胁逼迫到院子里,我是该说自己懦弱无能,还是说她胆大包天?母亲,我终究是徐家的人,就请您留给女儿一丝缝隙能喘口气,父亲也吩咐女儿近些日子多与弟弟亲近,离出门子的日子不远了,我也应与家人多珍惜与家人的感情才是。”

喋喋不休的一通抱怨,让杨氏疑虑的心反而落了下来。

她虽然厌恶徐若瑾,却也同意她说的话。

自己把府里管的毫无缝隙,下人们是什么货色,她比谁都清楚。

就这么一个死丫头,无钱又无话语权,那些个贪财的下作人又凭什么听她的?

柳翠的事一出,黄妈妈便立即想到了徐若瑾,杨氏也把她恨到了骨子里,只寻思瞎了眼,把这个关节漏掉了。

可连翘闹腾出事,杨氏对黄妈妈的信任度微有下降。

一想到那个不知羞耻的丫头伺候了子墨多年,杨氏便头晕脑胀,黄妈妈还整日在自己面前把连翘夸的像朵花儿。

一时间,杨氏也不知道恨谁才对了。

“你这一通抱怨,好似在说我不疼你,若被外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是多么刻薄刁钻的母亲,整日抽你的血,扒你的皮了?”

杨氏虽消除了疑虑,却也不会对徐若瑾有好脸色。

徐若瑾也没期望杨氏能转变观念,“母亲一直是疼女儿的,女儿对所有人都这样说。”

“那你就一直这样记着!”

杨氏站起身,冷眸对着徐若瑾,“你的亲事已经定好了日子,开春的二月初五,这几个月你就好生学规矩,学技艺,我会一直盯着你!”

徐若瑾的心中一紧,只能默默的点头忍下。

仅仅剩下五个月的时间。

她真的要从徐家的火坑,迈入张家的坟场吗?

第三十七章 技艺

杨氏对黄妈妈狠批了一通之后,便对她略有冷落。

黄妈妈得知必须将功补过,亲自把连翘处置了,又为徐子墨选了两个年纪较小的丫鬟。

青涩,听话,杨氏见过之后点了头,对黄妈妈的过错不再多提。

毕竟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妈妈,杨氏仔细思忖,发现自己还真的离不开她。

一番警告敲打,随即又恢复如常,而此时的张家却没那么平静。

张夫人得到京中来信,为张仲恒订好的成亲的日子。

她也知道,与徐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

亲自为张仲恒选了两个隽秀曼妙的丫鬟放身边,随即便告诉了他成亲订在过了年的二月初五。

“这件事是你祖父定的,你想驳也驳不了,成亲娶妻是你躲不掉的,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你也别再闹个没完了。”

张夫人沉着脸,心里虽然也不高兴,但谁让她说的不算?

也不知那严大人为何偏偏要保媒这样一门亲,虽说她们这一房不是张家的嫡出,却也是在老家守祖宅的。

徐主簿是穷书生出身就罢了,亲家母却是个小商户穷算计。

想起杨氏那一日的德性,张夫人便没了丁点儿的期盼。

只能等媳妇儿嫁过来好生管教一番,可别沾染了徐家那股子土气才行。

张仲恒听到了“二月初五”的日子,便想起徐若瑾那一日与他对顶的话。

都是一枚棋,顶多是个镶金边儿的……

如今再看家中的安排,张仲恒心又被狠狠的刺痛。

“我要去京都见祖父和父亲。”

张仲恒的不服,让张夫人很不满,“你够了!”

张夫人皱紧眉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徐家丫头推进湖里的,做事都要有分寸,你认了就算了,真闹到老太爷知道真相,你就不怕他打折了你的腿?娶回家你扔一边也没人管你,可这门亲事你必须老老实实答应!”

见张仲恒不说话,张夫人也没了好心情,“你先下去吧,我还要去梁家一趟,你父亲来信特意叮嘱你不许再挑衅梁家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他把人救上来,他娶回家正合适!”

“不许胡闹!”张夫人冷声呵斥,“你也要顾忌着张家的脸面!”

张仲恒的拳头攥了紧紧,眼神微眯,口中喃喃道:“梁霄,徐若瑾!”

张夫人第二天便带着准备好的礼去了梁家。

这事儿也不是她自己乐意的,而是老爷在信中吩咐过,她也不得不从。

梁夫人倒没拒绝相见,请进屋内,沏上好茶,客套亲近的叙谈着。

若非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说起来都是我那儿子的错,自幼娇养惯了,祖宗的规矩也都忘了脑后了,梁夫人心慈善念,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梁夫人只微微摇头,“哪会与一个小辈计较,那岂不是太没长辈的样子了。”

看向了梁夫人身边的方妈妈,张夫人突然蹦出了徐家的姑娘来,“也要感谢梁夫人能允身边的妈妈去教习徐家的姑娘,盘算起来,这也是帮了我的大忙,婚事已经定了日子,到时候还望梁夫人能来喝杯喜酒。”

“规矩都是人教的,哪有生来就会的?张夫人快有儿媳帮衬着,着实是大福气,我在此也恭喜你了。”

梁夫人的不阴不阳让张夫人不太舒服,“……梁霄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

“他身子不佳,暂时不考虑亲事。”梁夫人的脸色落了下来,俨然不容人再叙谈这个话题。

张夫人面色尴尬,心里却格外舒坦。

因救父亲,被刀捅穿了身子,离心脏只有两指宽,梁霄私下虽被夸赞是个孝子,却也被众位名医判定无法再习武,只能是个废人。

何况梁家现在又正是被新皇责贬之期,另外两个儿子在戍守边境,被责令不允与梁将军见面。

中林县的梁家,就是一块鸡肋,就是皇帝摆在这里供人嘲笑的。

若非梁夫人出身忠勇侯府,自家老太爷和老爷也不会在意他们的。

不过这个心思徐若瑾不知道,否则一定诧异那个受伤的冷面男,离开时如同一阵风,那不受伤时是什么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夫人礼送到了,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梁夫人待她前脚一出门,脸色便落了下来。

看向身边的方妈妈,不由问道:“徐家的姑娘怎么样?”

“人很不错,并不像徐家夫人那般市侩,不过她似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向老奴表过谢意,谢谢少爷救了她。”

梁夫人没有什么反应,沉默后又问起梁霄,“他人呢?”

“不在府中,又去寻访名医了。”

见自家夫人满脸愁容,方妈妈劝解道:“夫人,您就由着少爷去吧,好歹他也有个念想。”

“终归亲事也得有个着落吧?前些天提了一句,他却说根本不愿,其实谁不知道他心里是嫣儿?幼时,他和嫣儿一对儿的玉如意的坠子,他到现在还留着呢。”

“这些日子摘了。”方妈妈的话,让梁夫人无奈的叹气,“日子,就这么难熬吗?”

徐若瑾接下来的日子分毫没有闲着。

杨氏抽了疯,自定好成亲的日子后,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准备成亲的礼单,还有陪嫁丫鬟和陪房。

出嫁时会有各府的女眷到闺院来添妆。

好院子,杨氏自当不会分给徐若瑾,找来工匠,在徐若瑾现有的院子旁再盖上两间厢房和一个耳房。

能不能用另外一说,起码让人看着不会丢了颜面。

每日的叮叮咣咣,徐若瑾只能在早上跟随方妈妈习课时有点儿清净功夫。

方妈妈每三天教徐若瑾一项技艺。

并非是琴棋书画之类的雅致手艺,而是织、绣、中馈、酒浆等妇人活。

对于织绣,徐若瑾大概明白了个道理,真的动起手来,除了把手上扎了无数个针眼儿窟窿外一无所得。

而中馈之事便是操持家务的算账功夫。

这对于徐若瑾来说并不难,连方妈妈也很惊诧她数算能力的厉害。

今天要学的便是酒浆,这个时代家家都要藏酒,在外买的酒不如自家妇人动手的陈酿。

徐若瑾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时代酿酒的法子。

黄酒、枣酒、菊花酒,葡萄酒、桂花酒、五加皮酒都已经有了,只是酿造的法子还很简单。

选材、熬汁调酒浆,每坛加醋和辅料,随后隔水煮开,封好坛口便算着日子等着喝。

酿酒除却喝之外,还用于祭祀。

大魏国对祭祀之事看的格外重要。

祭祀所用的酒也都要精心酿造,不能去外面酒铺中买二钱银子一大坛的糙酒对付,那是对祖宗的不敬重。

提及酒,徐若瑾忽然起了心思。

或许也借着与方妈妈学习的由头,弄回来些药材,自己亲眼见一见?

上辈子的药学知识如若不用,她始终觉得是个遗憾。

第三十八章 酿酒

学习了酿酒的法子,还需要亲自动手操练才行。

请示过方妈妈,徐若瑾便拿了写好的料单子,又往上面写上一本药书的名。

方妈妈虽点了头,却也告诫徐若瑾不要贸然行事,做药酒之前一定要与她商议后才行。

自己是几把刷子,徐若瑾心里清楚的很。

上辈子也不过是背过理论书籍,从未亲手实验、更没有临床经验。

碧娘子上一次给的熏香渣滓她都没研究明白,对于药,她更加小心谨慎。

做什么事都可胆子大,医药救人却必须胆子小,那可都是玩命的事,绝度不能疏忽。

哪怕是做简单的药酒,她也一定学个精透再动手。

拿了料单去找黄妈妈,徐若瑾要请她吩咐小厮出去采买。

还没等走到主院,就看到徐子墨迎面走过来,远远看到徐若瑾,徐子墨立即招手喊着,“二姐,原来你在这儿呢。”

“三弟找我?”

自从王教谕不再教习他们二人,徐若瑾还没再见过徐子墨的面。

徐子墨脚步太快,不由得气喘吁吁,“我院子里太闹腾了,想到你那里喝杯茶清净清净,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是要把料单子送给黄妈妈,让管采买的出去时为我带回点儿东西。”

徐若瑾没想到徐子墨是来找他。

不过连翘被处置了之后,徐子墨的院里的确添了两个小丫鬟,只是徐若瑾一直都没见过。

徐子墨很不在意的把单子看了一眼,递给身边的小厮齐二,“拿去买回来给二姐送到院子里,这点儿东西还用找采买的,我就办了。”

小厮拿了单子便往外走,徐若瑾想拦也没拦住。

“让三弟掏银子,多不合适。”徐若瑾对此很羞赧,因为她的月例银子都被扣下,兜里一个铜子儿都没有。

徐子墨毫不在意,“就当弟弟送的了。”

“可我院子里在动工,也不清净……”

徐若瑾的话让徐子墨小脸立即耷拉下来,“这都怎么了?就不能有个消停的地界了?”

“虽然敲敲打打,读书不成,吃茶聊聊天还是行的,这还多亏了上次三弟提议的那一排芙蓉树和茶台子。”

徐若瑾突然又“嘶”了一声,“可我那里没有好茶,都是茶叶渣滓。”

徐子墨长舒口气,“弟弟带着呢,快走快走,我看到书本就发晕。”

看到三弟脚步飞快的往前窜,徐若瑾和春草全都被弄的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他虽不喜欢读书爱好玩个花鸟鱼虫的,也不至于像逃债的?

难道家里又有什么事了?

满肚子疑问,徐若瑾随着徐子墨回到自己的小院。

郁郁葱葱的树下,支起了三面双面绣景的围挡,炉上点起银碳,上放一鼎铁壶汩汩煮茶。

煮茶的人自当是徐子墨,徐若瑾倒是惬意的只等着品,她是没这等手艺的。

鼓捣了一通,煮茶入口,徐子墨翘着二郎腿格外舒坦。

看到他的面色自然了些,徐若瑾才问出心底的疑问,“三弟不是去县学习课了么?怎么还说家里没个清净地儿?可是有什么事?”

“二姐你不知道?”

徐子墨瞪了小眼睛看她,徐若瑾摇头,“不知道。”

“是大嫂的家里人来了。”

徐子墨一口茶递到嘴边喝不进去,撂下茶杯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上了:

“大嫂的亲哥哥去年考得了秀才,今年参加乡试,原本是在城里读书的,而后听说二姐和张家的亲事定了,便跑到咱们家来了。”

“说是大嫂要生小侄子,二姐的喜事,双喜临门他得沾沾喜气。”

徐若瑾一脸惊愕,“那不都得明年的事?怎么现在就来了?”

李秋萍如今才四五个月身孕,即便生,也是过了年的……

“住在咱们家里,供吃供住供玩的,多省银子?”

徐子墨满脸不忿,“弟弟如今都不敢回院子,我一回去,他便去找我,不是看中了我的小把件,就是相中了我的八角壶,这才两天的功夫,我少了好几样稀罕物件了!”

“母亲居然没管?”徐若瑾更加吃惊,杨氏往骨子里算计的脾气谁不知道?

她居然能容得下这位亲家哥哥抢了三弟的东西?

太阳还没从西边出来呢……

徐子墨冷哼一声,“母亲当然不乐意了,可是母亲说她也没办法,外祖父家不是在临乡做生意?大嫂的父亲是那里的典史,正当管。”

徐若瑾了然的点点头。

这就怪不得了,有事情求着人家照应,人家跑到徐家白吃白住也说得过去。

只是连子墨个孩子的东西都惦记?为人实在下作了些。

但一想到自己那位大嫂,徐若瑾便不觉得奇怪了。

李秋萍都能因为自己做了两件新衣裳来找麻烦,她的哥哥又能好到哪儿去?

把厌恶的话题抛开,姐弟二人倒是谈上了茶。

徐若瑾听着三弟喋喋不休的侃着茶道,她也用心的学学。

此时的杨氏焦头烂额,气汹汹的摔烂了最喜欢的漆盒子。

“太过分了!”

杨氏与黄妈妈抱怨着,“不过就是个典史家的儿子罢了,瞧那一副道貌岸然的做派,私底下把子墨的物件都给顺走了,简直让人无法容忍。”

“你去告诉老大媳妇儿,让她赶紧把李忠林给撵走,家里已经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照管她的大哥?”

黄妈妈听过后也没动地界。

夫人不过是说一说气话而已,不会真那么做。

否则娘家的生意受到波及怎么办?

李家本就是填不饱的饿狼,真被抓到把柄,恐怕花销更大。

“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就当没瞧见罢了,大少爷那里,亲家哥哥是不敢动心思的,三少爷不也听您的了么?大不了回头跟老爷商议下,在县学的学堂里腾出一间房来,三少爷回来少了,亲家哥哥也不会再过去了。”

杨氏听后便长叹口气,“也只能这么办了……”

“夫人,大少奶奶让奴婢来问问,晚间给亲家少爷的接风宴摆在她的小院行不行?是不是家里人都参加,她好准备酒席。”

丫鬟从外面来请示着,杨氏刚松下的气又涌了起来,“随她的意,这一次就所有人都去。”

“二小姐那里也要传一声?”

“传!”杨氏的目光阴冷,“连丫鬟们也都带着,这一次大少奶奶肯掏银子破费,我做婆婆的就给她这个面子,你也去告诉她,别不舍得花银子丢徐家的脸。”

第三十九章 痴相

李秋萍听了丫鬟的回话气的头生疼。

原本琢磨婆婆听了那话,会吩咐席面摆在主院里。

可谁知婆婆非但没请,还要所有人都到她的院子来?

摆席面还得自掏腰包,她本想借着娘家哥哥到来直直腰板,没成想倒是亏了银子!

李秋萍捂着肚子气了个好歹,可看到哥哥在那边坐着吃茶,她也只能答应下来,吩咐丫鬟们下去准备。

“大哥,你来也不为妹妹撑门面,光顾着跟大少爷和三少爷玩耍,你心里还知不知道疼我?”

李秋萍皱紧眉头扯着手中帕子,“晚间的席面上,你可得为妹妹说两句公道话,我是他们徐家的大少奶奶,如今也有着身孕,理应更多的重视我才对,哪能全都偏袒那要出嫁的二丫头?”

“你也是,跟个要嫁出去的比什么?”

李忠林看她道:“你必须记着,你是徐家的大少奶奶,想说的话有分量,得先为徐子麟生了儿子,然后便去与你婆婆商量开始管家,你整日把目光放在个丫头身上,目光短浅,能有什么大出息?”

“就我婆婆那个的蛮横的脾气,我还敢争?”

李秋萍满心不忿,“我若是能争得过,也不用大哥来帮忙撑腰板了。”

“晚上看我的吧,不过你也得有点儿出息,把徐子麟哄住了,什么不是你的?别总盯着身边的丫鬟,找两个俊俏的把他拴在家里,他又怎会整日的往外跑?”

“你到底是谁的哥哥?居然还出这种馊主意!”

李秋萍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李忠林皱着眉,“我对你说的都是实情,听不听都依你。”

“大哥若是此次能中举,再得进士,我在徐家横着走都无人理。”李秋萍满脸期待,李忠林仰着下巴,悠然自得,“自是当然,只等着我的好消息!”

徐若瑾与徐子墨煮茶谈天,聊的正是滋润,可听得丫鬟前来传话,晚上都要去大少奶奶院子里用饭,顿时都耷拉下小脸,没了精气神了。

“母亲派人来请,该去还得去,终归是大嫂请席面,咱们就当去蹭顿好的,姐姐可很久没吃过卤鸭丝和酱肘子了。”

徐若瑾的安慰让徐子墨心里松快了点儿。

打量下自己身上的配件,徐子墨索性全都摘了下来,让春草打包放好,“……索性我什么都不戴,免得再被瞧上什么,还不能不给。”

徐若瑾抿嘴笑着,让春草把物件放好,待稍后徐子墨的小厮回来全部交还过去。

姐弟二人掐着时间便去了李秋萍的院子。

此时桌席已经在主堂里摆好,徐耀辉于县衙中忙碌不能回来,身份最长的自然是杨氏。

杨氏于正位上在品着茶,见到徐子墨与徐若瑾一同进来,微皱下眉头,“怎么来的这么晚?”

应该是比杨氏先到才对……

“是我找二姐说点儿事。”徐子墨见是两桌席,自当是男女分开,可他实在不愿与李忠林坐一起,但见徐子麟在一直盯着他,他也不得不过去。

徐若瑾朝向另一席微微福身,随即走到杨氏的身边不吭声。

李忠林的眼神盯着那道曼妙窈窕的倩影挪不开了。

虽然早就听说过徐家的这位二姑娘,但李忠林并未在意。

在徐家都不被待见的,能是个什么货色?

外人不知道徐若瑾的来历,李忠林还是知道的,徐主簿在外生的野丫头,生母没了音讯,便被徐主簿带回家抚养。

刚刚妹妹还抱怨了半晌这丫头要被记在婆婆名下,成为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

李忠林只说是徐老爹为了巴结张家而已,该做的都应当做,却没想到这位二姑娘如此俊俏美丽。

那一双杏媚眼单是瞧上一眼都忘不掉了。

张家那个小子有如此艳福居然还让美人掉了湖里?

他也实在是个白痴。

也就是自己不在场,否则定会扑进湖里英雄救美,传一段风流佳话……

“哎哎,看什么呢?”

徐子麟见大舅哥盯着自己妹妹丢了魂儿,摆手把他召唤回来。

李忠林吓了一跳,随即收敛痴相,挤出笑来道:“那位可是府上的二小姐?初次见面,还没认识一下。”

“这不是见着了么?一个丫头,认识不认识又能怎样。”

徐子麟知道自己大舅哥的德性,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倒不是徐子麟护着妹妹,而是自己妹妹即将是张府的少奶奶,那是他和老爹共同的期望,哪能让这等人生事?

李忠林听后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是你的妹妹,不也是我的妹妹?这次前来,一是探望秋萍有孕的身子,二来,也是为了恭贺二小姐即将出嫁,又怎能不当面敬上一杯?”

说着话,李忠林便站起了身,朝着女眷的桌席走去。

杨氏也看出了不对劲儿。

可徐若瑾进门便站在自己身后,她也挑不出错,只能怨这位亲家哥哥不识分寸,却又斥骂不得。

“伯母原谅小侄的冒昧,还望能亲自恭贺二小姐一番?”

李忠林虽与杨氏说着话,眼神却瞟向了徐若瑾。

“她一个丫头,哪懂得这些事。”

杨氏的不了了之分毫没有让李忠林有退去的心,而是一直盯着徐若瑾不挪眼。

徐若瑾原本只听三弟把这位亲家兄长一通谩骂,还没有太深的厌恶感。

如今这个人走到面前,那一双三角色眼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怎么看都是个衣冠禽兽。

李秋萍坐在一旁怨怼的瞪着自己哥哥,那个丫头有什么可看的?眼睛居然都看直了!

自己婆婆已经快要发火,李秋萍也不得不出声把事儿圆过去,“二妹妹,这位是我的亲哥哥,学识自不用提,明年参加乡试考举,你就起身行个礼吧。”

“妹妹不要胡乱夸赞,都是家里人,比得什么学问?”

李忠林虽说着,但自傲的那股子劲儿却一点儿不收敛。

另外一桌的徐子麟和徐子墨对视一眼,对他的嚣张厌恶至极。

徐若瑾没搭理李秋萍,只看向杨氏。

杨氏微微点头,示意她赶紧应付了事,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在女眷席面蹒跚没完。

“给舅兄行礼了。”

“若瑾妹妹不必客气。”

李忠林还不肯走,看看两桌席面,开口道:“终归就我一个外人,用饭的才不过六个人,不妨两桌合一桌,也显得大家亲近,若瑾妹妹,你看这样可好?”

李忠林的话让所有人都大惊瞪目。

徐若瑾眨么眨眼,只觉得那一声“妹妹”让她鸡皮疙瘩掉满地。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老天爷怎么不下一道劈雷,把他劈出去个十万八千里的?

第四十章 无礼

李忠林的无礼,让杨氏无法再忍耐。

终归自己也是一位长辈坐在这里,他这样肆意的挑逗二丫头,哪有把她放在眼里?

母亲家的生意虽然私下要靠李忠林的父亲做些手脚,但该给的好处分毫不差,自家终归是主簿府,不是他李忠林能这般肆意而为的。

轻咳了两声,杨氏没有亲自开口,看向了徐子麟。

老大知道了母亲的意思,立即起身把李忠林往回拽,“快些回来喝酒,一个爷们儿,凑在女人圈子里作甚?坐下,喝!”

李忠林哪有徐子麟的力气?

被拽的踉跄着脚步,坐在了椅子上。

尽管仍有些心头不爽,却也没办法再回去那一席。

徐子墨眯缝着一双眼,拎起酒壶就往李忠林的杯子里倒,巴不得把他赶紧灌醉了拉倒。

杨氏长舒口气,余光睹见另一席,怎么看都不顺眼,看向李秋萍更没了好心气:

“男女不同席是规矩,怎么中间也不加上一道屏风?你一个大肚的孕妇,二丫头是待嫁的闺女,哪个能是随意与外人面前露脸的?徐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批完了李秋萍,杨氏看着徐若瑾,也没了好气色,“不过是亲家的侄子吃顿饭,你穿得这么花哨作甚?生怕别人瞧不见你那张狐狸脸儿?”

“女儿除却这一套之外,就只有上一次碧娘子做的两套,再就是粗布麻衣,母亲难道要我穿粗衣见客吗?”

徐若瑾软软的回顶了一句,让杨氏提口气骂不出来。

再看李秋萍闷声不语,杨氏更火大,“冷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吩咐人挡上围栏?”

李秋萍被骂了个莫名其妙,想要还嘴,见杨氏那副冷脸也只能把话憋回去,快些的叫婆子们准备。

四叶屏风扯开,把两张桌席隔开,李忠林眼睛再歪也看不到徐若瑾,喝起酒来不由得没了兴致,寒暄的话也没了,张口便往里灌。

一顿饭吃了没几口,杨氏便先行离开了。

徐若瑾看着一桌子菜闷头便吃,坐在对面的李秋萍气的直翻白眼。

“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好似没吃过东西似的。”

李秋萍不敢大声的讽刺,虽然隔着屏风,但声音大了,隔壁桌席也是能听到的。

徐若瑾才不在意,“大嫂不是说我是破落出身么?我当然没吃过好东西了,倒是要谢谢大嫂宴请,让我解了馋。”

“你……”李秋萍下意识的朝旁边看一眼,“你倒是脸皮够厚。”

“怎么?大嫂难道要赶我走不成?”徐若瑾把一条软炸里脊塞入口中后撂下筷子,“三弟……”

徐子墨及时应答:“二姐,什么事?”

李秋萍连忙朝旁边道:“没事没事,三弟快坐下慢慢吃,你二姐这里有我呢,你不用管了。”

徐子墨等半晌,都没听到二姐说话,索性坐下不再多问。

徐若瑾讽刺的笑笑,“不是不让吃了么?还不让我走?”

“另外一席还没吃完,你不许走。”

李秋萍才不会让局子就这样散了,好歹也要维持半晌,自家哥哥才有面子。

婆婆只吃了两筷子菜就走了,若这会儿女眷的席就撤了,大哥肯定要怪罪自己办事不牢靠。

“那我可继续吃了?”徐若瑾说着又拿起筷子,吧嗒吧嗒吃起来。

这还是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放开了肚子吃。

而且李秋萍也真下了血本,一桌宴席二十五道菜,道道都是精工细料,连海参都上了。

徐若瑾整日粗茶淡饭,自当不会放过这等好食材,也不怕撑坏了肚子,可劲儿吃。

李秋萍实在看不下去,转过身不理她。

而过了一会儿,齐二从外回来,手中拿了两包东西,递到了徐子墨面前,更拿了单子报银子。

徐子墨从钱袋子掏了一把银裸子扔去,随即与徐若瑾说着话,“二姐,你要的物件买回来了。”

“东西都买回来了?太好了。”

徐若瑾当即撂下筷子,让春草去把东西拿过来。

李秋萍皱着眉,也算把事儿看了明白,“你胆子够大的,居然让三弟掏银子为你买东西,婆婆若知道了,呵呵,有你好果子吃!”

“教习妈妈在教酿酒,母亲早就知道这件事,我还怕说?”

徐若瑾翻开其中的药书,脸上涌起兴奋,“再说,我酿好的酒自当要给兄弟们喝,自家姐弟,还分什么谁的银子?大嫂这顿饭不也是用的大哥的银子,你要说是掏的体己钱,我就服了你!”

李秋萍被戳中了心事,“伶牙俐齿,有你吃亏的那一天!”

“酿酒?”

隔壁耳朵长的听到了这两个字,李忠林立即朝这边喊来,“不知可否有幸吃一杯若瑾妹妹……”

“还没酿出来呢,那小妮子手生,大舅哥也不怕吃出毛病,还是喝这坛陈年老酒吧!”

徐子麟一杯酒堵住了李忠林的嘴。

李忠林也有些醉了,没有揪着酿酒的事不依不饶。

徐若瑾也已吃饱,拿好包裹和药书便准备告退。

李秋萍见自己大哥已经有些醉,便放徐若瑾先回去,她满心不想看到这个丫头在自己眼前晃。

之前就是个蔫声不语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刀子嘴?

自己每句话她都能不落地上的顶回来,难不成跟教习妈妈学了几天课,还变成个伶俐人儿了?

徐若瑾才不理李秋萍如何腹诽自己,带着春草一路奔回小院。

打开药料包,与上面写好的药名一一核对,仔细认出是什么药,她便开始动手准备量药的小秤。

一根筷子底下挂上厚厚的纸,线拴上铜子儿当秤砣,铜子儿大约一钱的重量,加上一个就是一钱,以此类推可以续加,筷子上便以一钱的倍数刻上了小条条。

“桑枝……”

“葛根……”

“甘草。”徐若瑾从一包一包的药材中找到了甘草,一点一点的放入秤盘之中开始计量。

春草在一边已经看的傻眼了。

又是铜子儿又是筷子的,二小姐叽里咕噜就折腾出一杆小秤。

而且在上面画上刻度后还说什么“计量单位”的词,她哪里听得懂?

药料全都计量好,徐若瑾拿出早间与方妈妈准备好的酒和酒罐,把药一包一包的放入进去。

亲自的把坛子封的严严实实,裹的里三层外三层,又用蜡油封好,捧着找了角落中放好。

徐若瑾拍拍自己的胸脯,满脸期待的笑着,“过几天,只要过十天就能喝了!”

第四十一章 酿酒

徐若瑾自己动手弄了一坛子酒,第二天方妈妈来后,她也如实的把用料和配比递了上去。

方妈妈对她的方子很好奇,“这是谁给你的?”

“是我还另外买了一本医书,上面有这样的一道小配方,我又额外的加了两味,看了药性应该与方子没有冲突,都是保肝护肝的,小酌怡情,喝多了总会伤身,方妈妈觉得如何?如若不对,我马上再去换了。”

徐若瑾的话让方妈妈惊讶之后连连点头。

有这样举一反三的心思是好的,之前徐若瑾在女工上技能格外的差,方妈妈还略微头疼。

没想到她背书练字都无问题,织绣上却根本毫无天赋。

可孰知对酿酒一事,她倒这样有灵性,不妨就在这件事上杀下心来多学学。

心中定下,方妈妈便着重开始教起酿酒的法子,知晓的一些小配方,也告诉了徐若瑾几个。

徐若瑾一边听一边记,药料药性都只待回去仔细的看。

其实医书上根本就没有配方,完全是徐若瑾自己琢磨出来的。

依照曾学过的理论来说,配方应无问题,她也绝没想到自己的理论联系实际是要跨一个位面,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得以施展。

心怀忐忑的将配方递给方妈妈,却没料方妈妈赞许的认同下来。

徐若瑾顿时信心十足,********踏实的继续学。

而此时此刻,李秋萍正在屋中与她的大哥李忠林私谈。

李忠林昨儿被灌醉了酒,一觉睡去,睁眼已是第二天晌午。

他这一晚春梦了无痕,脑中都是徐若瑾那张俊俏的小脸、清脆的声音,曼妙的身姿让他浑身颤粟。

于是,醒来净了一把脸,李忠林便来找自己妹妹,谈起了徐若瑾。

“今儿天气不错,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外面的景色也格外的美,不妨把你那小姑子喊来,咱们吃上两杯茶,下个棋、做上几首应景的诗歌,岂不是很有风雅?”

李秋萍立即警惕起来,“大哥,你又想干什么?若瑾那丫头成亲的日子都订了,你可不许胡闹。”

李忠林对自己妹妹的态度很不满,一本正经的道:

“什么胡闹?我是那等胡闹的人吗?她嫁去张家,终归要懂得诗书礼,不学出点儿门道来,岂不是被张家瞧不上?我做亲家哥哥的,帮她一把,教点儿东西也无妨嘛!”

“她身边的教习妈妈可是梁夫人的贴身妈妈,出身忠勇侯府,哪里用的着你教?”

“出身侯府也不过是个教习妈妈罢了,哪能教得了圣贤之书?”

“她又不考科举,懂得三从四德、孝敬公婆、伺候丈夫便罢,读什么圣贤书?”

“迂腐!无知!”

李忠林对自己妹妹的推辞很不满意,冷哼一声站起身,朝着门外便走。

“大哥,你去哪儿?”李秋萍还有一肚子抱怨要诉呢,怎么还走了?

“我去看看子墨,你的事回头再说。”

李忠林说着话便没了身影,李秋萍琢磨半晌都害怕他惹出什么麻烦来。

不过一想到徐若瑾,那个死妮子有什么好?与张家定亲了不说,还迷的大哥神魂颠倒的。

若以自己来看,她给自己大哥当个妾都不配,居然有那么好的命。

再一想自己……李秋萍又开始哀怨起来。

李忠林没有找到徐子墨,自当没法子借了他的势,见到徐若瑾。

而徐若瑾自得了方妈妈的赞许,便开始闷头看医书、药典,每日读书练字学中馈,院门都不出一次。

一连多日过去,徐若瑾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日子。

这日一早刚用过早饭,便见杨氏院子里的小丫鬟过来传话,“二小姐,夫人让您午间过去一趟。”

“母亲说了什么事吗?”徐若瑾对书本依依不舍,她这几日刚又琢磨好几个方子,只等稍后打开第一坛酒,请方妈妈过目后继续试验。

小丫鬟回着话,“再过几天可是十月初一啦,老爷之前说过,梁家要去祭祖的呀?府里这些天都在忙这件事呢,二小姐您忘啦?”

“哟,都到了月末了。”

徐若瑾惊愕后长舒口气,点头应下后便让小丫鬟去回话。

春草连忙道:“二小姐忙的都忘了时间,奴婢这两天也琢磨提醒您去问问祭祖的事,夫人便派人来传了。”

这些日子,春草也被折腾够呛。

徐若瑾对织绣一窍不通,绣嫁衣的事便由春草代劳了。

春草没想到二小姐连这等事都交给自己,惊的眼泪涔涔。

女子自绣嫁衣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即便是大户出身的小姐,在这件事上也都不容外人插手,完全自己包办。

无论绣的好赖,都是这辈子出嫁的回忆。

实在手艺不成的,也会出高价请最好的绣娘,绝不会囫囵了事,这可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可二小姐学了两天针线便觉得不是那块料,看到自己平时绣个小香包之类的还不错,便把这件事交给了她。

春草的惊呆是没想到二小姐会这样信任自己,她更是发自内心的告诫自己,一定要绣的最好,绝不能让二小姐丢了颜面。

徐若瑾这些日子跟随方妈妈学礼规,也明白了自己被记入杨氏名下有多么重要。

虽说要嫁的人家她格外不喜,巴不得自己当个望门小寡妇,可该有的好事也别落下,犯不上因为那么个浑人破罐子破摔。

“终归对我也是好事,去就去。”

晌午之时,徐若瑾带着春草去了杨氏的主院。

祭祖乃是大事,杨氏再怎么抠门算计,在这件事上也不敢有分毫怠慢。

看到徐若瑾从外进来,杨氏撂下准备的物件单子,交待着:“虽说祭祖的衣裳要素淡,但你是第一次去,终归要有个好模样才行,为你定了一套素青的披袄,让丫鬟去找黄妈妈那里拿,试下尺寸,若有不合适的,还有两天时间能改一改。”

“多谢母亲。”

徐若瑾行礼道谢,杨氏看她半晌,“昨天你父亲特意说了,祭祖的酒就用你亲手酿的,我还琢磨你这些时日闷头看什么医书药典的,合着都是在准备这件事,你的心思可够深的!”

徐若瑾讶然的发愣。

父亲?

她可很久都没见过父亲的面,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学酿酒的?

第四十二章 背后

徐若瑾感觉到杨氏的不满和敌意,可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她都不知父亲为何会这样做。

她学酿酒虽是为了祭祀,可徐若瑾之所以闷头苦读,更多是为了发挥下自己药学特长,期望能将所学的知识施展一下。

对于祭祖之事,她上次听父亲提过就望至脑后。

可依着杨氏的话来看,好似自己图谋已久似的。

这事儿徐若瑾躺着也中枪,但想到自己酿的酒,徐若瑾微皱下眉头:“母亲,祭祖还有三天,可我酿的酒原本前日就应该拆开封坛,请方妈妈挑错,若是三天后再拆,就过了最好的时限,别让人喝出毛病来。”

“假惺惺的装什么样子?拿去祭祖的酒谁会喝?你是在咒谁死了山上见祖宗是吧?”

杨氏的谩骂让徐若瑾还不上嘴。

祭祖这事儿从没做过,实在不专业,她怎么就忘记是给死去的人用?

这骂挨的虽然委屈,但还真没错。

徐若瑾心底吐了吐舌头,转向正事,“那一共需要多少小坛子?女儿拿回去分装一下。”

“老爷对这事儿还没吩咐,你索性把酿好的酒都拿着,到时候由他和你大哥决定,不用你再插手了。”

祭祖乃是女人筹办祭品,行正礼之时,只有男人参加,女眷都要在祖祠之外等候。

徐若瑾也没什么多说的,又听杨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后日凌晨就要起身出门,她便带着春草去试衣裳。

衣裳做的正正好好,春草拿好了物件,主仆二人便回了院子。

“这事儿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儿?父亲怎么会突然用我酿的酒做祭品?母亲肯定不会主动说,难道是大哥和三弟?”

徐若瑾坐在屋中怎么琢磨都不对,“那也不过是前几日吃饭时候提过一句,大哥和三弟恐怕都不会在意吧?”

春草顿了下,走到徐若瑾身边悄悄提醒,“会不会是柳翠?”

“她?”

徐若瑾格外惊诧,春草不提这个名字,她都已经忘了。

“她被老爷收了房,现在是府中的柳姨娘,奴婢前天去大厨房,还遇上了她身边的红杏,红杏还特意问了问二小姐,说柳姨娘一直有心来看您,只怕夫人多心。”

“奴婢说二小姐如今在跟随方妈妈学中馈,酿酒,领了柳姨娘的情分,只聊了这么两句就分开了,回来一忙就把事给忘了,没跟二小姐您说。”

春草的话让徐若瑾微微点头。

“这么说,应该就是柳姨娘与父亲提的,她这又是何必?原本我也不想在祭祖的事上出风头,反是帮了我的倒忙了。”

原本今日想开封的酒又要存上几天,一整坛子都搬过去,她也不知能不能有剩余。

没法子拿实物给方妈妈查检,她就又要重新再做一遍。

可上一次的药料是徐子墨花银子买的,剩余的没多少,她两手空空,拿什么去买?

杨氏本就以为是自己存心要在祭祖的事上出风头,她再拿单子去找黄妈妈,被扣下来的可能性最大。

想到这里,徐若瑾的小脸耷拉的像蔫黄瓜。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若是再遇上柳姨娘身边的人,就直接告诉她,谢过柳姨娘的好意,我的事情,她还是不要肆意插手了。”

春草犹豫下,“有她在身边帮二小姐说两句好话,不好吗?”

“自己的实力如若不够,单凭借私下动手脚拉关系,是毫无用处的,反而会给自己找麻烦。”

徐若瑾看着懵懂的她,“何况,这府里管家的永远都是母亲,不会是柳翠的,咱们犯不上因搭上了柳翠,让母亲这边心里忌讳,倒是给自己添乱。”

春草点头答应,“奴婢都省得了,下次遇上一定说。”

“也不用刻意去找,遇上再提也不迟。”

徐若瑾把祭祖的事撂下,又继续的读起书来。

翌日方妈妈得知徐若瑾的那坛子酒被点去祭祖之用,倒是一笑了之,随后为徐若瑾讲起祭祖的礼规来。

十月初一的祭扫虽比不得清明,但这一次徐家老爷完全是为了让众人得知徐若瑾被记于嫡出的身份。

杨氏虽然只为她准备了简单的衣裳,但该懂的礼、该行的仪,徐若瑾必须要做到位,否则会被人笑话。

至于徐若瑾提到的祭酒,方妈妈则教了她一套仪程。

徐若瑾用心记下,更是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才作罢。

若非有方妈妈提点,她那日定会出个大丑,杨氏指不定会怎么嘲讽她……

有时候徐若瑾很想不通。

杨氏一心想要自己嫁去张家,把自己夸成花,可该下的绊子她也绝不吝惜的伸出脚。

难道她就不寻思下自己若出了大丑,张家岂不是更瞧不上这门婚事?

虽然自己不乐意嫁,杨氏做事的情绪实在让她觉得荒唐。

也难怪外人都瞧不起她,单是这点儿斤两,让人一眼就瞧个透。

更年期综合症,绝对的!

徐若瑾为杨氏彻底的定了性,也懒得在心底腹诽她。

徐耀辉终归是中林县的主簿,县衙的三把手,十月初一,徐家前往风桥山祭祖的消息传出,陆陆续续也有人筹备那一日的行程安排。

这并非是巴结徐家,要与徐家同行,而是打探好徐家祭祖的时间,避开同一时辰上山。

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有李忠林。

李忠林并没有回家乡祭扫,而是找上了杨氏,要在那一日跟着徐家人一起上山。

“徐家和李家乃是姻亲,我既在徐家暂住,赶上祭扫之日总不能视而不见,理应上山给徐家老祖行上一礼。”

李忠林不容杨氏推辞,“除非是伯母看不起小侄,那小侄就无话可说了……”

杨氏张开的嘴又紧紧的闭上。

小人心,海底深,她虽然心底格外不愿,却也知道强行推辞,会让李忠林心里忌恨。

“这件事还需要与老爷商议一声,”杨氏找了一个由头没有立即答应,“会让下人们提前告诉你。”

“那小侄就等候吩咐了。”

李忠林一脸得逞的笑着离去。

杨氏咬紧了牙,低声吩咐黄妈妈,“那天你一定紧紧的跟在二丫头身边,另外把老大叫来,我有话要亲自叮嘱。”

哀叹一声,杨氏满脸厌恶,“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搅屎棍,可别在那天闹出了事!”

第四十三章 祭祖

十月初一送寒衣。

在这一日,众多人家都出行为先亡的人祭扫,烧五色纸钱,送去御寒衣物。

徐若瑾天还没亮就起了身。

与春草洗漱整理好,又检查了一遍要携带的物件,才匆匆出门奔向徐家门口。

那一坛祭祀的酒,徐若瑾自己抱在怀中。

倒不是她信不着春草,而是春草手中物件已经不少,何况她自己捧着,也显得对祭祖之事的重视。

该虚伪的时候还是要配合一下,毕竟今儿的主要人物是父亲。

那才是她要巴结好的……

主仆二人朝前走着,可豁然从旁边蹦出个人来,“若瑾妹妹,原来你在这里!”

徐若瑾吓一个激灵,光听声音也知道是李忠林。

怎么这人神出鬼没的?

连忙退后两步,徐若瑾面上打着招呼,“给亲家长兄请安了。”

“叫那么疏远做什么?跟随秋萍喊我一声哥哥就行。”

李忠林眯起的双眼充满淫邪的色念,徐若瑾立即躲避很远,“若瑾要去为祖先祭扫,亲家长兄留步吧。”

李忠林拦住她欲离去的脚步,“我也去,有若瑾妹妹同行,这一年的祭扫倒格外让人回味。”

徐若瑾瞪大眼睛,下意识便出口:“徐家祭扫是要磕头的,您去合适吗?”

“这是若瑾妹妹酿的酒?今日不知可否有幸品上一品?”

“不行,这是祭祖的。”

“喝一口也无妨嘛!”

“这个酒太烈了。”

“烈酒更激人心,我最喜欢了。”

徐若瑾不停的躲,李忠林拼命的往她身边凑,两个人又躲又追,让春草都惊了。

“舅兄原来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远处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李忠林虽然不悦,却也只能停下脚步,“与若瑾妹妹聊上两句而已,妹夫这么匆忙追来,还怕我欺负了她不成?”

“哪能呢,我父亲要见你,这就跟我去?”徐子麟淡笑说着,斜眼示意徐若瑾快离开。

徐若瑾一个大白眼翻上天,招呼都不再打,带着春草一溜小跑。

李忠林还有意跟随,徐子麟站在他的面前,“父亲在书房呢……”

“那……那走吧。”李忠林没了兴致,只能跟着徐子麟往另一方向走去。

春草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见大少爷带着李忠林离开,连忙拉一拉徐若瑾的袖子,“二小姐,他们去了别的地方,咱们可以慢点儿了。”

“哎哟,我都累出汗了。”徐若瑾捧着酒坛子没法放下,“帮我擦擦。”

春草拿了帕子帮她擦拭一番,徐若瑾也没着急,“缓两口气再走,急匆匆的去,再被母亲挑毛病。”

“李家少爷怎么能这样呢?看着……看着就没怀好意,二小姐还是离他远一点儿。”

春草说的很含蓄,徐若瑾冷笑几声,“那一双眼睛都快色的冒绿光了,也不知这样的人怎么还能考个秀才,阅卷的考官眼睛瞎了吧。”

“二小姐,您小点儿声。”

春草朝着周围看,见没有其他人才拍拍胸口。

“行了,走吧,稍后见到母亲,不要提起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徐若瑾的叮嘱,春草连忙应答。

主仆二人走到门口时,杨氏早已经等在那里。

“怎么这么久才来?不是告诉你早些起身的?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么?”

杨氏的斥骂,徐若瑾只当左耳进、右耳出,把那一坛子酒交给了黄妈妈,她便问上一问,“母亲,女儿今日跟哪一辆车?我让春草把随身的物件放上去。”

“跟我一辆。”

杨氏的回答让徐若瑾惊愕半晌。

她不是最厌恶看到自己的吗?居然会让自己跟她一辆车?

李秋萍独自一人乘车,按说她不该和婆婆一起的?

“看什么看?路上有事要提前叮嘱你,当我多稀罕你似的。”杨氏目光探向前方,待见到徐耀辉一行走来,她便停下话不再多说。

徐耀辉的身后自当是徐子麟和李忠林二人。

李忠林刚要问和谁同行,就被徐子麟拽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你跟随三弟一辆,我与父亲骑马。”

徐若瑾声都没吭,一个激灵钻进了杨氏的马车。

李忠林没再说上话,杨氏前后扫了几眼,似也觉得此时多话是没事找事,让陈才伺候着老爷上了马,她便也登上马车,坐在了正位上。

这还是徐若瑾第一次离开徐家远行出门。

听着车辕滚动,马蹄“哒哒”的踏声,她的心也跟随着飞起来。

杨氏时不时的看她一眼,见她正儿八经的坐在侧位,有心往外看一看,却也没撩起车帘子,还是守规矩的。

“祭扫的时候,你只听我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其他的便是不要乱动乱摸,更是不要乱看,听到了吗?”

杨氏漫不经心,徐若瑾也敷衍答应,“都听母亲的。”

“你也是定了亲事待嫁的闺女了,与人接触也要注意分寸,别靠的太近被人诟病,原本张家就瞧不上你,若是传了出去,连我们都跟着丢人。”

杨氏心底虽指的是李忠林,却没有把名姓说出来。

徐若瑾看她道:“祭扫的不都是自家人?我只跟随在母亲的身边,寻常连院子都不出,哪里见得着外人?”

“明知故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杨氏见徐若瑾装傻,语气更加刺耳。

“我不知道。”

徐若瑾不阴不阳,咬死不承认,杨氏提口气还骂不出来。

若是数落了李忠林的不是,岂不是等于骂她自己?

之所以能容他在徐家吃喝玩乐的,都是因为杨氏的娘家,不得不容。

若换成其他人,杨氏早就大棍子赶跑了。

徐若瑾才不肯接杨氏的骂。

对于杨氏,她也找到了应对的法子,一推六二五,什么都不知道,顶多骂上自己两句痴傻笨呆,找不出其他的把柄做筏子。

母女二人一路不再有话,徐若瑾瞧着杨氏闭目小寐,她便透着帘子的缝隙朝外看起了景。

秋叶瑟瑟,黄叶遍地,和煦的阳光没有了夏日的炎热,铺洒在脸上,格外温暖。

街边的叫卖、喧闹的人声渐渐淡去,马车踏上了乡野小路。

这个场景让徐若瑾的心倒是静了下来。

因为她想到了自己上一世,在老家上学时每日必走的路。

也是这般的阳光普照,也是这般的黄色漫天,也是她这么一个人,只是此时此刻,除却她的灵魂,一切都已变了。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徐子麟从马上下来,走到马车旁,“母亲,该下车上山了。”

杨氏轻应一声,徐若瑾提前下去,撩起帘子扶杨氏。

山底直冲山腰的蜿蜒台阶好似一眼望不到劲头。

徐耀辉整理好衣装,朝着家人招手,“走吧!”

第四十四章 偶遇

蜿蜒的石阶共三百一十九阶。

这并非如寻常走三百一十九步那么简单。

黄妈妈扶着杨氏,徐若瑾有心把酒坛子交给陈才,可杨氏却不让。

“既是你亲手酿的祭酒,就自个儿捧上去,否则哪对得住你父亲抬举你的心意?”

徐若瑾一身冷汗,就她这般虚弱的身子,能爬上去就不错了,再捧这么一大坛子酒?

杨氏的挤兑她无法反驳,捧起酒坛往上爬,春草则在旁边搀扶着,也算为她分担一些重量。

李秋萍因有身孕,不必跟随上山,只在山下寻个地方吃茶,等候众人下山便可。

唯独徐子墨走的最慢。

才迈了不到一百步,就已经汗如雨下,连衣襟都湿透了。

“不行了,我实在走不动了,今年这台阶是不是修了?怎么比去年还难走?”

“那是你今年更胖了,走吧,小心一会儿爹拿鞭子抽你。”徐子麟提及往事,徐子墨好似打了鸡血。

想到去年被抽打的情景,他一身抖肉发紧,立即屏住呼吸,拼了命的往上爬。

李忠林这会儿早已没有色心了。

他看着长长的石阶就萌生了退意,可见女眷们都相扶而上,他一个男子若这时反悔,岂不是被瞧不起?

怪不得临出门时,徐老爷特意问过早上是否吃饱了。

合着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太阴险了!

李忠林抖着两条虚软的腿继续走着。

反倒是这里年岁最长的徐耀辉行进速度最快。

脚步轻微、一双锐眸直盯着前方,分毫没有把这石阶当成难事,如同欣赏风景,一路走还一路缕着胡子赞叹。

时不时拽出两句诗词,让身后累成虾米的人全都无语。

徐若瑾倒是对父亲另有刮目相看。

父亲乃是书生出身,连年科考,屡次失地,多少年兢兢业业爬上了今日的主簿之位,油水没少捞,否则也养不起败家儿子。

可看他却没有丁点儿虚浮跋扈的模样,倒是带那么点儿文人的气骨?

如若是整日宾朋酒宴、花丛流连的人,莫说四旬的中年人,哪怕是二十岁的壮年,爬这台阶都不会这样轻松。

譬如……身后的李秀才。

看来父亲还是有几分城府的,不是自己想象中沉迷酒色的罪恶贪官。

徐若瑾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却又不敢歇的太久,免得浑身的力气懈怠了。

这一行人走到山腰,迈上最后一个台阶,眼前豁然便是一座镶嵌于山中的寺庙。

佛堂梵音屡屡传来,将一路行来的疲惫倦怠洗净,徐若瑾的脸上露出的好奇的喜意,徐子墨手脚并用的爬上来,满心厌恶,“又是这种破声,烦死了。”

“佛门圣地,不许胡言乱语。”徐若瑾眼色使向了父亲。

徐子墨抬头就看父亲在瞪他,连忙把嘴闭严实,规规矩矩跟在后面。

祭祀之地并不在寺庙之内,而是在山后的一片空地上。

这里并非是徐家的祖祠,而是徐耀辉请了数位法师将祖宗们的牌位迁至此地,更是请凌空寺的和尚们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

每年清明和送食节都来此地祭扫,也算是徐家的大事。

徐家人动身早,而且早已把祭祖的时间散了出去,故而此时遇上的散客并不多。

徐耀辉带领家人直奔祖宗牌位之前。

杨氏缓了几口气,便召唤着徐若瑾,“来吧,你才是今儿的重头戏。”

徐若瑾满心认真,听着杨氏的吩咐,把家中准备好的祭品一一摆上。

猪头、鸡鸭肉、各色的点心若干……

随后便是要准备的祭酒。

徐若瑾拿来自己酿的那一坛子酒,小心翼翼的打开。

一股浓郁的酒香随着微拂的清风飘散,让身边的人不由一惊。

徐耀辉看了看徐若瑾,眼中有一份赞赏的惊奇,“倒是学得一门好手艺,不错。”

徐子麟和徐子墨没有搭腔,李忠林满脸喜意的插上了话,“好酒,果真是好酒,只是没能亲品一口,实在可惜了……”

杨氏立即转头瞪他,徐耀辉紧蹙的眉头只轻咳一声没多说话。

徐若瑾心里不知多少个大白眼把他翻上了天,为老祖献祭的酒他还惦记?

除非他当了死人……

不过这个酒味儿,让徐若瑾又想到了冷面男。

因为那一晚,他的身上也有淡淡的酒气。

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徐若瑾也没有太多心思腹诽这些人。

因为她发现,自己还是上了杨氏的当。

那一日得知要用自己的酒做祭酒,她问杨氏是否要准备小坛子,可杨氏说不知道,让整坛都带去。

刚刚黄妈妈拿出来一十二个酒碗她才恍然,只要倒满十二个酒碗就行了,根本用不上这样一大坛子酒。

杨氏就是要让她捧着整坛酒爬那三百多个台阶,累成傻子,她就高兴?

心里把杨氏骂了个遍,徐若瑾面子上仍旧在小心翼翼的倒着酒。

因为她捧了那么久,胳膊早已经累软了,此时是硬着头皮在坚持,稍有疏忽,恐怕整坛酒都会打碎,那才是她的噩梦呢。

十二个酒碗全部倒满,杨氏上前把酒碗摆好。

女眷退至后方跪在地上,徐耀辉带着两个儿子上前,磕头行礼,告知老祖这一年的家中情形。

徐耀辉特意提及“二女儿定亲与张家”,杨氏余光险些将徐若瑾瞪死。

徐若瑾一心都在祭祖上,根本不往她那里瞧。

一个时辰的时间,祭祖的流程才算全部结束。

此时阳光高耀,从山腰朝远方看去,景色宜人,让人颇有些不想离去的心。

杨氏折腾了这一早也有些疲惫,“老爷,不如再去凌空寺拜一拜,小歇片刻,吃了静斋咱们下晌再走可好?”看了一下其他人,杨氏体贴入微,“孩子们也都有心多留一会儿。”

“那就去吧,我正有心与主持大师聊一聊。”

徐耀辉点了头,便带着一家子朝凌空寺中走。

徐若瑾仍旧捧着那剩下的半坛子酒,一张小脸苦成了菜瓜,还没等问是否这酒是不是要送去马车上,没法子带入寺庙,就见前方一行众人从石阶上来。

那一个看着面熟的人,不是上次跟随张仲恒到徐家的丫鬟?

那她侍奉着的妇人,就应该是那位张夫人了吧?

徐若瑾心中一紧,还不等做出反应,就见杨氏已经朝着那里打起了招呼,“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张夫人,要我说咱们两家人啊,就是有缘分……”

张夫人似也没想到会与她们撞个正着。

眼神瞟向徐家人,正看在那捧着酒坛的徐若瑾身上。

徐若瑾也正看向那位张夫人……

第四十五章 上当

都是女眷,徐耀辉只在远处拱手以礼,便带着徐子麟等人先行离去。

徐若瑾被留下等候杨氏。

可杨氏在那里喋喋不休的与张夫人絮叨着,也没有招手叫她过去,她只能捧着酒坛子在那里傻呆呆的站着。

春草在一边生怕二小姐太累,有心把酒坛子接过来。

还没等动手呢,就见杨氏朝着徐若瑾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徐若瑾此时已顾不上累不累,支起酸疼的腰板,脚步轻盈,缓缓的朝那里行去。

脸上淡淡的微笑,好似分毫没有倦怠疲累,格外的精神。

张夫人已经端详了她很久,此时再看到她过来时的样子,审度之色更加浓郁。

“这位便是你未来的婆婆,还不给张夫人见礼?”

杨氏的话说的很破坏气氛,张家下人嘲讽的笑虽有遮掩,却仍能看得出来。

徐若瑾微微福礼,“见过张夫人,恕若瑾手中还捧着物件,不能全礼,望您见谅。”

“什么物件不物件的,还不放了一边儿?丫鬟都是干什么用的,这时候不知道过来帮忙。”

杨氏的嘴皮子很快,“依着我看,今儿遇上也是极大的缘分,你就去伺候着张夫人吃杯茶,说说话的,这丫头也在读书写字学规矩,张夫人也好生的看看。”

徐若瑾的心里很凉。

无论自己表现的如何贤慧乖巧、丽人温婉,有杨氏在旁边插上不着四六的话,就好像破盆装了一桶金,怎么看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

哪怕装的是纯净的山泉水,也会被人认为是洗猪肉的,绝不会当成泡茶的。

张夫人淡漠一笑,没有接杨氏的话,转头看向徐若瑾:“刚刚也听你母亲讲了,我也曾见过梁府的妈妈,她对你很满意,我也很满意。”

满意?

徐若瑾怔愣一闪而逝,低头行礼道:“受不得张夫人夸奖,能得方妈妈教习,乃是若瑾天大的福分,若是再不用心刻苦的学,对不住的是自己,也辜负了父母的心。”

“你倒是个懂事的。”

张夫人微微一笑:“还期望你能继续这样用心刻苦,姑娘家年纪越大越要懂得谦卑,虽然这年头家家户户都讲出身高低,但也会看个人的品行,特别是女儿家更要在意这一点。”

徐若瑾抬起头看向张夫人,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但字字是刺,都在讽刺着自己。

“谢张夫人提点,若瑾与母亲还要去陪伴父亲用静斋,就不在此叨扰张夫人了,告辞。”

徐若瑾微微蹲膝,侧目看向了杨氏。

杨氏一怔,刚想再把辞别的话转回来,就见徐若瑾把怀中的酒坛子给了春草,她则搀起杨氏的手臂,“母亲,咱们走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杨氏也没办法再厚颜赖着张夫人,连忙寒暄两句再三说着告辞的话。

看着徐若瑾和杨氏二人转身朝着凌空寺行去,张夫人的脸色也当即落下,看向身边的秋兰,“少爷呢?”

“少爷今儿起晚了,还在后面赶来……”

“去打探下徐家人什么时候走,别让我再遇上,我看到那个满身铜臭的女人就头疼。”

张夫人的吩咐让秋兰立即应下。

而徐若瑾与杨氏走进凌空寺的小路上,杨氏便一把将徐若瑾推开,“你这个丫头真不识好歹,我在张夫人面前抬举你,你倒是摆出一副孤傲的模样,给谁看?”

“我只看到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都在嘲笑的看着咱们,一点儿被抬举的感觉都没有。”

“就你那一双狐狸眼睛识人,当我是瞎子不成?”

“母亲既然也知道她们瞧不上咱,又何必贴着她们不走?”

“那也是你定了亲的婆家。”

“那就等成亲之后再寒暄也不迟!”

徐若瑾的话让杨氏被气炸,此时一位小和尚朝这边过来:“施主,徐施主已经安排好静斋的房间,他与主持大师在谈事,请二位施主先过去歇一歇。”

杨氏把气压制心底,在外人面前,她还想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面具,不想被人嘲讽刻薄,“那就劳烦您带路了。”

“二位施主请。”

小和尚在前面走,杨氏与他聊起了今日还有哪些人家订了静斋房间。

徐若瑾在后面虽跟着,心中却想着张夫人刚刚的话。

张夫人的嘲讽和警告她都能明白,可那一句“满意”是为什么?她实在不能理解。

方妈妈教她学德言容功,教她学茶、香、绣、祭之道,关她什么事?

她满意不满意,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等等!祭祀?

徐若瑾突然想到这两个字心头一颤。

祭祀!

连自家对祭祀都这般看重,何况张家这等大族!

张仲恒这一房是特地被留下守祖荫,那她这个即将嫁给张家做媳妇儿的女人,自当要懂祭祀的礼。

亲手制祭祀的酒,这或许是嫁入张家的女人都要学会的本事吧……

也难怪方妈妈对酿酒教的那般仔细。

自己原本最看重、最想研究出个门道的酿酒,居然还夹杂着这么多的目的。

看着春草怀里的酒坛子,徐若瑾很想将它摔在地上狠狠的砸碎!

春草奇怪的看着二小姐。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脸上的怨气怒意越发的浓郁起来?

闷头朝前走,连路都不看了,刚刚与夫人虽斗了两句嘴,但比在家时不强多了?怎么会突然这样子呢?

春草怕她摔着,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拽着。

徐若瑾一怔,转头看到春草那么艰难的模样,倒是长舒口气,反过手来拍拍她,“别担心,我没事的。”

“二小姐,这坛子酒,拿进来行么?”

春草满脸的尴尬,“奴婢刚刚一紧张,把事情给忘了。”

徐若瑾此时才想到这件事,四下看看,见都是空静的屋子,只要不吃酒,应该也没事吧?

“拿进去就藏起来,别让外人看到。”

春草连忙点头,催促道:“夫人在看咱们,咱们还是快走吧。”

徐若瑾朝前看去,杨氏已经走到了静斋的门口,正在那里看着她。

她已经释然了……

自己的那门亲事早已是天注定,没有改变的能力之前,她无论再怎么厌恶也都是在作贱自己,那又是何必?

她要让自己充实起来,无论日子过的怎么样,她都不能倒下。

那才是她徐若瑾,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弱丫头。

把刚刚不满的情绪全部抛开,徐若瑾迈步进了雅间之中。

佛案上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檀香飘渺,屋中布满了空灵的味道……

第四十六章 喷血

徐若瑾随着杨氏在此地用过素斋后,便吃茶等着。

另一间屋中乃是父亲带着兄弟二人和李忠林吃斋,完全没与女眷们并在一个房间。

李忠林有点儿失望。

素淡的菜吃的也没什么心思,只用了几口便撂下筷子,只等着下山时,再找机会一嗅美人香。

众人用过素斋,徐子麟便提议早些回去。

前来凌空寺上香的过客也越来越多,何况李秋萍还大着肚子一个人在山下等,他怕生出什么事端,惹麻烦。

徐耀辉点头应下后,便有人到杨氏的屋中传话。

各自收拢好物件准备下山,春草突然到徐若瑾的身边,急促回道:“二小姐,奴婢刚刚去捧着那坛子酒,结果被李家少爷抢去了!”

“啊?”

徐若瑾瞪着眼,“怎么会让他拿去的?”

“他跑到咱们屋中时,您和夫人已经离开了,他……他就从奴婢怀里抢走了。”

春草说时都快哭了。

徐若瑾余光朝那边看去,见那坛子酒正在李忠林身旁的小厮手里。

这时也没法对酒多说什么,徐若瑾捏捏春草的手,“先下去吧,到了山底下再跟大哥说一声,那坛子酒不能喝。”

春草应答后,便扶着徐若瑾一起下台阶。

李秋萍早已经在山下等的不耐烦。

可祭祖这等大事,她纵使再烦也不敢露出半点端倪,看到杨氏等人下了山,她立即迎了上去,“母亲,你们可下来了,让我等了好久呢。”

“不是让你在旁边的茶肆里等吗?”

杨氏没好气的数落两句,“没有家人在身边,你还这样的放肆,挺着大肚子站在山脚下,怕人看不到你丢人么?”

李秋萍被骂的委屈,半咬着嘴唇看向徐子麟和她的大哥。

可是这一看不要紧,李忠林的一脸通红,好似被刷了红漆一般,这是怎么了?

徐若瑾这会儿也看到了。

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原本以为到了山下再说那坛子酒的事,可没想到李忠林在路上就喝上了。

封过了时间的酒,里面的药材加倍发酵,药性一定增强,关键在于徐若瑾是第一次亲自动手,还没请方妈妈检验过!

李忠林不过是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不错,汩汩喝了两三碗,走路也踉跄起来。

“怎么有点儿晕?”

李忠林晃晃悠悠,也引起了周围的人注意。

不单是徐家人,过路的百姓和卖货的小贩们也都朝这里看来。

“这怎么了?眼前都晃悠了,有点儿甜?”李忠林朝着鼻下一摸,看到那猩红的血色,“嗷”的一声,两眼翻白,当即倒地不起。

“大哥!”

李秋萍看到李忠林流血倒地,撕心裂肺的冲了过去,“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醒醒啊!”

杨氏也吓了一跳,见捧着酒坛子的小厮吓的要哭,指着他便道:“怎么回事?”

“夫人,不关奴才的事,是李大少爷偏要在路上品一口二小姐酿的酒……”

“徐若瑾,你的酒害死了我大哥,我跟你拼了!”

李秋萍二话不说,站起身就朝徐若瑾冲来,徐子麟眼疾手快,立即把李秋萍给抱住,任凭她拼命挣扎也动弹不得,“别在外丢人,都回家再说。”

“人都死了,说什么说?”

李秋萍泪如雨下,好似天塌了一般。

徐耀辉皱着眉头过去探了探鼻息,“找个大夫来,应当是喝醉了。”

“才不会!”李秋萍不依不饶,拼命叫嚷,“我大哥的酒量很好,莫说是那一点儿酒,就是一整坛子他都不会有事的,公公,您要为儿媳做主啊,都是二妹妹害死了我大哥,我大哥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了……”

徐若瑾在一旁也惊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只是迟着说了一句话,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祸害终归就是个祸害,什么时候都会添麻烦。

若不是怕事情惹上身,她真巴不得李忠林一口酒喝死算了。

“先回家再说。”

徐耀辉紧蹙的眉头满是不耐烦,李秋萍不肯罢休,“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大夫来,我要证实我大哥一定会醒,如果不醒,我宁死也要她赔命!”

见李秋萍竖着手指向自己,徐若瑾要上前解释,却被徐耀辉瞪了回去。

这时候越是多说越出错,周围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看笑话,就不要再添丑了,否则那个女人疯癫之下,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徐若瑾咬紧嘴唇闷声不语。

余光忽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下意识的朝那里看去,不正是张仲恒?

张仲恒满面耻笑的看着徐家闹出的事,苦主居然还是他即将要娶的媳妇儿……

他原本也应该在今日跟随张夫人到凌空寺烧香,可早间起得晚了,便单独赶来。

到了山脚下时意外遇上了梁霄,可还没等说出一二,就听到茶肆外的喧嚷声。

张仲恒原本是极不耐烦看热闹的,但徐家的热闹,他一定要看到底。

召唤了身边的小厮,张仲恒低声的吩咐了几句。

小厮连连点头,听过吩咐后便潜入了围观百姓的队伍之中。

见徐家派人去请了大夫,便刻意的压制声音,不让事情闹的过大。

小厮半蹲着身子,把手拢在嘴边朝内喊道:

“明明就是死了人了,徐老爷不是主簿大人吗?这会儿忍不下责难自家人了?”

“山上便是凌空寺,怎么还带了酒上去?就算是祭酒,可给祖宗献上能喝死人的酒,真是孝顺的子孙啊……”

百姓们听了话,开始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徐耀辉的脸色青紫无比,冷哼一声,硬听着外人的腹诽不做声。

杨氏已恨不能钻进了地缝儿里,看向徐若瑾的眼神恨不能吃了她!

就算这个酒是徐若瑾亲手酿的,但老爷若责怪的话,她这个做媳妇儿的也脱不开干系。

谁让准备祭品都是女眷经手的?

她即便有一百个理由解释都无法脱身。

徐若瑾把张仲恒吩咐下人挑事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就是容不得她有好日子过,非要弄死自己不可吗?

“主簿大人,您还是别磨蹭了,还不把您的闺女带到衙门里去问罪,在这里等什么呢?”

徐耀辉猛的看向了徐若瑾,复杂的眼神已经无法做出抉择。

徐若瑾的拳头攥的紧紧,她一定不能让张仲恒这个鬼,毁掉自己的一生!

第四十七章 我喝

顾不得家中人是什么想法。

徐若瑾长舒口气,缓缓的朝前迈出了步子。

徐耀辉蹙紧眉头,杨氏看着她,斥道:“你干嘛去?这时候就别添乱了。”

“把那坛子酒给我。”

徐若瑾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小厮呆住了,捧着酒坛子看向了徐耀辉。

“给我,你听到没?”徐若瑾的声音虽不尖锐,坚定的语气让人不敢抗拒。

徐耀辉没有什么表示,小厮等不到老爷的指令,便把这个麻烦彻底的抛出去……

“我承认这是亲手酿造的酒,并非是什么桃花、杏花酒,而是添加了药材的药酒。”

徐若瑾的目光扫向围观的众人:

“其中葛根二两四钱,桂枝九钱,桑枝一两二钱,鸡血藤二两四钱,桃仁一两二钱,桔梗六钱,甘草六钱,川牛膝六钱,粮食酒十斤。”

报完了药方,徐若瑾又说起功效:

“我所酿的酒解肌通络,舒筋活血,祛风止痛,父亲于县衙久坐办事,大哥奔波辛苦,弟弟读书劳累,这一方子每晚小酌半杯,家人身体康健,有何不对?”

看了看地上躺倒不起的李忠林,徐若瑾又道:

“我承认这一坛酒应十日开封,后因祭祖便推迟了开封的时日,可现在已经入了十月,天气并不炎热,哪怕延迟了六七天也不过是药性增强,酒劲浓郁,我便不知道为何李家长兄喝入口中会喷血晕倒,还望大家明鉴!”

徐若瑾的话说完,围观的人不由得闭上了嘴。

若真依着徐二小姐所讲,这却是一番孝心了,可为何喝下的人醉倒喷血?

实在让人费解……

“这方子是大夫出的么?”

有人突然多了句嘴。

徐若瑾想要找到话音的来源,可惜人太多,她根本看不到。

“不是,是我自己读药书,配的一道药方。”

“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定是你的方子有问题,就是你害死了那个人。”

“就是,若不是大夫出的,还敢用?”

“胆子也太大了。”

徐若瑾被周围一人一句挤兑的脸色赤热,更看到父亲失望的埋怨目光。

这次事,她若是处理不好恐怕麻烦不小。

她不知道李忠林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何况,张仲恒已经让身边的人掺杂进来,就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

摊上官司,张家可以找借口退掉这门亲事。

她虽然不想嫁张仲恒,但却应该是她踹掉那个男人,而不是被诬陷!

难道只有死路一条么?

“我做的事情我敢认,稍后更有大夫来诊治,如若真是我的酒出了错,我徐若瑾敢承担全部责任,以命赔命,如果不是,我也绝不承担被污蔑的名声,该给我的说法,我一定要找回来!”

徐若瑾的话掷地有声,让嬉笑逗闹的人闭了嘴。

那一句“以命赔命”绝对不是玩笑,再看徐二小姐的神色,根本已经卯上了劲头,不容他人再胡言乱语。

想到此事的大家主乃是县衙的主簿大人。

主簿大人三把手,真想在他面前作假找麻烦,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

闭嘴的人越来越多,直至最后已经没有人再开口。

张仲恒没想到那个小蹄子居然没被吓倒,反而还站了出来?

若是寻常的丫头片子不是早就被吓的哭爹喊娘的……

眼见没有人再说话添乱,张仲恒心中不忿,看到徐若瑾远远投来的挑衅之意,他恨不能将手捏碎。

小厮早已混出围观队伍,回到了他的身边。

张仲恒脑中快速的想主意,又把小厮的耳朵拽过来一通吩咐。

小厮瞪大眼睛,低声道:“少爷,这合适吗?夫人知道的话,奴才的脑袋就别要了!”

“除了我,没人知道是你说的,你怕什么?”

张仲恒厉声厉色,让小厮不敢拒绝。

硬着头皮又蹿到更远的地方,闷在人群中嚷:

“什么以命抵命的,主簿大人在这里,大夫还敢说是酒的问题么?你若是说没问题,你倒是找个人来喝,若是喝了没事,那你说的才是真的!”

“是谁?给本官站出来!”

徐耀辉没有了刚刚的沉稳,他早就感觉到事情不对,如今徐若瑾站出来说了那一番话,已经把事情暂且压制住。

可孰料此人分毫余地不留,明摆着是要逼人去死。

“欺人太甚!”

徐子麟冷斥一声,目光在人群中不停的搜索。

待看到张仲恒时,徐子麟的眼神微眯,可见他背着手站在远处,好似无关之人。

徐子麟的怀疑藏在心底,可他怀中的李秋萍却好似被雷击了一般,指着徐若瑾便道:“对啊,你喝了酒,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你给我闭嘴!”

徐子麟恨不能掐死眼前的女人。

这个痴傻的娘们儿除了添乱就是添乱,今日也不知哪根筋错了,不依不饶的给自家人下绊子。

她还嫌不够丢人么?

围观众人虽不再肆意的逗话,但眼神中深藏的嘲讽不言而喻。

不过也有一些明白人也感觉到事情不寻常。

若是个男子也就罢了,怎么对徐家的小姐还这么挑衅?

好歹也是个女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厮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更有身边人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他。

不敢再多嘴,也不敢马上回到少爷身边,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一副公道人的硬气目光。

徐耀辉虽心中厌烦,却也知道今日这事只能用身份压下。

被人私下里用计逼迫,便最好的法子就是立即离去,再硬着冲顶,绝对会是自家人受伤害。

不过这件事无论怎么解决,女儿的名声……都会遭人诟病。

但不管怎样,都只能先离开这里,然后再想办法挽回清誉了。

徐耀辉打定主意,刚以官威压制气场,随后要再下令。

徐若瑾此时仍旧盯着张仲恒,看到他脸上扬起胜利的笑,她捧起酒坛,笑着道:“我就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喝!”

四下皆惊!

徐耀辉刚要阻拦,却见女儿已经捧起酒坛,汩汩入口。

茶肆的二层,有一双微睁的灰眸也在盯着发生的事。

正是张仲恒在寻找的梁霄!

看到张仲恒耍出的伎俩,再看徐若瑾以硬碰硬的冲撞,他的声音沙哑,轻道:“之前没看出来,这女人性子够烈的……”

第四十八章 清白

徐若瑾的这一股猛劲让所有人都惊了!

徐耀辉只觉得心口发颤,杨氏吓的张着嘴说不出话。

周围的人更是尖叫起来,徐子麟始终摁着李秋萍,不允她再闹出事。

反倒是徐子墨冲上前,一把抢过徐若瑾手中的酒坛子,“够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二姐,酒是那个人自己抢去喝的,又不是我二姐逼的,凭什么把责任都怪我二姐身上!”

徐若瑾本就没有什么酒量。

再这么一股劲儿的灌酒,晕晕沉沉,只觉得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

可是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去,否则她就输了。

春草极有眼色,见二小姐不妥,立即过来搀扶着。

徐子墨气鼓鼓的看着其他人,“看什么看?有意思么?还不都快滚!”

“不许胡闹。”

徐耀辉缓回神来,阻止徐子墨大放狂言:

“你二姐要以己证清白,你若这时候撵人,岂不是辜负了你二姐的心?”

转身吩咐身边人,“去催促下,看大夫何时来,县内所有的大夫都请来,请众位名医一起下定断!”

徐耀辉的话,可谓将这件事彻底的定了性。

莫说他们徐家私下做什么勾当,所有大夫全都请到此地诊一个晕倒的人,一人作假,难道所有大夫都作假?

这种事若再有人怀疑,便是鸡蛋里挑骨头。

哪怕他们徐家认了,大夫们也不会忍。

那可是与他们的名誉息息相关,容不得任何人亵渎。

未过半晌,便有第一位大夫匆匆赶来。

消息就像是无形的瘟疫,此时一传十、十传百,已经有多人知晓了山下发生的事。

越来越多的人朝这里赶来看热闹,大夫不用细问,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撂下医箱,大夫蹲在地上为李忠林诊脉。

翻翻他的眼皮、再探一探鼻息,思忖后才道:“身体虚浮有亏,嗜酒过量,性命没有大碍,但也需要用药调理。”

“那不是药酒么?身子虚不正好补补?怎么会喷鼻血晕倒呢?”

大夫听到身边人的疑问,认真回答,“有句话没听过吗?虚不受补。”

“原来如此……”

听得大夫的话,已经有人萌生了退意。

合着这位小爷们儿是个亏空身子,难怪喝了几碗药酒就喷血昏倒,那位徐二小姐灌了一坛,倒仍在那里没什么大碍。

冤枉人了!

有这般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于是便都闭口不言,或者悄悄的离去。

徐耀辉并不希望事情就此不了了之,可他身居官位,刚刚已经扬过官威,总不能再说不让人离开的话,反而容易起了逆反之意。

给徐子麟使了个眼色,徐耀辉让大儿子出面。

这件事也有李秋萍在里面搅和,徐子麟纵使不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吵嚷:“怎么都走了?刚刚不是叫嚷的很凶吗?但凡还有一点儿良心,就都等着后续再有大夫来一同诊治,还我妹妹一个清白,否则你们就都是污蔑之人,都是罪魁祸首!”

徐子麟一一扫过众人,好似要把所有人的脸记下。

萌生退意的人也连忙缩了回去,不愿再做这个出头鸟。

很快便再有大夫前来诊脉,所得的结果都与第一位大夫相差不大,但都有共同的定论:虚不受补,喝多了!

徐若瑾只觉得心如火烧,胃腹翻滚难忍,可又不想在这时候出丑。

她盯着张仲恒的脸色越发的冷,直至看到张仲恒不忿的冷哼离去,她才露出笑容。

胜者永远都不会是一个卑鄙无耻下作的人,永远都不会!

狠掐了春草一把,徐若瑾轻声吩咐着:“扶我上马车,快!”

春草连忙点头,扶着她悄悄的退离人群……

爬上了马车,徐若瑾立即瘫倒不起,脑袋僵硬欲裂,好似要炸了一般。

她不知自己何时昏厥过去,更不知道父亲如何将事情收场。

她只知道一件事……

徐若瑾这三个字在众人眼里绝对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弱丫头!

绝对不是!

徐若瑾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脑袋仍旧发沉,眼睛疼痛酸涩的难以睁开。

“春草,你在吗?”

徐若瑾轻唤,春草立即在旁边应答,“二小姐,您醒啦?”

一杯水当即递在她的嘴边,“再喝点儿水。”

把一杯水全够灌了下去,徐若瑾要了一个凉棉巾熨了下眼睛,睁开看到自己已经在徐家的小院,她舒了口气,哑着嗓子问道:

“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您昨天回来便发高烧,晕晕沉沉的还呕吐不止,老爷和夫人都来看过您好几回,二小姐,您昨儿也太冒险了,可吓死奴婢了!”

春草不容她起身,“您还是好生躺着,大夫说您得养上几日才行,吃用的物件也要清淡松软的,奴婢一会儿为您拿粥去。”

听着春草在耳边絮絮叨叨,徐若瑾回想着昨日的事,忍不住问道:

“昨儿的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您晕倒在马车上,奴婢便立即去告诉了老爷,老爷立即让大夫来为您诊脉,随后让大少爷收烂摊子,老爷和夫人带着您先回了府里,然后您就高烧不止。”

春草为她擦了擦干裂的嘴唇,“都烧的起了皮了。”

“李忠林呢?他醒了么?”徐若瑾的问话让春草冷哼撇嘴,“他晚间回来就醒了,没人乐意搭理他。”

“起码得让他完好无损的出去逛几圈再死,否则还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徐若瑾的话让春草乐了,“对,养好了再死,否则还会赖上我们二小姐。”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了问话声。

春草跑出去一看,立即朝着来人说道:“二小姐已经醒了,劳烦妈妈向老爷、夫人回一声,二小姐身子还虚,我这里实在离不开。”

来人立即去回禀。

很快,杨氏带着黄妈妈匆匆赶来。

看到徐若瑾半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杨氏沉了半晌才开口,“你倒是真豁得出去,对自己都能下那么狠的手,你难道就不怕死?”

徐若瑾的声音虽虚,说出的话却更惊人心:

“我怕,我非常怕死,我舍不得自己的小命,所以才不容人亵渎它的清白,如若让我重来一次,我仍会那么做,绝不退缩!”

第四十九章 变了

杨氏听着她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在她十几年的印象当中,二丫头一直是个柔弱胆小的性子。

被骂便哭,被打也哭,给点儿吃用的,再有个丫鬟伺候着,让人时常想不起还有她的存在。

可自从落水之后,她的性情有了很大变化。

但杨氏只觉得这是因为与张家定了亲,这个妮子觉得有了靠山,所以她才敢在府里多说上几句话,偶尔也与自己顶两句。

不过是小丫头的把戏罢了,杨氏虽然心里在骂,却从来没把她当过对手,仍旧是随意驱使的工具。

但昨日,在老爷都已经为难之时,这个丫头居然挺身而出,说出那样一番话,被逼上绝路,又捧起酒坛子……

这种事莫说是寻常的丫头了,杨氏放在自己身上,她都自认做不到。

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杨氏已经不敢认眼前这个人……

“说的这么刻苦仇恨的,你还把不把我和老爷放在眼里了?老爷乃一家之主,还能让你个丫头出去担责任?我纵使瞧不上你,却也是这个府里的夫人,还轮不上你抛头露面的处置事,刁蛮耍横,好似你有多大本事似的,老爷为你收拾烂摊子,已经焦头烂额了。”

杨氏扫量了她几眼,“也就你这位二小姐还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养着,订了亲便是金贵人,都得让我们伺候着了!”

“母亲这话女儿不敢认,提及鲁莽,也是女儿一时情急要洗掉罪名,是我思虑不周,母亲不要怪罪。”

徐若瑾的情绪略微舒缓下来。

杨氏怎么想她根本不介意,因无论自己做了什么,杨氏都不会有好脸色,说上两句好话。

她更看重的是父亲……

若是父亲对自己有意见,杨氏也不会突然冲过来,说上这样一番话。

该硬气时她绝不退缩,该服软时她也要软下来。

终究她是徐若瑾,活在这个时代,也要遵循时代的规则。

“行了,之前你就落水一次,如今又醉酒险些出了大事,也请了大夫为你抓药,先喝上一段时日养养身子,过些时日再看,你也得记着,你不单是你自己的,你更是徐家的人!”

杨氏警告过后,语气也软几分,“养的这几日,我也正好为你选上陪嫁的丫鬟,提早的找过来,你也能熟悉熟悉,嫁出了门子再与丫鬟有磕绊,会被张家笑掉大牙。”

“陪房呢?”徐若瑾的脑中立即蹦出了禾苗。

杨氏眉头紧蹙,“那件事不着急,过了年再选也不迟。”

徐若瑾本来想提禾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就把禾苗摆出来,若是杨氏另有心思,反而对禾苗不妙……

又絮叨了几句之后,杨氏便带着黄妈妈离开。

黄妈妈今儿一直都没开口,她寻常最善于吹捧附和,今儿却一个字不说,杨氏出了门便问她:“妈妈觉不觉得二丫头有些怪?”

“夫人指的是……”

“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呢?”

杨氏对此始终不能释怀,“昨儿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今天想起来还后怕,那么多人看着,老爷都没立即想出什么好办法,她却突然冲了出去。”

“可二小姐虽鲁莽,却把事情回转了,之前那么多看热闹的,到最后不都站在二小姐这一边?连老爷都得了清廉不徇私的好名声,老奴听说,如今外界都传徐家二小姐是个天资聪慧的女子,才不是之前谣传的病歪秧子。”

黄妈妈的话让杨氏的脚步放慢,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这个丫头得看住了,不能让她耀武扬威起来。”

“结亲的日子都订完了,没几个月就要嫁了,夫人您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黄妈妈没能理解杨氏的心思,杨氏微微摇头,“你不懂,我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让她在院子里养上几个月后,直接出门上轿,那才是最省心的。”

“您是说?”黄妈妈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杨氏的目光微阴,“找几个厉害丫头来看着她,不能让她无事生事!”

春草送走了夫人回来,便又去为徐若瑾拿了药。

一边准备着药盅熬药,一边对徐若瑾唠叨:

“二小姐,您别嫌奴婢唠叨,其实夫人说的也对,您昨天的确太鲁莽了,奴婢的心都要被您吓出来了,老爷终归是县里的官,谁又敢把您怎样?您又何必主动上前呢?”

徐若瑾微微苦笑。

她可以说任何人的不是,却不能把对父亲的埋怨说出口。

“我昨儿看到了张仲恒。”

徐若瑾的话让春草瞪大眼睛看着她。

“对,就是他!”

徐若瑾想起张仲恒狡诈阴损的笑,语气也多了几分恨意,“我怀疑这件事与他有关,哪怕李忠林醉了酒,下人们抬下去等大夫就是了,哪会接二连三有人与咱们针锋相对的?何况你刚才也说了,父亲是县里的主簿大人,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将徐家逼到绝路?”

“说是逼徐家也不对,准确的说是逼我,我昨日若不站出来硬碰硬,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徐若瑾的话让春草的手颤抖,险些将药撒在地上。

“张……张公子不会这么狠吧?您可是他定了亲的,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春草结结巴巴的不敢信,徐若瑾闭上眼睛,嘴唇微动,“因为他根本就不想结这门亲。”

“又把您推下湖,如今又……”

春草已经不敢想,更不敢往下说,如若是这种情况,二小姐嫁过去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春草怜惜的看着她,“您怎么不跟夫人说?”

“你觉得说了,她们会信么?”

徐若瑾对此并不报什么期望,“何况我也没有证据,他只是在看着,也没法说是他动的手脚。”

“那咱们怎么办?”春草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她也根本没遇上过这种事。

徐若瑾的小拳头捏了又捏,“人这辈子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困难,逼到绝路,我也不会放弃,我要勇敢的闯过去,无论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要过得舒心惬意,那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五十章 扭转

张仲恒昨日回到家中,没有因为看到徐家人倒霉的心情畅快,反而抑郁起来。

他完全没想到徐若瑾看到他的目光是那般的不屑冰冷;

也没想到,自己公开的挑衅,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对抗。

张仲恒没来由的心里发虚,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徐若瑾!

她坚毅硬扛的目光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徘徊,那种毅然迎战的硬气,让张仲恒心底震颤。

他无法将这个女人与当日推下湖的丫头联系在一起。

不过那****的注意力都在梁霄的身上,完全是与梁霄斗气,根本没有注意过她。

难道自己错估了她的脾性?

想到她那日与自己斗嘴时的样子,再想到昨日……

张仲恒心里一沉,他意识到一个自己都无法接受的问题,她……亦或许根本不想嫁自己?

不知道为何会蹦出这样的念头!

可张仲恒仔细的推算,不断的想着与她接触时的种种场景和句句对话,他越发的肯定自己的想法。

“徐若瑾,你的心思够野的!”

张仲恒冷哼的嘟囔一句,满脸铁青。

他可以拒绝徐家的婚事,因他高高在上,若是被她嫌弃,张仲恒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过是个破落户出身的丫头,居然敢跟自己对抗到底?

自己可以不屑于娶她,她却不能不屑于嫁!

砸碎了手边的茶碗,张仲恒阴狠的眯着眼,“徐若瑾,我就不信,你有法子不进张家的门,我不仅让你进,而且还要让你耻辱的进来,八抬的喜轿,你休想!”

这件事不仅张仲恒是窝心的,还有一个吃了大亏的人,便是李忠林。

李忠林知道这件事还是听自己妹妹讲的。

但听人讲故事总不如亲眼见到那般震撼,李忠林觉得李秋萍委屈成泪人儿的样子莫名其妙,脑中回味着那日品过得酒,他不由得亢奋起来:

“别说,虽然醉倒,不过想起那日的酒味儿,啧啧,真的不错啊。”

“大哥!”

李秋萍一张脸气成了烂柿子,“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我现在都被子麟冷落了,因为你,险些没被婆婆骂死,若不是我肚子里有孩子,徐家……徐家恨不能把我休了去!”

“你居然还琢磨着那个死丫头酿的酒,你还顾不顾你妹妹的死活了?”

李忠林最厌恶女人哭闹,脸上颇有不耐,“我有什么办法?我向徐叔父请见都被拒绝了,能帮得上你什么?”

“什么?公公居然不见你?”

李秋萍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如若连公公都动了怒,那这件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徐叔父为我单独安排了地方读书,而且还写了帖子,为我介绍了两位名师指点,我要离开徐家了。”李忠林想到此颇有惋惜,不过这惋惜也是因为无法再见到徐若瑾。

“不过你也是,我不过是喝多了晕倒而已,你朝着徐姑娘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懂不懂妇道人家的规矩?怀着大肚子还出去乱嚷乱叫的,还顾不顾及徐家的脸面?成何体统!”

李秋萍长大嘴巴的看着他,自己为了大哥险些豁出去命还落得一身骚,结果他反过来指责自己?

不等李秋萍争出个谁对谁错,李忠林便撵她走:

“行了行了,你快点儿回你院子去,把你婆婆得罪了,就去好好孝顺几日,你男人不理你,你就好好的伺候两天,赖在我这里干什么?我昨日醉酒还有些迷沌,我要休息一会儿。”

不容再抱怨什么,李秋萍便被赶出门外。

她气的火冒三丈,却还没有地方发泄。

“去找那个死丫头,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跟我对着干!”

李秋萍想找徐若瑾撒气,可还未等转身走,便被身旁的妈妈给拦住了,“大少奶奶,夫人说了,让您见过舅公子之后,便回院子养着,不允您乱走。”

“你胡说!”

李秋萍大怒,“我是这个府里的主子,我凭什么不能随意去?”

“大少爷也是这样吩咐的,您还是请回吧。”

妈妈们的脸色也很难堪,可对于夫人、大少爷的吩咐,她们也不敢不从。

李秋萍的心当即凉了下来……

捂着自己微隆的肚子,她又掉下了眼泪,“孩子,你快点儿生出来,母亲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徐若瑾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休养两天,第一个来看她的人却是徐子墨。

看着自己二姐安然无恙的露出笑,徐子墨的心情也不错,坐在椅子上便骂起了李忠林:

“那个不要脸的杂碎,连祭祖的酒都偷喝,把他抬了回来,他醒过之后居然什么事都不知道,而且还夸大姐酿的酒不错,想要再喝两口,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徐子墨满脸不屑,唾沫星子都喷出来,“父亲已经要把他撵走了,不能再让他在咱们家祸害了。”

“撵走了?”

徐若瑾脸上一喜,还真没想到,父亲做出这样英明的决定。

“为他在县学附近租赁了一个小院,还为他引见两位名师指点。”徐子墨的嘴快撇上了天,“就应该一顿大棍子打出去,也就是父亲心地善良,善良总被不要脸的占便宜……”

徐若瑾轻拍他一巴掌,不容他再腹诽父亲。

但她也没有给徐子墨解释父亲为何这样做。

这件事原本是徐家占了理,如若再传出徐家人对待事情的始作俑者予以冷待的报复,反而会让人觉得事情有诈。

父亲能这样恩慈对待,反而会博得一个更佳的名声。

尽管事情是李忠林瞎搅和出来的,若能以他为由,扭转外人对徐家人的看法,岂不是更妙?

终归是中林县的主簿大人,其城府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徐子墨在这里赖了许久,把一肚子的牢骚全部发泄完毕才离开。

徐若瑾养了两日早已经恢复如初,想到明天方妈妈还会来为自己教课,她不由得又望向了屋内角落中的酒坛子。

祭祀,酿酒,嫁张家……

如果酿酒完全是为了嫁入张家,她还要继续研究这门手艺吗?

徐若瑾的心里犹豫不定了!

第五十一章 陪嫁

翌日方妈妈的到来,让徐若瑾紊乱的心绪也平和下来。

没有了春草的唠唠叨叨,没有杨氏每日派丫鬟过来的试探,更没有徐子墨每天跑到自己院子里吃茶偷懒。

只看到方妈妈微笑的目光,徐若瑾心中压抑的沉霾骤然褪去,浑身轻松无比。

“看到您,我这颗心便能沉下来落在肚子里,方妈妈您就是位活菩萨,比我去佛像前磕头都管用。”

徐若瑾的吹捧让方妈妈轻斥,“不能胡言怠慢了菩萨,你这是让我折寿。”

“都是我的错,再也不敢了。”

徐若瑾亲自为方妈妈端了茶,方妈妈盯着她打量半晌,问道:

“你的事我也从家中其他人的嘴里听说了,你的那个方子,医书上好似没写过吧?”

被方妈妈揭了底,徐若瑾也没隐瞒,“是我自己配的,原本想等酒也酿好请妈妈查检,因父亲下令让那坛子酒做祭酒,我便消了这个念头,只寻思下次再向妈妈请教,只是没想到,却被人误喝了,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若早早把事情告诉给他们,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方妈妈的笑容浓郁了些,看着她桌案上的医书仍旧规整的摆放,“是心有余悸,不敢再碰了吗?”

徐若瑾微微摇头,没有回答,反问道:“妈妈着重的教我酿酒,是因我与张家的婚事吗?”

“不完全是。”

方妈妈的回答很直白,“此地是张家祖辈的故乡,每年的祭祀大礼,也是守祖宅的家人最大的任务了,所以懂得酿酒是必须的,并不完全是祭祖了。”

“不但是张家,其他大族也都有这个规矩。”

看着徐若瑾轻咬着嘴唇,方妈妈轻快的笑了,“不过我之所以着重教你,更是看到了你眼中的那份迫切好学的愿望。”

“我?”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

方妈妈笃定道:“我教你的几件事,你只对这一件最有兴致,算术中馈你有天赋,不用我多说,何况那等事要亲历之后逐渐去学的,单是说给你听,你也不见得都明白,织绣……”

方妈妈苦笑,“这两个字你是出了奇的不擅长,归根结底也是你不喜欢,否则凭借你的韧劲,也是能练得出类拔萃,绝不是现在的样子,提到酿酒时,我便见你眼睛放光,还特意的弄一本医书坐在那里细细的读。”

“只是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才学了这么短的时间,便能配出那一道酒方子来,莫说是你,哪怕是医馆的大夫都不敢轻易的尝试。”

“我是胆子大了些,只是寻思着那几样药相生相克,再配以酒,能起到很不错的功效,却忘记自己才学了几天……”徐若瑾自当不会向方妈妈坦白她的来历。

不过这件事方妈妈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胆子太大了!

哪怕是懂得这些药的理论属性,没有老师临床指导过,她怎么就敢这样肆意的用呢?

吐了吐舌头,掩盖着自己的心虚,徐若瑾的模样才有几分孩童的顽皮模样。

方妈妈拍拍她,“我要告诉你的是,人这一辈子要经历的事情很多,结亲嫁人不过是其中的一件罢了,若因一个人、一件事便放弃自己擅长的喜好,那才是犯了傻。”

“妈妈,我……”

徐若瑾欲言又止,想了片刻后便点头答应下来,“我继续学,我不能放弃,再大的困难我也要闯,绝不在这件事上犯胡涂、吃大亏!”

方妈妈和煦的笑让徐若瑾心底的结彻底融化。

以酿酒为由,继续学医,这不但可以发挥她已经拥有的特长,说不准将来会为她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只有积累的越多,她的选择才会越大。

她若因为张仲恒那个混蛋而放弃喜好的事,那才是最傻的人。

方妈妈走以后,徐若瑾专心的读起医书来。

不但读书,连带着酿酒的各种法子也一一研究,更写下了应该准备的物件。

东西不少,没法子再让徐子墨掏体己钱买,只能找个机会向杨氏要。

第二天一早,徐若瑾起来时,春草已经出去了。

看了看计时的沙漏,已经是卯时末刻,昨晚她又迷上了医书,待觉得眼睛干涩疲累时,已经过了三更。

今日方妈妈有事不能来教课,徐若瑾晚起些时候也没关系。

自己打水洗漱干净,徐若瑾坐在妆奁台子前梳着头发。

这还是上一次张仲恒要来家中做客,杨氏才为她置办上的。

尽管上面只有一面小小的铜镜,可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自己的小脸,徐若瑾的心情也着实不错。

脸色微白,都是熬夜惹的祸。

徐若瑾整理完毕,却发现春草还没回来?

这个丫头,到底是去哪儿了呢?

心里正在打着鼓,徐若瑾便准备到桌前继续看书。

春草从外回来,脚步匆匆,看到二小姐已经起身,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喘着,“二小姐,您已经起来了。”

“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徐若瑾纳闷的看着她。

春草急忙道:

“奴婢见您还没起来就先去大厨房取早饭,厨房的婆子们说,今儿一早便有伢婆子给夫人送了十几个丫鬟来,兴许是要为二小姐您添陪嫁丫鬟,奴婢听了这个消息便又去门房打听了下,伢婆子还没走,在夫人的院子里选人呢!”

徐若瑾的心“咯噔”一下。

这么快就要给自己身边添人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要嫁去张家,但家里始终没有变化,她的感触并不大。

如今杨氏已经开始选陪嫁,她的心里的确不是滋味儿。

“还没叫到咱们的院子里来,等真找上门来再说,先吃饭。”徐若瑾撇开心头的不悦,完全不让这件事破坏心情。

只是春草的饭碗还没摆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黄妈妈说话的声音:

“二小姐可起身了?夫人为您选了四位陪嫁丫鬟,我把她们带来给二小姐交差的。”

徐若瑾心中一紧。

没有把她叫过去选人,而是直接选好了送来。

她便是没得再挑了么?

第五十二章 私心

春草去把黄妈妈和众人引进来,脸色不是很好。

可黄妈妈在,春草也没办法直接向徐若瑾说什么。

只站在后面,用嘴朝向最左边的丫鬟努努,随后点了点头。

朝夕相处了一阵子,徐若瑾与春草也已有些默契,看在眼里,未动声色,朝向黄妈妈问好。

“按说应当是我去母亲院子里选人的,让黄妈妈带着人跑一趟,您实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二小姐出力,是我的荣幸。”

黄妈妈接着道:“夫人也是心疼着您,怕您为这种事再操心头疼,索性直接为您选好了,”转头看向丫鬟,“都自个儿上前拜主子吧,还用我再多说吗?”

丫鬟们各自看看,黄妈妈又多了句嘴,“从左边开始吧。”

“奴婢红杏,见过二小姐。”

这便是刚刚春草示意过的那个,身姿丰腴,看起来年纪也不小,约有个十四五岁。

徐若瑾记在心中,第二个便上前:“奴婢白梅,给二小姐请安了。”

第三个丫鬟显得局促,年纪也颇小,见是轮到她,支支吾吾道:

“我、我没名字,以前叫小可,也不是爹娘给起的。”

黄妈妈立即瞪了眼,“刚刚教的规矩都吃了肚子里?什么我我我的,要自称奴婢,懂不懂?”

“您刚刚和二小姐说话,也没这样自称啊。”小可呆呆的嘀咕一句,满面都是不解。

黄妈妈一张脸红到脖子根儿!

徐家这么多丫鬟,还从没有一个敢跟她这样顶嘴的,而且这话当着二小姐的面问出来,她该怎么样下台?

这银子便宜的丫头,就是靠不住!

徐若瑾心里早已笑开了花。

这个小可的确看起来愣头愣脑,似是什么都不懂,进屋之后,行礼、说话都看着其他人。

之前应当不是伺候人的,刚刚被牙婆卖了人家。

只是黄妈妈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徐若瑾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总得为她找个台阶:

“往后不要与黄妈妈这样说话,她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我们从小都是黄妈妈看着长大的,早就不分彼此了,行了,下一个,你叫什么?”

“奴婢杨桃。”

黄妈妈见徐若瑾一句话便将事情带过,脸上也没露出不喜不忿的嘲讽,心中微松了两口气。

丫鬟们都自介完了,她便上前,透出几分亲昵:

“二小姐瞧着,可还入得了眼?若有瞧不上的,老奴带回去就是了。”

黄妈妈故意咬重“老奴”二字,徐若瑾平淡如常,没拒绝,也没高兴,如同平时一样说着:“都是母亲选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句话便把黄妈妈后半句噎了回去,那个小可,她一定是看不顺眼了。

黄妈妈的心扭曲了一百八十度弯,可二小姐的话她还没法子反驳,夫人摆在那里,她哪敢再挑挑拣拣?

“夫人为您选的,归根结底还是要这些丫鬟伺候得二小姐舒坦,不如老奴再带回去教教规矩?免得有那不懂事的,碍了二小姐的眼。”

“就留下吧,我这么小的院子,也不用她们做多少活计,都让春草看着分配,若真有那心思不正的,我再去与母亲说。”

徐若瑾的婉拒,让黄妈妈没法子再开口。

一张脸也甚是不爽,总想扳回点儿颜面来……

“春草,你先带着她们去认认院子里的事,我与黄妈妈再说会儿话。”

徐若瑾把人打发走,黄妈妈眼中闪过一抹好奇。

私自留她,这是要说什么?

徐若瑾也没着急,亲自在身边给黄妈妈倒了一杯茶。

黄妈妈连忙上前接过,忐忑的笑了笑,“二小姐这是折煞老奴呢,您有什么吩咐直说就行了。”

“妈妈可别跟那种小丫鬟生气,刚进门的不懂,还是要教教才行,”

徐若瑾心中笑的很灿烂,脸上满是安抚,“不过那个小可看着是个性子直的,我再多瞧她几天,免得母亲嫌我挑剔怪罪。”

“只要二小姐看着顺心就行,老奴都是为了二小姐。”

黄妈妈也不敢再自称“我”,她多年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当众揭了遮羞布,她总要收敛才行。

徐若瑾微笑着看着她,突然问道:

“陪嫁的丫鬟已经定了,不知道母亲对陪房的事如何打算的?妈妈先给我透个底?”

黄妈妈没想到二小姐居然提到陪房,怔愣下连忙笑着缓和,“二小姐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这是哪儿的话,之前黄妈妈不是也答应了我,陪房的事帮忙挑选的吗?所以这件事才私下问问您,丫鬟是身边伺候的,陪房是几家子人,我却是完全不懂了。”

徐若瑾故意装嫩扮不懂,她就是想看黄妈妈在这事上是否已经计划好了。

她让春草打探禾苗的消息还没有信儿,上一次问杨氏陪房,她还不肯说。

思忖很久,徐若瑾仍旧便打算从黄妈妈这里下手。

春草已经探问明白黄妈妈的家人,黄妈妈一共有两个孩子,闺女已经远嫁到外县,儿子在中林县做着小营生,并不在徐家当差。

黄妈妈的眼神中闪过惊讶。

她没想到二小姐居然还记着这等事,原本以为她是随意的说说,难道是真心的么?

徐若瑾面目清莹,分毫没有作假。

黄妈妈犹豫后,倒说出了实话,“老奴有心向夫人推荐一家,夫人那边还没答复,所以老奴也不敢多说。”

“是哪一家人?”

徐若瑾直接问。

“说起来也臊得慌,是老奴儿媳妇儿的娘家人,不过她老子娘都是踏实肯干的,这一点老奴绝对能作保,只是毕竟是亲眷,也实在没脸说。”

“那岂不是正当好?有黄妈妈作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若瑾当即拍了胸脯,“这事儿我就定了,等母亲说到这件事,我直接向她提。”

黄妈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二小姐还是不要多说,事情都由夫人决断更好。”

“怎会让母亲起疑心,黄妈妈的为难,我是知道的。”

徐若瑾一副慷慨配合的模样,让黄妈妈也起了疑,试探道:

“二小姐是不是对这事儿也有想法?”

徐若瑾笃定的摇头,“没有,我都听母亲的,绝无私心!”

第五十三章 暗手

二小姐的回答让黄妈妈心底气闷。(шщшщuruo小說網首发)

凭借多年与人交际的直觉,黄妈妈始终认为二小姐对此事另有心思。

可二小姐坚决不肯说,却还答应了自己的提议。

这种感觉好似给一甜枣、再敲一闷棍,让黄妈妈很不舒服。

徐若瑾才不理睬黄妈妈是否高兴,寒暄几句便亲自把她送走。

把春草叫到屋中私谈,四个丫鬟都在外面候着……

徐若瑾立即低声吩咐:“打探到禾苗到底嫁了什么人家么?”

“配给了大少爷院子里做杂活的,人倒是个老实人,就是……日子过的不太好。”

春草似是想到自己,悲从心中来,“听说家里都吃不饱饭,还要伺候着婆婆,奴婢如今伺候着您被看得紧,也没找出功夫去见她。”

“二小姐,陪房的事,您跟黄妈妈说了?”春草对此事很惦记。

“这件事不能让禾苗出面,否则母亲一定不会同意,找机会让她男人给黄妈妈送礼,最好是直接送了黄妈妈儿媳手中,银子送到,拖黄妈妈说上两句话,事情也就成了。”

徐若瑾见春草还没理清楚,解释道:“绕两个弯子,黄妈妈也不会太在意,她和母亲会盯着我,却想不到我会从她们那边下手,等我真的出了门子之后再让禾苗露面,前期都让她男人出来应酬,这件事千万要叮嘱好她。”

春草脸色一喜,虽然没见过禾苗,更没有交往,但见二小姐对她这般用心,春草的心里也高兴。

做奴婢的,不就求着能跟随个好主子?

她伺候过太多人家,唯独二小姐是最善良的人……

“可是……”春草想起另一件事,脸色犯难,“可是他们家恐怕付不起给黄妈妈的银子。”

“咱们出。”

“咱们也没有。”

徐若瑾走到妆奁台子那里,挑挑拣拣,选出一个不起眼的银钗,银钗的坠子上有几颗珍珠粒,虽然不大,却将银钗增色不少。

“我会找机会让你出去,把这个物件去当铺里当了,我再想办法弄点儿银子,咱们还有一些时间,一定能筹够钱。”

徐若瑾的一片心让春草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收好物件,也告诫自己要尽心的办。

豁然想起了外面的丫鬟,春草连忙提起红杏,“奴婢认得她,她之前是伺候柳姨娘的,上一次传话就是她主动来找奴婢的。”

“是她?”

徐若瑾对此也颇有吃惊,她若伺候着柳翠,怎么会给送来自己的院子做陪嫁?

春草不等徐若瑾问,便把事情都说了:

“奴婢刚刚也悄悄问她了,红杏说,她之前也是在夫人院子伺候的,与柳姨娘关系一直不错,分小院子时,柳姨娘特意点了红杏去伺候,这一次夫人留下了五个丫鬟,新派了两个给了柳姨娘,把她要过来为您做陪嫁。”

徐若瑾满脸无奈。

杨氏想治柳翠,所以特意的把她身边交好的丫鬟支走,派了新丫鬟伺候,完全把柳翠掌控在手里。

红杏模样不错,跟着自己早晚是要离开徐家的,无论柳姨娘怎么惦记,都再也够不着关系交好的……

女人心,海底深,杨氏下手还真够狠的。

“其他几个人,你看着怎么样?”徐若瑾问起了其他人。

春草琢磨半晌,“还得再看看,都是生手,之前没伺候过人,规矩、礼仪、活计都不懂,全都要您教才行。”

徐若瑾瞪大眼睛不敢信,春草很肯定的点头,“奴婢挨个问的,除了小可,另外两个是家生子,刚进府做事。”

“我滴个乖乖,这是看我太闲了,想给我找麻烦吧。”

想着杨氏的惯用手段,徐若瑾才不会把她往好了想,这会儿她倒庆幸还有红杏在。

不管怎么样,她是从杨氏身边出来的,性格抛开不提,起码做事定是利落的。

若是四个全都要人现用现教,她和春草两个人就得累瘫了。

“都叫进来吧,我见见再说。”

徐若瑾揉了揉眉头,随即正经的坐好。

四个丫鬟进了门,也都知道要齐齐的给二小姐请安。

“既是来了这个院子,往后便都要朝夕相处的过日子,如今我只知道你们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不过这种事也不急着问,先说说你们都会什么,然后好分派活计?”

徐若瑾直接点了红杏,“你是一直在府里做事的,就给她们做个样子,先说吧。”

红杏应下后,迈一小步上前,“奴婢五岁时进府,在夫人院子做杂活,刚被派去伺候了几日柳姨娘,就又来二小姐院子了,十来年什么活计都做过,二小姐可随意指派。”

说话干脆利落没有拖沓,徐若瑾满意点下头,示意白梅继续。

白梅思忖下,才开了口,“奴婢十三岁,在家时跟随母亲学过侍弄花草,其他的便是跑跑腿、传个话,其余的还都不懂,还请二小姐和各位姐姐们教。”

“奴婢擅长织绣,在家时与姐姐一同在绣坊接杂活补贴家用。”杨桃说完,便看向了小可。

小可搓搓手心,一脸茫然,吭哧半晌才开了口,“奴婢爹是酒楼里的切工,我从小只被教了做饭菜,别的都不会。”

“那你家境应该不错的,怎么会来徐家做丫鬟?”徐若瑾多问了她一句。

“赌钱都输了……”

徐若瑾没再继续。

一个擅长花草的,一个擅长织绣的,小可会厨房的活计,红杏则什么都能做,听候自个儿分派。

这几个人看似没什么问题,其实隐藏的问题都不小。

四个丫鬟从模样上来说,都不错,可从没在大户人家侍奉过的带去张家,岂不是等着让张夫人笑话斥骂?

察言观色、眉眼高低、接人待物、寒暄应酬,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教出来的,都需要日积月累的默契。

红杏虽然是四个人里最出落的,可她在夫人身边伺候久了,又从柳翠身边被弄了这里来。

徐若瑾看得出她脸上的傲气劲儿,压根儿对来自己身边很不满意……

“大概的情况我也了解了,”徐若瑾思忖后,看向了红杏:“刚刚她们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身边没了春草跟着不行,她们三个人如何分派就都交给你了,你是母亲特意挑来我身边的,我自当信得着你。”

红杏讶然的张着嘴,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她有心推脱,却又听徐若瑾道:

“柳姨娘的院子里已经有了新人,用不上你再回去伺候,夫人身边有黄妈妈,你也无处施展,一身的本事也别藏着掖着,还是用在我这儿吧,你说呢?”

第五十四章 折腾

红杏没想到二小姐会对她说这样一番话!

她的心不由轻抽了下,被说到痛处,露出几分惊愕后的慌张。

红杏的确不太服气。

她侍奉了夫人多年,领的是一等丫鬟的月例。

夫人只听黄妈妈一人的话,故而在夫人面前,一等丫鬟形容虚设,反而被夫人看管的极严。

衣装素淡,脸上胭脂粉都不许用,否则会被骂为有贼心魅惑老爷和少爷。

柳姨娘的事在红杏心中猛敲一下。

可红杏没想到,柳姨娘谁都没有选,偏偏把她选到身边做伴儿。

夫人看着自己的冷笑,让红杏心底恐惧,而柳翠与老爷的整日的旖旎甜蜜,让她心里更堵的慌。

柳翠原本有意找机会向老爷推举红杏,红杏虽表面上拒绝了,心里却不免撬起了那根情丝。

只是还没想好是否要走柳姨娘的路,她就被夫人指来为二小姐当陪嫁丫鬟。

红杏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她不应该有什么痴心妄想,活上一日算一日,谁让老天爷没赏她个好人家投胎?

来到二小姐面前,红杏漫不经心,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二小姐的院子穷的破烂如杂院,比夫人和两位少爷那里差了不知多少倍。

何况张家对二小姐那般瞧不上,主子都不见得有好日子过,做了陪嫁丫鬟还有什么可惦记的?

破罐子破摔,她只做好自己便罢,到了年纪给小姐磕头,找一户人家嫁出去也就了事。

这辈子也没什么苛求的了。

红杏本没仔细关注过二小姐,脑中的印象都是夫人的碎念和下人们的轻视。

如今听她说出那句话,再看她眼眸中清亮的目光,红杏豁然有一种错觉。

二小姐绝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徐若瑾看着发呆的红杏,也没急着催促。

只由她自己缓过神来再说也不迟。

小可、白梅和杨桃静静的等着,可见红杏傻站在那里不吭声,小可终归没忍住,小声提醒着:“红杏姐,二小姐问你话呢。”

红杏缓回神来,见二小姐在笑着看自己,忙收敛住自己的惊慌,“二小姐看的起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三个有事都去找红杏,若有什么办不了的,红杏再来告诉我就是了。”

徐若瑾把事吩咐下去,也不想再多谈,端起了茶杯,示意她们可以离去。

红杏福身后转头要走,却发现另外三个还站在那里,这会儿没法子教,只能开口道:

“都走吧,还在这里站着干嘛,出去再说。”

小可点头答应下便往外走,白梅愣了下才出去,只有杨桃规规矩矩行了礼……

徐若瑾看着她们离开,一张小脸立即耷拉下来。

见春草也一脑门汗,徐若瑾长舒口气,“瞧见了吧?都得慢慢教,若真让咱们两个人来动这个脑子,什么都不用做了!”

“您把她们交给红杏,行么?”春草对此略有不放心。

徐若瑾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正折腾的不是咱们,咱们忙乎自己的事,让她们乱腾着,母亲或许看到这样更放心,也借这个机会看看红杏到底有多少斤两。”

春草了解的点点头,“那奴婢还一心伺候着您,然后去盯着禾苗的事。”

“那就都交给你了。”

徐若瑾如今身边最能信得过的,也就是春草了。

仔细思忖下没有什么遗漏,徐若瑾便又翻开书本,继续琢磨方子。

既然要把酿酒这门手艺拾起来,她绝不能平庸碌碌,一定要学出个响动。

黄妈妈送了人回去后,杨氏已经在等着她。

“……都留下了,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老奴都觉得挺顺当的,只是……”黄妈妈想到那个小可,“有的丫鬟实在不懂规矩,真闹出事来,会不会被老爷责怪?”

“老爷的心思都在后院的小妖精身上呢,哪有空来怪咱们?”

杨氏想到柳翠就牙根儿痒痒,“红杏被弄去二丫头身边,就没说点儿什么?”

“二小姐与她不熟,好似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红杏一路上也没什么话,定会有些不甘心,她是个懂眼界的,哪能不知道二小姐的日子不好过。”

黄妈妈思忖下,“但若是她肯动手帮二小姐的话,应当也能置办的井井有条,不会出大错。”

“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就等着看她们乱,只要那丫头没心思琢磨别的事就行。”

杨氏掰手指头算计着日子,“纳吉已经过了,张家下一步该送聘礼了,不过咱们该先准备着回礼,这事儿还不能让张家挑错儿,还得寻思省银子……”

“那就把物件往大了置办?”黄妈妈的提议让杨氏满意的点点头,“过阵子便让人拿单子,咱们要挑东西了。”

张仲恒到张夫人院子里请安时,正听到丫鬟在报物件列表。

林林总总,都不是便宜货,张仲恒进门便问,“母亲,这是准备什么礼?居然这么贵重,伯父家又有什么喜事了?”

“都是准备的聘礼,这是张家的第一要事,其他事哪能与这个比?”

张夫人见儿子的脸色落下来,叮嘱道:

“你父亲那边也来了消息,让你不要再胡闹了,梁家这一支虽被贬到了中林县,京都仍有亲戚势力,不要让他们为难。”

“我胡闹什么?是他先辱文官,我才跟他对峙起来,一个不能再习武的废物,还有什么嫌弃的?有本事他再去打仗啊?”

张仲恒满脸不耐,“跳进湖里把那个死丫头救上来,他不又带死不活的养了七八天才下了床?还逞什么英雄?就是废物一个!”

“胡说!”

张夫人猛斥一句,“这等话都憋回肚子里,再让我听见一句,绝不饶你。”

“行了,我不说,我走了。”

张仲恒起身便走,张夫人追问,“你去哪儿?”

“我?”

张仲恒一时没想到什么好主意来搪塞,脑中突然蹦出来徐若瑾的影子。

那一张惹人恨的脸蛋,让张仲恒紧咬着牙,“我回院子里睡觉。”

张夫人满面无奈,只得放他离去。

张仲恒出了门,他身边的小厮鬼祟的过来,凑他耳边道:“……已经派进去被选上了,就伺候在徐姑娘的身边。”

“好!”

张仲恒吩咐着:“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个详细!”

第五十五章 误会

徐若瑾把丫鬟们全都交给了红杏,她便把注意力又投入到书中去。(шщшщuruo小說網首发)

方妈妈与杨氏提前打了招呼,故而徐若瑾列单子买酿酒的用料也格外顺利。

但这一次徐若瑾并没有马上动手酿酒,而是写下了几个酒方子,等候着来为她探病的大夫。

上一次醉酒之后,徐耀辉特意吩咐,隔上十天便让大夫来为二丫头诊一次脉,该调养身子不许吝啬银子。

虽然徐若瑾时至今日都没见过月例银子是什么样,但待遇比之前明显有所提高了。

看了看自己准备的方子,徐若瑾突然想起了禾苗……

上次与春草商议好如何让禾苗成为自己的陪房,可时至今日,春草都没能找到机会出府,就更不用提与禾苗有联络。

仔细看着方子上的药料,徐若瑾又提笔重新抄写了一遍,把方子上的两味用料去掉,吹干了墨迹,只等着大夫的到来。

岑大夫乃是下晌时分才到了徐府。

给杨氏打过招呼之后,便由丫鬟引着到了徐若瑾的小院子。

红杏在门口候着,见到来人便朝屋内传了话,“二小姐,岑大夫到了。”

“请进来吧。”

徐若瑾给春草使了眼色,春草立即准备好茶。

寒暄两句,岑大夫便为她诊脉,微微点头,“徐姑娘其实已经恢复大半,只剩下自行慢慢调养,急不得,都要慢慢来才行。”

“岑大夫说了这话,我心里也放心了。”

徐若瑾的吹捧让岑大夫捋捋胡须,“过奖过奖。”心里还是很美的。

“这可绝对不是过奖,洪林堂是中林县最好的医馆,您是那里的名医,信不过您的话,就没有再信任的人了。”

徐若瑾说着吹捧的甜话,岑大夫也略微轻松些,“能得徐姑娘信任,也是老朽的荣幸。”

“我有一事想请教一下岑大夫。”

徐若瑾甜枣喂完,立即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容岑大夫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立即拿出了自己写好的药酒方子。

“也用不着瞒您,如今都知道我是在学酿酒的,上一次险些闹出了事,我已经胆战心惊了,这次只能求岑大夫指点一二,看我写的这方子行不行?”

“如若有不妥当的,您尽管说。”

徐若瑾的请求让岑大夫心中为难了些。

毕竟她之前酿酒把李忠林喝的狂喷鼻血晕倒在大街上的事,岑大夫也有耳闻。

当初徐若瑾念叨的方子没人记得住,自当没有人告诉岑大夫。

岑大夫还曾拿此事训过身边的学徒,莫要肆意妄为的动手下方子。

看到徐姑娘没?

那就是鲁莽的下场。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自己被岑大夫当成反面教材,反而还求到了他的头上。

岑大夫有一点心虚,本想说出拒绝的话,但见徐姑娘双眼放光的盯着他,那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让他实在张不开拒绝的嘴啊。

不如借这个机会也劝一劝她,贪功冒进不可取,做些简单的花酒也就罢了。

药酒这等事哪是她一个小姑娘肆意把玩的?

那是会出人命的!

“好吧,容老夫看一看。”

“太好了,谢过岑大夫!”

徐若瑾把药方递过去,便拼命的眨眨眼。

刚刚卖萌太用力,眼睛好干啊……

岑大夫拿起药方,认真的扫了一眼,刚要开口说她,却又被上面的字吸引住了!

“大黄五钱,当归五钱,芍药五钱,丹皮三钱,生地八钱……红花五钱,酒十斤,活血舒筋,跌打伤,筋骨受伤。”

“柴胡八钱,当归九钱,赤芍三钱,白芍三钱,松子三钱,五灵脂八钱……酒二斤,散瘀活血,胸肋瘀肿疼痛。”

“肉桂、木香、**、羌活各八钱,元胡、丹皮、郁金、乌药一两半……温通经络,活血定痛,寒湿疝气。”

粗略看过之后,岑大夫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

撂下方子,他闭目思忖了一会儿,看向徐若瑾道:

“徐姑娘能否为老夫讲讲,为何要这般配料吗?”

徐若瑾似早知岑大夫会问,拿起另外一份方子,缓缓道:

“其实这三个方子也是为我父亲和哥哥、弟弟预备的,芍药镇痛,生地清热凉血,治温热病,但脾胃虚弱者不能随意用,于是便以当归、丹皮来平和。”

看向第二个方子,徐若瑾又道:

“我看父亲经常忙碌在外,归来时脸色灰白,曾说过浑身肿痛,吃不下东西,所以便想了第二个方子,之所以加了一味五灵脂,是因它消食、消闷,对咳嗽化痰有疗效,所以才这般配。”

“第三味其实是为母亲用的,天气凉了,母亲时常手脚冰冷,寒气大,所以才这般配。”

粗略的说了个大概,徐若瑾的确满怀虚心的向岑大夫请教:

“请您品评品评,这方子,还有什么遗漏?我学酿酒时才开始看药书,知道的浅薄不值一提,您尽管说,我一定用心听。”

岑大夫听过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凭心而论,这几个方子配料毫无问题。

依他本人来讲,纵使有两味偏差,但大体上也不会相差很多。

不提他手下的学徒,单是在中林县能开出这样方子的大夫都不超五位。

可这才是一个刚读医书学酿酒的姑娘,而不是研读多年、有丰富经验的大夫!

岑大夫仍不能完全相信。

难道是徐姑娘从别人那里拿来的方子,想在自己面前得到印证,让外界还她一个名誉?

亦或许还会因自己的承认,让她名声大起。

学得几日医书的人便能开出如此妙方,天才之名传播出去,徐家的腰板也更硬气了些。

一定是这等心思!

利用自己,心思恶毒,欺人太甚!

也怪不得岑大夫会复杂心歪。

因为徐夫人就不是一个心思正直的人,徐子麟更是如此。

“容老夫冒昧问一句,徐姑娘可认得这些药是什么模样么?”

岑大夫收敛笑意,面色平淡。

徐若瑾尴尬的摇摇头,“只是在自己喝的药包中辨认一下,很多药材没能亲眼见到。”

岑大夫更确认刚刚猜的是对的,冷哼一声,把方子扔到一边:

“依老夫所看,这几个方子也不过那么回事罢了。”

第五十六章 请求

岑大夫突然冷下来脸,徐若瑾也有些胡涂。

自己不够虚心?

还是因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仔细回想一遍,也没什么不对啊?那为何岑大夫眼中会有那般不屑的嘲讽。

嘲讽?

徐若瑾一怔,再看被扔在一旁的方子,心中略微明白了些。

岑大夫起身欲走,徐若瑾连忙把他留下,“岑大夫请留步,还请您说一说,方子何处不妥?”

“徐姑娘,有些话说开了,恐怕并不是好事,你又何必强求呢?”

岑大夫的眉头蹙紧,“老夫在中林县行医多年,向来只凭一身浅薄医术赚钱养家,从不掺杂利益争斗之中,可老夫虽愚笨,却也不是胡涂人,徐姑娘年幼,还是要斟酌行事,好自为之吧!”

“岑大夫的话,我不能明白,您也不用顾忌颜面,不妨就说开了吧。”

徐若瑾不依不饶,让岑大夫的怒意更盛!

“那好,那老夫就来问问你!”

走过去把那张方子拿起来,岑大夫开口道:“第一道方子,透骨草、大黄、当归、芍药、丹皮,生地,若往里再加一味红花,又会如何?”

“红花活血散瘀,有很强的功效,但我所配的药酒主要是为了父亲和弟弟,二人也以强身为主,并非患有恶疾,所以才没有加红花。”

徐若瑾回答后,便继续看着岑大夫,等他继续问。

岑大夫打量她半晌,继续道:“再加一味蝼蛄,会怎么样?”

“那是一种虫类,不好捕捉,药价太高,所以没有加在上面。”

“再加一位稀莶草,岂不是更妙?”

岑大夫的提问,让徐若瑾心中咯噔一下。

她最早的药方上的确有这一味,而后寻思找借口让岑大夫提出缺漏的药需要补上,春草也有机会出府。

可她完全没想到岑大夫会怀疑自己的水平,更会怀疑自己的品行。

头脑一时发热,却没预料到岑大夫这里会出问题。

不过问题出来也好,免得成为隐患。

就事论事,她不妨就顺着岑大夫的教条,让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弄虚作假的腌臜心!

“岑大夫说的是,稀莶草治疗骨痛膝弱,肝肾风气,这一味药加进去果真更妙,有画龙点睛之效!”

徐若瑾把稀莶草的药效说出,让岑大夫看了她半晌,脸色和缓下来。

自己问的三味药,她都能说出功效,更说出没有加进去的理由,如果不是真的明白,故意弄虚作假博名声,是说不出这些话的。

看来她也不是分毫不懂,而是真的用心学了。

不过岑大夫并没有马上打消心中的怀疑,又继续问了起来:

“如果是一个摔断过骨头的人,常年阴风寒冷,骨痛冰凉,要用什么方子更好?徐姑娘不知可否现在就写下一个,让老夫看看。”

岑大夫抛开那三道方子另外出了题,徐若瑾轻咬嘴唇,开始用心思忖。

润墨提笔,徐若瑾的字虽没还没练出太大的成果,倒是能入眼看一看。

“血竭八钱,三七八钱,樟脑二钱,薄荷四钱,红花六钱,酒一斤。”

徐若瑾仔细看了一遍,把方子递给岑大夫,“如若伤者家境条件好,自当可以再往里放上一丁点的麝香……”

岑大夫看入眼中,心底不由得惊诧起来!

这一道方子若非是学过多年的人,哪能如此快就开得出来?

可他就亲眼看到一个,一个才刚刚读医书的丫头亲笔写下……

转过头看向桌案角落摆放着的那本医书,岑大夫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

一本快被翻烂了的书,这是要读过多遍才会有这样的磨蹭痕迹。

岑大夫心中不免有了愧疚之感。

刚刚对徐姑娘还有误会,以为她虚假糊弄,只为得自己一句夸赞,没成想,这却是一个习医的才女。

只可惜,她被深居后宅,恐怕没有出门行医的机会了。

“老夫给徐姑娘行礼赔罪了。”

岑大夫已有五旬的年纪,拱手鞠躬赔罪,徐若瑾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岑大夫这是干嘛,我是真心向您请教的,您刚刚的提点,对我也是一份鼓励,快快起来。”

“哪里哪里,是老夫心胸狭隘了。”

岑大夫把两张写好方子的纸整理整齐,又亲笔写了几味药,予以标注,“这几道方子绝无问题,但针对不同的人,还需要有不同的增减,徐姑娘倒是再仔细推敲便好。”

“多谢岑大夫!”

徐若瑾笑着把方子收起来,只等着稍后让春草出去采买,也借着机会去见一见禾苗。

岑大夫捋着胡须,再看向徐若瑾的目光满是欣喜。

徐若瑾让红杏进来帮岑大夫收拢要药箱,亲自把他送到门外。

“有一件事,还请岑大夫能够答应我。”徐若瑾突然又开了口,岑大夫似早已预料到的笑笑,“可是要让老夫把徐姑娘的才艺传出去?”

“不不不,”徐若瑾连忙摆手,“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我向您请教,还希望您能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又是为何?”

岑大夫满心震惊。

自己虽猜忌错了,可他一直都认为徐若瑾这般做,是为了把才艺宣扬出去,证实上一次李忠林出事的清白。

虽然事情已经淡去,但仍没人相信徐若瑾是真有那份本事,不过是随意说出几味药来糊弄事罢了。

徐若瑾明白为何岑大夫刚刚会突然变了脸。

原来是把她想成要借机扬名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真心向您请教,没有其它所求,何况您也知道,若瑾身居内宅,也是已经定了亲事的人,此时再传出去什么,反而欲盖弥彰,容易被人诟病。”

露出几分苦笑,徐若瑾的声音显露着尴尬:“我不想再让自己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就拜托岑大夫了。”

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岑大夫满眼尊敬的看着她,认真的点头答应下来。

把岑大夫送离了院子,徐若瑾连忙拿出岑大夫刚刚写下的两味药,吩咐春草道:

“去找采买妈妈支取银子,药买不回来无所谓,一定要联系上禾苗,把那根银钗给她,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我心里都念着她……”

第五十七章 救她

看着春草出了院子,徐若瑾缓和半晌才平复下来。

回到屋中耐心的等待,事情她已经安排下去,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不等她安下心来琢磨岑大夫添的那几位药,院子里就响起了争吵的声音。

“……鬼鬼祟祟的不去干活,你往屋里瞧什么?你还想看着二小姐不成?还不快滚!”

骂人的是红杏。

徐若瑾着实无奈的叹了口气。

红杏本来就是个泼辣厉害的刀子嘴,外加她出自杨氏身边,自有几分傲气。

这才两天的功夫,院子里便都听她一人插腰嗷嗷叫嚷。

白梅与杨桃倒还罢,是府里的家生子,纵使没来院子里伺候主子,也懂那么点儿高低之分。

小可是府外买进来的,最受不得红杏的脾气,这会儿被她骂了,忍不住还嘴道:

“我不过是看春草姐姐出去了,怕二小姐有什么需要伺候的,我看看怎么了?就许你站在门口,别人都不行吗?”

“你还跟我比?”

红杏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道:

“大字不识一个,算银子都一时半会儿转不动脑子,就你这个笨样还想去二小姐身边伺候?呸!也不找镜子照照你的模样,让你收拾一下小厨房,两天功夫了,还是那副糙样,买了你来是干活的,不是让你到徐家吃闲饭的!”

“一共就那么点儿地方和锅碗灶具,还怎么收拾?”

小可满心不服,“你不过就是比我懂的多点儿而已,我慢慢学,不见得比你差!我是不识字,也不会数银子,可我做的饭就是比你好吃。”

“你做饭好吃,你去大厨房找活儿干啊,来二小姐院子干什么?”

红杏斜眼上下扫她几遍,“贼心贼胆的,我看你想往二小姐身边凑合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小可气的满脸通红,已经快哭出来。

白梅眼见不好,立即上前去拦……

红杏抱着肩膀一一看过眼前的三个人,训着道:

“来这府里头就是伺候人的,规矩没学会,礼节没听懂,还有底气在这里顶嘴的,就都卷铺盖回家,别跟在二小姐身边出去丢人!”

“是走是留的,不是我们说的算,红杏姐姐恐怕也身不由己吧?”

白梅回顶一句,随即看着揉眼哭泣的小可,“咱们去干活吧,别在这里自讨没趣。”

小可点点头跟着走,杨桃紧随二人身后,红杏抱着肩膀冷哼一声,又坐在了徐若瑾屋门口纳起了鞋底。

徐若瑾竖着耳朵听半晌,翻了个白眼舒口气。

就红杏这个脾气,杨氏怎么可能容得了她?

想想刚刚的三个人,徐若瑾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坐好,才朝门外喊一声,“红杏。”

帘子被撩起来,红杏从外面进了屋内,“二小姐什么吩咐?”

“春草出去了,你在这里帮我搭一把手。”徐若瑾指指桌案上散落的纸张。

红杏一怔,随后点头应下,将纸张分门别类的收拢好。

徐若瑾在一旁看着她,折迭整齐,胡写乱画的放一起,工工整整的字页放一起,药方的单子又放一起……

“刚刚门外吵什么呢?”

红杏似早知二小姐会问,淡言道:“都不是懂事的丫头,不骂自当学不会,二小姐若是觉得奴婢管得不对,奴婢便都交给春草。”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开始耍上小脾气了。”

徐若瑾瞪着她,红杏撇撇嘴,“奴婢怕您不好开口,索性先自己说了。”

“没什么不好开口的,我若是看你做的不对,自然就会说,难道还要让着你啊?”

徐若瑾的话让红杏闹了一个大红脸,咬了下嘴唇没吭声。

“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合心的,等我能做主的时候,就把你嫁出去。”

徐若瑾的话让红杏呆半晌,摇头道:“没有。”

“那你有什么打算?”

徐若瑾摆手让她坐在一旁闲聊,红杏也没客气,坐了小杌子上双手杵着脸,“过一天算一天,二小姐什么时候看奴婢不顺眼了,找个人家把奴婢许出去就了事了。”

“一点儿奔头都没有,就不嫌日子过的无趣无味吗?”

徐若瑾看着她,红杏摇摇头,“二小姐别嫌奴婢说话难听,伺候人的,哪还有自个儿选的?”看看徐若瑾,她咬下嘴唇,“您不也是没得选么?”

“你说这话我不同意。”

徐若瑾端起手边的茶,“出身于什么人家,都是老天爷安排的,难道没给个好出身,就混吃等死的熬日子么?我虽没得选,可我也要给自己的日子添点儿滋味儿,能自己找寻到乐子,那才是本事,没好气的抱怨,气的是自己,别人才不理睬你的死活。”

红杏仔细的琢磨了下,“容奴婢再想想。”

“怎么做都是你的事,我不过是唠叨两句罢了。”

徐若瑾的话,让红杏心里有些烦乱,虽然尽力隐藏,小脸上仍旧挂着一股怨天怨地的不忿之色。

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好的,徐若瑾把想说的说完,便问起了小可、白梅和杨桃。

“这三个人,你是怎么看的?”

“暂时说不好,都有心思盯着您就是了。”红杏看的很透彻。

徐若瑾一乐,“反正我都交给你了,怎么做你瞧着办吧……”

“二小姐。”

红杏的脸色很疑惑,“您就这么信得着奴婢么?”

她毕竟是刚刚来伺候的……

“我信你。”徐若瑾回答的很干脆,故意做出狠意来吓唬她,“真有一若伤了我的心,我就亲手掐死你。”

一直沉着脸的红杏忍不住笑了。

徐若瑾困倦的小歇片刻,只是这一寐,却做了个可怕的梦!

好似冷面男出现的那一晚,她仍是半夜醒来,仍是看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那一双眼眸好似刀般的划过身上,让她猛然惊醒!

感觉到身上出了冷汗,她抹抹额头的汗。

自冷面男出现过后,她的确有了心理阴影,晚间起夜时,总好似那里有个人。

只是做噩梦还是第一次,这是怎么了?

救了自己,还偏为自己添了噩梦的阴影,真说不出这个冷面男到底是善还是恶了!

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她便听到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是春草回来了。

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徐若瑾让红杏快去把留着的饭菜给春草端来,她则拽着春草进了屋内说话。

看到春草红肿的眼睛,显然她是哭过的……

徐若瑾心底微微一沉,急忙低声问着:“你可是见到禾苗了?”

春草很肯定的点点头,犹豫了下,索性“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求着:“二小姐,您一定要救救她,禾苗姐过的实在太惨了……”

第五十八章 主意

春草的哭求让徐若瑾脑袋如同炸了一般,眼前眩晕,头皮瞬间酥麻。

她颤抖着手把春草拽起来,不允她再哭,“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哭了,快说个清楚。”

春草见到二小姐急了,抹去脸上的眼泪,把见到禾苗的事说了:

“……奴婢直接去了她们家,结果正遇上禾苗姐的男人在打她,打的那叫一个狠,奴婢过去连忙给拉开,她男人险些连我也动手,奴婢连忙喊,是二小姐派来的,他才停了手。”

春草满脸的恐惧和后怕,“奴婢害怕,禾苗姐护着奴婢离开了家,洗了一把脸才跟奴婢说着话。”

“奴婢把二小姐的想法都跟禾苗姐说了,禾苗姐哭成个泪人儿,但她说自己的男人是扶不起的烂泥,就不来给二小姐添乱了。”

春草拽着徐若瑾的衣袖,眼泪更凶了,“二小姐,您想办法帮帮禾苗姐,不管怎么样,起码让她的男人不敢再对她那么粗暴。”

“之前不说是个老实人么?怎么会是这样的?”

徐若瑾的手攥的紧紧,她努力按捺心底的怒气,先把事情弄清楚。

春草道:“奴婢也听说是个老实人,禾苗姐说是因为婆婆……婆婆偏说她不守妇道,于是她男人才这样待她,奴婢虽没与禾苗姐有过太深的交往,但奴婢觉得,她绝不会是那种女人的。”

“胡闹,禾苗怎么会做那种事!”

徐若瑾看着春草,“银钗给了她吗?”

“给了,起初禾苗姐不肯要,我说这都是二小姐您费心费力攒下的,下一次能再见到她不知是什么时候,让她把物件留下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春草抹掉眼泪儿,“她实在太苦了!”

“你当初得的这些消息,都是听谁说的?”

徐若瑾递给春草个帕子,春草擦着脸,思忖道:“是一个守角门的婆子,姓张,她与禾苗姐家住的挺近。”

“去把红杏叫进来。”

徐若瑾顾不得再多试探红杏,她如今唯一有一个能打听到府内各家消息的,也只有红杏这一个渠道。

禾苗的惨状是她所不能忍,若不是因为自己前身,她也不会被赶出去嫁给那么一户人家。

轻揉着额头,徐若瑾静静的思忖这件事该怎么办。

无论是她的愤怒也好,是心底潜藏的前身的愤怒也罢,禾苗的事她绝对不会不管。

禾苗是个绝对忠心的人,可她的忠心不能建立在委屈之上。

如若是之前的苦熬日子也就罢了,如今好歹在府中也能暂时立得住脚,那就必须要把禾苗的日子扭转为好,否则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红杏从外进来,见到二小姐一脸怒气腾腾,她的心中不由奇怪。

下晌还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

徐若瑾给春草使了眼色,春草立即关好了屋门,到门外守着不容其他人靠近。

“坐吧,我问你点儿事情。”

徐若瑾一指旁边的小杌子,红杏稳稳当当的坐下,直直的看着她。

“别好似我要训你似的,不关你的事,我是想问问禾苗。”

徐若瑾提到禾苗,红杏的脸上立即释然了。

不用多问,她便说起禾苗嫁的那户人家,“其实禾苗的事,在奴婢这些丫鬟心里都敲响了警钟,跟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结局,她就是最典型的一个了。”

红杏见徐若瑾的神色发紧,她便继续道:

“她嫁的那个男人叫杜二,杜二的爹最早是老爷的车夫,后来因病过世,便让杜二接了差事,原本杜二干的挺好的,有次跟大少爷一起出去,马受了惊,杜二被踩折了腿就瘸了,老爷和夫人觉得欠他点儿情分,就留他在大少爷的院子里做杂活,养活着他。”

“府上的月例银子本就不多,杜二又做不了别的闲差,一个月的花销也就够一家人吃饭的,其余的事都做不成,特别是……他还有个极其恶心的老娘。”

说到这里,红杏的脸不由得红了,抬头看徐若瑾,却见二小姐仍旧盯着她,完全没听懂最后一句的意思。

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红杏硬着头皮解释着:

“是个很风流的娘们儿……”

徐若瑾很淡定的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继续。”

“禾苗被许过去,其实挺惨的,夫人不容她在府里做差事贴补家用,她就出去接活计,好似说她有了身孕,但不知怎么就小产了,然后奴婢也就没再听过她的消息了。”

红杏看着徐若瑾,“二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她?”思忖下道:“夫人恐怕不会让她再回来的。”

“她过的不好,我心底难安。”

徐若瑾的话,让红杏忍不住苦笑,“奴婢们哪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主子们给许了什么样的人家,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呗。”

“不!”

徐若瑾当即拒绝,“我在意的人,绝对不能过那样的苦日子,绝对不可以让夫家肆意的虐打、侮辱,否则我宁肯豁出去这张脸,也要好好的收拾了他们!”

红杏没想到二小姐会说出这样狠呆呆的话,随即一想,她惊愕道:

“虐打?侮辱?禾苗怎么会这样?她是夫人许过去的,他们杜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徐若瑾没有说出杜家虐打禾苗的理由,看着红杏道:“你有什么办法?”

红杏沉默不语,没有说话。

“你帮我把禾苗的事处理妥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意提个要求,我现在办不到的,将来一定兑现承诺,我说到做到!”

徐若瑾的语气不容置疑,红杏的心中不由翻滚起从未涌动过的念头。

能做到二小姐这般护着的主子,又有几个?

禾苗,她其实不苦……

“奴婢想出了一个主意。”

红杏凑近徐若瑾,两个人嘀嘀咕咕商议了大半个时辰。

第二天一早,徐若瑾醒来之后便直接奔去了杨氏那里。

发髻未梳整齐,脸也根本没洗,随意的披了一件粗布青衫,惊慌失措的便要见母亲。

杨氏看到她这副模样,吓的险些丢了魂儿!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妮子又掉了水里一次,她,她这到底是闹腾什么?

第五十九章 哭闹

“母亲,我要见禾苗。”

徐若瑾不等杨氏先发飙,开门见山就把禾苗的名字提出来。

依着春草所说,禾苗现在的家中是那般情形,从哪个角度看,跟着自己做陪房去张家都不太可能。

既然如此,反倒不如开门见山的把禾苗的事摆上台面。

徐府虽说不大,伺候主子的下人也有几十个,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杨氏无论是为了自己的脸皮还是为了安抚下人们的心,都不会对禾苗的事置之不理。

何况,昨日她与红杏都认定杨氏应当是知晓禾苗家中的苦状。

只是当做睁眼瞎装看不见罢了……

既然是装看不见,那就摆明了让她看到;

装听不见,就追到耳朵边上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倒要看她怎么办!

徐若瑾为了禾苗是豁得出去与杨氏再斗一场,熬了整整一晚,因疲惫忧虑,脸色本就不好,再加上刻意的凌乱装扮,杨氏是不敢两句话就把她打发走的。

毕竟红杏已经打探好了,老爷昨晚就歇在夫人的院子里……

杨氏微微一怔,随即蹙紧眉头,压低声音斥道:

“那个丫头当初没能伺候好你,早就被打了板子撵出去,加上新配给你的,一共五个丫鬟伺候着,你难道还不知足么?”

“女儿哪敢不知足,母亲待女儿的好,女儿铭记在心,原本也知道禾苗嫁了出去,便没再用心思想她,可昨晚女儿突然做了噩梦,梦见禾苗托梦给我,说她要走了,要离开,女儿惊醒后便立即敢来见您。”

徐若瑾露出惊慌的样子,“她不会有事吧?母亲,您还是让我见她一次吧,好吗?”

“胡闹!”

杨氏听她把话说完,当即拍了桌子斥骂起来:

“一大早像个疯子一样的跑过来,却是因为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你真当家里所有人都有闲工夫陪你闹着玩呢?还不给我滚!”

“禾苗侍奉过女儿多年,就算她犯过错,挨了板子也受了罚,如今女儿梦到她,只想再见一见,就真的不行吗?”

徐若瑾分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还望母亲能够成全!”

杨氏当即气的脑胀,“哪个骚烂蹄子给你出的馊主意,让你跑到我面前来拿乔,我就不信,我一个当娘的,还治不了你了!”

看向徐若瑾身后的春草,春草懵懂不知,跪在一旁连头都不抬。

她的确不知道徐若瑾与红杏是怎么商议的,只在早上陪着二小姐连见夫人,其余的一无所知,所以脸上的表情还真不是假的。

“女儿有错,母亲尽管罚,可女儿一定要见过禾苗才放心。”

徐若瑾直直的看向杨氏,“终归她也是从徐家出嫁的丫鬟,女儿再关心一二也不觉得有错。”

“好啊,跑到我面前来向下人们示好了,你二小姐做个梦都要体恤下人,反倒我是个狠毒的了!”

杨氏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我让你见,不过你见她之前,我先治治你这不懂规矩的臭毛病!”

朝向身边一摆手,杨氏吩咐着:“拿板子来,赏她二十个手板子,我看她还敢不敢用手段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夫人,您先消消气。”

黄妈妈觉出了不对劲儿,可杨氏正在气头上,才不顾黄妈妈的劝慰,冷骂道:“不敢对二小姐下手了?你们不打,我亲自打!”

“咳咳……”

两声男子低沉的轻咳,让举起手的杨氏当即呆住,缓缓的放下。

朝着传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徐耀辉慢慢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虽然面色凝重严肃,透着几分不满,但屋中的人都知道,二小姐这顿打是挨不着了……

“老爷。”

“父亲。”

杨氏与徐若瑾立即行了礼,徐耀辉一一看过二人,不悦的皱着眉:“一大早上的,都吵什么呢?因为个丫鬟的事便闹的这么大张旗鼓,若传出去的话,徐家又成了笑话,成何体统!”

“老爷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杨氏先认了错,余光扫了徐若瑾一眼,与徐耀辉无奈的摇着头:“也是早间被二小姐这副模样吓着了,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却是梦见一个离了府中的丫鬟,唉……”

一声长叹,表明了无限的失望。

徐若瑾才不理杨氏有什么反应,她刚刚死活不让自己见禾苗,针对的的确是自己,不是禾苗。

以此来看,杨氏应该是不知道禾苗的近况。

但徐若瑾发现了一个人的脸色不对,那便是黄妈妈。

难道这件事又是黄妈妈给瞒下,没有告诉给杨氏?

顾不得心底过多思忖,徐若瑾狠挤了几下,让自己眼泪汪汪的看向了父亲:

“是女儿太鲁莽了,只是禾苗侍奉女儿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离开时,女儿还在病中,连一个陪嫁的物件都没能给出去,实在是个很大的遗憾。原本以为她嫁了人过的很好,孰料女儿却做了那样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女儿实在是吓到了,只想见她一面,父亲……”

“行了行了,不过是要见个丫鬟罢了,何必这般苦大仇深的?吩咐人叫到你的院子里去见,多么大不了的事。”

徐耀辉的毫不在意让杨氏张大了嘴。

直接叫到她的院子里见?

这岂不是要把她这个当母亲的给绕开?

徐若瑾看到了杨氏的惊诧,故意做出虚伪状,“……怎能擅自做主,还是要来与母亲说一声的。”

看看自己身上的破遭装扮,她羞涩的低下了头,“也是女儿没了分寸,这般模样就来见母亲了,吓坏了母亲,女儿给母亲赔不是。”

几个礼行下去,杨氏再有理也挺不住了:

“去,把那个丫鬟叫来,就让二小姐在这个院子里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金贵人能让二小姐这样朝思暮想的!”

徐若瑾松了一口气,面露喜意的连声道谢。

下人奔去了禾苗家找人,徐耀辉与杨氏便去用起了早饭。

徐耀辉用过早饭后便去了书房,徐若瑾也已经在杨氏的院子里净了脸,梳好了头发。

只是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前去找人的小厮还没回来。

这一次不仅是徐若瑾,连杨氏都觉出了不对头……

第六十章 自尽

早间已经闹了一通,徐若瑾这会儿闷声不语,在一旁装乖巧。

杨氏心里虽气炸了锅,却也只能忍着。

老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便必须要处理清楚。

若是这丫头再突然吵闹两句,老爷虽不会纵容她,但定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杨氏虽精于算计,可相比之下,她更恨被人嘲讽没本事。

看着徐若瑾在一旁不吭声,杨氏冷哼的挤兑着:

“早上嚷嚷的欢实,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你现在也长本事了,开始用心思设计我钻套子,今儿为了个丫鬟就能闹出这么大阵仗来,改日为了对你更有利的人和事,你还拿把刀要了我的命吧?”

“母亲说的我不懂,我真是梦到了禾苗。”

徐若瑾昨晚满脑子回忆的都是与禾苗过往的事,虽然不是梦,她却能够感觉到禾苗的痛苦和悲哀。

杨氏紧蹙眉头冷哼一声,看向了一旁的黄妈妈。

黄妈妈这会儿颇有些心神不宁,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夫人身上。

待发现自己被夫人盯着,黄妈妈连忙挤出笑来问着,“夫人,怎么了?”

相处了三十来年,黄妈妈对杨氏的脾性了如指掌,杨氏对她的了解也不差,黄妈妈的局促不安,让杨氏压低声音问着:

“你是不是知道禾苗的事?”

黄妈妈的脸色一僵,凑其耳边低声道:“听婆子们闲唠嗑时说过两句,主要是杜婆子不容人。”

“胡闹!”

杨氏立即冷下来脸子,“纵使是我撵出府的,还由得她容不容的?这是耍给谁看呢?”

“老奴也明白这个道理,让婆子传话去训她几句,事情一多,也忘了继续问了……”

黄妈妈尴尬的认着错,以讪笑来掩盖心虚。

杨氏瞪了两眼也知道没法当着徐若瑾的面多说,思忖下又把外面的人叫进来,“再去两个人看看,怎么找个人还这么费劲,杜二不是在老大的院子里做活计的?一会儿把他也喊过来!”

“是。”

丫鬟立即跑下去传话,黄妈妈心中也急,到门口去问个究竟。

又过了好半晌,派出去找人的小厮匆匆赶回,进屋焦急的回着话:

“回夫人,回二小姐,奴才去杜二家请杜二媳妇儿时,家中正在吵闹,杜二媳妇儿上吊了,刚救下来,正在找大夫救命呢。”

杜二媳妇儿便是禾苗。

杨氏脸色当即就变了,徐若瑾急忙问道:“为什么上吊?她们家人呢?怎么不来向母亲回话?”

小厮看了一眼杨氏,忙回道:“是因为杜二的老娘与媳妇儿吵起来了,骂儿媳妇儿在外……不干净,杜二媳妇儿一生气便上吊以死证清白。”

“胡说八道!”

杨氏的脸色很难看,“我许过去的丫鬟眼界高得很,格外的守规矩,怎么可能不干净?把杜二的娘给我叫来,我要亲自问她!”

“夫人,这等事还是回避一下吧。”

黄妈妈突然上前说着话,眼角朝徐若瑾的方向轻撇,示意杨氏把二小姐先请走。

杨氏看向徐若瑾,没等想出说辞撵她呢,徐若瑾便看着黄妈妈,警告道:

“您顾忌我的名声,我感激你,不过禾苗最初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她若名声被污了,自当会连累到我,丫鬟都行不端、做不正的,我这个做主子的能好到哪儿去?我定要听那杜婆子是怎么个说辞,她若没有证据,我就撕烂她的嘴!”

徐若瑾初次撂下狠话,让杨氏和黄妈妈都惊住了。

黄妈妈面色难堪,想要说两句话圆个场,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氏摆手让她退回去,讽着徐若瑾道:

“我倒看看你洒起泼来有多大的能耐,还要撕烂杜婆子的嘴,禾苗有你这么个主子,还真是她的福分呢。”

“有母亲在,也不会让杜婆子为所欲为,闹出这么大阵仗,外界一传十、十传百的,不还是咱们家蒙羞?怪不得昨晚会梦见禾苗,原来她还真有委屈。”

徐若瑾心里想着禾苗自寻短见,眼中也有湿润,“禾苗什么脾气,母亲比我还清楚,我若不能为她讨个公道,就妄做一回主子了,往后还有谁会真心诚意的待我?”

“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好话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你就歇一会儿吧。”

杨氏嘴上虽不认,但徐若瑾说的话却让她也产生了怀疑。

禾苗伺候了徐若瑾多年,那是一个表面柔弱,性格刚强倔强的丫头。

有一年老大不过是逗弄她一下,禾苗硬是举刀横在脖子上向自己讨说法。

若不是对那丫头心有忌惮,杨氏也不会抓个错便把她赶离徐家。

所以凭心而论,杨氏也不信禾苗会做出什么脏事来。

何况即便禾苗做了什么不守规矩的,杜婆子是不敢有这么大胆子直接朝她发飙的,怎会突然这样硬气起来?

杨氏下意识的看了看黄妈妈,黄妈妈的脸色很不好看。

心中明白黄妈妈应当还有隐瞒,杨氏只寻思找个机会问个清楚再说。

刚要抬手招黄妈妈陪自己去内间歇片刻,门外便传来了丫鬟们的回话,“夫人,二小姐,杜婆子来了。”

杨氏抬了屁股又坐下,徐若瑾则看向院中的那个人影。

四旬的年纪,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大花棉裙着身,脸上擦了刷白的脂粉,发鬓上还别了一朵青绒花。

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身材虽瘦,但脸上刁蛮的横筋便看出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脸上笑灿的样子根本不像家中出了大事,好似临街串门子一样。

杨氏看她这副模样当即便冷下来脸。

徐若瑾的拳头攥的紧紧,恨不能半句话不问便上前抽她两巴掌。

禾苗上吊险些死过去,她还这一副做派,实在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她凭什么有这样大的胆子?

徐若瑾心底想着,不由朝向杨氏看去,杨氏脸上的憎恶很明显,只是她身边的黄妈妈神色不太正常。

不等杜婆子走过来给杨氏和徐若瑾请安,黄妈妈迎上去便劈头盖脸的骂起来:

“你个老婆子也不是三两岁的孩子,家里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夫人和二小姐都担心死了,你却还在这里不紧不慢的晃悠着,你可知罪?”

第六十一章 处置

杜婆子被黄妈妈吼一通,笑脸立即僵在脸上。

朝屋中主位上坐着的夫人那方看一眼,杜婆子有些迷糊了。

黄妈妈不是在夫人面前说话的分量很重么?怎么今儿会突然的吼自己?

她与黄妈妈私下已经对禾苗的事有过定论了,还纳闷今儿怎么府里突然有人冲到家里去找那个死丫头。

但杜婆子不是傻子,看到黄妈妈使过来的眼色,她也能明白事情有了变化。

当即把笑容收起来,换上一副哭丧的悲伤,用帕子擦着眼睛向黄妈妈认错:

“老姐姐您误会我了,家中虽然出了事,可哪敢因那个死女人……哪敢因儿媳妇儿的事在夫人面前犯忌讳、给夫人心里添堵,那我才是最大的罪人了!”

“行了,夫人等着了,别多废话。”

黄妈妈的告诫,杜婆子立即应下。

跟着黄妈妈进了屋中,她便立即跪在地上给杨氏磕头,“许久没来给夫人请安,老奴给夫人磕头了!”

“铛铛铛”的往地上磕三下,杜婆子没吝啬自己的脑门。

杨氏冷扫她两眼,“你这个老婆子,胆子可够大的,我许给杜二的媳妇儿你也敢压在头上作威作福,你这是瞧不上我许过去的丫头么?”

杜婆子心里一沉,一张脸挤成了老黄瓜:“夫人哟,老奴哪敢有这样的心,您别听外人胡乱的传闲话,那都是等着瞧老奴笑话的,禾苗那丫头的脾气您最清楚了,嫁过来后,家里的事都由她操办,老奴多说一句,她就顶回来,脾气大的很呢!”

“再大的脾气,不也被你逼的要上吊寻短见了?”

徐若瑾的突然插话,让杜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黄妈妈忙道:“看什么呢?还不给二小姐请安?”

二小姐?

杜婆子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诧。

她虽不在徐家干活了,但二小姐的传闻她可一点儿没落下。

夫人不是最不待见二小姐的么?

难道今儿的事,是二小姐挑起来的?

满心狐疑,杜婆子面子上立即寒暄,“都是老奴眼拙,二小姐别怪罪,老奴给您请安了!”

“刚刚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凭什么开口就污了禾苗的清白?这件事若不给个说法,母亲和我都不会饶了你!”

徐若瑾才不理会这个老婆子的谄媚巴结。

最初她听说禾苗家中困难,能吃饱都不容易,如今再看这老婆母亲一身的装扮,哪似连饭都吃不上的?

明明是她把银子都给败了!

禾苗在外接活计补家用,伺候男人,看管家事,这么勤劳能干的媳妇儿她都不容。

简直是欺人太甚!

杜婆子余光偷看了一眼杨氏,见夫人也在等着她回话,眼珠子一转,便立即用帕子开始抹眼睛,“这事儿老奴可没脸说出来,夫人赏的儿媳妇儿,老奴疼还来不及呢,哪敢给半点儿脸色看?”

“可那丫头根本不知道珍惜,整日里横着一张脸,耀武扬威的,老奴的儿子也是个老实人,凡事也都忍她让她,可谁知……谁知道她居然做出那种事。”

杜婆子见夫人仍没反应,不由伸出手来轻抽自己的脸一下,“老奴臊的没脸再说了!”

“没脸说你就跪着,什么时候能说了再起身。”

杨氏最懂该如何治这些刁钻的婆子,一句话,杜婆子的脸便成了蔫了的茄子,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谁能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夫人还会问起那个丫头来?

可这事儿该怎么回呢?

杜婆子一脸焦躁,想不出办法,眼睛不时的看向黄妈妈,似在寻她拿主意。

徐若瑾这会儿虽没说话,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怪不得杜婆子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对禾苗,事情扯上了黄妈妈做后盾,她有什么不敢的?

可这么一件沾了都嫌手腥的事,黄妈妈从中又能得什么利?

徐若瑾不敢妄加揣测,心中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单是杜婆子一个人也就罢了,外加一个黄妈妈,恐怕不容易对付了。

“夫人啊,这种事您又何必让老奴开口呢?”

杜婆子一脸委屈的模样,“那事儿是老奴亲眼撞见的,还能污蔑了她?女人家这辈子最重名声了,哪敢对这种事胡说八道的?您就当饶过老奴一回,让老奴别被人撕破了这张老脸,给老奴留点儿脸面吧!”

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徐若瑾看到她其实在偷看着黄妈妈。

杨氏心里犹豫起来。

一是对禾苗的品性产生了怀疑,二来,若真的说出去不好听的,反倒把事情闹大了。

再被人肆意的编造拿捏,徐家的名声岂不是更糟了?

这事儿最好的法子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你确定是亲眼见着的?”

杨氏忍不住又问一遍。

杜婆子狠狠点头,“绝对亲眼所见,否则老奴自己戳瞎了这双眼!”

黄妈妈凑在杨氏身边插了话,“夫人,这事儿还是别闹大了好,否则您和二小姐的颜面都不好看,您说呢?”

杨氏正有此意,黄妈妈再一说,她便更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你说这等事我是不信的,禾苗品性我最信得过了,可你这老婆子本夫人信不过。”

抿了一口茶,杨氏冷斥道:

“在我这里装疯卖傻的也没用,回去给你儿媳妇儿陪个不是,就说污了她的清白,往后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再敢闹出这样的荒唐事,我跟你没完!”

杨氏的处置让杜婆子有些发愣。

刚刚不是在说禾苗的不是?怎么转脸就让她来认错?

黄妈妈狠瞪着她,示意她快些的答应下来。

杜婆子迷迷瞪瞪的即刻说了“好”字,杨氏便准备点上几样赏赐的东西,把杜婆子打发了。

徐若瑾的心底很凉……

杜婆子刚刚信誓旦旦的说是亲眼所见,更说若有虚假,就自戳双眼。

可徐若瑾发自内心的不肯信禾苗是那样的女人。

而此时,杨氏已经有心把事情就此解决,逼着杜婆子认错,也是为了徐家的名声。

徐若瑾也要夸她这一手高明。

但涉及到禾苗,她能忍吗?

想到她悬梁自尽,已经厌恶了这个世界,徐若瑾的心底很疼。

她一定要将这件事弄个清清楚楚,禾苗,绝对不是那种人!

“母亲,”徐若瑾站起了身,走到杜婆子跟前,冷声道:

“我觉得还是让杜婆子把话说个清楚更好,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若是你说的那般,那个男人又是谁?县衙上审案还要有人证物证,你只说亲眼所见就把事情定了对错,难道你比县老爷还厉害了么?”

第六十二章 你说

徐若瑾突然站出来不肯罢休,杨氏一张脸当即气的青紫。

若不是因为她一大早就劈头散发的跑来闹,怎么会突然牵扯出这么多事?

一整天的功夫,全都因为撵走的丫鬟给浪费了,这会儿自己以势压制着杜婆子服软,她居然还没完没了了?

老爷历来最重家中的名声,有老大和老三的接连败坏,自己不知被老爷斥过多少次。

而这一次,自己尽心竭力的维护,却是二丫头站出来搅局。

早上老爷在,自己没能动手打她,这一次自己的立场坚定,她倒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个死丫头!

杨氏冷着脸看向徐若瑾,“你给我闭嘴!这件事我已经做出决断,不容你再肆意胡闹,再敢无事生非,别怪我真不顾忌你二小姐的面子了!”

“母亲!”

徐若瑾此时也分毫不让,“我绝不相信禾苗会做出那等事,拿不出证据来,我绝不罢休!”

“你!”杨氏气的站起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罚你板子?”

“母亲随意罚,但罚完我之后,我仍然要杜婆子说清楚她到底看到禾苗做了什么,还有那个与禾苗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人证物证若都齐全,母亲即便是打死我,我也认了,若是说不出来,她就是在污蔑禾苗的清白,我绝不退让!”

徐若瑾盯着杜婆子,眼神中的冰冷威慑,让杜婆子忍不住心停跳了半拍。

在她的认知里,还没有人敢与夫人这样顶嘴。

这还是之前那个被人无视的二小姐吗?

完全不敢认!

这简直让杜婆子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杨氏的拳头很痒,她恨不能亲自去抽那丫头两巴掌,可她看到徐若瑾目光中的执拗执着,知道她宁肯挨打也绝不退缩。

不知何时,二丫头的性格越发的硬起来,之前虽忌惮她的势头过盛,却没想到根本压抑不住。

那这一次,就好好的教训她一回。

让她也明白,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

“你终归是已经定了亲的人,我自当打不得你,拿这种事来威胁我,你倒是好算计。”

杨氏冷冷的看着她,“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来定,若是禾苗没对得住你的信任,你要拿什么来让我消了这口气?”

“如若是我认错了人,一切都凭母亲处置!”

徐若瑾下的狠心,让春草都惊住了!

二小姐对禾苗的这片心实在太冒险了,刚刚她听到杜婆子的话,都满心不敢信,觉得似夫人那么处置理所应当,再好不过。

可她完全没想到,二小姐居然又站出来为禾苗争。

一个是夫人用身份和赏赐来赌杜婆子的嘴;

一个是真真正正的清白。

这二者虽然结果一样,但其中的不同唯有禾苗的感触最深。

若她知道二小姐为她这般豁了出去,会是什么感想?

春草的心底已经彻彻底底为二小姐的做派所折服,有这样一个主子,此生无求,若是禾苗真的辜负了二小姐的心,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二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

黄妈妈连忙出来阻止,她完全没想到二小姐居然会为了禾苗一个丫鬟的事豁了出去。

夫人都已经把这件事给按下去,她却非要争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脾气,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而黄妈妈心底更怕的是,若事情真的被揭开,她该如何向夫人交待!

徐若瑾根本不理黄妈妈的说辞,看向杨氏道:

“母亲,邪不压正,若是禾苗真的对不起我的信任,我便自认倒霉,也着实长了记性,是非公道,就都由您来主持了!”

“如若你错了,你便在院子里闭门思过,出嫁之前不容你离开屋中半步,你可做得到?”

杨氏的话让黄妈妈摊手无策,“夫人,您这是……”

“你做不做得到?”杨氏不容黄妈妈再多说,与徐若瑾对峙到底。

徐若瑾当即点头,“都听母亲的。”

“杜婆子,你说。”

杨氏往椅子上一坐,猛拍椅子的把手,“把你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出来,敢糊弄我半个字,我就把你送了县衙里吃铁棍,你自己掂量着办!”

杜婆子吓的胆子都快破了。

依着刚刚夫人处置的法子,不是挺好的?

二小姐无端生是非,这又是何必?

杜婆子不敢对夫人的话提出质疑,唯独只能看向黄妈妈。

可黄妈妈此时也满脸焦虑,她最懂得夫人的脾气了,夫人与二小姐谁都不会退让,事情……也只能被揭了。

黄妈妈心惊肉跳,不等杜婆子开口,她立即到杨氏耳边低声回了话。

杨氏的脸色瞬间怒气冲天,嘴唇都快咬碎了。

“反了反了,你们现在都开始糊弄我,真当我是个傻子了不成?”

杨氏的谩骂让黄妈妈满脸尴尬,青紫的脸色红到了耳朵根儿,不等杜婆子开口,她便看向了徐若瑾,“二小姐,老奴也给您赔不是,那个……男人,其实是老奴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徐若瑾微呆了下。

她虽感觉到黄妈妈的不淡定,却没想到这件事会是她的儿子……

杜婆子见黄妈妈自行开了口,在一旁道:

“原本老奴也不乐意信的,可这种事不敢来污了夫人的耳朵,便去告诉了黄妈妈,老姐姐把她儿子一通毒打,向老奴赔了不是……”

看向徐若瑾,杜婆子又抽了自己一巴掌,“二小姐啊,这事儿,您还是别再问了。”

杨氏这会儿已经被怒意冲昏了头脑。

不仅是徐若瑾与她顶嘴,还有黄妈妈的刻意隐瞒。

杨氏并不是气愤黄妈妈的儿子有多么的不正经,而是气愤黄妈妈居然没有提前告诉她,让她在二丫头面前丢了如此大的脸!

她可怎么下这个台阶?

徐若瑾惊愕过后,迅速的淡定下来。

走到杜婆子的面前,她继续追问着:

“那个男人是谁,我已经知道清楚了,现在你该说说,你到底都看到什么了?”

黄妈妈立即阻挡,“二小姐,您……您留老奴一点儿面子,别问了。”

“不!”

徐若瑾死也不肯放弃,看着杜婆子威胁道:

“你若现在不说,就等着去衙门里说,我绝不罢休!”

第六十三章 颜面

杜婆子被徐若瑾豁出去的劲头吓着了!

她完全没想到二小姐会顶着夫人的怒气较真到底;

她也没想到夫人居然在这件事情上服软,让了二小姐一步。

黄妈妈没拦住,如今事情全都归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杜婆子真的不敢说,因为若说出来,她不被夫人骂死,也要被黄妈妈整死。

杜婆子跪了地上便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夫人,二小姐,给老奴和老奴儿子留一份颜面吧,这种事让老奴亲口说出来,还不如让老奴去死!”

“咣咣咣”的磕头声很是响亮。

杜婆子也真是豁出去了,没磕几下脑门就被撞出了血印子。

杨氏扭过头不理,只看徐若瑾怎么办。

她才不在意什么杜婆子的面子,她要这个丫头知难而退,她的对手是徐若瑾!

黄妈妈被杨氏瞪了不知多少眼,这会儿也不敢再出面圆场。

处理此事的便只有徐若瑾一个人,杜婆子就在她的脚下不停求饶。

春草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杜婆子再这样磕下去,岂不是会磕死?

能这样的拼了老命维护面子,恐怕事情的真实性已不容置疑。

何况……

那个男人还是黄妈妈的儿子。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禾苗都有可能动心。

这一次,二小姐恐怕是输了。

被她对禾苗的信任彻底的击败。

不仅是春草,杨氏屋中的其他丫鬟婆子也都是这般想法。

她们此时怜惜杜婆子在苦求颜面,更敬重二小姐这样护着曾伺候过她的丫鬟。

事情总不能两全,她们也不知到底该支持谁了。

徐若瑾的确被杜婆子这一招给吓到了。

嘴唇几近咬破,她的拳头攥了紧紧,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有退路吗?

没有!

她心中对禾苗的信任不是别人能理解的,即便那个人是黄妈妈的儿子,她也绝不可能动那份心。

“你若磕死在这里,我就去直接问你儿子,问禾苗,问黄妈妈的儿子。”

徐若瑾的声音很轻,听在别人的耳中却觉得狠辣无比,“终究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命是你自己的,说与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春草心一颤。

二小姐是真拼了……

杜婆子的动作立即停滞下来,看向徐若瑾,“二小姐,您就非要逼老奴去死吗?”

徐若瑾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能在外污蔑禾苗给你儿子添了耻辱,为何在母亲与我面前又不肯说?我倒不知道你的颜面在哪儿了!”

杨氏的眉头微皱,黄妈妈也一惊。

她们刚刚都被杜婆子撒的泼给吓住了,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

杜婆子嘎巴了几下嘴,“我……我看到他们俩人在屋里。”

黄妈妈立即制止,“别说了。”

“不行,你说!”徐若瑾紧紧狠逼,“你继续说下去,你看到他们在屋中做什么?”

“我……我”杜婆子结结巴巴,“我看到他们从一个屋里出来。”

“然后呢?”

“难道这还不够吗?”

杜婆子放大声音来遮掩心虚,“孤男寡女从一个屋中出来,还能干什么好事?何况那禾苗早就不是个好东西,是个,当初还勾搭过大少爷……”

“给我抽她的嘴!”

杨氏忽然下了令,黄妈妈立即冲上去左右开抽,狠狠的打了她六七个嘴巴,“大少爷也是你能随意诽谤的?”

徐若瑾拉开黄妈妈,其实黄妈妈更是为了她自己想打杜婆子,不过事情还没有完,她不会这么放过杜婆子。

“你从哪儿听说禾苗与我大哥的事?你若不说清楚,你们一家人立即滚出徐家,我说到做到!”

“是大少奶奶亲口说的。”

杜婆子对这件事腰杆硬的很,大少奶奶亲自发的话还能有假?

杨氏眼前一花,险些晕了过去。

徐子麟当初逗弄禾苗的事,杨氏是亲自处置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李秋萍那个死娘们儿,这种事还出去浑说,她的脑子都被狗吃了!

“所以你压根儿没看到禾苗与黄妈妈的儿子做了什么,就认定她不守妇道?你这个做婆婆的还真是厉害,巴不得往自己儿子脑袋上撒点儿颜色,你觉得这是一件美事,是吧?”

“她就是不守妇道,孤男寡女与别的男人在一个屋子里,就是不守妇道!”

杜婆子强不过,便开始咬着此事不放。

徐若瑾冷笑,“你是个寡居之人,没有一身素淡青衣,却是妖娆的大花袄,绣花鞋,发髻上还戴了那么一朵艳花做装饰,到底是谁不守妇道?是谁不懂规矩,嗯?”

徐若瑾的挑错,让杜婆子愣住了。

再看杨氏与黄妈妈的脸色都恨不能吃了她一般!

杜婆子慌张之余,连忙找出了借口,“老奴是知道夫人传见,所以特意在家中换了衣装才来的,平时才不是这样的打扮。”

“你刚刚家中不是闹出了人命的事,你还有空装扮换衣服?”

徐若瑾一把扯掉了她发髻上的花,“我看着你都觉得恶心!”

“啊!”

杜婆子以为徐若瑾是要打她,一声尖叫连忙退到后面,“老奴说的有什么错?她若是守妇道,干嘛与男人关起门来说私话?她一个嫁了的妇人,即便有事,难道不能让老奴儿子与爷们打交道,偏要她一个女人出面?”

“这件事即便打死老奴,老奴也不信!”

杜婆子咬着这事不肯放,黄妈妈气得上前指着便骂:

“你个贼心歪理的臭婆娘,当初连蒙带唬的找我要说法,我也是老糊涂,没问清楚便中了你的计,合着你所谓的亲眼所见,只是见他们在一个屋中出来,你蒙的我好惨,我跟你拼了!”

“就是不信,有本事,你让你儿子出来说说他到底都干了什么?敢吗?”

杜婆子的话让黄妈妈立即缩回了手。

她对自己儿子并无百分百的信任……

徐若瑾召唤了门口的小厮进来,“你回来时,禾苗醒了吗?”

“已经醒了。”

“把她带过来,就是抬也要抬来,还有黄妈妈的儿子也一并请来,今儿所有人都在,就说个清清楚楚,我不信禾苗能做出那等事,更不信黄妈妈教出的儿子不守规矩。”

徐若瑾看向杨氏,“我更不信母亲教出的下人都是这样心邪不正,如今有人肆意往徐家人的脸上泼污水,绝不容忍!”

第六十四章 真相

杨氏此时已经气的说不出话。

比起徐若瑾,黄妈妈的隐瞒、杜婆子的糊弄,还有李秋萍在外毫无遮拦的肆意胡说,让她更加痛恨!

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蒙骗的傻子。

若不是一个丫鬟的事翻腾出来,她不知自己会被蒙骗到什么时候。

经常自以为掌控了全府上下的人,结果她才是被蒙骗的最彻底。

徐若瑾刚刚的话,让杨氏不再发表任何意见,只由着这丫头今儿耍开了、闹开了。

她要看看,这府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敢糊弄自己!

得了吩咐的小厮见夫人没发表意见,立即跑去传话带人来。

黄妈妈嘴皮子快咬碎了也不敢吭声,杜婆子此时也不敢再闹,也不想再闹,因为她根本就不信,那两个人在一个屋中什么都没干。

只是禾苗若与自己对峙起来……

一定要在她口无遮拦的把事情抖出来之前,让她先服软认了罪。

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杜婆子心里在不停的算计,徐若瑾也有些累了,坐在一旁静静的休息。

可徐若瑾的心却无法平静的歇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自己豁出去与杨氏撂下赌约,她也知道自己略有鲁莽。

可相对于禾苗来说,她觉得这是值得的。

好在终于挤出了杜婆子的话,她根本就没有看到实质性的东西,单是从屋中出来,又能说明什么?

徐若瑾已经下定决心,这件事既然揭了,那就揭个亮亮堂堂。

堵住杨氏的嘴,让肆意欺辱禾苗的人付出代价。

想到李秋萍……

徐若瑾没想到这件事情中还有她掺杂其中。

谩骂禾苗也就等同于谩骂自己,看向杨氏愤恨的模样,恐怕不用自己动手,李秋萍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禾苗,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

禾苗,一定要挺住……

半晌的功夫过后,禾苗是最先到的。

脖颈上还留着绳索勒过的红痕,虽已经洗过小脸,但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色,让人看去不由得心中惊骇。

手上的伤疤、脸上的伤痕……

她才离开徐府多久,居然被摧残成了这个样子。

“禾苗!”

徐若瑾轻唤出她的名字,满脸不敢置信。

这是曾经对之前的徐若瑾一心一意的禾苗吗?

似是潜意识作祟,她的眼眶立即流出了泪。

禾苗转过头看到是二小姐,已经擦干的小脸又流出了眼泪,跪在地上便磕头,“二小姐,奴婢又见到您了,二小姐……”

把禾苗搂在自己的怀中,徐若瑾心底更添了怒气,看向杜婆子便骂:

“这就是你一心对待的儿媳妇儿?母亲赏了你脸面,给你儿子娶了媳妇儿,你们就是这样待她的,把徐家的脸面当什么了?你简直就是找死!”

“二小姐哟,这已经是杜家的媳妇儿了,犯了错,难道还碰不得了吗?”

杜婆子的狡辩让徐若瑾起身过去狠踹她两脚,“我就是不讲道理了,我就是不讲理了,你又能耐我何?踹死你个老太婆……”

“饶命啊,杀人了,夫人您饶过老奴吧!”

杜婆子扯开嗓子叫嚷,黄妈妈立即看向了杨氏,却见杨氏半个字都不说,她也只能把话都憋了回去。

禾苗见到这样撒泼的二小姐,满眼的不敢信。

之前的二小姐可是说话声音都轻柔小声,遇上事除了忍就是忍,哪在夫人面前这样耍过横?

她离开也没有几个月,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徐若瑾已经怒意攻心,也没注意到禾苗奇怪的神色,“今儿我为你做主,那个老婆子污蔑你与黄妈妈的儿子,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不妨都说出来,若是她敢污了你,我死也不放过她!”

禾苗仍无法相信,满脸惊愕的看着徐若瑾,又看了看黄妈妈,杨氏。

杨氏这会儿才开了口,“你都自寻短见了,早就不顾忌那张脸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

禾苗咽了咽唾沫,仍有些无法平静下来。

杜婆子见禾苗低头不语,冷嘲道:

“都敢去寻死,就不敢说出自己做的恶心事?在这儿装什么纯……”

禾苗瞪向她的目光,让杜婆子脖子一缩。

徐若瑾看着禾苗,“别有顾忌,说吧。”

“是……”禾苗看向了杨氏,“是大少爷可怜奴婢,让黄宇良去给奴婢送银子,奴婢不肯收,出了门便被误会了,奴婢与黄宇良什么事都没有!”

禾苗看向了杜婆子,“出门便被误会,婆婆告诉了杜二,杜二便打奴婢,奴婢……奴婢也小产了。”

眼泪忍不住流出来,禾苗泣不成声。

徐若瑾立即把她抱在怀中安抚,杜婆子惊的站起身便骂,“你胡说,你明明与黄宇良有一腿!”

“你放屁!”

急的不是杨氏,也不是徐若瑾,却是黄妈妈。

黄妈妈冲上前来揪住杜婆子的衣领,指着她便骂:

“好啊,你居然连我都敢耍弄,你明明说看到他们在一起……结果却都是你自己猜的,我看你的眼睛是瞎了,干脆剜出来算了!”

杜婆子虽害怕,却仍不肯认输,“她说的就是真?我说的就是假吗?”

“等!”

杨氏咬的牙根儿直响,“去把大少爷也给我找来,今儿这事必须有个了断,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恶意的耍弄我,我扒了她的皮!”

后一句自当说的是杜婆子。

杜婆子只觉得后脊梁骨发凉。

一张脸通红无比,分不清是吓的,还是透不过气憋的。

未过多大一会儿,黄妈妈的儿子黄宇良也赶了来。

听及杨氏的问话,他立即磕头认错,“是大少爷去奴才家中喝酒,听奴才提起禾苗过的挺惨,他便吩咐奴才过去给点儿银子……”

“给银子,禾苗不肯收,奴才出门看到了杜婆子,后续的事,奴才没再关注过,根本不知道。”

黄妈妈脸色微有尴尬。

她当初觉得这是个没脸的事,根本没去问儿子,杜婆子说的什么毒打,根本是没有的事。

可谁知只差一句话,就被杜婆子给骗了?

杨氏闷不吭声,只等着徐子麟到来。

徐子麟没有亲自来印证这件事的真实,只让小厮来回了话。

事情说的与黄宇良不相上下,只是更多加了一句:“把杜家的人各赏二十重棍,全部撵出徐家!”

第六十五章 信任

杨氏的冷笑让杜婆子吓的连连往后缩。

觉出不对,又连忙跪爬到杨氏的脚下,不停的磕着头求饶。

哆哆嗦嗦说不出求饶的话,只有“咣咣咣”的声音响着。

禾苗窝在徐若瑾的怀里失声痛哭,似是悲哀后的发泄,似是终究真相大白的畅快,泪流不止,很快便湿了徐若瑾的衣襟。

徐若瑾紧紧的抱着她,目光却盯着杨氏,看她会如何处理。

杨氏已经懒得对此事多说,给黄妈妈使了个眼色,黄妈妈立即到门口喊来粗使婆子们。

五花大绑,一块抹布塞住了杜婆子的嘴便拖出去。

小厮们跟随着黄妈妈出了屋,很快便被派去找杜二。

杜家母亲俩儿具体是什么下场无人知晓,徐若瑾也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禾苗。

“母亲。”

徐若瑾沉半晌,终究是上前与杨氏商议。

杨氏冰冷的脸扫量着她,“你一步步算计的够狠,我还真是太低估了你,到底是方妈妈教的厉害,还是你的心思压根儿就这么深?嗯?”

徐若瑾并没有对杨氏的误会感到惊讶,仍旧淡定如常,“母亲,我没有算计,我只赌了一件事,便是对禾苗的信任。”转头看向禾苗,徐若瑾继续道:

“我只有这一个筹码,其他一无所知,如若她真的让我失望,我定会闭门思过,甘愿受母亲的责罚,因为哪怕是打在身上的板子,都没有心中的失望更疼、更狠!”

杨氏咬着下嘴唇,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她完全没想到二丫头的执拗坚持会揭出来这样一个结果。

心中对黄妈妈和李秋萍的气愤要高于徐若瑾,可她就是见不得徐若瑾舒坦。

“没听到老大刚刚说了?杜家的人,各赏二十重棍,禾苗如今也算杜家的人,你难道还要护着她不成?”

杨氏看向禾苗的目光满是厌恶,“还不把她拖出去!”

“母亲,都是女儿的错,女儿替禾苗求您,就让她再回到女儿身边吧?好吗?”

徐若瑾诚心诚意、低三下四的请求让杨氏心中好受一点儿,“你求我么?”

“女儿求您。”

“杜家的事还没完全了结呢,你也求不着我。”

杨氏阴阳怪气,明摆着是在拿捏徐若瑾。

“母亲!”

徐若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要母亲让禾苗回到女儿身边,女儿愿出嫁前都不再离开小院,请母亲成全!”

“这事儿可不是我不松口。”

杨氏有些动心,“她终归还是杜二的媳妇儿,哪怕是与杜二和离,这么丧气的人怎么给你当陪嫁丫鬟?就算是我点头了,老爷也不会同意的,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陪房……”

“杜二和杜婆子都被收拾了,她一个人,哪有什么陪房?”

白了徐若瑾两眼,杨氏看向禾苗,“你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为你出头的主子,恶人都被我当了!”

徐若瑾也知道杨氏说的都是真话。

依照禾苗现在的状况,恐怕很难跟在自己身边了。

“夫人!”

禾苗感激的看了徐若瑾,随即跪爬到杨氏的跟前,“奴婢求您,求您再为奴婢许一次婚,无论是老的残的,只要能伺候在二小姐身边,什么条件奴婢都答应,奴婢求您了,求您了!”

禾苗不停的往地上磕头,杨氏提口气惊愕难定。

徐若瑾立即上前拦住她,看向春草道:“……先带禾苗回小院里去歇歇。”

禾苗不知为何二小姐要让她离开,春草上前搀扶着,凑其耳边嘘声道:

“都听二小姐的吧,二小姐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二小姐了……”

禾苗似懂非懂,跟随着春草离去。

杨氏不知徐若瑾到底想干嘛,“你又想耍什么鬼主意?别把心思动在我的头上,没门!”

“女儿只求您一件事,再为禾苗找个好人家许出去。”

徐若瑾见杨氏当即就要发火,她连忙道:

“我不会带禾苗走,只想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上踏实日子。”

杨氏到嘴边的谩骂又收了回来,满是怀疑的盯着徐若瑾,俨然不信。

“禾苗陪了女儿那么多年,伤了病了,冷了热了,她都伺候的殷勤到位,否则也没有女儿的今天,如今她嫁了,却因为大哥一句话,被泼了一身的污水,惨遭毒打,您刚刚也看到了,她已经落魄成什么模样?”

“杜家的人,您也同意处置了,外界的传闻自然而然的破掉,如今再把禾苗妥善的安顿好,这才能显出徐家是良善的人家,把丫鬟们许出去便撒手不管,岂不是让人心寒?”

“女儿也没什么别的求的,只求她能舒心过下半辈子,母亲,您就答应了吧,好吗?”

徐若瑾的请求,杨氏仔细思忖了片刻。

看向她,杨氏问道:

“未有我的允许,你就不许离开院子半步,你可做得到?”

“女儿都听母亲的,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杨氏不耐烦的朝她摆手,“说这么狠的话来吓唬谁?还是好好回你的院子用心学,方妈妈如今虽不是每天都来教课,你也不能懈怠了,别让张家的门坎儿把你磕的头破血流。”

“女儿省得了。”

“滚吧!”

杨氏一声令下,徐若瑾便退了出去。

晌午时分,阳光普照,光芒铺洒下来,让徐若瑾连忙用手遮挡着眼睛。

一早便匆匆赶来,如今算是把事情办成了吗?

虽然与预想的有很大差别,但徐若瑾并不觉得后悔。

对禾苗有了弥补,她的心也能彻底安稳了……

回到院子,春草连忙迎了上来。

红杏已经拿了自己的衣裳为禾苗换好,更是取了药在为她擦。

禾苗见到徐若瑾进门,连忙用衣裳遮掩身上的伤疤。

背后的鞭痕留下道道红印,青、紫的瘀伤刺的人眼睛发疼!

红杏气的一把扯下,“有什么挡着的?没想到杜二看着那么老实的人,心思居然这样恶毒,这次若不是二小姐出面,你这条命就糟蹋了他们娘俩儿手里了!”

春草被吓的眼圈发红,“实在太可恨了,怎么、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二小姐……”

禾苗的眼眶中蕴含了泪,徐若瑾过去抚摸着她的头,“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六十六章 打算

徐若瑾让禾苗先好生歇歇,然后再与她谈后续的安排。

杨氏也没有闲着,打发走了徐若瑾,她便立即找来婆子。

吩咐她们到李秋萍的院子里,从丫鬟到婆子,除却有身孕的李秋萍之外,每个人都赏二十巴掌!

随即又选了一个身材模样都不错的丫鬟,送去给徐子麟做了姨娘。

李秋萍被吓的惊嚎大叫,更要冲出去找婆婆说说清楚。

待听得婆子们把杜婆子和禾苗的事粗略讲了一通,李秋萍便闭上了嘴。

杜婆子与杜二被打了棍子,赶出徐家,陈才到县衙与办事的人说了一声,杜二与禾苗的和离文书也顺利办成。

八卦的传播速度高于一切,没等过了这一天,中林县的茶肆酒楼便都在以此当做谈资。

杨氏对禾苗再许亲的事也格外重视。

虽然她看不上徐若瑾,但这个丫头说的话没错。

禾苗如何安置,应对的是徐家人的脸面,何况府内丫鬟们也不少,各个都在盯着这件事。

虽然更多的为死契的奴婢,可如果安置的不够妥当,她这位夫人面容无光不说,奴才们懈怠不一心,恐怕容易闹出更多的麻烦来。

老爷已经三令五申,府里的规矩要立起来。

杨氏不敢不上心,以前老爷一个姨娘都没有,如今有柳翠攀比着,她反倒更重视正室夫人的威严和权力了。

禾苗用过饭后安心的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经是晚间。

徐若瑾今儿没让春草守夜,把禾苗拉到屋中躺在一张床上聊着天。

她知道禾苗始终不安心。

倒不如提前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

“二小姐,都是奴婢给您添麻烦了!”

禾苗满脸的愧疚,目光不离徐若瑾,看她到底过的怎么样,“夫人是不是又给您苦吃了?您别害怕,其实您硬气一点儿,夫人也不会把您怎么样,毕竟您与张家是订了亲的。”

“这个道理我现在才懂,你放心,我不会再容人欺负我了。”

徐若瑾攥着她的手,“之前我不知道你过成那般模样,如今我在母亲面前也能说上一两句话,就绝不能容人欺负你。”

“可是、可是奴婢没资格再帮您了。”

禾苗满脸苦涩,“夫人说得对,我这个丧气的身份,没法子再在您身边伺候。”

“别胡说。”

徐若瑾伸手止住她的嘴,“我自当有打算。”

“您的打算也都是为了奴婢,奴婢何德何能,让您在夫人面前服软乞求。”

禾苗的脑海之中一直是那个薄弱、胆小的徐若瑾。

根本无法想象,如今是换了一个人。

只当二小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说是打算,也不过是遮掩苦难的托辞罢了。

“我已经与母亲商议好,再为你令许一门亲。”

徐若瑾开了口,禾苗的眼中冒出一丝闪光,“奴婢能做陪房的媳妇子?”

“不不不。”徐若瑾连连摆手,“不会为我做陪房的。”

“都是奴婢妄想了……”禾苗的眼中又蕴了泪,这份泪不是倾诉苦涩,而是因二小姐为她的付出感动,懊悔。

“你别误会她,不让你做陪房也是我的意思。”

徐若瑾的话让禾苗瞪大眼睛,不等她张口,徐若瑾忙继续说下去:

“之前我的确有心让你做陪房,可今天看到那幅场景,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奴婢的确是没资格在二小姐身边的,二小姐不用奴婢做陪房,也是理所应当。”

禾苗紧咬着嘴唇,脸上满是伤感。

徐若瑾狠拍了她的手几下,“就不能等我说完吗?”

“奴婢听着。”

“我的意思是,为你再许一门人家,你帮我做一些其他的事。”徐若瑾说出实话,“禾苗,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所以这件事也只有交给你,我才会放心。”

禾苗失落的脸色立即抛开,满是认真的看着她,“二小姐吩咐,只要奴婢能做到的,一定尽心尽力。”

“我缺银子,所以需要有人帮我管营生。”

徐若瑾的语速加快,“我如今在徐家虽然也能在母亲面前说上两句,可时至今日,我仍旧没见到月例银子,之前府中的丫鬟婆子之所以瞧不上咱们,还不是因为咱们身上没有油水可拿?”

“在徐家是这个样子,若换了别的府里,恐怕这个事更会严重。”

徐若瑾不由叹了口气,“原本咱们就是被瞧不起的,若真的连赏钱都给不起,日子恐怕比现在还要差得远。”

“我不想行尸走肉的过一辈子,那还不如自己拿刀了结了痛快!”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明白,二小姐,您如今能想到这些,奴婢实在太知足了!”

禾苗擦着眼泪,她之前不知灌输给二小姐多少次这个念头,可惜那时的二小姐根本不敢与夫人抗衡,莫说月例银子,连能吃饱一顿饭都不容易。

她离开二小姐身边也没有几个月,却没想到二小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徐若瑾的脑中有前身的记忆,自当知道禾苗都做过什么……

“所以不把你带去做陪房,你也不要怪我,啊?”

“那奴婢应该做个什么营生呢?”

禾苗的思维跳的很快,似乎在她的心里,这辈子还喘气的目的,都是为了二小姐。

“先不急,我已经有了计划,可事情还不成熟,你也趁这个机会养好身子再找一个人家,这一次挑人,我会亲自过目,绝不能让你出了泥潭再迈入狼窝,那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徐若瑾是绝对信不着杨氏的。

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的样子,倒是让禾苗惊愕半晌,随后欣慰的笑,“二小姐,真的变了,奴婢,奴婢都不敢认您了。”

“别不敢认,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妹。”

徐若瑾轻拥着她。

为了前身与禾苗的情分,也为了自己寻到了一个帮手。

至于杨氏不允她在出嫁之前离开院子,徐若瑾对此根本不在意。

因为她还有另外一个杀手锏,那便是父亲。

有父亲召唤,杨氏再不允许又能如何?

她倒更盼着明日的来临了……

第六十七章 彩礼

处置了杜婆子母子的事传遍各个角落,徐耀辉自当也会知道。

不过对这件事他并没有再多细问,把徐子麟叫过去斥骂一通,便当做从未发生。

张仲恒听着下人的回禀露出嘲讽的耻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徐家人想要摒除恶臭名誉的手段罢了,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想用两个奴才就让人对徐家另眼相看,简直是老和尚娶媳妇儿,做梦!

不过听小厮说,丫鬟最早是徐若瑾身边的,张仲恒皱起了眉:“徐府里有没有消息传出来?”

“没有。”

“找机会问问,这件事与那个丫头到底有没有关系!”

“是!”

徐若瑾一连多日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小院。

方妈妈来,她便认认真真学习;

岑大夫来,她便请教方子。

晚间有闲暇功夫,便与禾苗聊天。

听着禾苗絮絮叨叨讲起过往的事,徐若瑾对徐家的人、事也了解更深。

杨氏在以最快的速度为禾苗挑人再嫁。

禾苗也知道自己呆不了多久,便帮着红杏教起了杨桃、白梅和小可。

起初三个人对她心有不满,小可更是当面与禾苗顶起了嘴。

禾苗也不是软性子的人,扬起手便打了小可几巴掌,把小可吓的眼泪儿都哭不出来。

白梅没敢直接找徐若瑾告状,绕了好大弯子,说了小可挨打的事。

徐若瑾一边写着药方子,一边看着药料,听她说完,只吩咐道:“拿点儿药给她敷下脸,还要在徐家门里伺候着,留了伤痕不好看。”

白梅惊呆万分,灰溜溜的离开后,不敢再对禾苗有半点儿轻视,更是知道,禾苗在二小姐的心中,比春草的地位更重。

春草对此一点儿嫉妒心都没有,反而禾苗来了,她能长松一口气。

红杏只远远的看着禾苗收拾那三个新来的。

原本这是二小姐给她的活计,禾苗这么不留颜面的教训一通,待禾苗离开,她也更好摆弄。

整个院子除了杨桃、白梅与小可心惊胆战,其他人倒是其乐融融,比之前不知增了多少欢乐的笑声。

一连十几天过去,日子平静祥和。

只是禾苗的心越发难以平静,夜间也时常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便有婆子来召唤了禾苗。

徐若瑾正随方妈妈上课,并不知道她被找走。

禾苗回来后见二小姐还没下课,便先去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只等着向二小姐道别。

送走了方妈妈,徐若瑾没有看到禾苗,春草立即上前,咬唇道:

“禾苗姐刚被夫人叫过去一次,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心中“咯噔”一下,徐若瑾长吸好几口气,才让心平静下来。

虽然早知这一天会来临,更知道禾苗不会与自己断了联系,可事近分别,她仍然酸酸的。

“走吧,咱们去看看。”

徐若瑾朝着厢房的小屋走去,春草没有紧紧跟着。

因她知道,这时让二小姐单独与禾苗私聊更是妥当。

进了屋中,禾苗抬头看见是二小姐,笑着将眼眸中蕴含的泪花憋回去,可她不敢说话,因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这个是岑大夫给你开的药方子,回去后也要用心调理,虽然小产一次,但好生养一养还可以再有身孕,以前的事就都忘记吧,日子终归会越过越好,别让过去的悲痛一直藏在心里,那对你的未来不公平。”

徐若瑾递给她,禾苗颤抖着手接过,紧紧收好,“奴婢都听二小姐的。”

“见到给你许的人家了吗?”徐若瑾坐在凳子上问着,“是做什么的?都给我说说。”

禾苗点了点头,“见到了,是给府里做修缮的工匠,今年三十五,他的媳妇儿因病过世,有一个小闺女,虽然他年纪不小,但看人应该是挺老实的,家里没有其他人在了。”

禾苗成亲过一次,再嫁定是做填房。

徐若瑾看她道:“你真心愿意吗?”

“奴婢能再嫁一次,也满足了。”禾苗见二小姐仍旧看着她,坚定的点了点头,“愿意,真的。”

“那就好!”

徐若瑾看到她眼神中微带的期盼,想必禾苗不是在蒙骗自己。

既然定了亲事,那就要琢磨陪嫁的物件,徐若瑾起身到门口,让春草把她的首饰盒子拿来。

禾苗看到二小姐打开的那几样零散物件,连忙摆手不要,“您的物件本就不多,千万不能再给奴婢了!”

“那可不行,之前你成亲,我做主子的便一点儿表示都没给,这次若再不给,岂不是让人笑话?”

徐若瑾挑选了一支鎏金蝴蝶钗,“就这个了!”

“这可是您最好……”

“不许拒绝!”徐若瑾笑着命令道:“你都得听我的!”

禾苗愣了半晌,咬牙点头收下。

徐若瑾笑着拍拍她,便把春草和红杏等人喊进来,都给禾苗添妆。

春草的物件很少,给了一对儿亲自绣的枕套。

红杏是从夫人身边出来的,也是徐若瑾这院子里最富的,选了一个银雕的镯子,直接挂在了禾苗的手上。

白梅、杨桃和小可也没好意思什么都不给。

不过都是刚进府的,什么好物件都没有,三三两两的用帕子和绣包表示下意思,就当添了妆了。

因不是第一次嫁,明日一早男人过来接禾苗,去给杨氏磕个头,也就算礼成了。

这一晚,禾苗根本无心入睡。

翌日一早,徐若瑾让春草陪着禾苗去杨氏的屋子,她依旧用心的在桌前练字。

红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

徐若瑾看在眼里,白她一眼,“还敢笑话我?该打!”

“二小姐,您也不看看字都写成什么样了,还嫌奴婢笑话您?您惦记禾苗,借机去送一下,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这又是何必?”

徐若瑾看着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沉叹口气,“不去了,母亲这次不会再亏待她,下一次见,定要让她看到我活出个好模样来!”

红杏惊愕愣住,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二小姐的心思,有时候真让人难猜懂。

不过,她积极向上的劲头,倒是让人佩服。

春草这会儿匆匆从外进来,红杏看她那副慌神的样子,调侃道:

“怎么着?看到禾苗姐姐又出一次门子,你也急了?”

“别胡说。”春草看向徐若瑾,“禾苗姐已经被接走了,夫人直接赏了银子,绝不亏她,只是禾苗姐前脚被送走,张家的人便来了。”

“张家?”徐若瑾愣住,“他们家来人干什么?”

“您忘了吗?”春草提醒道:

“张家是来送彩礼的……”

“彩礼!”

徐若瑾只觉得眼前一晃,脑中蹦出了张仲恒那张魔鬼的脸。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六十八章 酒香

按说送聘礼,不会让张仲恒亲自出面。

不过今儿他却也来了徐家。

杨氏殷勤的款待吃茶,张仲恒挂着一派阴笑,心里只寻思着徐若瑾。

按说他是不打算理会聘礼不聘礼的事。

只是昨儿小厮给自己传来话,说是从徐家人口中打探到了杜二和杜婆子的事。

待小厮把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讲给了张仲恒,张仲恒开始是不信的。

不过小厮咬准了这件事应是真的,因为被撵出徐家的杜婆子也是这般交待的。

张仲恒想到徐若瑾与自己争论时的模样,他心中开始摇摆起来。

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断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之前是软弱的被推进了湖里;

随即与她私下争吵,说出的话让自己都无法对答;

李忠林醉酒,他刻意为她出难题,可她却迎刃而解,那股子硬气劲头连男人都为之呆住,自己落败而退……

“徐若瑾。”

张仲恒心里犹豫片刻,便打算今日送聘礼时来见一见她。

娶与不娶放一旁,他不能忍受自己无法掌控一个女人。

特别是自己曾瞧不起的女人!

于是张仲恒与杨氏寒暄了几句过后,便提出有意见一见徐家小姐。

杨氏本欲拒绝,但看张仲恒亲自到来,若是拒绝了他,岂不是会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和谐”?

春草正好还没走,杨氏便让她回去给二小姐传话,到主院来一趟。

徐若瑾听春草把事情都说完,她的心格外的凉。

虽然“结亲”两个字总在她的耳边环绕,她也借着这件事为自己谋求了更好的待遇和福利。

可张仲恒这个人出现,她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和反感。

上一次,他鼓动闹事,让自己陷入僵局,这一次居然又找上门来要见自己?

荒唐!

他以为他是谁?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门!

徐若瑾很久没揣了这么足的气,那副气白了小脸的样子,让红杏都害怕。

“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红杏举手在她眼前晃悠两下,“夫人还等着呢,您快点儿换衣裳吧。”

“不换!”

徐若瑾强硬的拒绝,“我为了禾苗的事已经说了,出嫁之前不离开自己的小院,春草你再去回一下话,就说我闭门思过,不敢违背当初的许诺,请母亲恕罪。”

“啊?”春草也吓一跳,“您倒不妨借着这个机会,让夫人把不允您出院子的惩罚给收回去?”

“不!”

徐若瑾不肯在这件事上让步,“就按照我的话去说,快去。”

春草无奈的叹口气,但见二小姐一点儿改变的想法都没有,她也只能再奔向主院。

心里盼着夫人别当众发火,不然二小姐就又有苦头吃了!

春草离开,红杏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觉得二小姐对张公子很反感呢?

不过看着二小姐坐在椅凳上气鼓鼓的样子,她也不敢过去追问,只能等晚间有空的时候向春草打探两句。

杨氏等候半晌,见春草是一个人进了主院,她当即愣住了。

春草硬着头皮进了门,给杨氏和张仲恒分别行了礼,才道:

“……夫人,二小姐说,她要遵循前些时日的承诺,闭门思过,请您恕罪。”

“什么?”

杨氏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被气了个倒仰,“她她她想气死我不成?”

张仲恒也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徐夫人的吩咐,那个丫头都敢回绝,而且,那句“闭门思过”又是怎么回事?

春草闭上嘴一个字都不再多说,杨氏感觉到张仲恒在盯着自己,尴尬的挤出笑来,扯了个由头做借口:

“这个任性的丫头,都是我给娇惯坏了,张公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哪里,也是我唐突了。”张仲恒拉长声音,看着杨氏道:

“可是那闭门思过,又是何故?她年纪尚幼,娇惯也好,任性也罢,还望徐夫人网开一面,不要太苛责她。”

“哎呦,张公子这话说的我心里都是甜的,那丫头要是知道您开口为她求情,一定臊的脸都红了。”

杨氏笑出满脸褶皱,“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也不是我苛待她,那个丫头性子强,说起来也不怕您笑话,前些天杜家母子苛待了她身边的丫鬟,她心绪不平,到底把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期间与我顶了几句嘴,我其实没说什么,她却觉得错了,自请闭门思过。”

杨氏摊开了双手,满脸苦涩:“知道的是她性子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多么苛刻的母亲。”

“徐夫人看着便慈眉善目,怎会是那种阴险狠毒的人,绝不可能。”

张仲恒阴阳怪气的谩骂,杨氏虽听的心中不舒服,却也不能贴上脸自己去捡骂。

可是徐若瑾拒绝见面,杨氏总觉得场面尴尬,想要挽回些,试探着道:

“要不然,您去她的小院子……”

“不了。”

张仲恒站起了身,语气冷漠,挑眉道:

“孤男寡女,虽已定了亲事,但还未真正的结为夫妇,私下相见有违道德规礼,我一个男子无所谓,对她恐怕口碑有损,我这就告辞。”

杨氏一张脸当即僵在原地,连笑都笑不出来。

这时要再听不出张仲恒鄙视的话,她就是个榆木脑袋了。

吩咐着黄妈妈和小厮送客,杨氏连脚步都不想动,可怕被人笑话怠慢,她强撑着送张仲恒上了马车,离开徐家。

张仲恒上了马车便撂下那张虚伪的小脸,“臭娘们儿,不见我?爷就让你不得不见!”

杨氏见马车离开视线,当即攥紧了拳头,立即转身回府,奔向徐若瑾的小院而去:“死丫头,这时候拿话来挤兑我,故意让我丢脸难堪,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有多硬!”

徐若瑾这会儿听急跑回来的春草把事儿粗略说了一遍。

心里已经预料到杨氏会来找麻烦,她也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对于张仲恒那个混蛋,她只觉得看上一眼损寿十年。

哪怕被杨氏追过来骂一通,她也不想死的太早。

拿出一坛已经酿有十天的酒,徐若瑾把封蜡全部去掉。

打开封盖,浓郁的酒香飘散屋中,让门外的杨桃都忍不住禁禁鼻子,多闻几下,“好香!”

第六十九章 讨好

“香什么香,让你出去见个人,你却拿闭门思过给我甩脸子,你个死丫头,给我滚出来!”

杨氏没等露面,骂声已经传了进来。

杨桃、小可几个人立即老老实实站好,等着夫人进门。

红杏从屋内出来,看几个呆子在那里傻站着,斥道:

“还不过去迎夫人?在这里杵着干什么呢?”

“哦,对!”

小可立即小跑着上前,杨桃和白梅紧随其后。

杨氏看都未看她们,朝着红杏嚷道:“她人呢?”

“夫人请进屋吧。”

红杏撂起了帘子,脸上一派笑容,“外面天气寒凉,您可别冻坏了身子。”

春草捧着暖手炉站在屋门口候着,杨氏冷哼一声迈步进门。

接过了暖手炉子,杨氏便看向徐若瑾,“架子可够大的,不是说闭门思过么?思的这是什么过?我看你是在屋里头更享福了!”

“母亲这话可是冤枉我了,女儿这不是都在为您准备着暖酒么?”

徐若瑾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端过来两盅酒,“火麻仁,桃仁,川牛膝,黄瓜根,黄酒,母亲天一凉便手脚冰寒,女儿特意为您做的,您赏脸尝尝?”

杨氏一肚子怒意暂且忍住,冷瞪她一眼,“你酿的?别是存心想喝死我,然后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吧?”

“特意请岑大夫看过的方子,他也是为您把过脉的,您还信不着么?”

徐若瑾端起一杯递到她的嘴边,“您就尝尝。”

有岑大夫做底,杨氏倒是能放心。

可是她却不想给这丫头颜面,“放一边儿吧,这会儿谁有心思品你的破酒,还真当自己酿的都是好物件了!”

徐若瑾把酒盅放在一旁,继续道:

“女儿酿这一坛是五斤酒,母亲每天喝上一两盅,正好能喝到过了冬,到了春天,女儿再为您酿一坛春夏用的酒,调养一年,明年冬天您就不会再身子寒凉,骨节疼痛了。”

杨氏撇了撇嘴,“还明年?明年就滚出徐家了,还会记得我这个老婆子母亲?”

“无论什么时候,母亲都是母亲,女儿是绝不会忘了的。”

徐若瑾若有所指,杨氏也听出了话外音,“别寻思弄一坛子破酒就把今儿的事给圆过去,我在张家面前丢了脸,你觉得往后嫁去张家,日子能过得舒坦?”

“他想见就见?”

徐若瑾冷笑,“说什么有违道德规礼,他就守规矩了?按说来送彩礼的,应当有张家的长辈出面才算,他凭什么要来?”

“想要见我,是他先提出来的,定亲之后、成亲之间,男女是不许再见的,他那么懂规礼的怎会不知道?最后还出言讽刺您,明摆着就是故意找茬的,您又何必让着他、捧着他?”

杨氏被徐若瑾叨叨的气闷,看着春草冷斥,“你的嘴倒是够快的,这么一小会儿就一字不落的都给讲明白了,还真是个忠心的奴才!”

春草被骂的立即低下了头。

徐若瑾把春草拉去身后,挡前一步,“母亲也不用怪她,她也是想让我对张仲恒有更多的了解,可女儿刚刚说的,有何不对?您比女儿聪明,自当想的明白。”

“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厉害!”

杨氏继续骂道:

“原本这门婚事就是咱们家攀高枝,他瞧不起咱们家也是正常,你明知道这回事,还故意的端着架子摆一副臭脸,谁稀罕搭理你?”

“爷们儿都喜欢贤慧温顺的女子,大度宽容,持家有道,像你?”

杨氏上下扫了几眼,“出身不怎么样,傲劲儿倒是十足,你不去巴结着人家,还期望人家上赶着就喜欢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徐若瑾心里冰凉。

在杨氏的眼里,男人就应该上赶着去巴结才对。

可她徐若瑾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女人。

永远都不会……

徐若瑾不吭声,杨氏看她道: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在听母亲训话,母亲说完了?”

徐若瑾一副漠然的模样,让杨氏心头气又萌生起来,“跟你这个死丫头说不清楚!”

“母亲慢走。”

“你还撵我不成?”

“那母亲再坐一小会儿?”

“懒得理你!”杨氏手心痒痒,恨不能上去掐她两把。

但这小妮子是即将要出嫁的人,她也得老爷警告,这阵子要尽量的圆一家人的情分,闹的太僵反倒不好。

冷哼一声,杨氏离开了院子。

跟随着的丫鬟捧起徐若瑾为杨氏酿的那一坛子酒紧随其后,匆匆离开。

徐若瑾站在屋门口看着外面。

寒风吹掉了树上仅有的几片枯叶,枯叶随风飘荡,起起伏伏,落于地上。

人的一生,岂不如落叶一样?

跌宕起伏,总有安稳的一天。

可她却不希望做那一片孤寂飘零的落叶,她期望做一株不拒寒风冰霜的大树。

那才是真的安稳……

红杏与春草在身后嘀嘀咕咕,徐若瑾听到,问着:“说什么呢?还偷偷摸摸的。”

“二小姐,黄妈妈没跟在夫人身边儿……”

徐若瑾仔细想想,好似还真没见到黄妈妈的人影儿?

“春草,你今儿去时,见到了吗?”

春草点点头,“见是见着了,只是在院子里看到的,没在夫人身边伺候了。”

“应该是因为杜婆子的事儿吧,不过黄妈妈是个有法子的,早晚还会回了夫人的身边。”徐若瑾叮嘱着,“你们两个看到她,别怠慢了,要更热忱的关心下才好。”

“那个死老婆子,最坏了!”

红杏心底不忿,对黄妈妈的怨念很重。

徐若瑾拍拍她的肩膀,“现在她可压制不着你了,过去关心一下,也显得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岂不是正好?”

红杏憋憋嘴,没再说话。

……

腊月的来临,让徐府从上到下都换上了厚实的冬衣。

大地被白雪覆盖,屋顶与枯枝上的积雪好似堆积的棉团,阳光映照下来,光芒更盛。

尽管是寒冷的日子,街路上的行人们却喜意洋洋,因为过不了多久便要迎接大年。

张仲恒坐在一辆马车当中。

看着手中的请帖,他把小厮叫来吩咐着:

“去打探下徐家会有谁去,撺掇下徐夫人,带着那个丫头,这次我一定要见到她!”

第七十章 宴请

徐若瑾这一段日子过的可谓非常舒心。

除却晚间起夜时,总担心睁眼又看到一道冷面黑影。

那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一直挥散不去,而且上一次灌酒眩晕,爬上马车之前看到的那一双眼睛会是他吗?

那个男人,只让人见过几面就留下这么大的阴影,着实让人烦躁!

徐若瑾每一次都只能匆匆的咒骂两句便回床上继续睡觉!

隔上几日跟随方妈妈习课,岑大夫来时,她便抽时间请教药方的调配。

岑大夫也没想到一个久居深宅的女娃子对药理如此有天赋,故而徐若瑾若有疑问,他也尽心的解答。

虽然两个人都把药方的主要目的归为“酿酒”,但岑大夫心知肚明,徐二小姐的心远不在此,但也从没有揭破。

杨氏终归没有亲自尝徐若瑾酿的酒。

随意的把徐若瑾酿的酒送了人,反响不错,她便又让黄妈妈过来吩咐,再酿上两坛送人。

徐若瑾也没有拒绝,打着酿酒需要配药料的借口,向杨氏支取了两倍的银子。

银子留下,酒是用残余的配料兑的。

这倒不是她做假糊弄人,之前的配料也都是精料,只是凑不全重量。

零零散散的又配了两道方子泡上,酒的药效没有之前的好,徐若瑾特意在酒坛上做了标记,注明这两坛要多封些日子,效用依靠时间来弥补了。

全都收拾完,她便整理书本,等候方妈妈来上课。

今儿方妈妈来的比较晚,徐若瑾迎她入了门,马上递过暖炉子,“快先暖和一下,这么寒冷的天还让您跑来跑去的,我心里实在难安。”

“都是马车来回接送,也冷不到哪儿去。”

方妈妈笑眯眯的看着她,“只是你现在已经学的差不多,也用不上我这个老婆子了。”

徐若瑾一怔:“您这话的意思是……”

“我刚刚已经与徐夫人说过了,今儿就是最后一次来了。”

方妈妈见徐若瑾脸上露出惊诧和失望,连忙拍拍她的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都在这一个地方,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徐若瑾心里不好受,这段日子方妈妈对她的启迪很深,影响很大。

德言容功,礼训规矩,方妈妈不单单讲这些女人应当懂的、应当做的,她更是为徐若瑾讲了许多故事。

大魏国从开国以来,历代的皇后、公主、命妇,但凡是在青史上留下名号的女子,她几乎讲了个遍。

不但讲的是这些女人的荣耀,更多的是辛酸史。

徐若瑾明白方妈妈的意图。

她是在告诉自己,女人这辈子只有努力拼搏、绝不妥协,才能够赢得一份属于自己的辉煌。

若没有那份心胸和胆量,就不妨做一个闺中女子,只盼生子安身立位,直至终老……

徐若瑾把这些人事听入心中,所以才有了努力。

这一份努力并没有白费,她能够在众人起哄李忠林被毒酒喝死、威逼她认罪的情况下,强硬到底,最终换回清白;

她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把深入泥潭的禾苗解救出来;

这就是她迄今为止的成绩。

尽管成绩单薄,她也看到了进展,这都依托于方妈妈的教诲。

可如今方妈妈要走,好似她心底的那块盘石被搬空,只剩下空洼的一个无法填充的坑……

方妈妈看到她露出孩童一般的不舍,心里的慈爱意味更浓了些,拍拍她的手。

这些时日的相处,方妈妈也了解了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聪明又刻苦,懂得软硬兼施、也懂得能屈能伸,偶尔流露出些莫名其妙的执拗,让人哭笑不得。

方妈妈对教她这件事,最初不过是敷衍罢了,却没想到越教她、越想好好的待她。

她是一个惹人怜悯的孩子,更让方妈妈想到了自家夫人……

“我若想您了,能去看您吗?”徐若瑾怕方妈妈误会自己去攀关系,“我只是探望您,没有别的想法。”

“行!”

方妈妈答应下来,“老婆子就盼着你来。”

徐若瑾会心一笑,随即便开始为方妈妈讲起了她酿的酒。

临走时,更是送给方妈妈一坛最精纯的,也另选了一瓮送给冷面男,请方妈妈代为转交。

方妈妈犹豫下,点头答应下来。

这一整天,徐若瑾都不太高兴。

没有心思练字,也没心思看药书。

只坐在床上独自发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

春草从外面进来,在暖炉子那里喝着手,先探了脑袋进来回道:

“二小姐,刚刚禾苗姐托角门的婆子送进来一包糯米糕,是她亲手做的。”

禾苗嫁了以后过的不错,虽然没有亲自进府探望,时常让角门的婆子们送些物件。

“拿来尝尝,也给她们几个分几块。”

徐若瑾指的是杨桃、白梅和小可,红杏如今与春草平起平坐,除却管着三个丫鬟之外,她也帮春草管着屋内的事。

春草应了一声,便把糕点拿过来,挑拣了三块拿去屋外。

徐若瑾拿着物件咬一口,却是长叹口气。

发呆这么久又有何用?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便是珍惜。

待方妈妈走了,她才感觉到还有好多不明白的事需要请教。

以前只等着有空再说,如今再看,就不知道还能不能问得着。

拖延!

最应该改的就是拖延!

撅着嘴、攥紧拳头告诫自己,徐若瑾这副模样正被红杏看到。

“二小姐干嘛呢?”

“没事。”徐若瑾指指糕点,“禾苗送来的,尝一块。”

红杏也没客气,笑眯眯的拿一块,一边吃着一边回话:

“奴婢刚回来时,遇上了黄妈妈,她让奴婢赶紧回来告诉您,去夫人院子里一趟,缘绣坊的绣娘们都在,要给您量尺寸做新衣,好似挺急的。”

“做个冬衣有什么急的?”徐若瑾虽说着,却也下了床开始穿衣。

原本物件就不多,能多攒一件是一件。

红杏连忙擦干净手帮徐若瑾拾掇着,而这会儿门外却响起了男声,“二姐,你在没在?”

子墨?

徐若瑾很久没有看到他了,这小子怎么会突然找上门?

红杏过去为徐子墨撂了帘子,徐子墨呼哧带喘的进了门,原本就是个胖子,再捂上厚重的棉衣,好似挪大的一个球。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徐子墨直接道:

“二姐也正要去母亲院子吧?我正是过来找你一起去的。”

徐若瑾笑着道:“三弟也是去量冬衣尺寸的?”

“不是冬衣,是县令大人的嫡长孙过周岁,借着过年,给各府都下了帖子,齐聚欢庆一下。”

徐子墨舔了舔嘴唇,朝屋中各处打探的看,“母亲还跟父亲说,让二姐带去你酿的酒呢。”

酒?

徐若瑾的眉头紧蹙,杨氏这是嫌自己风头出的不够大?

也不怕闪了腰!

这个县令府的宴请,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第七十一章 宴请

与徐子墨一同去了主院,不仅杨氏在,徐耀辉此时也正坐在那里吃茶。

见到姐弟一同前来,徐耀辉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二人行了礼,徐耀辉便指向杨氏,“去你母亲的侧房,绣娘们都在等着,是个急事,别耽搁了,免得连夜都赶不出活计来。”

“宴请是哪一天?通知的这么急。”

徐若瑾似随意的唠叨一句,徐耀辉也没吝啬多解释:“县令大人也是临时起意,这一次中林县各个有脸面的人家都下了贴,快去吧,别多问了。”

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徐若瑾仍旧觉得事情不对劲儿。

进了侧房,杨氏正看着徐子麟量衣,见二人都来了,立即召唤旁边的绣娘,“就依着刚才定下的料子,把尺寸量好就行。”

绣娘应下,立即上前围着徐若瑾转。

进了屋门连句话都没等说,徐若瑾就被指使着伸胳膊、仰脖。

一通折腾过后,杨氏便拿出了一套又一套的首饰出来,请绣娘们帮忙参选:

“几位过来瞧瞧,哪一套配刚刚定下的那套衣裳更合适?”

绣娘们过去挨个瞧了瞧,四下商议始终没有定论。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被无视的很可怜,这物件不都是要套了自己身上吗?怎么没人问问她的意见?

走过去悄悄看了绣娘纸页上写下的字:妆花锻子锦衣、厚锦镶银鼠皮披风……

再走上前几步看着杨氏摆出的妆饰,徐若瑾指着其中一套银镀金镶碧玺点翠簪子,“母亲,您觉得这一套合适吗?”

绣娘们回头见是徐二小姐开了口,拿起来与其比对一下,皆是连连点头,“徐姑娘果真高雅,这一套是其中最相称的了。”

“戴上去也雅致不俗,的确不错。”

绣娘们接连开头称赞,杨氏气的牙根儿痒痒。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套簪子不说,价格也不菲。

可老爷就在外面坐着吃茶,绣娘们又在这里盯着,她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那就这一套吧,劳烦几位再给我的三儿子选一选。”

杨氏说着话,绣娘们便立即去忙。

徐若瑾心里吐了舌头,庆幸自己选了合心的,杨氏冷哼的瞪她,“你到外面来,我有话跟你说。”

随着杨氏去了屋外,杨氏当着徐耀辉的面便说起酿的酒来:

“你回去精心选一下,一定要最好的酒,若是再惹出事,莫说你丢了大脸,我和你父亲也要钻了地缝儿里去,你听到没?”

徐若瑾见父亲也在,壮了胆子说道:“可女儿也不过是刚学了没多久,这就带了酿的酒去,很难不被笑话……”

余光偷偷看着父亲,可惜徐耀辉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一脸无奈。

杨氏听了她的话,嘲讽着:

“你以为我不怕丢人吗?这次是县令夫人特意提的,否则我会让你出去献丑?”

心中也觉得事情不太靠谱,杨氏看向自家老爷,“要不然……去买点儿酒,就说是这丫头弄的?”

徐耀辉摇摇头,“不必!既然点名了是要丫头的酒,酿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都知道她刚学了没多久的日子,若是再鸡蛋里挑骨头,就是故意的了。”

杨氏一脸憋闷,显然是不敢撒气。

徐若瑾也被惊的说不出话。

她还以为是杨氏为了出风头才让自己带酒,却没想到是县令夫人提的?

她又怎么会突然提到自己酿酒?

如若只是因为当初李忠林在街上闹出的事,她也不会在这种喜庆的场合,让自己带酒去啊!

脑中突然蹦出一个人影,张仲恒!

如若这件事真的有鬼,那就一定又是他在使坏,绝对错不了!

见女儿一脸茫然无辜,徐耀辉不由叮嘱几句:

“也别有太大的压力,你酿出的东西虽没喝过,但岑大夫曾告诉过我,配出的方子都没问题,何况带过去也不见得有人喝,那一日恐怕人会非常多,庆贺的酒吃上几杯,众人也就回了。”

徐若瑾趁机追问,“我见连大哥和三弟都要同去,这次还有哪些人家会到?”

“张家!”

杨氏说出这两个字,让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

“张夫人这一次会亲自到,听说还请了梁家人,就不知梁家人会不会给这份脸面了,不过那一日,你是要见未来婆婆的,千万要记住,绝不能丢人,知道吗?”

杨氏的反复告诫,让徐若瑾心里冰凉。

丢人?

恐怕她比自己更容易丢人出丑吧?

看来这件事有张仲恒插手做祟,她还真要小心谨慎。

绝对不能被那个恶心的人动了手脚!

徐若瑾认真问着:“不知宴请定的是哪一日?女儿回去好生筹备一下。”

“就在大后天。”

徐若瑾张大嘴,“啊?这么急?”

“所以才让你们快些来赶制衣裳,参加这次宴请的人,都是高端贵气的人。”

杨氏说的自己也心急,准备进屋去看看绣娘们选的物件,开始撵徐若瑾回去,“别闲着了,回去准备吧。”

“是。”

徐若瑾迷迷瞪瞪就往外走,心里只想着酒。

回到自己的院子,春草和红杏还没回来。

因为那一日她们两个人都要陪着徐若瑾去赴宴,便赶去后罩房领新衣料子,回来自己动手裁剪缝制。

进了屋中,徐若瑾本想坐了椅子上吃茶。

一回头,突然看到角落中有一人,吓了一大跳!

“你在这儿干什么?”

徐若瑾看到是小可,心中警惕的问着。

小可见是二小姐回来,立即上前,“奴婢进来帮您看看酒坛子……”

“这种事轮的上你操心么?”徐若瑾微眯双眼的扫量着她,“你只负责小厨房和外面的打扫。”

“春草姐姐说您去赴宴,需要带着酒,奴婢便琢磨进来帮您把坛子都擦干净。”

小可理直气壮,又满心好奇,“二小姐,您打算带哪一坛去?奴婢帮您好好收拾下?”

“不用了,你先出去。”

徐若瑾撵了人,小可的小脸耷拉下来,好似好心没好报,失望的离开屋子。

走到屋角,看着一排的酒坛,虽然都还封着蜡,完好无损。

但若是有人趁机动手脚……

恐怕也不是难事。

脑中又想到了张仲恒,徐若瑾突然蹦出个念头:他不会在自己家里就派人下黑手吧?

第七十二章 好喝

春草与红杏回来,徐若瑾把她们叫到了屋内。

看着红杏,徐若瑾着重的问她,“那三个丫头来的日子也不短了,你瞧着都怎么样?”

似没想到二小姐突然这样问,红杏思忖半晌,才道:“禾苗姐来了之后,她们收敛了很多,在奴婢面前也都规规矩矩的,训上几句也没了不耐烦的模样,都立即去干活,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那个小可是个直性子,做事不经大脑,喜欢犯傻,杨桃的心眼儿最多,凡事都不出头,只跟在后面,白梅与杨桃的关系更好,与小可也不错。”

红杏看向徐若瑾,“二小姐有什么打算?”

徐若瑾微沉了下,才道:“刚刚我先回来,小可在屋内,说是擦酒坛子。”

“她还真是胆子肥了,奴婢警告过很多次,不允许她们三个人进二小姐的房间,居然趁着奴婢和春草不在,动这样的心思!”

红杏插腰便骂,看向屋中的东西是否少了,“丢了什么吗?”

“偷倒是不敢偷的,”徐若瑾看向酒坛子,“只是这两天,帮我盯好了酒,千万不要被人碰,那是要选出来,送去县令府的。”

红杏当即点头,“奴婢晚上就搬了被褥过来睡,半夜都守着,看谁敢在这上面胡乱打主意。”

“也不用那么夸张,不过是几坛子酒,注意点儿就行了。”

徐若瑾笑笑算是揭过,红杏却忍不下这口气。

出了门,找个由头便把小可训斥一通才算拉倒。

春草看着徐若瑾深皱眉头坐在桌前忙碌许久,她没有多问,只为她倒上一杯热茶,随即便去准备做新冬衣。

写了一个方子,徐若瑾把春草叫来身边,“把这个拿给三少爷身边的小厮,请他出去时帮我带回来,给他拿上二两银子,别抠门。”

春草如今跟随徐若瑾身边,也识得一些字。

见上面有“小酒瓮”,她便道:“二小姐,咱们院子里不是还有坛子么?”

徐若瑾笑道:“物以稀为贵,拿了一大坛子去,谁还当是好东西?去吧,顺便把上面的药料也买回来,咱们储备的不多了。”

“奴婢这就去。”春草拿了银子,换好衣裳便走。

徐若瑾又把她叫住,“看看三少爷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告诉他我有事求他帮忙,让他这两天抽空过来下。”

“省得了,奴婢一定把话传到。”

春草出了门,徐若瑾闭目养神。

尽管她不愿怀疑身边会有人下黑手,但今儿小可的举动让她心惊胆颤,越想越是后怕。

如若酒被人动了手脚,拿去县令府出了事。

莫说是自己,恐怕整个徐家都脱不了干系。

张仲恒,你还真是怕我不死么?

老娘就活个痛痛快快气死你,气得你肝疼烂肺,气的你浑身肥油累死你!

徐若瑾心底谩骂着,红杏从外进来。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这会儿就搬来了被褥,准备在酒坛子边上打地铺。

“何必呢?”

徐若瑾哭笑不得,“我刚才不过是说说,让你们两个注意一下。”

“那不行。”红杏满心自责,“原本春草还说奴婢两个分着去,是奴婢觉得没多大事,很快就会回来,却没想到她们真敢趁着这个机会动手脚。”

红杏对此很认真,“二小姐这一次出去格外重要,绝对不能有半点儿忽视,奴婢就守着酒坛子,一直守到大后天早上!”

徐若瑾惊愕的看她,“那你就坐在这里缝新衣?”

“委屈一下,没什么大不了!”

红杏拿起针线笸箩就开始刃针线,徐若瑾拍拍自己的脸,原本以为就自己是个犟种,没想到还有比她更执拗的人。

不过自禾苗的事妥善安置后,红杏与她的关系自然而然的密切起来。

这倒是让徐若瑾心底高兴,心里也多了一份责任。

都是自己的丫鬟,善心待人,旁人才能善心待己。

第二天下午,徐子墨便带着齐二来到徐若瑾的院子。

送来了买好的小酒瓮,徐子墨把那二两银子又扔回给徐若瑾,“买点儿东西还要向二姐要银子,二姐这是寒碜弟弟呢。”

“是给他跑腿儿的,你怎么给没收了。”

徐若瑾笑看齐二,齐二忙道:“给二小姐干活儿还敢胡乱收银子,奴才还想要脑袋呢。”

“红杏,给他们倒上热茶。”

徐若瑾吩咐着,徐子墨也问起找他有什么事,“二姐有什么需要弟弟出力的尽管说?”

自从徐若瑾在街上不顾百姓群哄,喝下那一坛子酒,徐子墨对自己二姐的敬仰便滔滔不绝。

在他的心里,那般胆量连男人都没有,二姐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子居然能硬抗到底,实在是他学习的榜样。

“父亲和母亲要我带着酒去县令府献礼的事,你知道吧?”

徐若瑾问出话,徐子墨立即点头,“知道啊,二姐在担心这件事?绝对没问题的,你的酒,连李忠林那个混……都忍不住喝多了,一定是浓郁可口,众人称赞的,你怕什么?”

“哪容得你这么夸的?”

徐若瑾朝着角落里指指,“这么多坛呢,我也不知道送哪一个合适,选出来的都是活血,治疗骨痛腰酸的,终归三弟你也不小了,一样品一口,觉出有什么差劲的地方,提出来,我也趁着这两天再调兑一下,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

徐子墨笑的眼睛都快看不着,“提别的事,弟弟没本事,吃酒这事儿,绝对难不倒!”

“二姐怎么没找大哥呢?”徐子墨摩拳擦掌,“其实大哥才是吃酒的行家,中林县里所有卖酒的地界,他几乎全都去过。”

“大哥忙,我只能求三弟了。”

徐若瑾让小厮把酒坛子都捧过来,逐一去掉封蜡,打开酒盖,浓郁的香气飘出,让徐子墨当即便流了口水。

倒了满满一盅,徐若瑾递给徐子墨,“尝尝。”

“这是主治活血化瘀,跌打损伤的。”

徐子墨小心翼翼的端过来,先抿一口,一双小眼立即瞪圆,随后一抿再抿,一小盅酒很快就见了底。

徐若瑾连忙拦住他,在旁边目不转睛的问着:“别喝多了,怎么样?”

“没尝出来,”徐子墨笑容很狡黠,“二姐再给来一杯!”

“贪嘴,就此一杯了,还有好几坛子呢!”

“最后一杯,不是,这坛酒最后一杯。”

“怎么样?”

“好喝?”

“然后呢?”

“还是好喝……”

第七十三章 出事

徐若瑾只让徐子墨品过几种酒,就再也不让他喝了。

终归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真喝多了容易出问题。

徐子墨吧嗒着嘴,看徐若瑾认认真真在纸上写着此酒的口感心得,歪嘴道:

“二姐也真是鸡蛋里挑骨头,依着我说,这酒的味道已经非常好了,你还非缠着我说出不足来,这不是难为人么。”

“不逼着你说点儿东西,这酒你不是白喝了?可是刚开封的呢!”

徐若瑾笑的很欢畅。

这个家里她最愿相处的人便是三弟,说话逗弄他也毫无压力。

“我若不扯出点儿词来,二姐下次就不让我来试酒了!”

徐子墨想着明天,一脸畅想:“明天我晚饭的功夫来,让陈婆子炖个小肘子,一边吃一边品,那才是好。”

徐若瑾立即打破他的美梦,“就会想美事,你的书都背好了?如今不是在家里请先生,是去县学上课了,你若让父亲丢了脸,小心你的屁股!”

“二姐,你怎么偏要提背书的事,就不能让我耳朵根子清净一会儿。”徐子墨撸起衣袖来,露出上面的青痕,“看着没?已经挨打了!”

徐若瑾立即到旁边的小格子上拿了一瓶药油,“擦瘀伤的药,特意为你预备的!”

徐子墨哭笑不得,“二姐你还真是疼我!”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我还要再琢磨琢磨后天要带的酒。”

徐若瑾看着齐二,“这个小酒瓮拿回去,不过这是封着的,暂时不能喝,你可得看住你们三少爷,否则喝成李忠林那副模样,莫说你们三少爷,连我都要挨打了,知道吗?”

“奴才知道了!”齐二笑眯眯的便捧起来,徐子墨的脸上也露出喜色,“二姐真大方,弟弟一定听你的,绝对不提早喝。”

“走吧。”

徐若瑾送他出了门,转回身就看红杏把酒坛子擦好,又放回到墙角处守着。

哭笑不得,但徐若瑾也没多说。

红杏能有这份心也实在难得。

徐子墨的提议毕竟只是他一个人的,何况他也不过是个毛小子,口感的体会不能完全作数。

因为提议让自己献酒的是县令夫人。

那么这个酒理应是女人来喝的……

让红杏把酒坛子再拿过来,她又倒了一小盅,想要自己品一口试试。

可惜,酒盅还没举到嘴边,那股味道便让她头晕不适,一张脸瞬间通红无比。

“这怎么了?”

徐若瑾惊愕的看着手中的酒,是酒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

撂下酒盅,徐若瑾跑到门口长舒几口气。

春草吓的连忙打开水,让她净一把脸。

半晌过后,徐若瑾才恢复如常,看着春草和红杏都没事,她问着:“你们闻一下这个酒,有没有问题?”

“没有啊。”红杏举起来闻一下,“很清香,还有股甜味儿。”

“你呢?”徐若瑾看向春草,春草也摇头,“奴婢也没觉得有问题。”

“一人喝一盅。”

徐若瑾觉得只有两个人不够,把白梅和小可三个人也叫进来,每个人都倒上一盅。

三个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一进门就让吃酒?

二小姐这又抽什么疯了?

红杏最先一饮而尽,抿了几下嘴,“好喝。”

春草从未吃过酒,犹豫几下壮了胆,才捏着鼻子一口喝下。

体味半晌,脸色倒是笑的很灿烂,“二小姐的酒真的好喝,没有半点儿问题。”

小可、杨桃三个人也轮流喝下,都只叹好喝,然后站在一旁听候她的吩咐。

徐若瑾觉得纳闷,又为自己倒了一盅,举到鼻子前……

又头晕了!

“合着我是受了病,闻到酒味儿就醉,”徐若瑾找出真实原因,脸色微苦,“难道自己酿的酒都吃不成了?”

“二小姐也别担心,奴婢猜测应是上次您猛灌了那么一坛子酒喝伤了,还没彻底恢复回来,再养一养好生调理,应该没问题的。”

红杏的猜测让徐若瑾点点头。

她刚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看着酒皱眉道:

“可若是这个酒,让不能吃酒的人用了,容易出麻烦的。”

春草有些惊,“您可还要带到县令府去……”

“就怕这个,若真出了事,我的脑袋就不用要了。”

徐若瑾杵着小脸发呆,余光扫过小可、白梅和杨桃,三个人脸色各异,俱都站在那里不吭声。

“行了,我再想想的,你们都去忙吧。”

红杏带着三个人离开了屋子,徐若瑾一直盯着那三个丫鬟的背影。

“你觉得这三个丫头,谁的心思最大?”

徐若瑾问着春草,春草思忖下,道:“杨桃,她们来的这段日子,白梅和小可都与红杏顶过嘴,唯独她每次都站在一旁不吭声,但私下里与小可和白梅的话就多起来,不似平时这样话少。”

“可她是个家生子,真敢在我这里动心眼儿,她的老子娘也别想有好日子过的。”

徐若瑾这般一说,春草摇摇头,“那奴婢就猜不出了,红杏对她们更了解一些。”

“一天天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提防着她们,我倒巴不得明天就是县令府的宴请,去完拉倒,免得提心吊胆的。”

徐若瑾看向角落中的酒,“没想到学个酿酒还要惹这么多麻烦,可惜方妈妈不在,不然可以请教下她该怎么办才好。”

“二小姐也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春草也觉得自己的安慰很虚,“这两天奴婢和红杏留一人在屋中守着,她们也做不出什么来。”

徐若瑾点点头不再多说,倒是开始练起了字。

徐子墨这两日每天都会在徐若瑾的院子里吃晚饭。

吃完之后便拿一瓮走,这种连吃带拿的好事,他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徐若瑾是最好的二姐!

徐若瑾笑而不语。

若没有这位三少爷在,陈婆子哪会大鱼大肉的往这个院子送?

虽是给了酒,她也着实借光吃了几顿好的,连带着丫鬟们都跟着开了荤,看到徐子墨便嘘寒问暖的殷勤巴结。

明天便是县令府宴请之日。

用过晚饭,徐若瑾与徐子墨都被叫去了主院,试一试明日要穿的新衣。

杨氏对此事格外认真,从上到下换一遍,挑了错儿便让绣娘立即改。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徐若瑾才被放回院子里睡觉。

已经戌时中刻,明日还要起早出门,她只想马上趴到床上睡过去。

睡到半夜,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徐若瑾当即从床上蹦起来,春草起身从屋外跑进来,焦急道:

“二小姐,出事了!”

第七十四章 急病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闹出了动静儿,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红杏也从屋角的地铺上爬起来。

这两天她在屋子里守夜,替换了春草。

徐若瑾惊愕后很快平复下来,抬手安抚着春草和红杏,“先不用急,出了什么事?”

“是杨桃突然闹了病,脸色苍白,胃腹绞痛,嘴都咬出了血,奴婢过去看了一眼,瞧着不像是装出来的。”春草看着徐若瑾,“二小姐,要不要请个大夫?”

红杏气不打一处来,“请什么?一定是存心故意捣乱,疼死她都活该!”

“还是要去请大夫,若真闹出了病,咱们也容易被人诟病。”

徐若瑾很是冷静,“红杏,你先去正院通知一声,请大夫,春草跟我过去看看。”

“那这屋里怎么办?”红杏看着角落中的酒坛子,她已经苦守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要熬出头,这么放弃总有些不甘心。

徐若瑾思忖后,抓了一把炭炉中的灰,在酒坛子的盖上轻洒一层。

若有人动过,很容易能分辨得出来。

“行了,咱们走吧。”

徐若瑾换好了衣裳,又披了一件披风,带着春草出了屋。

红杏奔去正院,徐若瑾与春草往后罩房走去。

离得很远,便见到角落中的小屋内微亮着蜡烛,屋内的惨叫不时的传出来,还有安抚她的声音:

“杨桃你再忍忍,小可已经又去催了,你忍忍啊!”

“啊,我疼,疼死了……”

“这可怎么办呢!”

听到小可的名字,徐若瑾眉头微皱,顾不得多思忖,给春草使了眼色。

春草上前推开门,撂了帘子迎徐若瑾进去。

白梅转身看到二小姐来了,当即一脸惊喜,“二小姐,二小姐您快救救杨桃吧,她快疼死了!”

“别胡说。”春草埋怨的瞪她一眼,白梅当即闭上了嘴。

徐若瑾走过去看杨桃,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虽然春草已经说过她病的模样,但此时杨桃的眼睛充血格外厉害,看起来已奄奄一息,好似随时能断了气。

杨桃想要起身,微动下又瘫了回去,“二、二小姐。”

“别起来了,快好好躺着。”

徐若瑾摸摸她的额头,滚烫。

高烧的很厉害。

“怎么会弄成这样?晚间吃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徐若瑾看着白梅,白梅急的快哭出来,“晚饭奴婢三个人用的都是大厨房分下来的,吃过后杨桃说不太舒服,就一直躺着,谁知半夜了,又吐又呕的,然后就热的厉害。”

“奴婢以为她是发了热,就去打水给她擦身,可谁知道越擦她越难受,奴婢害怕,就赶紧去告诉了春草姐。”

“二小姐,您快救救她吧,求求您……”

白梅说着又要跪地磕头,春草立即拦下她:

“二小姐已经让红杏去正院通禀夫人,请大夫了,你别在这里哭闹不停,原本就是心慈的主子,你做出这一副模样干什么?快起来,让二小姐静一静。”

白梅面色一怔,似没想到二小姐会这么快派人去请大夫,赶紧抹了一把脸站在一旁,“奴婢不敢,奴婢也是急了,二小姐莫怪。”

徐若瑾不愿再多与白梅说话,走到杨桃的身旁,翻开她的眼皮、捏开她的小嘴都看看。

这么一副模样显然是吃了不该入口的东西……

可依着白梅刚刚的话来看,杨桃似没吃什么特别的物件。

徐若瑾自己不敢擅自定论,只能等着大夫来看过后,再追查这件事的起因。

门外有了响动。

众人都朝那里看去,进来的人不是红杏,却是小可。

白梅叹口气不再说话,徐若瑾也没理她。

小可进门看到徐若瑾一惊,立即凑上前,嚷道:“二小姐,原来您已经来了,奴婢刚刚还去您的院子里找人,却见已经都不在了,原来您是在这里。”

去她的院子?

徐若瑾下意识与春草对视一眼,显然春草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我已经去喊二小姐起身了,你又跑去一趟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春草向来和蔼待人,这一次却忍不住斥她两句。

“奴婢、奴婢也是着急了。”

小可的话是对着徐若瑾说,可徐若瑾只坐在床边看着杨桃,好似根本没听见。

白梅朝她摆手,使眼色,让她别再生事。

小可似是很没觉悟,又开口讨人嫌:

“二小姐,杨桃怎么办?要不然您给她抓点儿药吧,您不是懂这个么?”

“晚上你们吃的是什么?”

徐若瑾突然问起这个事,小可和白梅都愣住了。

看出徐若瑾是在审问小可,春草不允白梅开口,只等着小可回答。

“吃的是玉米粥,青葱豆腐,醋溜白菜,还有……”说到这里,小可顿了下,“还有一碟小咸鱼干。”

“哪有咸鱼干?我怎么没注意?”

白梅的质问,让小可缩脖子低着头,声音又轻又小:

“就几块而已,与杨桃分着吃了,留给你的那份,让我给贪了。”

白梅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冷哼一声扭过头不说话。

徐若瑾扫量小可两眼,没有再多问。

杨氏没有起身,吩咐黄妈妈引着大夫过来为杨桃探病。

依大夫所讲,有可能是寒湿所致,用的食物不干净,亦或杨桃本人不宜食用。

开了方子,白梅立即随去抓药,回来熬。

黄妈妈也不让徐若瑾在此久留,“二小姐还是快回去,这眼瞧着都天亮了,不到一个时辰您就要起身上妆,去县令府赴宴呢。”

“让黄妈妈费心了。”徐若瑾的寒暄,黄妈妈似领了情,“都是老奴应当做的。”

懒得再多说寒暄客套的话,徐若瑾一心想回去看看酒坛子是否被人动过。

带着春草和红杏匆匆的赶回去,红杏进去便去屋角,看着酒坛子上的手印以及地上的鞋印子,酒显然是被动过了。

“一定得查清楚这件事,敢用这种机会下黑手,心思歹毒,可恶!”

红杏气得满脸通红,春草想到了小可,可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只能想这酒该怎么办。

“二小姐?”

徐若瑾淡定得很,没有纹丝慌乱,召唤红杏与春草在身边低声吩咐着,随后道:

“……明天就按照这么办,现在只有一个任务:睡觉!”

第七十五章 疑窦

天空绽放出一抹鱼肚白,太阳升起,淡淡的橙光铺洒下来,为地上的雪增添一抹暖色。

徐若瑾的小院,早已有杨氏派过来的人请早。

寒冷的天气,徐若瑾仍旧用凉水净了一把脸。

清醒!

今日的最终目的便是不出错,绝不能让存心看她出丑的人得逞!

徐若瑾抛开张仲恒的那张衰鬼脸,换好衣裳去吃早饭,随即坐在妆奁台子前,等候着黄妈妈来为自己上妆。

春草醒来后便去后罩房看了看杨桃,进门朝着徐若瑾点点头,示意杨桃已经安然无恙,让她不必担心。

白梅和小可两个人已经在院子里做起了活计。

红杏站在外面指派半晌,随即大声道:

“对了,要把二小姐指定的酒坛子预备好,总不能沾了灰的拿去县令府。”

小可立即站出来,殷勤道:“红杏姐姐您歇着,要拿哪一坛酒您说话。”

“你倒是够积极的!”

红杏挤兑的白她一眼,心里也记着二小姐的吩咐,看向一旁做事的白梅,道:“你去!”

“我?”白梅指指自己,似是惊讶。

“怎么着?使唤不动你吗?”

红杏随意的转身往院外走,“你去问问二小姐到底是哪一坛,然后擦干净,我还得了吩咐要去做别的事,回来再检查。”

“知道了。”

白梅撇撇嘴,心存不甘,也不敢多吭声。

小可朝着红杏的背影做了鬼脸,“看她那副德性,就会跟咱们耍脾气!”

“行了行了,我去干活了,你少说一句。”

白梅进了屋,小可又拿起了扫帚,清扫院子。

黄妈妈很快便赶来,脚步匆忙,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往多了几许。

上一次因杜婆子的事,杨氏把黄妈妈冷落一旁,身边选了两个丫鬟贴身伺候,让黄妈妈心里犯了急。

虽然杨氏是说黄妈妈年纪大了,让丫鬟们替她分担。

可黄妈妈心里最清楚,是夫人不再信任她了……

昨儿知道二小姐需要上妆,黄妈妈也是特意向杨氏请命,想要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好一点。

春草把黄妈妈迎进屋内,徐若瑾没等起身,就被黄妈妈扶着坐下。

瞧着黄妈妈现在这副殷勤陪笑的模样,再想自己初次见她时,她那副故作出来的精明审度。

天差地别的待遇。

“这种事母亲交给别人也不能放心,我也不放心,这家里缺了谁都行,就是缺不得黄妈妈。”

徐若瑾的话让黄妈妈面色一赤,尴尬道:

“老了,身子骨也不中用了,得夫人和二小姐照顾,还能再伺候您几天,那也是夫人抬举老奴。”

“母亲是离不开您的。”

徐若瑾若有所指,“再精明强干的丫鬟,也比不得妈妈您对母亲的一片心。”

“老奴对二小姐也实心实意。”

黄妈妈当即顺杆就爬,徐若瑾点点头不再多说,由着黄妈妈为自己上妆。

只是她看到了黄妈妈脸上一闪而即的尴尬和不忿。

之前是自己巴结着她,如今是她巴结着自己。

恐怕此时黄妈妈心里正在琢磨如何借着自己的话题,向杨氏卖个好人情。

徐若瑾不再多说话,由着黄妈妈为自己梳头上妆。

姣好的面容不用过于华丽的装饰,轻扑脂粉,再将嘴唇施以浅淡的红,五股花辫盘成双丫髻,再将上次从杨氏那里挑来的发簪插上,温婉又不失活泼,格外动人。

“二小姐这张小脸,连老奴看着都艳羡不已,这一次去县令府,定是能博得众人夸赞。”

黄妈妈端着镜子让徐若瑾自己看。

徐若瑾微笑,“这次是陪着母亲的,做晚辈的哪能在母亲面前放肆,岂不是失了规矩,何况,县令府的小少爷过周岁,我去显摆什么?岂不是让人笑话。”

黄妈妈没想到二小姐这般收敛,尴尬道:

“是老奴脑子不灵活了,二小姐别怪罪。”

“不会不会,我还指望着黄妈妈多提点呢。”

徐若瑾的敷衍,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转身看白梅在擦着酒坛子,她指道:

“黄妈妈替我选一坛子酒?挑挑选选的,我也不知哪个才好了。”

白梅的手一怔,刚刚二小姐已经选了她手里这个,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黄妈妈似也没想到,“二小姐酿酒的手艺,中林县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哪容得老奴班门弄斧乱说话,还是得依您的意思……”

“我觉得都不错,刚刚虽然选了一坛,可这会儿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黄妈妈您就行行好,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吧?”徐若瑾撒娇的一笑,那副俏丽的模样和悦耳的声音,让黄妈妈也不知该怎么推托。

走过去每一坛都看了看,黄妈妈指着另外一坛子酒,“就这个吧。”

徐若瑾立即点头,“那就选这个。”

“啊?”白梅自觉有些凌乱,见徐若瑾真要换,嘀咕着:

“二小姐,那个酒坛子如若现擦的话,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黄妈妈脸色一僵,当即落了下来。

她如今巴结着杨氏和徐若瑾,因为这二人是主子,下人们还没有谁敢顶撞她。

即便如今她失了杨氏的宠,其他人也只敢私底下谩骂几句,当面是不敢让她下不来台阶,而白梅这一句,却让黄妈妈怒火攻心,好似受了很大的侮辱。

走过去“啪啪啪”的三声,黄妈妈猛抽了白梅三个嘴巴子,狠骂道:

“二小姐怎么吩咐的,你就怎么做,还轮的着你胡乱插嘴?这些酒坛子你们早就该擦的干净,现在来不及,也都是你们的错!”

“旁日里二小姐心慈,纵着你们胡闹,你们不知感恩还越发的猖狂起来,我可告诉你,你就是舔,也得把酒坛子舔干净,敢误了时辰,小心你的皮!”

被黄妈妈一通狠骂,白梅赤红着脸忙求饶。

拉着黄妈妈到一旁消消气,徐若瑾看着白梅又快速的去擦另外一个酒坛子忙的额头冒了汗。

给春草使了个眼色,春草立即去把白梅最早擦的那一坛酒做了记号。

收拢好东西,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和黄妈妈往正院里走。

红杏在半路上迎过来,凑在徐若瑾耳边道:

“已经与三少爷说好了,酒瓮已装上了车。”

徐若瑾嘴角微动,“那就等着今儿的好戏上演吧!”

第七十六章 换酒

徐若瑾虽然在院子里拿了一个酒坛子,但她并不打算把坛子里的酒送去县令府。

徐子墨前两天在院子里品过酒后,徐若瑾送了他三瓮,之所以告诫徐子墨不许擅自喝,就是为了突发事件做准备。

没想到,昨晚果真出了事。

酒坛子已经都被碰过,她无法分辨是否有人下了毒手,更不敢拿这种事去赌。

所以昨晚便告诉红杏,一早就去徐子墨那里拿上三瓮,直接放在徐子墨的马车上。

至于到底是谁动的手脚,徐若瑾只等今日之事顺利度过之后再查。

何况,她的心里早已有了谱。

进了正院,徐耀辉与杨氏、徐子麟都在,看到徐若瑾进门,父子二人不免多看她几眼。

锦衣缎子花袄,外披着镶银坠子的鼠皮披风,婀娜曼妙的身姿,再加上那张俊俏精明的小脸,怎么看都惹人喜欢。

徐耀辉满意的点头,徐子麟却格外好奇父亲曾有过的女人到底多么俊,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可人儿……

若不是知道是自己妹妹,徐子麟打死都不信有血缘关系,脸上压根儿就找不出一处像的地方。

“父亲、母亲安,大哥也已到了,是妹妹来晚了。”

徐若瑾行礼请安,杨氏脸上没了好颜色。

可想了半晌还找不到能骂的话,因这番装扮还是自己为那死丫头选的,骂她打扮成狐狸精,岂不是在骂自己?

“没白跟随教习妈妈学了些日子,看着是比以前那副窝囊样强多了!”

杨氏搜肠刮肚的找到了说辞,扫量她半晌,警告着:“今儿去了县令府,别觉得自己模样俊就可劲儿出风头,那里可轮不上你得瑟。”

“女儿终归是跟在母亲身边,母亲怎么吩咐,女儿就怎么做。”

徐若瑾把话又转了杨氏身上,噎的杨氏回不上来。

看看徐子麟和徐若瑾,她只得没好气的转了话题,“子墨那小子呢?还不快着点儿,再去催催。”

丫鬟们一溜烟的跑出去找人,徐耀辉淡然的喝着茶,“也不必着急,晚去一些,也少些应酬,今日定会人多,去早了,也是劳累。”

“老爷这话说的也不妥当,县令夫人还特意点了二丫头的酒,若是去的晚,还以为咱们故意敷衍,县令夫人可不似大人,耳朵根儿软,旁人怎么说,她就怎么信的。”

杨氏只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马上飞过去,“何况今儿去的宾客一定很多,咱们去晚了,马车都没处可停,等很久才能进府,那就犯不上了。”

“行行行,都依你。”

徐耀辉似不耐烦她的唠叨,“我再去一趟净房,然后直接到门口的马车上等了。”

“父亲,我陪着您。”

徐子麟借机也跑,杨氏拿父子二人没辙,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徐若瑾站在一旁不吭声,杨氏找不着撒气的,看她就更不顺眼,“站在那里干什么?立了我身边,好似身后总有个影子,你想吓死我吧?”

“去了县令府,你得站上一整天,还能有功夫让你像现在这样美滋滋的?先坐一边儿等着去,别到时候有气无力的给我丢人!”

被撵到一旁,徐若瑾更乐意坐在那里。

杨氏的话虽然难听,不过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何况,她今儿要遇见的人会很多,要应酬的敌意会更多,还是保存体力精力更好。

徐子墨并没故意晚来,而是早已经到大门口的马车上等。

陈才过来向杨氏通禀,杨氏气的没处骂,只能带着徐若瑾和丫鬟们立即出门。

黄妈妈没有跟随,徐若瑾临出院门时,看到她脸上的难堪。

聪明反被聪明误,黄妈妈自觉算无遗策,却低估了杨氏狭隘的心眼儿,这种事,她是该偷着乐呢?还是该偷着乐呢?

院门口停两辆马车,徐耀辉与杨氏一辆,另一辆便是徐若瑾和徐子墨。

上车坐好,马车开动,徐若瑾本想预估下稍后会发生的情况,徐子墨却不肯让她如愿,因为那几瓮酒,开始不停的抱怨开来:

“二姐也真是的,不肯让弟弟喝,如今却又把酒给要回去了,早知道我先打开尝几口的啊?如今倒好,惦记了好些天,一口都没了,二姐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徐子墨肥嘟嘟的脸冷下来,也分毫没有慑人的样子,反而更惹人笑。

“行啦行啦,这不也是临时应急吗?我的院子你不是随便出入?想喝随时就去取,何况,往你院子里放太多酒,被母亲知道了,我这身皮甭想要了!”

徐若瑾连蒙带哄,徐子墨仔细想想也对,可早间被红杏抢了酒的心气还没彻底洒出去,“不过二姐也不该糊弄弟弟,我向来是一心一意对二姐的啊!”

“我错了还不行吗?是我思虑不周,让弟弟伤心了,给你赔不是,不是拿了你三瓮酒吗?一瓮换一坛,定选更好的药料,让你不但自己能喝,还能送给朋友,行了吧?”

徐若瑾不愿破坏这唯一的一段姐弟情,立即连哄带许诺,很是诚心的认了错。

徐子墨的心情舒畅不少,“能不能再多加几坛?”

“你要多少?”

“这不是朋友多么……”

“你要多少我酿多少!”

“成交!不能告诉母亲。”

“绝无问题。”

姐弟二人又一次拉钩,对视的嬉笑让早间的怨怼全部划为泡影。

徐若瑾长舒口气,但也已经没了仔细思忖的心思,只能听着徐子墨讲起一路上遇见的店铺酒肆和把玩的物件。

尽管徐家人出来的早,但县令府早已经车水马龙。

县令大人虽然只给一些大户人家下了帖子,当仍有不少人直接冲来送礼。

礼到、人走,故而来来往往的马车聚成一团,只能停下来等着县令府的人指挥引路。

干坐着实在烦躁,徐若瑾偷偷的撩起了马车帘子朝外看热闹,徐子墨也凑过来为徐若瑾做起了向导。

“县令府正面就是县衙啦,这个地儿可是好啊,有一家酒楼格外出名,听说那里的酿酒师傅是从京都来的,每天只售五坛酒,多一杯都不卖,我是没能尝过,只听大哥说起过。”

徐子墨看着那里舔着嘴,余光随意一睹,怔住后连忙叫着徐若瑾,“二姐,二姐你快看,那个人是谁?”

徐若瑾随意一瞧,立即愣住,李忠林?

他怎么也凑在县令府门口?

第七十七章 是谁

徐若瑾心中警惕。

再仔细看,李忠林只有一个人,站在路边朝县令府巴望着,似在等人,又似在看热闹。

他不是中林县人,而且那等臭名声,谁会请他?

撂下了帘子,徐若瑾在思忖,徐子墨一愣,“二姐,你不看啦?”

“看什么看?万一让李忠林看到咱们又贴上来怎么办?”

徐若瑾指指徐子墨身上戴着的物件,“都不想要了?”

想到李忠林每次都要从自己身上顺手牵羊,徐子墨立即一个激灵,“最好不要见到他!”

“继续等着吧,别再乱瞧了。”

徐若瑾的叮嘱,徐子墨痛快的点头。

未过多久,徐家的马车进了县令府,丫鬟婆子们撩起帘子,搀扶着二人下车,徐子墨跟随父亲、大哥去了主厅,徐若瑾跟随杨氏上了小轿,朝二门后的花园行去。

红杏与春草一直捧着酒跟在轿子后面,杨氏看到,埋怨着徐若瑾:“怎么只拿来三个酒瓮?之前不都是用坛子的?”

徐若瑾忙把预备好的理由说出来:

“女儿琢磨酒是送给县令夫人的,拿坛子来,会不会让人笑话咱们不雅致,何况物以稀为贵,少拿来点儿,还显得金贵,若是直接抬两坛子来,没人重视了。”

“你倒是心眼子够多的。”杨氏也知道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是废话,只能闷声挤兑两句。

徐若瑾笑着道:“都是母亲教的好!”

“你……”杨氏咬着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会儿下了轿,你不许随意开口说话!”

“女儿省得了!”

尽管是严冬的天气,县令府中仍能给人留下雅致文气的印象。

徐若瑾偷偷端详片刻,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的布置。

亭台楼阁的装饰都是普通模样,唯独场地比徐府要大上两三倍。

心中揣测,徐若瑾只把这归类为气韵。

县令夫人也出身与清流文人之家,故而县令府书香门第的气韵,不是用普通的言辞能够形容的。

跟着杨氏往正堂屋中走,徐若瑾感觉到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朝她投来。

微低着头、嘴角轻翘含笑,徐若瑾并不用再把礼仪二字铭记于心,经过方妈妈那一阵的教导,她寻常便是如此,不用刻意的装模作样。

反倒是这股清淡的姿态,与杨氏寒暄巴结的笑形成强烈对比。

在正堂中吃茶的妇人们看在眼中,不免低声议论开来。

“哎哟,快瞧瞧这是谁来了?刚刚说到你,便听外面的婆子唱了话,还真不亏我心里惦记着你们娘俩儿。”

声音很是耳熟,徐若瑾抬头一看,正是碧娘子站在一旁。

她是县太爷奶娘的女儿,这时在场也理所应当。

杨氏立即接了碧娘子的话,“有碧娘子惦念着,我这心都是暖的!”

站到正位,县令夫人面前,杨氏福了福身,“恭喜县令夫人喜从天降,您嫡长孙的周岁大礼,可得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递上了礼单,一旁的妈妈接了过去。

县令夫人半笑着道谢,“都不是外人了,还这么客套干什么?请你们来是捧场的,只要人能到,老爷和我就心满意足了。”

“您也说了,都不是外人,别嫌弃我们的礼薄,就烧高香了!”

杨氏的话让县令夫人翻了一个大白眼,啧了下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不上来见县令夫人?”杨氏借机的引见徐若瑾,“这是我们家的二姑娘,第一次带她出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县令夫人也别怪罪。”

杨氏的讪笑让徐若瑾心底抽搐。

她虽是想做个铺垫,可怎么一在这种场合,说出来的每句话都不中听呢?

顾不得心底腹诽杨氏,徐若瑾漫步上前,福礼后,缓缓道:

“见过县令夫人,小公子天上石麟,周岁之日虽在寒冬,天气却也出奇的好,福气之人天都护佑,着实让人跟着欣喜,也愿夫人福寿绵长,青春永驻。”

再行一礼,徐若瑾转身看向碧娘子,“给碧娘子请安了。”

退行到杨氏的身后,徐若瑾依旧那一幅微笑的模样。

县令夫人微微点头,多看了她两眼。

碧娘子嬉笑着过去拉起徐若瑾的手,“我没说错吧?这丫头旁日不出府,众人都见不着,其实啊,是徐夫人金屋藏娇,不让我们见这个宝贝疙瘩。”

“模样好,脾气也好,彬彬有礼,看着便是个可人儿的丫头。”

碧娘子看着杨氏道:“徐夫人就是小气,若早知你们府上有这等好闺女,提亲的早把门子踏破了,哪还容得你悄悄的就给徐姑娘定了亲?”

杨氏被挤兑的一愣,尴尬的看看县令夫人,挤出笑来道:

“哪里是我藏什么娇,也是她之前身子弱,不好往外带,何况亲事也不是我能做得主的……”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徐若瑾还是初次见杨氏在众人面前软成这幅模样。

合着在家泼辣成母夜叉,在外她还怯场啊?

这不应该是杨氏的风格啊!

这个碧娘子实在心思够狠的,句句都似在夸自己,却是在不停的讽刺着杨氏。

不过,徐若瑾余光偷看了下县令夫人。

怎么总觉得县令夫人对自己的目光不太一样呢?

倒不是厌恶亦或不屑,而是若有所思的打量和审度。

徐若瑾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警惕的心思也提得更高,只求别闹出什么错。

挤兑够了杨氏,碧娘子倒热忱起来,拽着徐若瑾的手,给屋中坐着的夫人们挨个请安。

县丞蒋夫人、典史赵夫人,还有几位外乡官员留守老家的夫人们……

徐若瑾一一行礼请安,倒是也得了夫人们的见面礼。

物件虽不贵重,徐若瑾拿在手里沉甸甸。

这可是她为数不多的财产,一定要自己收起来,别再被杨氏收回去!

“这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啊?我怎么没见过。”

从屋外进来一个年纪与徐若瑾相仿的姑娘,声音灵脆,傲气十足。

徐若瑾朝她看去,她也正仰头斜眼的打量着自己。

看那副架势怎么有种仇人相见的样子?

徐若瑾满心感慨自己的信息量匮乏,遇上的人和事完全不能做好提前的估算。

这到底是谁呢?

第七十八章 苗头

袁县令一共有四子一女,袁蕙翎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

不但县令夫人对她格外宠溺,几位哥哥也对妹妹呵护有加。

县令府上上下下,都让着这位五小姐,袁蕙翎傲气的性子,也是这样被宠出来的。

所以今日这种场合,哪怕正屋中坐着很多其他府邸的夫人们,袁蕙翎趾高气扬的冲进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县令夫人眉头微皱,无奈的轻斥道:

“别胡闹,这么多人瞧着你,没规没矩的,也不怕臊的慌,还不给各位夫人请安?”

“又不是初次见面了,还有什么请安不请安的?都是宠着我的,哪会挑什么理?”

袁蕙翎虽是说着,仍笑眯眯的站在正堂中央,朝向几位夫人福了福,然后看着徐若瑾,“你是谁呀?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徐若瑾就站在杨氏的身后。

眼睛瞎的也瞧得出她是谁吧?

这样接连的挤兑,让杨氏也觉出不对头,转身介绍徐若瑾,“这位是县令府的千金,若瑾,你来见见袁姑娘。”

徐若瑾心里骂开了花,脸上平和微笑道:“若瑾见过袁姑娘。”

“哟,原来是徐府的二小姐呀,我说怎么从没见过呢。”

袁蕙翎故意上下扫量着徐若瑾,歪着脑袋问:“你多大了?”

“十五岁。”

“比我大一岁,那也得听我的。”

袁蕙翎的胡搅蛮缠,让县令夫人不喜,“这丫头,别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我不过是新认识个妹妹,说说话而已嘛。”

袁蕙翎撒娇的撇撇嘴,“我倒是听说了她酿酒的手艺,传的神乎其神,想要多讨教讨教,听说这件事能讨人喜。”

说罢,袁蕙翎挑衅的目光直冲徐若瑾。

徐若瑾只感觉莫名其妙,这是招谁惹谁了?

杨氏听到袁蕙翎提及酒,连忙上前笑着道:

“今天若瑾还特意带了亲自酿的酒献给县令夫人,哪有传言那么厉害,都是学女工时特意学的,请各位夫人品鉴品鉴。”

说着话,杨氏便吩咐春草把酒拿上来。

众位夫人互看几眼,脸上现出奇怪的面色。

居然给县令夫人送酒?

这却是奇怪的事了……

三瓮酒送上,县令夫人也不得不再寒暄两句,“……这么远特意带过来,着实不易,这份心意我领了。”

“能得县令夫人和众位夫人品鉴,是若瑾的荣幸。”

徐若瑾客套的回礼,袁蕙翎站她身边道:

“你也的确是厉害,女工不学织绣茶花,反而学酿酒,是知道婆家守祖宅的,特意练呢?还是觉得即便嫁不对,还能出去开个酒铺子换银子?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你还真是有心了!”

杨氏是商家出身,这话已经不是在讽刺自己,连带着杨氏都没放过。

既然都是说话阴人,谁又不会?

徐若瑾抬头看着她,笑着道:“袁姑娘果真聪颖精明,连这件事都想到了,不知袁姑娘更擅长哪门技艺?将来的陪嫁铺子,是不是要做织绣茶花?到时还要向你请教一二。”

袁蕙翎好似被侮辱一般,“谁懂那些商贾铜臭的事?”

“哦?陪嫁的铺子也成了铜臭商贾吗?”

“就是铜臭铜臭铜臭!”

袁蕙翎被激起了心底的傲气,不管不顾的撒起了疯。

县令夫人不得不站起身,斥骂她:“闭嘴!不许在这里胡说。”

袁蕙翎本是不服气,但见县令夫人的脸色已经很难堪,她便闭上了嘴,趾高气扬的站在一旁吃起了点心。

徐若瑾又退回到杨氏的身后,不再多说一句。

杨氏的脸色也很难堪。

按说场面话,各自的长辈斥骂自家孩子两句就罢了,都能下得来台阶。

可刚刚袁姑娘提及的“商贾铜臭”让杨氏感觉自己被所有人嘲讽,那股发自内心的自卑和不忿涌起,倒是有了几分脾气。

咬死牙也不肯说徐若瑾的不对。

县令夫人没等到杨氏说出让她下台阶的话,脸色也沉下来。

原有的喜意减半,她也只能端起茶抿一口,算是把刚刚的事情略过不提。

夫人们闲谈几句,场面略显尴尬,而这时,门外突然有婆子急忙前来禀事:

“夫人,各位夫人小姐,员外郎府的张夫人到了!”

“快请!”

县令夫人站起了身,主动到门口去迎。

杨氏立即拽起徐若瑾也快步凑上去,那可是徐家的亲家……

徐若瑾险些被拽个趔趄,停稳脚步后,连忙规规矩矩站好。

袁蕙翎冲到门口,张夫人刚一露面,她就过去挽起张夫人手臂,满脸讨好的笑着道:

“您最近忙什么呢?可好些天都不来我们家了,前些时日我哥哥从景延县带回来的糕点别有风味,我特意为您留上一盒,只等着您来尝呢!”

“这丫头还能惦记着我,你有心了。”

张夫人笑着拍拍袁蕙翎的手,那副模样是真心喜欢,而非寒暄。

县令夫人凑上前,笑着埋怨自己女儿,“这个孩子呀,越来越不听话,也就是您能容她,都快被宠上天了。”

张夫人凑笑道:“丫头嘛,都是娘的心头肉,我只后悔自己没个女儿,儿子都是气人的。”

“张公子是大才,旁人羡慕不来呢,也就是您要求高。”

三个人的对话亲昵,让周围的人不免感叹两家关系紧密。

杨氏在一旁只等着见缝插针,能说上两句话,徐若瑾在一旁心里却有股莫名的感觉。

关系这么好,张家怎么不让袁蕙翎当儿媳妇儿呢?

傲娇女、阴损男,张仲恒跟她不是正般配?

心里正腹诽着,张夫人已经从外走进来,杨氏立即拽着徐若瑾凑过去,笑着道:

“一直就盼着张夫人来了,今儿借着县令府的喜事能与您见面,着实是大喜事,若瑾,快给张夫人请安啊?”

徐若瑾满心无奈,可这么多人瞧着,她也只能上前福了福身,“张夫人安。”

张夫人看到杨氏与徐若瑾,真心的笑容落下去,涌起只是客套的假笑:“好好,来了就好,瞧着身子恢复的不错?”

上下打量半晌,张夫人似笑非笑,“怪不得仲恒见过你一次之后,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的确是出落不少。”

徐若瑾心中一紧!

张仲恒,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第七十九章 架子

张夫人的架子端得很高。

各府的夫人们也都主动的找话题来聊,气氛倒是欢愉起来,没了刚刚的尴尬。

只是谈起的都是书画、琴曲,杨氏半句都插不上嘴,一张脸憋的通红。

徐若瑾虽然闷声不语的旁观,只是袁蕙翎挑衅的目光时而投来,让她着实觉得无趣。

太阳怎么还不落山?

赶紧布好了桌席,每人吃上两口回家多好。

反正各府的礼都送到了,县令府还偏要把面子做足?

心中在不断腹诽,徐若瑾低头思忖,根本没理会夫人们在说什么。

杨氏突然问她,“愣着想什么呢?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偷偷的狠掐了一把,徐若瑾咬牙忍住痛,抬头就见夫人们都在看着她。

袁蕙翎敞开了笑不停,“哎哟,合着徐姐姐根本就没听咱们在说什么,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是在想着谁呢?”

狡黠嘲讽的朝着张夫人那里看一眼。

明摆着指的是张仲恒。

杨氏气的咬紧嘴唇不知说什么。

徐若瑾缓回神来,看着袁蕙翎,满腹诚恳:“袁姑娘神机妙算,旁人的心思都能猜得到,虽然比我小一岁,可袁姑娘的聪颖心机,我自愧不如。”

“你……”

袁蕙翎本提了一股气,忍下后倒是笑了笑,“徐姐姐的夸赞我可受不起,不过刚刚徐夫人提的事我看也就算了,徐姐姐的心思根本不在我们这里,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莫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看能否遇见徐姐姐心里想着的人?”

“我想着谁?”徐若瑾即刻反问。

袁蕙翎脸色一赤,“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求袁姑娘提醒一下?”徐若瑾不上钩,袁蕙翎也没法子提起张仲恒的名字。

否则徐若瑾反咬一口,不是成了她居心叵测了?

张夫人还在,闹的太过尴尬,反而是自己丢脸。

县令夫人也瞧出了不对劲儿,生怕袁蕙翎脑子一热,真把那层纸捅破了,岂不是等同在张夫人脸上抽一巴掌?

徐家与张家已经定了亲,把徐家逼的太甚,张夫人颜面也不好看。

“行啦行啦,女娃子就是爱斗嘴,都少说一句。”

县令夫人先发了话,杨氏拽过徐若瑾到身边,咬牙切齿的把刚刚的事简略提出来,“这丫头就是个直性子,估计是刚刚提出让她说几个好的酒方子,她就闷头去想了,没注意到各位夫人在盯着她瞧。”

“你也别死心眼子的光琢磨,倒是说啊?”

又挨了杨氏掐一把,徐若瑾也算知道了刚刚的题。

估计是杨氏找到了能插上话的机会,把自己给推了出去……

“女儿知错了,刚刚也是在想这件事没办法简略的说。”

徐若瑾赔了罪,随即看向各位夫人:

“所谓药酒,虽说是有养颜养生的功效,归根结底用的还是药,而各位夫人的年纪不一样,身体的状况也不一样,是身体寒凉、还是身体燥热,用的药材也不同,单纯说一个方子,是不负责任,所以若瑾刚刚没敢说,若有逾越,还望各位夫人不要怪罪。”

含羞的行了一个礼,徐若瑾的话倒是让众人连连点头。

都是常年请大夫诊脉的夫人,多数都懂得这个道理,刚刚若是徐若瑾随意说个方子,她们反而不会在意。

但这个丫头能说出这番话,显然还不是随意糊弄的棒槌,应该也是真学过一些。

袁蕙翎见夫人们投以满意的目光,心中不忿。

眼珠子一转,她便找个辙挑衅起来:

“要依你所说,你又没见过我母亲,你送来的酒,岂不是糊弄的?”

“当然不是。”

徐若瑾立即对答,“知道要送县令夫人,我便特意请教了岑大夫,岑大夫为夫人诊过脉,大体的情况也知晓一二,我把方子请岑大夫过目,是得了岑大夫应许,我才敢配料的,哪有糊弄一说?”

袁蕙翎心气急了,张口便道:

“还是你胡说,我母亲前三天才告诉你送两瓮酒来,你今儿就拿来,岂不是酿了很久的?否则怎能入口?”

众位夫人惊了。

连张夫人都看向了县令夫人。

合着酒是县令夫人吩咐的?不是徐家为了显摆送的?

之前杨氏接二连三的推举徐若瑾酿的酒,她们还以为是徐夫人好不容易找了个能炫耀的事,故意拿出来说的。

她们都听说过徐姑娘的酒把人喝的当街喷血倒地!

原本杨氏还送酒,众人便腹诽她不知好歹,居然拿这种东西来糊弄县令夫人,如今知道是县令夫人特意指明的要的,事情便耐人寻味了。

这是为了让徐家人出丑啊,还是另有什么其它目的?

夫人们面面相观,都看得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谁都不再开口,只瞧着县令夫人和袁蕙翎。

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是玩味的笑,让县令夫人恨不能掐死袁蕙翎。

若不是这个丫头非缠着她,让她向徐府要酒,怎么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就不该纵着这个丫头胡闹!

她心中虽然不忿徐若瑾与张家定亲,可也不该把自己给纠缠进来,这张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早先曾听过市井传闻,污蔑徐姑娘的酒害人,这一点我却是不能认同的,教习妈妈乃是梁夫人的贴身妈妈,哪会教出害人的东西?”

县令夫人立即给自己找起了台阶,“索性我就让她带来三瓮,亲自让各位夫人们品鉴一二,也为徐姑娘正名。”

袁蕙翎当即要反驳,县令夫人一计狠眸瞪过去,让袁蕙翎不忿的闭上嘴。

杨氏原本沉着的脸立即大喜,感激涕零的道:

“有县令夫人提携实在是这丫头的福气,若瑾,还不给县令夫人谢恩?”

徐若瑾还没动地界,袁蕙翎似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酒还没喝呢,谁知到底好不好。”

县令夫人立斥:“你不许再乱说!”

“说的好!”

门外忽然传进来说话声,众人看去,却是梁夫人进了门。

“酒还没入口,哪知味醇香?看来我真是来得巧了,不知能不能讨上一杯酒尝尝?”

梁夫人身后跟随的正是方妈妈。

徐若瑾朝那里看去,正见到方妈妈投来的目光……

第八十章 暗斗

梁夫人突然到场,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特别是张夫人,原本故作出端庄的雅态也失了分寸。

这些夫人里,她最不喜的便是梁夫人……

县令夫人望向门口呆滞下,才急忙起身去迎:

“怎么也没人通禀一声,这些下人也都该死,怠慢了梁夫人,却是我的罪过了!”

“刚刚说的正热闹,我便在门口听一会儿,是我没让她们传话,怨不得旁人。”

梁夫人一边走进来一边说着,屋内的夫人们起身见礼,梁夫人和煦的一一回礼。

有些是见过的,有些夫人面生,梁夫人都停下脚步自介一番,寒暄两句。

这一副亲近待人的做派,让夫人们不禁感慨,果真是出身侯府的小姐,单是气度都不是凡人能比。

走到杨氏面前,方妈妈上前在梁夫人耳边低声回道:“……是徐府的夫人和若瑾姑娘。”

梁夫人的笑容浓郁几分,“原来是徐夫人,早就听说过您,今儿能见着,也要谢谢县令夫人的请邀,让我能一次把想见的夫人小姐们都见全了。”

县令夫人忙道:“梁夫人哪里的话,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杨氏急忙堆满了巴结的笑,“梁夫人这话折煞我了,我还想找机会登门向您道谢,方妈妈能为若瑾做教习妈妈,是求都求不来的,侯府出身的妈妈就是厉害,原本什么都不会的丫头,这才两个月的功夫不到,就教得这般规矩,好似上天赐来了菩萨,把丫头变了个人似的!”

梁夫人回头看看方妈妈,“也是若瑾姑娘天资聪颖,否则再高明的师傅,也束手无策。”

徐若瑾上前为梁夫人行一大礼,“若瑾谢梁夫人与方妈妈提点,虽不足两月所学,终身受用,不是几句感激就能报答得了,旁的话也不敢说,但凡黄妈妈有用到若瑾的地方,若瑾定以晚辈之姿,尽全力协助。”

“看到没有?您啊,收了个实心实意的好徒弟。”

梁夫人说罢,微微点头,随即朝正位走去。

张夫人一张脸早已黑成了鞋底子……

自从梁夫人进了门,便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全都围上去挨个的请安问好。

不就是一个被贬来中林县的落魄豪门夫人?

哪来的这么大的架子!

依照梁夫人的出身,她本应是坐在首位,可张夫人没动地方,县令夫人也不能撵。

立即吩咐妈妈在侧位置了一个椅子,把她这位主人的坐席让给了梁夫人……

梁夫人见到张夫人,也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寒暄半句。

两个人心知肚明都看对方不顺眼,也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客套的话。

杨氏自当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反而觉得梁夫人与张夫人都在,徐家的脸上也增了太多的光。

刚刚提及徐若瑾的酒,杨氏有些沉不住气,笑的格外灿烂:

“刚刚还谈到若瑾酿的酒,梁夫人说有心尝一杯,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请您品鉴一番,您也给提提意见,让这个丫头能再多学点儿东西,别给梁家的妈妈丢了脸!”

为了一口心气,杨氏早已把来之前对自己和徐若瑾的安抚沉稳告诫给忘了,还斥旁人不要乱出风头,她自己却先忍不住……

县令夫人的脸色一僵,原本以为梁夫人来了,便把酒的事遮过去了。

杨氏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

偏偏又提起来?

这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吧?

县令夫人咬牙忍着,看向了张夫人。

张夫人终归是徐若瑾已经订好的婆家,徐夫人这般显摆,不也是为了做给张夫人看?

原本张夫人心中就对梁夫人不忿,怎能让她如愿?

自家老爷也是,偏偏要请梁夫人和那个梁霄,原本以为梁夫人事事都寒暄便罢,孰料今日娘俩儿都来了!

这可怎么办好啊!

“……今儿是为了县令夫人的嫡孙过周岁,宴席还没摆上呢,吃得什么酒?还是稍后再说吧。”

杨氏的笑当即僵在那里落不下来,好似傻了一般。

徐若瑾自当看得出张夫人是故意的,可她做晚辈的,心中再不愿意也没法开口反驳。

倒不是怕张夫人不悦,而是不想让别人误解她不懂规矩。

看向方妈妈,方妈妈未动声色。

梁夫人也没看张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看着徐若瑾道:

“听方妈妈说起你好读医书,我身体倒不是寒凉,而是燥热,嗓子总是不舒服,多说几句话就觉得肿痛沙哑,着实难受,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方子,为我写下一个,回去让黄妈妈也泡些药酒,我也享一享若瑾姑娘的福气?”

梁夫人这话明摆着是在踩压张夫人。

她不让吃酒,梁夫人便让写方子,里外里是做定要抬举徐若瑾,气的张夫人牙根儿痒痒:“梁夫人身子金贵,哪容得一个丫头开方子治病?知道的是您大度不计较,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故意难为人了。”

“我的确是不计较啊?”

梁夫人笑的很开心,“方妈妈教出的学生,我一百个心的信得过。”

“那您让方妈妈开方子,岂不正合适?”

“徐夫人当亲娘的还没拒了我呢,您这位没过门的婆婆,为儿媳妇儿做主的太早了吧?”

梁夫人说罢便哈哈大笑,“算了算了,别惹得张夫人不痛快,就当我没说过。”

张夫人气的眼冒金星,咬牙切齿不知该怎么回。

杨氏在那里愣住不知该怎么插话,若此时还看不出梁夫人与张夫人不对付,她就是瞎子了!

若依着常态来看,徐若瑾此时应当退回一步不说话,亦或许尊敬未来的婆婆,婉拒了梁夫人。

可惜徐若瑾压根儿不待见张仲恒,更巴不得这门亲事吹了。

纵使要嫁去张家,她也绝不可能凡事任由张夫人摆布。

还没过门就开口做主?

荒唐!

“若依着梁夫人所说,若瑾倒是想出了一个方子。”

徐若瑾一开口,张夫人当即横眉瞪向她。

杨氏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的想阻拦,可又觉得张夫人喧宾夺主。

逾越的喝令二丫头,把她这个当亲娘的放在哪儿?

终归一切都能推了梁夫人那里去,她索性还是装傻算了!

杨氏不吭声,徐若瑾上前一步道:

“这个方子也很简单,鲜襄荷,米酒一盏,清热解毒,利咽消肿,梁夫人若愿一试,若瑾亲自泡制好送去给您,一来感谢梁夫人对若瑾的信任,二来,也答谢您允方妈妈教习若瑾,不知可好?”

第八十一章 惊人

徐若瑾敢站出来说这番话,让梁夫人不由多看她几眼。

按说刚刚的事,虽然拿徐若瑾的酒和方子做借口,无非也是她和张夫人之间的暗斗。

县令夫人以及众位夫人都看得明白,所以谁都没有插话,只在旁边装聋作哑。

连杨氏这等向来喜欢巴结谄媚的人都闭严了嘴,却没想到徐若瑾站出来说话?

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偏颇她?

这丫头倒是很有意思……

梁夫人虽听黄妈妈说过徐家的姑娘不似传言那般庸碌怯懦,是个聪慧的姑娘。

但看她那副精明的目光,她恐怕不止是看得明白,胆子也够大的……

余光睹见张夫人气翻了天,梁夫人不由把戏继续做下去:

“这倒是好主意,方妈妈教出的学生,我自当信得过,这却不是我故意拿乔做大,方妈妈年轻时在宫中也是司仪监做事,教的乃是宫中的贵人们,称你一声学生,不是辱没了你。”

“若瑾早已将方妈妈视为师傅,所以刚刚才有尽全力协助的话。”

徐若瑾淡然把话题接住,无非也是在抬举着梁夫人。

梁夫人的笑容更浓,微微点头。

张夫人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徐若瑾。

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当着自己的面,去抬举她最厌恶的人?

这不是明摆着与自己作对?

就这番模样还要进张家的门?张夫人只觉头晕,恨不能马上消了那门亲事,顺了张仲恒的意!

可惜,张夫人做不得主,这种事也只能想想罢了。

只暗自决定,待这丫头过了门子,一定要好好教教她才行!

徐若瑾在这里得了梁夫人的赞赏,袁蕙翎是最不高兴的一个人。

明明就是个破府出来的丫头,与张家定亲也不知烧了哪门子高香,瞧她那副臊模样?

除了一张狐媚子脸之外,还能有什么本事?

说的那道简单的方子,谁知道是真是假?绝不能让她这般得逞!

袁蕙翎心里想着,站出来便道:

“徐姐姐也别光说,倒是把方子写下来,你刚刚也说了,每个人的年龄和癖性、状况都不同,屋内坐着这么多位夫人呢,你总不能逢高便捧,只顾梁夫人,不理其他夫人吧?”

徐若瑾看过去,袁蕙翎冷笑的仰着头,“依着我说,在座的每一位夫人,你都要开一道方子,酿一坛酒,怎么样?你敢吗?”

“别胡闹,今儿可是你侄儿的周岁礼,让你给搅和成什么了?”

县令夫人立即出来阻拦。

她是最懂张夫人与梁夫人对峙斗气的人。

虽说梁家如今被皇上贬到中林县,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梁将军不中用了,可还有忠勇侯在。

那可是梁夫人的亲哥哥。

自家老爷不过是个县太爷,真触了侯府的眉头,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她虽明白,袁蕙翎被宠过劲儿的丫头才没这份心思。

她是第一次见梁夫人,只觉得与张夫人更熟悉,又厌恶徐若瑾,所以开始挑刺。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敢不敢是她的事,不愿意就算了。”

袁蕙翎挑衅的一扭头,徐若瑾也不示弱,更不怯场:

“我倒是乐意为各位夫人效劳,只是也要各位夫人信得过若瑾,也要乐意说出身上的隐疾,望闻问切,我也只懂前三种,论诊脉,是绝对不会的。”

徐若瑾说的很明确,接下来便是各位夫人们做决定了。

可她们也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今儿的事不对劲儿?

梁夫人和张夫人一个字都不再多说,她们也只能看向杨氏。

杨氏被众人盯的有些心虚,挤出笑来应承着,“都瞧着我干什么,这丫头别的不行,酿的酒还是不错的,前些天我送了一坛子给王教谕的老娘,她倒是说不错,否则即便县令夫人开了口,我也不敢托大的,让这丫头酿酒送来。”

提及王教谕的老娘,众位夫人放心的点了点头。

再仔细一想,不就是说出点儿毛病,让这丫头开方子么?

张夫人与梁夫人过意不去,她们犯不上得罪人。

逢场作戏而已,别惹出一身腥。

县丞蒋夫人一直没说话,孰料却是先开了头:“说起补身子,我前阵子的确有点儿小毛病,还求岑大夫为我诊了脉,我只是睡不安稳,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动静都会醒,而且会接连做梦,岑大夫也说了,还需平心静气的安养,光是喝药没太大用处。”

“却不知补一点儿药酒,能不能有效用呢?”

有人出了题,众人便都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思忖的功夫,袁蕙翎已经吩咐丫鬟铺好了笔墨纸砚,逼着徐若瑾写下来。

白纸黑字,哪容她在这里信口开河,回去再找别人帮着开方子酿酒?

一定要让她当场出丑才行!

徐若瑾虽明白袁蕙翎的心思,她却不怕。

思忖片刻,她走到桌案前,润笔写下药方:

“菊花一两、枸杞子一两、当归五钱,熟地五钱,酒半斤,主治身体疲倦、视力模糊,失眠多梦。”

徐若瑾写好方子,又标注了蒋夫人的名讳。

袁蕙翎走过去瞧瞧,很是不忿的撇撇嘴。

典史赵夫人也凑了趣,“那我也凑个热闹?我主要是头晕眼花,总是腰腿酸疼,厉害时难以起身,这又是怎么调养?”

徐若瑾轻咬朱唇,思忖后换了另外一张纸,提笔便写:

“生川乌、生草乌、川芎、元胡,洋金花,樟脑,酒……通络止痛。”

写好之后,徐若瑾把纸页放在旁边,任由袁蕙翎拿走细看,徐若瑾则看向下一位夫人,继续开起了方子。

夫人们起初是为了圆个事,可见徐若瑾接二连三的陆续开方,倒都涌起好奇心。

终归都是妇人,头疼脑热的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说出症状来,徐家丫头思忖不足一炷香,便立即写下药酒方子。

这倒是奇事了!

五六张方子没用太久功夫便写好。

徐若瑾写下最后一笔,不由抹抹额头的汗。

抬头正对上方妈妈的目光,看她慈祥的面容多了一分无奈。

徐若瑾知道,方妈妈是在责她又犯了倔强的劲了!

不过徐若瑾却不后悔,她就在等着这样一个时机到来。

无论她是否对张夫人恭敬,嫁去张家,她都没有好日子过,那此时又何必看她人脸色?

只凭借自己的心里痛快便罢!

她徐若瑾有生以来第一次能把所学之事报知众人,又何必遮掩?

夫人们看着方子议论纷纷,虽都喜笑颜开的说着,可谁都不懂,这方子开的到底对不对!

袁蕙翎才不信徐若瑾有这份本事,她早断定徐若瑾是故意糊弄人。

把方子都拿在手中,她狡黠的故作撒娇,“今儿小侄子周岁,父亲还请了洪林堂的老大夫,我把方子拿给他看看去,别弄错了药,再把各位夫人们喝出毛病来,你们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袁蕙翎撒腿便冲了出去。

夫人们当即尴尬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梁夫人看向徐若瑾,却见她又退回到杨氏身后。

云淡风轻的挂着微笑,分毫没有半分的胆怯害怕挂在脸上。

有的却是自信。

那股发自内心的自信,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

她就这么信得过自己?

第八十二章 自信

徐若瑾没能在正堂中呆多久,就被请了出去。

这倒不是被夫人们撵走的,而是在等待袁蕙翎时,又有几位府邸的小姐到了县令府。

先与徐若瑾互相认识了,随即便提出邀她到园子里去坐坐。

县令夫人自当高兴,只要孩子们都走了,那件事也便不了了之。

吩咐丫鬟婆子们伺候好,徐若瑾便被众人连拉带拽的,带去了园子。

典史女儿赵翠灵亲热的挽着徐若瑾的手,“刚刚我们就在园子里了,若知道你来,早就把你找来一起玩,跟着母亲她们规矩又多,一点儿不如这里自在。”

“快走快走,她们都等着呢。”莫巡检的女儿莫蓉在后面催促。

徐若瑾被拽的走太快,若不是她腿脚灵活,一定被拽个大马趴。

她才不信这几个姑娘是回正堂与自己偶遇。

见面便寒暄亲热的不得了,随后便拽自己出去。

特别是赵翠灵,一边往前走还一边找,恐怕这是得了袁蕙翎的吩咐,特意把自己从正堂找出来……

虽然徐若瑾自己也是个少女的模样,可上一世终归活了二十多岁,小丫头们的心计,她还能看不懂么?

正堂里各府夫人们都在,她也不能推脱不来。

来便来,她正不想看着张夫人那一张臭脸,不妨来看看袁蕙翎又耍什么花样。

县丞女儿蒋明霜紧随众人身后。

一副不咸不淡敷衍的模样,似不愿同流合污,又不愿被人说她不合群……

这倒是个另类的人。

徐若瑾把她暂记心中,跟着赵翠灵和莫蓉等人朝着园子走。

县令与县令夫人终归都出身清流文人之家,故而园中亭子的装扮也格外雅致。

六角亭中,每一根亭柱上都有雕刻泼金的诗句。

六首诗,乃是六位县令的至交好友、也是大魏国的名流诗人所写。

不提亭中的其它装扮,单是这六联诗,便是众文人梦寐以求之物。

围栏已经支好,其内烧着暖炉。

袁蕙翎早已坐在此地等候,远远看到徐若瑾走来,她一脸得意的站在那里,想等着看她惊愕的模样。

可惜,徐若瑾望向她时,却是一脸淡然,分毫情绪都没有。

进了围栏当中,婆子们挨个的递上小暖炉。

赵翠灵和莫蓉的那股殷勤劲儿早已不在,看向袁蕙翎一副邀功的模样。

徐若瑾等蒋明霜片刻,两个人拿了小手炉,袁蕙翎站在那里便冷笑:“还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一类货色自然而然的凑合到一起。”

“袁姑娘说的对,只是你这会儿与我们凑在一起,岂不是堕了身份?”

此时不在正堂屋内,徐若瑾也不必再留什么颜面,想什么就说什么。

不就是斗嘴皮子么?

终归闲着也是闲着,玩呗!

“这里是县令府,又不是县城的大街上,我自当要尽地主之仪。”

袁蕙翎对徐若瑾淡漠的模样格外不忿,“怎么着?看到我在这里,刚刚与她们的热忱劲儿呢?哼!”

“你刚说完,这里是县令府,袁姑娘想在哪里出现,我怎能管的着?”

徐若瑾端起茶来抿一口,“茶不错。”

“你……”

袁蕙翎被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拿起旁边的一叠方子扔给她,“拿回你的破方子,洪林堂的老大夫没工夫搭理你的这些事,若不是我亲自过去央求,恐怕连看都懒得看。”

“看见没有?上面已经写了不对的地界,你的那张脸,还不臊了地缝子里去?”

徐若瑾拿过药方,看的格外认真。

洪林堂乃是中林县最好的药铺,各府夫人们瞧病,多数也都请那里的大夫。

岑大夫便是其中之一。

而这位老大夫,乃是岑大夫的老师。

药方偶有增减,徐若瑾却认真的接受。

因为他们深知众位夫人身子的状况,所以这份药方格外珍贵。

即便没有老大夫给修改过,她也会请岑大夫看过后,再下料酿酒。

“怎么着?看傻了吧?哼!”

袁蕙翎满口挤兑,“真不知自己半斤八两了,还敢那么肆意的开方子给各位夫人,真把自己幻想成惊世才女了?呵呵呵,笑话!”

徐若瑾没理她,依旧在看方子。

袁蕙翎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跟一个连药名药效都不懂的人,能说什么?”

徐若瑾把方子放在桌案上,“蒋夫人失眠多梦,我用熟地一味药,老大夫又添上陈皮半两,这应是蒋夫人寻常用饭的量少,熟地本是不宜于消化,所以用陈皮做辅料。”

说罢,徐若瑾看向蒋明霜,“我说的可有错?”

蒋明霜眼前一亮,微微点头,“母亲的确是吃用不多,徐姑娘说的还真对!”

袁蕙翎狠瞪她一眼,看向徐若瑾,“继续说啊?”

“赵夫人是腰腿酸疼,时而头晕,老大夫把生川乌和草乌的用量多添了二钱,赵夫人应是偶有咳嗽,咽部不适,这是为了平衡洋金花的效用。”

徐若瑾再看向赵翠灵,“我说的有错么?”

“我母亲……”

赵翠灵本是也想点头答应,可余光见袁蕙翎在瞪她,她便中途改了口,“我母亲也不过偶尔咳嗽一两下罢了,才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徐若瑾半笑不语,精心的把方子全都收好,“不管是不是,我最终还会再认真请教一下岑大夫,不会擅自做主。”

袁蕙翎冷哼的别过头,“行了,少在这里显摆你的那点儿破玩意儿,这里是县令府,不是你的那个小破窝。”

提及“小破窝”三个字,赵翠灵和莫蓉等人也跟随着捂嘴偷笑。

她们早就知道徐若瑾在徐家不受重视。

住的都乃是杂院……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徐若瑾又抿了一口茶,“茶不错。”

蒋明霜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原本就与袁蕙翎等人不合群,所以不声不语的坐一旁。

如今有个更不合群的,却不似她这般沉默,反而硬与袁蕙翎这几个人顶嘴。

哪里是个软弱的丫头?

亲眼见到,才知徐若瑾是什么性子……

传言果真都不可信。

众人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远处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

袁蕙翎到围栏口一看,却正是张仲恒。

“仲恒哥哥,快过来呀,我们在这儿呢!”

徐若瑾听到这个名字当即心中一凛!

袁蕙翎看向她,满脸挂着得意胜利的笑。

显然这个事是她早就安排好的……

她就要让徐若瑾在张仲恒的面前出丑!

而且要出个大丑!

第八十三章 喝酒

张仲恒这一会儿心情并不舒畅。

原本县令府的大少爷袁仰与其他府邸的公子们陪着他在雅间中下棋。

而后屋中太闷,他们便从书房中出来。

特别是袁蕙翎的小丫鬟偷偷告诉了张仲恒的小厮,徐若瑾和五小姐在园子里吃茶。

张仲恒便提议到园子里走走。

事情安排的很顺利,只是张仲恒没想到,刚刚踏入园子中,就见到了他最不想见的人——梁霄!

县令府特意下贴子邀请,梁霄便陪梁夫人一起到了县令府。

梁霄与袁县令等人见过面叙谈几句,便与另外一位世家子姜必武离开众人,寻一僻静角落闲聊。

姜必武的祖父乃是西北参将,年迈老朽,便归于故里,回到了中林县。

姜家虽无功勋重将,但家族中人众多,又都在军中各地任职,总体看来也不可小观。

梁家被贬到中林县,姜家的老爷子虽没出面,却特意的告诉孙子,陪伴在梁霄身边。

而梁霄自到中林县以后,除却独自一人之外,与姜必武的来往是最紧密的。

两个人都不喜欢无谓虚伪的应酬,却又不得不陪着家人来。

在角落中寻一僻静之地,聊的正投机。

孰料丫鬟婆子们把边上的六角亭搭上了围栏,随后几位小姐在里面叽叽喳喳的斗嘴吵闹。

特别是那个自己曾下湖救上来的徐若瑾。

梁霄听到她的名字之后,便略有关注。

那晚去取玉坠,她眼眸中的晶莹仍在心中徘徊,又曾在街上看过她以硬抗硬,让张仲恒咬牙退去,今日再听她与县令府的千金斗嘴。

倒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不过最让梁霄惊诧的便是她对药理知晓的这样清晰。

在徐若瑾没到之前,梁霄已经听过袁蕙翎在那里闷声抱怨,连洪林堂的老大夫都夸赞徐家丫头有天赋。

难道自己救上来的,真是个才女么?

不过园子里的杂人越来越多,姜必武提议,找一个僻静的客房休歇。

梁霄点头应下,与姜必武一同往外走。

却没想到,刚刚走出不远,就迎面遇上了张仲恒。

原本就是针锋相对的仇家,却不料在此地遇上。

梁霄不肯退步让路,张仲恒更不可能让着梁霄。

两拨人便这样面对面的僵持着。

袁蕙翎喊他们时,正是这样一种状况。

“仲恒哥哥是怎么了?”袁蕙翎喊完,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朝那里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

徐若瑾微挑下眉头,又继续吃着茶。

蒋明霜看出她此时的不自在,又为她拿了块点心,“这个好吃。”

下意识的看向她,徐若瑾自嘲一笑。

这是怎么了?

遇见张仲恒就当遇见个臭虫罢了,何必自己先揪紧起来?反倒让人笑话了。

拿过点心塞进嘴里就开始吃,徐若瑾也没客套。

蒋明霜并不介意她没寒暄道谢,反倒觉得这样更好。

张仲恒看着梁霄,终究先开了口:“冤家路窄不好听,既然遇上了,只劝梁兄收敛些武夫的莽气劲儿,中林县虽不大,但也用不着舞刀弄枪的厮杀,求的是淡然文雅的安宁。”

“少说一句!”

姜必武对张仲恒也格外不喜,但他是圆滑之人,没有结什么仇怨,“今日是为县令府贺喜的,有什么话也都憋回去,出了门再谈。”

“哼,出了门,谁乐意搭理?”

张仲恒飞起一个大白眼,随即便往六角亭走去。

袁蕙翎也认出了那是梁霄。

因刚刚她去见老大夫时,正看到梁霄从那里出来。

姜必武引见介绍了一番,她才能见到这个传闻中的人。

张仲恒迎面对上了袁蕙翎也懒得多说,“我渴了,要吃茶!”

“那不是梁霄么?”

袁蕙翎的提问,让张仲恒起了气,“是又怎么样?不是你们家请来的客么?”

“既然是客,就一起吃杯茶呗!”

袁蕙翎说罢便追上前,袁仰想拦自己妹妹,却没能拦住,只能摊手无策的摇摇头,向张仲恒报以歉意。

正巧小厮来回禀事,袁仰借机离去。

他知道自己妹妹一定会闹出点儿花样,不过终归是个小丫头,出了事也无人介意。

他在这里不合适,倒不如趁机离开……

袁蕙翎刚见张仲恒起了气,突然想到梁霄与徐若瑾好似也有那么丁点儿渊源。

原本就在琢磨如何让徐若瑾出个大丑,这回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让张仲恒、梁霄与徐若瑾坐在一个亭子里吃茶,即便想不发生点儿事都难。

她就要让张仲恒厌恶徐若瑾!

厌恶的越彻底越好!

“梁公子,一起去吃杯茶,到亭中坐坐?”

袁蕙翎做出热情的笑,“很多姐妹都没见过您,就给大家一个机会,一起聊聊京都中好玩的事,都是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外面都好奇得很呢。”

姜必武原本要摆手拒绝,梁霄抬手止住他。

朝着六角亭看上几眼,微微点头,“好!”

“啊?”

姜必武惊愕的叫出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梁霄肯与一群女娃子凑合到一起。

实在太奇怪了吧?

看着梁霄阔步的朝六角亭走去,姜必武只能快跑两步跟随。

袁蕙翎的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她要看看,徐若瑾到底会不会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张仲恒率先坐在徐若瑾的对面,见梁霄与姜必武也朝此走来,那一张脸抽搐的乱颤,阴损眯着的双眼在看徐若瑾。

徐若瑾泰然自若的继续吃着茶,好似聚过来的是谁,与她没有丁点儿关系。

因有男子们也凑来吃茶,姑娘们都坐在了茶案的一侧,另外一侧留给他们。

“你们快看,是谁来了?”

袁蕙翎一溜小跑,率先进了六角亭,“姜公子你们早就认得的,另外这位是梁府的公子梁霄!”

赵翠灵盯着梁霄看半晌,脸色通红的低下头。

莫蓉没什么反应,只觉得梁霄虽然俊朗浩气,但脸色冰冷,看起来有些凶。

蒋明霜起身微微福礼,算是打过了招呼。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在了徐若瑾的身上,因为徐若瑾正在盯着他看。

这便是那晚见过的冷面男?

也是在茶楼上瞧见一眼的怪人?

身姿魁梧高大,傲然冷峻,微皱的眉头和微睁的灰眸凸显出他特有的气质。

那晚的他如寒冰般冷,现在即便是日光高照,他身上的冷意仍让人不敢接近。

徐若瑾轻咬嘴唇,径自思忖。

他的紫藤金丝锦衣在胸口处有几条凸出的痕迹。

徐若瑾对此很熟悉,那是衣内有包扎的绷带。

他嘴唇微紫,心肺有伤;

古铜肤色外有一层苍白,应是寒凉体质。

他是个伤者。

一个病情很重的伤者。

那晚没能看个仔细,这会儿才端详清楚。

可伤重的人,速度会似影子一般的快?

徐若瑾医书读的有些痴,下意识的开始端详每个人的症状。

梁霄完全没想到徐若瑾会这般盯着他看。

目光中没有好奇,只有淡定的端详和观察。

那晚虽见过,但也仅仅是瞬间的一面,自己在茶楼看到她捧坛子痛饮,她晕倒之前也似看到了自己,也不必这么盯着看吧?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张仲恒在一旁早被气的七窍生烟,只恨不能立即拂袖而去。

袁蕙翎心里敞开了乐,连忙给张仲恒倒上茶,“仲恒哥哥不是渴了?先吃杯茶暖暖身子。”

“吃什么茶?”

张仲恒气不打一处来,叫嚷道:“喝酒,我要酒!”

第八十四章 再酿

张仲恒叫嚷一嗓子,徐若瑾才把端详梁霄的目光收回来。

姜必武引着梁霄坐在最外侧,丫鬟们立即倒上了茶。

原本喧闹的六角亭,除了煮茶铜壶的汩汩声,静谧无音。

意识到眼前的状况脱离了掌控,张仲恒把茶杯泼了一旁,“刚刚的话没听到么?我要酒!”

袁蕙翎刚刚呆傻住,此时听张仲恒又重复一遍,眼珠子一转,立即笑着上前:“仲恒哥哥,府里的宴席还没开呢,你怎么就想要吃酒了?”

看向徐若瑾,袁蕙翎若有所指的瞟几眼,“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你还是把茶当酒吧!”

徐若瑾依旧一脸淡然,好似袁蕙翎说的是天气,与自己毫无关系。

张仲恒此时也平复下来,“与梁兄相见,怎能不吃上两杯酒?怕是以后没了这等机会……”

“咦?”

袁蕙翎不等梁霄开口,便立即提起徐若瑾的酒:

“今儿徐姐姐还为我母亲带来两瓮酒,不如我去求来一瓮,给仲恒哥哥与梁公子尝尝?大家也跟随讨个喜?”

张仲恒阴阳怪气的看向徐若瑾,“这却要问送酒的人了。”

“我无所谓,酒已经赠出,那便是县令夫人的物件,与我无关。”

徐若瑾并没有回避,也没刻意的含蓄:“不过我丑话在先,为县令夫人酿的酒,虽然功效是舒筋活血,缓解头晕目眩,关节疼痛,可我也加了两味女人用的药,你们若偏要喝,真喝出毛病来,可别怪我没提醒。”

张仲恒只觉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出不来,险些气死。

这个女人,她怎么处处都与自己作对?

事情眼瞧着要僵,袁蕙翎立即站出来,“这事也不难呀,去求一瓮,姐妹们来喝,徐姐姐可是酿酒的高手,中林县里谁人不知?哥哥们既然想喝,你现场酿一坛,岂不更好?”

见徐若瑾皱了眉,袁蕙翎立即惊愕的拍着嘴,“哎哟,都是我的错,我可不是故意给徐姐姐出难题,我只是听人们传的神乎其神,以为徐姐姐可以信手拈来,却忘记了你似乎还需要做很多准备!”

袁蕙翎朝着赵翠灵和莫蓉几个狡黠嘲讽,“亦或许……还需要再备上两位酿酒师傅才行?哈哈哈……”

“袁姐姐是善良人,一下子便想到徐姐姐的难处了。”

赵翠灵一脸虚假,看向徐若瑾安抚,“徐姐姐可千万别误会袁姐姐,她真是一片好心。”

“那这酒,到底还喝不喝了?”

莫蓉似无意的一句话,让场面陷入了僵局。

而破坏了这份和谐的始作俑者虽然是袁蕙翎,可如今被盯着的人却成了徐若瑾。

徐若瑾的心中布满警惕。

她刚刚虽然找了借口,想要推掉用自己酿的酒,是为了不惹麻烦。

可袁蕙翎咄咄逼人,引着众人怀疑她的酒是外面买的,不是亲手酿的。

若她再拒绝,面子丢了不说,这盆污水也就实实在在的扣了脑袋上,彻底洗不清了!

原本自己打算今天把事安安稳稳的度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老天爷总要找出一群臭虫般的人来恶心自己。

退缩?

怎么可能!

她徐若瑾压根儿就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徐若瑾抛开心中腹诽,脸上格外自然,“酿酒自无问题,那却要用一些物件了,就不知袁姑娘家中是否能找寻得到?”

“你尽管说!”

袁蕙翎傲气的扬着头,脸上的笑明摆着在嘲讽徐若瑾是找寻借口。

“姑娘们用县令夫人的酒自当无问题,可你提到要现场为公子们酿酒……众人都知道,药酒是需要下料之后密封多日才能打开喝,你让我今儿现场做,现场喝,也不是不行,只是我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些特殊的用具,若是说出来,袁姑娘拿不出来,就只能恕我无能为力了。”

“徐姐姐,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县令府,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府里拿不出来的!”

袁蕙翎傲劲儿十足,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跳进了徐若瑾挖的坑。

张仲恒与梁霄等人都听得出来,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好似在等候看戏。

“好!”

徐若瑾当即答应,随即开口道:

“为公子们酿的酒,自当要配各种不同的药料,可总不能再请大夫来为公子们诊脉,索性我就用几味简单的药,趋寒凉、温通经络,不知各位公子是否有意见?”

张仲恒摊手,“我只等着喝酒。”

梁霄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归根结底,喝酒的也就是他们二位,只要他们点了头,谁还能站出来挑刺?

“那好,袁姑娘,就请你找来小厮、再拿来笔墨纸砚,我要开始说物料了?”

徐若瑾的话,让袁蕙翎很不在意,“你想用什么就直说,还需要笔墨纸砚干什么?”

“我怕下人们记不住。”

“你先说。”

“肉桂,**,没药,木香,闹羊花,羌活,川芎,元胡,紫荆皮,五加皮,丹皮,郁金,乌药,沉谷子,道人头,白术,杏仁,白附子,木香,官桂,丁香,人参,胡椒,甘草,桑叶,地黄,绿豆,苍耳,米酒!”

徐若瑾一口气说出二十八种药料,随后接着道:

“还有大热炉子一个,火灶一个,锅一个,酒坛子要最厚实的,薄瓷的就不必拿来了,蜡油一罐,小秤一把,茉莉、月季、竹叶、冰糖若干。

徐若瑾说罢,看着袁蕙翎,“就这些。”

袁蕙翎被说的两眼发直,一样都没记住。

看着身旁的丫鬟,咬牙道:“记住了么?”

“没、没……”丫鬟缩了脖子,“徐姑娘说的物件又多又快,奴婢实在记不住。”

“废物!都是废物!”

袁蕙翎猛抽了一巴掌,“那还不去取纸笔?愣着干什么?”

丫鬟连忙跑了下去,小厮也被使唤去找采买和库房管事。

袁蕙翎这会儿才感觉自己是不是上了徐若瑾的当。

而徐若瑾则悠然惬意的润笔,慢悠悠的写下了药料的名字。

张仲恒一双贼眼微眯,不知是该骂徐若瑾耍诡计,还是该骂袁蕙翎脑子笨。

梁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涌起好奇。

她的这番自信,是从何而来?

倒是很期待,她如何能把应封存十天的酒,当即酿出,拿给众人品……

第八十五章 好酒

袁蕙翎拿到徐若瑾列好的物品清单,折腾的县令府人仰马翻。

原本下人们都在筹备着今日的宴席,而五小姐又突然要折腾这样一出,人手够不够是另说,需要的物件都是琐碎东西,要想尽快拿出来,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接二连三的插腰怒骂,袁蕙翎一张脸早已气成了蔫茄子。

男子们三三两两的吃茶闲聊,张仲恒与他身边的人下棋,梁霄与姜必武只坐在那里不声不语。

徐若瑾坐在亭子里惬意的看戏,分毫压力都没有。

因为她早已经说过,需要的物件琐碎,需要时间,也不好准备。

是袁蕙翎夸口县令府无所不有,那又能赖得着谁?

她倒是希望有那么几种东西找不到。

待县令府的正宴开席,事情也能不了了之,那时怪的可不是她,袁蕙翎要自己吃闷亏了。

不过袁蕙翎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徐若瑾呆的舒服。

吩咐人向县令夫人取来一瓮酒,她便道:“这是从母亲那里求来的,可是你亲手酿的酒,筹备其他物件时,你不妨先让姐妹们尝尝?”

男子们也停了手上的玩件,朝这里看来:“是啊,吃不上酒,倒不妨让我们闻闻酒香。”

徐若瑾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众人都瞧着,她也只能站起身,让春草过来搭把手。

茉莉、竹叶,冰糖以及一小瓮米酒已经摆好。

徐若瑾把自己那瓮酒拿来,去掉封蜡,揭开封盖。

酒气飘出,醇香幽郁,让周围的人不由愣住,满脸好奇的盯在这里。

取来一个小酒碗,徐若瑾把酒轻轻倒入。

纯净的酒色看似蜜蜡,徐若瑾把竹叶洒进去,用竹签轻轻搅拌。

春草点燃了小炉子,徐若瑾把一锅水放上,倒扣了一个碗做底,随后把酒碗放在上面。

热水煮沸,熏起酒香更为清亮。

只是混杂了竹叶,让酒气多了几分清香。

徐若瑾取了米酒一点一点的加入,最后放上几块冰糖,让春草关了火。

流程优雅,便捷,让人看去不似在煮酒,而是在焚香。

男子们看得格外好奇,没等看够,徐若瑾已经把酒碗拿了出来。

一共五位姑娘,徐若瑾便倒上五盅酒。

酒盅没有倒满,只有浅浅的一口。

丫鬟们取来,放在五位小姐的面前。

“尝尝吧。”

徐若瑾端起酒盅闻了一闻没有入口,侧身引请,几个人却互相看看,谁都没有动。

公子们瞧得只心急,“快尝尝啊,愣着干什么呢?”

张仲恒看了一眼徐若瑾,见她脸上毫无惧色,那副自信仍旧不减。

蒋明霜最先端起酒盅,抿上一口,眼前一亮,“清香柔和,抿起来软绵绵的,还有股子甜味儿。”呵气后闻闻自己的手,“丁点儿酒气都没有,而是竹叶香!”

蒋明霜对徐若瑾的夸赞,让袁蕙翎格外不喜,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赵翠灵和莫蓉也都跟随着吃下去。

三个人面面相观,好似说不出什么品评的词来。

因为这个酒的确比曾吃过的酒都好。

莫蓉闭嘴不肯说话,赵翠灵鸡蛋里挑骨头,“一点儿酒味儿都没了,还算得上酒么?”

袁蕙翎瞪她一眼,心中只懊悔自己猜错了。

没想到这破落户的丫头还学了点儿法子。

见徐若瑾在看着自己,袁蕙翎抛开酒不提,开始说起徐若瑾的用心:

“你只给了我母亲三瓮酒,却没把这煮酒的法子说出来,怎么着?对我母亲还藏私?”

“原本这酒可以直接入口,我不过是怕众位小姐受不了酒气浓烈,所以才又拼兑一下,稍后醉醺醺的去正席赴宴,岂不是会被各位夫人怪罪失礼?”

徐若瑾早就知道袁蕙翎会这般刁难,“可不是所有姑娘都有袁姑娘的酒量。”

莫蓉在旁插嘴,“那你自己酿的酒怎么不喝?”

徐若瑾反问:“我若喝醉了,稍后各位公子的酒,你来酿?”

莫蓉闭上了嘴,不再多话。

“徐姑娘果真名不虚传啊,我倒是更期待你稍后的酿酒了。”

“这酒气闻着真不错,煮酒的法子也很新奇,还真没试过。”

“等,今儿真是来着了,对了,袁大哥哪儿去了?让他快吩咐下人们准备准备,别一会儿正席开了,酒再弄不成。”

“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女人酿酒……”

张仲恒端详半晌,不由心里起了额外的情绪。

他突然不想让身边的人看着徐若瑾。

这个想法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一跳。

下意识的看向了梁霄,梁霄与姜必武在看着煮酒的炉子,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徐若瑾的身上。

此时此刻,小厮们跑的一脑门子汗,不停的把徐若瑾单子上列的器具和药材送过来。

既然已经答应做这等事,徐若瑾也不用袁蕙翎再阴阳怪气的催,自己便开始动手,做起细活来。

看着她不断的分拣各个药材的用料,那一副流畅熟悉的模样,绝不是根本不懂亦或装懂的糊弄。

芊芊玉指细腻如玉,一边动着,一边按照节奏,吩咐春草点火煮水。

蒋明霜也起了好奇心,主动上前问着,“我能不能帮上忙?”

徐若瑾一怔,虽不愿有人插手,但蒋明霜明摆着是有意与自己亲近交好,这般拒绝,容易被人误会。

“锤药!”

徐若瑾选了一个不需要技术、只靠体力的活儿,“行吗?”

“我行。”

蒋明霜很干脆的一口答应,挽起袖子,只等动手。

小厮跑着把物件送来,脸色尴尬的到袁蕙翎的身边,“五小姐,奴才实在找不着称量小件的秤了……”

“混账!”

袁蕙翎没想到在自己这里出问题,“量金子银子的秤呢?拿来!”

“都……都在账房用着呢。”

小厮说着,缩了脖子。

各府送的礼都需要轻点,众人忍不住咧嘴笑。

袁蕙翎一张脸黑沉如墨,徐若瑾掩嘴笑开了花。

“不必了,我自己做一个随手用。”

徐若瑾取了木棍、丝线和包药的纸,按照自己曾在家中做的简易小秤的法子,又做了一个。

众人惊的瞪大双眼,从没见过这种事。

徐若瑾把一切都做好,只差称重的铜钱儿。

不等徐若瑾开口,梁霄便扔来一个,“一钱重。”

徐若瑾也不客气,微笑道谢,拿来便用。

张仲恒看着他们二人,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第八十六章 抽疯

徐若瑾已经没有空闲的功夫搭理张仲恒在那里抽什么疯。

如若知道张仲恒气的要死,她一定会再添一把火。

让丫鬟们去取来一碗昨日剩下的米饭,徐若瑾让春草把米打成糊状,加了十倍的水,放于锅中闷蒸。

大魏国虽然崇尚酿酒,但却少了一种对酒很重要的物件——酒曲。

这件事徐若瑾原本没有发觉,是偶尔与方妈妈学课时,提过一句,可方妈妈却并不知道酒曲这种东西。

徐若瑾惊愕无比。

在她上一世,这种东西很早就被发掘。

虽然这一世也有米酒,但仅仅是用糯米泡好的酒,只有浅淡的酒气便打开来喝,味道浓重后便会扔掉不用。

其实最好的东西被扔掉,那才是最可惜的。

今天若不是袁蕙翎给自己出难题,让她当场酿酒当场喝,她还没有想到亲手做酒曲。

对于给这些人喝自己新琢磨出的酿酒法子,徐若瑾丝毫压力都没有。

反正袁蕙翎已经拉开架势准备跟自己过不去。

终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喝就喝了。

又能怎么样呢?

烧好的米汤有了淡淡的酒气,徐若瑾把木香,官桂,丁香,人参,胡椒,甘草,桑叶,地黄,绿豆,苍耳等药材量好重量,蒋明霜又将物件都已捣碎。

米汤与药材混合,再次的放入锅中闷蒸。

酒曲的味道并不好闻。

浓浓的馊味儿混着酸苦的药味儿混杂,让所有人都捂上了嘴。

刚刚徐若瑾调酒的新奇劲儿已经都没了!

众人巴不得赶紧躲的远远的,只后悔刚刚不知犯了哪门子邪,怎么还盼着她快些酿酒?

可刚刚夸赞的话都说完,这会儿若是拔腿就跑,岂不等同抽了自己一巴掌?

还是再忍一忍。

赵翠灵早已找了去净房的借口跑了,莫蓉陪她做伴儿。

袁蕙翎是主人,即便有心跑也走不了,捏着鼻子开始嚷起来:

“徐若瑾,你在搞什么鬼?这都是什么味道了,你不是想毒死他们吧?”

徐若瑾也没心情给她讲,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嘴上道:

“不愿意闻?那就一边儿等着去,谁让你非要我当众酿酒的?你以为这是什么舒坦的活计?莫说是酿酒,即便是调香也是各种味道混杂,不懂你就闭上嘴!”

袁蕙翎大白眼翻上了天,拳头攥的紧紧的。

徐若瑾的话一出,不知多少人瞪向袁蕙翎。

可袁蕙翎哪会怪罪自己胡乱出主意?

她巴不得徐若瑾出丑丢人,弄的东西垃圾都不如。

各府的公子小姐也都在,这种话都不用出去传了,直接便满城皆知。

特别是张仲恒……

她那位未婚夫此时一张脸都憋青了。

若不是有臭味熏鼻,袁蕙翎巴不得放声大笑了!

蒋明霜这会儿也有些后悔。

不过更多的是担忧。

徐若瑾刚刚兑出的酒的确美味,可现在弄出来的东西确是这样馊臭的味道。

稍后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讽刺……

可徐若瑾脸上怎么一点儿担心都没有?反而还挂着笑?

她不会是故意闹什么恶作剧吧?

蒋明霜虽然心中忐忑,可她并没有萌生退意。

既然伸手帮忙了,那就帮到底。

徐若瑾是个直性子的人,不是传闻中的样子,蒋明霜也说不清自己是喜欢她的性格,还是对她的身世予以同情,心中只寻思稍后如何帮她退场了。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众人心中如何思忖自己。

肉桂,**,没药,木香,闹羊花,羌活,川芎,元胡,紫荆皮,五加皮等一众药材全都称量好。

这些却没有再捻成药末子,徐若瑾把煮出来的馊味儿熏天的曲酒拿出来。

米酒与药材齐齐加入,一瓮兑成一坛。

用蜡油将坛子口封住,徐若瑾吩咐春草,“把坛子直接扔火炉子里。”

“啊?”

春草吓了一跳,见徐若瑾看过来,她连忙捧起坛子放入火炉子中。

徐若瑾拎起一个盖子,挡在了炉子上。

擦擦额头的汗,徐若瑾吩咐道:“半柱香时间过后叫我。”

春草立即答应。

徐若瑾让红杏过来,为自己的手上缠上厚厚的布。

稍后她要搅酒,坛子热,酒更热,她还不想毁掉自己的这双手。

挽起袖子,露出了半截碧玉般的手臂。

张仲恒立即涌了气,想要骂她两句不知羞。

可徐若瑾根本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只做着手中的活计,理都没理旁人。

公子们也看的一愣,看到张仲恒那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全都掩鼻扭头,不再朝着徐若瑾那里看。

姜必武也被她的动作惊住了!

转头见梁霄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姜必武拽拽他的衣袖,又指指手臂。

梁霄自当明白他的意思,却仍旧没有转头,继续盯着。

姜必武被这位的举动刺激的不知如何是好。

今儿这一趟真不白来,之前以为只有梁霄这么个奇葩,却没想到徐家的姑娘更奇葩。

他们俩才更应该凑成一对儿吧?

姜必武朝张仲恒看去,见张仲恒铁青的一张脸也在瞪着梁霄,他只感慨,张家和梁家的仇恐怕是解不开了。

半柱香的功夫到了。

徐若瑾把酒坛子从火中取出,凉水泼上,打开坛子用竹签拼命的搅拌。

再次封好,扔于火中,继续计时半刻钟。

反复了四五次,众人已经坐等的极不耐烦,蒋明霜也累的有些头晕,坐在一旁休息。

袁蕙翎已经嚷的快说不出话,闭嘴只等看笑话。

掐好时辰,徐若瑾吩咐着:“灭火,好了!”

一声清脆,所有人都朝她望来。

不管这酒是好是赖,终归是有了成果。

徐若瑾也迫不及待,对于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手艺之外,她更想看到自己的成果!

一大盆凉水泼在酒坛子上,徐若瑾扯掉手上围裹的布。

白皙的皮肤被熏蒸红,看起来格外刺目,惹人心疼。

春草吓的连忙上前,“二小姐,还是奴婢来吧?您的手……”

“不用,我来!”

徐若瑾丝毫不吝,尽管手被热气熏的发胀,她放在冷水里浸过一下,依旧自己小心翼翼的刮掉封蜡。

揭开酒坛的盖子。

浓郁的酒味儿散发开来,刚刚的臭气早已不在。

丫鬟在桌上摆开了十个大碗。

每碗中舀上一勺新酿出的酒,只等众人品尝。

刚刚兴致勃勃的人俱都退后,倒是把张仲恒与梁霄推举在前。

死道友不死贫道,即便呕拉吐泻,也还是他们两个人先来吧……

梁霄毫不客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酒入口中,他眉头蹙紧。

众人惊愕的时候,他将酒咽入腹中,竖起拇指,赞上一句:“好酒!”

第八十七章 醉了

梁霄的夸赞,让所有人都惊了。

虽然与梁霄交往不深,但多数都听说过他奇葩的性格。

不婉转、不寒暄,说一不二,偶尔因性子太直,让人无法接受。

他夸赞徐若瑾的酒是好酒,到底是真的,还是故意气张仲恒?

这倒不是众人不信任徐若瑾,而是她刚刚弄出的馊臭味道实在让人心中有阴影。

那种东西兑出来的酒,能好喝?

众人半信半疑,俱都看向了张仲恒。

张仲恒看着眼前的酒也在犹豫。

梁霄嘴角轻动,显然是在嘲讽他胆小怕事。

余光睹见姜必武还在盯着酒碗看,梁霄抬手拿起他面前那碗,目光直视张仲恒,一口全部喝下。

“呃,那我喝什么?”姜必武只觉自己很无辜。

他可不想被人误认是胆小不敢喝,不过是他想仔细看看而已。

徐若瑾给春草使了眼色,春草立即上前又舀了一碗。

“姜公子,请。”

徐若瑾这般大方的邀请,姜必武自不会拒绝。

端起碗先抿了一口,入吼火辣,醇厚,比寻常喝的酒劲头更猛。

好似咽入腹中一粒火种,暖意瞬间释放,遍布全身。

那种感觉格外的爽!

“好,真的是好酒!”

姜必武脸上的喜色很浓,而他的夸赞,让其他人更为信服。

众人不免对面前的酒跃跃欲试,张仲恒却闷声憋气,看着梁霄和姜必武,抬手便把酒都倒入口中!

“咳咳!”

一阵猛咳!

张仲恒呛的脸色通红,好似快把肺子都咳出来。

袁蕙翎早就对梁霄和姜必武夸赞徐若瑾不爽,此时看到张仲恒出了麻烦,连忙大嚷起来:“还说是好酒,明明就是破酒,否则仲恒哥哥怎么会这样?”

“仲恒哥哥,你能不能挺住?我这就吩咐人去前院请老大夫来,你一定等一等,坚持住啊!”

袁蕙翎说着就要喊人,张仲恒一拍桌子,“回来!”

“仲恒哥哥你不用顾忌……”

“一边呆着去,用不着你插嘴!”

张仲恒不停的抚着胸口,他刚刚喝的太猛,没有意识到酒会这么烈。

看到梁霄似笑非笑的模样,他早已明白,自己被耍了!

可此时怪不得任何人,谁让他自己非要一口喝进去?

吩咐小厮又为自己舀了一碗,张仲恒一口一口的抿着,目光不妨朝徐若瑾望去。

这个女人,她还真是与众不同。

原本以为是个破落户的丫头,却没想到,她还有几分天资。

她若进了张家,调教一番,倒也可以不错。

只是她的性子实在让人觉得耻辱。

明明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见这么多异性男子,而且还为他们酿酒?

刚刚搅酒时,更不自觉的露出半截手臂。

特别是她与梁霄之间,虽未多言,可目光的交流让他更是吃味不能容忍。

这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能做出的事?

狐媚的心性,绝不能容!

张仲恒盯着徐若瑾,那副复杂的神情让众人不由抽搐,随后低声议论起来。

都知道他与徐姑娘早已定了亲。

可有这种机会见面,也不用盯着人家看啊?

往后要看一辈子的……

只是时间一久,众人发现了不对头。

那眼神怎么好似没有亲昵欢喜,反而是带着怒意,居高临下的批判?

觉出事情不对,众人也都拿起酒碗喝两口。

烈酒入口,才明白刚刚张仲恒为何会呛咳成那副模样。

仔细体味过后,才发觉这种酒的确比之前喝过的酒美味,之所以说美味,是因为这种酒更烈更凶猛,很合男人们的口味。

可想到徐若瑾刚刚酿酒的法子,所有人的脸色都奇怪难看。

袁蕙翎早就在一旁等着众人的评价,她好讽刺讽刺徐若瑾。

这些人喝完都不说话了,这不是要急死她吗?

“怎么都不说话呢?到底怎么样啊?”

袁蕙翎瞪了一眼徐若瑾,“那种臭味酿出的酒能好喝?我才不信呢,几位哥哥也是顾忌你的脸面,不肯揭穿你罢了。”

“不信?那你自己尝一口啊?”徐若瑾不会与她对着吵。

狗咬人是错,但回咬一口就更不对了。

只有让她真的服……

即便不服,吃个闷亏,就没有说辞了。

袁蕙翎想要回骂,可看着徐若瑾那副悠然心得的样子,心中起了气。

“那么臭的东西,你让我喝?喝烂了舌头,你的割下来赔我么?”

“众位公子可都喝了,难不成你在诅咒他们?”

“喝就喝,喝完骂你个狗血喷头!”

袁蕙翎被喝过此酒的人怒目相瞪,没寻思她肆意的一句话,招来这么大的仇恨。

一大口灌下。

袁蕙翎当即一张小脸通红无比!

“噗”的一口喷出来,她指着徐若瑾,却骂不出声音,“你,你害我,这是什么破玩意儿,你、你故意的!”

“酒的性子烈,是你自己受不住,与我何干?”

徐若瑾看着自己仍未褪去红的手,把衣袖整理好,“其他人喝了,都没你这副模样,难不成,袁姑娘受不住的,就都是糟粕垃圾?若你这般认为,我也无话可说了。”

“袁妹妹,这应该是男人的酒,你们还是喝些果酿为好,不要再碰啦。”

公子们嬉笑的看着袁蕙翎,倒不是诚心逗弄她,而是在说着开解的话。

“的确,我们尝了第一口,都被惊到了,你个小丫头哪里受得了?”

“不过之前从来没尝过这种酒,徐姑娘,你是向哪位师傅请教的?这是什么法子?”

有人开口细问,徐若瑾倒被问愣了。

这个理由她还真没想过,话该怎么编排呢?

若是其它的酒,她可以说是向方妈妈学的。

可这种东西她也是第一次尝试……

“是我自己无意中琢磨出来的。”

徐若瑾觉得这般说过于敷衍,又补了一句道:“阴差阳错吧,否则我也没那么大本事,今儿能得各位公子的肯定,我倒是心放了肚子里,这种酒,我自己是喝不下口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了。”

袁蕙翎被呛的鼻涕眼泪满面,顾不得再谩骂徐若瑾心思毒,连忙让丫鬟把自己扶下去净面。

主人一走,其他人也有了离去之意。

此时也有下人们来通传,前院的宴席开了,请众人前去。

三三两两的离去,徐若瑾也松了口气。

一转身,好似撞上了一堵墙。

抬头一看,却是梁霄。

连忙后退两步,徐若瑾缓定了心神。

梁霄扔过来一个小盒,“药,别留疤。”

徐若瑾面露惊诧,连忙道谢;“谢过梁公子。”

“我要酒。”梁霄认真的看着她,“就要这种酒!”

第八十八章 拒绝

徐若瑾很惊讶。

她没想到梁霄会直接过来要酒。

可自己的酒,方妈妈拿回去过,没有给他吗?

仔细思忖下,徐若瑾仍旧摇摇头,“我没办法答应你。”

“理由?”梁霄眉头微皱,直问原因。

徐若瑾很认真的回答:

“其一,今天酿酒也是胆子大了些,心气过剩,按说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酒中需要添加的药材也不同,好在今天大家喝的都不多,所以没有出现其他问题,这是我冒险后的自责。”

“其二,这种酒我也是刚刚琢磨出来的,利弊不明确,不敢擅自做主送人。”

“其三,”徐若瑾顿了下,“我送不起,我的屋子那么破,我没钱。”

最后一个理由说出,梁霄忍不住嘴角轻笑。

他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她到现在还记着。

女人,都是这般小心思的吗?

徐若瑾轻咳两声,皱眉道:“很可笑吗?我又不是做生意的,哪里有银子买那么多的药材用料?没钱就是没钱,有什么笑话的?”

“抱歉,若我那晚的话伤到你,我道歉。”

梁霄拱手致歉,徐若瑾侧身躲开,“梁公子曾救过我一次,我理应感谢你,不过我做不了的原因也很明确的告诉给你,希望梁公子不要介意。”

“救你?”

梁霄半挑着眉,露出惊诧。

徐若瑾很吃惊,“你在湖里把我捞上来……”

“你误会了,我虽把你从湖里捞上来,为的不是见义勇为,而是与张仲恒打赌。”

梁霄的语气很平静,声音低沉,夹杂一丝沙哑,“我等意气用事,他才顺手推你下湖,所以才有后续的事。”

侧开一步,梁霄的目光直视徐若瑾身后,“或许,我不该告诉你真相。”

徐若瑾眼睛微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到张仲恒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梁霄转身离去,与姜必武同赴正宴。

徐若瑾也打算带着丫鬟们离开,她分毫不想与张仲恒有什么交集,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你给我站住!”

张仲恒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徐若瑾连忙甩掉,后退几步,“请你自重。”

“我自重?”

张仲恒的冷笑嘲讽堆满一脸,“徐若瑾,你是已经定了亲的女人,在外这般放肆,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羞耻?”

“这话说的真可笑!”

徐若瑾瞪向他,“我一个定了亲的人,为何被特意点名要来县令府赴宴?我一个定了亲的人,就在亭子里与众位姐妹吃茶,是谁上赶着跑来搅和的?是谁开口要喝酒的?是谁啊?”

想到昨晚被人动了手脚的酒,徐若瑾脸上的冷意更浓,“更是谁,私通我身边的丫鬟,对我的酒动了手脚?不想认,没关系,人在做,天在看,小心遭报应!”

张仲恒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来徐若瑾这般气盛的反驳,“你这个女人,真不知好歹!”

“这话你还真是说错了,我再不知好歹,也知道不该与一个想害死我的男人说话,告辞!”

徐若瑾说罢,快步的朝着另外一方走去。

春草与红杏在后面紧紧跟随,张仲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狠狠一拳捶在桌案之上。

“徐若瑾,你总有服小爷的一天,你给我等着!”

徐若瑾逃窜一样的奔向了县令夫人的宅子。

可惜此时身边没了人,她也不认得此地,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红杏刚要去找位婆子问问路,蒋明霜在一旁露了身影,“若瑾。”

“蒋姑娘?”徐若瑾连忙簇步过去,“有你在就好了,这里我从未来过,实在认不得。”

“就知道你找不到,我便在这里等你。”

徐若瑾一怔,没想到蒋明霜会这样待她。

“怎么?难道不愿与我同行吗?”

蒋明霜笑着调侃,徐若瑾立即凑去挽起她的手臂,“你不怕袁蕙翎找你麻烦?”

“我是在替她尽地主之谊,她感激我才对。”

蒋明霜的调皮,让徐若瑾忍不住哈哈大笑,不再多说,两个人却似相识许久的好友,格外亲昵。

到了县令夫人的宅院,夫人们早已经去了宴席之地。

徐若瑾与蒋明霜两个人一溜小跑,由丫鬟们带路引着去正院。

杨氏在座位上气的牙根儿痒痒,这个死丫头,到底跑了哪里去?

刚刚遇见袁蕙翎和赵翠灵等人,问起徐若瑾的下落,她们却嘲讽的说她被公子们围住了,众位夫人立即脸色全都变了,一句话不再多说。

杨氏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

闺女再怎么不守规矩,都是她这个做母亲教的不对。

暗含嘲讽的目光和不屑的笑把杨氏看的头皮发麻,只闷着气想要斥骂徐若瑾一通。

徐若瑾露了面,杨氏一眼就看到了她。

与蒋明霜一起往杨氏那里走去,徐若瑾小跑上前,立即赔礼,“玩的太久了,让母亲担心了。”

“你这个死……你这个丫头,实在让人担心,怎么不与袁姑娘她们在一起?”

杨氏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能破口大骂,桌上还有其他夫人在,否则她恨不得打上几巴掌。

“徐夫人别怪罪若瑾,是我刚刚身子不舒服,她陪我在小亭子歇了会儿,袁姑娘要去净一把脸,我们便分开了,都是我不好……”

蒋明霜主动出来解围,夫人们不妨也都看过来。

“一直是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杨氏半信半疑,因为二人与袁蕙翎和莫蓉她们说的不一样。

蒋明霜立即点头,“对啊,一直都没分开,赵妹妹和莫蓉妹妹说去净房,然后就没了影,我们还一直在小亭子里等呢,也不知道她们回来没有。”

杨氏听了蒋明霜的话,立即扬眉吐气的直直腰板。

转身看向其他夫人,杨氏声音也高了半截,“她们早就回来了,你们两个也是实心眼儿,居然一直等着,若不是有丫鬟们领来,恐怕连这顿喜宴都错过了。”

“行了,你们小姐妹,去姑娘们的席面找位子吧,我们老婆子的席面,你们呆着也不舒坦,丫鬟们都在,也用不上你们伺候,快走吧。”

蒋夫人因有自己的女儿在,不得不出来说两句。

杨氏朝向赵夫人和莫夫人冷瞪两眼,那二位只当没听见,故意装傻。

“谢蒋夫人,谢母亲,那我们先去用饭了。”

徐若瑾心底长松了一口气,拽着蒋明霜便往袁蕙翎她们的桌席走去。

小姐妹离开此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吐舌一笑。

袁蕙翎早已在此地等着她们。

今儿的仇,她非报不可!

第八十九章 恶意

这一张桌席早已留下了两个空位。

徐若瑾与蒋明霜谦让一番,便坐在了此处。

倒不是她们俩乐意,而是其他桌席已经没有位子了……

赵翠灵与莫蓉跟在袁蕙翎的身边,而此时的袁蕙翎虽然已经重新洗脸更衣,但烈酒的红晕仍未褪去,在她的脸颊留下的两抹红。

若提她刁钻的性格,倒是个娇色可人的姑娘。

只是此时她正在等着徐若瑾,见她躲过了刚刚夫人们的臭骂,嘲讽道:

“还真是把谎话能说出花来了,不但一个人扯谎,还有另外一个帮腔,果真是绿豆找王八,你们俩凑一对儿还真合适。”

蒋明霜要还嘴,徐若瑾摁住她,“你这话说的我听不懂了,我扯什么谎了?”

袁蕙翎冷哼,“什么到一旁去歇着,你做什么了,你知道!”

“我只知道,我一直都与袁姑娘和几位姑娘在一起,只是刚分开不大一会儿。”

徐若瑾的回答,让袁蕙翎瞪眼说不出话。

赵翠灵在一旁帮腔道:“那不知道,我们刚刚去净房了,不知道徐姐姐又去做了什么。”

“是吗?”

徐若瑾看向了远处的桌席,“这么多双眼睛呢,细究起来,谁都脱不开干系,我终归是订了亲的……不过,好似你们还没定亲?”

“那几位公子,倒是不错……”

“你别胡闹!”

袁蕙翎立即瞪起眼!

虽说在她们这里男女大防没那般严重,那也是大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问罢了。

若真的闹出事来,她们的名声和清誉是会受到影响。

闹的太凶了,家里也会找寻一个差不离的人家马上定亲。

她袁蕙翎才不想窝在中林县。

原本她心中是有意张家,可自张仲恒与徐若瑾定了亲,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抑郁了很久。

而后她的姑母有意来信说,有意让她去京中住一段日子。

其实是相中她,想亲上加亲……

徐若瑾虽然在笑,可她的话却带着强烈的威胁。

袁蕙翎虽自幼被娇宠的毫无拘束,但她不是傻子,在这等事上,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

“我这么胆小甚微的人,哪敢胡闹呢?”徐若瑾笑眯眯的感慨,“大人们一吓唬,我也顶多把实话都说出来罢了,从不敢虚假糊弄。”

“你怎么不是糊弄?你也不看看你弄了什么破酒,让袁姐姐现在还晕着呢!”

赵翠灵很想好好巴结袁蕙翎,壮了胆子讽刺着:“也不知那几位公子喝了有没有事情,都应该找你算账才对。”

“我有做酒吗?从县令夫人那里取来的酒,不就是咱们几个人喝了一盅底儿吗?”

徐若瑾不理赵翠灵,而是直直的看向袁蕙翎。

袁蕙翎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认同徐若瑾的话,“对,只有我们五个人喝了一点点而已!”

“袁姐姐……”

“你闭嘴!”袁蕙翎压低声音警告道:“今儿的事,谁都不许再说,否则就是烂舌头!”

赵翠灵与莫蓉缩了脖子不敢再吭声。

蒋明霜适时的开了口,“嚷什么呢,刚刚吃茶喝的多了,我也饿了,怎么还不动筷子呢?”

徐若瑾接话道:“主人还没举筷子呢,咱们怎么动?”

“吃!”

袁蕙翎咬牙切齿的说出个字,“都是山珍海味,你们可捡着了!”

徐若瑾也没客气,举起筷子开始吃。

她可是绝对亏嘴,在徐家偶尔才能见到肉腥,如今面前摆着山珍海味,她又怎能放过?

寒暄的客套话都没了,不停的往嘴里夹。

“破落穷户,好似没吃过饭似的。”

袁蕙翎不敢再提刚刚的事,却也忍不住出言挤兑着。

“的确没吃过,我父亲的俸禄低,吃不起。”徐若瑾笑看着袁蕙翎,把一筷子海参塞进嘴,“好吃,真的好吃!”

“这个饭我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袁蕙翎把筷子往桌上一撂,“我去母亲那里给各位夫人请安敬酒了。”

赵翠灵立即起身,“姐姐,我陪你。”

“不用,呆着吧!”

袁蕙翎懒得理她,起身便带着丫鬟们离去。

桌席上一片尴尬。

抛开寒暄斗嘴,赵翠灵和莫蓉两个人也只望向袁蕙翎那边。

没有了袁蕙翎做依仗,她们还是惧怕蒋明霜的……

谁让她爹的官更大一级呢?

蒋明霜也不愿搭理,余光一睹徐若瑾,却见她仍旧闷头吃的欢实。

哪还有刚刚酿酒时那副精明强干的伶俐模样?

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是蒋明霜最向往的。

只可惜她做不到。

徐若瑾这个被人各种谣传软弱、无能、被徐夫人苛待的女子,居然有着这样坚毅的性格。

那么她这等出生就被呵护的人,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她在徐若瑾的身上看到了对日子向往的期待……

笑了笑,蒋明霜索性也举起筷子夹了好大一块肉塞到嘴里。

这般洒脱的吃法,她还是第一次!

两个人嬉笑着大开吃戒,赵翠灵和莫蓉看的目瞪口呆。

而此时望向这一桌的还有一个人。

那便是张仲恒。

尽管隔得有些远,张仲恒却仍旧无法让徐若瑾脱离自己的视线。

耳边一直回响着刚刚她与自己争吵的话。

好似陷入了梦魇,根本无法把她的影子、她的声音去掉。

看着她那副毫不端庄的吃相,张仲恒咬牙切齿。

堂堂一个订了亲的女子,行止没有规矩、连吃相都这么不雅,简直就是丢了张家的脸。

张仲恒虽已忘掉自己曾对她萌生过杀意。

可如此与自己争锋相对的女人成为正妻,他仍旧不能忍!

他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必须是听话的女人!

张仲恒猛吸一口气,端起手边的酒入口。

“什么破酒?这么没滋味儿?”

张仲恒的挑剔,让一旁的袁仰调侃起来,“怎么着?不是佳人亲手所酿,喝着入不得口了?”

徐若瑾酿酒的事,袁仰是听众人讲的……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张仲恒把酒一饮而尽,再抬头望向徐若瑾,却见那位子空了。

徐若瑾这会儿格外庆幸自己没顾什么颜面胡吃了一通。

因为她此时被叫去夫人们的桌席。

袁蕙翎自当是看不惯她吃的那么痛快,提起徐若瑾刚刚给她们重新调的酒味道格外美。

杨氏便自告奋勇的把徐若瑾叫过来。

徐若瑾又把刚刚的茉莉、竹叶等物重新勾兑,为夫人们斟酒。

众人虽接连夸赞,却不肯放她离去……

看着袁蕙翎喜滋滋的挑衅模样,明显在宣示着她的胜利。

张夫人抿了一口徐若瑾的酒,上下打量她几许。

看到徐若瑾手臂无意露出未褪去的红,她皱眉道:“你的手臂怎么了?”

第九十章 挑拨

张夫人这么一问,众人都朝着她的手看去。

徐若瑾心里暗自后悔,刚刚忙着兑酒,忘记遮掩好手上的熏伤。

夫人们的眼光都很毒,随意找的借口恐怕难以应付过去。

袁蕙翎在一旁抿嘴笑着等看戏。

这可不是她挑拨的,而是张夫人自己瞧见的……

杨氏愣住,拽过徐若瑾的衣袖提了上去,半只手臂的红全都露了出来,让夫人们吓了好大一跳。

“哎哟,这是烫的吧?怎么伤成了这样?”

“你们小姐妹的,到底干什么去了?好端端的吃茶,怎么能熏成这样?”

夫人们七嘴八舌的问着,杨氏只怨恨自己手欠。

好端端的拽她衣袖干什么?

这会儿纵使想找借口,也不好编排了。

梁夫人眉头微皱,却没有说什么话。

县令夫人终归是女主人,立即吩咐人去拿药,“快去把老爷书房中的烫伤药取来,姑娘家的,最怕留下疤痕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唉,你们几个小姐妹的,怎么这样不小心?”

话中自当带着埋怨,徐若瑾微微福身道了谢,“让县令夫人为若瑾操心了。”

“到底怎么弄的?你倒是说啊?”

张夫人等着她做解释,那副审问的口气,让徐若瑾很是不喜。

“多谢您的关心,稍后涂了药便没事了……”

徐若瑾没有正面回答,绕开了她的纠缠。

“啪”的一声!

张夫人把筷子撂在了桌上,一张脸即刻沉下来,损她道:

“如今的姑娘也是家中宠溺,规矩不规矩的抛开不提,如今连长辈的问话都不搭理了,哪像我们小时候,若敢有半句违逆,早有戒尺板子抽上来,唉……”

徐若瑾还没踏入张家门,张夫人纵使有心训斥,也要绕个弯子。

杨氏的脸色也落了下来,当着她的面数落徐若瑾,这不等同于在骂她没有规矩?

寻常的事也就算了,“规矩”二字是杨氏的逆鳞。

纵使她一直都吹捧巴结着张夫人,乐意攀张家的高枝,但现在亲事的日子都定下了,她也有了耍个脾气的底气了。

“别人家我自不知道,若瑾我是敢拍着胸脯子夸赞的,我这么多年,对她的要求也格外严格,她也规规矩矩的孝敬我,从没有违背过长辈的吩咐和叮嘱,这个保票我是敢定下的。”

“不过听话归听话,却也不是一点儿脑子没有的盲目顺从,分得出场合轻重,更不会无事生非!”

“你……”

张夫人咬紧了牙,心里如同火烧。

可她也没法子去捡杨氏的骂,扭过头去不搭理。

县令夫人见两位夫人都撂了脸子,只能站出来圆场,“瞧瞧这都是怎么了,都是疼丫头,归根结底是怕丫头受了委屈,怕若瑾碍着面子不敢说。”

看向徐若瑾,县令夫人继续道:

“其实都在我面前,真受了委屈,还能不为丫头做主么?用不着瞒着藏着的,你说呢?”

这话明显是更偏颇张夫人……

杨氏的脸色则更加难堪,徐若瑾却平静如常,因为她早就预料到县令夫人会更偏着张夫人。

谁让杨氏在夫人们的圈子里,一直都不受待见呢?

绕了一个大圈子,事情又周转回来。

徐若瑾被夫人们盯着,她不想回答也不可能。

赵夫人与莫夫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等待,梁夫人依旧是那副端庄的笑,看不出喜怒偏颇。

徐若瑾思忖下,看向县令夫人,“您刚刚也说了,在您面前,哪能受得了委屈?终归是涂下药就能好的,所以不愿声张罢了。”

“刚刚可说你跟一群公子们……”

莫夫人说话的声音虽小,却是把张夫人心底的怀疑给揭了。

之所以众人追问,便是又怀疑起之前袁蕙翎和莫蓉几个丫头的话了……

事情不挑明倒罢了,这会儿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夫人们的神色也更凝重。

杨氏气的眼前发晕!

刚刚蒋明霜过来几句话,已经把事情圆了过去。

怎么这会儿又提起来?

她们这些人就是嫉妒徐家攀上张家的高枝,所以在这里不停的拆台!

自己巴结张家又怎么样?

赵家与莫家不也对县令夫人卑躬屈膝的追捧?

谁也别笑话谁。

若依着自家老爷的官职来看,还比赵家和莫家厉害呢!

杨氏不敢对张夫人厉色,却瞪了赵夫人和莫夫人许久。

徐若瑾的心中却格外一紧,下意识的望向县令夫人,却见她含笑的看着自己,那一副居高的姿态,让徐若瑾感觉很恶心。

热闹就那么好看么?

拿自己的清誉耍弄着,不觉得是她们的心思龌龊卑微么?

徐若瑾心底不忿,脸上却挂了笑意,“原本是不想说的,这般一说,好似我们姑娘家的都成了不守规矩的了,不单是污了我,岂不是连几位姑娘都绕了进去,刚刚我们可是在一起的。”

“莫蓉说,她和翠灵先离开的……”

莫夫人的话,明摆着是不信。

县令夫人瞪一眼莫夫人,“都是孩子,你们这是想什么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说吧。”

徐若瑾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袁蕙翎,“我手臂的红,是刚刚在六角亭里弄酒熏伤的。”

袁蕙翎本是要笑,却见徐若瑾看向她。

夫人们也在看着袁蕙翎,似是问她事情是否真实。

“是,是热气熏伤的。”袁蕙翎看向徐若瑾,“没想到你还真敢说出来。”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徐若瑾一脸无奈,“我是真不愿说是因你伤的,可若再不说,夫人们的眼神就要把我吞了,袁姑娘,真是抱歉啊!”

“哼,啊?”

袁蕙翎本要答应,却又突然瞪了眼,“怎么、怎么成了我弄伤的?”

“难道不是吗?”

徐若瑾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她。

那副眼眸中所露出的锐光,让袁蕙翎心底一颤。

想到刚刚徐若瑾在另外桌席上的威胁,她豁然明白了。

徐若瑾这是要让自己来顶这口黑锅,认这个栽了?

袁蕙翎想要当即斥骂,说出事情真相。

徐若瑾淡然的笑,却让她心底迟疑。

不会……不会事情说出来,对她是最没利的吧?

县令夫人看袁蕙翎的目光有些奇怪,“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狠狠的咽了下唾沫,袁蕙翎只觉额头气的生疼,咬牙道:“是,就是我弄的,我又不是故意的!”

第九十一章 认栽

袁蕙翎的回答,让县令夫人僵滞当场。

张夫人疑惑的皱着眉,莫夫人与赵夫人惊诧对视。

杨氏当即看向张夫人,以无声在示威。

梁夫人“扑哧”一笑,众夫人看去,她也不尴尬,“都是姑娘们玩闹的事,何必纠结不清?县令府里的宾客都不是普通人家,又能出什么事?”

“就容她们闹着玩去吧。”

梁夫人看向方妈妈,“我那里有瘀伤的药,是我的哥哥送给梁霄的,你去取来,为徐姑娘擦一擦,正是花季年华,别留了疤。”

方妈妈立即点头答应,徐若瑾心一惊。

刚刚梁霄已经把药给了她,方妈妈去,哪还能要得来?

“母亲,我能不能随方妈妈去聊聊?还有好多事情想请教。”

徐若瑾开了口,梁夫人与杨氏都一怔。

原本是个圆场的事,她找个借口离开此地,与方妈妈单独谈也不会有人管。

这会儿当着众位夫人的面说出来,倒是耐人寻味了。

张夫人的脸色格外难看!

徐若瑾与她顶嘴,此时却对一个梁府的老妈子这般敬待,这岂不是正抽打她的脸?

原本就瞧不上徐家,此时张夫人怎么看徐若瑾都格外不顺眼!

若这门亲事还能有回旋的余地,她是绝对不会答应徐若瑾嫁入张家。

心里只暗自后悔,还不如由着张仲恒闹到京都的老爷子面前,说不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要娶这样一个麻烦回来,张夫人便觉得头疼。

杨氏原本也觉得这事儿有些过了,再一看张夫人的脸色,她便迟疑开来。

梁夫人未动声色,只笑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凑在杨氏身边轻声道:“我总不能在各位夫人面前涂药,岂不是污了夫人们的眼……”

“那你就去吧,终归也是教过你的妈妈,一定要好好对待,知道吗?”

杨氏就坡下驴,也想早点儿让徐若瑾离开是非之地。

徐若瑾立即点头答应,又为其他夫人行了礼,便去搀扶方妈妈,离开了宴席之地。

县令夫人这会儿才算缓过神来,只觉得梁夫人出面圆了场,格外感激。

可她更有心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找了理由道:“去看看她的大嫂,怎么还不来这一桌敬酒,我去去就来,各位夫人慢坐。”

“您先去忙……”

县令夫人揪着袁蕙翎立即离去,赵夫人与莫夫人便与张夫人寒暄客套的聊起来。

梁夫人倒坐得安稳,不声不语,旁人却时不时的朝她看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是这样一位不容人忽视的夫人……

杨氏心底艳羡着,却还不敢上前搭话。

只盼着这场宴席快些了事,她着实受够其他夫人的白眼了!

与方妈妈找寻一个无人的房间坐下来。

徐若瑾也没遮掩,把梁霄给她的药拿出来。

方妈妈怔住,顿上片刻,才把药拿出来打开,挽起徐若瑾的衣袖,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红,连连叹气,开始擦起药来。

“妈妈别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徐若瑾说到这里,见方妈妈瞪她一眼,她只能吐吐舌头,“是我错了,不该意气用事,只是若不答应,恐怕我的名声又要被毁,心头不忿而已。”

感觉到药涂到手臂上冰冰凉,伤到的地方没那般难受,她不由想到梁霄。

“此事按说与梁公子没关系,只是他好心罢了。”

见方妈妈不说话,徐若瑾不禁叨叨起来:

“您可别不理我,我知道您当初到徐府教我,或许是梁夫人觉得愧疚,梁公子刚刚说起当初我落水的事,是张仲恒与他赌气,衡量他的胆量,但此事要怪也应该怪张仲恒那个畜生,与梁公子毫无关系。”

“可我一直拿您当我的老师,这个是从未变过的。”

“嘶……”

徐若瑾感觉到药渗入皮肤后的火辣,不由得咬牙皱眉,叫嚷出声。

“什么都懂,可还是鲁莽用事,你不说我还能不知道?拿出这个药,我就大概猜到了。”

方妈妈无奈的摇头,“少爷也是,何必与你说这些?”

看到徐若瑾手上的伤,方妈妈皱紧眉头,“酿酒也用不上把手弄成这样?上一次你落水,是因为你毫不知情,可这一次?什么道理都看得开,却又以身犯险,让我如何说你才好。”

“也是我心气急。”

徐若瑾挽下了袖子,脸上喜洋洋的道:“妈妈,我又琢磨出一套新的酿酒法子,是我一直都想试的,今儿他们逼我酿酒,我索性就豁出去了,却没想到真成了!”

回忆着当时众人称赞的模样,徐若瑾也有些小满足,“若是让我自己在家,是筹不到这么多物件的,县令府倒是富裕,什么都能拿得出来。”

徐若瑾把自己的法子为方妈妈大概讲了一遍,把方妈妈听的也直叹奇。

“酒是梁公子第一个喝的,他也称赞一声好,其他入了口的,都没说出个‘不’字来,不过据他们说,这个酒很烈,口感香醇。”

徐若瑾很是向往,“可惜我现在酒入口就晕,不能亲自品尝。”

方妈妈听到她提及梁霄赞好,眼睛瞪的硕大,“是少爷说的?”

徐若瑾点头,“他还有意让我为他酿这种酒的。”

“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

“上次的酒我并未给少爷。”

“我已经知道了。”

徐若瑾看出方妈妈急了,连忙安抚道:

“妈妈放心,我怎敢随意答应他,我听说过梁公子身上有伤,何况我也跟他说了明白,这种酒是初次酿,利弊暂时无法断定,而且,他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我也不知道,怎能随意的开方子。”

见到方妈妈舒了口气,徐若瑾道:“何况,即便什么都清楚,没问过您,我也不敢擅自答应的。”

“还好还好。”

方妈妈拍拍她的手,“这件事,谁都不要再提起,知道吗?”

“这又是为何?”

徐若瑾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方妈妈却不肯再说,“你只记得我的话就好,多的事不要再问。”

“我记得了,不会多嘴。”

徐若瑾倒有些小失落。

亦或许因为她已经与张家定了亲,所以方妈妈便忌讳她再提起梁公子。

都因当初梁霄曾经下水救过她……

第九十二章 发难

与方妈妈聊了没多大一会儿,便有丫鬟过来找,梁夫人要回府了。

徐若瑾很是不舍。

还有一肚子的话想与方妈妈说,谁知在一起的时间只能这样短暂。

一张小脸苦涩的耷拉下来,她枕在方妈妈的肩膀上,撒娇道:

“要是您能一直在我身边该多好。”

方妈妈笑着拍拍她的小手。

虽然相处不久,方妈妈早已将她当个晚辈来看待。

似乎在二人心中都有不约而同地的认定,她们就是亲人。

在方妈妈看来,徐若瑾自幼在家中备受冷落苛待,有个机会与自己学习,她兢兢业业、刻苦不服输的劲头,让方妈妈很是赞赏。

而每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少女欣喜,是那般的活泼。

其实徐若瑾在这一世真的没有亲人。

她只有这一张皮和这个身份,在内心深处,她的寂寞孤独,无人能懂。

而方妈妈的出现,为她的生活指明一个方向,带她脱离了最初的抱怨和恐惧。

分别是永远无法抵抗的。

徐若瑾心中明白,也没有让方妈妈为难,梁夫人再敬重她,也不会容忍等她太久。

搀扶着方妈妈一起出了门,徐若瑾为她送行。

众位夫人都已经跟随到门口,也准备离开县令府,杨氏也在,看到徐若瑾袅袅婷婷从远处走来的样子,恍惚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得她了。

这还是那个任自己拿捏的丫头么?

梁夫人的身份最高,自当要由她走了之后,其他夫人们才会陆续离去。

张夫人一张脸如同黑锅。

这也是自梁夫人来到中林县之后,她一直心头不忿的原因所在。

之前,她才是第一个离席的人。

看到徐若瑾与方妈妈一同过来,那一份亲近的模样,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时辰不早,各位夫人都准备回府了,也别让徐夫人担心,改日到我家中去坐坐,方妈妈也时常提到你。”

徐若瑾立即行礼答应下来,“多谢梁夫人相邀,改日一定专程拜访。”

方妈妈没有多说,扶着梁夫人上了马车。

客气告别的话没等说,张夫人便已不耐烦,催促着身边的妈妈,“马车呢?怎么还不来?让人等到什么时候,这些个奴才做事,越来越不踏实!”

“老奴这就去催一催。”

张府的妈妈立即去忙着,梁夫人在马车中听到,又撩起了车帘子:

“张夫人若着急,不妨先走,我还要再等一下梁霄。”

张夫人一怔,脸色当即沉下来。

梁府的马车就横在这里,她若想先走的话,就要带着下人们步行到外面才能上马车。

这是故意给她使脸子的吧?

“少爷们聚会一次也不容易,您又何必总把儿子捆在身边?倒不如先回去的好。”

张夫人虚伪的笑容很僵硬,可她的劝解,好似梁夫人不开通……

“就是啊,梁夫人,梁公子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和其他府的公子们好生聚聚,我的几个儿子也都在,难得的好机会。”

县令夫人出来打圆场,倒让梁夫人更不好拒绝。

若再拒绝,反而被夫人们觉得是她自恃身份,瞧不上这些人了。

“那便派人去告诉梁霄一声,我们先回了。”

梁夫人做出让步,张夫人脸上挂满了得意。

可恰恰这时,梁霄拎着一瓮酒露了身影。

只有他一个人。

“夫人,少爷已经来了。”方妈妈凑到车窗旁禀着话,梁夫人只微微点头,没有再开口。

看到门口这般多女眷,梁霄的脚步迟疑下,更快的走了过来。

拱手为众夫人行礼,梁霄便走到了马车旁,“母亲。”

“刚刚夫人们还提到你,既是难得的机会,你不妨留下与各位公子多叙半晌,我就先回了。”

梁夫人说出这番话,梁霄自当明白,是有人故意作弄。

“不必了。”

梁霄当即拒绝,看向各府的夫人们,“众位公子都已经酒醉被抬了回去,夫人们也不必再等了。”

“啊?”

县令夫人最惊诧,“张公子也醉了?”

“醉了,不过他还没有走,在袁公子的书房小歇。”

梁霄的话说的模棱两可。

在书房小歇?

其实是吐的已经走不了。

握一握手中这瓮酒,梁霄下意识的朝着徐若瑾看去。

之所以众人皆醉,还是拜这瓮酒所赐。

连梁霄都没想到,众人仅仅是喝了一碗,就都醉成那副模样。

他自己受伤之后,实属寒凉体质,嗜酒如命,寻常的酒喝上两坛都没问题。

可这一种酒,喝下三碗,也有了醉的感觉。

他梁霄自幼到大,还不知什么是醉!

却是这一种酒,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张夫人和赵夫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只觉得自家的公子都没了身份,怎能醉的被抬回去,要不然便是回都回不去?

再看向梁霄,却见他透过众人看向后方。

顺着目光瞧去,正是徐若瑾。

张夫人见到后脸色更加难看,袁蕙翎当看到梁霄握着的酒瓮,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本她和赵翠灵几个人闷声不语的送客,可这种时机若不挤兑两句,怎能泄心头之恨?

袁蕙翎也多了个心眼儿,捏了莫蓉的手一把,眉头指向徐若瑾和梁霄,示意她出面来揭这层疤。

莫蓉的胆子很小,虽然也巴结着袁蕙翎,可出头露面的事向来不干。

袁蕙翎威胁的瞪她几眼,凑其耳边低声道:“你自己掂量着办!”

莫蓉被吓的连忙往后缩一步,袁蕙翎一把将她推上前,根本不容她再琢磨。

小姐们这里突然有了动静儿,夫人们也瞧过来。

莫蓉一张脸憋了通红,被这么盯着,她也只能自找台阶,“那个……那个梁公子,你那么看着徐姐姐,实在不合规矩,还望你自重。”

众人立即大惊!

莫蓉被盯的都快哭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实在冒失,连忙解释道:

“这个不能怪我多想,徐姐姐都已经定了亲事了,何况……何况梁公子拿的那瓮酒就是徐姐姐酿的,当初梁公子到水里抱徐姐姐上来,已经是有了肌肤之亲,他更应该离徐姐姐远一点儿才对!”

第九十三章 火苗

莫蓉一番话说完之后,立即小跑到袁蕙翎的身后躲起来。

她颤抖着身子,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

若是再有人不知是何人指使,那就真成了瞎子了!

夫人们俱都是一脸惊愕,莫夫人被众人盯的不知说什么才对,哑言摊手,满脸尴尬。

张夫人险些气晕过去。

事情众人私下知道便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说出来,她的脸要往哪里放?

徐若瑾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与张家定了亲,马上就要进门的儿媳妇儿。

她被污了一身腥,张家的脸就好看了?

张夫人只觉得自己比徐家人还要丢脸,这种感觉,糟透了!

杨氏心里提起一口气,当即便要上前理论一番。

徐若瑾连忙拉住她,摇了摇头。

此时只能谁都不理睬莫蓉,才能把事情抛开过去。

一旦有人对此不了了之的分辩,事情反而会越闹越大。

那岂不是正中了袁蕙翎的计?

可杨氏早已沉不住气。

她今儿被挤兑了一整天,眼瞧着送走众位夫人,赶快回家,谁承想又翻起了旧账来?

这可不仅是在指责梁家的少爷不懂规矩,更是在污蔑徐家的女人了!

“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出来便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的了!”

杨氏虽在骂着莫蓉,却是向莫夫人看去:

“凡事不是亲眼所见,就在外胡言乱语,指责别人家的规矩不周整,却不知这又是哪儿来的规矩?长辈们在此道别叙话,擅自便出来指责他人不对,呵,简直可笑!”

“算了算了,徐夫人,她一个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算了吧。”

莫夫人哑口无言,县令夫人只能硬着头皮出面圆场。

“算什么算?”

杨氏见没有人附和的指责莫夫人几句,气势更盛,“道歉!”

“旁人胡言乱语就罢了,今儿当着我的面还敢这般说,实在欺人太甚,必须道歉!”

“母亲,咱们还是走吧。”

徐若瑾又是不得已的站出来阻拦,挽起杨氏的手便往一旁去。

杨氏气恼的甩开她,“走什么走?你个没心眼儿的东西,为你讨个公道,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当好人?给我闭嘴!”

徐若瑾一声不吭,却见众人都朝她们这里看来。

觉出刚刚对待徐若瑾的态度有些凶,杨氏的气更凶了。

装了一整天慈母孝女,却在最后一刻暴露出来,这股气都是那个莫家的小妮子惹出来的,她不把公道讨回来,誓不罢休!

“看什么看?耳朵聋了么?还不道歉?”

杨氏的不依不饶,在其他人的眼里看来实属胡搅蛮缠。

梁夫人这时也觉得一脸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事情有梁霄掺杂其中,她在马车上坐立不安,可又顾忌着事情别发展的越来越凶,不能下车。

张夫人一口气咽了下去。

打量起梁霄手中的酒瓮,看向徐若瑾,质问道:“你酿的酒?怎么会在他的手上?嗯?”

“不知道。”

徐若瑾的回答也很干脆,“此地是县令府,还由不着我做主,您若问,应当问此地的主人。”回头看向了袁蕙翎,“是吧?”

“看、看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袁蕙翎也被这个场面惊住了。

她本是让莫蓉随意的挤兑一句罢了,却没想到这个死丫头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这可让她稍后怎么跟爹娘解释?

“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就是有人做贼了?”

张夫人阴阳怪气的冷笑,“看来是我多嘴了。”

“你再说一次?”

梁霄站在旁边早已心中不耐,若非莫蓉是女眷,他早已脾气发作。

可如今张夫人却将矛头对准了徐若瑾,还辗转到自己身上!

他感觉到马车内母亲气的粗喘的呼吸,更不能容忍这个“贼”字!

新皇贬斥梁大将军,用的便是“”二字。

如今不过是一瓮酒,又被人污以“贼”字,这乃是梁霄的逆鳞。

张夫人感觉到梁霄的怒气,也豁然想到梁家的忌讳,“难不成我说的有错么?徐家丫头酿的酒,最终是拿到我们桌上用的,你手中的又是从何而来?”

梁霄眉头微皱,下意识的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没想到张夫人会揪着此事不放,若真的在这时说出凉亭酿酒的事,所有人都会丢了面子,谁让之前接二连三的做遮掩?

自己恐怕真被扣上个不守规矩的罪名。

名声啊,怎么就这样的难以维护呢?

“这个酒拿来之后,兑酿了两瓮,其中一瓮拿去给了夫人们,另外一瓮,我倒是送给袁姑娘了,袁姑娘本说要送给张公子,却不知此时怎么到了梁公子手中。”

徐若瑾把袁蕙翎扯进来,分毫没有心理负担。

谁让是袁蕙翎鼓动莫蓉给自己难堪?

即便是编瞎话的逗弄,她就不信袁蕙翎敢不答应。

徐若瑾说罢,看向袁蕙翎,“我没说错吧?”

袁蕙翎愣住,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对,就是你。”徐若瑾的态度很强硬,威逼的眼神让袁蕙翎又想到之前的警告。

刚刚在夫人们的桌席上,她就已经被逼过一次。

此时又要来第二次!

赵翠灵和莫蓉自当知道徐若瑾说的是假话,看向袁蕙翎,询问是否要反驳回去。

袁蕙翎咬紧了牙,点头道:“对,就是这么回事。”

“您听到了?”

徐若瑾的笑容中透着无限的嘲讽,让张夫人只觉得这口气没有彻底的撒出来。

梁霄诧异的目光没有离开徐若瑾,徐若瑾抬头,正与他四目对上。

两个人虽没说话,却都看得懂对方眼底的不忿和孤立。

孤立?

梁霄只觉得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极不和谐。

没等他再多想,梁夫人在马车中又发了话,“既然是被当了贼,也没必要再留下了,只是有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当面说出为好,这年头不太平,谁都不知明日会有什么事发生,梁霄,咱们回吧。”

“是。”

梁霄阔步走向一匹黑色的骏马。

下人们抬起了门槛儿,梁府的马车当即离去。

张夫人气的冷瞪徐若瑾一眼,马车赶来,她一句话都没留,上车便吩咐立即回府。

杨氏刚刚发了半晌的火,此时轮到她回府。

她却没了那份好心气,看向莫夫人和莫蓉,插腰嗷道:“她还没道歉,我不走了!”

第九十四章 利用

杨氏是被徐若瑾强硬的拖到马车上的。

县令夫人巴不得请走这位瘟神,见杨氏上了马车后,即刻吩咐人把赵夫人和莫夫人都请走。

这一天事情折腾的所有人都头大。

县令夫人有些后悔这次宴席要请梁夫人。

可自家老爷的吩咐,她又不得不听从,有什么办法?

看到袁蕙翎一脸心虚的模样,县令夫人拽着她便往后院去。

没有外人在,她倒要问问今日是怎么回事。

出了这么多麻烦和茬子,与这个丫头也脱不开干系!

徐若瑾上了马车,耳边便响起了杨氏的骂声:

“你的胆子也太肥了!当着众位夫人的面子就敢出来管着我?推推搡搡的,你还真当自己是位千金大小姐了?我呸!”

杨氏骂的不过瘾,冷哼几声,拧了徐若瑾的胳膊一把,“就知道你这个丫头靠不住,这还没迈进张家的门呢,就开始向着外人了,狗都比你强!”

徐若瑾揉着酸疼的胳膊,此时也没了隐忍的心情,杨氏预估不到事情的轻重,可她心中却明白事情绝不会这样完:

“莫蓉再怎么胡说八道,她只是个晚辈,是个小姑娘,您跟一个小姑娘不依不饶的拌嘴,让夫人们怎么想?”

“旁人挖的坑,巴不得您赶紧往里面跳,本是可以当做没听见那般不了了之,这回可好,您上了当,把事情闹开了,梁夫人怒了,张夫人恼了,临走时,县令夫人都不愿理睬您,您觉得这样更好是吧?”

“我不知道张夫人还会有什么手段出来,终归这件事情不会就此罢休,您不信就看着好了!”

徐若瑾初次这般一股脑的把话说完,杨氏被惊的一愣。

缓过神来,便瞪她道:

“你、你还敢跟我吵?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撕吧,您把我的嘴撕了,我就成了破了相的丑女人,张家人不想娶我就更有借口了,我也免得去张府里受气!”

徐若瑾虽然说的是气话,但却是把杨氏给僵住了。

扬起的手停滞不动,半晌,杨氏才赌气的撂下来,咬牙切齿道:

“我管不了你,回去自有老爷发话,别人再怎么顶我、损我,那是外人,你是姓个徐字,是晚辈,你也就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否则我今天就掐死你个畜生!”

“外人给您挖坑使绊子,自家人拦着都不对?母亲,我是姓这个徐字,所以称您一声母亲,可您也要分得清亲疏远近。”

徐若瑾的顶撞,让杨氏一脸阴沉,“我只知道你是张家定了亲的儿媳妇儿,你却与梁家人走得那般亲,是谁分不清亲疏远近?”

“方妈妈做我的教习妈妈,是您定下的,难不成我见面连招呼都不打,那就对了?”

徐若瑾只觉得与杨氏解释不清:

“无论我是对是错,我还没踏入张家的门,张夫人凭什么对我挑三捡四的,您也不愿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亲近她您不高兴,我远离她,您还是不高兴,我倒要问问,您想让我怎么做?”

提到张夫人那副傲气劲儿,杨氏也气不打一处来!

被徐若瑾这般逼问,杨氏提了半口气回不上话,“她、她傲气也有傲气的理由,谁让张家的地位比咱们家高?你嫁过去,就是要巴结好了!”

“巴结?”

徐若瑾冷笑,“就怕今日的事情之后,张家不会这么痛快的结亲了。”

“日子可都定了!”

“那就等着瞧吧……”

徐若瑾说完这一句,杨氏也不再开口。

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各自扭头思忖。

徐若瑾并不后悔与杨氏撕破脸的吵,因为这一次事,她心底有着很强烈的预感,张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时代的人,脸比命重要。

纵使自己不想嫁去张家,那也绝不应该是被张家挑剔,应当是她徐若瑾自己不愿意,否则还怎么面对将来的生活?

既然风暴要来,那便来吧。

她徐若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怕的?

为了自己的生活,她宁肯孤注一掷,拼也要拼到底!

张夫人一路赶车回到家,便立即吩咐下人们去把张仲恒从县令府接回来。

在县令府喝了醒酒汤,此时的张仲恒也已经恢复些理智。

可想到在县令府与梁霄拼酒时的龌龊狼狈,他仍心头不忿。

怎么徐若瑾酿的酒会那么烈?

他直至现在还觉得浑身发烫,眼前好似冒着星星。

“你们今儿到底都在县令府干了什么?”

张夫人见到张仲恒的面便开始质问起来,“徐若瑾那丫头酿的酒,到底是什么酒?一个小门户出身的丫头,居然还跟我对峙起来,这种儿媳妇儿娶回家,我真是心有不甘!”

“您之前不是一直不肯让我悔婚?现在您自己后悔了?”

张仲恒看到母亲气成的那副模样,“她酿的酒很奇怪,很烈,我们这群人喝了不过一碗,就都醉倒了。”

“怎么可能?她送给县令夫人的酒很清甜。”

“不,是她额外亲手酿的。”

张仲恒想到梁霄,冷哼道:“那个梁霄,我跟他的仇结定了!”

“不是甜酒?”

“不,是一种新酒。”

“居然敢说这等话来糊弄我!”

张夫人猛拍桌案,“现在就有这番心眼,将来还不翻了天?张家的大门怎能让这种女人迈进来?”

“什么糊弄您?”

张仲恒见张夫人发了火,酒劲儿也彻底的醒过来。

张夫人把今儿的事与张仲恒细致的说了清楚,母子二人也开始逐一对峙。

三三两两的连猜带推测,也把今日的事知晓个大概清晰。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张夫人攥紧着拳头,“我的脸,简直丢尽了,张家的脸,也丢尽了!”

“等一等。”

张仲恒眉头皱紧,“这里也因有袁蕙翎的搅局,她也是被逼无奈。”

“你居然还向着那个丫头说话?”张夫人满脸震惊,“你再给我说一遍?”

“母亲,我有了更好的法子。”

张夫人满脸迟疑,“你要退婚?”

张仲恒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我要她,我要她服服帖帖的成为我的女人,可是,我不会让她当正妻……”

叫来身边的小厮,张仲恒吩咐了一通。

张夫人听的心惊后怕,想要阻拦张仲恒,可想到徐若瑾那副样子,她的心也狠下来。

就随着儿子撒一回气吧!

第九十五章 坦白

徐耀辉在回府之前,已经听说了女眷们发生的事。

进门,看到杨氏与徐若瑾都在正堂等候,他的脸色也沉下来。

徐子麟与徐子墨跟在后面,徐耀辉使了个眼色,徐子麟便把徐子墨撵走:“先回去睡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啊?”

徐子墨刚想开口留一会儿,却见徐耀辉厉目瞪过来,他也不敢吭声,只能缩了缩脖子,转身离去。

离开时,他看向徐若瑾的目光充满无奈和告慰。

徐若瑾领情的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显然,在路上时,父亲已经大发雷霆,徐子墨再不懂其中的因由,也知道事情与二姐有关。

都想拿她来出气?

她还不知找谁发火呢!

“老爷,您可回来了,若是您再回来的晚一会儿,我可是要被这位即将攀高枝的二小姐连骨头都啃了!”

杨氏冷哼的板起了脸,“在县令府做客,好端端的非惹出那么一堆事来,反倒是让人当着张夫人的面揭短,我为她讨公道,却,却当着外人的面,向我拿起乔来?您倒是评评理,我这个娘,还怎么当!”

徐耀辉没有看杨氏,一双锐眸直盯盯的看着徐若瑾,“今儿的酒,是你酿的?”

“是。”

徐若瑾回答的很干脆,简短一个字,让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杨氏,感觉被敲了一闷棍。

“你倒是继续说啊,还玩起了惜字如金的把戏,我呸!”

“你别嚷。”

徐耀辉闷声呵斥,杨氏提了一口气要发火,却见徐耀辉的眼眸中已经涌起了血红的气色,只能冷哼的别过头去不说话。

“你的胆子太大了,怎能在县令府做那等鲁莽的事。”

徐耀辉埋怨的自当是徐若瑾。

徐若瑾顿了下,回答道:“说是被逼无奈,着实牵强,倒不如说是女儿受不得别人污蔑,更不愿之前‘毒酒’的事被牵扯出来被人嘲笑拿捏,所以才出此下策。”

“什么毒酒不毒酒的?”

杨氏没有听懂父女二人的问话,徐子麟在一旁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当哑巴,只竖着耳朵听。

徐耀辉受不得她在旁边搅和,“你不要再多嘴了。”

“父亲,我想与您单独谈一下此事。”

徐若瑾格外冷静,那一副淡漠沉稳的样子,让徐耀辉怔住。

杨氏咬牙切齿,“你还要与你父亲单谈?怎么着?私下里想说我的坏话?哭诉我如何欺负你,是吧?你也不用藏着掖着的,当着我的面都说出来,今儿不给我个交待,没门!”

“你先回去。”

徐耀辉说罢,杨氏立即反驳,“怎么能让她回?事情还没个定论呢!”

“我是说你回去。”

徐耀辉重复一遍,杨氏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母亲,我送您。”

徐子麟很识眼色,当即站起身扶着杨氏便走。

杨氏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不肯答应,“我不走,我还没与这个丫头把帐算清楚,我不走……”

“娘!”

徐子麟力气大,扳住杨氏的肩膀,她一动也动不得。

“县令大人特意找父亲谈过之后,我们才回来,您还是不要闹了。”

杨氏浑身僵住,“说、说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徐子麟随意扯出两句遮掩过去。

他总不能说县令夫人谩骂了许久自己的娘,这话即便要说,也轮不着他说。

杨氏心底似已有些感觉,越过徐子麟的肩膀望向屋内。

见到老爷一脸的阴沉,她也只能把气撂下,随着徐子麟离开了正堂。

父女二人面对面看了对方许久,徐耀辉才撂下茶杯,开了口:“你不是要与我私谈,说吧,还沉着干什么?”

“我在等着父亲的吩咐。”

徐若瑾的脸色很平淡,“想必您归来之前,县令府发生的事都已经知晓个大概,事情既然已经闹出来,便也不能躲着,该怎么办,您吩咐吧。”

“唉。”

徐耀辉沉沉一叹,似也透着满心的无奈,“你是个聪颖的姑娘,又何必惹那等麻烦?张家的婚事就在眼前,忍一时风平浪静,张夫人对你挑三拣四,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母亲性子急,拿捏不稳轻重缓急,你却也跟着添乱!”

“这个宴席还不如推托了不去,如今怎么收场才好?”

“原本事情不了了之,得过且过,母亲闹这一场,恐怕张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徐若瑾把心中推断说出来,“亦或许会在这件事上对咱们施加压力,父亲要做好打算。”

“说的好似这不是你的亲事一样。”

徐耀辉审度的扫量她,“没看出,你是这般冷血的姑娘?”

“我的确不愿嫁去张府。”

徐若瑾说的很干脆,“但前提是我不愿嫁,而不是他们发难不肯娶,这其中的区别,母亲不懂,父亲会懂,如若您也说为了攀高枝要巴结,那女儿无话可说。”

徐耀辉被顶的噎在当晌,苦笑着摇摇头。

“若如你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你别忘了,这其中还牵扯到梁家。”

徐若瑾立即道:

“当然,否则女儿也不会这般推断,张仲恒当初把女儿推下湖险些淹死,就是与梁公子赌气,否则也不会心虚的认下这门亲事。接二连三的发难,他都没能彻底的摆脱压制住我,如今有这么一个好机会,他若不加以利用,那便是我高估了他的阴损,他不是伪君子,是真小人!”

“你说什么?”徐耀辉脸色大惊,“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女儿都记得,张仲恒曾亲自来试探过,今日女儿也从梁霄的口中得知事情的起因。”

徐若瑾看向徐耀辉,“父亲也应该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你既然心知肚明,为父已无话可说。”

徐耀辉揉着眉头,“都等明日一早的消息吧。”

“我倒期待明日的消息早些来。”徐若瑾嘴角牵动,“我恨透了等。”

“老爷!”

陈才在门口急切通传,徐耀辉一个激灵便站起身,“什么事?说!”

“奴才刚刚得了消息,莫巡检的家的小姐吓病了,说是与咱们夫人争吵后便这个样子,吵嘴的话已经传了出去,如今……如今矛头都对准了夫人和小姐,还、还有梁家。”

徐若瑾心中一紧,莫蓉,居然会从她那里开始。

张仲恒下手够快!

第九十六章 肌亲

这一份传言的速度,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

众府的夫人们刚刚到家,未过上一个时辰就全部听到了这样的传闻。

想到在县令府时,杨氏那副张狂的样子,所有人都只等着看热闹。

只是,涉及到的人家却不单单是徐府的夫人和徐若瑾,还有梁家。

提及梁家,没有太多人敢动什么心思,可好奇之心总会有。

派人默默的关注,梁家人会有什么反应。

幸灾乐祸的只等着张家如何发难,看热闹的心情总是有的,特别是要过年了。

在过年之前,演上这样一出大戏,岂不是给人们的生活增资添彩了?

始作俑者是张仲恒,张家自当没什么反应。

只是经过了漫长的一夜,以讹传讹,传言终究会蜕变成谣言,此时已经把梁霄当初入水救徐若瑾的事都翻了出来。

救人,终归要有肢体的接触吧?

更不可能只牵一下手,便能把人救上来吧?

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茶馆酒肆里一早便开始做各类的揣测和重演,倒是把事情越演越凶,让人们感慨张家还与徐家定亲,实在是吃亏吃大了!

有人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于是便有人站出来,若事情不是真的,为何徐夫人昨天能把莫家小姐给逼疯了?吓病了?

如今莫家小姐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身。

这不是徐夫人恐吓威慑,莫小姐也不是纸糊的,能成这幅模样?

半信半疑成为确凿的证据,杨氏本就在众人嘴里是个苛刻算计的刁妇人,能做出这样的事,也没人不信。

言语的风向开始一边倒。

梁家公子对不住张家,而徐家的姑娘都这样了,还要嫁去张家当媳妇儿,实在是委屈了张家,不应该啊。

定了亲又怎样?

不是还没洞房么?

杨氏此时听着下人们回禀的消息,早已傻呆的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昨晚,老爷得了消息后便立即派人去查,想办法把事情压制住。

只可惜,谣言四起,压住一方,另外一方的早已蔓延开来,整整折腾了一宿,杨氏已经发呆。

怎么才闭眼睁眼的一晚上,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不仅是传她咒骂莫蓉,威胁恐吓,把莫蓉吓病了,而且还传出她如何苛待徐若瑾,苛待下人。

若不是有柳翠一位姨娘在,恐怕连她善妒不容也会被翻出来。

那岂不是只有徐老爷休了她才对?

杨氏想找徐老爷说个明白,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徐老爷一通破口大骂。

更是指明这件事不许她再插手半分。

杨氏还从没被徐耀辉这样狠的训过,两个眼睛哭成了肿桃,也没哭来安抚她的人。

徐若瑾则被外人指指点点,不配以正妻身份入张家的门,谁让她是被别的男人从水里捞上来的?

委屈也没办法。

听着红杏接二连三回禀的传言,徐若瑾除了冷笑之外,没有任何的惊诧不忿。

她早料到张仲恒会以这件事为由,动手来恶心自己,压制徐家,那还有什么吃惊的?

那个人,做出什么恶事来都不稀奇。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歪心阴险的小人……

只看他何时表明自己的目的罢了。

她现在最主要的是清理院子,把对自己的酒动了手脚的人,彻底的揪出来!

外人便罢,自己吃喝住睡的小窝再藏贼,她岂能安稳?

而此时此刻,梁家人对外没有任何的反应和表示,甚至半句说辞都没有。

梁夫人却把梁霄叫到屋中,母子二人私谈起来。

“……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唉,都是昨儿徐夫人心浮气躁,中了人家的圈套,梁霄,不如你先离开此地几天,我给你舅父去一封信,去京都可好?”

梁夫人脸色落寞,“虽说如今不知你父亲的状况,但此地有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皇上责贬的只是你父亲,你犯不上跟着受牵连,你大哥二哥不也都在边境之地守职?你说呢?”

梁大将军到中林县后便被带走,虽说是去边境之地领罪,但时至今日没有下落。

“不必了,我不想与大舅父家有任何瓜葛。”

梁霄的回答,让梁夫人皱起了眉,“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当时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大舅父没有站出来替你父亲说话,也是不得已,不过,你与嫣儿自幼定的亲事,你大舅父不会不认的。”

“母亲还是不要再提这门亲事。”

梁霄站起身,“我不想与大舅父有任何瓜葛,并非是因为他没有协助父亲,就是因为这门亲事。”

看到梁夫人瞪大眼睛,梁霄继续道:

“当初也不过是您与大舅父的玩笑话罢了,做不得准,我不会娶表妹。”

“霄儿!”

梁夫人听到他这番话惊的起了急,“如今你父亲生死未卜,连消息都没有,你舅父有心帮你,这岂不正合适?你与嫣儿若成了亲,你便是忠勇侯的女婿,他提携你也理所应当,你如今身子不可能再习武……”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做忠勇侯府倒插门的女婿?”

梁霄的语气颇重,“不可能,我是梁家人!”

“你以为我愿意吗?”

梁夫人的眼眶中流了泪,“可梁家……梁家真的倒了,如今在这边角之地,都会被人恶意的诽谤欺辱,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听母亲一句话,我绝不会让你大舅父和嫣儿怠慢你,更不会让你觉得低人一等。”

梁霄看她,“梁家若想再复起,凭借的绝不是姻亲关系,而是我自己的手!”

“你这又是何必?你还留着那冰种的玉如意……”

“我已经吩咐人送回京都了。”

梁霄不容梁夫人再说,“我会离开家几天,那件事母亲也不要再提了。”

“梁霄……”

梁霄说完就走,梁夫人的呼唤,他都没有转回头。

方妈妈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递上帕子,为梁夫人擦拭眼泪。

梁夫人却哭的更是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为何都不懂我的心?做了什么孽……”

张仲恒此时听小厮回禀完梁霄离开梁府的消息,歪嘴冷嘲,“胆小鬼,居然还躲了!”

“徐家呢?那个……徐若瑾,在干什么?”

“在查院子里的内线,说是有人动了她的酒。”

张仲恒皱眉,“是咱们的人么?”

“不是。”

“有意思……”张仲恒吩咐道:“让她身边的人什么都不要做,只瞧着回话就是。”

“奴才领命。”

徐若瑾此时看着白梅和小可、杨桃,只坐在桌前吃茶。

她们三个人的面前却摆着一坛酒。

这一坛,便是被动过手脚的酒……

第九十七章 答案

杨桃的脸上还带有病容之色,苍白,嘴唇干裂。

白梅与小可只站在一旁,盯盯的瞧着。

二小姐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谁都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外面的谣言已经传的府内皆知,她们早上去大厨房拿饭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人们在悄声议论。

二小姐这时不顾着外面的事,把这坛酒拿出来作甚?

这不应该是送去县令府的酒么?

怎么又搬了回来?

红杏一脸冷色,这个事她早就想查个清楚,若不是昨天还要跟随二小姐去县令府,她定把院子里查个底朝天。

如今看着她们三个人都一脸无辜的样,红杏便觉得恶心!

春草在旁边等候徐若瑾发令。

徐若瑾平心静气的喝够了茶,才开口:

“酒打开。”

“打开?”红杏轻声质疑,转头见徐若瑾目光笃定,她便连忙动起了手。

“春草,拿三个碗来,把酒倒在碗里。”

“是。”

春草得了吩咐,立即上前与红杏动手做事。

白梅的眉头微皱了下,小可则一脸好奇的看着,杨桃侧过头轻咳两声,嗓子红肿的说不出话来。

“二小姐,您倒酒,这是想干什么?”

小可忍不住问上一句,红杏当即瞪回去,“二小姐做什么,还需要向你解释不成?看着就是!”

“哦。”

小可不敢反驳,缩了缩脖子,又站回去。

待酒倒好,徐若瑾看向白梅、小可和杨桃,缓缓的开了口:

“你们三个人,来徐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分来我的院子里,也做了一阵子杂活。”

又扫过她们不同的神色,徐若瑾指指面前的酒:

“院子里干活儿也都不容易,死冷寒天的,我也着实的心疼你们,往后都是我要带走的人,关起门来,咱们也是一家人。今儿就赏你们每人一碗酒,喝下去,以后我也拿你们当自己人,冷了热了,家里有什么事,都尽可能的与我说,我能帮则帮,绝不会亏待了谁。”

又指一下酒,徐若瑾露出清浅的笑,“自个儿来拿吧。”

她的话说完,白梅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小可好奇的站在原地端详,没有主动上前。

杨桃看看她们俩,一脸犹犹豫豫的,只等有人先动她再动,不做那个领头的。

红杏插腰站在一旁,讽刺着:

“怎么都不动弹?平时不总说二小姐偏颇我吗?今儿也肯抬举你们三个了,你们还在这里沉着?怎么着?怕二小姐的酒有问题?这可就是放在墙角的那坛子酒……”

白梅见小可和杨桃都看着自己,刚刚退缩的样子也有些心虚,只能壮着胆子说话:

“这么贵重的酒,奴婢们哪能用,二小姐这份心,奴婢们感激不尽,可下晌还得干活儿呢,不敢喝……”

“让你喝你就喝,二小姐抬举你,你还敢推辞?怎么着?瞧不上这碗酒?”

红杏的性子烈,由她出头对付这三个人,也是徐若瑾的意思。

白梅连忙解释着,“不是,奴婢是真怕喝完就做不了活。”

“这院子,二小姐是主子,主子发了令,你还琢磨什么?喝!”

红杏指着那碗酒,冷嘲热讽的缓慢道:“怎么着?你还怕这酒有问题么?”

这话挑明出来,三个丫鬟都是一惊。

若此时再不知道有问题,那就是真傻了。

说是赏她们酒,其实就是在考验……

难不成这酒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小可看向了白梅,却见杨桃正在看着她。

三个人对视了半晌,却谁都没有说话。

徐若瑾看了几个人半晌,心中已大概有了眉目,“若是三个人都不肯给我这个面子,那我也不伤这份心了,在徐府就是这般模样,若是换了地方,我说的话都不算数,岂不是麻烦大了?”

看向春草,徐若瑾吩咐道:“跟母亲说,再给我换上三个来,我总得要贴心的,而不是隔着一条心的。”

“奴婢这就去。”

春草说着就要走,向来做事不出头的杨桃却站了出来,“奴婢谢二小姐的赏!”

端起碗,她立即灌了嘴里。

原本就身子虚弱,喝酒时灌的太猛,呛咳了几声,一大半都洒了地上。

红杏见她踉踉跄跄的要倒,忙过去扶住她,递过帕子让她擦嘴。

杨桃一脸惊愕,想要说话,却被红杏从背后捏了一把,“我先扶你去屋里躺着,你这身板还得养两天的。”

“二小姐?”

杨桃看向了徐若瑾,徐若瑾点点头,“去吧,院子里没多少活计,等你养好了,再与其他姐妹更换。”

“谢过二小姐。”

杨桃行了礼,红杏便把她给带离此地。

徐若瑾看向了白梅和小可,红杏不在,自当是春草上前,而杨桃离开的匆匆忙忙,另外两个人也没看出端倪。

小可一脸疑惑的看着酒碗,白梅则绞着手中的帕子,就是不肯上前。

“那、那奴婢也喝。”

小可琢磨半天要上前,白梅却拦下她,“杨桃已经做不了事了,若咱们都吃多了酒,院子里的活计谁来做?春草姐姐忙着为二小姐绣嫁衣,咱们两个人要做四个人的活呢!”

白梅说完,看向徐若瑾,“二小姐,这个酒奴婢留着晚上再吃,求二小姐成全,院子里还有七八样事没做,奴婢真怕耽搁了……”

“不用急,大不了留着明日做,明日做不了后日做。”

徐若瑾指指酒,“现在就喝。”

“奴婢真怕耽搁了事,若是被黄妈妈抓到,不单是要挨板子,奴婢的月例银子都要被扣掉。”

白梅说着话,眼泪汪汪的,“何况,现在外面都在传谣言,二小姐对奴婢的心,奴婢省得的,定当一心一意的伺候您,绝不敢有二心,更不敢在外胡言乱语。”

“这些话我心里清楚,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徐若瑾指着酒,“你把酒喝了,否则,便一家子都滚出徐府。”

白梅心底一惊,满脸惊愕的看着徐若瑾,“二、二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奴婢从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难道我的话,你就不肯听么?那还留我院子里干什么?”

徐若瑾端起茶盅,抿上一口:

“另有一个选择,就看你肯不肯答应了。”

“奴婢都听二小姐的……”

徐若瑾微眯双眼,声音虽轻,砸在白梅的心中却格外的沉:

“我也直说了吧,懒得跟你耗心废神的,谁指使你动我的酒坛子的,说吧。”

第九十八章 唬诈

白梅听到徐若瑾的话,脸色立即僵滞一片,瞪大的双眼透着心虚,让她迅速的低下了头。

“奴婢不知道二小姐说的是什么,奴婢都是听二小姐吩咐的。”

“听我吩咐?”

徐若瑾轻轻一笑,“你若真是听我的,怎么会对一碗酒这般纠结?若你不是害怕这坛酒有问题,又为什么不敢喝?”

“奴婢真心为院子里的活计着想,绝对没有二心。”

白梅努力的咽了几口唾沫,平复好自己的心绪,抬起头来,“奴婢一心一意的做事,不知为何二小姐总这般刁难。”

“让你喝一碗酒,算是刁难么?”

徐若瑾余光看向小可,她一脸茫然的看着白梅,更是惊诧的朝自己看来。

屏着一口气,始终没敢放肚子里。

白梅目光闪烁的四处乱看,抿了一下嘴,道:

“二小姐,奴婢不知道您为何把事情怪在奴婢身上,奴婢的确那天是拿过酒坛子,可是那么多坛子,您怎么就知道是奴婢拿的有问题?”

“因为那个坛子上,我做了记号。”

徐若瑾指指酒坛肚子上被划的一道白印,“你还敢说你没动过手脚么?”

“没有,奴婢只是去拿了酒坛子出来,还因此事被黄妈妈打了几巴掌……”白梅的脸上心虚之色很重,目光一直都盯着那一碗酒,生怕别人灌进她的肚子里。

徐若瑾冷笑,终归是年纪小,这时就开始露马脚了?

给春草使了眼色,春草开口道:

“你也把事情斟酌明白,二小姐之所以拦着直接问你,还是顾忌你伺候了几日的情分,若是直接捅去夫人那里,你自己想想什么后果,不用我多说吧?”

白梅满脸皆惊,脚步也踉跄两下,不等还嘴,就见小可指着她,惊愕道:

“原来你是为了给二小姐的酒做手脚,才指使我干那么多活,我还被红杏姐姐骂了好几次,你怎么这样狼心狗肺呢?”

小可骂完白梅,立即上前几步,与徐若瑾道:

“二小姐,前两天奴婢到您屋子里擦酒坛子,就是她指使的,这么看,她心肠好恶毒啊。”

徐若瑾轻声问,“她恶毒什么了?”

“这样一来,您和红杏姐姐、春草姐姐就应该怀疑奴婢了啊!”

小可一脸愤恨的瞪向白梅,“你太坏了。”

“我今儿才发现你倒是够聪明的,我都没想到她三番两次让你碰酒坛子,让你不在场,是故意拿你当靶子摆在前面了,小可,我低估你了。”

徐若瑾的讽刺,小可自当听得懂。

不过她没有就此后悔,接话道:“奴婢也是因为上过这种当,当初被诬陷的好惨,没想到,进徐府里来做事,还能遇上这样的事,奴婢可是一心一意的伺候您,绝对没有二心!”

“那依着你说,她是受谁指使的呢?”

徐若瑾没有接下小可的投诚,倒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她。

小可眼珠子一转,立即道:

“是谁奴婢不知道,不过前两天总有府内的妈妈来找她。”

“是哪位妈妈?”

“奴婢也不认得。”

“你怎么知道是府内的?”

“见过,眼熟,但是不知道名姓。”

徐若瑾嘴角淡笑,“那你还知道什么?”

小可咬着嘴唇,瞪向白梅,“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别的都不知道了。”

“你听到了吧?”

徐若瑾看向白梅,“认了吧?到底是谁,你说出来,我保你不会被送官,否则……你这便是谋害主子,罪加一等,连带着你的老子娘都过不上好日子,何苦呢?”

“奴婢真没有!”

白梅仍旧咬死牙不肯认。

红杏这会儿从外匆匆跑进来,直接冲到白梅的面前伸手就打,“你个贼心人,你害死杨桃了知道吗?那个酒有毒,她的命,就是你害的!我打死你……”

白梅没等缓过神,劈头盖脸便挨了巴掌。

不过红杏的话也着实让她惊到了!

眼前一片晕黑,头脑发胀,她在这个府里,唯独与杨桃的关系还算不错。

害死杨桃?

她怎么可能害死杨桃?

虽然酒动了手脚,可那也不是毒药。

杨桃若为此丢了命,那她就真的要被送官,要被砍头的!

红杏的巴掌接二连三的抡在白梅的身上,白梅抱头蹲在地上,疼痛难忍,几下子脸上便出了血。

“不是我害死她的,我根本没有下毒,才不是我害死的。”

红杏撸胳膊,挽袖子,“不是你是谁?这就把你送官!”

白梅急切撇清关系,“奴婢没有害死她,酒里也根本不是毒,只是泻药,大少奶奶给的是巴豆,怎么能是毒……”

大少奶奶?

白梅把这三个字道出,红杏停了手。

憎恶的又打了她几下,白梅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我不是故意害死杨桃的,真不是故意的,奴婢绝对没有下毒啊,真不知道是毒啊,都是大少奶奶……”

提到李秋萍,徐若瑾的脸上涌起一股恶心的憎恶。

她就这么想看自己出丑么?

被杨氏关在院子里,却把恨意都转嫁到自己身上。

她是招谁惹谁了?

为何所有人的矛头都要朝向自己来?

小可在一旁早已呆傻,看着白梅撕心裂肺的哭,其实是被杨桃的死讯吓成这幅模样。

“她、杨桃真的、真的死了吗?”

小可满脸认真的问。

红杏撇嘴冷笑,“好人怎么可能死?不过是用来诈她一下,她就上当了吧?心虚的人,还玩这等小伎俩,呸!”

白梅一脸震惊的看向红杏,“杨桃没死?”

“放心吧,你都还活着,她怎么可能死?而且她刚刚喝的不过是水,根本不是酒,早已经在屋中歇下了!”

红杏看向徐若瑾,徐若瑾则摆摆手,“送去夫人那里处置。”

白梅不等缓回神,便被红杏揪着走,小可一脸愤恨,“奴婢也跟着去,免得她狡辩。”

不等徐若瑾答应,小可站起身,扭着白梅的胳膊就往杨氏的院子里走。

徐若瑾没有阻拦,只看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春草又倒上一杯水递上,“二小姐也真神了,您怎么就猜中是白梅呢?奴婢还以为是小可。”

“起初我也那么认为,不过见到张仲恒,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喝酒时,他一点儿心虚躲避的样子都没有,何况,酒会送到县令府,他即便想阴我、害我,还不敢拿县令府和各府的人做赔垫,只有疯子,才敢这么干!”

徐若瑾长叹一声,叮嘱道:

“小可也要多注意,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第九十九章 不问

红杏将白梅送去杨氏那里,没过多大一会儿便回来了。

小可跟在后面缩着脖子,看到徐若瑾之后,才拂一拂胸口,嘀咕道:“太吓人了,还是二小姐的脾气好,奴婢在夫人院子里要被吓死了!”

“哼,你们旁日里就欺负二小姐,糊弄二小姐吧,真惹急了,都送夫人那里挨板子!”红杏适时的唬着她,其实红杏自己心里也吓了好大一跳!

没想到,白梅的事情那般触动夫人的底线。

整件事情不等说全面,夫人便已经让婆子们抄起了板子。

不仅仅是打,而且是要褪掉裤子打。

白梅即便不丢了这条命,往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不过红杏并没有可怜她。

谁让她听从大少奶奶,来坑害二小姐?

若是二小姐没有刻意的布置,发现那酒是有问题的,掺杂了巴豆的酒,给县令府做客的夫人小姐们喝了,公子少爷们喝了,事情就闹翻天了!

莫说二小姐一个人,连老爷的乌纱帽恐怕都保不住。

活该!

打死也活该!

红杏见到徐若瑾,便把话都说了,“给夫人说了事情的大概,夫人听过后很是生气,又把奴婢叫去单独问了问,然后便开始打起了板子。”

“奴婢临走时,夫人吩咐人去把白梅一家子都喊到府里来,应当是都要挨罚的。”

“大少奶奶那里呢?”

徐若瑾更关注的是李秋萍。

她如今有着身孕,杨氏暂时不会对她下手。

正因为如此,李秋萍才有胆子私下做这等手脚,终归她怀着徐家的孩子,又能拿她如何?

红杏摇摇头,“夫人不肯让奴婢知道,便将奴婢先撵回来了。”

“要不然奴婢去打探一下?”春草提议。

徐若瑾摇摇头,“不必了,等下晌的功夫,我去为夫人请安时直接问吧。”

“啊?夫人可正在气头上,您今儿去,合适吗?”红杏想到杨氏那张夜叉般凶悍的脸,“奴婢觉得您还是躲两天更好。”

“不,我不躲。”徐若瑾的答复很干脆,“归根结底不是我的错,我为何要躲?我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红杏心有余悸,可见二小姐那般坚持,就没有再劝。

小可在一旁看了半晌,突然问道:

“二小姐,那奴婢们现在干嘛?”

“该干嘛干嘛去!白梅不可能再回来了,她那一摊活只能分给你和我,杨桃还病着,别说了,先干活儿去吧。”

红杏带着小可便要走,徐若瑾把她拦下,“让小可去照顾下杨桃,院子里的事先撂撂。”

“二小姐?”

徐若瑾直接吩咐:“小可去吧,春草,你去大厨房说一声,让她们晚上给我多做一碗肉末粥,然后送去给杨桃喝。”

“是,奴婢这就去。”

春草看着小可,“走吧。”

“那奴婢这就去照顾杨桃了,二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小可说完,便被春草拽着离去。

红杏已经明白,二小姐是故意留她:“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与夫人回话时,提了三少爷没有?”徐若瑾不愿这件事把徐子墨给牵扯进来。

红杏立即摇头,“没有,奴婢说的是您发现酒被动过,情急之下,把为老爷和夫人预备好的酒拿去了,没提三少爷的事。”

“还是你聪明。”

徐若瑾夸赞一句,红杏脸上也露出笑,“奴婢怎能说三少爷?夫人不管怎么处置大少奶奶,还有大少爷在呢。”

“对,都冲着我来便罢,不能影响他们的兄弟感情,否则,夫人也会多想,反而不好。”

徐若瑾把心放了肚子里,又问起小可,“……你对她怎么看?”

“感觉她总是装傻充愣的。”红杏对小可很不喜,“要不然,您借着这个机会,把她也给换走?”

“白梅已经走了,夫人纵使怨怼大嫂,对我也不会有好心气的,我若这时候再要求换小可,这股火就要发了我身上来,何况,外面现在传闻那般乱……”

徐若瑾揉揉眉头,“你先盯着她,看她都打探些什么事,在府里都与哪些婆子有来往。”

“奴婢省得了,一定办好!”

红杏应下,徐若瑾便松下心来,到书桌前翻起书本,继续看起书来。

她这一副淡然的模样,让红杏傻在当场。

仔细瞧去,二小姐的确在用心的读书。

可二小姐怎么就不顾忌下外界对她的传闻呢?

早间虽然知道个大概,可她却没有详细追问,若是其他府的小姐,恐怕早哭成个泪人儿了。

自家二小姐好似不把这件事当事,提都不愿提。

难道她就不怕这件事会影响她的婚事?

如今外面的谣传声势凶猛,不但是二小姐,连老爷、夫人都成了众人笑话的物件。

她是想两耳不闻窗外事,免得生气狂躁?

红杏无法分辨二小姐心中所想,只在旁边傻呆呆的看着二小姐读书。

春草过半晌从外回来,见徐若瑾在读书,也没过去回话。

拿起嫁衣继续绣着,好似没事人一样。

红杏追过去,悄悄的问着春草:“你这时候还绣什么嫁衣了?外面的传闻,你听到了没?”

春草认真的点点头,“听见了啊,刚刚去大厨房,还听陈婆子在讲着,我去了,她才闭上嘴。”

“那你还有闲心绣嫁衣?二小姐……”红杏看向徐若瑾,“二小姐也根本不问。”

“二小姐都不问,我还管什么?”

春草看红杏一脸焦急,笑了笑,“你也别跟着慌,二小姐比咱们聪明,咱们只听吩咐就行了。”

“可、可与张家的婚事,真出了问题的话,你这嫁衣不白绣了?”

红杏看着那身大红的料子格外刺眼。

春草摊手,“二小姐又没说不让绣了,我还是继续绣吧。”

红杏白眼望了天。

合着二小姐与春草,还真是一对好主仆的搭配,她自己倒显得多余了?

看了半晌的书,徐若瑾用过午饭后,一幅神清气爽,脸上也露出几许微笑。

叫上了红杏,徐若瑾把春草留下,“走吧,咱们这就去为夫人请安。”

“请安?”红杏跟在后面,心中吐了吐舌头,“哪里是请安?是去挨骂吧?”

第一百章 不嫁

杨氏只觉得日子糟糕透了!

昨晚被老爷一通怒斥,哭了一整晚。

她完全无法想到昨天不过是在县令府吼了莫蓉那小妮子几句,怎么就被吓病了?

现在外面都在批她阴险毒辣、恶狠凶悍,更是把她吵嚷的话都传了个遍。

老爷昨天已经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更是指责她不分轻重,丫头的婚事若是出了差错,她就是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

这四个字对杨氏的打击已经刻入心底。

只要坐在这里,脑中便不停的盘绕老爷的怒视和这四个字的声音。

一张脸上灰暗无比,眼睛哭肿,哪怕是用凉茶敷了一上午都没能消下去。

只可惜祸不单行。

没等杨氏缓和好心底的气,红杏便带着白梅来。

得知李秋萍私下用手段祸害徐府,险些让整个府里的人都跟着吃官司,她当即怒气冲天,把白梅狠打了一顿板子,连带着白梅一家人都撵了出去。

只可惜,罚了白梅,无法让杨氏消气。

她带着婆子冲到李秋萍的院子里便是一通怒骂。

骂过之后,顾不得李秋萍还有七个月的身孕,亲自下手一通毒打。

打的李秋萍哭天抢地,昏了过去。

找来大夫,灌了安胎的药,杨氏的气仍旧没能消,只警告李秋萍最好庆幸生个儿子,否则便一纸休书滚回家!

李秋萍想来也很后怕。

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念头,险些造成那么大影响。

可是,事情不是没成吗?

她凭什么挨这通毒打?

一定是徐若瑾那个小妮子去告了状,最狠的人就是她!

杨氏没心思管李秋萍,出了门便吩咐黄妈妈,“二丫头呢?把事情堆了我面前来,她当个没事人一般,连面都不露了?哼,她这就是想气死我吧?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她!”

“夫人,您还是消消气……”

黄妈妈虽没得杨氏的召唤,但仍旧厚着老脸在身边伺候着。

杨氏这会儿也顾不得再给黄妈妈脸色看,劈头盖脸的便抱怨,“我也不知做了什么孽,居然矛头都指向我这里来,你去,把那个小妮子拎到我院子去,我过不安生,她也别想好过,若不是因为她,我、我哪会被人那般诟病污蔑?”

“连老爷、老爷都开始厌恶我了。”

杨氏说着话,抹了抹眼泪儿。

这个府里,她不在意任何人的脸色,唯独老爷,是她最不敢惹的。

“您是要把外面的传言都告诉给二小姐?”

黄妈妈对这件事有些迟疑,“二小姐心气高,别因此再做什么傻事……”

“我现在巴不得她死了!”

杨氏狠呆呆的咬牙切齿,“若是当初我下手狠一些,哪还有今天这等事?她进了徐家的门,我就没安生过,她就是我的克星,就是克星!”

看向黄妈妈不动地方,杨氏的手指向徐若瑾院子方向,“你还护着她?你若不去把她找来,就不要再在我身边伺候了,各个都心怀鬼胎,我真不知还能信得了谁!”

黄妈妈无缘无故挨通骂,也没法子抱怨,连忙小跑着奔向徐若瑾的院子。

杨氏带着丫鬟们直接回去,原本就已心中冰冷,寒冬的凉风刺骨,她一秒钟都不想在外多呆。

回到主院,没等进门,便听到清脆的说话声音。

正是徐若瑾在吩咐丫鬟们温好茶,“……茶煮的太久也会醉,换上蜡烛,保持别凉了温度便好,母亲回来时,温度正好入口……”

“奴婢省得了。”

丫鬟转身去拿油蜡,正赶上杨氏带着丫鬟们进门。

“夫人。”

“母亲。”

徐若瑾看到杨氏,起身上前迎来,“刚为您预备了暖茶,要不要先喝一杯?”

“你怎么在这儿?”

杨氏自当不会认为黄妈妈的动作会这般快,应当这丫头早就来了。

“女儿早间光忙着院子的事,只让红杏带着人过来,下晌自当要来再与母亲回话。”

徐若瑾看到杨氏眼中闪过的“理所应当”,继续道:

“刚刚也知道母亲去看大嫂了,所以就在这里等一等。”

“你倒是会做好人,恶人都让我来当!”

杨氏坐在主位上,看着丫鬟们递上的茶也没好气,一把推开,洒了一地。

丫鬟们险些被烫伤,连忙收拾好物件躲了开。

徐若瑾已料到杨氏会说什么话,早已经预备好了说辞,“府中是母亲当家,我遇上事自当要回给母亲,哪敢擅自做主?”

“何况,我即便想做主,那等丫鬟也不会听我的,而且……指使的人是大嫂,只能交由长辈来处置了。”

“你就是来问我如何处置李秋萍的吧?”

杨氏一撇帕子,冷哼道:“我狠狠打了她一顿,这不正是你想的么?如今外面全都在针对徐家,针对我,针对你,你反而在家里又掀起一锅粥,你这是嫌徐家不够乱是吧?我看你个小狐狸精,根本就是要把徐家祸害的家破人亡!”

徐若瑾很是平静,丁点儿怒意都没有:

“难不成家里有人图谋不轨,我要隐忍不说?今天能在我要送出去的酒里下药,明天说不定就在我饭碗里下毒了,换做是母亲,也忍不得吧?”

“哼,你现在是得意了,外人都把我苛待你、薄待你的事传的天花乱坠,你现在就是个哀苦的二小姐,饱受欺凌,可你也别忘了,外人也传你根本配不上张家,你的婚事,自己掂量着吧!”

徐若瑾看向杨氏,“张家可是来人退婚了?”

“还没有。”

“那我为何要担忧外人传言的事?”

“可已有人提,让你以妾室身份入张家门……”

徐若瑾轻皱眉头,“母亲,难道您不想一想,为何会出这样的事吗?当初在县令府,我拦不住您,随即便出现这样的谣传,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不管谁故意不故意的。”

杨氏一股火全都发泄在徐若瑾的身上,“你死也要嫁进张家,否则,我就亲手掐死你!”

徐若瑾心中冰冷,她虽早知与杨氏谈不通道理,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仍旧满心失望。

站起身,她看向杨氏,“母亲既然这般说,那我也告诉您,哪怕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娶,我也不嫁张仲恒!”

第一百零一章 密友

徐若瑾与杨氏各自撂下狠话,徐府便陷入了一片沉静。

徐耀辉整日没有回府,但已经留话,告诫杨氏死也不许搭理外面的任何传言。

杨氏这一次是真心的害怕了。

因为话锋的针刺向的是她。

而且这些时日,杨氏接二连三的为各府夫人下帖子,邀众人来府上做客吃茶。

没有一个答应的,不是石沉大海,便是推脱不来。

其他府邸过年前都是热火朝天,人来人往,只有徐府,冷冷清清,让杨氏不由得心寒起来。

越是心寒,杨氏越发的恐惧。

越是恐惧,她更夜不能寐,每日每夜的抱怨,让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被折腾的神魂颠倒。

好几次与柳姨娘发火,都被柳姨娘几句话就给顶了回去。

杨氏更觉得自己在府中地位不稳。

想起老爷的告诫,她只能日日夜夜的拜佛磕头,只求这件事早些有个了断,否则她真的要疯了!

徐子麟得知李秋萍指使丫鬟给徐若瑾的酒里下泻药,他又把李秋萍狠打了一顿,随后便离开徐家,一连多日都没回。

李秋萍肠子早已悔青了,可那又怎样?

她只盼着能生下一个儿子,事情才有转寰的余地。

否则,婆婆、男人都在憋着劲儿把她休掉,她早已把所有的恨意都添加在徐若瑾的身上。

若非要报复这个小妮子,她怎么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来?

有朝一日,能够在徐府翻身,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徐若瑾这些天过的倒是很潇洒。

每天起来用过早饭便开始看医书。

在县令府虽然惹出一系列麻烦,不过她的关注点却在发酵的酒上。

酒曲。

这两个字是她一直都想动手尝试的,只可惜上次稀里糊涂弄的不伦不类,如今却有时间好好的做一下。

与杨氏吵嘴的第二天,徐若瑾便让红杏去大厨房弄来了一袋麦子。

零零散散的中药,她挑选出十几种。

把麦子压成粉,加入水,又将十几种药料碾成了末,与麦粉分别的放一起,分别装到方方正正的模具当中。

模具是徐若瑾让小可订的,这个丫头旁的不行,这般粗活倒是做的地道。

一共十几种小模具,几个丫鬟帮着颠来倒去的踩啊,压啊,随后便都装入一个坛子,堆在冬日用的炭盆旁。

好在正赶上冬季,每日的炭火都不灭。

否则徐若瑾还要担心温度不够……

接连十日,徐若瑾每天都打开坛子挨个看,有瞧着好的,她便把方子写下来,标记好。

有看着不对劲儿的,她也没立即扔掉,而是装入了另外的坛子中,继续观察。

泡上了三五日,徐若瑾才把所有的药曲都拿出来。

又分别的与打成糊状的剩米饭搅拌一起,放在大锅上蒸。

那股发霉的气味儿很是难闻,小可不知抱怨了多久,随即徐若瑾把东西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又挨个封好,放在了盛好酒的坛子里。

用蜡油将整个坛子封住,只等过上几天打开看。

虽说法子很简陋,更是有头脑一热的尝试,但徐若瑾觉得上一次都做成了,这一次也算有了经验,不会出什么问题。

打开一坛,徐若瑾闻了闻,浓烈香混着药味儿,她有心自己来尝,可又怕还会醉酒。

看看身后的四个人,杨桃刚刚养好身子,让她当试验的人,徐若瑾于心不忍。

春草的酒量很一般,几乎沾酒就醉。

红杏……她好歹能喝一点,但徐若瑾仍旧对自己酿出的东西不够放心,红杏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着打探外面的消息,喝多了不合适。

徐若瑾只能看向了小可。

小可只觉得心中一紧,看到二小姐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她立即道:“二小姐,您不是要让奴婢试酒吧?”

“你有这个心?那正好,就你吧!”

徐若瑾就坡下驴,立即选中小可。

小可哭死的心都有了,“奴婢没这么想啊。”

“那你是不愿意了?”徐若瑾冷下来脸,单挑着眉。

小可怕她生气。

因为这些天她发觉到二小姐藏着的软刀子。

虽然她从不对下人们打骂,但那股不动声色的威慑,就足够人喝一壶的。

“那、那奴婢就试一种,行么?”

“二小姐用得着你,是抬举你,你还在这里不知好歹的讨价还价?”

红杏笑着挤兑她,小可撇撇嘴,“那、那你怎么不试?”

“我只等晚上做完了活再试,否则院子里的活都你一个人来干?”

“那我试就是了。”

小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接过春草倒的第一杯酒。

端在嘴边,咬牙一饮而尽!

小可咽下后不等说感想,反倒是黄妈妈在院门口出现了。

“嗯嗯,黄妈妈……”

小可一边说,嘴一边漏酒。

徐若瑾朝那方望去,正看到黄妈妈带着一位姑娘进来。

“二小姐呀,您快看看,是谁来了?”

黄妈妈脸上激动的都快哭了!

这些天,府上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却没想到蒋家的小姐会登门拜访,把杨氏也激动够呛。

得知蒋明霜是特意来见徐若瑾的,杨氏便让黄妈妈引着她过来。

更是特意吩咐了,府上准备饭菜,让她留下吃过再走。

徐若瑾看到蒋明霜也格外吃惊。

这些天府里的事她也不是一无所知。

如此棘手的时候,她怎么会来?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你这是在琢磨什么呢?”

蒋明霜笑着上前,看着徐若瑾摆了一地的酒坛子,哭笑不得。

徐若瑾也没刻意解释,接过帕子擦擦手,便挽着蒋明霜到屋中坐,“闲着也是闲着,就琢磨一下酒。”

“真不知道你的心有多稳,别人都猜你或许在家卧病不起、要么便哭的眼睛快瞎了,可你倒好,玩的倒是够欢畅。”

蒋明霜捂着嘴笑不停,“倒是让那些人失望了。”

徐若瑾打量她一番,反问着:“你的胆子也不小,这时候还敢来?”

徐家人见人躲,都怕被沾上不好的传闻,她却还特意登门……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就被她们称之为怪人,来找你,岂不是正登对?”

蒋明霜一转头,看到小可俏红的脸,吓一跳,“哎哟,这丫头怎么了?怎么脸那么红?”

徐若瑾想起小可刚刚试了第一杯酒,连忙问着:“怎么样?”

小可忍了半晌,终究仰头扇呼着嘴:

“辣!”

“辣死奴婢了!”

第一百零二章 原因

徐若瑾见春草那一张小脸已经发紫,不由吐了吐舌头。

让红杏连忙给她温水,“快漱漱口,既然是辣,你还忍这么半晌干嘛?”

小可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拿来谁便猛灌,擦干了嘴才道:“您也没说,奴婢就忍着了。”

“辣?”

徐若瑾又提起这个字,“是怎么个辣法?比寻常的酒如何?”

“呃……”

小可愣住了,“奴婢没喝过别的酒。”

徐若瑾立即白眼翻上了天,合着是她找的人不对。

原本发酵过的酒便浓郁醇厚,酒味儿更烈,她没尝过普通的酒,哪懂得对比?

蒋明霜让春草倒来一杯,拿在鼻子前闻闻,“好香,还有股子药香味儿。”

“你拿的那一杯是用甘草和柴胡兑过的,我还往里面加了陈皮,应当有股甜的,却不知小可说的辣是怎么回事。”

徐若瑾只怨自己晕酒,只能稍等片刻让红杏尝一下试试。

蒋明霜端着杯子突然抿一口,吓了徐若瑾一大跳:“你可别吓我啊,怎么能轻易入口。”

“咳咳!”

蒋明霜轻咳两声,随即把酒盅放下,“我算明白那天为何公子少爷们喝了都觉得好,这酒味道浓烈,虽然香,却比寻常喝下的酒劲头猛的太多。”

苦笑的摇摇头,蒋明霜继续道:

“好喝归好喝,但更应该是男人们喝的酒。”

徐若瑾听到这番话,叹了口气,“看来是我想的太极端了,理应酒类繁多,而不是什么酒都合适所有人喝的。”

“若是有这样一个酒馆,恐怕生意格外红火,男人们巴不得乐意喝烈酒。”

蒋明霜的提议,正好戳中徐若瑾的心,她之所以这么用心的尝试,就为了将来能自己支起一摊赚钱的生意。

钱是夯实根基的基础。

手中空无一文,做事束手束脚,被拿捏的紧,脑子里有什么主意都行。

把蒋明霜试酒的心得记下来,徐若瑾便拽着她到桌案旁吃茶聊天。

丫鬟们识趣的都退下,红杏则带着跟随蒋明霜同来的丫鬟婆子们去厢房吃点心,只留春草不远处继续绣嫁衣、听吩咐。

徐若瑾便问起蒋明霜今日来的真正目的,“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心里已经很感动了,不过现在所有人都躲着徐家,纵使你有这份心,蒋夫人不放你出来,你惦记我也无用,更进不来徐家的门。”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

“就知道你聪明!”

蒋明霜在外寒暄应对自如,但她更知道,对徐若瑾再来这一套,反倒是惹人烦,不如直来直去:

“这些天外面闹的传言实在太凶,我原本早提过要来看看你,母亲的确不让。”

蒋明霜苦涩的轻动嘴角,“这事情你也别怪她,父亲的官职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母亲向来是能不惹事便不惹的。”

“哪里能怪蒋夫人?那么做是理所应当的。”

徐若瑾对此看得很开,“那你今儿怎么又来了?”

“前天母亲得了县令府大少奶奶的帖子,满月酒请过了,她要亲自出面给各位夫人道谢敬酒,我母亲便也去了,不过,吃酒谈事的时候,赵夫人突然提起了张仲恒和你的亲事。”

蒋明霜往春草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凑近道:

“她提议,让你以侧室的身份入张家,这样张家就全了脸面……”

徐若瑾猛咬了舌头,嘴里渗出一丝猩红的血味。

蒋明霜见不好,连忙拽着她的手安抚道:

“母亲到家与我谈起这件事,我便觉得应该过来告诉你一声,母亲便也答应了,若瑾,我知道你是个性子要强的,所以提前让你有个预期,免得事情突然来了,你再气坏了身子。”

“你放心,我没事。”

徐若瑾反过来拍着她的手,“你能来告诉我,已经是天大的情意了,这件事其实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吹捧张家的人会这般不要脸罢了。”

徐若瑾冷笑:“侧室?什么侧室?说的再好听,也是个妾罢了!”

“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若是早知这种状况,那天宁肯忍下也不与她们斗气了。”

蒋明霜的满心担忧,反倒让徐若瑾笑了。

看到她笑,蒋明霜皱起眉,纳罕道:“你没事吧?还笑?”

“当然,虽然事情足够恶心,可恶心人办恶心事,已经不足为奇,倒是让我得了一个好朋友,我能不高兴吗?”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她,蒋明霜“扑哧”一乐。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抛开话题,又吃起了茶。

张仲恒这几日也很是惬意。

闭门不出,做出一副被欺辱的模样,每日听着小厮们前来回禀外界的传言,他便乐得合不上嘴。

连喝上一口白水都觉得滋味儿很甜。

徐家和梁家都在这件事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怎能不美?

不过张夫人也说了,徐若瑾终归还是要进徐家门,这门亲事推不得,不顾徐家人的脸面,也要顾忌严大人,那是连老太爷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张仲恒只说心中有数,让母亲尽管放心。

此时听完小厮们的回报,他便翘着二郎腿儿,吩咐着:

“徐若瑾也就罢了,传言开始收一下,不过梁霄那里……要变本加厉,他若不死,我誓不罢休!”

“奴才知道了,只是莫姑娘那里,爷打算怎么安排?”

小厮的询问让张仲恒冷下来脸,因为莫蓉不是装的,是真病了……

之所以有那般传闻,也是张仲恒私下连恐吓带惊吓逼的。

“先放一放,没时间管她。”

张仲恒又问起徐子麟,“他怎么样了?”

小厮忙道:“还没回徐府,前几天在玫红院,这两天又去了赌桌上,手气还不错。”

“跟赌场的金四打好招呼了么?”

“已经说好的了,少爷发了话,他还敢不答应?那是不想好了。”

“今晚就让他开始输,连输三天!”

张仲恒阴险的贼光显现,“输上三天,我便要出面了,你可记得告诉好金四,这一出戏一定要演的精彩,他可别给爷露了馅儿。”

“奴才稍后就去。”

张仲恒贼笑出声,“徐若瑾,我就等着看你怎么向爷跪地服软求饶!”

第一百零三章 陷阱

徐子麟这几天只觉自己很倒霉!

前些时日在赌场耍了几把,赢回不少银子。

徐家的劣态、家中生的闷气也早已忘了脑后,完全沉浸在银子撞击和人们尖叫的声音当中。

只是这接连三天不知怎么了。

不管赌什么他都输。

银子放了兜里他自当觉得爽,可往外拿时,便是那般的心不甘、情不愿。

一门心思想要捞回来,却越输越多,接连在钱庄借银子继续往里扔。

因有徐耀辉这一位主簿大人的爹在,钱庄不怕他跑,倒更期望徐子麟借的更多。

徐子麟瞪着血红的眼睛,早已不去想自己欠下多少银子,只一门心思扎在了赌场中。

金四儿是赌场的老板。

虽说以前他不敢得罪徐子麟,不过这一次却大不一样。

有张家的少爷在后面作梗,徐子麟就是翻脸又能如何?

谁让他欠了银子的?

让人去把徐子麟带到另外一个屋中,金四儿拍拍桌上的当铺票子和钱庄借据,龇牙笑道:

“徐爷,不是小的去拦您,您可真是红了眼了,我也不得不拦着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呢?”

“把银子还了,您还是回家歇一歇,精气神养足了您再来,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徐子麟冷哼的坐在一旁,“轮的着你来教训我?金四儿,你的胆子可够大了。”

“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教训徐爷,您还了银子,走人,咱们两不相欠,再见您时,小的还称一声爷。”金四儿把票据往他面前一推,徐子麟拿起便看。

看到上面的数字时,他豁然瞪大眼睛,“你放屁,怎么可能这么多?”

一千多两的单据,他、他怎么可能赌出去那么多?

“一笔一笔都写着呢?小的还敢蒙您么?”

“妈的,先放着,我慢慢还。”

“那可不行,您这儿要是给不出,就别怪我去县衙找徐主簿大人要了……”

金四儿一脸无赖相,徐子麟咬牙怒视,“你敢!”

“哎呦喂,徐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到哪儿都能讲通的道理,您吓唬我啊?我为了这口饭,还真就豁出去了,咱们这就去找徐大人说道说道!”

金四儿一拍桌案,“走!”

“别的,你给我几天时间。”

徐子麟硬的不行,当即便来软的。

金四儿歪嘴冷哼一声,“一天,就一天,不给,明儿一早衙门见!”

徐子麟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转身便走。

他并没有敢回家。

因为李秋萍那个娘们儿做出的恶心事让他不愿去想,杨氏的唠唠叨叨他更不愿去听。

可不回家,又能去哪儿?

徐子麟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随意溜达,看到他的人好似躲避瘟神一样,蹿的老远。

这也是徐子麟没有瞧见自己一身模样。

满面油光、一双猩红眼、胡茬满面,衣裳也因在赌场里什么都做,满是油渍污渍。

若不知道他身份的,还以为这是逃荒来的……

徐子麟只觉得自己运气已经差到了家,临近有一家酒楼,他迈步进去,想要醉个痛快。

只是刚刚上了二楼,却正好看到张仲恒。

徐子麟脚步迟疑片刻,便朝他那里走去。

张仲恒抬眼看着他,一副冷漠的模样,“倒是巧,坐吧。”

徐子麟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酒就喝,一边喝一边道:“张公子好潇洒,还有心思喝酒。”

“不喝酒又能如何?倒是你这副……破落模样,怎么了?”

张仲恒开始引徐子麟上钩。

徐子麟几日几夜不睡,早已脑子浑浊,“赌场,输了。”

“玩上几把,输点儿小钱,至于弄成这副模样?”

张仲恒嘴角淡笑,又让小厮再拿来两坛酒。

徐子麟眉头微皱,倒是惊诧张仲恒对他的态度。

寻常时候,他向来是不肯搭理自己和徐子墨等人的,心气高的很。

只是今儿他只想醉,其他的都不愿想。

日子都过成这副德性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一千两,一千两,哪是小钱?”

徐子麟的谩骂让张仲恒也着实真的愣住了。

他虽让金四儿下手,可这小子也实在太黑心了,居然祸害了一千两?

这年头,县衙巡检的月例银子不过才十多两,一千两?还到死吗?

“金四儿那个狗东西,居然还敢威胁我,明日不给他就要闹到县衙,这可真是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看到徐家如今名声破败,连这种狗东西都上来踩几脚,!”

徐子麟骂着骂着,豁然愣住,看向张仲恒,顿下道:“这回你满意了?”

“我?”张仲恒叹气,“我不满意。

“你不正瞧不上徐家呢么?”徐子麟也不是善类,直接把事儿挑明了。

张仲恒嘴角一抽,沉了半晌。

似乎,他把徐子麟想的太简单了……

“金四儿那个兔崽子向来是这般模样,欺软怕硬,若你改日站直了腰,他便又像哈巴狗一样的来巴结。”

张仲恒把酒朝向徐子麟推推,“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下他?”

“有什么要求,说吧。”徐子麟早已做好了交易的准备。

“帮我探一下口风,我母亲,有意让徐姑娘以侧室身份入门……”

张仲恒见徐子麟当即要火,连忙伸手阻挠,“其实归根结底,都怨梁霄,若不是他擅自动手,徐姑娘也不会落下这样一个名声,如今被人翻来覆去的传,你也要顾忌下我的脸面。”

“婚事当初就是被家里逼着认了的,如今,这个脸我实在丢不起。”

“两千两。”徐子麟当即提了价,“再帮我把金四儿打折一条腿。”

张仲恒心中怒骂徐子麟狮子大开口。

可他却不打算在这种事上讨价还价,因为他只当这是施舍。

“好,金四儿的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让你满意。”

张仲恒满口答应下来,“其实,我也向你表明,我心中是有徐姑娘的,侧室进门,过上两年风头,怀孕生子,正室之位还是她的,我只是……只是暂时的。”

“那么久的事谁能知道?”

徐子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都他妈看老天爷爽不爽了!”

第一百零四章 认了

徐若瑾只觉得这几天平静的可怕,让她心神不安。

虽然每日仍然在看药书,酿酒,可时常闲下来后,她便觉得有什么事会突然发生。

张仲恒折腾出这一番戏码,早该有一些动静儿了。

可这么多天下来,除却蒋明霜来时,说过一次赵夫人为张夫人的提议之外,张家还没有丁点儿声响。

这不对!

虽然她推测不出张家会玩出什么花样,但事情不对。

亦或许,是自家有了问题?

想一想杨氏,她还是自送走蒋明霜之后,被叫过去刨根问底儿的审问,这些日子却没再见过。

要不要去看看呢?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她便决定马上行动。

叫来红杏顶替春草看着屋子,她便带着春草去了正院。

而此时此刻,徐子麟正在与杨氏聊着徐若瑾与张家的亲事:

“娘!”

“我知道这件事对咱们家的影响很大,可已经闹成这个地步,总要有个结果吧?”

徐子麟一副操心费神的模样,“若再这么不动声色的等着沉着,妹妹年纪可也不小了,而且中林县如今谁人不知她与张家定过亲,张家若反悔了,谁还肯娶她?那岂不是把她也给耽搁了吗?”

杨氏皱紧眉头,咬牙道:

“可是去做个侧室……万一将来张家反悔了呢?”

“这件事儿子已经想好了,虽然是侧室,可这门亲事咱要亮亮堂堂的办,陪嫁的铺子庄子,我出银子,多给妹妹一样一个,晾他张家也不敢太过分。”

徐子麟眼角抽搐,阴损道:

“何况您忘了?这里终归是中林县,张家能与咱们家结亲,谁还能把闺女嫁给他去当正室?那不是等着找死?不是儿子夸口,县令府是肯定瞧不上的,县丞的女儿更不可能答应,难不成从京都娶个正室来?谁嫁他个张家守祖荫的庶出孙子,一辈子也就能在中林县窝着作威作福罢了,还能有什么出息?”

“所以,这正室之位,归根结底都是妹妹的!”

杨氏被徐子麟说的有些心动,“可是……那个丫头的鬼主意也多,就怕她生事,不肯答应。”

“她凭什么不答应?”

徐子麟声调高上八度,“她是徐家的闺女,这么多年来,徐家养着她,供吃供穿的,已经不错了,她对徐家付出什么了?婚事都由父母做主,这件事还能看她脸色?”

杨氏听后,当即道:“还是你说的对,我总不能被她两句话给唬住,我才不信她真能去寻死。”

“娘,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晚间与父亲商议一下,对了,可别说是我提议的啊?”

徐子麟特意叮嘱,杨氏拍他一把,“就会在后面出主意,真去谈的时候,你倒跑了!”

“我不是都出银子了么?”徐子麟笑嘻嘻的一拍腿。

张仲恒的两千两拿到手,还掉一千两,另外一千两放在兜里怕什么?

铺子庄子那种事,也分好赖。

小杂货铺、偏远之地的庄子,两样加一起有个百十两银子足够了,若是都选好的,他这一千两都不够,傻子才干呢!

徐子麟与杨氏把事情说完,便急着要走。

他还着急去找张仲恒要那一千两呢……

转身一出门,正看到徐若瑾在门口站着。

心虚的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退缩几步,徐子麟拍着胸口道:“二妹妹怎么站在这里不声不响的?进去吧,娘正等着你呢。”

“母亲对我供吃供穿的,我却没为母亲做什么,自当要守规矩的在这里站着,等候丫鬟的通传。”

徐若瑾的平淡语气,让徐子麟心中一紧。

刚刚与杨氏的对话,这丫头都听到了?

徐子麟眉头皱紧,“信不信由你,我这也是为你好!”

“不知大哥得了张仲恒什么好处?说出来让妹妹听听,起码也知道自己的价钱,若是定的低了,您得去找他再要点儿,定的高了,我倒是应该回去喝两盅。”

徐若瑾直戳徐子麟的心底。

徐子麟嘎巴半天嘴回不上来。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厉害了?

特别是她投来的那副淡漠的目光,好似能直戳心底,让他只想快点儿逃。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我走了。”

徐子麟三步并做两步的快速离去,春草看到二小姐的脸色落下来,连忙过去安抚,“二小姐,大、大少爷一直这样的。”

“没事,我缓一下就好了。”

徐若瑾努力的平复心底的怒火,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她一早便心神不宁,想要到杨氏这里探探情况,却没想到,没等进门,就听到徐子麟与杨氏的对话。

虽然听不太清楚,偶尔有断掉的时候。

可徐子麟的意思她已明白,就是要让她以侧室身份去张家。

若是他与张仲恒没有勾结,徐若瑾打死都不会信。

任何事都没有被身边人出卖的感觉更难受。

好歹她也叫徐子麟一声大哥……

寻常他虽与自己没有交集,但徐若瑾一直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却没想到,张仲恒那个狗东西会从徐子麟这里下手。

他倒是好算计!

春草在旁轻声道:

“二小姐,咱们还要去见夫人吗?”

“去不去已经没有用了,大哥已经说动了她,但最终做主的还是父亲,就看父亲如何决定吧。”

徐若瑾转过身,没有再让丫鬟通传,便决定回去。

春草陪着她慢悠悠的走,徐若瑾便一路上静心思考。

她如今的情况很不利……

若是父亲再一点头,她便真会以侧室身份被嫁去张家。

若事情最终是这个结果,她会去寻死吗?

以前,她向来是以“自缢”为耻的,老天爷赏一条命那般的不容易,遇上难事便自我了断,这是懦夫。

可如今轮到自己,她倒有些迷惑了。

懦夫?

她徐若瑾绝不当懦夫。

无论生活好赖,她都要为自己拼出一条路来!

想明白,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匆匆赶了回去。

把红杏叫到身边,吩咐着:“你去找黄妈妈,要上二尺白绫子。”

“啊?”

红杏一怔,“二小姐,您要白绫子干嘛?”

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她,“自尽用!”

第一百零五章 先动

徐若瑾这一句玩笑话,险些把红杏和春草给吓哭了!

春草吓的连忙拦住红杏,扑在徐若瑾的身边便开始劝:

“二小姐,您可不能做这等傻事啊?夫人还没同意大少爷的提议,归根结底还得听老爷的,您怎能现在就往坏的方面去想?”

春草抹了一把眼泪儿,红杏今天没有跟着去主院,自当不知道徐子麟与杨氏的谈话。

但见春草这副模样,红杏心里也起了急,“二小姐,奴婢虽然跟您的时间,可也真心佩服您做事果敢、精明,凡事都能预料得细致周到,可您偏偏要白绫子,奴婢才不去,奴婢还等着跟着您过好日子呢。”

“当初不也是您与奴婢说的?凡事都要往好处想的?”

春草连连点头,“红杏说的对,您可不能做傻事!”

“哎哟,你们俩这是想什么呢,我哪会自尽?我这是为了吓唬吓唬母亲,而且也要让父亲知道。”

徐若瑾把两个人的手拉过来,“你们俩的心我都懂,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身边能信的人,也只有你们二人,不管怎样,咱们都要搏一回,总不能任人摆布的去做个侧室,何况我根本不想嫁。”

“别听大哥说的天花乱坠,若我真以侧室之名进了张家,那就等同于认了被污清白。”

徐若瑾露出冷笑,“可这些话大哥根本不屑去想,母亲只想着如何让亲事结成,为了徐家的脸,子墨虽然对我好,可他年纪小,说出来的话,没人肯听,咱们能指望的也就父亲这最后一条路了。”

红杏略微明白了些,春草拍拍胸口彻底放下心,“奴婢就说,您不会办那种傻事的,也是奴婢太心急了。”

“所以这个事必须要让父亲知道。”

徐若瑾看向红杏,“必须在母亲与父亲谈之前,把咱们策划的事传到父亲耳朵里,这种事春草比不得你,就都交给你了。”

“二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做的妥妥的!”

红杏拍了胸脯子,与徐若瑾又商议了几句如何办,便匆匆的离开了小院。

对于这等添油加醋的传话,红杏莫说比春草厉害,连徐若瑾都比不过她。

在找黄妈妈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府上的大厨房,找到了嘴皮子最快的陈婆子。

听到红杏要白绫子,陈婆子的好奇心被挑起来,可红杏死活不说出白绫子的用途,只说是二小姐的让她找,可这等东西哪能随意找到?

一副无奈的焦躁模样,红杏便又奔去找黄妈妈。

陈婆子转过头便把事情告诉了其他厨娘,一众老婆子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

提到白绫子,自然而然就想到两个字:上吊!

这两个字一想出来,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没过多大一会儿,府内已经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二小姐要寻死的消息了。

红杏这会儿在与黄妈妈说这件事,把黄妈妈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二小姐怎么突然就要寻死了?”

“我怎么知道?”

红杏皱着眉头,“今儿早上,二小姐带着春草去给夫人请安,可刚出门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然后便把我叫过去,让我去找白绫子,我多嘴问两句,被二小姐一通斥,说是什么家里人都不管她的清白,她索性一死了之。”

“这儿是哪听来的话啊?”

黄妈妈自当不会认为这件事是二小姐一时兴起。

红杏撇撇嘴,四处看看,见没有外人才低声凑去道:

“我出来之前,偷偷问了下春草,她说好似是二小姐听见夫人和大少爷说话了,二小姐说,若是真侧室身份入张家门,那不等于认了被污清白?所以……”

黄妈妈被吓了一个激灵。

可白绫子是不可能给的,只能让红杏先回去,“……我自会跟夫人商量这事儿。”

“那怎么能行?二小姐都说了,我若是找不到,就别回院子了,我能哪儿呆着去?”

红杏的不依不饶,让黄妈妈也没了辙,“你就说我找到便亲自给二小姐送院子去。”

“这行么?”红杏一脸为难。

黄妈妈咬牙恐吓着:“你个傻妮子,二小姐真出了事,你就是罪魁祸首,逃得了你?”

红杏好似被吓到,随即又毫不在意的驳一句,“反正我也被夫人撵去二小姐那里了,还不如您多给二尺,我也跟着吊死算了,日子过的真没劲!”

“不许胡说,快走!”

黄妈妈把红杏强行撵走,斟酌下后,便连忙去找了杨氏。

杨氏这会儿正等到徐耀辉从县衙回来。

伺候着吃茶,等候丫鬟们把饭菜摆好,杨氏见徐耀辉此时的心情好似还可以,便提起徐若瑾的婚事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张家恐怕也有了其他心思,眼瞧着就过年了,老爷也该拿个主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杨氏没有提徐子麟,而是把蒋夫人和蒋明霜端出来:

“前几天蒋家的姑娘来了,把话传给了二丫头,说赵夫人向张家提议,让二丫头以侧室入门……”

徐耀辉皱紧眉头,“那怎么可以?”

“这不是张家还没有表态吗?”杨氏连忙收回来,一脸为难道:

“我这也是为二丫头着想,若是与张家的婚事成不了,这中林县还有谁会娶她?岂不是老了家里头?那对她才是最惨的……”

“我知道了。”

徐耀辉茶杯端到嘴边又撂下,“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

“老爷……”

陈婆子等人正好端了饭菜进来,杨氏也连忙停了话。

黄妈妈从外匆匆进来一脸焦色,看到老爷也在,好似被吓一跳,连忙行礼站去一旁。

杨氏看出黄妈妈有事,找个借口把黄妈妈叫去陪她洗个手。

陈婆子把桌席摆好,去请徐耀辉,“老爷,您就坐吧。”

徐耀辉点点头站起身,坐在那里正准备用饭。

隔壁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正是黄妈妈与杨氏说起二小姐的事。

杨氏没想到那丫头居然听到了她与徐子麟的谈话,吓的“嗷”了一声,随即便埋怨的让黄妈妈稍后再说。

进了主间,正看到徐耀辉在皱眉盯着她。

陈婆子早已经跑了。

可在离去之前,却告诉了老爷,今日二小姐吩咐丫鬟去找白绫子,至于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徐耀辉还能听不出这其中的潜台词?

恐怕事情不是杨氏说的那般轻巧!

第一百零六章 白绫

徐耀辉让杨氏闭嘴,单独把黄妈妈叫到身边,让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妈妈如今不在杨氏的身边守着,故而她与徐子麟的对话,并没有听到。

更不知道杨氏不想让老爷知道这件事有徐子麟的参与。

虽然收敛着把二小姐要白绫子的事说出来,但也把徐子麟的名字漏了出来,说是无意听到了夫人与大少爷谈话,才会闹出这样的事。

徐耀辉听到这几句话,也不用再多深问,只让黄妈妈退下了。

杨氏在旁边看到老爷的神色阴沉如墨,也知道事情不妥。

之前因为她在县令府与莫夫人的争吵,才会引发这一系列事,老爷已经让她不要再参与。

她今儿之所以敢与老爷提,也是因为过去些时日,老爷或许已经不在意了。

可谁知道只短了一句嘱咐,就让黄妈妈把她和徐子麟都供了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

徐耀辉坐在那里,一声不响。

杨氏壮了胆子上前,“老爷,我也是听了蒋夫人传来的信儿,才会……”

“我已说过,这件事不用你插手。”

徐耀辉的警告又重申一次,“这两天你把家里好好布置一番,严大人的小儿子要来中林县过年。”

“是,嗯?”

杨氏应下后又惊奇,“他的儿子怎么会来?”

“严大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的儿子来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徐耀辉看着杨氏,“我已因此事,被严大人狠狠责骂,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若你再敢肆意插手,胡乱做决定……休怪我手下无情。”

杨氏心中一紧,徐耀辉看着她,“凌空寺的后山还有一座庙庵的。”

最后一句话,吓的杨氏瘫软在地。

她的眼圈中立即涌出了泪花,万万没想到,老爷居然会因为一个死丫头的婚事,要把她送去庙里?

虽说不是休妻,却也没差了哪儿去。

难道她陪伴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还比不过一个死丫头?

徐耀辉对杨氏心中是什么念头,一清二楚,他站起身,走到杨氏的面前,“徐家胜败就在这一次,你好自为之吧!”

看到徐耀辉出了门,杨氏连忙过去阻拦,“老爷,您去哪儿?”

“我去看看若瑾。”

看到老爷离去的背影,杨氏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

想到老爷刚刚对她的警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否犯了什么错误。

可这个错误比不得徐若瑾在老爷心目中地位逐步增高。

她心中对徐若瑾已经恨之入骨。

那个小狐狸精,就是她的克星,一辈子的克星!

徐若瑾没想到父亲会主动到她的院子中来。

让春草沏上一壶茶,徐耀辉却摆手不喝,“不是新酿出来一种酒吗?拿来给为父尝尝,那一日,可是灌倒了很多人。”

徐若瑾颇有意外,顿下后才问道:

“父亲旁日里身体劳累,选一种补气养血的,可好?”

“依你。”

徐若瑾福身行礼,随后便去取来一瓮。

当着徐耀辉的面,用刀刮掉了蜡油,倒出一盅后,又用棉纱滤清一遍。

“请父亲尝尝,也为女儿提些意见。”

徐耀辉点头后,端起来闻闻,“味道够浓。”

抿上一口,他眼神澄亮,“烈酒?”

“前几天蒋明霜来时,也尝了一口,依她所说,这种酒不适合女人用,更适合男人喝。”

徐若瑾抿嘴笑道:

“女儿自上一次灌了一坛酒,时至今日还无法让酒入口,也只能听众人的提议了。”

“她说的没错,的确是男人的酒。”

徐耀辉又抿了一口,便将酒盅放在桌案上。

徐若瑾自当明白他主动前来,不是为了品什么酒,而是有正事要谈。

把春草和红杏都打发下去,徐若瑾只留下自己一人。

“听说你让丫鬟去要白绫,这是为何啊?”徐耀辉让陈才站去门口,开口问着她。

徐若瑾低头道:

“女儿不愿以侧室身份入张家,那种日子,生不如死。”

“说说理由。”

“我绝不认自己被污了清白,可我宁肯孤老终生,也绝不放弃名声二字,既然不肯放弃,又凭什么要以侧室的身份嫁人?”

徐若瑾倒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而是直白的说出口,“请父亲成全女儿,女儿一意孤行,也是为了徐家。”

“说的好!”

徐耀辉一拍桌案,赞叹道:“这才是我徐耀辉的女儿。”

“过几日,严家会有人来,那时你该如何表现,我想你很清楚。”

徐耀辉站起了身,“我期望在那时,你说的也是这番话,宁死也绝不以侧室的身份入张家门,你做的到么?”

徐若瑾微皱眉头,“严家人?”

“正是。”

“父亲……”徐若瑾顿下,壮了胆子道:“若没有严家人在,您是否还会这样要求女儿?宁死也不做侧室?”

徐耀辉被问的一愣,看到徐若瑾审度的目光,他的笑收敛起来,“胡闹,这是你应该问出的话吗?”

“女儿很想知道。”

“若没有严家人,也不会有这门婚事的存在。”

徐耀辉的语气很冷漠,“你明白了?”

“明白。”徐若瑾心中很凉,“不是您不容女儿做侧室,而是严大人不允,那会让他颜面尽失,而父亲也会受到波及,女儿傲气再盛也无用,不过是棋盘上的卒罢了。”

“其实我根本不想嫁。”

“那不可能。”

徐耀辉没有回答,直盯盯的看了她半晌,“你很聪明,也有胆量,多余的话我不再说,你自己好好思忖,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徐若瑾抬头看向他,徐耀辉把陈才召唤进来。

陈才递上了一个盒子,徐耀辉直接推给徐若瑾,“这是你要的东西。”

说罢,徐耀辉便带着陈才离开了此地。

徐若瑾呆愣的看着盒子半晌,春草与红杏跑进来,呆呆的看着二小姐。

伸手把盒子拆开,里面是刺眼的白绫。

春草尖叫出声,红杏立即转过头去。

她们本以为老爷是来安抚二小姐的,却没有想到,老爷留给二小姐这种东西!

难道二小姐真的要……

徐若瑾把白绫拿出来仔细的看着,端详片刻,她倒是笑了起来,只是笑中有着无限的苍凉与失望。

那是对亲情的失望。

“最后一次机会,真的考验来了么?”

第一百零七章 心凉

徐若瑾收敛了对徐耀辉这位父亲的怨怼、失望。

因为在他的心中,自己这个女儿不过是交易的筹码。

情分虽有,却浅薄如秋日枯干的树叶。

轻轻一碰,便碎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多想的?

手中握着那装有白绫的盒子,她不由把念头转向了严家。

她对严家知之甚少,只知道那位严大人是徐家与张家的媒人。

张仲恒在这里接二连三的耍把戏,不但是针对徐家,让在京中任高官的严大人也颜面受损。

官场中人,最重视这一张脸,所以父亲宁肯要她自尽寻死,也不能以侧室身份嫁人。

徐若瑾不由轻笑。

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些人心中的毒辣自私。

人命,就这么的轻贱吗?

只是还有一点,徐若瑾仍旧没想明白,若只是单纯的媒人,亦或能够对父亲的仕途有所帮助,但至于对这种事情兴师动众吗?

还要让儿子亲自到中林县一趟。

名义上是过年,实质是来压制张家,把这件婚事彻底的敲定。

徐若瑾虽然感慨自己低估了官场中人的自私,却也觉得这件事亦或许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亦或许连杨氏都不知,否则她也不会对徐子麟的提议动心。

因为父亲和杨氏的态度反差太大了,显然是没有对此事推心置腹的谈过。

只可惜,方妈妈在的时候,没有向她打探下那位严大人。

如今她和梁霄都被诟病,去梁府也格外的不合适……

徐若瑾有些后悔自己的粗心,可身边又没有能帮上她的人,她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冷面男怎么不再莫名其妙的出现一次?

这个想法,让她自嘲一笑。

自己还真是有病乱投医,疯了!

白绫那般刺眼,徐若瑾盯了半天,心里也涌起气。

都已经到要死的地步了,还顾得了什么规矩不规矩、合适不合适的?

她与方妈妈联系又能怎样?

从父亲的态度和做法来看,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只让张家服软,那自己做什么,有关联吗?

徐若瑾心里想着,便立即行动起来。

她最不喜欢的事情便是拖延。

让春草拿来一瓮上好的酒,徐若瑾取出清亮的米酒勾兑一番,又往里面添加了薄荷叶,喝起来口感更清凉。

把红杏找来,徐若瑾吩咐道:“你出府一趟,去梁府找方妈妈,把酒送去,就说是我之前答应过梁夫人的,如今不能亲自登门,只能请她代为转交。”

红杏微有迟疑,“奴婢送酒没关系,可奴婢出去,被夫人问去哪儿,怎么说?”

“就说是为我去兑现个承诺。”

徐若瑾想出的回答模棱两可,红杏点头应下,“还有什么要奴婢问的?”

她是个聪明的,知道二小姐的目的绝不会是单纯的送酒。

“不必直接问,只把我的情况告诉她,也要告诉方妈妈,严家要来人,方妈妈若是能说,自当会告诉你,你一定要用心记下,然后回来讲给我听。”

徐若瑾的叮嘱,红杏用心的记下。

正准备让春草拿上两个银裸子给红杏,银子还是去县令府时,众位夫人们的赏赐。

红杏豁然道:“二小姐,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奴婢不认路啊!”

徐若瑾怔愣原地,长大嘴巴看着她。

红杏羞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中去,“以前跟着夫人出府,都有引路的,奴婢自己没出去过……”

“那你把小可带着。”

红杏有些担心,“她靠得住么?”

徐若瑾毫不在意,“这件事不需要藏着掖着的,若她真的能传到张仲恒的耳朵里,我倒巴不得他先气死过去。”

“奴婢省得了,这就去喊小可。”

红杏拿起了酒便出了门。

徐若瑾思忖一二,又坐回到书桌前,拿起药书认真的看。

如今也只有读书能够让她平复心境。

否则她真想把这个家给砸了……

红杏带着小可出府很顺利,只与门房说上两句,便被放行了。

小可别的事做的不成,带路却是好手。

红杏只提到“梁府”,她便立即带着七拐八绕的奔过去。

走到梁府的角门,红杏递上了徐若瑾给她的帖子,婆子看到是来自徐家一愣,关上门便去向梁夫人回禀。

方妈妈过了好半晌才来见。

红杏把徐若瑾交待的话都说完,方妈妈只代梁夫人道了一声谢。

寒暄几句话,方妈妈便问起徐若瑾的近况,红杏是个嘴快的,噼里啪啦一通说,连白绫子的事都提到了,自然少不了“严家”。

方妈妈轻抚额头,显然已经明白了徐若瑾派人前来的目的。

斟酌一二,只说了几句关于严家的话,便把红杏打发走了。

红杏努力的记,一路走一路背,更是提醒小可也要记住,反正二小姐已经说了不必避讳小可,两个人的记性总比一个人强。

两个人匆匆的赶回徐府,向徐若瑾回话。

方妈妈便带着酒去见了梁夫人,“……徐姑娘答应过送给您酒,便派丫鬟送来的。”

“恐怕是为了找您吧?”

梁夫人淡淡微笑,对此颇为冷漠。

方妈妈也没否认,点头承认下来,“严家人要来中林县。”

“什么?”

梁夫人豁然怔住,“为了张家的事?”

“应该是,说是派了严家的小儿子。”方妈妈哀叹一句,“徐老爷赏了徐姑娘白绫子,若张家不肯答应以正室入门,她就……”

梁夫人沉默半晌,“梁霄呢?有来信儿吗?”

“没有。”

“他最好离开中林县了,否则严家人来,他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梁夫人满心无奈,“如今梁家是最怕再额外生事了。”

红杏与春草回到徐家已经是下晌了。

一来一去虽然没有半分耽搁,但因路途颇远,两个丫鬟为了省银子一路步行,回到屋中已经冻的小脸通红,手脚僵硬了。

徐若瑾赶紧让春草拿来热茶,“都给了银裸子,让你们叫个拉脚的车去,死冷寒天的,冻坏可怎么办?烧上热水,晚间都好好泡一泡,把寒气趋出去,免得留了病。”

红杏喝下一杯热茶,缓回些神,立即向徐若瑾回着事:

“奴婢两个见到方妈妈了,方妈妈也说到严家,她说严家最厉害的并不是严大人,而是严夫人!”

徐若瑾皱眉:“严夫人?”

“对!”红杏立即接话道:

“方妈妈说,严夫人出身于辅国公府,是国公府的嫡小姐!”

第一百零八章 家世

辅国公府!

徐若瑾被这四个字震撼住。

在她的视野里,不过就是中林县这一界地方。

梁夫人虽出身侯门,却是因梁家责贬,才到了这个地方。

如今又豁然蹦出个国公府出身的严夫人,让她着实脑子缓不回神来。

这都怎么了?

难道当官的太多了,一道雷砍下都能劈死几个?

怎么都聚了自己眼前来?

“方妈妈还说什么了?”

徐若瑾抛开内心的腹诽,继续问着红杏。

红杏斟酌下,才道:“方妈妈只说了这两句,然后便让奴婢告诉您,车到山前必有路,您是有福之人,一定能度过难关。”

小可接道:“还让您遇事不要急。”

“只说了这么几句便让奴婢二人回来了。”

红杏搓着手,脸上有些失望,“可惜奴婢身份不够,也没法子追着方妈妈问,就只得了这么两句,二小姐,对您有用吗?”

“有用,太有用,每一个字都有用!”

徐若瑾长舒口气,“方妈妈对我的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红杏不太理解,“不过是说了下严夫人的身份而已。”

“说的就是她的身份。”

徐若瑾不想与红杏、小可解释过多,让她们先去吃饭,下晌好好歇息下,晚间再细聊。

红杏也知道有小可在,二小姐不会说太多,便随着春草去了。

徐若瑾看着那个装有白绫子的盒子,嘴角轻笑。

恐怕这个白绫子不是父亲给的,而是这位严夫人。

出身高贵的小姐,哪容得吏部官员的庶出孙子违抗她们家做媒拉的亲事?

所以宁肯让自己死,也绝不能做侧室,因为她不觉得是丢徐家的人,而是给严家的脸上抹黑。

徐若瑾倒突然佩服起张仲恒了。

他难道不知严夫人的身份么?接二连三的在这件事上作祟,恐怕也给张家招惹了麻烦吧?

事情,倒越来越耐人寻味了。

只是她却不想做这个被人瞄射的靶子。

能有什么办法呢?

张仲恒此时听着小厮的回禀,竖起眉来:“严家人要来?他们来干什么?”

“不仅是严家的人要来,今天夫人还收了一封信,是大老爷府上的二爷会跟随严家公子一同到。”

张仲恒提了一口气,“二哥?他跟严家人一起到?”

“对,好像是这么说的!”

“!”

张仲恒当即破口大骂,“就是来我这里找茬的。”

“夫人也头疼的……”

“来就来,谁怕谁?有本事,他把守祖荫的活接过去啊!”

张仲恒阴阳怪气满心不忿,因大老爷府乃张家的嫡出,嫡庶之分在大宅门里是格外清晰的。

他虽在中林县能耀武扬威,但在张家的宅门里却是小字辈儿,同龄的兄弟中,话都说不上两句,更是时常被嘲讽。

特别是大伯父家的二哥张仲良,举人出身,便牛气的不得了,每次见到他要居高自傲的训斥不停。

小厮不敢接话,只在旁边默默的等着。

张仲恒只觉气的胸闷,“徐若瑾那里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她的丫鬟今天去了梁家。”

“什么?”

张仲恒气的立即蹦起来,“她派丫鬟去梁家?”

“是,特意让丫鬟去送酒。”

“这个贱人!”

张仲恒若刚刚是气闷不爽,现在就是暴跳如雷,在屋中来回踱步,张牙舞爪。

“贱人,这个贱人她居然还派人去梁家,她到底要不要那一张脸?她难道不知道她和梁霄……,气死了,她纯心想气死我!”

“稀里哗啦”的杯碗落地,张仲恒恨不能把屋中的所有物件都砸了。

小厮吓的连忙跪地。

张仲恒只觉得胸口发疼,“贱人,这个臭娘们儿,小爷就让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杨氏接连几日一直在忙碌着布置家中的陈设。

收起了金银铜器那等入不得眼的,摆上了高雅文气的器具,虽然看上去没那般华丽,价格却贵出数倍。

可老爷那般吩咐,她也不得不用心安置。

这几天老爷都歇在柳姨娘的房中,让杨氏严重意识到自己地位的不稳。

把李秋萍囚在院子里不许出来,更是派了黄妈妈去盯着,徐子麟则被派去临乡给她的娘家送年礼,其实也是变相的给打发走。

家中只留了两个孩子,徐若瑾与徐子墨。

徐子墨虽然也不怎么着调,但他毕竟年幼,杨氏想这么几天就把他教的明明白白也不可能。

好在徐子墨不喜欢抖机灵,人多时他只闷头吃,不问到头上,他一个字都不说,故而杨氏也不太担忧。

徐若瑾自不用说,她得了那一道白绫子,便继续闷在屋里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杨氏更不想见她。

腊月二十六,小年的头一天,严家的公子严弘文与张仲良一同到了中林县。

县令袁大人早已得知这个消息,提前便在中林县最好的酒楼备好酒席,只等两位公子到来,为他们二人接风。

作陪的自当有县丞蒋大人和徐耀辉。

中林县县衙的一、二、三把手全部到齐,让严家与张家都挑不出毛病。

至于其他人的邀请,都要往后排号,这一顿是轮不上的。

因严弘文与张仲良终归是年轻人,袁大人便把自己的儿子袁仰也叫来,蒋大人推脱不开,也只能把他的儿子蒋钟瑞也一同喊来。

因徐子麟不在中林县,便只有徐耀辉一个人。

接风的话袁大人说了一长串,伺候酒局的人便由袁仰来担。

徐耀辉坐在一旁,只笑不语,让袁大人出尽了风头。

终归严弘文此次前来,目的便是他们家与张家的亲事,而严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还要等酒后再谈了。

严弘文年岁并不大,严家最小的儿子,今年也不过十六岁。

眉清目秀,身型偏瘦,一言一行有板有眼,连拿筷子都有着特殊的规矩。

但他只恪守自己,并没有要求别人也与他一样,反倒是让人们觉得出身豪门的公子就是与众不同。

袁大人张罗着让袁仰倒酒,“来到中林县,接风的第一杯,一定要满上!”

“等一等。”

严弘文声音清亮,笑容也很灿烂,一双桃花眼眯起来,却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光芒:

“我来之前便听说了徐姑娘新琢磨出一种酿酒的法子,酒香浓烈,有些人更是两杯便撑不住了,不知道,今日我是否有幸尝一尝呢?”

第一百零九章 撑腰

严弘文突然提到徐若瑾和她的酒,让一桌人的热情消殆下来。

场面有些僵冷,严弘文也不在意,只笑看着袁县令,“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是不是。”

徐耀辉不能看着袁县令被质问的噎住,只能主动把话接过来:“只是没想到若瑾酿酒的事会传到严公子的耳中,没有提前准备。”

“无妨啊,这就派人回你府上去拿。”

严弘文似是毫不在意,但所有人看出他的目的。

他就是要抬举徐若瑾,抬举徐家。

根本不容袁县令有异议。

徐耀辉看向了袁县令,因为今日的主请人还是这位县尊大老爷。

袁县令也着实无奈,立即吩咐人去徐家找徐夫人要酒。

张仲良脸色比较难堪,可他是家里派来陪着严弘文处置这门亲事的,只能把事情往圆满了撮合。

举起酒杯,他邀严弘文道:“酒已经去拿了,不妨咱们先喝着?没有对比,又怎知好赖?”

“对对对,先喝着。”

袁县令举了杯,严弘文便笑着应下。

众人说说笑笑,揭过了这一页便彻底放在一边不提。

至于酒是否真的拿来,无人在意。

严弘文只想表示他对此地的事情一清二楚,更表明他是来为徐家撑腰的,足矣!

杨氏突然迎来县令身边的人到家里要酒,当即吓了一大跳。

“要、要什么酒?之前也没提前说,这哪里能预备得了啊。”

杨氏被惊的手足无措,县令的长随笑道:

“是要府上二小姐亲自酿的,徐夫人还是快些通传一声,让她把酒拿来,别让两位贵公子和大人们等久了。”

“那个丫头。”

杨氏恍然想到徐若瑾,连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传她,“快去告诉二小姐,拿两坛子酒来,把她酿好的酒都拿来!”

徐若瑾听了丫鬟的传话,思忖片刻,让春草去拿来最小的一瓮酒。

丫鬟微怔,“夫人说,让您把酒都拿去。”

“精心酿的酒哪有那么多?物以稀为贵,若是夫人问起,你就这么回。”

徐若瑾的话,让丫鬟有些迟疑。

可见二小姐不打算再改主意,她便小心翼翼的把酒瓮接过。

“你再稍等一会儿。”

徐若瑾走到桌案前,铺开纸张,润墨提笔。

把酒的方子以及喝法都写在上面,工工整整的折好,塞在了酒瓮的封盖中,“行了,告诉来取酒的人,按照上面的法子为各位大人滤酒、倒酒,时间紧迫,我便不在家中做了,酒楼的伙计们都懂的。”

杨桃用心的记下,便带着那一小瓮酒跑着去回话。

县令的长随听了丫鬟的回禀,倒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

把徐若瑾写的方子拿下来放在怀中,便抱着酒快速离去。

此时的酒楼中,已经说谈甚欢,酒也喝了不少。

徐若瑾的酒一事,似乎早已经被人们忘到了脑后。

酒取回来,长随并没有马上端上桌,凑到袁县令的身旁回了话,“酒拿到了,还上么?”

袁县令微愣一下,下意识的朝向严弘文望去。

严弘文正在与张仲良谈着中林县的特产风俗,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徐耀辉感觉到袁县令想这般不了了之,轻咳一声,与袁县令道:“今日的酒已差不多,便不要把烈酒上桌了,免得让两位公子身体不适……”

虽是一句体贴的话,声音也格外轻,好似在与袁县令私谈。

严弘文的耳朵很灵,立即摆手道:“拿上来,今日一醉方休。”

袁县令埋怨的看了徐耀辉一眼,只能朝着长随点了头。

长随把酒瓮拿上,又把徐若瑾写下的方子放在桌上,“徐姑娘说,时间仓促,她没能在家调好酒,如若各位爷仍想用,便让酒楼的伙计按照上面写的法子为各位爷兑一下。”

严弘文笑着一摆手,“那就找伙计来,今儿倒是要看看,这名声传至京中的酒,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几位大人在此吃酒,自当不会让伙计来兑酒,而是掌柜的亲自出手。

看着上面字迹,掌柜的很是好奇,“这法子倒是新奇,小的也是初次所见。”

“哦?”

严弘文笑的很浓郁,“那你今儿也是有这个福气,学到了一项手艺,今儿的饭钱,是不是就免了?”

掌柜的噎的一愣,随后便听袁县令哈哈大笑,“严公子真是风趣之人。”

严弘文随意的耸耸肩,便让掌柜的继续。

掌柜的也感觉出严弘文一心偏向徐家,原本有意讽刺两句徐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刮掉酒瓮上的蜡油,打开盖子,便是一股混着浓郁药香的酒气散发出来。

掌柜的被冲的连忙躲开,随后便按照纸张上写的法子,与米酒和薄荷叶、竹叶等物分别的勾兑成几壶酒。

每一壶酒只倒一盅,一共是三盅。

闻到这一股浓郁的酒香,真让严弘文有了很大的兴趣。

不顾他人是否愿意尝,严弘文率先取过一盅,轻抿一口,眼睛豁然瞪亮,“好浓的酒,辣,辣的很爽!”

“哦?”

袁县令忙叫其他人各自拿过去品。

桌席上都是男人,若连三盅酒都喝不下,岂不是被人看轻?

一饮而尽,再饮另外一盅,三盅酒,三盅味道,让人们不禁连连称奇。

“好酒,果真名不虚传!”

严弘文哈哈大笑,看向张仲良,“你们张家这是得了一个宝啊,彩礼是不是要再多送一点儿?嗯?”

张仲良酒还没等咽进去,便被他这句噎的呛咳不止。

严弘文也不追究个结果,笑的更是欢畅。

徐耀辉已经品过徐若瑾的酒,并没有太过惊奇,“此酒我也在家中尝过,如若寻常的酒能喝一坛,那我女儿的酒,便只能喝一盅,三盅恰恰正好,若再喝的多了,不妥不妥。”

袁仰在旁边一直都没说话,此时觉得气氛不错,便笑道:

“徐姑娘的酒的确够烈,前些时日在府中把所有公子都灌倒了,连从不醉酒的梁霄梁公子都踉跄了脚步,着实让人惊骇。”

气氛融洽,梁霄的名讳一出,场面骤然乍冷。

严弘文的脸色虽然仍旧挂着笑,却笑的格外阴冷,“他一个罪臣之子,怎能登大雅之堂?怎能品这般美味的酒?荒唐!”

袁仰当即一阵冷意从头蹿到了脚。

严弘文站起身,“醉了,我先去歇一歇,”看向张仲良,他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晚上,与你的那位弟弟见一面可好?”

“明日如何?”张仲良本想今日先去给张府做一番铺垫。

严弘文却不答应,又恢复那一番笑灿的模样,“不行,就今晚,明日小年,我还要去徐府继续品徐姑娘的酒。”

徐耀辉怔住,连忙看向他。

严弘文似带命令的语气,“就请徐主簿回去告知若瑾姑娘,提前备好各类酒,我要每一种都品到,还不能让我醉倒,就这样吧,散了……”

看着严弘文阔步离去,徐耀辉只觉得头皮发麻。

喝酒不醉?

这是严大人给予的警告。

若瑾恐怕遇到难题了!

第一百一十章 刁难

徐耀辉准备回家后,把明日严弘文要到家中的事吩咐下去。

而严弘文却并没有休歇,回到徐耀辉为他准备好的院落中喝起了茶。

跟随他一同到中林县的老管事朱方道:

“少爷今日是不是太抬举徐家了?张家已经向老爷倒过歉了,更让他们府上的少爷陪着您一同来平息此事,还是得饶一步是一步吧。”

朱方的劝慰,严弘文很不在意,“给父亲道歉就行了吗?这件事母亲也已知道,我若不在这里把面子找回来,给张家点儿颜色看看,回去如何向母亲交差?”

“张家的老太爷面子还是要斟酌着给一些。”

“不给!”

严弘文冷笑,“他们做这件事之前,难道就没顾忌下国公府的颜面?”

“那您接下来是要……”

“看张仲良如何安排了,我已经说过了,我要见张仲恒。”

严弘文没有了酒桌上的欢颜,冷下脸来,与笑着的他判若两人:

“井底之蛙,敢对父亲、母亲做媒定下的婚事做手脚,即便徐家只是父亲麾下的一条狗,那也不是他能随意染指逗弄的!”

朱方没有再搭话。

严大人之所以派他跟随严弘文一同前来,就是怕严弘文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气事来。

严弘文是严家所有孩子中,最像严夫人的。

遇上惹到他的人,绝对誓不罢休,毫不手软!

严弘文抿着茶,微微的醉意让他想到了酿酒的徐若瑾,“原本是拿徐家的丫头当个借口敲打敲打酒桌上的人,却没想到她酿的酒还真独特,倒让我喜欢上了。”

“这位徐姑娘的教习妈妈可是梁夫人的贴身妈妈。”

严弘文撂下茶杯,冷哼一声,“梁霄,他还真是命大……”

徐若瑾听得陈才传来父亲的吩咐,不由得惊愕的嘴巴都合不上。

“这怎么可能?原本就是烈酒,还要都尝一遍,只喝不醉,这岂不是在难为人么?”

陈才只觉得这话说出口都有些欠揍:

“老爷也知道这么要求您有些难,可这是那位严公子说的,老爷也很没辙,只能让奴才来传话,请二小姐想想办法,一定要做到让那位严公子满意。”

“不是说来为徐家撑腰的么?怎么上来就开始刁难。”

“估计也对徐家的事不满。”

“那也用不着拿我来消火啊?”

徐若瑾满心抱怨,却也知道这是躲不开的棘手事,“行了,与你抱怨,你也做不得主,回去与父亲说,就说我会想办法的,但也只能尽力而为。”

“那奴才这就去回话。”

陈才说着,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徐若瑾心里把严弘文骂了个狗血喷头,却也只能去琢磨酒的事。

虽然这位严公子的要求很苛刻,但刚听陈才说他酒桌上抬举徐家,挤兑袁县令和张家人说不上话,还是很高兴的。

终究有他们也惹不起的人了。

就不知张仲恒遇上他,还会不会那副牛气冲天的德性?

她倒很想知道,张仲恒是如何挨骂也只能咬牙忍了的。

对于嫁去张家,徐若瑾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想法。

如今不是她琢磨想嫁不想嫁,而是要琢磨如何摆脱那条白绫子的厄运。

她不想死,十分不想。

至于如何应对这门亲事,她还没有想出办法。

只能看一步一步的应对过程中,能不能突然迸发出办法。

当然,她更期盼的是老天爷降下一道霹雷,把张仲恒这个王八蛋劈死。

那才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结局。

此时的张仲恒的确憋了一肚子火。

张仲良进了门便把他与张夫人一通训斥,张夫人看了大伯父的信,再听张仲良的话,早已经吓的后悔不已。

“这种丑闻已经传到了京中,祖父气了好几日都没吃下去饭,得知事情的始末,便亲自去了严府赔罪,我是真搞不清楚了,这事儿就那么光彩?还刻意的往自己身上涂点儿颜色,你不顾忌自己的脸面,更是心中没有张家!”

张仲良指着张仲恒的鼻子怒骂,“老太爷对你失望之极!”

“什么事情的始末?这事儿要怪就怪那个徐夫人,她在县令府不依不饶的,才惹出别人翻起旧账,与我何干?”

张仲恒不肯认账,张仲良嘲讽的把他上下打量个遍:

“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都是傻子?”

张仲恒别过头去不说话,张仲良鄙夷的冷嘲热讽,“你当初亲手把徐若瑾推下湖,多少双眼睛瞧着?还玩什么把戏,说莫蓉那个小妮子被徐夫人吓病了,你若做的利索一点儿,就应该把她弄死,多少个把柄都在别人手中握着,你真以为中林县是你张仲恒的天下了?没人敢把事情往外传吗?”

张仲恒被说的心中“咯噔”一下,“你别血口喷人。”

“懒得与你多废话。”

张仲良站起身,“我已在醉茗楼定了位子,你稍后必须到,你记得,不许再在这门婚事上做任何手脚,严公子即便训你,你也给我忍着!”

“那还不如杀了我!”

张仲良看了一眼旁边闷声不语的张夫人,知道她的心中也是不忿的。

“这可不是我的话,是老太爷让我说的,如若你再敢胡作非为,老太爷会把你与婶娘都请去京都,府中后宅的小院还有空着的,呆一辈子都没问题!”

张仲良的话,吓的张夫人瘫软在地。

后宅小院?

老太爷的意思便是囚圈起来,不让她们再露面。

她一个女眷便罢,若是连张仲恒都被囚起来,他们老爷恐怕也要受到很大牵连。

老太爷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

张仲恒咬破了嘴,也说不上半句话。

只等着又过片刻,跟随张仲良去醉茗楼赴宴。

严弘文在约定时间后半个时辰才去的,慢悠悠的朝着楼上走,笑眯眯的目光端详着酒楼的各个角落。

张仲良与张仲恒即便等的焦头烂额,也不敢有半点儿埋怨。

迎着严弘文便进了预定好的雅间,立即吩咐伙计上菜。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在这里用饭,正是梁霄。

梁霄头上戴着一个围毡的帽子,召唤伙计道:“我要楼上挨着张仲恒的雅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胎记

严弘文与张仲良、张仲恒坐在一起,倒是显得格外轻松。

看到张仲恒那副憋屈的模样,显然张仲良已经训过了他。

寒暄客套半晌,谈天谈地说闲话,张家的兄弟俩都僵硬不堪,只有严弘文一个人爽快的喝着酒,吃着菜。

眼瞧事情也进展的差不离,严弘文不免也做个好人,让朱方拿来了单子:

“这是我们严家送的新婚贺喜之礼,虽然提前些时日,也是怕那时没有时间来观礼,还望张公子不要嫌弃。”

张仲良似早知此事,看着张仲恒,只等他快些收下。

张仲恒打开礼单一看,眼睛豁然瞪大。

这其上的礼品三三两两都是贵重之物,显然,这是让他忍下这口气,娶徐若瑾为正妻入门。

刚刚被张仲良斥骂一通,再想到老太爷的警告,张仲恒心中也已胆怯。

可看着严弘文那副嚣张的模样,他却很是不爽,“礼品实在太过贵重,我不敢收。”

张仲良一怔,脸色立即落下来,“你别不识好歹!”

“这上面随意一个物件,都是千百两银子的,我一个不起眼的乡野小子,哪敢领严公子这么大的情?我胆子小……”

张仲恒的心气不顺,张仲良当即就要开骂。

严弘文阻止他,笑看张仲恒,“你既然觉得婚事拿这么大的礼,担不起,那我就找一个让你担得起的理由。”

“你想干嘛?”张仲恒很直白,“让我息事宁人?老百姓的嘴,我可管不住。”

“不不不。”

严弘文摆摆手指,“不要息事宁人,反而要越闹越大才对。”

张仲良与张仲恒都惊了,他这是要干嘛?

“矛头都要对准梁霄。”

严弘文的声调更高,“把梁霄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登徒子,让徐姑娘成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若有可能,最好让她出面指认梁霄几句,就更完美了。”

张仲良也突然明白严弘文为何会亲自来中林县,“他不是已经很落魄了?你还惦记他能起复不成?”

“都说他伤了,不能习武,可谁知事情的真假?打蛇不死,被回咬一口的可能很大,据说梁夫人与忠勇侯府的来往很密切,还曾听人提过,,忠勇侯的女儿与梁霄曾许过娃娃亲。”

“这件事绝对不能成,若有忠勇侯为他撑腰,他再次回到京都,事情便不容掌控了!”

严弘文脸上的阴狠让张仲恒都觉得手心发冷,更没想到严弘文对梁霄也这般厌恶。

“徐家的事我管不着,但我个人对梁霄也很不满,这件事我一定办成!”张仲恒咬牙切齿。

严弘文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我只坐等好消息……”

张仲恒端起酒杯,狠狠一碰,仰头便把酒喝干。

虽然对以正妻之名娶徐若瑾一事,他仍心有余悸不能完全释怀,但有老太爷施压,他也知道自己必须答应,否则自家一房都要受到严厉的打击。

一切的怨气全部转嫁于梁霄的身上。

他不把梁霄弄的身败名裂,他就不是张仲恒!

张仲良立即逢迎开来,不断的给严弘文劝酒,三个人嬉笑欢谈,没多过久便全喝多了。

张仲恒特意又吩咐人找来几个陪酒的歌姬。

中午严弘文喝的便醉醺醺,晚上这又喝一通,已经有些踉跄的走不动路。

想要去净房,朱方扶着他出了门。

朱方为他披上一件大氅,严弘文却立即推开,“热,热的我巴不得连衣裳都脱了,不用再穿这个了,去去就回。”

“是。”

严弘文醉酒的眼睛笑的很淫邪,挽起袖子,更凸显他的燥热和亟不可待。

出了雅间的门,严弘文险些撞上一个人。

歪歪斜斜的差点儿摔倒,扶住了墙壁,他才算彻底的站稳。

“瞎吗?”

严弘文呼喝一声,朱方马上跟随过来。

看着离去之人的背影,朱方的眼神一紧,那个人,怎么像梁霄?

严弘文已经等不得,冲去净房,半晌才出来。

朱方站在原地,严弘文皱眉斥道:“看什么呢?也不去扶着我。”

“少爷,老奴看刚刚的人很眼熟,好像是梁霄。”

“梁霄?”

严弘文当即惊呆不已,好似瞬间醒了酒,“他不是离开了梁家么?”

“但不见得离开中林县。”

“哈哈哈哈,好,梁霄,你既然在,那便更合适了!”严弘文的笑容格外畅快,“我就要看着他倒霉的那一天!”

“少爷,不妨我们先回去?”

朱方看到那两个歌姬,便很不爽。

在京都,少爷从不沾染外面的女人,以免惹出是非。

虽然如今是中林县,但若让夫人知道少爷这般胡作非为,他恐怕也是要跟着挨骂的。

“让我放纵一把,就一次……”

严弘文说着话,又一头钻进了雅间,与歌姬混做一团。

朱方满心无奈,只能在外守着,以免被外人看到,少爷的名声受损。

刚刚的人的确是梁霄。

他虽身体受伤,但多年练就的耳朵仍旧好使,严弘文与张仲恒等人的话,他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莺莺燕燕的笑,让他格外不适,更是不喜。

出门时,正赶上严弘文去净房,梁霄只照一面,便立即离开。

当初听得严弘文与朱方二人到中林县,梁霄便十分诧异。

纵使徐家的亲事是严大人做的媒人,也不至于把亲儿子派来处置这件事。

依着严弘文刚刚所说,他是针对自己,梁霄不过轻笑,只当他为跳梁小丑。

他以为这般便破坏自己与忠勇侯府的娃娃亲?

可他梁霄根本不屑靠联姻来复起,在其他人的眼中亦或许这是一条捷径,但在他梁霄面前,这就是**裸的耻辱,是他绝不能忍的!

想到严弘文刚刚的模样,梁霄的脚步豁然的停住!

他的手臂上,好似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只有指甲般大小,却格外的清晰。

为何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呢?

梁霄仔细的回想,待想起有同样胎记的人时,他豁然惊住了!

因为拥有同样胎记的那个人是徐若瑾!

就在县令府宴请时,她挽起袖子为众人调酒时,他无意中见到过一模一样的胎记!

徐若瑾……

她难道与严家人有关?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

严弘文与张仲恒几个人喝的酩酊大醉,春晓月夜,迷乱一晚。

但张仲恒对严弘文的话没有忘记,第二日一早,中林县内针对梁霄的传言便飞散各地。

把徐若瑾形容的惨不忍睹,梁霄禽兽不如。

更有甚者,跑到梁家的大门口扔上一包垃圾便跑,让梁家人大感头疼。

只是此时的徐若瑾并不知道这种事,她昨晚一宿都在想着如何让严弘文喝酒不醉。

直到今天早上,才算把事情想了个通透。

明摆着难为自己,能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又要喝酒、又要不醉,这明摆着是在耍弄人,对付这种人的办法只有两个字:耍赖。

反正她一个都得了白绫子的人了,也没必要讨好这位严公子。

就算是正妻身份嫁去张家,又能如何?

每日面对着张仲恒的那一张脸,生不如死,还不如白绫子吊死了痛快!

徐耀辉与杨氏也一早就起身,丫鬟婆子们又把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地上连半点儿灰渣子都没有。

徐若瑾本琢磨那位大户出身的严公子不会来的太早,她可以抽时间补上一觉,可念头还没等落地,便见杨氏亲自的跑来她的小院,指挥着丫鬟们开始清扫。

屋内空落的格子上,加了许多的精致摆件,徐若瑾的妆奁台子也被换了新的,床上的轻纱帷帐被扯下,替换了金丝绒的,地上还添了一条羊毛毡子,暖炉里的炭灰倒掉,重新摆上了不生烟的银碳。

“幸亏我早间觉得不对,来特意看看,不是告诉你让丫鬟们收拾了吗?怎么还这么一团糟!”

杨氏忍不住数落两句,徐若瑾撇撇嘴,“光想着如何才能喝酒不醉了,再说了,见外客,又是一位贵公子,怎么会到我的小破院子里来?”

杨氏险些脱口而出“她也没想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不是你父亲早间说,严公子又可能会与你私谈,更有可能到你的院子里来看看。”

“哦!”

徐若瑾拉长声音,“原来是父亲说的。”

杨氏被噎的说不出话,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在外把春草、红杏、小可和杨桃知唤的乱蹦,杨氏心思不安,又连忙从徐子麟的院子里叫来了两个粗使婆子,“以后你们就在这个院子里当差了,不用再回大房的院子。”

婆子们轻声应下,春草连忙看向徐若瑾。

白梅刚刚被清走,院子里还不敢肯定彻底的清理干净,夫人又往这边添人,以后的日子恐怕很难安静了吧?

徐若瑾倒觉得无谓,她的婚事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恐怕这几天就会定下来。

反正现在整天只琢磨酒,有春草帮她盯着,其他人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她已经懒得管了。

杨氏折腾了一通,正打算回正院去等。

陈才匆匆跑来回话,“夫人,严公子已经到门口了,老爷让您和二小姐都快到正院去。”

“啊?来这么早?”

杨氏连忙让人把轿子抬进来,拽着徐若瑾就往轿子里钻,“……之前也不打个招呼,来的这么快?还有没布置好的地界呢。”

杨氏使劲儿的催,抬轿的婆子们只能撒腿拼命的跑,徐若瑾坐在小轿中被晃悠的差点儿吐出来。

严弘文正坐在正堂中吃茶。

徐耀辉在一旁如坐针毡,原本他还以为严弘文会带来严大人的传话,只是严弘文并没有说什么,笑眯眯的谈起了徐若瑾的酒。

昨日一夜**,今日红光满面,严弘文觉得昨天最让他兴奋的,便是那三盅酒。

如今想起来,还格外的回味无穷。

徐耀辉小心翼翼,说话都格外的小心谨慎,“若是严公子喜欢,稍后让若瑾为您再调兑几盅……待您回京时,也带上一瓮,送给严大人。”

“这是当然,父亲还曾问起过。”

严弘文余光看向徐耀辉,“徐姑娘的嫁妆都已备好了?”从朱方手中拿来了礼单册子,“这是父亲和母亲分别赏的,礼件过两日会运到,徐主簿暂且收好。”

徐耀辉看着礼单上的物件只觉烫手,放在桌上没有动,“待稍后若瑾来时,让她拿着,也要给严大人与严夫人谢恩。”

“无所谓,父亲只期望这件事能办的圆满。”

严弘文看着他,“归根结底,这件事其实也算抬举了张仲恒,徐主簿又何必这般弱势呢?那等人家就是穷酸劲儿,只会把玩些小伎俩,婚事有父亲做主,已经是给了他颜面,您太仁慈了,这般谦让,他岂不是越发猖狂?”

“我临来之前,母亲也有交待,若瑾姑娘嫁过去,您也要时时照料,不能让她受张家的欺辱才行。”

徐耀辉心底一凉,“是是,这件事我会办好。”

“嗯。”

严弘文轻应一声,杨氏与徐若瑾的小轿正落在门口。

看着杨氏身后那位轻盈少女的影子迈步进门,严弘文瞬时便盯了过去。

婆娑曼妙的身姿,俏丽的小脸上有着一股不屈的自信,身材虽然瘦弱,但凸凹有致,细碎的脚步走起,身子仍能不动声色的缓移。

那一派模样分毫不是小家碧玉,更似大家闺秀。

严弘文啧啧有声,“张仲恒个死人样,福气不错呢。”

朱方在一旁轻咳两声,示意他不要肆意胡言。

严弘文才不在意这种事,起身上前,“若瑾姑娘?”

“给严公子请安了。”徐若瑾微微福礼,随后退至杨氏的身后。

杨氏刚要上前寒暄说话,却被严弘文给推到一旁,“我今日前来,只单纯的为了若瑾姑娘的酒,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昨日便得父亲吩咐,早已为严公子预备好了酒,这就吩咐丫鬟们取来。”

徐若瑾并没因他的身份有畏惧之色,终归都是一鼻子俩眼睛的人,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不不不,去你的院子。”

严弘文直勾勾的盯着她,“我今日只想静静的品一品酒,赏一赏冬日的雪景,晚间再看天上明月,好一番享受。”

徐若瑾微皱眉头,看向了徐耀辉。

徐耀辉却微微点头,她便只得带着严弘文回去自己的小院。

这一路上,徐若瑾都在细细琢磨一件事。

他怎么给自己的感觉很奇怪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接触

严弘文第一眼看到徐若瑾的小院,脸色便沉落下来。

徐若瑾见到后不由满心感慨,这还是杨氏为她扩建后、又布置后的院子,若是之前那个茅草杂屋被这等贵公子看到,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屋内窄小,严公子不妨坐在树下的茶案那边?我吩咐丫鬟们竖上围栏。”

徐若瑾不想让他进屋,毕竟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她如今因被梁霄救过,已经被诟病的都得了白绫子了,若再传出什么闲言碎语的,她直接吊死就得了。

严弘文听到后,倒觉得诧异。

原本这话不应当是他开口才对?却让她先嫌弃自己了……

“好,就在院子里吧,我怕冷。”

严弘文提了要求,徐若瑾便让丫鬟们再多搬一个炭炉来。

说是茶案,其实上面光秃一片,什么都没有。

徐子墨每一次来都自带茶海茶具,用完之后,徐若瑾便让他全都拿走。

否则杨氏一定会来骂他贪图三弟的东西。

严弘文只觉得她这里很是奇怪,不过也没有多问。

徐若瑾让丫鬟们把酒瓮和一系列的配料、工具都搬过来,一句话不多说,便开始调兑起酒。

一旁的小火炉烧的很旺盛,一壶酒也滚热起来。

取下放入盛满温水的瓮中,倒出一碗,放上几片青竹叶,洒了一块丹皮。

搅和半晌,徐若瑾便倒上了两盅酒,递给严弘文与朱方。

朱方倒是愣了,完全没想到徐若瑾会为她送酒。

严弘文笑了笑,“既然若瑾姑娘请了,您也跟着尝尝。”

“谢过少爷,谢过徐姑娘。”

朱方上前端起酒,闻上一闻便觉得浓郁香醇,喝入口中,一股热流遍布全身,让他瞬间的瞪大眼睛。

严弘文曾喝过,自当没有最初的惊讶,“怎么样?若瑾姑娘的酒,让人品上一口,便流连忘返吧?”

“老奴五十三年,从未喝过这样的酒,好酒!”

朱方的赞赏,徐若瑾只微微露笑,以示谢意。

看严弘文满脸好奇,徐若瑾便打消了他刨根问底儿的心,“严公子还是不要问这种酒是如何做出来的为好。”

“哦?”被猜中心事,严弘文笑看着她,“为何?”

徐若瑾很是认真,“因为您若问,我若含糊敷衍,您觉得我不够真诚,可我若详细的说了,恐怕您后续的酒是不肯入口了,因为法子很怪。”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严弘文举起酒盅,喝上一口,“不问,我只知道这酒美味便罢,何必追根寻底呢?”

徐若瑾微微一笑,又为他备第二种酒。

“你可小心,不要把我喝醉了哦。”严弘文略带调侃,他虽最初留这个话柄,是故意为难徐家。

但如今亲眼看到徐若瑾,他倒没这么刁钻了。

徐若瑾轻撇下嘴,“无妨,您若觉得头晕,便下一回再喝。”

“我可说了,要喝到你所能调兑的各种酒,你总不会为此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吧?”

“当然不会,我如今琢磨出一十三种调兑的方法,您若愿意品尝,我乐意效力,只是您说了不能醉,那便可分上四五次,您当时的吩咐,也没有圈定期限,偏要今天一日都品完,不是吗?”

徐若瑾一边动着手,一边还着话。

严弘文收敛了笑,“你倒是够胡搅蛮缠的。”

不再搭话,徐若瑾的心思全部放在酒上……

这一次并没有再往里面添加什么辅料,直接烫好又倒上两盅。

“这般敷衍我?”严弘文皱眉道:

“刚刚是加了辅料,这杯什么都不加?难道这也算是一十三种调兑法子中的一个么?”

徐若瑾抬头看他,那一双晶莹眼眸中的锐气虽然隐藏,严弘文却一眼便看到。

“之前加了辅料,只因为怕稍后的酒更为浓烈,让您尝一杯适应一下,直接便饮烈酒,燥热感加强,若是个身子虚的,恐怕立即便会头晕发汗,受不住而已。”

徐若瑾虽然想忍,却被人诟病的心底烦躁,更不喜别人对自己的一心追求的药酒有半分质疑,更不容别人对自己人品的质疑:

“严公子虽出身京都豪门大户,但穷乡僻壤的土法子您恐怕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还是不要随意的质疑为好。”

“那倒是我浅薄了,向你道歉。”

严弘文品了第二杯,一口酒没咽下去,险些被烈劲儿烘的呛住。

咽下肚,只觉得胃腹一股火热的劲头直冲脑子,让他晕晕乎乎……

朱方因年岁大,喝下去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也能体味到徐若瑾话中的意思。

严弘文摆摆手,暂时停了酒。

徐若瑾让春草拿来一杯酸枣葛花根煎的醒酒汤。

严弘文喝下片刻,便觉得头脑清醒了些。

“倒是法子很多,看来你是真动心琢磨了。”

“严公子乃是京中贵客,我自当要尽力的侍奉好了。”

“可我感觉你并没有侍奉的心,好似不得已的样子,这又是为何呢?”

严弘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我可是为你的婚事而来,你不应当感谢我么?”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嫁。”

徐若瑾没有分毫隐瞒,“莫说是什么侧室,正妻我也不愿当。”

严弘文颇为吃惊,在他的认知当中,还从没见过这样直白的姑娘家……

“为何不想嫁?张家难道不好么?”

“严公子,”徐若瑾格外认真的与他对视:

“有些事,亦或许您比我还清楚,又何必问出这样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不想嫁,可我没有自己做主的资格,但我虽做不得主,却也没必要阳奉阴违的去奉承巴结着您,您喜欢酒,我便为您调兑,更乐意有人品尝,但若是您非问这等不愿被提起的事,可小心我稍后调出的是苦酒。”

徐若瑾站起身,“严公子稍候,我去取一下其它的物件。”

福身行礼,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回了屋。

严弘文与朱方对视,俱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复杂。

“来之前,母亲特意与我私谈,让我关注她,我当时还有些纳罕不明,为何要格外关注这么个丫头,现在我才明白是为什么了。”

严弘文的目光更为深邃,“你不觉得,她其实和我很像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晾着

徐若瑾回到屋中便一屁股坐在床上,不停的抚着自己的胸口。

说是再去挑选酒,其实物件早都搬去了外面,她也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春草看出二小姐不对劲儿,“您今儿是怎么了?看到您有些慌神,总不能安稳下来……”

“我也说不清,从见到这个人,我便心神不宁的。”

徐若瑾自己都很纳罕,她也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今儿是怎么了?

偶尔还有故意与他顶着来的劲头。

哪怕心里在告诫自己要淡定,却仍然无法平静。

红杏端来一杯茶,徐若瑾接在手中,便让她先去外面伺候着,“不能给他晾在那里,你先过去,我微歇一下,你就说我在挑选酒和配料。”

红杏应下,便马上出去。

春草仔细想想,“今儿也的确是奇怪,老爷和夫人也没派人过来,只让他与那个老随仆在咱们这里。”

“他的那一双眼睛实在太厉,总在审度的看着我,好似想看出点儿什么,根本不是为了酒。”

徐若瑾看向春草,“我刚刚说不愿嫁时,你看到他是什么样子了吗?”

“奴婢哪敢随意的看……”

“他露出一股玩味的笑,其中还夹杂着似是赞赏的认定。”徐若瑾眉头皱紧,“他不是来调和张家与咱们家的关系吗?按说应该发火才对。”

春草回答不上来,只呆呆的看着她。

徐若瑾好似在自言自语,“他的反应不正常,难道是居高在上,只觉得是俯瞰别人玩闹?也不像。”

“算了,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别让他挑出理来,只盼着他能早些走,我也能彻底的安安心。”

徐若瑾没有苦苦追找理由,又去箱柜中拿了些配料应付,便带着春草出去。

虽然继续调酒,严弘文并没有再多问她私事,而是以“药酒”为话题聊侃,倒是让气氛轻松不少。

终归喝的是酒不是茶,严弘文即便喝下醒酒汤,也有些体力不支。

反倒是朱方越发的精神焕发,让严弘文很是不忿。

“这种酒越是年长的人喝起来压力越小,严公子年轻力胜,小酌怡情为好。”

徐若瑾的解释,让严弘文笑着点了头,“倒是会宽慰人心。”

“不敢,只是说出实情而已。”

“那就告辞?”严弘文看着她,“我倒有些舍不得走了。”

“严公子请自重。”

徐若瑾的脸色立即冷下来,“慢走,不送。”

转过身,她只让红杏和杨桃陪送,她快步离去,回了屋中,没有再回头。

严弘文笑的很大声,也分毫不在意。

杨氏早早准备的酒席饭菜,严弘文一口没吃,从徐若瑾的院子离开后,他便带着朱方走了。

徐若瑾本想静下心来,好生琢磨下这个人。

可没等认真思考,杨氏便冲了过来,刨根问底儿的嚷嚷开。

“严公子怎么连饭都没吃就走了?他在你这里做了什么?你都跟他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把他惹生气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啊?”

杨氏喋喋不休的嘴,让徐若瑾白眼飞山了天,“您一直数落个不停,我怎么说?”

“那你快说!”

杨氏眼巴巴的看着她,徐若瑾撇撇嘴,“我不知道。”

“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杨氏受不得徐若瑾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过去一把扯过她,“不知道你就把从头到尾发生了什么、说过了什么、他吃了什么点心喝了什么酒,都给我说个清楚,否则我就不走了!”

徐若瑾仰头怒号,只能忍着被杨氏折磨。

对于徐若瑾的话,杨氏开始是不信的。

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严弘文每日都来徐府,每日也都只与徐若瑾一同吃饭,一同吃茶。

即便不喝酒,他也只待在这个小院里,连客套寒暄的话,都已经懒得与徐耀辉提。

杨氏不敢去,因为有心去过一次,被朱方直接给撵走,更是告知她严公子在时,让她不要再来。

被这般挤兑,杨氏连气都不敢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待严弘文一走,便立即去找徐若瑾。

徐若瑾被烦的恨不能马上把白绫子拿出来吊死,她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而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已经被气成了筛子,那便是张仲恒。

上一次与严弘文喝酒,他虽忍下了不再动心思去算计徐若瑾,娶她为正妻入门,但严弘文让他把一切苗头都对准梁霄之后,便不再搭理。

每天都扎在徐府,不知道干什么,晚间去找他时,他便说是累了,需要休息。

如今对梁霄的讨伐已经到了最重要的阶段。

外人再怎么腹诽、泼污水,都已经没有了更大的作用,反而有衰退的可能。

只能徐若瑾这个当事人站出来,才有可能彻底的打击到梁霄,让忠勇侯府断了与他结亲的可能。

张仲恒更已得知,就在昨天,忠勇侯府派了人来为梁夫人送年礼。

这让他气的一整晚都没睡着觉。

今日一大早便找上张仲良商议对策,“梁霄没了踪影,他却整日的呆在徐府,到现在都不肯让徐若瑾站出来指责梁霄,事情是他挑的头,现在我们成了苦力了,他这也实在太过分了!”

“我昨日已经问过了他,他说……”

张仲良也一肚子气,“他说徐若瑾终归是个姑娘,站出来指责梁霄实在太不合适了,你既然已经与徐若瑾定了亲,倒不妨你站出来……”

“什么?”

张仲恒气的一蹦高,“他放屁!”

“可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他严弘文是个什么狗东西,不过就是侍郎府上的一位少爷罢了,地位还比不得你和大哥呢,也就依仗着有位国公的外祖父,否则他就是个屁!”

张仲良见张仲恒气嚷的跳脚怒骂,指责道:

“还不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非要耍那等把戏,直接把亲娶了,至于闹成这样吗?”

“我不干了!”

张仲恒已经打算撂了挑子,自从徐若瑾苏醒过来,所有的事都与他针锋相对。

那个女人就是个妖精丧门星!

张仲良正要出口教训他,门外豁然又小厮跑进来,“少爷,少爷们有消息了。”

“什么?”

“梁霄回梁家了!”

“他回家了?”

“对,大摇大摆的进了门,绝对是他!”

“走,我们直接去找他,我看他梁霄被扣上个恶棍小人的帽子,腰板是不是还那么直!”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逼迫

梁霄的突然归来,让梁夫人吓的险些心跳出来。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外面对你的传言诽谤越来越凶,你倒是……你倒是再躲几天。”

梁夫人的脸色很是复杂。

虽然期望儿子在家过年,可又怕如今的事态对他影响很大。

无论外界如何诟病,梁夫人都嘱咐府内所有人不许理睬,只想着事情淡去便好。

“雕虫小技,我为何要躲个杂碎?”

梁霄的声音低沉,更凸显着不满。

“听说,严弘文到了中林县。”

梁夫人轻声的试探着,生怕梁霄听到后发火。

梁霄微微点头,“我知道,也见过他了。”

“什么?你见过他?”梁夫人满面担忧,“你、你跟他都……”

“他没有见到我,我是在酒楼吃饭遇上了他和张仲良,还有那个张仲恒。”

梁霄说完,梁夫人才算彻底的松口气,让方妈妈去准备饭菜,梁霄在外定是吃不妥当,回到家来要好好的补补。

“梁霄。”

梁夫人抛开外界对梁家的传言,想到了好事,“你离开后,你大舅父派人为咱娘俩儿送了年礼,更是特意给你准备了上好的药材,更是有一整箱东西,说是让你亲自打开,不让我动。”

“你大舅父也是疼你的,你看,侯府都主动为咱们送了礼,你和嫣儿的婚事,也不用怕他们心有疑虑……”

梁夫人的笑容更浓郁些,“依我对你大舅父的了解,其实他们还是乐意的。”

“母亲。”

梁霄的神色很镇定,“我已经把玉坠送还回去,更见过舅父派来的管事,让他带了我亲笔信回去,我主动推掉了这门亲事,您不要再提。”

“什、什么?”

梁夫人整个人瞬间呆滞,一动不动,只眼睛看向了梁霄,“你再说一次?”

“我已经拒绝了这门亲事,让大舅父为嫣儿表妹另择夫婿。”梁霄身姿笔挺,除却泛白干涸的嘴唇能看得出他身子虚弱之外,分毫不像一个险些被刺杀而死的年轻人。

“你疯了。”

梁夫人翕动着嘴,“你真的疯了,你这是在戳我的心窝子,你知道吗?”

“我早已经说过,我不会依靠忠勇侯府复起梁家,那样的做法,对我来说是耻辱,我宁死,也不答应!”

梁霄的语气微重,梁夫人的眼泪瞬间流下:

“老四,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在身边了,你难道就不为母亲想一想?梁家已经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身单力薄,靠什么复起梁家?”

“忠勇侯乃是你的大舅父,你身上也有侯门的血脉传承,你怎么就耻辱了?难道母亲的血没有流淌在你的身上,你这么做,是剜我的心啊!”

梁夫人越说,哭的越凶,直至泣不成声,好似马上便能晕厥过去。

“母亲,我不会离开你身边。”

梁霄看向梁夫人,“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永远不会。”

梁夫人怔住,抬头看着他,梁霄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随后便离开了正堂。

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梁夫人仍旧呆滞的坐在那里。

黄妈妈立即取来帕子,为她擦拭眼泪,劝着道:“夫人,您别伤心,少爷这也是为了您啊。”

“他、他刚才说什么?”梁夫人没有接方妈妈的话,径自的问着。

方妈妈也有些急,“少爷说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您,一直陪在您身边,夫人,他这是为了您,若是他与表小姐成了亲,他就要回京都,您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这里,他是真心为了您啊!”

梁夫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抹干自己的脸,梁夫人脸上满是苦涩,“他不是为了我,他是在怪我。”

方妈妈看着她。

“他在怪我不肯让大夫们为他调养伤势,”

梁夫人似在喃喃自语,流下的泪辛酸苦痛,“他在怪我,可我是为了让他不要再锋芒太盛,否则即便躲在这偏远之地,也容易遭杀身之祸。”

“可是,可是老四他不肯,他一定是怪我了,一定是!”

梁夫人擦着脸上的湿润,方妈妈也着实无奈。

当初少爷伤卧在床,夫人只让大夫们把少爷的命救回来,告诉少爷不能再习武。

其实这也不是梁夫人故意蒙骗,大夫们也曾说起,少爷若再习武出征,受伤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当初的确伤的很重很重……

“少爷不会怪您,他是几位少爷中最孝顺的。”

方妈妈没等继续劝,门口便有小丫鬟急匆匆的进了门,“夫人,不好了,外面围了好多人,连嚷带喊的,要找少爷讨说法,门房出去拦着,都被打了!”

“怎么回事?”

梁夫人连忙擦干了眼泪,平稳下心绪,“是什么人?居然敢到咱们家门口来闹?梁家就算再怎么破落,也轮不着那些个穷酸的狗腿子欺辱!”

“是张家的少爷。”

小丫鬟急的直跳脚,“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张家?

梁夫人险些咬破了嘴。

自从她们来到中林县,张家从老到小便都与自家作对。

当初张夫人请的第一顿饭,便是徐家姑娘掉进湖里那一次,随后梁霄便被他们盯上。

而自己每一次与张夫人遇上,她都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挑衅。

谣言祸起,传的四处都是,如今他们躲还不行,还追到家中来要说法?

简直是不要脸!

梁夫人起身要出去,方妈妈却连忙拦住,“夫人,还是让少爷去应对。”

“可是梁霄又能怎么办?”

梁夫人满心担忧,方妈妈皱着眉,吩咐小丫鬟道:“从后门出去,到姜家,把姜家的公子请来。”

“是,奴婢这就去。”

小丫鬟说着便跑,梁夫人接连叹气,苦不堪言。

张仲恒此时在门口吩咐下人们不停的叫骂,他这些时日已经忍的足够了!

被自己的二哥训斥,骂的他狗血喷头。

被老太爷冷落,连一封斥责的信都没有,话都是由二哥通传。

严弘文那个家伙出完了主意便不吭声,而他已把自己塑造为最委屈的人,他有什么不敢来找梁霄的?

把梁霄逼到绝路,哪怕他对那日的事说上一句,他的罪也以难逃。

那个女人要么被逼的找根绳子吊死,即便不死,入了张家的门,他也照样可以用此事来打压她。

玩上几日,向自己求饶后,便把她发配去庙庵里自生自灭,自己仍旧独自潇洒。

什么严家的面子,什么老太爷发火。

他张仲恒要是斗不过个残废,斗不过个女人,就白活了!

何况,找梁霄的麻烦,是严弘文的提议。

即便惹出事,也都由严弘文承担。

他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听从严大公子的吩咐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耍弄

梁霄从家门口走出去,那些起哄呼喊的小厮和混子都被吓的退后两步,声音也弱小许多。

曾与梁大将军于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身上自带的煞气,自然而然的让人畏惧。

张仲恒冷哼一声,心中只骂那些人都是废物。

他看向梁霄,咬牙道:

“你居然还敢出来……”

“我为何不敢?”

梁霄看着他,微眯的眼眸扫过众人,“把事情闹出这个地步,很有趣?再怎么折腾,你也不过是一跳梁小丑,引人耻笑。”

“你少废话!”

张仲恒阴着脸,直指梁霄,“我今天就要找你算账,你个无耻无德的恶棍,我是来为徐姑娘讨说法的!”

“我是为了救人。”

“笑话,堂堂的张家那么多人,偏要你救么?你这话说出来,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是非自有天定,与你这等杂碎说多了,浪费口舌。”

梁霄说着便要离去,张仲恒被激怒,“梁霄,你今天给个痛快话,你到底肯不肯为轻薄了徐若瑾而负责!”

“是啊,徐姑娘实在委屈可怜……”

“唉,一不留神,名声都悔了,也就是有张公子为她出头,她都不能露面了。”

“瞧着吧……”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多数对梁霄更有猜忌怀疑。

张仲恒这段日子发动的谣言风传,也的确起到了一个作用。

何况,梁霄来中林县时间不久,与他相交的人更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对众人的唾弃和指责,梁霄倒淡然的一笑,“轻薄?这个词用的很不恰当,也难怪你只有秀才之名,中不了举。”

张仲恒被戳中心窝子,气的当即蹦起来,“废话少说,你直说到底肯不肯负这个责。”

“你折腾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今天当面与我对峙?”

梁霄的反问让张仲恒紧抿着嘴,“我是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原本不必如此,可你躲躲藏藏,时常不在府内,我能去哪儿找你要说法?”

“笑话。”

梁霄的脸色一直冰冷,“前些时日在县令府,你不是也见过我?那时你怎么不开口呢?”

“我……”

张仲恒没想到被反咬一口,“那是因为你不配。”

“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让众人评评理,你到底是个多欺善扬恶的主,梁家列祖列宗都为国效力,只因为你梁霄一个人,把梁家的脸彻底的丢尽了!”

张仲恒的话很重,而此时周围百姓的议论声更重起来。

他就是在挑拨,挑拨到梁霄怒火飙升,在百姓面前与自己争吵起来。

到那时,梁家与张家僵持不下,看严弘文怎么办!

而且只要梁霄说出自己的确是亲自抱徐若瑾从湖水里出来,那便证实了这些时日的传言。

他怎么解释都不会有用。

而徐若瑾……

他早已不再考虑这个女人!

声势闹的很大,很快便有更多的人聚集过来。

张家、梁家的恩怨,还有徐家姑娘的清白,这已是小小的中林县最大的话题。

众人都在等待这件事是个什么结果。

而如今,两位公子亲身对峙,这个热闹怎能不看?

梁府门口寻常冷清无人,如今却热闹如集市。

尽管明日便是大年三十除夕夜,这个场景却比烟花焰火更吸引人了!

徐若瑾这会儿正在招待着严弘文在院子里吃茶。

虽然与这个人相处几天,也不需要刻意的拘束,说到某一个话题,严弘文都能给予一些很奇特的建议,徐若瑾并不烦他。

不过徐若瑾也认定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有着很强的目的性。

至于目的是什么,自己还是无法猜度出来。

另外一个便是他这个人很阴险,虽然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可却满肚子坏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的问出让徐若瑾心惊的问题。

不过徐若瑾也明白一个道理,对付这种人,有一个很好的办法便是:不屑。

不屑与他斗嘴,不屑与他争个高低、不屑于他论个对错。

只要不知如何回答时,那便把嘴闭上不搭理。

“你今儿怎么总无精打采的?有心事?”

严弘文看着她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特别是挂了两个黑眼圈,没睡好。

“只是觉得没有过年的感觉。”

徐若瑾忙着勾兑明日大年夜要喝的酒,敷衍的回答着。

原本这种事是用不上她,可昨天严弘文走以后,杨氏追过来逼着她要严弘文最喜欢的那种酒。

这样好能邀请严弘文留下一起度过除夕夜。

“你觉得过年应当是什么样子?”

严弘文轻问着,手却遮掩自己的鼻子。

他还是初次见到以为美味无比的酒是如何勾兑出来的。

那股酸腐的味道,让他格外想吐。

徐若瑾早已习惯了酒曲的味道,听他提问,随意的说着:

“应该是热热闹闹的,鞭炮烟花齐鸣,家人都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聊天,吃饭,等候着度过大年夜。”

无奈的叹口气,徐若瑾看了一眼他,“可今年却格外不同,因为你在,丫鬟婆子们都怕惊吵到您失了规矩,不敢大呼小叫,父亲与母亲只张罗着晚间如何应酬您这位京都来的贵公子,而我三弟呢?没了人影,只想躲你远远的。”

昨天徐子墨被杨氏逼着来这个院子。

可他刚露面,严弘文几句文辞雅句就把他给吓走了,再也不露面。

严弘文嘴角轻笑,“他们比不得你,你还是与我在一起更好。”

“公子出言请自重。”

徐若瑾撇着嘴,“你是巴不得我快点儿被那根白绫子吊死吧?”

“我怎能有那么恶毒的心?”

严弘文刚刚说完,余光睹见有人在门口向朱方回话。

他曾吩咐过,若无急事,跟随他来的人都不许轻易打扰……

如今特意跑到徐府来,恐怕是出事了。

朱方的脸色很难堪。

脚步极快的走来,凑在严弘文耳边道:

“张仲恒跑到梁家门口,与梁霄对峙起来,逼着梁霄为徐姑娘负责任。”

严弘文立即瞪了眼,“他疯了?居然亲自去质问?”

朱方没有回答,严弘文看了一眼徐若瑾,满心怨气的骂着张仲恒,“这兔崽子,居然跟我玩阴的,想拿我来做挡箭牌?没门!”

徐若瑾直盯盯的看着严弘文与朱方。

看他们的表情,显然事情与她脱不开干系。

严弘文站起身,走之前看向她,“张仲恒在梁府门前与梁霄对峙,你心里有个准备吧。”

徐若瑾心中第一反应叫嚷出来,“他这是想逼死我?”

“对!”

严弘文复杂的看着她,“他就是想让你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关键

姜必武得到消息后,匆匆的从家赶到了梁府。

这一路上他都在惊诧难信,梁霄居然会主动的站出来与张仲恒对峙?

完全不可能啊!

依照梁霄以往的性情来看,他对这等无理取闹的挑衅向来是不屑理睬,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居然会站出来,大庭广众之下,与张仲恒对骂?

姜必武一路半信半疑,待赶到梁家门口时,才真正确定了事情是真的。

长喘了几口粗气才把心舒缓些许,推搡开人群,他钻了进去,正看到张仲恒在逼着梁霄承认,他玷污了徐若瑾的清白。

“……我也不再多废话,你只要点一下头,我立即便走,梁霄,你也是曾出入沙场拼死拼活的爷们儿,向来是敢作敢当的,没想到你今儿居然这等事都不敢认,妄自被人称为‘英雄’两个字,简直可笑!”

“这件事轮不着你来讨要说法,徐若瑾也还没入张家的门。”

梁霄说完,看向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姜必武,声音依旧平淡,“你来了。”

姜必武点点头,转身看向张仲恒,“赶紧走,闹什么闹?”

“居然还找了帮手。”

张仲恒的嘲讽直接对向梁霄,“她虽还没入张家的门,不算张家的人,但我心地良善,爱抱不平,哪怕是一寻常百姓被欺负,我也要站出来说两句,你也休想把此事不了了之,我今天必须要个结果。”

“你不配。”

梁霄的声音磁性低沉,“你既然把徐姑娘做为受害者,那你倒把她请出来?她没有站出来指责我,你却出来张牙舞爪的把事情越闹越大,我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可徐姑娘的清白却毁在了你的伸张正义上。”

“你倒真是一片好心。”

张仲恒被戳中心虚之处,被噎的没说出话。

余光睹向周围的人群,却已见到对他产生质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姜必武的眉头皱的很紧,凑在梁霄耳边道:

“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还是离开的好。”

“我自有主张。”

梁霄看向姜必武,“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姜必武又把耳朵凑的更近一些。

梁霄没有说话,只让姜必武把手摊开,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姜必武看到后勃然大惊。

梁霄点了点头,姜必武犹豫后点了点头,进了梁家的大门,从梁家的侧门离去……

张仲恒立即召唤身边的小厮过来,“找人跟着姜必武,看看他到底去干什么。”

“是,奴才这就跟去。”

外面闹的热火朝天,此时徐耀辉也把严弘文请到了书房商议。

这件事终归针对的还是徐若瑾。

严弘文是严大人来为徐家撑腰杆子的,徐耀辉找他,反而更让严弘文心中窝火。

他优哉游哉的来,好似一切布置都在掌控内。

张家特意道歉,还让张仲良陪同前来,好似多么有诚意,而张仲恒却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让他觉得这一张脸简直丢尽。

之前他的确与张家兄弟商议对付梁霄。

而张仲良曾来问过他,让徐若瑾出面,但严弘文自见过徐若瑾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让张仲恒自己掂量着办,徐若瑾不会出面。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仲恒居然敢以徐家订了亲的未婚夫身份出面,与梁霄堂而皇之的对峙。

让百姓们瞧着、听着,逼着梁霄承认玷污了徐若瑾,这根本不仅仅是奔着梁霄去的,完全是在恶心他、磕碜他。

若真的逼死了徐若瑾,他张仲恒两手一摊,只说是得了商议,要把梁霄置之死地。

而他这位在徐家的严公子都没为张家看住儿媳妇儿……

罪魁祸首就成了他!

这也就是说,张仲恒根本没有服气,而是在向他严弘文下战书。

他还就不信,自己治不了他一个张家的臭小子了!

徐耀辉看着严弘文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沉不住气,“这件事,完全是张仲恒的鲁莽,可若瑾往后,恐怕难以再在人前露面,这门亲事……唉!”

“徐主簿,您唉声叹气的,是怨怼我父亲做了这个媒了?”

严弘文在京都接触的都乃高官。

徐耀辉这等九品小主簿他分毫不屑。

“没有没有,我怎敢对严大人有异心?”徐耀辉一脸苦涩,“只是这件事徐家人越出面,恐怕闹的会越凶,我在此只请严公子能为若瑾做主了啊!”

“哼!”

严弘文知道徐耀辉是怕他一推六二五,根本不再管,而他也压根儿没有这样的心,否则就是个孬种!

“这件事我不会就此不管,徐主簿也把心放了肚子里。”

严弘文看着他,“不过既然要让我来管,我倒是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问问若瑾姑娘,这件事该怎么办。”

“这……”

徐耀辉有些迟疑不懂,“这合适吗?”

“徐主簿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若瑾姑娘?”严弘文皮笑肉不笑,“她可是您的女儿。”

“是是是,都听严公子的。”

徐耀辉立即吩咐陈才,“去把二小姐请来。”

徐若瑾原本就在琢磨事情该怎么办,陈才找到他,她二话不说,立即匆匆赶去。

她并不怕事情找到自己头上,反而害怕自己成为任人刀俎的鱼肉。

自己的命只有把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可靠。

无论是生、是死,那也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任他人决判,否则她即便死也是个冤死鬼!

事情紧急,徐耀辉也没再客套什么话,徐若瑾到了书房,他便把严弘文的意思传到:

“这件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已然这样,不妨都说出来,我们想个极为妥当的对策。”

徐若瑾没想到这是严弘文的提议。

微有惊诧之后,她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女儿想知道一件事,父亲是否还要让我嫁去张家?”

徐耀辉豁然怔住,看向了严弘文。

严弘文皱眉道:“你不必顾忌张家,只说说想怎么办。”

徐若瑾立即道:“我想到一个关键的人,之前我们把她忽略了。”

“谁?”严弘文与徐耀辉异口同声。

徐若瑾抿了下嘴唇,道出她的名字:“莫蓉。”

张仲恒此时仍旧与梁霄对峙着,他之所以不敢把徐家彻底的卷进来,还因为一个人,那便是莫蓉。

当初可是他威逼着莫蓉装病,嫁祸给徐夫人,说是徐夫人吓的。

而他在来梁府之前,就派人去对莫蓉下手。

只要她能永远的都闭上了嘴,一切都不是问题。

所以他在等。

只等着下人消息的到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失踪

“这件事的起因便是母亲在县令府与莫蓉吵了几句嘴,当日的事完了便罢了,谁知道第二天就传出莫蓉病了,还说是被母亲吓的。”

徐若瑾很冷静,为严弘文与徐耀辉分析着这件事的始末:

“事情的锋头也指向了母亲,也指向了我,随后便闹的越来越凶,然后又传来了严公子到来的消息,可自始至终,除却说莫蓉被吓病了,险些疯掉之外,再没有莫家露面的讯息,哪怕是莫蓉是否痊愈都没有人去关注了。”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做了手脚,至于是谁,恐怕不用我再多说了,关键点就在于莫蓉是否肯站出来指认是受他指使。”

徐若瑾已经懒得说出张仲恒的名字,即便她不说,严弘文与父亲都会知道是他。

“如若莫蓉肯答应,那么事情便不攻而破,我们化被动为主动,怎么个说辞都有道理,我就是这个想法,同意不同意,就看严公子与父亲决定了。”

徐若瑾把事情说完,徐耀辉立即看向了严弘文,“严公子,您看呢?”

严弘文皱紧眉头,没有了寻常潇洒飘逸的惬意,而是一脸阴狠的冷漠,“那就即刻动手,只怕现在,张家已经对这位姑娘下手了,就看还是否来得及。”

“会、会吗?”

徐若瑾的心中抽紧,其实她也曾萌生过莫蓉是否会被张仲恒坑害的想法,但只是一念罢了。

如今再回想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坑害自己去死,何况一个莫蓉?

严弘文没有回答,立即起身去吩咐朱方。

徐耀辉与徐若瑾父女二人对视半晌,他也看到了女儿满心疑惑。

徐若瑾的确是一肚子疑问,她不能明白为何父亲要事事都听严弘文的。

自己可是她的女儿,严家不过就是个媒人而已?

“先去忙这件事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徐耀辉摆手,想让徐若瑾回院子里去等。

徐若瑾自当不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最厌恶的就是等待,倒不如主动出击,若能因此推掉这门婚事,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父亲,时至今日,您是不是还期望女儿嫁去张家?”

“稍后再商议。”

“不!”

徐若瑾不肯退缩,“女儿现在就把话说了,女儿不嫁,女儿不嫁一个要置我于死地的男人,无论做媒的人是谁!”

徐耀辉冷眸看着她,徐若瑾分毫不退,“如若说之前与张家结亲,是为了能辅佐父亲的官职更升一阶、为了大哥和三弟的仕途能更稳一些,我也就咬牙认了,可如今即便把这门婚事强迫执行,张家也绝对不会帮助徐家,所以,这门婚事我不答应!”

“你想怎么样?”徐耀辉有些急。

徐若瑾长叹口气,“张仲恒不是替代女儿去责问梁公子么?女儿这就自己出面,徐家是好是赖,与张家毫无关系,用着他一个外人管!”

“你……”徐耀辉想要斥责她胡闹,话音刚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

徐若瑾根本不再理睬,回院子准备换上一身华丽的装束出门,让红杏去吩咐陈才备马车。

此时的梁府门口。

张仲恒等候许久前来回复消息的下人,却始终没有等到。

依照他最初的安排,在前往梁家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去莫家传话,而他在莫家早已收买好了人,很快就会传出消息。

可已经过了这么久都还没能等到,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张仲恒心中的浮躁很明显的写在脸上,特别是看到一脸淡定的梁霄,他便更是生气。

这个家伙虽站出来听他指责和逼迫,却根本不说出一句迈入陷阱的话,实在是狡猾难缠的紧。

只有等到莫蓉确定不再开口的消息,他才敢乘胜追击,将他与徐若瑾那个臭女人都置之死地!

梁霄的淡定是与生俱来的。

哪怕是杀场上面对敌人的刀芒,他也面不改色……

眼前这个雕虫小儿与自己玩这等花样?简直可笑。

若不是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实在懒得搭理。

梁家有人从府内出来传消息,“少爷,姜公子家人传话来,请您放心,一切办妥。”

梁霄点点头,“我知道了。”

下人立即又回府内,把大门紧紧关闭,只留下梁霄独自在外。

张仲恒看到梁家人与他的对话,眉头皱的更紧。

旁边一阵骚动,乃是张家人从人群外挤了进来,赶到了张仲恒的耳边,下人道:

“少爷,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张仲恒急问。

“莫、莫家小姐失踪了!”

“什么?”

张仲恒当即大惊,心险些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他想要当即开口质问,可此地人多耳尖,他只能强忍怒意,压低声音道:

“怎么会失踪的?他们家人呢?”

“昨天就已经向官府报案,县太爷派人在四处找寻了……”

“!”

张仲恒跺脚怒骂,却又无可奈何。

一股冷意从脚蹿到发丝,若莫蓉那里真出了什么差错,他……他反倒成了最被动的人。

看向梁霄,他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张仲恒攥紧了拳头,怒吼道:

“你说我没资格代表徐家,好!你可敢跟我到徐家去当面说个清楚?”

事已至此,他只能当机立断,让事情进展的越快越好,在徐家彻底的反应不过来时,就让事情确凿。

而梁霄若是不答应,他便可以一口咬定梁霄心虚,随后马上去找莫蓉的下落。

梁霄的嘴角轻笑,“好,我跟你去。”

“你……”

张仲恒没想到他居然会答应,周围的人都在齐刷刷的看着他,他说出的话如若反悔,反倒是他落了下风。

“走,我们这就去徐家!”

张仲恒上了马车,吩咐道:“马上动用所有人去找莫蓉,找到之后,立即弄死她!”

梁霄从家中牵出一匹马,上了马慢悠悠的跟随在张仲恒的身后。

众人唏嘘一片,凑热闹的倒是很多,众人齐齐的跟随前往徐家,倒是让这一年过的十分热闹。

徐若瑾刚刚换好衣裳要出府,陈才突然赶进来,“老爷,二小姐,张公子与梁公子一起到咱们府门口了,还有好多人!”

“张仲恒说什么了?”徐若瑾急问。

“张公子说让二小姐告知所有人,到底是不是梁公子把您从水里抱上岸,他一定为二小姐做主!”

徐若瑾的心猛然抽紧。

他这是要逼着自己承认清白被毁……

张仲恒,你实在太恶毒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求亲

徐若瑾刚要出去,杨氏却从她的院子里出来。

刚刚陈才去备车时,有丫鬟多嘴问了几句,转而就告诉给杨氏。

杨氏听了后心惊胆颤,立即就从院子里冲出来,见徐若瑾刚要出门,立即一把将她拽回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还不够丢人现眼的,滚回去!”

徐若瑾被拽了一个踉跄,若不是春草扶住了她,险些摔个大跟头。

不容徐若瑾再反驳,杨氏横眉立目,训斥道:

“已经问到了你的头上,你出去是应还是不应?张家可是你的婆家,你点了头,名声就被污了,你摇头,反而还成了偏袒梁家,张家还怎么娶你?还不老老实实的回你院子里等着!”

杨氏的话倒把徐若瑾给说愣了,“父亲已经答应让我自己出面。”

“老爷?”

杨氏皱紧眉头不肯信,“你少在这里糊弄我,老爷怎么可能会让你露面?滚回去,我会与老爷商议一下,好生安抚一番张公子,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在大门口闹出这等事,丢人不丢人?”

“他明明就是来找茬的,您还能怎么安抚?”

“不就是为了你与那梁霄有瓜葛的事么?如若实在不成,侧室也就侧室了,否则谁还肯要你?”

杨氏满心怨怼,因为徐若瑾,她已经被自家老爷骂过好几回了,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莫家一盆污水泼在她的身上,还不是都因为徐若瑾这个死丫头?

老爷虽然不让她再插手这件事,但杨氏仍觉得把这丫头嫁去张家最合适。

想着当初大儿子说过的话,张仲恒不肯娶的话,还有谁肯要她?

如今名声都已经这么恶劣了……

原本以为严公子到了中林县,事情会有转机,谁知道越闹越凶。

“我早就说过,宁可死,也绝不做妾!”

徐若瑾的突然回驳把杨氏也吓一跳,拍着胸脯便吼道:

“你嚷什么嚷?若不是因为你个死丫头,我能被老爷那么骂?我能被外人污蔑成恶毒的贼妇人吗?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当初就不应该留下你,把你掐死才对,你可别忘了我最早与你说过什么,嫁不去张家,仔细你的皮!”

徐若瑾心气极盛,“行啊,那您现在就扒了我的皮好了,我还省了那一根白绫子了!”

“什、什么白绫子?你个死丫头,还敢还嘴了?”

杨氏并不知道徐耀辉曾私下给过徐若瑾一条白绫子,心气急了,上前就拧了徐若瑾的胳膊一把,吩咐着身边婆子道:

“把她给我捆回去,不许她再出来闹事,徐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这件事早就应该跟张家妥协一下,闹成今天这副模样,都怨你!”

婆子们要上前抓徐若瑾,春草要上前护着,却被婆子一把推开。

徐若瑾过去扶春草,却被婆子们上前抓住。

杨氏还要骂时,徐若瑾突然看向门口。

严弘文站在那里,一脸青紫的盯着杨氏……

杨氏顺着徐若瑾的目光看去,正看到严弘文在瞪她,“哎哟,是严公子,这件事您不要生气,我们马上就处理好,绝对不会让严大人丢了面子,唉,都是家教不严,您看……”

“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严弘文打断了杨氏的话,质问起来。

杨氏被问的一愣,“什么、什么对待她?”

“我说的是她。”

严弘文指向徐若瑾,杨氏立即恍然道:“都是我没教好,按说严大人这门亲事绝对是抬举了她,可这个丫头不分轻重,还要出去闹事,严公子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怪她。”

严弘文被气的眼睛充了血,看到婆子们还揪着徐若瑾,“把你们下贱的手都给我松开,那是你们家的小姐,容得你们这样对待?”

徐若瑾一怔,杨氏惊愕的张大了嘴,“严、严公子……”

严弘文走上前,朝着杨氏的脸狠狠便抽了一巴掌,“你个老虏婆的贱人。”

杨氏被打,疼痛已经比不得心惊。

她万万想不到严弘文居然会为了这个丫头出手。

脑子里恍然一想,她的心思更歪了,跪在地上求着严弘文,“严公子,都是我脑子不好使,您可千万饶过我,您是不是看上这个丫头了?您如若瞧得上尽管带走,当牛做马徐家都认了……”

严弘文被杨氏气了个倒仰。

正准备一脚踹开这个女人,却见徐若瑾直接朝着门外冲去。

严弘文当即阻止:“你不能去。”

“我死也要去!”

徐若瑾从不知道自己能跑的那么快。

一口气跑出了大门外,她便见到张仲恒与梁霄,还有一众人都在看着她。

徐府内发生的事,张仲恒自当不知道。

他现在只想马上让徐若瑾说出她是被梁霄从水中抱上来的,然后把这对狗男女都定了罪。

“你既然出来了,那就直接说吧,你是不是被梁霄从湖水里抱上来的?”

张仲恒的咄咄逼人,让徐若瑾猛看向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只说是与不是,我来为你伸张正义。”

“用不着,你不配。”

徐若瑾的话让张仲恒猛吸一口气,“你放肆,我是你订了亲的夫婿。”

“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徐若瑾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惊了!

刚刚还以为张公子是为了徐家讨公道,才会登上梁家的大门。

可如今徐姑娘出现,事情好似与众人想的不太一样呢?

张仲恒翕动着嘴,咬紧了牙道:

“你别不识好歹!”

“那又怎么样?你倒是退婚啊。”徐若瑾的反驳让张仲恒回不上话。

而此时,梁霄却突然的开了口,“我承认,是我把徐姑娘从湖水里抱上了岸,但我前提是救她,却忽略了徐姑娘的清白,这是我有罪。”

众人瞪大眼睛看向他,徐若瑾也惊愕的好似被噎住。

梁霄,这个冷面男,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徐耀辉与严弘文此时已走到徐家门口,原本要迈步出去,听到梁霄的话,两个人都停驻脚步。

“你、你疯了?”徐若瑾朝他咆哮大吼,梁霄仍旧那般淡定,拱手抱拳,好似目中只有徐若瑾一人:

“我今日到徐府,一为正式向徐姑娘致歉,二来,为了维护徐姑娘的清誉,我梁霄愿娶徐姑娘为妻!”

徐若瑾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严弘文在徐府内听到这个消息,把舌头都咬出了血!

第一百二十章 乱了

张仲恒呆傻在原地,张开的嘴巴始终合不上。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议论声早已沸腾的压过了街边爆竹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

张仲恒气抖了嘴唇,指着梁霄。

梁霄背着手,昂首挺胸,仿若居高低视着他,“我愿负鲁莽的责任,娶徐姑娘为妻。”

张仲恒登时蹦跳起来叫嚷,“你放屁,她是我订了亲的女人!”

“不是还未进张家的门么?理应由徐老爷做主才对。”

“他做什么主做主,他敢!”

张仲恒已经气的语无伦次,说出话来已不经大脑。

梁霄的嘲笑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话已经说出了口,他已经无法承受住身边人异样的眼神。

早上冲去梁家,说是替代徐府要说法,如今梁霄跟随来到徐府,认错,更乐意负责,张仲恒却爬到了徐老爷的头上?

这性子太跋扈了吧?

事情听着怎么不对劲儿呢?

百姓们是旁观者,无非是得了八卦做谈资,才不管谁家的官更大、谁的权力更大,终归都是官宅,在他们的眼中没有区别。

有的只是看谁更倒霉而已。

徐若瑾惊的不知能说什么,她万没有想到梁霄会做出这等事。

他这是疯了吗?

张仲恒要逼死自己也就罢了,他却是来逼婚?

认了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她已经无法再去张家,旁人家更不可能与徐府提亲,她如若要嫁,只能嫁去梁家。

为了区区的斗气,都把她当成了筹码。

原本还对他的印象不错,如今看来,他与张仲恒都是同一等货色!

不容她再多思忖,黄妈妈已经从府内出来,把她拽了回去。

如今的事态已经不容她在外盘旋周折。

徐耀辉已经觉得浑身冒汗,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而作为徐家的家主,他在这时出面格外不合适,只能吩咐陈才出门把他们请走。

“各位爷,明儿可就是大年三十了,小的给各位爷先拜个年,祝各位爷大吉大利,鸿运当头,今儿的事也是府上二小姐鲁莽了,各位莫怪,老爷不在府上,只有二小姐一位主子在,各位不妨就先都回了吧?”

陈才一副笑灿的模样,拱手作揖。

可谁能不知他说的是假话?

大年二十九,府上就一位主子在?这话说破大天去都没人信。

不过,谁都没法冲进徐府内去证真假,梁霄回手行礼,“明日我便会请媒人前来提亲,还望转告徐老爷与徐夫人,告辞!”

梁霄说罢,转身就走。

人们下意识的为他退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只看着他魁梧的背影消失在街市当中。

张仲恒已经气冒了烟,看着陈才威胁道:“我要进去。”

“爷,老爷真不在。”

“少说这等话来糊弄我,当我是傻子吗?”

张仲恒的威胁让陈才缩了脖子,“不是奴才胡说,是真不在……”

“严弘文呢?”张仲恒最想见的其实是他,而不是徐耀辉。

陈才摊手无奈,“严公子又怎么会在我们府上?”

“你行!”

张仲恒的心已经彻底的乱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梁霄的计,迈入了他挖的坑。

原本是自己想要找梁霄麻烦,如今他反而化被动为主动,自己却成了一个任人耻笑的玩偶。

还有莫蓉!

她的失踪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张仲恒心中焦躁一团,把牙咬碎了也无用,只能先回去平静下来,再看事情该如何处置为好。

陈才早已经回去关上了大门。

而就在徐家关门的一刻,徐耀辉的心也暂且放了下来。

“严公子,您看这件事……”

“我不嫁!”

徐若瑾气的一张脸通红无比,“我谁都不嫁。”

“不许胡闹,”徐耀辉看着黄妈妈和春草等人,“先带二小姐回去。”

“是。”

徐若瑾仍不想走,黄妈妈的力气大,春草又怕二小姐真出什么事,凑去她的耳边道:“二小姐,您先静一静,回院子更好。”

春草攥住她的手心,徐若瑾只觉得一张类似纸条的东西塞进她的手心里。

看向春草,春草偷偷的点点头。

徐若瑾虽气不过,却也只能半推半就的先回院子去。

徐耀辉看到女儿离去,把身边的下人也都打发走,只留下自己与严弘文私谈。

“严公子,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着实让人想不到啊,您看着……”

“梁霄,他够狠!”

严弘文没有理睬徐耀辉的话,“张仲恒,活该!”

“到底该怎么办啊?”

徐耀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个顶两个大,完全没了主意。

严弘文一脸冷笑,“我不过是父亲派过来说合此事的,您可是徐姑娘的父亲,怎么反倒来问我怎么办呢?”

徐耀辉怔住,呆呆的看向严弘文。

严弘文眼角的阴狠分毫没有遮掩,“我只提醒徐主簿,您可要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角色,您府上的人又是什么角色,好自为之吧!”

严弘文说罢,起身便走。

徐耀辉想拦,却根本不敢伸手。

严弘文的话让徐耀辉心中没了底,又觉得哪里不对。

让陈才去问问他离开时,发生了什么事。

陈才去问了一通,才把杨氏斥骂二小姐,被严公子看到的事回给徐耀辉。

徐耀辉只觉得心口绞痛难忍,差点儿吓昏过去。

连忙去书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给严大人……

徐若瑾回到院子里,黄妈妈仍旧没有走。

显然,这是派来盯着她的……

叫春草进内间伺候自己更衣,徐若瑾把黄妈妈拦在外面,“……有春草就行了,黄妈妈还是在外等一等吧。”

黄妈妈自寻了台阶,“老奴为二小姐去准备暖胃的吃食,这一上午折腾的,您恐怕也累了。”

徐若瑾点点头,拉着春草便进去。

关起门来,徐若瑾把春草拽上床,放下帷帐。

“这是哪儿来的?”

“奴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绣袋里,只认得几个字。”

徐若瑾皱着眉,把拇指般大小的纸条轻轻展开。

上面只有几个字:“备酒等我,丑时初见”。

徐若瑾把字条攥成一团,写这字条的人是梁霄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登门

梁霄要向徐家求亲的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原本张仲恒直奔梁家讨说法,就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随即梁霄再跟着去了徐府,传出这样一个让众人大跌眼球的消息,又怎能不传的迅速?

百姓们才不管张家还是梁家,谈论起此事,倒更倾向与梁霄与徐若瑾成为一家人。

这也难怪。

你张仲恒都登门谩骂,更是口口声声说未婚妻丢了清白,那梁霄也没推辞找借口,大大方方在百姓面前承认了。

的确是他把徐姑娘从水里抱出来,前提是因救人,可张家既然如此介怀此事,那就梁霄来娶这个媳妇儿好了。

老百姓不管什么谁做的媒、谁家又是谁家的嫡系。

他们只懂得一个道理,那便是梁霄认了,要娶徐姑娘,张家既然拿捏此事介意来介意去的,让给人家不就得了?

免得之前又偏房侧室的,听的早就腻歪了。

梁公子乃是下水救人,又不是真的采花贼,哪来那么多伦理规矩的破事。

只有大宅门里的人才讲究多。

梁夫人原本还担忧梁霄应付不了张家的胡搅蛮缠。

可等来这样一个消息后,她直接昏倒在地,吓的梁府的人又是找大夫,又是出去找梁霄。

折腾了一溜够,梁夫人即便不愿意睁眼,眼泪却也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方妈妈拿了帕子为她擦掉,又用锦帕浸湿,为她擦拭着面颊。

可惜方妈妈越是擦,她的眼泪越是凶……

“夫人,少爷也有他的苦衷的。”

“你不要说了,他只想与忠勇侯府划清界限,不沾一丁点儿的关系。”

梁夫人看着她,“可大哥亲自派人来送年礼又送信,而且嫣儿自小到大都是一心要嫁给他的,他却要耍这等把戏!”

“他还当我是母亲吗?还肯认我是他亲娘吗?”

“您也知道,今非昔比了。”

方妈妈咬了咬唇,“少爷还是对您孝敬的,刚刚您晕倒,下人们谁都不敢碰您怕出事,少爷把您抱到床上,又等着大夫来,熬好药,一口一口的喂您喝入嘴,大夫说您没有大碍,他才走的。”

梁夫人撇过头去,不肯说话,她的心伤透了。

“他不肯与嫣儿成亲也就罢了,为何、为何还要娶徐家的姑娘?”

梁夫人看了看方妈妈,“我现在真后悔,就不应该心存愧疚,让你去给那个徐若瑾做教习妈妈,那么一户人家与梁家成了姻亲,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若瑾姑娘还是不错的……”

“再不错也只是在中林县比比罢了,哪比得了嫣儿半点儿?”

梁夫人的反驳,让方妈妈没了话,只巴巴的望着她。

沉默了许久,梁夫人也知道抱怨没有用,事已至此,即便她出面,梁霄也不会回心转意。

而她?

为了不丢这张脸,干脆不理此事。

“他去哪儿了?”

“临走时说是去请姜家老爷子出面,做主婚人。”

梁夫人的心好似被寒冰冻的生疼,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张仲恒回到家中时,进门便被张仲良斥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本张仲良是因为来到中林县后,严弘文对他不理不睬,他也有些烦躁,便想等过了年,再把这件事圆一个场,他好快些赶回京都,懒得在中林县这等小破地方多呆。

可今天还没等起身,就听到张仲恒奔去了梁家,等他缓过神来跑去梁家,却又被告知,张仲恒已经与梁霄去了徐府。

张仲良当时心里就一股冷意直窜心尖。

他在京都这么多年,对梁霄知道的太多了!

他才不信梁霄会被张仲恒这么一个小崽子拿捏的乱转,当即便知张仲恒跳入了梁霄挖的坑。

可不等他再奔去徐家,事情已经传来了。

梁霄要娶徐若瑾,明日便向徐家提亲……

好似一个重锤砸在了脑袋上,让张仲良恨不能掐死这娘俩儿。

见到张夫人的面,张仲良几句话就把事情诈了出来,尽管还要称之为一声“婶娘”,张仲良也没有留任何颜面,把张夫人吓的魂儿都快飞了。

“自作聪明,糟糕透顶!”

张仲良恨不能上去抽他几巴掌,“梁霄是什么人?那是出入杀场手刃无数的武人,哪是你这么一个小崽子能玩耍得了的?现在可好,他要去徐家提亲,你怎么办?”

“如果徐家真与梁家结了亲,你可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不说,张家的脸也彻底的丢尽了!”

“那、那不是严弘文让我去找梁霄麻烦的吗?这事儿都怪他!”

张仲恒为自己找寻借口也有心虚。

因为他算计了任何可能性,却惟独没有想到梁霄会要娶徐若瑾。

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思维的界限,完全没有想到!

“何况,梁霄一个罪臣之子,娶那么个破娘们儿,奸夫,不是正好?”

张仲恒的话,让张仲良着实忍不住,上前狠狠的抽了他一大巴掌,把张仲恒的嘴角当即打出了血!

“你懂个屁!”

“梁大将军虽然被责贬到这个地界,但你知道他如今在哪儿?梁霄虽然身受重伤,可他们梁家除却梁大将军外,其他人都没有被定罪!”

“梁家其他的人都是白痴?梁夫人的嫡亲哥哥就是忠勇侯,你当这些都是摆设?”

“他们就算为了自己的脸,也一定会对张家打击报复,是你逼着梁家的嫡亲之子娶一个破落主簿的私生女,莫说是你,连老太爷恐怕都承受不住,你知道吗?”

张仲恒的心一抽,“那我不答应他娶徐若瑾,不就得了?”

“你觉得这件事,还轮得到你来掌控吗?”

豁然想起了莫蓉,张仲恒立即道:“不,不行,我要马上去找到那个娘们儿,她必须死,必须斩草除根!”

“你说谁?”

“莫家。”

“那还不快去!”

严弘文与徐耀辉细谈至很晚,随即便吩咐朱方准备马车,带着家仆离开中林县赶回京都。

即便明日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他也马不停蹄,完全没有了过年喜乐的心情。

徐若瑾在自己的小院里一直平静的呆着,没有做任何事。

她在等待晚上那个人的出现。

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要骂,她积攒的火气随时都要爆发!

黄妈妈要守夜,被红杏拽走了。

春草独自一个人陪伴着二小姐,也在心怀忐忑的等候着那个人。

丑时,屋后的墙壁有几声轻敲的声响。

徐若瑾一个激灵,咬紧了嘴唇去了厢房。

厢房有一个小门,春草过去打开,梁霄魁梧的身影出现。

徐若瑾与他四目相对,一肚子气却不知从哪里骂起。

梁霄堂而皇之的进了门,“酒备好了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交易

梁霄的开场白让徐若瑾很窝气。

只是他在门外,说起话来也不方便,徐若瑾心里再怨气爆发,也只能朝春草点点头,让他进来后,立即把厢房的小门关好。

春草有些担心,既是想要出去守着,怕有人过来听到,可又怕单独留下二小姐不安全。

徐若瑾让她放心的出去,“去吧,我这里还能怎么样?梁公子大不了就杀了我,我还巴不得去死,免得在这里受着各种侮辱和闷气,早死早托生了!”

徐若瑾的气话,倒是让梁霄的神情轻松了些。

狠瞪了他一眼,徐若瑾便坐在了椅子处,梁霄迈步进来,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春草长叹了一口气,悄悄的去门外把守。

待屋门关好,徐若瑾才开了口:

“梁公子,之前觉得你救了我,当你是恩人,你说出并非救我的实情,我也敬你是个男人,可今儿的事我觉得你实在虚伪得很,您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即便想耍弄张仲恒,又何必拿我一个女子做借口?梁夫人是可敬的贵人,方妈妈又是我格外尊敬的教习妈妈,我原本对梁家很是尊敬,也敬佩梁公子能为梁大将军挡刀的孝道,可您如今的手段实在太恶劣,让我觉得可耻的很!”

“我不知你今儿来是为了什么,想要我宁死不同意您的提亲?然后再如何把玩张仲恒一回?”

徐若瑾皱紧眉头,“我的确厌恶张仲恒,巴不得他快点儿死了,可我也绝对不会答应与你同流合污!”

“骂完了?”梁霄的声音很轻,徐若瑾看他两眼,“先骂到这里。”

梁霄点点头,“那该轮到我说了。”

“说吧。”

梁霄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我是真心想要娶你。”

徐若瑾猛然的盯着他,恨不能把眼睛瞪出来,“你胡说什么呢?”

“我不再重复刚刚说过的话,”

梁霄四处找寻,却没有发现酒,徐若瑾看出他想要什么,“没有,对厌恶的人,一滴酒都没有。”

梁霄轻扬嘴角,“我想娶你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娶家里订了亲的女人,而你也不想嫁给张仲恒那个险些杀死你的男人,你我二人,岂不是正合适?”

徐若瑾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看了许久。

棱角分明的俊俏面庞,并没有虚伪之色,他的自信,让徐若瑾沉了片刻。

“就这么简单么?”

“是,就这么简单。”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耍弄着张仲恒,准备向我们家提亲?你觉得我会答应你?”

“相比张仲恒来说,我会是更好的选择。”

梁霄顿了下,“起码我对你毫无恶意,你嫁来后,会很自由。”

徐若瑾咬紧着嘴,“你还有什么目的?这个理由恐怕不足以让你花这么大的心思。”

“还有你的酒。”

梁霄很直白,“我觉得对我的伤很有用处。”

徐若瑾沉默了……

他的话虽然直白的伤人,可这却是一个很好的交易。

她不能否认,去梁家会比张家好百倍,尽管梁家是一个罪臣之家。

“其实你今晚完全可以不来,因为婚事都由父母定,你与我说这些话也都是废话,我自己根本做不得主。”

“你的婚事也不会由徐主簿来定,而是要听严家的,严家会答应的。”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心底一惊,“为、为什么?”这也是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为何自己的婚事,父亲都要听那什么严大人的。

即便他是媒人又如何?即便他能够帮得上父亲升职,却为何能够把手伸到徐家子女的亲事上来?

这也实在太夸张了些!

“因为严家一直在阻挠我抗拒的那门亲事,所以相比之下,他们更乐意我娶你。”

梁霄没有把心底的猜测说出来,没得到证实的事,他不会轻易出口。

徐若瑾微低着头,“既然你已经算计了这么清晰,又何必玩弄这个把戏?”

“为你报溺水的仇,也算是代表了我的诚意。”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瞪他一眼,“这个理由扯的实在荒唐,骗鬼都不够。”

“那就当我没说。”

梁霄没想到她能够分得出自己话中的真假,其实他也并非是故意找理由来搪塞,而是不想说出自己真正的怀疑。

而且,他虽然耍弄的是张仲恒,但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她。

断了她另外能选的路,那就只有选择嫁给他。

他的确很想娶她。

徐若瑾站起身,“事情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至于会发展成这么模样,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明日会来提亲,至于这件事彻底的定下来,应当在初八以后,就请徐姑娘耐心等候。”

梁霄知道她已有送客的意思,踱步走到门外,转身道:“真的没有酒么?”

他话中蕴含了很深的涵义。

他的灰眸在灯烛下显得很亮,那张俊俏的脸因常年沙场嗜血煞气十足,引人畏惧,徐若瑾却看出了一份诚意。

这份诚意,让她消减了心中的怨恨,却仍存有怀疑。

那却要日后再衡量了……

“那里的酒,你拿走吧。”

徐若瑾指着墙角的一个小坛子,梁霄露出了难得的一笑。

因为两个人的交易,就这样的结成,很简单,也没太费力气。

而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完全能明白事情的利弊得失。

梁霄出了门,从徐若瑾院子后的墙角,轻踩两下便翻身跃出,虽身子魁梧,但步伐轻盈矫健,让春草愣在那里眨了半天眼睛才缓过神来。

“好像没怎么看清,梁公子便走了。”春草纳罕道:“他不是个有伤的人么?”

徐若瑾想到他在曾经那晚,如风一般的消失,倒没多大惊诧,“这个人神神秘秘的,天知道他到底有伤没伤,虚假,实在太虚假了!”

“二小姐,那您是怎么打算的?”

春草是这件事情唯一的知情者,而她更关心二小姐的选择。

徐若瑾沉下心来仔细的琢磨着。

如若这门亲事真如梁霄许诺的那样,似乎是她能够选择的最好的结果。

亦或许,也成为了唯一选择的结果。

因为他已经把所有人都逼迫到了绝路,唯一途径,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可走。

可就这么被他牵着鼻子走?

心里总有点儿不舒坦呢?

徐若瑾没有立即回答,因为她不知道明日所谓的提亲,会是个什么德行,也不知道他推断的时间和事件是否真实。

都看明天再说吧!

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梁霄离开徐家后,七拐八绕的进了一个小屋中。

姜必武正在此处等着他。

进去之后,二话没说,梁霄打开那一坛子酒,浓郁的酒香让他陶醉,他对这种喝入腹中便能温暖自己冰冷四肢的酒已经痴迷得很,如今只想喝完了再谈。

“咕咚”一口酒入腹。

姜必武看到梁霄的脸瞬间红紫,那副狰狞的样子,好似中了什么毒。

“怎么了?你这是哪儿来的酒?”

梁霄硬咬着牙,把酒缓缓的咽入腹中,嗓子几近发不出声音,“被这个女人阴了,她下起狠手,还真不客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疯狂

徐耀辉送走了严弘文,站在府中不知该往何处去。

冬季的寒风刺骨,顺着他的衣领窜入怀中,让徐耀辉不由紧了紧披着的大氅,可他的心中却更加冰凉。

“去柳姨娘的院子。”

“老爷。”

陈才提醒着:“夫人来过几次,说是晚间会一直都等您。”

“我不想见她,我想静一静。”徐耀辉的话让陈才一惊。

老爷向来没有把对夫人的厌恶表达在众人面前,这一次,夫人恐怕是真的惹怒老爷了。

徐耀辉径自往柳姨娘的院子行去,陈才连忙提着灯笼跟上引路。

杨氏得知老爷去了柳姨娘的院子里歇息时,险些气疯了!

今天她被严弘文狠抽了一巴掌,随即又被老爷骂,她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传来梁家要来提亲的消息。

归根结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徐若瑾那个死丫头。

可惜时至现在,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即便她想要去找黄妈妈,黄妈妈却也被派去陪着那个死丫头,她只能孤苦的陷入恐惧之中。

想到严弘文,她完全不能明白,不过是训了丫头几句罢了,为何自己会挨打?

他既然看中了,为何不把她带走,反而还要给张家?

杨氏本想等着老爷回来之后,细细问一问到底怎么打算的,可谁知道老爷仍旧去了柳姨娘的院子,根本不理睬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是她哪里想错了?

可惜徐子麟不在,否则她还能有大儿子在身边商议一下。

现在只有徐子墨,他又根本什么都不懂,除了吃喝就是睡,巴不得不来自己的院子。

杨氏只觉得天塌地陷,而她却没有一根能够自救的缰绳可以抓住,那股没来由的恐惧和愤懑交杂,让她已至癫狂的状态。

“我要去找老爷,我一定要把事情问个清楚,我好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对我这般不理不睬,却对那个小骚蹄子如此体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这就去!”

杨氏的身边没有黄妈妈在,也根本没人拦得住她。

丫鬟们各个缩了脖子,只能跟着夫人朝小院去。

只是杨氏还没出了门,就见外面有人跑进来,乃是李秋萍身边的丫头,“夫人,大少奶奶晚间用了饭就喊疼,院子里的婆子说是可能要生,您快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杨氏本就心气不顺,立即回骂:“生什么生?她还不到日子呢,府里已经够乱的了,她还在这里添麻烦?”

“大少奶奶是真的疼起来了,夫人……”

“躲开!”

杨氏一把推开小丫鬟,“今儿谁拦着我,我就撕了她的皮!”

小丫鬟被推搡的跌倒一旁,杨氏急匆匆的就往后院奔去。

看着夫人这么就走了,小丫鬟也不知怎么办才好,脑子里忽然蹦出个人来,便是二小姐。

徐若瑾虽然在府中不管事,可她心地善良,却是下人们都知道的。

夫人不肯管,老爷又在柳姨娘的院子里,三少爷根本管不得,这时候也只能找二小姐了。

小丫鬟想着,便朝徐若瑾的院子跑。

徐若瑾这时也没有睡着。

因为梁霄的话辗转反侧的在她脑海中徘徊。

梁霄那个人,她根本就猜不透。

当初是他把自己救上来,只可惜那个她不是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任何的记忆和感觉。

第一次来往,便是他夜晚来找如意玉坠,不过是一面之缘,更近的交往便是在县令府。

那一次他与张仲恒斗气,自己因此得了新的酿酒法子,也惹出一堆麻烦。

而刚刚的一次交谈,徐若瑾却觉得很轻松。

看着他的那一双眼睛,似乎不用思考他是否在欺骗自己,因为他没必要欺骗自己。

他眼眸中的自信,虽霸气桀骜,反而没让自己产生沉闷的压抑感,而这个交易也很顺利的达成。

但嫁给他?

这几个字让徐若瑾不敢认定是最好的选择。

但的确如他所说,嫁给他,总要比嫁给张仲恒更合适,而还有一个比较,那便是强过白绫子把自己勒死吧?

真是疯狂突变的一天,直至躺在床上,她都觉得像做梦。

怎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想到了严弘文,徐若瑾的轻松感骤然无存。

他今天亲自下手去打了杨氏,徐若瑾除却震惊之外,并没有感觉到报复的爽感。

因为她吓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严弘文会为了自己去打杨氏。

而当时,她光顾着梁霄与张仲恒的对峙,冲了出去,如今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想到梁霄也说,自己嫁给谁,说的算的是严家人……

可他的解释似乎还有隐藏。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很烦躁,徐若瑾又翻了一个身。

院子里忽然有一阵脚步声,春草在外也听见了,起身去开门,听了小丫鬟的话,便匆匆的进来:

“说是大少奶奶肚子疼的厉害,想让二小姐帮着请大夫。”

徐若瑾皱了眉,“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母亲呢?”

“夫人不肯管,去了柳姨娘的院子里,小丫鬟挨了打,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找到您这儿来了。”

春草一脸的为难,“咱们是管还是不管?”

大少奶奶向来与二小姐关系不妥帖……

“这种事,咱们哪里懂?”

徐若瑾掰手指头算算,“好似不到日子,上次听黄妈妈说过,应该是二月才对。”

春草提议,“要不然去问问黄妈妈?”

“去把黄妈妈喊起来吧。”徐若瑾长喘口气,“反正今晚也睡不着了,遇上事也不得不管了。”

春草应下,立即带小丫鬟去找黄妈妈。

徐若瑾起了身,自己穿好了棉衣,围上了厚实的披风也出了门。

黄妈妈被突然告知这个消息,早已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看到二小姐已经起了身,黄妈妈惊愕后连忙道:

“二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去大嫂的院子看看。”徐若瑾看她道:“这事儿可是两眼摸黑,完全不懂,都只能依靠黄妈妈了。”

“老奴也不懂啊!”

黄妈妈见徐若瑾瞪过来,忙道:“不是老奴怕担责,还是应当快些找大夫和接生婆子才对。”

徐若瑾忙道:“那还不快去?”

“夫人不发话,万一不是大少奶奶真的生,这银子……”

小丫鬟急的直跳脚:“大少奶奶从来没这么喊过疼,院子里的婆子也说是要生了。”

“先去找人!”徐若瑾皱紧了眉,“这时候还顾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人命要紧啊!”

黄妈妈立即应下,徐若瑾匆匆赶去李秋萍的院子。

还未等见到李秋萍的人,就已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不好了,大少奶奶的羊水破了,真的要生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接生

徐若瑾听到婆子们的叫喊,吓的浑身一抖。

可身边只有春草和红杏这等丫鬟,没有懂得接生的婆子,她即便想帮忙也帮不上。

黄妈妈去吩咐找大夫和接生婆子还没回来。

事情紧急,徐若瑾连忙吩咐红杏去催,“快去把黄妈妈喊回来,另外去柳姨娘的院子里,把母亲也找来!”

“啊?”

红杏一惊,可见二小姐已经定下,她也顾不得会不会挨骂,朝着柳姨娘的小院就跑。

李秋萍院里的婆子从屋中出来,看到徐若瑾在,好似寻到了救星。“二小姐……”

“已经派人去请大夫和产婆了,再等一等。”

徐若瑾打断了婆子的唠叨,可婆子听后连连摇头,“等不得了啊,大少奶奶的羊水破了,再不生,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的啊!”

徐若瑾紧咬着嘴唇,直接抓着婆子问:“你接生过没有?”

婆子一惊,“老奴、老奴只在旁边看过,没接生过。”

“你跟我来!”

徐若瑾一把揪住她,不容婆子再退缩,吩咐春草道:“回院子里拿医书还有药箱子,连带着纱布也都拿来,要快!”

春草点了头,立即匆匆赶回。

徐若瑾拽着婆子冲进李秋萍的屋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淡淡的血色虽不浓重,沾染在李秋萍的衣襟上,但徐若瑾看到这一幕,仍旧吓的说不出话。

“这、这已经多久了?”

“早间大少奶奶就这样了,开始以为没事,可现在……”

“胡闹!”

徐若瑾看着一脸惨白的李秋萍,已经嚎的没有了力气。

羊水破了,还出了血,如若时间拖的太久,腹中胎儿缺氧容易憋死不说,李秋萍也甚是危险。

这可不是她之前所在的年代,医疗设置健全。

李秋萍很可能会丢了命的!

“快去煮一碗面,让她吃点儿东西。”

徐若瑾吩咐着婆子,她则走过去看着李秋萍,“别再喊了,留一些力气,否则孩子和你都有危险。”

李秋萍忍住不喊,粗喘着,她看到徐若瑾,眼神中的情感很复杂。

吭哧半晌,她才轻吐出几个字,“没、没想到,你会来。”

当初她指使白梅险些害死徐若瑾,那是李秋萍一直以来的恐惧。

她没有想过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待得知白梅被打的没了人样,一家子都撵出徐府之后,她越想越害怕。

之所以会早产,也是因为她陷入了惊恐之中。

“你还怕我害你?”徐若瑾看她这副样子,说不上是恨还是怨。

李秋萍眼角流了泪,“我不怕你害我,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想那么多,我想要子麟回来,我想给他生儿子。”

“那你就闭嘴别说了,省点儿力气。”

徐若瑾不想再听,可她也没经历过这种事,也有些紧张的慌乱。

焦躁和急迫交叠,她忍不住跑到外面催促,“怎么还不来?再去几个人催催,一定要快!”

黄妈妈找了人去请大夫和产婆子,便匆匆的赶回。

春草的速度也不慢,与黄妈妈前后脚的进了门。

看到李秋萍现在的模样,黄妈妈险些心吓出来,“这、这等不及了!”

徐若瑾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吩咐人去找产婆和大夫了吗?”

“去了,可大半夜的,也要挨家的敲,找起来恐怕需要时间。”

黄妈妈看着春草拿来的物件,“二小姐,您这是……”

“再等两刻钟,如若还找不到产婆,就你们来接生!”

徐若瑾说完,便拿起医书开始翻,找到生子的那一部分,开始认真的看起来。

婆子们煮好了面,徐若瑾让马上喂进去,李秋萍这会儿也知道事情急,恨不能把一碗面都吞进去。

可惜,不等把面咽到肚子里,又是一阵腹痛。

忍不住的叫喊嘶嚎,让徐若瑾撂下书连忙跑去。

下身又是一滩血流出,却比之前的颜色更加刺目。

“等不得了!”

徐若瑾看着黄妈妈和婆子,“你们谁来?”

婆子连忙退后,“老奴、老奴不会。”

黄妈妈在不停的捶着手,“二小姐,老奴也没有过这种经验,真是不敢下手啊!”

“快,我要疼死了,救我,快救我,啊!”

李秋萍的嘶嚎,让徐若瑾攥紧了拳,“我来!”

“二小姐……”

徐若瑾吩咐婆子,“快去柳姨娘的院子里催母亲,催人!”

“是是是。”

婆子跑的格外快,徐若瑾吩咐人烧水,准备绷带,想着刚刚在医书上看的那几个步骤,她也豁出去了。

看着李秋萍,徐若瑾咬牙道:

“只能怪你赶的时候不巧,就豁出去这一回了,你敢赌么?”

“我、我信得过你。”李秋萍说完,又是惊嚎一声。

徐若瑾拿来厚厚一叠纱布塞入了她的嘴里,免得她咬到舌头。

“听我的话再用力。”

李秋萍连连点头。

徐若瑾伸手摸着腹中胎儿头部的方向,开始道:“用力……”

此时,杨氏正在柳姨娘的院子里撕扯的打架。

她刚刚来到柳翠院子里时,正听到她与徐老爷在谈话。

话题自当是徐若瑾的婚事,但柳翠仍旧记得二小姐的好,话里话外都在向着她。

可提到二小姐的委屈,自当要说几句夫人要求太苛刻。

谁都不知这话会被杨氏听到,而门口的丫鬟婆子们也无法告诉屋内的姨娘,只能任杨氏忍不住发飙。

冲进屋去,杨氏疯了一般的把柳翠推倒在地,若不是有婆子们拦着,她险些把柳翠掐死!

徐耀辉气的动手打了杨氏两巴掌,杨氏哭天抢地的不活了,一头朝着墙壁撞去。

姨娘的院子里哭坐一团,而红杏赶到时,正看到了这样一幕。

告知徐老爷,大少奶奶要生了,所有人都惊愕的呆住了。

杨氏此时下了狠,说什么都不肯去管李秋萍,日子都快没法过了,谁还管得了孙子孙女的?

女人的事,男人无法插手。

徐耀辉也只能让懂得此道的婆子们快去李秋萍的小院儿,再立即吩咐人去找产婆和大夫。

事情比徐若瑾想的要复杂。

因为她发现,胎儿的方位不正,先摸到的是脚!

这该怎么办?

她却是一点儿都不懂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难产

“这种事老奴从来没遇上过,二、二小姐,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黄妈妈见到这种情况惊了!

原本大少奶奶就因耽搁的时间太久,她们不得不先动手接生。

可如今又闹出了毛病,谁都不敢再上前一步,因为那都是人命!

徐若瑾如何不知道事情急?

可她既然遇上了又有什么办法?

李秋萍已经没有了力气,哪怕再往她的嘴里塞吃食,她也连声音都喊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先保住大嫂,如若再生不出来,她可就危险了。”

徐若瑾的话让黄妈妈怔住,“那、那小主子?”

“都能保住为好,如若偏要选一个,自当是选大人了。”

“不!”

李秋萍忽然一声嚎,“孩子,选孩子,宁肯我死,我也要生。”

“你疯了吗?”徐若瑾惊的一脸不可置信,“你真不要命了?”

“要什么命?我只要孩子,我要孩子!”

李秋萍喊到最后,险些昏过去。

徐若瑾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黄妈妈焦躁的跺着脚,“二小姐哟,您还是快做决定吧。”

“要大人,一定要保她的命!”

徐若瑾强硬的做了决定。

李秋萍如今已经糊涂了,不能够听她的,何况相比大人的命来说,孩子就那么值钱吗?

她无法理解李秋萍刚刚作出决定的勇气,因为她不是一个母亲。

但她只知道,保住命,孩子亦或许还会再有,但若是只留下一个孩子,大人丢了命的话,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李秋萍已经没有了继续喊的力气,而这一会儿,院子里有了声音响起。

春草过去打开门,却是几个懂得接生的婆子进了来。

看到这一副场景先是惊吓住,随后便把徐若瑾往外推,“二小姐这里有我们就行了,您可不合适在这里,您出去。”

“能不能都保住?”徐若瑾急着追问。

“尽力。”

“要是只能保一个,还是要保大嫂……”

“您就放心的在外等吧。”

“咣当”一声,屋门关上。

徐若瑾还没擦干净手,就被推搡出来。

春草连忙端来水让她洗了手,也净了一把脸。

而此时,红杏从外跑进来,看到徐若瑾在,长舒了口气,“刚刚都乱死了,老爷得了消息先让接生过的婆子们来顶事,大夫和产婆恐怕难找了。”

“怎么这么久?”

徐若瑾只觉得时间过的好慢。

红杏撇撇嘴,凑在徐若瑾耳边嘘声道:“您不知道,柳姨娘的院子里都打破头了。”

“现在呢?”徐若瑾问了一半儿,连忙摆手,“算了,先别说了,等着大嫂生子的信儿吧。”

红杏听着屋内的喊声和婆子们的叫嚷,再看二小姐疲惫的面容,忍不住抱怨道:“也就是您有这份好心,换做其他人,谁来管?之前那么坑害您,都巴不得您快点儿去死了。”

徐若瑾逐渐的平复下来,“我倒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

“为了您自己?”

“对。”

徐若瑾拍拍胸口,“如若不管,我自己的心里过不去。”

红杏紧抿着嘴不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二小姐,那就索性一起在这里等。

柳姨娘被丫鬟们扶下去歇着,等稍后大夫来再给瞧病。

杨氏挨了打,又撞墙寻死,此时徐耀辉让丫鬟们把她带回主院,关起门来,只有二人私谈。

“我自嫁到徐家,什么事做的不对?老爷抱回那个死丫头,我也容了忍了,可如今连一个姨娘都能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这个做夫人的,还到底有没有尊严,有没有这张脸面?”

杨氏泣不成声,泪水将整张脸沾湿,那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让徐耀辉心中的气也消减些许。

“你这些时日的做派实在太丢徐家的脸,你还觉得委屈?”

徐耀辉冷哼一声,“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许插手若瑾的婚事,而你呢?”

“接二连三的动心思,惹出了那么多的麻烦,今时今日的结果,一大部分的原因都是你造成的,你还有什么哭的?”

“还有严公子,让他看到你对若瑾肆无忌惮的斥骂,你知道我要遭到多么大的谴责?”

徐耀辉冷叹一声,“而我还没等处置完这些事,你却又闹起来,你是怕徐家不散么?”

杨氏完全怔住,“我都是希望徐家好!”

“你期望徐家好,为何不肯听我的布置,偏要屡次自作聪明?嗯?”

徐耀辉的冷眸让杨氏胆怯,“我、我是怕她嫁了人便不再顾忌家里,可谁又能想到她们的花招那么多……”

“行了!”

徐耀辉看着她,“从今日起,你便留在院子里好好反省,若瑾的事,不用你再操心,我亲自操办。”

杨氏的心一冷。

她呆呆的朝着徐耀辉望去,“那个死丫头,在老爷的心中比我重要么?”

“我……”

徐耀辉话到嘴边,黄妈妈从外跑进来,“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少奶奶难产,母子只能保住一个了!”

杨氏当即便问:“生没生?是孙子还是丫头?”

“是位孙少爷。”

“还要用说么?当然是保孙子!”

“二小姐,可二小姐让保大少奶奶……”

“哪能听她的?保住孙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杨氏的嘶喊,让黄妈妈都吓到了,可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转回身立即朝向大房的院子跑去。

黄妈妈从外赶回,徐若瑾仍在吩咐婆子们保住李秋萍的命。

“二小姐哟,夫人和老爷马上就到,您还是先去外面等。”黄妈妈把徐若瑾强行拽开,关上了门,与接生的婆子们说了杨氏的意思。

婆子们当即便开始下了手。

徐若瑾被推了一边儿,见黄妈妈那般的鬼祟赶了进去,她只觉得心头一紧,一股凉意从后脊梁骨蹿上了脑。

猛的冲了进去,徐若瑾刚要说话,却正看到产婆不顾李秋萍的安危,剪开一个挪大的口子,把孩子从腹中抱出来。

“啊!”一声惨叫!

“生了!孙少爷出来了!”

“大嫂!”

徐若瑾立即冲到床边,一张惨白的脸,灰白的嘴唇,满颜的泪,若不是手指还能动一动,俨然一副死人的模样。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救她?”

徐若瑾拽过产婆,产婆束手无策,“大夫没来,根本没人能救得了大少奶奶。”

“那你们就这样让她等死?”

徐若瑾看不了这一幕,拿出药箱中的止血药便开始为李秋萍敷药。

只可惜……

血越流越多,倾泻而出,无论徐若瑾怎么做,都无法止住伤口。

李秋萍呛咳一声,嘴角流下了血。

她看着那已嗷嗷啼哭的婴儿,涌起灿烂的笑,看着徐若瑾,轻合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哑声念了几个字,“对不起,我、错、了……”

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殁。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谈判

天边露出了几分清冷的光芒,府内小院挂上了白,让徐若瑾觉得心中冰凉。

她的脑中始终忘不掉李秋萍临死之前的笑,也忘不掉她的那句“对不起,我错了”。

人死如灯灭,曾有的恩恩怨怨,都随着这几个字淡去了。

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她一直望着窗外,春草送上热茶换了一杯又一杯,可徐若瑾就这样呆滞的坐着,只觉得心被抽走了一片,让她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人死,就那么的容易吗?

她扪心自问。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好似从没有真正的面对这个问题。

哪怕是父亲赏给她那一根白绫子,她也没有真正的去思考过死亡是什么感觉。

直到亲眼看到李秋萍的逝去,她才觉得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简单……

简单到让人不敢相信!

为了孩子,值得吗?

徐若瑾又一声长叹,虽然最初是李秋萍自己的选择,可随后杨氏向黄妈妈传的话,才彻底的让她断了最后一线希望。

她没有后悔过吗?

一切都已经画上了句点,没有人能够再去找寻答案。

她是个可怜的人。

这是徐若瑾对她的评价。

从最初,她便喜欢与自己斗嘴,哪怕是一碗燕窝粥,她也要来闹上一番。

归根结底,她只是想争一争她的地位更高、她应该更好罢了。

而自己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可却因为白梅一家人的事,让她吓破了胆,让她整日活在恐惧当中,所以才有突然的早产,胎位不正,断送了性命。

凡事有因必有果,只期望她能在另一个世界过的更好……

徐若瑾心中想着,又是一声长叹。

抹掉眼角的泪珠儿,春草端来了早饭,“二小姐,还是吃点儿吧,已经熬了一整晚了,可别熬坏了身子。”

“你们也跟着折腾了一宿,轮换着去歇歇,这些天把人折腾的筋疲力尽,哪有点儿过年的气氛呢。”

徐若瑾让春草坐下与自己一起吃,春草坐了小杌子上,“红杏忙的太累了,奴婢让她先去歇了,杨桃和小可已经起来了,奴婢让她们去大厨房先用饭,府里说不上还有什么事,现在人手不够,或许回来调人。”

徐若瑾微微点头,才想起问些细节,“孩子抱去谁那里了?”

“抱去柳姨娘那里了,”

春草压低了声音,“听说老爷这次彻底的怒了,把夫人关了起来,说是您出嫁之前,不让夫人再露面,若有人敢私自放夫人出来,乱棍打死。”

徐若瑾怔住,完全不敢信,“父亲下了这么重的令?”

“奴婢是听黄妈妈说的,这还是黄妈妈跪地求了情。”

春草咬了咬嘴唇,“夫人这次也的确太狠了,直接要了大少奶奶的命。”

“大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若听到这个消息……”

徐若瑾不敢再往下想,闭上了嘴,径自的把一碗白粥全都喝完。

春草收拢好碗筷,徐若瑾刚想躺去床上歇一歇,听到了陈才说话的声音,“二小姐可起来了?”

“进来说吧,一直都没睡。”

徐若瑾开了口,陈才便进了屋,只站在屋门口,“是老爷让奴才过来看看您醒着没,稍后老爷要来看看您。”

“父亲来看我?”

徐若瑾整了整衣襟,“怎能让父亲过来,还是我去见父亲更好。”

陈才脸色大喜,“那是更好了,老爷在书房小寐刚醒,奴才是送了早饭才过来的。”

“那你等一会儿,我换一身衣裳。”

徐若瑾刚要进内间,又转回身问着陈才,“严弘文呢?他昨儿不是在府上的?”

“严公子昨天与老爷谈完事就连夜回了京都,已经不在中林县了。”

走了?

徐若瑾微微怔住。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的很,昨天因为杨氏斥骂自己,他打了杨氏,而后得知梁家要来提亲,他也没有发表什么言论,与父亲私下里谈过后就走,他这到底是耍什么花样?

难道说他已经与父亲商议好自己的婚事该怎么办么?

并非徐若瑾多心,而是梁霄的话对她产生很大影响。

他说,自己的婚事要听严家人的,严弘文这么急的离开,是否与此有关呢?

这种事问陈才也没有用,徐若瑾立即回到屋内换好衣裳,留下春草在屋内歇一歇,她带着小可在身边,朝着老爷的书房行去。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照亮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

徐若瑾走这一路,手脚已冻的通红,原本陈才是让婆子抬了小青轿,徐若瑾却不肯坐。

她需要冷静,而这种冰冷的气温,更能够让她清醒。

因为父亲要谈的必定是自己的婚事,她应当要做好准备去应对。

只是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她心底很是不爽。

徐耀辉已经在书房中用过了饭,在门口远望着徐若瑾朝他这里走来。

接连的煎熬和疲惫,让他原本笔挺的腰板微微弯曲,耷拉的眼袋下,又添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已经老了……

徐若瑾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进来吧,先暖和一下,咱们再说正事。”

徐耀辉指了指桌上的茶,热气腾腾,应当是刚刚斟好,红茶的香气随之飘起,让人看去便心中一暖。

“父亲找我来,是要谈什么事?”徐若瑾嘴角的淡笑很虚假,可她实在挤不出发自内心的笑。

也不知,她多久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徐耀辉见她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先抿了一口茶,才道:

“在谈你的婚事之前,还要先说一说你昨晚的鲁莽,还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就有那么大胆子去接生?若是让人知道了,又该如何看你?嗯?”

徐耀辉故作严厉,徐若瑾却毫不在意,“女儿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在人命面前,名声就那么重要么?”

“不许赌气。”

徐耀辉又抿了一口茶,“我已经对你的亲事做了决定。”

“……反正我宁死不嫁去张家,终归府上已有了白事,倒不怕再多备一架棺木了。”

徐若瑾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也是她在路上想好的。

即便她怕死,也绝不能委曲求全,因为隐忍和退让换来的,或许会是生不如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提亲

“难怪你母亲说你如今翅膀硬了,与父亲都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了么?”

徐耀辉冷哼一声,当即严肃起来。

徐若瑾却对此很不在意,上一次,父亲给自己白绫子之前,也是一派和气的笑,随后便一盆冰水泼下来,分毫不顾忌她的感受。

这一次对话,谁知会否发生那样的事?

她的心已经被凉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那就不要报什么父慈宠爱的期望。

见女儿不再说话,徐耀辉长舒口气,“知道你心里对为父有些怨怼,可我也没有怪罪你冲出家门,去与张家、梁家对峙?堂堂一个姑娘家的,成何体统!”

“父亲说的是,是女儿着急了。”

徐若瑾开了口,徐耀辉便立即接下去:

“其实,依着我的意思,还是希望你嫁去张家……”

徐若瑾看向他,“父亲真的这么决定么?”

眼神中的讽刺没有刻意的遮掩,因为她知道父亲还有后话,这不过是开场白的铺垫而已。

心中微有怒意,可徐耀辉却还无法发泄,因为他的确是在谈话上玩了技巧,只不过被女儿看破罢了。

“算了,你如今心里对家人很有看法,无论我怎么说,你都觉得为父是为了利益,而不是为了你的将来。”

徐耀辉自嘲的摆摆手,“这都是我的失败,人生上的一大失误。”

徐若瑾又不说话,她虽善良,但却不愿被人把善良当成任意驱使的工具,因为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蠢。

所以适时的闭嘴,就是最好的回答。

“不想让你去梁家,因为梁大将军是罪臣,你的未来定向实在不够理想,如若梁家再被扣上什么罪,你岂不是也要跟着受连累?”

徐耀辉苦口婆心,“何况,梁霄身负重伤,已经很多位名医说他不可能再习武。”

“文武不合,外加他乃梁家的嫡子,再想起复希望极其渺茫啊,这些你不会想,可我作为你的父亲,不能不想啊。”

徐若瑾的不悦微微收敛了些,“谢父亲为女儿想的这般周全,可事已至此,女儿还有其它选择的可能么?”

徐耀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徐若瑾继续道:

“自始至终,所有的把戏都是张仲恒耍出来的,之所以这么做,就因为不想与咱们家联姻,直至今时今日闹到这个地步,全都是他的责任,何况,他屡次三番想害死女儿,我还要送上去任他宰割吗?”

“虽说这门亲事是严大人许的媒,可严弘文也亲眼见到了,却不知还要强迫我嫁去张家的话,严大人脸上是否有光了!”

“你这番说辞,倒是够锋利,是早就想好的么?”

“女儿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额外添油加醋的必要了。”

徐若瑾站起身,朝着徐耀辉深深的鞠躬,“父亲,只要不去张家,女儿的亲事随您定夺,否则,就莫怪女儿不孝了,断了这条命,也绝不想与张家有半点儿关系!”

“行了行了,这个丫头,性子如此执拗,却不知像谁。”

徐耀辉把话往回收敛,因为他发现,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都没用,女儿把此事已经看的太透,根本不需要他再引导着走……

可他也有他的目的。

“你不肯去张家,那便只能选择梁家,可梁家……刚刚的顾虑我也与你说了,严公子对此也很关注,只说更尊重你的意思,张家的亲事没有做成媒,严家对咱们也有亏欠,即便是与梁家结亲,他也会来为你贺喜。”

徐耀辉说完,看向女儿,“才几天相处,严公子对你的印象很好。”

“您的意思就是,不选张家,我也只能选梁家了么?”

徐若瑾不知父亲后续还要说什么,可她却明白,父亲与严弘文早已商议好,让她入梁家门。

她倒不妨先往回收一收,不要一口就答应下来……

想到梁霄对她说过的话,她还真觉得心灰意冷。

因为抛开张家,自己仍旧是利益的工具。

“知道你有委屈。”

徐耀辉提了口气,“所以,即便你去梁家,我们也会时而关注你,不能让你跟着梁家受连累。”

“女儿明白了。”

徐若瑾顿了下,“此事容女儿再想想,昨天大嫂刚刚过了世,女儿还无心想自己的亲事,还是先办大嫂的丧事更好。”

“不不不。”徐耀辉连连摆手,“丧事简单的办,都以你的亲事为主。”

徐若瑾当即惊了,“那、那可是大嫂,可是因生小侄子才……”

“事有轻重缓急,回去等着就好,你不用管了。”

徐耀辉站起了身,“我也累了,只想好好的过上两天年。”

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徐若瑾也只能站起身。

陈才突然在外敲门,徐耀辉道:“什么事?”

“梁家人来提亲了。”

徐耀辉看看徐若瑾,父女二人都一脸惊愕,这么早?

“是梁夫人带着人来的?”徐耀辉忙问。

陈才连忙摇头,“不是,是姜家的老太爷。”

“姜家的老太爷?”

徐耀辉满脸焦急,“快快,我快回去换一身衣裳马上去迎,对了,若瑾啊,你也先回院子里去装扮一下,昨儿府上的丧事先不要提,陈才,马上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许提!”

徐耀辉说着话,已经快步的出了门,陈才也立即跟着小跑离开。

小可早就在门口等了半晌,见老爷和陈才都出去,便进来道:

“二小姐,咱们不回去?”

“回吧。”

徐若瑾也没法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只是提到姜家的老太爷,父亲便急成了那个样子?

那又是什么人?

徐若瑾只在县令府时见过姜必武,但却不知道他的出身,难道是他们家的长辈?

“小可,你以前知道姜家么?”

徐若瑾随意一问,谁知小可当即点头,还真知道,“当然知道,他们家的老太爷厉害的很,听奴婢爹说,那可是军中的大官,每年好多人到他们家拜年的。”

“原来如此。”

徐若瑾微微一叹。

想到刚刚父亲听说姜老太爷的名号时的惊愕,想必这份提亲他一定会点了头。

自己就真的嫁去梁家,与梁霄达成交易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她

梁霄请动姜老太爷到徐府提亲的消息,立即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位老爷子莫说是严大人与张家的老爷子,便是京中的一二品大员,也要给几分颜面。

这倒不是姜老太爷有过多么辉煌的战功,完全是因为姜家大族人脉多。

老太爷的兄弟姐妹便是十几个,一辈传一辈,到姜必武这一辈的子孙便有百个。

遍布大魏国各地任职,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谁敢不给颜面?

而他能亲自出面为梁霄提亲,可谓是让所有人的心都颤了两颤。

老太爷曾与梁大将军共事,但之前,人们对梁家的腹诽和诋毁、鄙视,他都没有理睬,这次能出面,显然也是为梁霄撑腰了……

徐耀辉一行匆忙的换好衣装去迎姜老太爷,尽管是严寒冬日,却也急出了一身汗。

连鞠躬带行礼,徐耀辉的腰始终直不起来,“给姜老太爷见礼了,没想到这大年节的,还劳您老人家出府,这、这可实在是徐府的荣幸了。”

“要不晚辈为您磕个头,祝您身体康健,大年大吉!”

徐耀辉说着,就要跪地磕一个,姜老太爷连忙抬手扶住他,“起来吧,徐大人可是中林县的主簿大人,我就是这里的平头老百姓,你为我磕了头,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我为老不尊了?”

“您是此地的老福星,不会有人敢这么说的。”

徐耀辉站直了身,借着擦手的机会,也抹抹额头上的虚汗。

姜老太爷也懒得多废话,“今儿是来提亲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了,今儿就把日子也都选了吧?”

“啊?”徐耀辉瞪大了眼,“今儿、今儿就选日子?”

“喜上加喜,有什么不好?”

姜老太爷皱了眉,“怎么着?难道你还对这门亲事有异议么?”

徐耀辉还未等开口,姜老太爷便拍了桌子,一脸怒斥,“你也不颠颠自己的分量,梁家肯娶你们家的闺女,那是你徐耀辉祖坟上烧了高香了,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犹豫?屁!”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么早就定日子,有点儿……”徐耀辉在县衙也是一派官风,可对着这位老爷子,他实在拿不出半点儿能接招的法子,连气势都弱小很多。

“什么这么早,事情定了,就早早办了了事,行武的人家,不懂你们文人那么多的破规矩!”

姜老太爷仰着头,“我岁数也不小了,在这小地方辈分也够了,今儿我就倚老卖老的发句话,正月十五雪打灯,就定在那天好了,我做老辈的,添上三千两的彩礼,再送丫头两个小铺子做陪嫁,嗯,就这么定了!”

“啊?”

徐耀辉心险些跳了出来,“使不得,使不得啊老爷子!”

“什么使不得?你只说这事儿行还是不行,多一个字都不要废话。”

“行。”

“那就这么定了,我走了。”

姜老太爷说着话便站起身朝外走,长随立即吩咐人搬来彩礼的箱子,还有铺子的契书。

徐耀辉只觉得这银子格外烫手,让他招架不住。

面对姜老太爷,他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完全不敢摇头。

可张家的亲事怎么办?

他还没去退亲呢啊!

怎么办?是写退亲的信件还是亲自登门到张家说一声?

好歹还不到成亲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办了!

思前想后,徐耀辉都觉得这件事亲自去不合适,写了一封信件,让陈才送去给张夫人。

有姜老太爷出来挡着,他无论怎么样的说辞都能解释得了,有本事你们张家去找姜老太爷说事,与他徐耀辉毫无关系了。

前后不超过一刻钟,事情便这么敲定,正月十五办喜事,梁霄迎娶徐若瑾过门。

姜老太爷迈出徐家的大门,这个消息也立即跟随传出,让大年三十的节日,又添了几分热闹的欢笑。

笑,要分很多种。

有对徐姑娘嫁去梁家恭喜的笑;

有对梁霄肯负责赞赏的笑;

当然,这其中还少不了对张家的嘲笑。

之前徐家可是与张家有婚约的,这会儿张仲恒哪儿去了?好歹得吱一声吧?

听得身边的小厮回禀了姜老太爷提亲、定于正月十五成亲的消息,张仲恒气的把屋中所有物件砸了个稀碎!

小厮丫鬟接连挨打挨骂,连张仲恒最宠的秋兰也挨了一巴掌。

“滚,都给我滚!”

张仲恒怒气冲天,“都他妈跑到这里来安慰个屁,我根本就没输,我也没受什么委屈,原本我就不打算娶那个贱女人,现在正合我意!”

“一个残废娶一个贱人,岂不是正般配?”

张仲恒嘴上这般骂,可谁都看得出他心中的不服气。

“少爷,您消消气,夫人说,让您到前堂去……”

“我去什么?又是让我向老太爷道歉,向几位伯父赔罪,我有什么罪?我不过是不想娶一个贱人罢了,如今的结果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他们逼的!”

张仲恒厉声呼喊,嗓子沙哑疼痛。

咳了半晌都不停,秋兰连忙拿来茶,小厮也立即递上棉巾。

张仲恒气喘吁吁,已经砸的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那里仰头闭上眼,一声都不再吭。

以前,他的确是不想娶徐若瑾,所以把她推了湖里;

可如今,得知她要嫁给梁霄,为何心却是那么的不甘?

原本打算把她收做偏房,却不料梁霄横插一杠,虽然嘴上说他们二人是奸夫,可张仲恒自己心里明白,他不忿,他很不忿。

那应该是他的女人,凭什么要让梁霄得手?

宁可死,也绝不能让她嫁给梁霄!

张仲恒豁然睁开眼,把身边的小厮召唤过来,“徐若瑾身边的丫鬟,还能联系得上么?”

“能。”

“我要她死……”

“这恐怕不太容易!”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她死,正月十五之前,必须让她死!”

徐若瑾此时正听着红杏给自己传来正月十五出嫁的消息。

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怎么日子这么早?

春草听了后惊愕的手忙脚乱,“嫁衣,嫁衣还要抓紧绣了,否则就来不及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嫁妆

张夫人接到徐耀辉退亲的信件,当即便气昏过去。

张仲良把信撕了个粉碎,尽管他一早也得知姜老太爷去徐家为梁霄提亲,可……可这徐耀辉居然一口就答应了,实在欺人太甚,还把不把张家放在眼中了?

“仲恒呢?”

“少爷把屋子都给砸了……”

张仲良冷哼一声,“这时候别说砸点儿破东西,就是把屋子烧了,张家的脸也被他丢尽了!”

小厮在旁边不敢吭声,张仲良吩咐着:“备车!”

“二爷,咱们去哪里?”

“去徐府!”

张仲良吩咐自己的小厮,“这回不是咱们嫌弃徐家,是徐家先把咱们一脚扁踹了,不管怎么着,也得过去讨个说法,总不能一封信就了事!”

“那少爷这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有本事让他继续砸,咱们走!”

张仲良带着家丁赶往徐府,此时徐老爷已经把徐若瑾还有徐子墨姐弟俩都叫到了正堂。

杨氏没有再露面,反而是柳姨娘抱着熟睡中的孙少爷,坐在老爷的侧手位。

很久没有见过柳翠的面儿,徐若瑾见她的面色红润,身姿丰腴起来,比之那时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她,已经判若两人。

“给二小姐请安,三少爷安。”

柳姨娘微微屈膝,徐若瑾连忙侧开了身。

虽说她是姨娘要低半阶,但却也没有给自己请安的道理。

“还抱着大孙子,就不用顾忌这些礼数了,都坐吧,我有话说。”

徐耀辉摆手让他们就坐,徐子墨看看徐若瑾,两个人都坐在了尾位。

“你们母亲这些时日身体不太好,需要静养,所以家里的事,就由柳姨娘来操办。”

徐耀辉看向徐若瑾,“虽然你的亲事近了,可你也要能尽力便尽力,毕竟柳姨娘不懂得府中的事,知道了吗?”

“女儿也不懂。”徐若瑾不愿插手,徐耀辉冷下来脸,对她找寻借口很是不满:

“你与方妈妈学过管中馈,不要再推辞了。”

柳姨娘立即接了话,满脸堆笑的道:

“没有二小姐,婢妾也是不敢随意管的,就请二小姐多教教婢妾,起码别让二小姐的婚事露了怯,一定要办的圆满才好。”

徐若瑾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微微点头。

反正时间不长,她才不管府里到底是谁持家。

“行了,接下来说你大嫂的丧事。”

徐耀辉长叹口气,“已经去了信,告诉你大哥,不过他来来去去需要的天数太多,你大嫂的丧事又等不了那么久,这件事……”

“中馈的事我能伸手帮柳姨娘一把,丧事我却是真的不懂了。”

徐若瑾立即把自己撇开。

提到李秋萍,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结,虽然她也说不清楚原因,却总像有一块大石头堵在那里,压的心疼。

徐耀辉看向了徐子墨,徐子墨正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见父亲瞪过来,恍然一愣,“啊?什么?丧事我也不懂啊,再说我跟大嫂也贴不上边儿,哪能管得了这种事,别找我,我不靠谱!”

“废物!”

徐耀辉无奈的怒骂一声,“那就只有让陈才和黄妈妈来负责了,办丧事的银子就从柳姨娘那里领,别吝啬了,毕竟是为咱们徐家留下了长孙,她也是有功的,可惜……”

陈才立即上前应下,只等稍后再去找黄妈妈。

徐若瑾的心更凉。

这时候说可惜又有什么用?

当时杨氏一门心思让留孩子,根本不顾李秋萍的死活。

这等虚伪的眼泪,让人看到便心寒。

事情大概都已说完,徐耀辉才转到了最重点的婚事上。

“我已经答应了梁家的提亲,婚事定在正月十五,虽然仓促了些,但姜老太爷出了面,咱们也不能驳了他。”

徐耀辉看向了徐若瑾,“这是给你备好的嫁妆单子,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尽管说,为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送你出嫁,一定要圆圆满满才行,不能亏了你。”

徐若瑾把嫁妆的单子拿过来,看着上面的物件倒是很惊诧。

原本杨氏准备的东西她隐约知道一点儿,可如今再看,都是实打实的好物件。

单是铺子就有四间,庄子两处,黄花梨的妆奁台子、红酸枝的雕荷叶床,各色的织锦二十匹,各式的发簪头钗镯子戒指一共三十六件,而且都是金镶玉亦或红蓝宝……

看出徐若瑾眼中的惊愕,柳姨娘在旁边提到:

“二小姐看看还需要什么,这都是老爷吩咐婢妾置办的,可婢妾是头一次做这等事,之前也是不懂的,若是含糊怠慢了,二小姐千万别怪罪。”

“柳姨娘有心了。”

徐若瑾看她那副笑灿邀功的样子,便已明白,这都是柳翠从大库中选的。

她如今被老爷抬了台前管事,定然有很多人不服,何况,杨氏虽然不露面,但也是这府里的夫人。

柳翠这么做,应当是想拉拢关系,找个同盟了。

徐耀辉没理睬两个人若有所指的言辞话语,只追问着:“严公子临走时说了,还会回来为你添嫁礼,现在的单子上,其中两间铺子,是早间姜老太爷送你的,嫁了后,别忘记去道个谢。”

徐若瑾微挑眉头,嘴上只道:“女儿知道了,但也要看是否有那个机会。”

“梁家的面子还是有的。”

徐耀辉似不喜欢多管女人的杂事,“如果你没有再选的,那便吩咐小厮们开始装箱,唉,府上的请帖、酒席都要置办,这个年,恐怕是过不消停了。”

徐若瑾自当不会有什么异议,反正给她的物件多,她便都收着。

穷日子她算是过够了,管这些物件都是谁给的呢。

没有什么事再说,徐若瑾便打算走,而徐子墨最近没有与大姐联系,早就有心过去多说说话,也起来要走。

此时门房处跑来个小厮,看那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急事。

陈才连忙迎过去,听小厮回了话,转身到屋中回道:

“是张家的二爷找上门了,这事儿您看?”

徐耀辉皱紧眉头,尽管满心的厌烦,也不得不把这件事料理清楚。

吩咐徐若瑾等人先回,他迎出门去处置事。

徐子墨跟着二姐去了小院,坐在屋中吃茶,红杏神神秘秘把二小姐请到内间,嘘声道:

“二小姐,柳姨娘的人今天来找奴婢,一共送了五十两银子,说是您这半年的月例银钱,而且还递了名单,让您选陪嫁丫鬟和陪房。”

徐若瑾没有立即拿来看,“我每个月是二两的月例银子,半年应当是十二两,算上过年的十两,一共是二十二两,把剩下的银子给柳姨娘还回去,咱们一个铜子儿都不多拿。”

红杏长大了嘴,“送回去?”

“对。”

徐若瑾看着她,“咱们是要离开徐府的人,这一滩污水,还是不要再沾半点儿了!”

第一百三十章 伎俩

红杏没想到二小姐对此事看待的如此冷静。

细琢磨下,也的确如此。

她们还有十几天就要离开徐府,哪还管得着是夫人当家还是柳翠扬眉吐气?

不管是谁,二小姐回来都是姑奶奶,全都不能怠慢了。

“可陪嫁和陪房,您也要挑选一下子,终归得有人在身边伺候着,也得有人帮你管庄子上的事啊。”

红杏这般说,徐若瑾把单子拿过来。

陪嫁的丫鬟不用再说,便是春草、红杏两个一等大丫鬟,而小可和杨桃是二等,单子上额外还添了其他院子的丫鬟名字,徐若瑾多数也见过一两面。

而陪房……

徐若瑾仔细搜寻着禾苗的名字,只可惜上面却没有。

这是柳姨娘还特意留了一手,只等自己开口,她再接了自己这个人情,然后攀交了?

红杏见徐若瑾的脸色耷拉下来,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

春草走过来一瞧,悉心的问着:

“有禾苗姐么?”

红杏此时才注意到:“呀,没有,奴婢现在就找她去。”

“不用去。”

徐若瑾把红杏拦住,吩咐春草道:“吃过晚饭,你抽空去见一下禾苗,让她跟她男人打理好家里的事,等我的消息。”

“是。”春草应下,红杏还没琢磨明白,站在那里一脸疑问。

徐若瑾不愿把徐子墨一个人扔在外面,拍拍红杏道:

“你离开柳姨娘日子虽不长,但你已经感觉不到她的变化了,聪明劲都哪儿去了?仔细想想你就明白了。”

红杏茫然的点点头,徐若瑾则到外面与徐子墨一起吃茶。

春草见红杏仍想不通这个关节,拽她到一旁,悄声道:“怎么钻了牛角尖还缓不回神了?柳姨娘知不知道二小姐最惦记禾苗?”

红杏当即点头,“当然知道啊,不然我怎么糊涂着呢。”

“她单子上没有禾苗的名字,不就是在等着二小姐派人去找她……”

春草说完,红杏当即恍然大悟,随即脸色沉了下来,“跟二小姐动这心思,有意思么?”

“所以二小姐才说了刚刚的话。”

红杏满心不悦,春草径自的先去准备嫁衣。

她得把杨桃也叫来一起帮忙,否则真的绣不完了……

徐子墨这一段时间过的很抑郁。

自从家里逐渐出事,他便被抛弃到一旁,根本无人理睬。

寻常来找二姐,二姐不是在学习,就是在酿酒,而他来凑合了一阵子,就被母亲拽去严厉训斥,不允许他和二姐太亲近。

如今二姐从嫁去张家改为嫁去梁家,这在徐子墨的心目中没什么区别。

唯独让他伤感的便是没有玩伴了。

徐若瑾也看出他的无精打采,笑着给又倒一杯热茶,问着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二姐,你嫁了的话,能总回来吗?”

徐子墨问的很认真,徐若瑾顿了下,摇摇头,“恐怕很难了,除却逢年过节的能回来探望一下。”

“那我能去找你么?”

徐子墨说完,嘟囔着一张肥硕的脸,“大哥不回来,母亲也不露面了,二姐若也走了,我岂不是就剩下一个人了?父亲没时间搭理我,还弄那么个姨娘管事,我觉得……我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姨娘管事,你怎么就没法过了?”

徐若瑾觉得这不像是徐子墨自己想出来的,应当是他身边人鼓吹的。

“齐二说,母亲不管钱,换成了姨娘管银子,我的月例银子就会少很多。”

徐子墨咬着嘴,皱着眉,“况且我每个月的花销,有一大半儿是母亲贴补的。”

“那你就去找父亲要。”

徐若瑾见他心不在焉,“如果觉得家中无趣,就去梁家找我。”

徐子墨的眼前一亮,“我真能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

徐子墨立即长舒口气,“我就觉得这事儿最让人不爽了,如今得了二姐这句话,我也算彻底的放心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

徐若瑾虽在数落着他,脸上却也挂满了笑。

这一个人情凉薄的家,唯独这个弟弟是她关系最亲,也根本不用多想、多算计的。

“二姐,你说父亲会说得过张家人么?我觉得他们家人都很凶。”

徐子墨提到张家,徐若瑾不由得把思绪又转到了张仲良的身上。

他是张家从京都派过来的,找上父亲,父亲能如何应对呢?

“我也不知道父亲能不能说得过,反正我就这么一个人,父亲已经收下了梁家的彩礼,想必张家也没什么辙了吧?张仲恒也巴不得与咱们断了联系,只不过觉得脸上不好看罢了。”

徐若瑾嘴上虽这般说,心中却很舒爽。

张仲恒不知在家中砸了多少物件?

他最重视的便是那张脸。

想必恶人作恶没成功,也是会很恼火的吧。

徐子墨啧啧嘴,“我觉得张家人很讨厌,倒不如梁大哥人好。”

“你接触过梁霄?”徐若瑾对此很好奇,忍不住追问。

“就是上次在县令府认识的啊,后来我在街边的饭馆遇上过他,他请我吃饭喝酒,还特意的问过二姐。”

“那是什么时候?”

“嗯……好像是严大哥来过以后。”

徐若瑾听过这话,不由得心里挑了眉。

特意的问过她?

梁霄……他该不会是特意的策划过此事吧?

引着张仲恒和严弘文上钩吗?

而此时此刻,张仲良被徐耀辉的几句话气的离开了徐府。

徐耀辉对于退婚的回答很简单。

张公子既然非要梁家公子认定是抱过了女儿,有了肌肤之亲,那定是想要退婚的,他没开口,徐家便这样理解了,如若不是,那也晚了。

何况,徐姑娘一介弱女子,如今有人肯负责,那张家就罢手吧,不肯罢手也没辙,您先去与姜老太爷商议,他们一早是把彩礼都留下,还特意送了闺女嫁妆。

张家的定亲礼已经在退回的路上了……

张仲良一个字都回驳不上。

抛开姜老太爷那里说不过去,张仲恒的行径的确让张家没了理。

如今若是再咬牙硬逼着徐家认张家这门亲,恐怕老太爷也不会答应。

只不过……

只不过这个气受的实在太窝囊,窝囊透了!

张仲良离开徐府,直接上了马车,连张家都没回,当即奔往京都。

这件事还是立即向家主回禀为好,至于中林县这娘俩儿,就看老太爷如何处置了!

此时的梁府之中。

梁霄把成亲的日子和安排,都告诉给梁夫人。

梁夫人满心伤痛,巴不得不认这个儿子。

他私自去找姜老太爷出面,不但是要壮梁家的颜面,也是要堵她的嘴。

那是梁家在中林县立足的支撑,她哪敢驳了姜老太爷的面子?

梁霄这般做也是不得已。

跪地磕了一个头,他的声音深沉沙哑:“母亲,事已至此,就请您圆了儿子这个愿,认下这门亲事吧!”

梁夫人看到那跪在自己面前的脊背,还有他握紧的双拳,是那么的不甘。

可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

梁夫人的眼角流下了泪……

第一百三十一章 恶心

看到梁夫人在默默的流泪,梁霄心里也很不好受。

可作为梁家的嫡子,他绝不可能答应母亲去投靠忠勇侯府,尽管那是他的舅父。

那么做,就是在父亲的胸口差一把刀,比父亲被奸党诬陷、贬为罪民更为可怕。

母子二人僵持在此,一旁的方妈妈也格外无奈。

夫人其实就是在自己较劲儿,可这种事,除却她自己想明白之外,谁来劝都无济于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乞求夫人点一点头。

方妈妈正在琢磨着是否要说上两句,可她曾教习过徐若瑾,这时候开口并不妥当,也更容易引起夫人心里犯了厌恶,反而添乱。

门外微微响起了轻微的说话声音,方妈妈站定仔细倾听,正是丫鬟在为三小姐请安,“……夫人和四爷都在,奴婢为您通传一声?”

“去吧。”

丫鬟跑进门来,梁夫人也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

不等丫鬟回禀,她便摆了手,“如今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梁家了,还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进来吧!”

这话也是在挤兑梁霄。

梁霄脸上没动声色,侧身看向门外,正是他的三姐梁芳茹从外进来。

梁大将军一共有四个孩子,梁霄最小,梁芳茹是老三,老大梁辉、老二梁鸿都在边境军中,不允离开,跟随梁大将军一同来中林县的子辈,只有梁芳茹与梁霄姐弟二人。

梁芳茹与梁鸿并非梁夫人所出,而是妾室所生。

但梁芳茹自幼便在梁夫人身边长大,关系更亲密一些。

“给母亲请安来了,四弟也在,马上就要成亲了,有什么需要姐姐帮忙的,尽管说话。”

梁芳茹的性格温婉大气,虽是在与梁霄说着,却讨好的看向梁夫人。

很明显,她就是来解这个僵局的……

梁霄感激的点头道谢,梁夫人狠狠的白愣着她,“你这个做三姐的倒是会做好人,恶人都让我自己来当。”

“母亲这是说哪儿的话,女儿也是为了您着想。”

梁芳茹撒娇的走过去,挽起梁夫人的手臂,“女儿也听说了,那徐若瑾的性格不错,是个善良的姑娘,您不是常念叨着府里寂寞吗?有她在,您又多了个说话的伴儿,多好?”

“有你在,我谁都不用,一颗心早已经伤透了,这个家,已经没了我说话的余地。”

梁夫人嘴上说着,眼眸里又巴巴的掉了好几滴泪珠,让梁芳茹也无奈的咬了下唇,看着梁霄。

“母亲和三姐先聊。”

梁霄找了个借口便转身离去,看着他坚毅的背影走出屋门,梁夫人的手颤抖的厉害,指着道:“你、你看他……”

“母亲。”

梁芳茹的脸色也有些落寞,“四弟这么想,您也不能怪他,连女儿的婚事都没了着落……四弟也是为了家。”

她之前定亲给梁大将军属下的一户人家。

可自梁家被皇上厌弃之后,那一户人家压根儿不再提这门亲事,恨不能一点儿瓜葛都不沾。

梁夫人一脸愤懑,“那等穷户人家,怎能与忠勇侯府相比?”

梁芳茹不敢再说话,因为忠勇侯府是母亲的逆鳞,不容说出半个“不”字。

“你既然这么疼你的弟弟,过几去替我见徐家人好了。”梁夫人也知道事情没有了回旋的可能,“他的亲事,就都交给你这个做姐姐的了。”

“这……”

梁芳茹有些惊了。

她虽然是梁府的人,可却是个庶出的女儿。

四弟的婚事由她出面,这岂不是明摆着抽打了徐家的脸?

“怎么?你不乐意?”

梁夫人的脸色冷了下来,梁芳茹悄声道:“就怕委屈了四弟。”

“他已经自己往泥坑里踩了,还有什么更委屈的?就这么定了。”

梁夫人擦擦自己的脸,“我一个徐家人都不想见,包括徐家的那个丫头,我更不想见!”

徐若瑾此时正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便是蒋明霜。

蒋明霜上一次来时,两个人便结为了好友,徐若瑾原本打算抽时间去蒋府探望一下,可孰知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反倒是蒋明霜主动找来了。

不过蒋明霜这一次来却是辞别,因为她即将要跟随蒋县丞离开中林县。

蒋县丞调职邻去做县令,也算是升了职,过上几天就走,所以蒋明霜无法在徐若瑾成亲之时出现。

“……提早就来给你添妆,免得你到时候再挑我的理。”

蒋明霜笑眯眯的挤兑着,便把一套翡翠的簪子送给了她,“喏,这可是我珍藏许久的,可不许嫌弃。”

“这么快就要走?”

徐若瑾倒有些不舍得,她在此地没有什么好朋友,唯独蒋明霜算作一个,如今还要离开。

“我得到这个消息也很突然,应当是父亲早有打算的。”

蒋明霜拍拍她的手,“我也很舍不得你,这一走,却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怕什么?等你大婚,就又见到了,你不告诉我都不成。”

徐若瑾让春草把首饰盒子收起来,反倒是淡定的叹了口气,“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一天变三样,好像做梦似的。”

“你是个胆子大的,若换做是我的话,恐怕早就是吓死的心了。”

蒋明霜想到梁霄,“他人倒是不错,只可惜梁家如今破败,你却要跟着担很大的风险。”

“那也总比嫁给张仲恒那个曾经想要至我于死地的畜生强。”

徐若瑾双手杵着小脸,“只是有点儿不甘心。”

“什么不甘心?”蒋明霜奇怪。

“不甘心这样被算计。”徐若瑾看着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梁霄一手谋划的。”

蒋明霜瞪大眼睛,“他?”

“是,他亲口承认了。”徐若瑾的话让蒋明霜惊呆半晌,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

徐若瑾嘟着嘴,“你笑什么?”

“我倒觉得你们俩正合适了。”蒋明霜的调侃让徐若瑾忍不住咯吱她几下,“居然还逗我,这个坏丫头。”

“放过我吧,服了,服了!”

蒋明霜笑个不停,随即又提醒道:

“不过有个人你可不要轻易的忽略了。”

徐若瑾收了手,神色也凝重起来,“你是说张仲恒么?”

“对。”蒋明霜当即点头。

“我也在等着看他还能用出什么手段。”

徐若瑾眉头紧皱,“他就是一只有毒的癞蛤蟆,即咬人,却也更恶心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勒索

尽管再怎么不舍,两个人也终究还是要分开。

徐若瑾亲自送蒋明霜到门口,巴不得一直跟到她的家里去。

“行了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把你人拐走的,你胆子大,我们一家人胆子可小着呢,可害怕那位梁阎王找上我们来。”

蒋明霜的调侃让徐若瑾嘴撅的老高,“他?我倒是觉得这一次你走了,下一次能不能见到我都不一定,他的心思太深,城府更深,被算计了恐怕都无能为力。”

“梁霄那个人虽然让人望而生畏,但不是个对女人也用心思的。”

蒋明霜的劝慰只让徐若瑾叹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再还话,却见到小丫鬟匆匆的往门口跑。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徐若瑾给春草使了眼色,春草快步追上,拦住她忙问。

小丫鬟转头看到了徐若瑾,立即跑过来行礼,急的满脸通红,“二小姐,奴婢可算找到您了,是舅少爷找上了门,偏要老爷给大少奶奶过世有个说法,可老爷不在府上,他却又闹了起来。”

李忠林

徐若瑾没想到他会找上门。

自从他醉倒那一回离开徐府,还没有正式的见过面。

上一次去县令府的门口他或许是去凑个热闹,没有找上徐家人,徐若瑾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却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找上来。

不过仔细的想一想,这件事也没有错。

因为李秋萍的死的确存在了很多的委屈,她的葬礼,更是因为自己要办婚事,那么的草草了事。

莫说是李忠林,换作任何人家,或许都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公。

不管李秋萍生前如何的刁钻,任性,她临死之前的那一句“对不起”已经把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抹消了。

她为徐家留下了长孙,本应该风光大葬,如今……

“现在是谁在招待他?”徐若瑾定下心来,准备去应对。

小丫鬟的声音很轻,“是柳姨娘。”

徐若瑾的脸色冷了下来,蒋明霜也看出她又摊上了事,自当不好再多停留,“若瑾你先忙着,等我到了邻县会给你来信的。”

“那也就不留你了,我也即将要离开,离开之前,总要把心底的事彻底的做个了解,不然走的也不踏实。”

徐若瑾的脚步不再迟疑,把蒋明霜送到门口上了马车,她便立即去了徐府的正堂。

刚刚进了院子,便听到了李忠林的叫嚷声。

“我妹妹是你们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为你们徐家生下了长孙,居然这么随意的就发了丧,我呸!这件事情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我,我就把你们徐家的丑事都抖落出去,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舅少爷,您这是哪里的话,大少奶奶对徐家的确是有了恩的,如若是寻常的情况,又怎么能这样委屈了大少奶奶,这不是因为家里也有事……”

“呸!”

李忠林朝向一旁狠狠的呸了一口,翘着二郎腿儿坐在椅子上,“少拿这等话来敷衍我,当我是傻子吗?你们老爷想躲着我,没门!今天我见不到他的面儿,我就不走了!”

“倒茶啊,拿点心果子,做饭做菜,再把我晚上要住的地方安顿好了。”

李忠林看着小丫鬟在愣着,举起手边的杯子便扔过去,“愣着干嘛呢?怎么还不去?”

杯子落地便碎,小丫鬟当即吓的便躲开。

柳姨娘满脸的尴尬和气闷,却也只能忍着这一口气,“舅少爷,您这是……”

“你算干什么的?一个破姨娘跑来敷衍我?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有,我妹妹生的孩子不许放在你身边养着,一个小丫鬟出身的妾室怎么能养得出来长孙,还不养成个废物点心!”

李忠林的谩骂让柳姨娘僵在当场,只差马上就哭出来。

自从杨氏被老爷圈禁起来,推了她出来管家事,她还从没有被人这样的辱骂过。

她的确是丫鬟出身,也的确只是个姨娘,难道单纯因为她的出身,就要被这样的指着鼻子谩骂?

所有的事,又不是她背后促成的结果,她不过都是听老爷的……

徐若瑾在门口听了半晌,也知道场合太过尴尬。

朝着红杏点下头,红杏便立即上前撩起了帘子,传道:

“二小姐到了。”

李忠林原本就火大,还要再数落柳姨娘几句,耳听红杏的回报,他便当即停了嘴,朝着门口望去。

“怎么着?徐老爷一位堂堂的主簿大人,居然不敢亲自露面,不是让个姨娘来打发我,就是请若瑾姑娘出面,徐府什么时候成了女人在外应酬的地儿了?!”

李忠林的讽刺,徐若瑾并没有理睬,看看桌上的茶,吩咐红杏重新去沏上一杯。

“父亲的确是不在,如若不信,你自当可以去县衙里找。”

徐若瑾直视的目光让李忠林的谩骂憋了回去,顿下后才道:

“我就要给我妹妹讨个说法,你们徐家人实在太过分了!”

“对,是徐家过分了。”

徐若瑾的话让李忠林一怔,不等缓回神来,便听徐若瑾继续道:

“可惜人已过世,再说什么惋惜的话都已无用,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就说出来,徐家能办到的,一定办。”

“哼!”

李忠林冷哼一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以前觉得若瑾姑娘心地善良,大度聪颖,是个不错的姑娘,如今这话说的却着实让人心寒,什么叫再说惋惜的话也已无用?我妹妹为徐家生子而死,含含糊糊的就给葬了,你别寻思用点儿银子就能了事!”

“大嫂生子之时,就是我在身边,你以为我愿意看着她为了孩子丢了命?你根本没有听到她明知危险也要求婆子们保住孩子,也要为大哥生下小侄子时的话,你也根本不了解她!”

徐若瑾的情绪突然激动,脑子里想到李秋萍,眼眸中不由含了泪珠儿,让李忠林当即噎住。

“行了,这时候再多说也没用了,舅公子说个数额吧,您打算要多少银子做赔偿。”

“我、我才没说银子……”

“你这话可不是恶心我,而是在侮辱大嫂。”

徐若瑾冷冷的看着他,“虚伪的牌坊就那么好么?真觉得丢人。”

“一万两!”

李忠林被臊的心焦气盛,举着一根手指头竖向天,“一万两,拿来一万两,所有的事一笔勾销!”

徐若瑾紧咬了下嘴唇,随即点头,“好,我答应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恩断

徐若瑾这般痛快的答应下来,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李忠林张大着嘴巴,看着徐若瑾那副坚定的模样,半晌没说出话。

柳姨娘不知该说什么,只眼巴巴的看着徐若瑾。

这个时候她不敢擅自插嘴,可心中却对这件事有着强烈的质疑。

一万两银子,徐府哪里出得起?

何况,老爷又哪里能答应?

不过柳姨娘终归是聪明人,她只以怀疑的态度望着,却没有说出半个字。

“你、你确定?”

李忠林翕了半晌的嘴,只吐出了这几个字。

徐若瑾当即点头,“难道舅公子怀疑我的人品?我向来说一不二。”

“不,不是,我没有怀疑。”

李忠林有些不知所措,更有着一股胆怯的心虚。

因为他之所以这般鲁莽的跑到徐家来,也是事出有因。

本是知道妹妹过世,李忠林觉得身为兄长,理应来徐府露个面,毕竟李秋萍生下了嫡孙,他也的确对徐府把葬礼草草了事心怀不满。

但因之前徐老爷对他多有关照,李忠林并没有这么大的怨念。

可孰知临来之前,在一个茶馆里小歇,却意外见到了袁仰和袁蕙翎。

这两位可是李忠林一直想巴结上的人,却一直没有机会,而袁家人的眼界又高,根本不稀罕理睬他这个邻县的小人物。

不过这一次李忠林身边却有一位认得袁仰的同伴,带着他去说了几句话,袁蕙翎得知他是徐家的姻亲,便多问了两句。

待得知李忠林的身份后,她便对徐家一通嘲讽。

更是把徐若瑾讽刺的不如街头上的苍蝇。

李忠林起初并不高兴,因为他对徐若瑾的印象始终蛮好,可袁家人地位高,他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可袁蕙翎三言两语的挑拨,完全把李秋萍的死和徐若瑾的婚事搭在了一起,李忠林是个耳朵根子软的,这般听久了,也觉得是徐家人做的过分。

喝上了几杯酒,他便心气大起,奔向了徐府来讨说法。

可真的坐在徐府的椅子上,李忠林的酒也醒了几分,但他的目的就是要银子。

人死也不能复生,除了让徐家赔银子之外,还能做什么?

要铺子要地?离的太远,管起来麻烦,所以只有银子最实在。

原本李忠林以为要讨价还价,却没想到他夸下海口要了一万两,徐若瑾却也当即点头答应。

李忠林彻底的酒醒了。

醒了之后,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能往回退……

“若瑾姑娘,还是好好的斟酌一下,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确定你做得了徐家的主么?”

李忠林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其实我也不想完全与徐家闹翻了脸,只是心气不顺,为我妹妹不平。”

“拿不拿得出一万两银子,还不必让你来操心,即便徐府不出,我就把所有的嫁妆变卖了,东拼西凑去低头求人借钱,也绝不差你一个铜子儿,何况这件事我完全是为了大嫂,而不是为了你。”

徐若瑾的语气很平淡,却让李忠林心虚更重,“这又是何必?好似我来逼你们家破人亡一样。”

“一万两银子要得出口,却还想要什么好名声?”

徐若瑾皱紧眉头,“拿了银子,徐家对大嫂不欠半分,而徐家对李家更不亏欠,小侄子留在徐家长大,与李家毫无瓜葛,另外……”

“另外我大哥再续弦娶亲,也与李家毫无瓜葛,不会再打什么招呼,新嫂子进门,也不会再遵循老规矩以李家为岳家,如若舅公子觉得可以,那现在就写字据,然后到县衙里画押,我半个月的时间筹足银子付清一万两。”

李忠林被徐若瑾的话吓到了,“你、你这是要恩断义绝?”

“对,就是恩断义绝。”

徐若瑾没有否认,“您也不必再多说了,答应或者不答应,就给个话吧。”

“你真是疯了!”

李忠林不敢擅自答应,因为他不是李家的家主。

何况,若是真的闹出了这等事,他的名声可就彻底的完了。

但一万两银子和名声二字做对比,已经足够了。

李忠林已经开始盘算,一万两银子到手,他能够得到多少,又如何把名声给挽回来。

“我后日再给你答复。”

李忠林也不再多耽搁,“不过话是若瑾姑娘说出口的,还望你不要反悔。”

“一字千金,我徐若瑾还是要这张脸的。”

徐若瑾端起了茶碗,“送客。”

红杏到门口去撩起了帘子,李忠林寒暄的话也不多说,迈步就出了门。

他刚踏出正堂,柳姨娘便焦急的凑上来,“二小姐,您怎么能答应他?他就是来耍无赖的,何况,何况一万两银子,老爷怎会答应呢?这……这事儿可怎么办啊!”

徐若瑾本就对李忠林一事心中焦躁,柳姨娘的质问,让她的眉头皱紧:

“父亲若不答应,我就卖掉嫁妆凑一万两,我刚刚的话可不是信口胡诌的。”

“二小姐,您这真真的是胡闹了。”

柳姨娘咬着唇,“老爷一定会大怒的,要不……要不就说是舅公子自己要的,咱们没有答应他,反正这里都是咱们的人,翻脸不认,他也没辙。”

徐若瑾看向她,“柳姨娘,我期望你能自知身份,这话我听过一次就作罢,不期望有第二次。”

“二小姐。”

柳姨娘的眼眸中露出了些许不甘,“您、您为何始终要与我隔上一层?我到底哪儿不对?我只想与您亲近,当初也是有您的提携,我才会……”

“你还记得当初。”

徐若瑾直直的看着她,“当初也因你走投无路,我才给你出了主意,最终还是你自己选了给父亲做姨娘,这里是我的家,我要护着我的弟弟,敬着我的父亲与兄长,只让他们过的更好,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想法,你看错人了。”

说罢,徐若瑾便召唤丫鬟们准备离开,“父亲归来,我自有交待,就劳烦柳姨娘暂时带上小侄子一段时日,我会与父亲商议,另外找寻人来看管的。”

红杏撩起了帘子,徐若瑾出了门。

柳姨娘的拳头攥紧,流下了羞耻的泪。

她不信,她就这般的上不得台面,她一定要混出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值了

徐若瑾带着红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红杏有些怨怼地道:

“二小姐,其实柳姨娘也是个可怜的,您又何必这样对待她。”

徐若瑾没说话,看向了春草,“你又怎么想?”

“奴婢觉得她刚刚不应该为二小姐出那个主意,明摆着是想让二小姐领她的情,想要拽二小姐与她站了同一条线上。”

春草与柳姨娘交情并不深,看的也更清楚些:

“她当初来求二小姐,低三下四痛哭流涕,如今还对二小姐用心思,实在不应该。”

“用心思?”

红杏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听春草这般说,仔细想想才觉得不对劲儿。

二小姐已经答应了那一万两银子,柳姨娘又何必站出来鼓动二小姐否认自己的话?

她毕竟只是个姨娘……

觉出事情不对劲儿,红杏连忙给徐若瑾赔罪认错,“都是奴婢没琢磨清楚,二小姐若有气,就骂奴婢一顿好了。”

“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有情分也是应该的,哪来什么错?”

徐若瑾不愿再多提此事,“这事儿不提了,春草,你去把咱们的账册拿出来,咱们合计合计咱们到底有多少银子,若是按照外面的行价,也不知能卖多少,晚一点儿把三弟再找来,他应该很清楚的。”

“啊?”

红杏惊的上前道:

“二小姐,您不是真打算变卖嫁妆,凑那一万两吧?”

徐若瑾叹了口气,“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春草也惊了,她本以为二小姐只是赌气的说一说,给银子应该还是老爷出面的,却没想到她真有这个想法。

“二小姐,您还是跟老爷好好商议下,这事儿可不能赌气的,您去了梁府,没有嫁妆,岂不是被瞧低了?”

“已经被瞧低了,还有什么怕的。”

徐若瑾也对此事也堵心。

她没有想到李忠林张口便是一万两,虽然他是信口开河,但徐若瑾也瞬间就想了明白。

若不想让李家三番四次的拿大嫂来打秋风,那就只能做的恩断义绝,否则家里根本就得不到消停,如若大哥再娶亲,事事都要被李家压上一头。

前前后后盘算,那可不是一万两银子的事的……

何况,对李秋萍,徐若瑾始终有芥蒂结在心中。

一万两赔过去,并不算多。

红杏还要继续再劝,春草给她使了眼色,两个人轻轻的去了大库拿账册,随即开始算起账。

二小姐是有主意的,就由着她胡闹一回吧。

徐耀辉从县衙归来,听柳姨娘说了今儿李忠林来府上闹事、再听徐若瑾答应了一万两银子,险些气昏过去!

他虽得知李忠林来闹,也知道这件事需要花点儿银子来平息,但却没想到女儿会出面,更是答应了这样的条件。

一万两!

徐府哪来的一万两?

就算能凑够这笔银子,也不能全都赔给李家,这、这成了什么事了!

柳姨娘眼圈里含着委屈的泪,诉着苦道:

“老爷,这事儿也不能怨二小姐,她也是心慈善良,一心只想弥补大少奶奶过世的事,还是舅公子、舅公子趁着老爷您不在家,才敢做这种恶事,老爷,这件事还得您做主啊!”

“行了,也是我小看了李忠林。”

徐耀辉皱紧眉头冷哼道: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万两?我绝不会给他!”

柳姨娘忙道:“可二小姐那里……”

“我这就去找她。”

徐耀辉说着,便又披上大氅要出门,柳姨娘伺候着他穿鞋,嘴上不忘道:

“老爷,您也别训斥二小姐,她也是太善良了,不过今儿舅公子挑剔的也对,奴婢……奴婢这等身份,哪里能伺候得了孙少爷……”

“这件事先不提。”

徐耀辉说着,叫上了陈才便出门。

柳姨娘看着老爷蹒跚的步伐,收敛了满腔委屈,问着身边的小丫鬟:“孙少爷可安顿好了?”

“还没醒。”

柳姨娘思忖下,吩咐道:“把孙少爷抱进屋内,晚上我要亲自哄孙少爷睡。”

“老爷若是稍后回来呢?”

“就是要让老爷看到他。”柳姨娘长叹口气,“打水,我要卸妆净手,伺候孙少爷,不能有这么多的脂粉气。”

徐耀辉走到徐若瑾的院子里,没等进屋,便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珠算声。

丫鬟们一句一句的念着,偶尔报上几两银子。

徐耀辉有些疑惑,看向了陈才,陈才上前问道:“二小姐在吗?老爷来看您了。”

屋内的声音静止住,随即徐若瑾便亲自出来迎,“父亲怎么来了,没让人来说一声,这就烧水,为您沏茶。”

“怎么院子里连个丫鬟都没有?”

徐耀辉看着院子里空空的,脸上的冷意更重,进了屋,徐若瑾亲自为他接过大氅,回答道:

“杨桃我派去为大嫂守灵了,小可去大厨房还没回来。”

“你这是算什么呢?”

“算银子。”

徐若瑾心中很明白父亲来的目的,也没遮掩,直接道:

“看看能不能凑上一万两。”

“胡闹!”

徐耀辉当即训斥,“你知不知道你今儿到底闯了多大的祸?一万两银子,那是小数目吗?你怎么能信口就答应下来,让我如何收场才好!”

看着桌上的账册和白纸上的大字,徐耀辉指着道:

“还不都收起来,摆在这里,做给我看的吗?耍这等小心思,让为父心寒啊!”

红杏和春草看向了徐若瑾,徐若瑾摆手,让她们先下去。

“我没有耍什么心思,父亲若不肯出一万两,我就出,刚刚算了下,把铺子、庄子都卖了,连带着首饰,能卖个几千两,梁家还送来了彩礼,再卖一些,足够凑上一万两。”

“你这是疯了吗?”

徐耀辉向前一步,逼近了她,“若不是因你接二连三的闹出事,你与张家的婚事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想再把玩什么花样?”

“梁家的提亲,是父亲答应的,这话来质问我,合适吗?”

徐若瑾把账册往他面前一扔,“一万两银子,买的是您孙子的命,是徐家对大嫂的亏欠,也是大哥未来日子的解脱,您难道觉得不值吗?”

“我觉得值!”

徐若瑾斩钉截铁,“这件事既然答应,我就做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毒

女儿这般强硬的态度,让徐耀辉看了她半晌。

沉沉的感慨一声,徐耀辉却没说什么话,只坐在那里沉默着。

徐若瑾看他的模样,忍住没有心软。

因为这个父亲并非是她脑海中的父亲。

第一次父女私谈,父亲骤然变脸始终在她心里留下印迹;

第二次,那一根能够要她性命的白绫子,已将父女之情彻底的割断。

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她并非不想推心置腹的与父亲商议家事,只可惜,父亲把所有的过错怪罪在她的身上。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知晓自己这么做是一意孤行,或许有些荒诞。

但只要能够解开内心的结,让她轻轻松松的离开徐家,她就做定了。

僵持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终究还是徐耀辉先开了口:

“你现在即将要离开徐家了,为父也没法子再说你什么,一万两银子,那是多少年的俸禄?你不过一句话就全都赔了出去,你可有想过徐家的状况?你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徐耀辉站起了身,“主意既然是你出的,你也要负担一些,拿出三千两,也是给你个教训,后续的事便不用你再多管了。”

“是。”

徐若瑾应答后,继续道:

“不过女儿还有一件事,想要与父亲商量。”

徐耀辉皱眉,“你不要得寸进尺。”

“女儿是想说小侄子的事。”徐若瑾早已没有了畏惧,更不害怕什么。

她是发自内心的为孩子着想,那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女儿觉得应该尽快把大哥找回来,然后为他再选一门亲事,新大嫂入门,一来可以把小侄子养的更好,二来,也可以协助母亲管家。”

徐若瑾的话让徐耀辉皱了眉,“你的手伸的可够长的!”

“若不是因小侄子交给了柳姨娘照看,恐怕李忠林也不敢开口便是一万两,事情我给了提议,至于怎么办还是要父亲做决定,女儿只期望徐家越来越好。”

徐若瑾说罢,闭严了嘴,不打算再多说半个字。

徐耀辉思忖片刻后,只微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披好大氅,离开了此地。

看到老爷离开,春草和红杏连忙跑了进来。

目瞪口呆的看着徐若瑾,似在等着她说老爷的意思。

徐若瑾的脸色很平淡,拿起嫁妆的账册,挑选了一些物件,“稍后把三弟找来,把物件兑换出三千两银子拿给父亲。”

“三、三千两?”

红杏只觉得肝都疼了,“老爷还真够狠的。”

“拿财消灾,就当把以往的怨孽都消了吧,也为以后积德。”

徐若瑾看着嫁妆册子上的物件露出苦笑,“原本穷了那么多年,因为嫁人突然有了这么多的银子,我反而心不安。”

春草叹了口气,“奴婢这就去请下三少爷。”

“让小可去吧,你和红杏盘算下物件,挑拣着能变卖些什么。”

徐若瑾不想亲手做这件事,“别单可着一样卖,总不能漏了怯。”

“小可?”

春草想到她,“她好像还没回来呢,怎么去大厨房这么久?”

红杏撇嘴道:“一早上就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又有了什么鬼心眼儿。”

“也不着急,晚一些再去请也来得及。”徐若瑾只觉得心绪很乱,想平静一会儿。

走到桌案旁,拿起书本看起来。

也只有这种方式能够让她更加清醒、安静。

否则这一个年过的如此萧条清冷,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春草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小可,便自行去了徐子墨的院子,请三少爷有了空闲的功夫来一趟。

红杏也觉得小可有些奇怪,正准备去大厨房看看,才看到小可提了食盒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的时间?都已经过了饭时了。”

“哦,奴婢被陈婆子喊去帮着干活,所以回来的晚了。”

小可的目光闪烁,透着点儿奇怪,见红杏撇嘴不高兴,她便看向了徐若瑾,补话道:

“都是陈婆子欺负奴婢,奴婢也没办法,让二小姐等久了。”

徐若瑾目光没离开书本,嘴上道:

“快进来暖和暖和吧,下次也别总听陈婆子的,你又不是厨房的粗使丫鬟,她也使唤不着你,若是训你什么,你就告诉她,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是二等的位分,不是大厨房里粗使干活儿的,她有什么不满的就过来找我说,与你说不着。”

“是,奴婢省得了。”

小可的脚步迟疑起来,拎着食盒犹犹豫豫的,一直在门口不进去。

“想什么呢?别把二小姐饿坏了。”红杏从她手中把食盒接过,打开后,将饭菜一一摆出。

葱烧茄子、炖青鱼,素炒荷叶卷,还有一道红菜汤。

热气腾腾,倒是让徐若瑾觉得真有些饿。

召唤着红杏、春草、小可一起过来吃,徐若瑾径自的端起了碗,“都过来坐吧,又不是外人,对了,别忘记拿出一些给杨桃留着,她去给大嫂守灵可苦着呢。”

“是,您用过后,奴婢再给她盛饭菜。”

“现在就拿吧,免得你们几个嘴快,都给吃没了。”

徐若瑾的调侃,让红杏笑起来。

小可低头站在一旁,目光直盯盯的看着饭菜,“二小姐,您对奴婢们真好。”

“怎么奇奇怪怪的。”

徐若瑾看着小可,“你们都是要跟着我出嫁的丫鬟,咱们才是亲密的一家人,有什么事都尽可以跟我说,旁的大事帮不上,小事还是能出几分力的。”

“我不怕你们求到我的头上,只怕你们与我疏远,反而生分了。”

小可听着都快掉了眼泪儿,徐若瑾看出她的不对劲儿,却没有刨根问底。

有些话,不必强迫。

她若愿意说,自己就忍不住了。

“吃吧吃吧,都别愣着,一会儿该凉了。”

徐若瑾端起碗,筷子直奔素炒荷叶,虽然味道有些苦,却是她最喜欢的菜。

菜刚要入口,小可豁然变了脸色,“啪啦”一声,打掉徐若瑾手中的碗筷,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红杏当即暴怒起来,“你疯了,你干什么呢?”

小可当即跪在地上,抓着徐若瑾的衣角流下了眼泪,“二小姐,您不能吃,这菜、这菜里有毒!”

第一百三十六章 威胁

小可的话,让徐若瑾的手一抖。

有毒?

想到自己刚刚险些吃下有毒的饭菜,她的心也慌乱起来。

离死,又贴的那么近,这种后怕的感觉,让心脏跳的极快,好像有一个重锤,狠狠的砸在上面,闷痛难忍。

徐若瑾不解的望向了小可,春草已吓的满脸刷白。

红杏缓回神来,冲上前便扯住小可的头发往外拽,“你居然给二小姐下毒,你这个贱人,二小姐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下毒,你给我滚出去,送你去县衙见官,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奴婢不是故意的,二小姐,奴婢真不是存心要害您,奴婢该死,可奴婢是敬着您的,奴婢也知道您的好,奴婢的确该死,该死!”

小可被红杏拖着也不挣扎,只一个劲儿的哭诉。

春草别过脸去,看不得这股子场面,徐若瑾轻抚着胸口,让自己从震惊中缓回一丝理智。

“红杏,你先放开她,我有话要问。”

红杏咬紧了嘴唇,一把手松开,又狠狠的踢了她两脚,“你个外面来的小贱人,从你进府就开始各种生事,从没安过好心,畜生不如!”

小可哭的满脸是泪,扑在地上痛哭不止,“奴婢、奴婢猪狗不如,可奴婢真不是有心害您的,真不是……”

“是谁让你下毒的?嗯?”

徐若瑾的声音颤抖,如轻飘的羽毛。

她虽自认命大,自认有胆量,可再一次面对死亡,她仍不能这般彻底的冷静。

生、死,只不过是一线之间、一念之间。

如若刚刚手快一些,把菜入了口,此时又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亦或许,徐府又要再摆一个棺材了?

虽然这话她自己也说过,可真的面对死亡时,没有一个人愿意轻易的死去。

红杏看着小可,手攥的紧紧,若不是杀人偿命,她真恨不能亲手掐死眼前这个人。

小可哽咽几声,马上道:

“是张公子,是张仲恒,他陷害奴婢爹欠了赌债,如若不还钱,他就要砍掉奴婢爹的双手双脚。”

小可抹了一把眼泪儿,哭的更凶起来,“奴婢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奴婢不想他活的狗都不如,奴婢更不想让二小姐死。”

“他们糊弄奴婢,说这个药放进菜里,只是让二小姐昏迷,嫁不去梁家,可奴婢早上拿去偷偷喂了三少爷的狗,孰料,孰料那狗根本就再也没醒!”

“奴婢这才知道是上当了,奴婢该死,二小姐对奴婢那么关心,奴婢还做出这样的事,奴婢不是人,二小姐,您怎么处置奴婢都行,都是奴婢的错!”

小可不停的哭着磕头,徐若瑾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张仲恒!

又是张仲恒!

他都已经混成了如今的模样,却仍旧想要自己死?

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红杏和春草听了这话,惊呆的看向了徐若瑾。

那位张公子之前乃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居然有这等狠心,只想至二小姐于死地?

“报官!”

红杏咬紧了牙,“张家做出这么绝情的事,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否则下一次,他们还会找机会害二小姐的!”

“可是……”春草对此事想的更多,“可是二小姐还有几天就要嫁了的。”

“那又怎样,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红杏看向徐若瑾,“二小姐,您说怎么办?”

徐若瑾深吸了几口气,并没有马上回答红杏的话,而是静静的思忖。

徐家如今已经够乱了,再闹出这事,恐怕是乱上加乱,难不成让人看的笑话更大吗?

目光一直盯着小可,徐若瑾虽没说话,可她目光的变化,却让小可心惊胆战,乞求的目光一直盯着二小姐。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冰冷。

三个人在屋中没有丁点声响,都在默默的看着徐若瑾。

过了大半个时辰,徐若瑾的一声长叹,才打破了安宁。

起身走到书桌前,润墨提笔,写下了几个字,折叠好,交给了春草,“把这个送去给姜府的公子,你亲自去,若有人问,便说是我有意询问何时能去拜见姜家的老太爷,他为我做媒,又赠了贺礼,我理应予以答谢。”

“姜公子?”红杏纳罕不明,春草并未多问,穿好衣裳便出了门。

徐若瑾见春草离开,便看向了小可,“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好歹也是主仆一场,今儿的事,我理应谢谢你,好歹最后的那一刻,你良心发现,没有真的把我毒死。”

“二小姐,二小姐奴婢对您是真心的,奴婢绝对没有心去害您!”

小可抹了一把脸,“当初奴婢进府,便是张家少爷给伢婆子使了银子,也贿赂了府里的人,否则奴婢根本留不下,奴婢在您身边,开始时根本不懂事,可时间久了,您对奴婢是真心的好,比奴婢的爹娘都亲,奴婢是真心感激您。”

“可他们不仅抓了奴婢的父亲,而且还威胁奴婢,说奴婢如若不做,就把奴婢的身份告诉您,您仍然饶不了……”

小可的嗓子沙哑,“奴婢已经想好了,即便被您打死,那也是奴婢的命,奴婢一点儿都不怨,只怨老天爷没赏一个好人家投胎。”

“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红杏对她是又气又恨又怜悯。

她并非是个狠心的人,小可的话,不也正是她曾经说过的?

天生就是投胎了这个命,又能有什么辙。

“起来吧。”

徐若瑾的情绪缓和下来,“红杏,带小可去洗一把脸,这件事都不要再提,就当没发生过。”

“二小姐,您这是……”

“小可的爹恐怕早已经死了。”

徐若瑾对此有八成的把握,“咱们只静观其变,看谁先忍不住吧。”

“那小可怎么办?”

红杏有些急,虽然她也舍不得小可,可她毕竟做出过胆子这么大的事,还能留在二小姐身边?

徐若瑾看向小可,“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是不是珍惜这段情分了!”

“奴婢都听二小姐的,奴婢这条命,早已经是二小姐的了!”

小可的眼中露出乞求之色,徐若瑾看着她,“那你就耐心的等着,等着听我的吩咐。”

似是自言自语,徐若瑾喃喃道:

“有些事,就要在离开之前做一个彻底的了断,这个世界,不容人心思不狠!活着,就彻底摆脱不了交易这两个字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送礼

春草送信儿回来之前,徐子墨率先到了徐若瑾的院子。

这些时日,徐子墨也很郁闷。

大哥不回来,母亲见不着,二姐又即将要嫁人,他原本喜乐的日子突然孤寂起来,显得格外不爽。

得了丫鬟前去相邀的信儿,徐子墨巴不得早点儿来与二姐叙叙话。

虽然二姐也答应了嫁人之后,他可以去梁府找她,可徐子墨也不傻,他知道梁府是不可能容他随意的出入,莫不如趁着此时说个够。

可惜还没等徐子墨发一发牢骚,徐若瑾便把他拽到了书桌前,账册一铺,指着道:

“帮姐姐看看,这些物件若是变卖的话,能卖多少银子?”

“啊?”

徐子墨看看账册上的物件名字,再看徐若瑾,“二姐,你这是要干嘛?”

“都是各府给添妆送的礼,可是这些物件二姐也不知到底值不值钱,三弟帮忙瞧瞧,我好依照档次分门别类的放好,免得把贵重东西当了随礼送人,反而容易闹出笑话。”

徐若瑾没有说实话,只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

徐子墨不知道李忠林来闹事,对二姐的话也没多想,举起账册便开始撅嘴,“本来以为二姐是来找我聊天的,却没想到是做这件事。”

“二姐现在也没空理我了,等你一走,我都不知能做些什么了。”

徐若瑾的心一软,绷紧的弦儿也松了些,“二姐这也是只能求着你,不然能去求谁?知道二姐连鎏金纯金的物件价格都分不清楚,岂不是丢了大人了?好啦好啦,稍后想吃点儿什么?留在这儿吃晚饭,我让红杏去吩咐大厨房做点儿好吃的。”

徐子墨当即顺杆爬,“酒,我馋二姐的酒了!”

“臭小子,故意诉委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徐若瑾轻点了下他的胖脑瓜,“就容你这一次,但不许多喝,否则父亲知道了,又要骂了。”

“过年嘛!”

徐子墨说完这三个字,脸色也淡漠下来,“只可惜,家里一点儿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行了行了,容你喝三杯。”徐若瑾指着账册,“快些把价码给我标出来,否则一滴没有。”

“好嘞,这就干活儿。”

徐子墨对别的事不在行,珠宝首饰、瓷瓶玉罐儿的价码他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徐若瑾到角落中拿起一坛酒。

这些时日家事太多,她很久没有亲自弄酒。

既然是过年,今儿就与弟弟一醉方休。

也不知还晕不晕酒了?

春草到了姜府,很顺利的见到了姜必武。

姜必武接过那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告诉梁霄,该有个了结了。”

把纸条捏的粉碎,让下人点火烧了,姜必武打量了春草片刻,问道:

“徐姑娘有说是什么事吗?”

春草咬了咬唇,“是急事。”

“急事?”姜必武面露迟疑,“有多急?”

“这个……”春草不敢把事情说出口,斟酌道:“二小姐险些丢了命,很危险。”

姜必武神色凝重起来,他也猜出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否则徐若瑾也不必派人找到他这里来。

“我知道了,回去你怎么说?”

春草把徐若瑾的借口说出来,“奴婢替代二小姐问您,何时能拜会姜老太爷。”

“成亲之后吧,现在不太合适。”姜必武给予了答复,也算对上了口风。

“奴婢省得了。”春草立即点头应下。

姜必武吩咐小厮送春草回去,春草立即告辞。

姜必武在门口思忖后,吩咐小厮道:“备马,咱们去梁府!”

春草回到徐府时,徐若瑾正在与徐子墨吃晚饭。

看到春草回来,红杏连忙过去为她掸着身上的寒气,一个小暖手炉塞怀里,春草也不等暖和过来再去回话,先朝着徐若瑾点点头,示意话已经传过去了。

徐若瑾让红杏给她搬了小杌子,“快坐下吃点儿暖和的,今儿咱们院子和三少爷的院子一起摆席面,也算庆祝下这个年吧。”

“也就只能在这里再过一个年了,虽然院子简陋些,却还真有点儿不舍得。”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最不舍得的,就是三弟了。”

徐子墨挠挠头,“我也不舍得二姐,只可惜大哥还不肯回来,母亲也不露面,不然咱们这个年也能过的不错。”

想到李秋萍的白事,徐子墨立即住了嘴,“不过家里发丧,还是不应该大肆庆贺的。”

“我走了,你要多顾忌些小侄子,知道吗?”

徐若瑾想到那个出生便没了亲娘的娃儿,不由得想到她自己。

她在这里,不也是一个至亲的人都没有吗?

“可是他在柳姨娘那里,我怎能擅自过去关心?父亲该说我了。”徐子墨觉得这件事很难办。

徐若瑾瞪他一眼,“死心眼儿,时而派个丫鬟过去问问,赏给奶娘和婆子们点儿铜子儿银子,有什么事不都来告诉你?”

“这也行?”徐子墨瞪大那双小眼睛,“那、那柳姨娘不会怪我吗?”

“一切都是为了小侄子,她又能说得了什么。”

徐若瑾对柳翠并没有百分百的信任。

特别是上一次她居然把手段耍到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很恶心。

大哥的孩子毕竟不是她亲生的,李忠林的责怪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徐家的嫡孙,怎能让父亲的姨娘养在身旁?将来对孩子也有一定的影响。

可大哥还没回,即便再续弦娶亲,也需要一段时日,只能让徐子墨盯着。

“那弟弟知道了,二姐就甭担心了。”徐子墨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给徐若瑾斟上了一个杯底儿。

徐若瑾拿起来闻闻,仍旧觉得酒劲儿很冲。

只是没有最初那般恶心难忍,但仍不想入口。

吃过了饭,喝过了酒,徐子墨这一天觉得很快活。

可酒劲上头,他晃晃悠悠的,带着小厮丫鬟回院子睡觉去了。

徐若瑾这一天也有些累,看着窗外高升的明月,她却分毫睡意都没有。

恐惧袭身,小可的事,她非常害怕。

若不是小可临时悔改,自己这条命就彻底的葬送了。

只是姜必武是否告诉了梁霄?

那个人,又会怎么做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亲家

徐若瑾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

红杏早已经把早饭预备上,春草忙着绣嫁衣,小可一早上便等候在门口,见徐若瑾起了身,立即送上洗漱的水。

棉巾、茶水,接二连三的送上,那一副殷勤的劲儿,让徐若瑾颇有些不适应。

“行了,这又是何必呢?”

徐若瑾哭笑不得,“你这样让我反而不舒服,也别让其他人瞧出问题来,反而坏了事。”

“奴婢知道了。”

小可咬着嘴唇,连忙退后好几步,仍旧眼巴巴的看着徐若瑾。

“昨晚的事之后……有人来找过你吗?”

徐若瑾已经捋清思路,也有心多问小可几句。

小可摇头,“还没有,是个守角门的婆子,奴婢已经说了,二小姐,您怎么不派人去直接揪她?或者……或者给撵走呢?”

“不,我不会那么做。”

徐若瑾看着小可,“因为不知除她之外,是否还有人被买通了。”

“那……那奴婢还能留在您身边吗?”

小可说出心底的话,“哪怕是当个粗使丫鬟,奴婢也心甘情愿,只要您别撵奴婢离开。”

小可泪珠蕴含在眼圈里,“您也说了,奴婢爹已经凶多吉少,奴婢恐怕没有亲人了。”

“这事儿先不提,等事情都妥当了之后再说。”

徐若瑾没有马上给答复,因为她心底也没想好是否要撵走小可,还是继续留她在身边。

小可连连点头,不再多说话。

红杏没什么好心气,数落她道:

“给你机会伺候二小姐一回,你还没完了,饭菜都凉了,你这是存心让二小姐过不舒坦吧?往后少在屋子里呆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那、那奴婢先出去干活儿了。”

小可唯唯诺诺,立即小跑的出了门。

徐若瑾看红杏撅起的嘴,笑着坐在饭桌前,“摆这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你啊,其实比谁都心软,也根本不想撵她走吧?”

“那也不能这样饶了她,得让她分得清里外。”

红杏被戳中心事,也不去狡辩。

徐若瑾一门心思吃起了饭,正琢磨着姜必武是否会传来什么信儿,却见陈才进了院子。

“二小姐正用着早饭呢。”

“您来有什么事吗?”

徐若瑾的心又谨慎了些,陈才是父亲身边的让人,他能亲自跑腿儿,估计不是什么小事。

“是缘绣坊的绣娘们送了衣裳来,正在前堂等着,老爷去应酬不太合适,终归衣裳是给二小姐订的,还劳烦您亲自去一趟更好。”

“给我的?”徐若瑾眨么眨么眼。

陈才立即点头,“对啊,明儿可是梁夫人要到府上来与老爷会面见亲家的。”

“明日就初五了?”

徐若瑾格外惊诧。

怎么日子过的这样快?这么算起来,还有十天,她就要嫁人了。

“日子是过的快了点儿,奴才也舍不得二小姐,不过这对二小姐是大喜事,要不……还是别多耽搁了?缘绣坊的碧娘子也来了。”

陈才的提醒,让徐若瑾当即点头。

虽然还没吃完,她也撂下了碗筷。

穿好衣装,跟随着陈才出了门。

杨氏不在,柳姨娘也没露面,徐若瑾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见碧娘子。

短短的几个月而已,物是人非。

碧娘子的脸上都露出几分复杂难懂的笑容。

“如今再看到二小姐,已经无法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模样,今非昔比,判若两人,根本就不一样了。”

碧娘子笑着叙话,徐若瑾让丫鬟们上了好茶,也没急着换衣裳,“碧娘子也有变化,至于是哪里有变,我却说不上来。”

“怎么能不变?”

碧娘子叹了口气,“年轻的日子,也就能快活一两年,随后便是家事琐事,笑的都没那么畅快,一转眼,就不是一年一年的过,要按照月份数了,再过上些年头,便是按照天来算。”

“这小小的中林县,已经连多少卖炊饼的、多少卖糖画的都说得上来,着实没了兴致。”

“让您一说,这日子都没得过了。”徐若瑾笑道:

“您在中林县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所以才有这些烦心琐事,单纯卖物件赚银子的,忙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哪有这份苦心思?”

“哈哈哈,说的也对,倒是我矫情了。”

碧娘子上下打量着徐若瑾,一脸认真道:“我是真心佩服徐姑娘,再苦难的事你都不怕,好似眼中没有任何难事。”

徐若瑾慢悠悠的说着:“没有一头撞死、找阎王爷再投胎的勇气,那就踏踏实实的过吧,窝头咸菜也是一天,燕窝鱼翅也是一日,就这么大的胃,又能盛多少东西?”

“好好好,徐姑娘果真是个伶俐人儿。”

碧娘子闲话够了,起身让绣娘把做好的新衣拿来。

徐若瑾也不知她为何会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换好了新衣,又与碧娘子商议了一下搭配。

碧娘子没多停留,午饭之前,便离开了徐府。

徐若瑾让红杏拿好了衣装跟随自己回了院子。

她也一门心思开始做明日与梁家人见面的准备。

不知道方妈妈会不会来?

徐若瑾对此很有一番期待。

只是想到梁夫人,徐若瑾却没有了那么好的期望。

之前见梁夫人,是感激她让方妈妈成为自己的教习妈妈。

而梁夫人与张夫人也有着小小的恩怨芥蒂,所以才会站在自己的身后,做了可依靠的柱梁。

但如今呢?

她即将要嫁去梁家,那便是自己的婆婆。

徐若瑾发自内心的感觉,梁夫人恐怕很难瞧得上自己。

那是忠勇侯府出身的贵女,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主簿的庶女,而且还曾与他人有婚约,又是因被梁霄从水里救上来,才不得不与梁霄成亲。

心里越想越不舒坦,徐若瑾便思忖起明日还如何与梁夫人见礼,起码要留一个好印象吧?

毕竟那是即将生活在一个屋宅下的婆婆。

翌日清早,徐耀辉早早的就派人来催促徐若瑾起床。

徐若瑾天微亮时就已经开始准备,一身崭新的衣装打扮好,即不奢华,也不过于素淡,这也是她第一次精心准备,心里充满了期待。

巳时,梁家人却迟迟没有露面。

午时,梁家人还没有露面……

徐耀辉的脸上露出几分难堪,徐若瑾也早没了之前的好心气。

难道,又有什么变化?

不会是与她向梁霄通了消息有关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爽快

徐若瑾心里正打着鼓,陈才匆匆的跑进来,“梁家的马车到了!”

徐耀辉急忙带着徐若瑾到大门口相迎。

知晓今日徐家与梁家会亲家的人也不少,有好信儿的便提前跑来看热闹。

一行马车停在了大门口,徐耀辉吩咐下人们抬了门槛儿,让马车直接进了正门。

徐若瑾等候在二门处,婆子们撩起了马车的帘子,第一位下车的是方妈妈。

方妈妈转头便见到了徐若瑾,看到徐若瑾涌起的微笑,她却不知该有什么样的神色。

方妈妈到前一辆马车处亲自挑帘,原本以为下马车的应该是梁夫人,却不料是一个年轻的面孔。

徐若瑾与徐耀辉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

方妈妈上前介绍着:

“这位是我们府上的三小姐,今儿夫人身体不适,没能亲自来与徐大人见面,实在抱歉,就由三小姐出面,来与您商议四爷与徐姑娘的婚事了。”

徐耀辉听了这话,挤出一丝笑来,“无妨无妨,将来都是亲家,哪会挑什么理,倒是劳烦梁姑娘了。”

“只要徐大人不介意就好。”

梁芳茹的笑容很真诚,徐耀辉纵使心有芥蒂,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互相的请让,梁芳茹自当走在前。

徐若瑾站在原处望向她,她也盯着徐若瑾来回的看。

“早就听方妈妈说过你,如今瞧见,倒觉得是个轻巧精明的姑娘,我弟弟也算有福气的。”

“多谢夸赞,都是方妈妈教的好。”

徐若瑾望向了方妈妈,方妈妈含笑的点点头。

徐耀辉在旁道:“还是快进去,外面天凉,来人啊,快倒茶!”

下人们匆匆的跑断了腿儿,梁芳茹便进了正堂。

虽然她面子上没有露怯,但初次替代梁家做这么大的事也有些紧张。

多余的话,自当不必多说,梁芳茹来到此,完全是为了弟弟的婚事,还是要将正事办好:

“婚事定的有些仓促,还望徐主簿不要见怪,梁家如今也是濒临逆境,倒是要委屈徐姑娘了。”

梁芳茹笑着看向徐若瑾,“虽然弟弟与徐姑娘的婚事在外人看来,有些荒唐,但依着我看,却是天作之合,姻缘相配,往后便是一家人,徐主簿您还有什么要求,不妨都说出来。”

徐耀辉看了看徐若瑾,才回道:

“若瑾跟从方妈妈教导,便是她的福气,亦或许从那时便定了与梁家的缘分,既然是有缘,那便只盼着亲事妥妥的办成,哪还会有什么额外的要求,我也是很疼这唯一的一个女儿的。。”

寒暄的话,说的徐若瑾心里骤冷,她下意识的看向方妈妈,却见方妈妈的脸色并不好看。

“不是一直都惦念着方妈妈?先下去请方妈妈吃些点心吧。”

徐耀辉有意把徐若瑾撵走,徐若瑾也没什么说的,看向方妈妈,走上前挽着她的手臂离开正堂。

坐在东厢房中,徐若瑾把其他的丫鬟都打发下去,只留下春草在身边伺候着。

徐若瑾的心底有很多话,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妈妈见她的脸上挂着自嘲的失落,率先开了口:

“这事儿也怨不得夫人……想必你也瞧出来了,夫人并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四爷一意孤行。”

徐若瑾咬着嘴唇,苦笑了下,“也是我把梦做的太美了,本是精心打扮,想要给梁夫人留个好印象,却没想到,连人都没能见着面。”

“凡事都不会一蹴而就,都要有个过程,日久见人心。”

方妈妈顿了下,声音微微压低,“夫人心底有个结,她始终心仪忠勇侯府的侄女,那也是与四爷青梅竹马的贵小姐,只可惜梁家如今的情形实在是难……”

“我也只能与你说这么多,往后怎么做,你心底要有个谱,我也帮不得你什么。”

“妈妈您能与我说这些,我已经知足了!”

徐若瑾的语速很快,也有些激动,“您只当我是个陌生人便好,否则您在梁夫人面前也难做,反而让夫人再对您有忌讳。”

方妈妈没有接话,转了话题,“三小姐是个好人。”

“瞧得出来。”

徐若瑾仰头长叹,“我也没什么奢求的,日子都是人过的,往好处想,总比嫁给一个要我命的人强吧?我知足。”

方妈妈拍拍她的手。

虽然徐若瑾说知足,但方妈妈也知道她不过是在自我催眠。

心底的不忿、不甘哪能这么快就抚平?

可她也没什么劝慰的说辞,这条路,只能让她自己去趟了。

徐若瑾与方妈妈也没能聊上多久,梁芳茹与徐耀辉也已经商定好婚事的琐事。

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婚礼仪式的流程已经请了人来操办,根本用不着他们操心。

徐若瑾跟随徐耀辉送梁芳茹和方妈妈离开徐家。

临走时,梁芳茹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徐若瑾,“这是我个人为你添的妆,不算做梁家的物件,只等着你开口喊我一声姐姐了。”

徐若瑾连忙接过,行了礼,“多谢。”

一切尽在不言中,梁芳茹无非也是在平复徐若瑾心底的失落和遗憾。

送走了梁家人,徐若瑾便带着丫鬟们回了院子。

打开那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素色的锦帕,帕子的角上有绣上的一朵白莲,格外清雅。

徐若瑾把锦帕收好,问着小可,“外面已经有传闻了吧?梁夫人没露面,一定会有人在猜度她瞧不上我这个名声不好的儿媳的。”

小可咬着嘴唇,不敢点头,却也不敢否认。

“二小姐,您怕什么?还没亲眼见到梁夫人,说不准看到您这么可爱,就喜欢上呢?”

小可找寻的说辞很别扭,红杏瞪她一眼,“让你一说,心里更堵了。”

“行了,这件事暂且不提。”

徐若瑾只觉得心底压抑的厉害,很想抽一口气,轻松一下。

“春草,你带着小可去把收拾出来的物件送去给陈才,就说是我给的三千两银子,如何变卖,就看他的了,都是三少爷定的市价,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徐若瑾抛开烦躁,处置琐事。

春草领了命,带着小可便离开。

未过多大一会儿,春草匆匆的跑了回来。

徐若瑾看她这般惊慌,格外奇怪,“怎么了?是送去的物件有什么不对的?”

“不是不是!”

春草一脸喜色,“二小姐,您猜谁露面了?”

“谁?”徐若瑾皱眉,是梁霄么?

但这个名字,她并没有说出口。

“是莫家的小姐,莫蓉!”

春草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莫家小姐出面直指张公子逼迫她诬陷咱们夫人,还险些要了她的命,还说了之前的很多事都是张公子指使的,如今就在县衙,张公子也被衙役们抓了过去,县太爷升堂了!”

徐若瑾激灵一下子便站起身!

梁霄!

一定是他手笔!

他的心计太深,手段太狠。

只是……徐若瑾畅快的笑起来,这种大仇得报的感觉,真的很爽!

爽!

第一百四十章 矫情

徐若瑾没有空闲多想,立即吩咐红杏再去找小厮到县衙看看,马上回报。

梁夫人给的下马威,徐若瑾之前的确有些抑郁气闷。

如今听得这个消息,心头的怨怼立即烟消云散,笑从心中来,只期待张仲恒的下场越惨越好!

欣喜,兴奋,让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看书、再去想身边的琐事。

她如今最想听到莫蓉是如何去告张仲恒的,而县太爷又会如何给他定罪。

只是审案子的时间不会太短,连带着父亲也被请去县衙,尽管此时还是大年休沐的日子,却因事情棘手,所有人都被召集过去。

徐若瑾坐在桌案之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用笔随意的划了几下。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梁霄的动作这么快,想必他早已经就有所准备。

难道他早就打算好要收拾了张仲恒?

是自己让姜必武传了消息,他才动手,还是他早已有此打算呢?

不过徐若瑾心底却念他的好。

因为他让自己感觉到痛快,这就足够了。

案件虽然不复杂,但张家的地位摆在那里,控诉他的又是莫巡检的女儿,整整一天,最终都无法得出个结果。

只是莫蓉那一张惨白的小脸和惶恐的目光,看到张仲恒本人时歇斯底里的谩骂和哭诉,已经彻底的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从她与杨氏在县令府斗了几句嘴,再到被张仲恒威胁着装病,临过年之前,她更是被蒙骗出去,摔伤了腿,随后又险些被他买通了下人,给自己下毒!

莫蓉的指控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又是个胆小怯懦的性子,没有人去怀疑她的话,只是张仲恒却咬死,那是莫蓉对她的污蔑。

莫蓉原本就恨他,眼见张仲恒死不承认,便把当初是张仲恒推徐若瑾下水,逼迫梁霄去救的事也说了出来。

这件事一出,众人哗然。

再有人提起前些时日张仲恒逼迫梁霄承认与徐姑娘有肌肤之亲的事,无论事情的结论如何,张仲恒彻底的沦为了最大的笑柄。

袁县令也被这件事的突然出现,惊的头皮发麻、焦头烂额。

一个是自己的手下,一个是张家,他能怎么办?

暂且休堂,明日再审。

只是张仲恒并没有被允许归府,而是在县衙中,找寻了一个单独的屋子留宿。

说留宿,那是客气,难听一些,便是收押。

张夫人得知这件事,惊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当即带人冲去了县令府胁迫施压。

只可惜她的这个念头破灭了。

因为袁县令根本不在家,而是守在县衙。

张夫人再气盛,也不敢冲去县衙吵闹。

即便她敢,袁县令也不会理睬她。

因为此时此刻,袁县令的手中有一封信。

信虽未署名,却写明了莫蓉被蒙骗出去摔断腿,乃是她的女儿袁蕙翎派人去约见的。

时间、地点、邀约时说的话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袁县令的后脊梁骨当即冒了一层冷汗。

他并非不能把这件事彻底的否认,把女儿摘个干净。

只是他心中非常明白,这封信不过是一个警告,若他敢包庇张仲恒,那就连他们袁家,都会卷入这一场漩涡之中。

徐若瑾听着齐二把见到的事详细的说着,越听越高兴,更是让小可去拿来好吃的,让齐二边吃边说。

徐子墨也在旁边听。

兴高采烈,偶尔拍的大腿生疼,却仍旧咧嘴笑:

“就说张家的人那么坏,居然还敢坑害二姐,砍了他的脑袋都不解恨!”

“那也要看县令大人怎么做了。”

徐若瑾有些担忧,莫蓉虽然控诉的凶,手中却没有证据,若张家一直都不肯认,这件事还的确棘手。

“父亲还没有回来吗?”

徐若瑾问着齐二,齐二连忙道:

“老爷已经回来了,但是回来后就去了书房,一直没出来。”

“二姐,要不要过去问问?”徐子墨没能亲自去听,心里很痒痒。

他知道这件事有些晚,否则一定亲自带着齐二去打探消息。

“还是不要过去了,咱们只等明天吧。”徐若瑾的心已经平和下来,她只等最后的结果。

那不仅仅是张仲恒恶有恶报,她的名声,也会回转。

岂不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时间也已不早,徐若瑾便把徐子墨给撵走。

徐子墨也没赖着,只说明儿一早就带着人去县衙门口等着,等到结果就回来告诉二姐。

春草这些时日忙着绣徐若瑾的嫁衣也很疲累,红杏让她好生歇歇,晚上来顶替她守夜。

刚把屋里的门窗关好,便听到了一阵“硁硁”的声响。

红杏吓了一跳,想过去打开门窗看一看,孰料门一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救命……”

“别喊!”

徐若瑾看出来的是何人,当即捂住红杏的嘴。

梁霄掸去身上的寒气,有几分不耐,“几句话也要说上一个多时辰,麻烦!”

“谁知道你会这个时候来。”

徐若瑾翻了一个白眼,把惊呆的红杏拽到身后。

“这件事,是你早已策划好的?对么?”她问出心底的疑问。

梁霄没有否认,“原本是定在婚后。”

“为何提早了?”

“对你有个交待。”

“你的手段可真够狠的,却不知道袁县令会如何判了。”徐若瑾躲开莹莹烛光的映照,不想被他看到脸上的喜色。

梁霄一直站在角落中,“他会被判流放西北。”

“你不盼着他死?”

“留着他一直恶心张家,岂不是更好?”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挑眉,“连县令大人那里,你都能伸过去手来钳制,我倒不知该如何评价你了。”

他能那么确定的给张仲恒定了罪,徐若瑾不信他对袁县令没下手。

“我不需要评价,我就是我。”

梁霄的声音虽轻,却格外的重。

徐若瑾感觉到红杏的颤抖,也知不该再与他多谈,“你不该来,倒是让我少了对明日的期待。”

梁霄微挑了挑眉,转过身,“你只安心的等着嫁吧,矫情的女人。”

话毕,梁霄便迅速的离开。

好似一道影子,很快的消失在眼前。

徐若瑾张大着嘴,指着自己的鼻子,喃喃道:“我?我矫情?”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相

我矫情?

徐若瑾昨日整晚都对这三个字十分介怀。

今儿一整天,她想到“矫情”两个字就冷哼生气,倒是让春草很纳罕,二小姐今儿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就不高兴了?

红杏一整晚没睡着。

她是第一次知道梁公子与自家小姐私下有来往,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去见未来的姑爷。

英俊,慑人!

红杏只有这两个感觉。

昨日梁公子虽然与二小姐对话,可初次见到自己时的那股审度之色,让红杏想起来便骨头发冷。

有心与二小姐说一说,可二小姐从早上就开始叨咕着“矫情”两个字生闷气,她一直找寻不到机会。

春草也在纳闷。

二小姐今儿没提张公子到底会被判个什么罪,反而为别的事撅嘴不快,可红杏不知道春草是否知晓梁霄的事,根本不敢多嘴提。

直至下晌,徐子墨从外回来,徐若瑾才问上几句张仲恒的判决。

“没砍了他的脑袋,流放西北!”

徐子墨对此很不快,“张家肯定是动了手脚,真是气人。”

“具体流放多少年判了么?”徐若瑾对此一点儿奇怪都没有,倒是对袁县令很不爽。

梁霄说西北,就一定要西北吗?

西南也有苦寒地,就不能换个方向?

“二十年,不允离开超过十里,做了军奴。”

徐子墨想到张夫人当即晕倒在县衙,“张夫人晕倒被抬了回去,已然成了笑柄了,就不知张家还会做些什么。”

“那就与咱们无关了。”

徐若瑾顿了下,“其实早就与咱们无关了,因为已经退了与张家的亲事,与梁家定亲了。”

“那更好!”

徐子墨撇嘴,“我早就看那个张仲恒不顺眼,幸好没做我姐夫!”

说着话,徐子墨就往外走,徐若瑾喊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父亲问个清楚,再让人去买点儿鞭炮焰火放一放,把张家传来的晦气都崩走!”

胖墩墩的身子往外跑,徐若瑾看他那副模样只能摇头苦笑。

又一次想到梁霄,徐若瑾心底五味繁杂。

他的确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昨日听他的话,没来由的便信了,便安心了,除却他嘲讽自己矫情之外,倒是个不错的人。

只是跟随这样的人,她能有出路吗?

又一次想到了梁夫人,徐若瑾沉叹口气。

仔细思忖自己即将面对的日子,她又走到桌案之前,把要准备的事情一一记下。

既然还得过,那就争取过的踏实、过的好吧!

严弘文是昨日才回到京都,还并不知晓张仲恒的事。

他清早起来,并没有先去给严夫人请安,而是直奔严大人的书房。

“父亲。”

“回来了。”严景松看向自己的小儿子,脸上有着不悦的怒意,“我已收到了消息,居然把徐家的姑娘嫁去了梁家?这不是胡闹嘛!”

“让你去处置此事,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我的脸要搁置何处?你啊!唉……”

严景松自得到消息之后,不知哀叹了多少声。

有些话,他无法向人倾诉,只能压制心底。

严弘文倒是笑了,“父亲,梁霄毕竟与忠勇侯府还有着娃娃亲,他没能当成忠勇侯府的姑爷,岂不正合适?”

“你……”严景松轻捶桌案,“这是你的主意?”

“我只是不想让徐若瑾嫁给张仲恒那个杂碎。”

严弘文走到父亲身边,“她是我们严家人,是我的的妹妹。”

严景松当即呆住,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狠戾之气,“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说,徐耀辉不会告诉我这种事,若瑾也根本不知道。”

严弘文自行找了把椅子坐下,“鸡窝里藏不住金凤凰,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傲气,是没有人能抹煞的。”

严景松看向他,张了半晌的嘴没能说出话,终究只是一叹,“唉,都是年少之时惹下的祸啊。”

“父亲,儿子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母亲。”

严弘文攥紧了拳,“只是徐家太过分了,您把妹妹交由他们照管,他们应该当成金疙瘩一样护着,谁知他们胆大包天,居然险些让妹妹丧了命,更是过的猪狗不如,我想到那个徐家的丑婆娘就想踢死她。”

“我乐意她嫁给梁霄,一来是断了梁霄与忠勇侯府的姻亲,二来,梁家毕竟是大族,身份地位都有,她去了也不委屈,更等同于我们往梁家插了一根钉子,您说呢?”

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严景松正了正心神,“她靠得住么?直至今日还没有认她入咱们严家的门。”

“不不不,不认!”

严弘文的眼眸中划过阴狠:“永远都不公开她是严家的后裔,让这件事彻底的成为历史!”

“你、你是要弄死徐耀辉?”

严景松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手段的夸张狠辣,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若不是因某些缘故,严夫人多年前是不会对若瑾留下活口的……

“暂时先留着他。”

严弘文抿了一口茶,“要榨干他最后的一滴能量,起码,我现在与若瑾妹妹还没有彻底的交好。”

“你千万不要胡来。”

严景松的目光渗透着警告,“他跟随我多年,手中也有些许掌控的小把柄。”

“父亲,您就放心的交给儿子吧。”

严弘文想到了徐若瑾,“妹妹大婚,我做哥哥的总要送份大礼才对,呵呵。”

“此事绝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咱们一家子的命都容易丢。”

“您放心。”

唉……

严景松话提到嗓子眼儿,终究没能说出。

他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更无法去左右儿子的主意。

其实在他的心中,他是同意儿子的做法,徐耀辉这个隐形的刺,早晚都是要拔掉的。

否则他的心总是不能安啊……

徐若瑾此时正在安顿自己的陪房。

陪嫁的丫鬟已经定下,有春草和红杏,杨桃、小可。

小可虽然险些害过自己,但昨日,小可已经得知消息,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孤苦伶仃一个人,徐若瑾便打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先交由红杏吩咐差事,不允进自己的屋子半步。

不过说到陪房,徐若瑾看到之前给出的名单很不满意。

因为这个名单是柳姨娘提供的,上面的人家,徐若瑾一个都不认得,岂不是荒唐?

让红杏过来认了,都是与柳姨娘关系交好的。

把手伸了她这里来?想的是真够美的。

特别是想到了禾苗,徐若瑾必须要做出安置。

换好衣裳后,徐若瑾直奔徐耀辉的书房。

她做事,绝不会通过一个姨娘之手,小人之心,也算计不到她的身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身契

徐若瑾找到父亲,并没有说陪房的事,而是直接要了身边人的卖身契。

其中也包括禾苗和她丈夫的卖身契。

“既是都跟着我去了梁家做陪嫁,身契放在我手里,我吩咐几句,她们也能往心里去,原本就被梁家瞧低了,下人们再不听使唤,我也彻底的没了脸,还不如窝在家里老死算了。”

徐若瑾的理由很充分,徐耀辉没有反驳的道理,却也没立即答应:

“给你也无妨,原本也是怕你一时管不过来那么多人,有娘家给你撑腰,你管起来也轻松些。”

“母亲如今不露面,大哥也不在,有谁能为女儿撑腰?”

徐若瑾点着单子上的人,“何况,除却陪嫁的丫鬟是我自己选的,这些陪房的人,我可一个都不认得,也与之前母亲定下的人家不一样了,我原本也是要召唤过来见见的,若是身契都不在我手中,我的腰板也直不起来。”

“何况,都是我带去梁家的人,出了事还要到娘家来找撑腰的,这一张脸臊到地缝儿中都抬不起头。”

徐若瑾说到此,脸上挂了几分笑,继续道:

“女儿丢脸倒是无所谓,可去了婆家,应由婆婆说了算,我还拽着您掺和进来,反而让梁夫人多心,父亲更是费力不讨好了,您疼女儿,女儿都知道,这事儿还是自力更生吧,也总有依赖不上的那一天。”

徐若瑾的话,让徐耀辉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他不是个傻子,怎能听不出女儿话中有话?

一是在说,名单上有人做手脚,杨氏没露面,大儿媳妇儿又已过世,如今正是柳姨娘管家,能动手脚的也只有她。

二来,女儿也在指责自己担忧她嫁了人便抛开徐家不管。

单纯几张卖身契是左右不了她的。

若是以前,徐耀辉还会犹豫,但如今却格外认定女儿的本事并非想象中的那般浅薄。

这件事还是杨氏曾定下的……

“算了算了,不过几个奴才的卖身契而已,惹出你这么多话。”

徐耀辉召唤了陈才进来,“……去柳姨娘那里,把名单上这些人的身契都拿来。”

“是。”

陈才应下后,便立即奔去柳姨娘的小院。

徐若瑾的神情缓和了些。

并非是她故意这么紧张,而是与父亲的交往中,每一次期望都会换来失望。

她不想再经历那股剜心疼痛的感觉,莫不如只当交易来谈,以免伤心。

柳姨娘得了陈才的传讯,亲自带着下人的卖身契来到老爷的书房。

“婢妾早就预备出来,只等着二小姐回了院子送过去,没想到先来了老爷这里。”柳姨娘找寻的借口很恰当,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递给徐若瑾,“四个陪嫁丫鬟,两户陪房一共二十个人,给您。”

徐若瑾对她的笑没什么回应,打开盒子挨张的看,却没有禾苗一家人的。

“禾苗的呢?”徐若瑾直接问着柳翠,“刚刚陈才没传到么?”

“禾苗的事婢妾怎能不放心上,只是她之前犯了错,被夫人配了人,身契都在死契的盒子里,被夫人单独的收了起来,不在我这里。”

柳姨娘一脸的无辜,“刚刚婢妾已经让丫鬟去取了……就怕、就怕夫人不肯给,婢妾也无能为力了。”

后一句委委屈屈的,自当是冲着徐老爷说的。

徐若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黄妈妈可在?”

柳姨娘忙道:“在照看着夫人。”

“她之前不是被派去照看小侄子了?怎么又去照看母亲了?”

徐若瑾不留分毫的颜面,直接揭了柳姨娘的短儿。

徐耀辉也皱起眉头看向她,柳姨娘忙道:

“是夫人前两天身子不爽,婢妾便让黄妈妈去陪着了,伺候了多年的老妈妈,还是有一套经验的,小丫鬟们伺候的不周全,夫人不顺心。”

徐若瑾微微一笑,“你之前也是伺候母亲的,倒是应该去替换下黄妈妈,毕竟你没有生育过,照看不好小侄子,反倒不如黄妈妈有经验了。”

柳姨娘当即脸色落下来,委屈的好似要哭。

徐耀辉被这两个女人阴阳怪气的对话,弄的莫名其妙,“行了,禾苗一家子的身契我会尽快的给你,若是没事了,就先去筹备你的亲事,过上几日,陆续便有添妆的人要来,该怎么招待,你自己都要斟酌好。”

“女儿知道了。”

徐若瑾说罢,带着丫鬟们便离去。

只是刚刚离开没多久,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

转过头一看,正是柳姨娘快步的追上来。

“柳姨娘还有事吗?”徐若瑾一句话便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柳姨娘快步的赶过来,把身边的丫鬟打发下去,与徐若瑾道:

“二小姐,我本念着您的好,哪怕您斥我不知身份,不懂规矩,我也念着您的好,可您这又是何必?难道,我对您一片赤诚的心,都比不上待您苛刻的夫人吗?”

柳姨娘很是不忿,上一次她承认自己糊涂,可这一次,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有些话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徐若瑾已经懒得再与她多说什么,“你聪明,可我也不傻,父亲如今宠着你,是因为你听话,单纯,你也最好自知分寸,若让父亲知道你还有着莫名的小心思,他对你的那份情意恐怕浅薄的比不上纸,很快就化为灰烬。”

“可我……”

“不必说了。”徐若瑾看着她,“我不会与你联什么手,也不会再帮你,把主意打在我的身上,你选错了路,告辞。”

徐若瑾话音落下,转身离去。

柳姨娘满心不甘,却被她的话刺痛了心。

老爷对她的情意,就真的那么浅薄吗?

梁夫人自梁芳茹与方妈妈去徐家回来后,便开始准备起梁霄的婚事。

尽管她瞧不上徐若瑾,但对这一门亲事却要求的格外细致。

连大红的喜花抽多少道褶都一个接一个的数清楚。

梁霄每一日都来请安,倒是与梁夫人相处的越发融洽。

晚上用过饭后正要走,梁夫人却从外召唤了两个丫鬟来,“这两个丫头跟随我多年了,我有心给了你,你直接带走吧。”

看到丫鬟们脸上的羞红,梁霄的眉头皱紧。

这是母亲送到院子里的通房,他收还是不收?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相

梁霄没有拒绝梁夫人送的通房丫鬟,只是微微点头,便让丫鬟们先回院子,他还有事要处理,离开了梁府。

看到方妈妈脸上涌起的无奈,梁夫人的神情很是冷淡,“他的身边一直都没有丫鬟伺候,年少时也就罢了,如今要娶亲成家,我必须要把该置办的都置办全了。也不能再由着他肆意胡闹。”

梁夫人说到这里,情绪也微有激动,“好比现在,我连他去哪里都不知道,我的心里怎能安稳?老大和老二如今都杳无音讯,我也只能指望着他了,只可惜,他又是个有主意的……”

“四爷也没说什么,还是懂您的心的。”

方妈妈故意装没有听懂夫人的话,其实夫人是在说信不过徐若瑾。

梁夫人见方妈妈不接话,也着实没有了辙,她心里也明白,自己不该将脾气泄在方妈妈身上,觉得她和徐若瑾有什么勾结干戈,可总是忍不住。

“算了,终究只能这样,我也忍了,只把老四的婚事办的妥妥当当,绝对不能丢了梁家的脸面。”

徐若瑾一连忙了几日大婚的事,整个人已经累的精疲力尽。

万万没能想到,成个亲居然这么繁杂,简直比她上一个时代的条条框框还要多。

这是怕新娘穿大红的喜衣不美,故意劳累减掉几斤肉吗?

徐若瑾趴在了床上,暗自腹诽。

只是老天爷就不让她闲着,红杏从外跑进来,“二小姐,莫家小姐来为您添妆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莫蓉?

徐若瑾对此倒是很惊诧,但仔细想一想,还是点头见了,“请进来吧,人到了门口,也没有给撵出去的说法,是她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

“还有莫夫人,老爷在前面应酬着。”

“那我知道了。”

徐若瑾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装头饰,便去小院的门口相迎。

莫蓉从小辇上下来,看到徐若瑾站在门口笑着看她,小脸僵硬一下,随即强挤出笑。

虽然是笑,却比哭还难看。

徐若瑾走过去打量着她,“没事就好,只要人没事就都好!”

莫蓉听了这话,险些哭出来。

虽然她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可惜同情她的人却寥寥无几。

连带着莫家都受到了很大的歧视和鄙视,这无非都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失踪。

尽管清白在身,却无缘无故的离家那么久,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家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总不能出去大声嚷嚷自家女儿没被毁了清白吧?何况,这件事莫家人心里明白,之所以受到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敢说,完全是因为理亏。

谁让最早还允了女儿出面去污蔑徐夫人的?

归根结底,哑巴亏吃定了。

原本莫夫人是不肯让莫蓉来为徐若瑾添妆的,难道过来挨骂吗?早已经没有了脸面,没必要自己再去找骂。

可惜莫蓉不答应。

她一定要见徐若瑾,宁死也要见。

莫夫人没了办法,只能亲自的陪着她来。

徐主簿好歹是一方的官,还不至于把事情闹大,刚刚特意让丫鬟传话,徐若瑾是否肯见,见若瑾姑娘答应了,莫夫人才松了一口气,让莫蓉去小院子里见。

在小院里是打是骂的,都不会太丢脸。

莫蓉早有心里准备,可却没想到徐若瑾是唯一一个说“没事就好”的人。

寻常与她交好的人,都刻意的疏远她,要么便是阴阳怪气的损她。

“都是我的错,我来给你认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

莫蓉说着,膝盖一软,要给徐若瑾跪下。

徐若瑾连忙扶住她,莫蓉的眼泪儿也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进屋说,咱们都进屋说。”

徐若瑾让红杏去招待莫蓉的丫鬟和妈妈,让春草去打一盆水端进来,给莫蓉重新净一净脸。

莫蓉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尴尬羞涩的道:“原本是来添妆庆喜的,谁知不争气的掉了眼泪,徐姑娘千万别介意,让你笑话了。”

“行了,又不是外人。”徐若瑾仔细的打量着她。

莫蓉瘦了,白嫩的小脸蜡黄,没有了之前青嫩的光泽,眼眸中始终挂着恐惧胆怯,连看向春草和红杏都一直低着头。

她的心里充满了自卑和封闭,显然是被那件事吓坏了。

“都是我不对,虽然都是他硬逼着我这么做的,可答应的是我,污蔑徐夫人挑起事端的也是我。”

莫蓉在认错,徐若瑾没有拦。

这是她内心的话,就由着她说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强,否则会憋出毛病。

“一步错,步步错,我谁都不怪,只怪我自己。”

莫蓉看着徐若瑾,“我只求徐姐姐能原谅我,我是发自内心的认错,当牛做马,我都认了,如果你不嫌弃,我就给你当个丫鬟贴身伺候,若是您嫌弃,我就去找个尼姑庵当姑子去,不给家里丢人。”

“做错事的,是张仲恒,你虽有错,却也是遭了罪,受了罚,我也没必要再怪你。”

徐若瑾拍拍她的肩膀,“你还有家里人,胡话就别说了,免得让我听着虚假,反而把情分淡了。”

“情分”

莫蓉轻轻呢喃,“这两个字太重了,我怎能受得起。”

“有什么受不起的?”

徐若瑾自嘲的一笑,“之前,我的日子还不如你现在呢,不也是熬过来了?只要自己不放弃,日子总会越来越好,怕的就是你自己都没了心思,那就什么期望都没了。”

莫蓉的脸上涌起一股复杂,盯着徐若瑾在看。

“怎么了?”徐若瑾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莫蓉见屋中只有春草,显然是在问她是否靠得住。

徐若瑾点点头,莫蓉才开了口,“我今儿来也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

“你知道约我出去,摔断了腿的人是谁吗?”

莫蓉不等徐若瑾在问,直接道:“是袁蕙翎!是她要害我,她与张仲恒是一伙儿的,她最嫉妒的就是你,她一直想害死你,当初张仲恒推你落水就是她鼓动的,她之前是想嫁去张家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礼

徐若瑾听了这个话,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莫蓉一直在盯着她,见她面色那般的平淡无奇,神情略微激动,“徐姐姐,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说谎?我敢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虚假,我莫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信你说的是真的。”

徐若瑾把她对天发誓的手拽下来,“可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有心嫁去张家,那也是之前了,如今张仲恒恶有恶报,都已经被发配去了西北当军奴,袁蕙翎还肯嫁吗?”

“她看上的不过是张家,而不是张仲恒本人。”

徐若瑾看着莫蓉,“我还是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她做了坏事,总有一天老天爷会罚她,我又何必去理?”

徐若瑾看到莫蓉脸上的失望,“她坑害过你,你恨她怨她这都正常,可你有法子让她洗心革面的来给你认错吗?如若没有,那就让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或者撇开她,只等着老天爷去罚她,把她当做一摊,完全不在意就是了。”

“做错事的是她,不是我,也不是你,她才是应该心虚恐惧的人,我们应当笑着等,等看她遭受惩罚的那一天才对。”

徐若瑾拍拍莫蓉,“亦或许你想不通,但把自己完全的陷入愁怨之中不得自拔,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莫蓉的脸上通红一片,没有再说什么。

她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到灰尘,空气一般,没人能看得见。

徐若瑾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或许很难接受,但这的确是她的想法。

一个袁蕙翎而已,她又何必去在意?

让春草取来点心给莫蓉尝,又拿来缘绣坊的绣样,莫蓉越发的如坐针毡,徐若瑾对她越好,她越是愧疚的无地自容,只觉得像一个小丑,恨不得快些离去。

终于,莫夫人派了丫鬟来说,要回府去。

莫蓉站起身,取出为徐若瑾准备好添妆的礼,轻轻放在了嫁妆箱子里。

徐若瑾笑着道了谢,一直把她送去了二门。

莫夫人一脸焦虑的看着,见徐若瑾送莫蓉出来,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多说的话,寒暄几句,莫夫人便带着莫蓉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莫夫人才连忙问:“她可是骂你了?”

“没有。”莫蓉轻轻的摇头。

莫夫人不肯信,“那你的脸怎么这样的红?”

“娘,我觉得很羞愧。”

莫蓉紧咬着嘴,“她是个好人,只可惜,我够不上她,连求她做姐姐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比她差的太远了……”

莫夫人无奈的叹口气。

跟错了人,便一落千丈,人情淡薄,已经没有补救的可能了……

送走了莫家母女,徐若瑾并没能马上就回了院子。

“刚刚得了消息,严家少爷赶来参加你的大婚,已经进了城门了,你也先别回了,到屋中喝两杯茶,他应当也就到了。”

徐耀辉的眉头锁紧,似乎也没想到严弘文年前离开,这么快又赶了回来。

明日便是正月十五的大喜日子。

他到底是来添喜的,还是增忧的?

徐若瑾对此也比较吃惊。

之前严弘文不声不响的走了,怎么又突然回来?

而且她嫁的也不是张仲恒了,他还跑回来干什么?

对这个人,徐若瑾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连她自己都无法总结明白。

“严公子前来参加大礼,倒是个好事,只是女儿还有很多琐事要处理,不如父亲在这里应酬着?女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了。”

徐若瑾不想见他,径自的找寻离开的借口。

“他要见你。”

徐耀辉说到此,目光很是复杂的看向徐若瑾,“还是留一下,请个安然后再回去。”

“好吧。”

徐若瑾不得不答应,便跟随着父亲去了正堂的屋中。

气氛豁然的尴尬下来,徐若瑾只低头看着青石砖上的一只小蚂蚁,分毫没有率先开口的念头。

“咳咳。”

两声轻咳,徐耀辉率先打破了这份抑郁的平静,“就快要出门子了,这么多年,为父对你的确有亏欠,可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懂,我也便不说那么多了。”

“离开家以后,有什么事尽可回来找,但若是小委屈……能忍的便都忍一忍,梁家如今虽是罪臣之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我们比得了的。”

徐耀辉看着她,“无法判定你去梁家到底是好是孬,都看你自己的了。”

“女儿记下了。”

徐若瑾对这件事早已有了估量。

上一次会亲家谈亲事,徐夫人便没有出现,嫁过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明儿就要走了,女儿想见一见母亲。”

徐若瑾想到了杨氏,“明日便要出嫁,母亲若是能出来露一面,好歹咱们家不被外人诟病。”

“你不用去见她了,她明日是否露面,我再琢磨一下。”

徐耀辉很是果断的拒绝了这个要求,“你还是安心的等着出嫁,徐家的名声我心中有数,不用你多操心。”

杨氏能不能露面,还要看稍后严公子的意思……

谁让杨氏惹恼了他?

“可是……”

“不要说了。”

徐耀辉当即看向陈才,“再去派个人看看,严公子的马车到何地了,也问一问他晚间要在何处留宿、何处用饭,提前都准备好。”

一声疲累的沉叹,徐耀辉站起身走向外面,“我先去净一把脸,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说着,徐耀辉便离开了正堂。

徐若瑾咬着嘴唇心中打鼓。

为何不让她去见杨氏?

好歹那也是徐家的夫人……

徐若瑾并非善心到想让杨氏继续出来掌管徐家,她只是试探的问一下。

因为这么多日子过去,父亲始终没有再提到母亲。

之前母亲也做过很多错事,可父亲却多数得过且过,没有这般圈禁。

如今却不太一样。

连徐子墨都与自己提过好几次。

到底是什么原因?

徐若瑾探寻不到,而父亲那么严厉的拒绝,她恐怕也没法擅自去见。

心里正在踌躇犹豫着,小厮立即跑了进来,“二小姐,严公子到府门口了。”

徐若瑾把杨氏从脑中抛开,只专心去应对严弘文。

严弘文站在门口见到徐若瑾露了面,一张俊脸笑的格外灿烂,“来,快上车,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目的

“我不去!”

徐若瑾怔愣一下,警惕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马上拒绝。

严弘文似早已料到她会拒绝,走上前几步道:

“怎么着?还信不过我?”

“信不过。”

徐若瑾的回答很干脆,“母亲不能帮忙,大哥又不在,我还有一堆的琐事要处理呢,怎能离府?严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父亲稍后就到,还请父亲代我宴请严公子,答谢您的好意。”

“且!”

严弘文撇了撇嘴,“我是为了让你亲眼去看。”

“不去。”

“张仲恒可是今儿被押出城,连张夫人都会在今天被张家人送去庵里静修,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他们离去的狼狈么?”

严弘文的诱导,让徐若瑾翻了个白眼,“这就是大礼?”

“难道你不想体验下报仇雪恨的感觉?”

“很无聊。”

徐若瑾看着他,“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最大的蔑视便是不予理睬,我又何必去搭理一个与我毫无瓜葛的罪人?没工夫给他那个面子,不去!”

“哈哈哈哈……”

严弘文“啪啪”的拍着手,“好,果然是好!”看向了身后的朱方,严弘文笑着道:“怎么样?你赌输了吧?”

徐若瑾皱着眉头,看向他们。

朱方被盯的尴尬,低下了头。

严弘文笑的很欢畅,“记得输给我妹妹十根金条,别忘了去添妆。”

“知道了。”朱方的声音很沉,明显透着不甘。

徐若瑾的眉头皱的更紧,严弘文凑过去,她马上反驳:

“严公子自重,还是不要随意称呼为好,我与你非亲非故,还是不要兄妹相称。”

“若瑾妹妹,这回可以了吧?”

严弘文不再对这个话题纠结不清,朝外吩咐下人搬东西,“把我送给若瑾妹妹的礼都抬进来。”

“走,咱们先去吃杯茶。”

“那边不是正堂的路。”

“去你的院子……”

徐若瑾看着严弘文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她翻多少个白眼也无用了。

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春草也一脸的惊愕,不知怎么办才好。

徐若瑾叫过了红杏,“去告诉父亲一声,说严公子去了我的院子,请他快些过去。”

“奴婢省得了。”红杏留下,徐若瑾也只能带着春草先往小院去。

脚步格外的慢,她巴不得比父亲到的还晚。

严弘文这个人的目的太深,软硬不吃,她实在不愿去应对,总有一种无力感。

好端端的京都不呆,总跑到中林县这个破地方来干嘛?

吃多了撑的!

绝对的!

尽管走的再慢,徐若瑾也不可能不回院子。

进了屋,正见到严弘文在吩咐小可和杨桃倒水沏茶,拿果子点心,好似这里是他的地盘才对。

“快过来坐下,”严弘文摆着手,让朱方把送的喜礼单子递过去,“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我都送你。”

徐若瑾奇怪的看着他,严弘文对视过来,“怎么了?”

“只觉得你很奇怪。”

“我看你顺眼还不行?”严弘文撇撇嘴,“我乐意,看着你穿的美丽动人,我便开心,这不行吗?”

徐若瑾的脸色立即落下来,“我不要,都拿走,一个铜子儿都不收!”

“别别别,我不逗你了。”

严弘文正了正神色,“好歹你的亲事最早是我们严家做的媒,如今换了婆家,我也是要做个样子的,让张家理亏,让梁家堵心,也圆一下严家的面子。”

指了指礼单上的物件,严弘文继续道:

“不过我个人还是期望你过的好,就这么简单。”

徐若瑾斟酌下,没有马上拾起礼单,“你倒是说了实话,你与梁霄不合?”

“都是在京都时的恩恩怨怨,如今做不得数了。”

严弘文指指礼单,“你不仔细的看看?可有我特意送的……”

“拿我当了挡箭牌,谁知你还有什么目的?收了。”

徐若瑾拿起礼单递给春草,“都装了嫁妆箱子里单独放起来,等到了梁府直接入大库。”

严弘文苦笑着摇摇头,“就知道在你这里得不着好。”

徐若瑾没有再回话,端起茶杯抿起来。

而这一会儿功夫,徐耀辉也到了。

他的确是匆匆赶来的,得了严弘文直奔徐若瑾院子时,他的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儿。

待看到两个人在正屋里吃茶,他只觉得脊背流了汗。

“父亲。”

“徐主簿。”

徐若瑾与严弘文先后打了招呼,徐耀辉见徐若瑾的脸色未多变,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把心放了肚子里。

“不知道严公子还会赶来参加若瑾的婚事,实在是太惊喜了。”

徐耀辉寒暄着话,脸色却格外的苦,“不知道严大人……”

“正是父亲让我来的。”

严弘文收敛了之前与徐若瑾的亲近,换上一派冰冷的正色,“书房谈吧。”

“好好。”

“我先去一下,晚间一同用饭,明早……我来背你上喜轿?”严弘文好似变了一张脸,“我可刚认了你做干妹妹啊。”

徐若瑾立即拒绝,“我有子墨,不必劳烦严公子。”

“晚上再说,”严弘文说着话,已经跨步离开了小屋。

徐耀辉没说什么,簇步的跟去。

徐若瑾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喃喃嘀咕,“怎么觉得这样奇怪呢?”

“奴婢也觉得很奇怪。”春草咬咬唇,“严公子对二小姐您很亲近,但对老爷却颐指气使的。”

“算了,先收拾东西吧。”

徐若瑾不愿再多分神,又把注意力转回到明日出嫁上。

严弘文与徐耀辉关上了书房的大门,只留两个人私谈。

“父亲对若瑾嫁去梁府是不满的,归根结底还是徐主簿您没有做好。”

严弘文开门见山,徐耀辉猛的看向他,猜测严弘文是否已经知道徐若瑾的真实身份。

“徐主簿不必这么看着我,都是严家的事,我只听父亲母亲的叮嘱,也要顾忌着严家的脸面。”

“那严公子有什么……”徐耀辉缓慢的试探着。

严弘文看着他,“我要若瑾妹妹过的好,也要能时刻掌握住梁家的动态。”

“这个不好办啊,人都是若瑾自己选的。”徐耀辉很为难。

“你会有办法的。”严弘文露出一丝不屑的嘲讽,“你可是她的父亲,而且,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

“谁?”

角落中有窸窣的声音,徐耀辉心思一紧,下意识的朝向角落看去。

严弘文皱了眉,站起身朝声音那里走去,角落中有一个人。

杨氏!

杨氏只觉得今儿是自己活了几十年来最倒霉的日子。

她恐吓了丫鬟,又与黄妈妈联手从院子里跑出来,想要向老爷求情,不要再圈着她。

只可惜她躲在书房当中,却等来了严弘文,又听到了稀奇古怪的话。

严弘文的目光中露出杀意,吓的杨氏瑟瑟发抖。

她只觉得死亡临近,被那一双阴狠的眼睛瞪的面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找茬

这一晚,徐若瑾躺在床上根本没能睡着。

尽管她很想快些入眠,因为明日天不亮,她便要起身等候全福夫人开脸上妆,还有应酬前来贺喜的人添妆,她要等着梁家的大红喜轿来迎亲,她要等着三弟把自己背上轿……

只可惜,她的脑子里全是紊乱的场景。

完全无法睡着。

很多人的面容在她脑海里不断闪过。

父亲,杨氏,李秋萍,张仲恒,梁夫人,包括曾在身边伺候过的白梅,还有刚刚来到府中的严弘文。

特别是这个严弘文,总有一股子让她躲都躲不开的纠缠,到底为了什么呢?

而母亲……之所以父亲今日回答的那么犹犹豫豫,恐怕不是因为母亲宁肯让李秋萍丢命也要保孙子,而是因为她惹了严弘文。

这其中总有一股说不明白的乱,让她突然的焦躁起来。

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时,只听到身边已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轻语声。

“春草,到时辰了?”

徐若瑾轻问。

“刚刚寅时末刻,马上到卯初,二小姐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起来吧,不睡了。”

徐若瑾缓缓的坐起身,春草立即递来了一碗绿茶,漱口,敷眼睛,红杏听到二小姐起身,便去为浴桶里添热水。

泡在了浴桶之中,徐若瑾看着上面飘着的干花瓣儿,闭上了眼睛。

天差地别的待遇,都只因为出嫁?

春草在旁边伺候着沐浴,见时候差不多,要出去取衣裳拿进来为二小姐更换:“您可不能睡着了,奴婢出去一下,马上就回。”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徐若瑾轻声呢喃。

春草快些的出去,更想快些的回来……

热气熏蒸扑面,花瓣的香气扑鼻,徐若瑾闭着眼睛靠在浴桶上,虽说在提醒着自己不要睡着,却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

“噗通”一声!

徐若瑾滑了浴桶之中,水气呛鼻,让她一下子没缓过神来。

一双大手连忙把她从浴桶之中捞起来,徐若瑾起身咳了几下,满脸通红,哑着声音道:“没想到滑下去了。”

“您今儿可是大喜日子,千万小心点儿啊。”

声音不对!

徐若瑾猛的向身边看去,却是黄妈妈!

“您、您怎么来了?”徐若瑾连忙坐回浴桶之中。

她可很久没有见到黄妈妈了……

黄妈妈拿了棉巾为她擦拭着身子,“老奴昨晚得了老爷的吩咐,让老奴随着您去梁府,刚刚过来想知唤您一声,正遇上了春草出去。”

“您要跟我去梁府?”

徐若瑾眼睛瞪的硕大,“父亲,没有与我说。”

看到二小姐一脸的怀疑,黄妈妈也很苦涩,“老奴也是昨个大半夜才临时得了吩咐,至于为什么这样安排,老奴也不知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奴更想留在夫人身边……”

从昨儿帮着夫人去见老爷之后,黄妈妈就再也没得过夫人的音讯。

而老爷单独的吩咐,黄妈妈又不敢轻易的问出口……

“大喜的日子,先不说这个了。”

黄妈妈要伺候着她起来,“水凉了,您还是快些起身。”

徐若瑾仍有话想问,春草已拿了亵衣亵裤进来。

黄妈妈并没有直接上手,而是由着春草去服侍。

徐若瑾换好衣裳离开了净房,坐在妆奁台子前,却见黄妈妈仍在一旁站着。

许久没见,她也变了……

脸上的苍老不必多说,眉头那一道沟壑般的褶皱,显然这段日子也不好过。

只是父亲为何这样安排?

得不到答案,她也不能把黄妈妈赶出去。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再闹出什么事,丢人的可是自己。

“黄妈妈,您梳头的手艺最好了,今儿就请您来帮帮我吧。”

徐若瑾开了口,黄妈妈也惊住了。

没想到二小姐会主动的用她,还以为会被撵走,亦或者找老爷来亲自证实自己没说谎。

“二小姐信得过老奴,老奴就逾越了。”

黄妈妈拿起梳子动了手。

红杏从外进了门,看到黄妈妈,惊的迈不动步,她刚想开口,春草先把话说了:

“黄妈妈往后便是二小姐的陪嫁妈妈,快去拿两条棉巾来,二小姐的头发还没擦干。”

说完话,春草又狠捏了一把她的手,红杏猛吸一口凉气,也缓过神来,转步进了内间,取出棉巾递过去。

默声无语的接受了黄妈妈的加入,小可与杨桃并没有太强的感觉,但红杏和春草发自内心的有一股强烈的隔离感。

盘好了云朵髻,春草把之前预备好的凤冠礼簪都拿出来。

黄妈妈没让马上戴好,“很沉,等候全福夫人来为二小姐开了脸之后再上簪子也不迟,迎亲还有一阵子,不急。”

“您是有经验的,都听您的。”

徐若瑾轻松的应对,“母亲今儿会露面吗?”

黄妈妈摇了摇头,徐若瑾也只轻皱下眉头,没有再去多想。

今天是徐家的大日子,黄妈妈纵使有什么私心,也不会在今日动手,那都要看到了梁家之后的表现。

春草、红杏外加另两个丫鬟都是没经验的,倒还真应该有一位妈妈在身边更好。

天色大亮起来,陈婆子送了一桌席早饭。

徐若瑾本只想吃点儿简单的对付一下,黄妈妈却让她能多吃就多吃,“要到了晚间才能吃上两口,这一天可有得折腾呢。”

“那就都多吃点儿,到了梁府,不知是什么状况。”

徐若瑾看向了春草和红杏,她们是要贴身服侍,陪着自己的……

红杏没客气,一连喝了两大碗粥,还吃了几块糕点,春草拿了吃碟送去给外面的小可和杨桃。

不等递出去,就见齐二匆匆跑了进来,“二小姐,有来添妆的了,马上就进您院子。”

黄妈妈很果断,立即吩咐着:“快把桌儿收起来,拿下去给丫鬟们吃。”

红杏立即动手,很快就收拢干净。

徐若瑾正纳罕是谁这么早就来添妆,坐在屋中望向门外。

两顶小轿落在院子当中,看着随行服侍的妈妈,倒是有些眼熟。

几声清脆的笑传出,下来的是袁蕙翎和赵翠灵。

“哟,原本还以为若瑾姐姐躲了被窝里没出来呢,却是已经起身了,大喜的日子,就是不一样!”

袁蕙翎那副趾高气扬的嘲讽模样,徐若瑾也平静了心神。

大喜的日子还想来找茬?

自己怎能容得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挑唆

袁蕙翎的心里也很郁闷。

张仲恒的事闹出之后,她被父亲好一通训,若非有母亲拦着,恐怕要挨上一顿打。

从那之后,父亲便请了教习妈妈严加看管,袁蕙翎已经吃了好些天的苦头,心里把莫蓉恨急了!

不过恨归恨,刨根究底,还是张仲恒的心思太恶,她当初只听他的话,让拐莫蓉出来,却没想到他的手段那么的狠!

想到张家因此而破败,袁蕙翎也心有余悸,越想越后怕。

可一想到徐若瑾要安稳出嫁,而且还是嫁去梁家,她便怎么想都无法心里平衡了。

凭什么哪个死丫头总能逢凶化吉?

之前掉了湖里没淹死;

想坏了她的名声,让她嫁不去张家做正妻,孰料梁霄却还要了她。

袁蕙翎原本不想来,可袁夫人得了县令大人的吩咐,今日要来随一份礼,她也不得不跟着。

本想往她的箱子里扔一根破钗就算了,孰知看到她那副俊俏的模样,盘起的发髻,忍不住讽刺两句。

可谁知徐若瑾得了讽刺却一点儿没生气,只是淡笑的望着她,这倒是让袁蕙翎心底涌起一股火!

赵翠灵没有了以往爱出风头的劲儿,似是也被莫蓉的遭遇吓到了,只在袁蕙翎的身后跟着。

春草和杨桃将两位小姐迎进屋来递上了暖手炉,搬了椅子,袁蕙翎并没有马上坐下,只走到徐若瑾的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徐若瑾仰起头看她,目光没有分毫躲闪。

眼波流转,挂着微笑,可其中的坚韧、大气在袁蕙翎看来,却是强烈的嘲讽和挑衅。

“不过是嫁去了梁家,至于这么炫耀么?”

袁蕙翎阴阳怪气的坐了一旁,“梁霄虽出身很好,可你别忘了,他可是再不能习武的废……伤者,你嫁过去,也就是为他生儿育女,再培养下一代的。”

“不过,生出来也不见得能培养的好,谁知梁家往后会是什么下场。”

翻了一个大白眼,袁蕙翎声音不大,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挤兑。

“生儿育女是应当的,难道说明后年你出嫁,不肯做这件事?”

徐若瑾分毫都没生气,“人生一波三折,只要心地良善,不做恶事,是不怕老天爷罚的,好比张仲恒,自作孽,不可活!”

最后这一句,她的脸色豁然变冷,直瞪着袁蕙翎。

袁蕙翎心一颤,脸上划过一丝心虚,又连忙收敛,“他是什么下场,关我何事,是他坑了莫蓉。”

“莫蓉今儿为何不与你一起来?”

徐若瑾补上这么一句,袁蕙翎脸色通红,气嚷道:

“她不跟我一起来,我怎么能知道,那是她的事!”

“为何不来,你心里明白,还用问其他人么?”

徐若瑾说这句时并没有看着袁蕙翎,看的却是赵翠灵。

微微笑着摇摇头,徐若瑾不再理睬这个话题。

赵翠灵早憋的满脸通红,一句话不肯说,徐若瑾补这么一句,她的心也豁然沉一下,看着袁蕙翎的神色都变了。

袁蕙翎气恼的要发火,徐若瑾的脸色立即冷下来,“不是来添妆的?我便是先谢过袁姑娘了,红杏,稍后随着两位姑娘去前院吃茶,这里人多耳杂,别扰了两位姑娘的清静!”

“你行!”

袁蕙翎气的把盒子狠狠的摔在妆奁箱子里,转身就走。

赵翠灵愣住后,轻轻的放下一枚钗,有心与徐若瑾说两句,袁蕙翎却在院子里瞪着她。

不敢多说什么,她也补一句:“愿你幸福,白头到老。”

徐若瑾轻道:“谢谢你。”

赵翠灵抿了抿嘴没多说,簇簇的小步追着袁蕙翎离开此地。

春草把桌上的茶收起来,只等稍后来客人后换上新的。

黄妈妈上前道:

“袁姑娘送来的物件,用不用仔细的查查?别有什么问题。”

“不用,她没那个胆子,而且,她也不会有这份心,张家已经倒了,她又何必与我过不去?只是看不得我好罢了。”

徐若瑾的话,让黄妈妈心底五味繁杂。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小姐与别人应对的手段。

哪里还是当初吃不饱、穿不暖的软弱姑娘?

完全是一位极有城府的小姐。

不过是两句话,就把袁姑娘孤立起来,让赵家小姐去仔细揣摩莫蓉姑娘的凄惨。

这等事越想越怕,越怕便会想的多……

其实二小姐什么都没做,若要怪,就怪她们心不齐、心不正。

夫人有如今的结局,都是输在轻看了二小姐吧?

若是她能早日看透,好好的对待二小姐,亦或许不会过成今天这么惨。

不容黄妈妈再多想,陆续有其他夫人们到府上添妆贺喜。

有徐若瑾认得的,也有她不认得的。

按说应当杨氏出面答谢宾客,如今却缺了这样一个人,只能由黄妈妈在一旁悄悄提醒,徐若瑾自己答谢应酬。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全福夫人到了!

这位夫人在中林县可是很有地位和名号的,是老知府大人的儿媳妇儿。

知府大人致仕之后,一大家人便都搬回了中林县。

虽已不再为官,但曾有的功绩和地位摆在那里,子孙更有在京都任职的,谁都不敢小瞧。

之前要嫁去张家时,便已是依仗严大人的面子,请了这位全福夫人,只是如今人没变,却改了要嫁的人家。

若非昨日严弘文又亲自去一趟,这位夫人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来的。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这些,瞧着刘夫人进了院子,连忙亲自过去迎。

四旬的年纪,保养的格外好,虽已没有了年轻时的美貌妩媚,但皮肤白皙、举止高雅,让人看上去便愿意亲近。

“给刘夫人请安了。”

徐若瑾躬身行一大礼,刘夫人微微淡笑着扶起她,“这大半年,你的名字在我的耳朵里可是不知响了多少回,有讽刺的,有嘲笑的,也有赞赏你有勇气的,如今亲眼看到真人了,反倒是没了之前的那些感觉了。”

刘夫人话中有话的嘲弄,徐若瑾并不在意。

若是换做她,恐怕也对如今的自己没什么好印象。

不说曾经历的事,单说是因被梁霄救起,有肌肤之亲,不得不成亲这一件事,在大家族的眼中便格外不屑了。

“您说的客气了。”

徐若瑾当众自嘲,“恐怕您听到的传言也没什么好说辞,只是这个人还活着呢,那就得应对老天爷赏的这条命,虽说嫁的人换了,可您这位全福夫人和前来参礼的宾客却都没变,这便是小女子的福气,想必老天爷怜悯我,还容我再搏一回。”

又行了一个大礼,徐若瑾一脸真诚,“小女子什么都不懂,连应酬宾客的人都极缺,这个荒诞的婚事,就全拜托给刘夫人您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难题

怨怼的嘲讽,换来诚恳的请求。

刘夫人心底的那丝不悦早已烟消云散,倒是对徐若瑾刮目相看。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怕早被自己两句话挤兑的要哭,她却坦然接受了自己名声不佳的传言,更是自嘲起来。

这个年岁的姑娘,能有这一份开阔的胸襟实在不易。

连自己这个几十岁的妇人,都觉得有些羞愧了。

“既是徐姑娘如此信得过,那我便接下这个差了。”

刘夫人笑着看向院子里的其他夫人小姐们,“家里的姑娘年岁小,还真没经历过这种事,如今先历练一回,往后也有经验了。”

说罢,刘夫人便爽朗的笑开了。

不过是找寻一个说辞,也表明她对徐若瑾的态度。

刘夫人已经放下了架子,众位夫人还哪有不开眼挑刺的?当即点头称赞。

“好了好了,该我这个全福夫人动手了。”

刘夫人示意徐若瑾快些进屋,去换上大红的喜服。

徐若瑾也不再过多耽搁,快步的进去,把大红嫁衣里里外外都穿上,随即坐在了妆奁台子前,等候刘夫人开脸。

两根细细的丝线交织一起,将徐若瑾额头上的汗毛刮掉。

尽管刘夫人的手很轻,也是疼的。

徐若瑾“嘶”了一声,便立即忍住,刘夫人的手很快,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等事。

额头、两侧的面颊弄完,便把丝线装入一个绣包里,拿起秀气的小剪子,将徐若瑾鬓角的发丝修剪平整。

剪掉的发丝也同样放在绣包中,紧紧的系好,收拢在盒子当中。

徐若瑾轻声道了谢,刘夫人坦然的接了她的礼。

“去床上坐着等来迎亲就是了,有人前来逗乐子问话的,让你身边的妈妈和丫鬟答,你不要再开口。”

刘夫人悉心叮嘱,徐若瑾立即点头:

“还有什么应当注意的?请您指点一二,这些事是真的不懂,生怕闹出笑话。”

“唉,你这丫头,赶的也真不是时候。”

刘夫人拍拍她的肩膀,“家中没有主母在,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挑剔你的,只等着就行了。”

“多谢您了。”

徐若瑾站起身道谢,刘夫人指着她的脚,“坐去床上,脚不能沾地了。”

“是是是。”

刘夫人看丫鬟们把物件都收拢好,才转身出了门。

徐若瑾让春草跟着刘夫人,自己坐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有一位夫人肯出面帮忙,她的婚事也不算太简陋丢人。

红杏心底有些不忿,“二小姐也真是能容人,这么嘲讽着您,您还那么对待她,即便帮忙,也不领她的情。”

“这你便不如二小姐心宽了。”

黄妈妈在旁边看了透彻,“原本便是出身贵气的夫人,她们最识得旁人的敬,越是敬重她们,她们反而越会觉得理亏,刚刚刘夫人便是如此,所以才肯应承了二小姐的请求,帮忙应酬众位来客的。”

红杏陪陪嘴不吭声,她深知黄妈妈的心有多黑、多狠。

纵使现在变了,谁知是变成什么样?

能不接触便离远一点儿,不求出气,只求自保罢了。

黄妈妈被晾在那里,只尴尬的笑了笑。

如若以前,她一定会心里记了恨,找机会好好收拾红杏一番。

可如今……

如今她在二小姐这里还比不得红杏的地位重,这等心思着实用不得了。

何况,黄妈妈刚刚的话,无非也是过往经历的感慨。

如若夫人早明白这个道理……

黄妈妈摇摇头不再多思忖,这一句话她心底不知翻了多少遍,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欠下的债,迟早都要还的。

刘夫人应承下徐若瑾的请求,做的也格外洒脱。

是来添妆的,还是来吃喜席的,都应酬的格外顺当,把徐府里的下人们也都调动起来,忙的脚不沾地。

又过了一小会儿,远处便有鼓乐声隐隐传来。

不等丫鬟们来传,就见徐子墨吭哧吭哧从外跑进来,“二姐,二姐是接亲的来了!”

“三少爷别急,慢点儿跑,先坐下喝杯茶。”

红杏见徐子墨脑门全是汗,笑着道:

“大冷的天,三少爷还能跑出了汗,可见今儿是多么喜庆的日子了。”

“我这不是着急嘛!”

徐子墨笑的合不拢嘴,“今儿可是有任务的,要背二姐上花轿呢。”

“我刚想到一件事。”

徐若瑾吐了舌头,“你背得动我么?”

“二姐这话可是伤了我的心了,我就算再没本事,总不能连你都背不动啊!”徐子墨捶捶自己的胸,“没问题!”

徐若瑾忍不住笑。

皓白的牙齿,殷红的唇,脸上也涌起了几分喜悦的红韵,让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徐子墨啧啧嘴,“姐夫真是好福气。”

刘夫人从外进来,开始安排丫鬟们挡门要红包,“作诗对对子,你们这些丫头是不行了,那就把最里面的一道门挡严实了,主行郎进门,要的越多喜气越多,他是迎亲的,可不是你们的姑爷,用不着客气!”

主行郎便是伴郎,一共一队人,要分别拿着迎亲的物件……

“主行郎带队的人是谁呀?”杨桃忍不住问。

“是姜家的少爷姜必武。”

红杏率先捋了胳膊,笑着冲到门口,“这可是要喜包的好机会,姜家少爷是个大方的,红包一定不小,姑娘们,快来!”

笑声最能感染众人,不管是不是徐府的丫鬟,全都一股脑冲了过去,让夫人们好一通笑,只等着稍后看热闹。

梁霄今日也难得的露出笑颜。

英俊的面庞今日也收拾整齐,胡茬刮了干净,一身大红喜服挂身,显得他更为英姿勃发,帅气凌人,引得不少姑娘们在不停的偷偷瞧看。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打扮的如此浩然俊朗,不由嫉恨起徐若瑾来。

梁霄对此根本不知。

男儿成家立业,他虽仕途上遇了坎坷,但徐若瑾这个媳妇儿,他终归是自己选的。

有过几次交往,他也了解这个丫头的脾气。

一辈子只当这一次新郎,他还是很开心的……

只是迎亲迎亲,光送上了礼是无用的,还要过娘家设下的关口。

第一关是徐耀辉这位做父亲的,不过是让梁霄手书了一幅字,便放他过去。

梁霄曾是习武之人,若出诗词歌赋的题,实在太难为人了。

不过梁霄自幼习字,苍劲有力,草书横飞,格外霸气。

众人见到连连称赞,姜必武便笑着道:

“过了这一关,该冲去新娘的院子了!”

“等一等,还有第二关。”

众人看去,说话的却是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严弘文。

严弘文笑眯眯的看着梁霄,“却不知梁公子敢不敢接这第二关的题呢?”

众人齐齐看向梁霄,徐耀辉当即心道不好!

原本已经商议好的,严弘文不会节外生枝,这怎么突然又反悔了呢?

梁霄脸上的笑微微收敛,他身姿魁梧高大,看着严弘文微微低头,声音浑厚,认真道:“出题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喜嫁

严弘文眼神微眯,笑容更浓了些。

只是眼眸中的神色多了几分无人猜度得出的狠劲儿……

他没想到梁霄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一肚子的话没能说出来,憋闷的感觉格外不爽。

“梁公子果然有肚量,有胆魄!”

严弘文原地转了一个圈,随后看向梁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讲。”梁霄惜字如金。

严弘文看向周围的人,慢悠悠的笑着道:

“娶亲要有诚意,今儿是不能说谎话糊弄人的……”

梁霄没有再开口,只是一直看着他。

“徐姑娘的婚事最早是我父亲做的媒,如今张仲恒罪有应得,还了徐姑娘的清白,她阴差阳错与你结了亲,倒也可以称为一份良缘,之所以称之为良缘,便是要与你生活的富足、美满,所以我有心关心一下她未来生活是否牢靠。”

严弘文上下打量着梁霄,顿了下,才道:

“你受过重伤,传闻中不能再习武,不知这件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严弘文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梁霄最痛的痛点,在大喜的日子居然提出这样的事?

这不等同于举起刀来捅新郎的心窝子么?

纵使府内有与梁霄不熟、亦或根本不认识的人都觉得严弘文有些过分。

徐耀辉一张脸早已僵在那里,只期望梁霄不要发火。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

大喜的日子啊!

姜必武喜庆的脸色当即落下,要冲上前与严弘文起争执。

梁霄抬起手臂挡住他,看向严弘文,“我的确受了重伤,虽仍能举得起刀,但是否杀得了敌、见得了血暂时还没有机会尝试,无法回答,但若有人敢挑衅梁府,我宁死护之,这个答案,你满意了?”

严弘文当即击掌几声,“好!不愧是梁家人,这个答案回答的真的很好!”

“过关了,快,快去闯新娘子的最后一道门。”

有人立即在旁边圆场,喜庆的呼喊接二连三响起,想要快些把这冷漠尴尬的场面度过去。

梁霄笑听众人的调侃,示意姜必武先冲。

姜必武拿起了一大袋子的红包便朝着徐若瑾的小院跑。

梁霄拱手向众人道谢,行进的比较缓慢。

走到严弘文的身边,梁霄并没有故意的无视他,也拱手致谢,让周围的人不禁感叹,梁霄的确有大将之风,能容人所不能容。

只可惜,他的身体……

后半句无人说,只能不停的夸赞着新郎。

似是仍不满足,严弘文与梁霄擦身而过时,低声道:“我更好奇,你为何会那么痛快的给了我答案。”

“因为我要娶徐若瑾。”

梁霄的声音很沉,“今日目的只有这一个。”

严弘文继续道:“我以为你不会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不是徐家人。”

“纸包不住火,有些事不必挑明,”梁霄轻撇左眉,“我还以为严景松今日会亲自到场……”

说完这一句,梁霄便又拱手向其他人道谢。

偶尔停留寒暄两句,又被催促着快些去牵红线,等新娘出来。

众人簇拥着梁霄往前走,严弘文却呆滞原地,被梁霄刚刚的话震的心神乱颤。

他、他他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严弘文的目光露了凶意,直直的看向了徐耀辉。

徐耀辉被众人围在中央道喜,没有注意到严弘文脸上的不对劲儿。

严弘文当即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梁霄怎么可能知道若瑾的身世?

徐耀辉纵使再无能,也绝不会把这种事传出去,何况,若瑾自己都不知道,梁霄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是……

难道是他在故意诈自己?

严弘文对自己刚刚表现出的震惊懊悔不已。

怎么能让梁霄抓住把柄?

这件事看来要另做打算了……

如若让梁霄知道若瑾的身世,对严家来说,将会是一个很沉痛的打击!

这件事,决不能发生!

徐若瑾此时正在屋里听着外面吵嚷的开门声,笑的合不拢嘴。

只是发簪凤冠已经插好,盖头也已经蒙了上来,她不管怎么笑,外人都看不出来。

“给喜钱,扔喜包,喜包若是不够沉,新娘的门是绝不开的!”

红杏站在门口堵着,声音清脆,直接要起了买路财。

“给给给!”

姜必武负担起主行郎的责任,抓了一把红包就往院子里抛。

丫鬟们一窝蜂的去捡,红杏拿起一个掂量掂量,“不够!继续给!”

“再给!”

又是一把喜包扔进。

“还有没有?院子里可有很多人的!”

姜必武来了气,拿起麻袋朝着院子里便扔。

噼里啪啦的砸下,吓的丫鬟们连忙跑开。

红杏躲的慢了些,正被砸了脑袋。

“咣当”一声,梁霄已经把院门踹开!

虽然踹喜门是有讲究的,却还没有直接把院门直接踹倒的……

各府的夫人们瞧见,着实的哭笑不得。

刘夫人过去指着他便道:

“哪有直接把新娘子喜门踹坏的?大喜的日子,要按照规矩来,不许胡闹!”

“抱歉,不知道门修的这么不牢靠,用力大了些。”

梁霄今日摆明了做低伏小,朝着刘夫人便鞠躬道歉。

刘夫人被他这副模样弄的没了话说,“好啦好啦,瞧你这副德性,若是再拦着,就把房子都拆了!”

“奠雁!”

一声呼喝,梁霄从外人手中接过一只大雁,主人宾客俱都四面相拜。

雁一只亡,另外一只不再择偶,有婚姻和顺、忠贞专一的讲究。

梁霄的礼成,徐若瑾便准备起身了。

徐子墨早已坐好了准备,走过来蹲下,等候背着二姐上轿。

徐若瑾身姿很轻,轻轻抚在徐子墨的背上,“行么?”

“行!”

徐子墨咬着牙站起身,虽然心底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把二姐丢下,可真的背起来时,却感觉到浑身肉疼。

自幼便是蜜罐子里长大的,连重物都没拎过,爹娘都没背过,哪受过这么重的分量?

撒腿便往门口喜轿上跑,只琢磨着快让二姐上花轿,免得扔了半路上,丢人!

宾客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胖子背着新娘子奔跑出去!

一窝蜂的追到外面,却见徐若瑾已经坐进了花轿之中。

说是坐进去的,倒不如说是被徐子墨扔进去的。

不过徐子墨没有什么内疚,倒是对没把二姐直接扔在路上,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刘夫人哭笑不得,拿了却扇和苹果追到门口,立即塞入徐若瑾的手里。

娘家再为新郎献四喜汤和茶。

梁霄一饮而尽,随即上了马。

“鼓乐声起!”

“喜轿起!”

姜必武两声长喝,锣鼓声震耳欲聋!

八抬大轿,一百二十抬嫁妆,让整个街道都埋没在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当中。

徐若瑾在喜轿中摇晃一下才又坐稳。

捏着手中的苹果和却扇,她惊愕的眨眨眼。

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嘛的?忘记问了啊!

第一百五十章 很美

一路上鼓乐吹吹打打,徐若瑾心里七上八下。

虽说自己琢磨着早些把事情都准备好,却忘记了询问下大婚的礼仪。

手里的苹果能不能吃?

大冬天的,拿一把扇子不可能是因为怕热扇风用的,那是干嘛的?

丢人!

徐若瑾一脸苦涩,本就是个愿把事情都安顿好,追求圆满的人,却在自己大婚时漏了怯。

绝对是一辈子的阴影!

好在黄妈妈跟着,稍后只等动作慢一些,问问黄妈妈再说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着,忘却了路上的时间。

只觉得没过多久,便听到几声冲天炮响,锣鼓乐声更加明亮。

路边围观的百姓已经密密麻麻,更有讨喜的小孩子们在队伍里穿来穿去。

只是喜娃子是不能拦的,丫鬟婆子们朝向路边洒了喜糖和装有两个铜子儿的红包,当了买路财。

小孩子们去路边捡,喜庆的队伍才能行进的快一些。

……

“到了到了!”

“停!”

喜轿落地,徐若瑾连忙正襟坐好。

只听外面人声喧杂,吵吵嚷嚷,好似有很多人。

梁霄走到喜轿跟前,轻踹了三下轿帘,喜婆立即簇步上前,把大红的喜绸交到梁霄手中,另外一端要给徐若瑾。

只是喜婆一撂开轿帘,却见新娘子举着却扇和苹果直直的看着她。

“扇子挡脸。”喜婆是个机灵的,一见便知新娘子是真不懂。

徐若瑾立即打开扇子挡住脸,苹果握在另一只手中。

喜婆将大红的喜绸系上她的手腕,扶着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

“必须踩在席子上,别走快了,要转席的,不能沾了其他的地方。”

喜婆悄悄在耳边提醒,徐若瑾轻应一声,认真的照做。

蒙着盖头,一路只能隐约的看到脚下的席子。

似觉得这位新娘子很紧张,喜婆便时时刻刻的提醒着。

一直进了正堂,梁夫人早已高坐在主人的正位。

喜婆扶住徐若瑾站在那里,便听到掌礼傧相在旁边一套陈词的说着。

一脑门子晕乎乎,徐若瑾也记不得掌礼傧相到底说的是什么,只听到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的说辞,她便鞠躬行礼。

终究是一句“送入洞房”,她便又被牵着往院子里走。

叽叽喳喳的嬉闹声,身边还有跟随着一起去洞房逗趣的人们。

徐若瑾只感慨梁府的院子怎么这样大,走的她已经腿脚酸疼。

特别是喜鞋的底儿还很高,让她的脚心窝的很痛。

两位全福夫人铺好了炕被,随即人们便往上面撒上花生、大枣的干果儿。

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通响,便听有人在旁边道:

“行了行了,稍后四奶奶还要坐福呢,撒了太多,咯的慌。”

“四爷还没吭声呢,你个小妮子先开始讨好少奶奶了。”

“这是三小姐之前特意嘱咐的。”

徐若瑾听着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说闹,却也不能开口说什么。

梁霄摆手,让丫鬟们先闭嘴。

请了喜婆把二人的发髻各剪下一缕系成结,装在袋子里,压在枕头下面。

他便开口道:“饿了先吃点儿东西,我先去应酬宾客。”

“行了,都散了。”

梁霄开了口,小丫鬟们便立即的退了出去。

屋内的人声少了,可还没揭了盖头,徐若瑾只能盘腿儿坐在床上坐福。

刚开始还好,坐了半晌便觉得下面咯的疼。

可礼还未成,她就这么挺着?

听到了簇簇的脚步声,徐若瑾才开了口:“是谁?”

“奴婢叫凝香,为您送来了糕点,四爷说让您先吃一点儿。”

徐若瑾微微点头,“先放着吧,春草和红杏她们在何处?”

“正在为您收拾晚间需用的物件,稍后便会过来。”

“我知道了。”

徐若瑾轻轻撂起了盖头,正看到这个叫凝香的丫鬟。

身姿丰腴,圆圆的俏脸格外白皙,年纪应与春草、红杏差不多。

似是感觉到四奶奶的打量,凝香端端正正的站好。

春草与红杏端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了门,看到徐若瑾正瞧着她们,便立即撂下东西走过来。

“您要吃点儿东西么?”

“需要收拾的物件多么?”徐若瑾看向两个人累出一脑门汗。

春草看了一眼凝香,随后道:

“东西倒不多,只是不太熟悉,还需要有妈妈和姐姐们的指引才能认得清,奴婢让小可先随了一位妈妈去熟悉府里的地界,稍后来给您回话。”

春草明显话中有话,当着外人没明说。

“黄妈妈去了哪里?”

徐若瑾问的格外认真,她本以为黄妈妈会随在身边,却没想到下了轿被喜婆搀扶之后,便没见到她的人影。

“黄妈妈正在与院子里的厨娘和仆妇们说话。”

“今儿也就先这么地了,红杏累了歇着去,春草在这里陪我就行,明儿你再替换她。”

徐若瑾留了春草在身边,红杏应了一声便先离去,揉揉脑门上被钱袋子砸的包,她也的确有些晕……

凝香跟随着出去忙。

春草立即拿了吃的递给徐若瑾,“宾客太多了,姑爷哪怕挨桌敬一杯酒,都要耗费很久的时间,您还是先吃点儿。”

“告诉红杏和黄妈妈,刚到这里,还是与人为善,别起什么争执,初来乍到的,别惹出事。”

徐若瑾感觉到刚刚的气氛不太对,便提前叮嘱了一句。

“根本就没有事。”

春草的脸色微苦,“奴婢也说不好,进了府中便被引到这个院子来,随即便有各位妈妈们带着奴婢几个去各处忙乎,认路的,去安置小厨房的,杨桃去看大厨房和后罩房,奴婢与红杏便准备您晚间用的物件。”

“每一样都率先说了,奴婢们都不需多问,更用不着开口,只是这一种感觉……很陌生。”

徐若瑾长舒了口气,她也没法子要求梁府的人热烈欢迎自己和自己带来的人。

梁夫人若对自己不喜,下人们又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先这样吧,日子要过的久着呢,慢慢来。”

春草应下后不再多说。

徐若瑾吃了两块糕点后,便继续在床上坐福。

天色暗淡下来,外面喧嚣的声音仍旧不散。

忽然传来的一阵吵闹越发的响亮,却见众人跌跌撞撞的扶着梁霄进了门。

徐若瑾忙把盖头撂下来,便听门口有人喊:

“快揭开新娘子的盖头,让我们瞧瞧!”

“对啊,听说是个大美人。”

“还是你亲自从水里捞上来的,没想到直接抱回了家……”

“哈哈哈……”

徐若瑾不等腹诽某些人的话语恶毒,便觉得眼前豁然一亮。

梁霄直盯盯的看着抬头望来的她,灰色的眼眸微惊,淡淡的扬起嘴角,“很美。”

第一百五十一章 洞房

徐若瑾被他的一句夸赞,惊的脸色通红,立即低下了头。

众人笑着调侃逗弄,都没有让梁霄转移开目光。

他的话并非虚假,而是发自内心。

今日之前,他与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

可每一次,她不是在与人争锋相对,便是与自己怀疑的谈价码。

唯独看她专心的酿酒,却仍感觉到她身上那股不屈、不忿的傲气。

其实从那一晚他去她的院子,他就感觉到她的不同了……

如今她身着大红嫁衣坐在自己的面前,清灵的双眸,透着无知胆怯,白皙的面庞看不到一丝瑕疵,殷红的嘴唇和小脸在喜烛下更催人情。

浓浓的酒意让梁霄的心底被催化。

尽管只是刹那……

“走了走了,外面还有等着你敬酒的呢!”

姜必武很不识趣的打破了这份美好,梁霄缓回神,转步走向屋外。

面前的人徐若瑾一个都不认得,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方妈妈从外进来,笑着催她们快些离去,“宴席都开了这么久了,别等凉了,还是饶过我们四奶奶,改日再给大家道谢!”

人们笑着簇簇离去,徐若瑾的脸上涌起兴奋。

方妈妈没有进来,扔给徐若瑾一个盒子,“千万收好。”

徐若瑾点点头,便把盒子搂在怀中。

春草快步去送方妈妈,回来时却见徐若瑾搂着盒子发呆。

盒子里是一条白色绸布。

四四方方,格外平整。

春草闹了个大红脸,催促着徐若瑾道:“二小姐,还不放起来,您晚上要用的……”

“我?”

徐若瑾一张脸紫红紫红的,“可、可我怎么用?”

春草惊了,眨么了半晌的眼睛,才恍然想起来,“对了,夫人没给您讲,您、您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徐若瑾的心都快跳出来……

她上辈子还没交过男朋友就成了现在的徐若瑾,而杨氏被关了起来,徐耀辉自当不可能给她讲闺房之事,她也根本把这件事彻底忘了脑后。

之前提到“嫁人”,她只不想嫁给张仲恒那个要害死自己的人。

阴差阳错,与梁霄定了亲,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与梁霄的交易,总比嫁去给张仲恒要强得多。

事情接二连三的出,让她没有空闲去想与梁霄的生活。

黄妈妈却是今日一早才到身边,她都没能来得及谈上一谈,问问婚事还需要哪些准备。

大婚之时还要她出面应酬宾客,上了喜轿就琢磨却扇和苹果是干什么用的,直到刚刚梁霄掀起了盖头,徐若瑾才意识到什么是“夫妻”。

方妈妈拿来了白绸布,她才彻底的想到还有“洞房”这个步骤!

天啊!

洞房……

这个,这个怎么办?

徐若瑾慌乱了,眼眸中的无知懵懂,把春草都给吓着了。

“这怎么办?”

春草说话的声音都发抖,“奴婢、奴婢也没辙啊。”

“黄妈妈呢?去把黄妈妈找来。”

徐若瑾临时抱佛脚,这时候除了黄妈妈之外,她也指望不上谁了。

春草当即点头,朝着外面便跑。

可她刚走没一会儿,徐若瑾便看到梁霄晃晃悠悠的进了屋。

喜婆子立即摆上合卺酒和饺子、鸡鸭肉。

徐若瑾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傻呆呆的看着喜婆子。

“四奶奶,还愣着干嘛呢?”

喜婆子朝着梁霄努努嘴,“来与四爷同饮合卺酒啊。”

“啊?哦。”

徐若瑾一惊后,便准备下地。

“我能踩地了吗?”徐若瑾觉得问的很丢人,可她又不敢违了规矩,只能硬着头皮问出来。

梁霄转头看向她,却见她是一脸的不自在。

“行了,我自己来吧,你先下去。”

梁霄把喜婆子撵走,随即就去了徐若瑾的身边。

喜婆子当即便离开了屋,临走时把门轻轻关上……

眼见没有其他的丫鬟伺候着,喜婆子便在外面等,以免有来闹洞房的,坏了屋中的美事。

感觉到梁霄越贴越近,徐若瑾很想躲。

只可惜坐在床上,又能朝哪儿躲去?

“那个、你先别过来,先喝酒,喝酒。”

徐若瑾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绕开梁霄下了床,小步窜到了桌子边儿。

梁霄转身看着她,倒是笑了,“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我才没有。”

徐若瑾咬着嘴唇不肯认,心里却在七上八下打鼓。

这会儿恐怕也指望不上黄妈妈教什么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梁霄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对那种事不陌生吧?

反正自己晕酒,喝过去往床上一倒,就都齐了……

打定了主意,徐若瑾猛劲儿的拿起了酒瓶子,倒了两盅酒,随即便挑衅的看着梁霄。

梁霄走过来举起一杯,徐若瑾拿起另外一杯。

踮脚勾上他的手臂,徐若瑾眨了半晌的眼睛,全都灌了嘴里。

尽管辣的嗓子生疼,她也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梁霄倒是不急不慌的把酒喝了,随即拿筷子夹了饺子和鸡鸭肉,递到她的嘴边。

徐若瑾看了看他,张口吃了下去。

闷声不语的坐在一旁嚼着,梁霄也没着急,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慢悠悠的吃着桌上的菜。

怎么还不醉呢?

徐若瑾心里觉得奇怪,寻常闻一下酒味儿都会头晕,今天反而更清醒。

老天爷,您不会这时候开玩笑吧?

不肯死心,徐若瑾又自斟了一盅,一饮而尽。

还是不醉。

“那个……”

徐若瑾开了口,“我想去一趟净房。”她仍有心去外面等黄妈妈。

“就在那里面,不必出去。”

梁霄朝着屋后的小隔间看去,示意徐若瑾去那里。

“我想先洗漱一下,还是去叫妈妈来……”

梁霄看出她的不自在,“不必找妈妈们了,忙了一整日,都去吃晚饭,我来帮你。”

“啊?”

徐若瑾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想去了,我再喝两口酒,嗯,这个酒真好喝,应该是茉莉花香,还配了玫瑰香……”

……

春草找到了黄妈妈,把徐若瑾的情况与黄妈妈悄悄说了。

黄妈妈跳脚惊呼,急匆匆的带着春草就往回跑。

看到已经关上的内间门和守在外面的喜婆子,黄妈妈和春草面面相观。

这时候恐怕不能再进去了……

只能让二小姐自求多福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洞房(二)

“这个酒有一些甜,应该是放了红枣,不过放置的温度不够,时间也不够,所以有点儿苦。”

徐若瑾喝了不知多少盅,仍没把自己喝倒下,反倒开始一盅一盅的品起酒来。

“若是我来做的话,要加一点儿枸杞,再添黑糖。”

“黑糖就是甘蔗压出来的,补!”

徐若瑾笑的很狡黠,“不过是补女人的……”

一饮而尽,她已忘记了自己喝酒的目的,一门心思都投入到了酒上。

梁霄在旁边一直看着她,更是拿出了很多种酒,让她慢慢的品。

一张俊脸儿醉成了红桃儿,眼波流传的柔光,看的他已浑身火烫。

“嗯,这种酒不好喝!”

徐若瑾又为自己斟了一盅,“米酒的时间过重,不好,对人的身体也不好,很容易醉的。”

“嗯,没了?”

徐若瑾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已经没有未开封的。

她看向梁霄,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已经模糊不清,纵使没有晕酒,喝了这么多,也早已醉了。

“没了。”

梁霄站起了身,“现在该轮到我了。”

“什么轮到你?”

徐若瑾未等缓回神,梁霄横臂将她抱起在怀里。

一个激灵!

徐若瑾浑身僵紧,浑沌中也缓回点儿神,“那个,我、我还想再跟你说说……”

“稍后再说。”

梁霄把她扔了床上,随即便压了上去。

双唇相触,徐若瑾的眼睛便瞪的豁大,彻底的醒过酒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一刻,他们合二为一。

这一刻,他们真正的成为了夫妻。

徐若瑾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还未亮,也意识到她枕在一根粗壮的手臂上。

扭了扭身子,她只觉得下身酸痛。

特别是自己的屁股,僵硬的好像抽了筋。

虽然早知初夜会痛,可这样的痛她分毫没有怀念,只觉得浑身疲累,想要继续的睡去。

豁然睁开眼睛,徐若瑾猛的从被窝里蹿起身。

梁霄看她道:“怎么了?”

“白绸布呢?应该垫在下面的白绸布呢?我忘了,明天怎么交差啊!”

徐若瑾在床边的格子中翻腾起来,也根本没顾忌到自己浑身,光溜溜的……

梁霄被她在被窝蹭来蹭去,又勾起了火。

“是这个么?”

梁霄扬起手边的白绸布,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渍。

“呃……”

徐若瑾看到,当即一把抢了过来。

她记得自己没有垫好,难道是他特意铺的?

不过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收起来更好,放在他那里总是不舒坦。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儿,她把白绸布放在盒子里之后,立即钻了被窝里。

扭过身去背对着他,徐若瑾恨不能贴了墙上。

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梁霄拽起大被,将两个人裹住,“睡。”

“我自己……”

“别废话,睡!”

喜烛盈光闪烁,与屋内的红色相互辉映。

沉沉的呼吸声响起,却是徐若瑾发出的声音。

梁霄睁了一宿的眼,默默的看着怀中的她。

轻逗她的嘴唇,她便皱着眉头吧嗒嘴,逗弄她的鼻子,她便把头彻底的窝在他的怀里不出来。

梁霄轻动嘴角,这个女人……还真有趣。

天色亮起,徐若瑾在床上肆意的翻滚。

大手一挥,却扑了个空。

若是寻常便罢了,只有她一个人睡,可这会儿仔细想想,好像应该还有个人?

睁开眼,看到床边空着,徐若瑾四处看看,见这陌生的屋中,只有她一个人。

“春草?红杏?谁在呢?”

徐若瑾朝着门外轻喊,春草立即冒了头,“四奶奶醒啦。”

“这称呼还真别扭。”

徐若瑾见到一张熟面孔,索性又躺了回去,“浑身疼的厉害,要起床了吗?”

“应该起了,稍后您还要去给夫人敬茶,还是早些起身打扮下为好。”

春草看到她脖颈上的红点点,羞涩的红了脸,“奴婢还是为您再找一个鼠毛领子备着,喜袍的领口太短了。”

“嗯,嗯?”

徐若瑾不明白春草为何这么说。

春草指了指脖子,又朝她努努嘴。

徐若瑾立即张大嘴巴,穿好衣裳蹦下床。

红色吻痕正在她的脖颈上方,若不再加个高衣领,一定会被外人看见。

这个坏人,他巴不得自己出丑吗?

再想到昨晚他的猛烈,徐若瑾的嘴恨不能撅的老高。

“哎哟,让我再歇一下,我的腿好酸。”

徐若瑾突然发现自己腿软,又一步一步的挪回了床上。

黄妈妈从外进来,拽着她又去泡了一个热水澡,“时辰等不得,泡个澡能消退身上的疲倦,四奶奶往后要多多保养才行。”

“早问您两句便好了,昨晚……别提了。”

徐若瑾坐在浴桶里,感觉到温热的水舒缓着自己绷紧的肌肉,逐渐的放松下来,也舒坦了些。

黄妈妈不等开口,便听后面有一个男声响起:“矫情,女人就喜欢口是心非。”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见

梁霄悄声无息的出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春草胆怯的望着他,黄妈妈则拽着春草立即离开了。

徐若瑾窝在浴桶里,只露个脑袋望着他,出去又不对,可被他这么盯着又不自在。

翕了半晌的嘴,徐若瑾才开了口:

“你、你怎么还不出去?我还没洗好……”

梁霄站在浴桶边上看着她,“你不是不满意?我总得让你满意了才行。”

“没有没有,我没有!”

徐若瑾连忙摆手,水花四溅,倒是嘣的她自己脸上都是水珠,“真是小心眼儿,我不过说别提了,又没有说旁的话,你却自己就往歪处想。”

“那你是满意了?”梁霄低头看着她。

徐若瑾当即点头,“满意,满意还不行么?你快出去。”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做丈夫的不能小气了,就再赏你一次。”梁霄说着,大手伸入浴桶中便把她从水里抱了起来。

徐若瑾“哎呀”一声便开始挣扎,抖落的两个人身上都是水淋淋的。

“快放开,你、你干什么呢,我什么都没穿,快放开。”

“夫妻坦诚相对,你用不着穿。”

“外面有人,你快放开……”

一条浴巾裹在她的身上,徐若瑾被包的像个粽子。

本是一晚的疲累,挣扎半晌,她早已没了丁点儿的气力。

他不是受过伤的么?怎么两只手臂像铁钳子,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推不开呢!

徐若瑾放弃抵抗,被扔在了床上。

不等梁霄扑过来,她便立即提到了梁夫人,“时辰已经不早了,应当去给夫人敬茶,你做儿子的去晚了无所谓,我若去晚了,一定会被挑理的,刚进门就不守规矩,你让我往后的日子还怎么混了?除非你是存心不想看我过舒坦了,那我就认命!”

徐若瑾一口气把话说完,巴巴的看着他。

梁霄的拳头攥的紧紧。

一腔被她这番话说的荡然无存,好像一盆冷水浇下来,让他牙齿咬的咯咯响。

“更衣,吃早饭,别太慢了。”

梁霄说着话,没有让丫鬟们备水,只自行去外面取了一桶凉水便进了净房。

春草一直在外面悄悄看着,见四爷去了净房,便连忙进屋来,为徐若瑾取鞋袜衣裳。

“嫌我慢,怎么他却去洗澡了?”

徐若瑾撇着嘴,不明所以,黄妈妈进屋正听到这一句,无奈的感叹道:“您也是该补补课了……”

起床更衣,用早饭,徐若瑾再看到梁霄时,他也已经收拢干净。

凝香与另外一个丫鬟站在桌旁,为梁霄拿碗筷盛粥,徐若瑾这一方,便由春草和红杏伺候着。

早上的时辰紧,徐若瑾并没有对此多问,用过饭便去妆奁台子前梳妆打扮。

第一天拜见婆婆,她总要打扮的周整一些。

新娘的团花大红便服,牡丹髻上插上了珊瑚蜜蜡雕凤金簪。

黄妈妈还要为徐若瑾的嘴唇涂上红色,却被她拒了,“太艳了恐怕婆婆不会喜欢,还是换个浅淡的。”

“可是……”

“听我的吧。”徐若瑾看着她,“刚刚入梁家门,风头都别过了,还是低调一些。”

黄妈妈点了点头,尽管她所想不同,却也知道逆不了主子的意。

徐若瑾照着镜子仔细端详片刻,见没了问题,便在门口等着梁霄一起出门。

凝香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梁霄拿起一饮而尽。

徐若瑾皱了眉,走过去看看碗底的药渣子,问道:

“这是治什么的?”

“四爷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还需汤药进补,特别是冬天。”凝香回了话,徐若瑾点点头。

梁霄取了一杯清水漱口,似不愿多提汤药的事,看向徐若瑾道:“走吧。”

梁大将军虽然被责贬到这里,杳无音讯,但梁家并没有受到超大的影响。

起码这一座宅院,便比徐府要大上三倍。

四进的宅子,一进是主堂,招待宾客,二进是梁夫人的主院,三进是徐若瑾与梁霄所居之地,后面是一个小园林。

距离不远,两个人便没有乘轿,慢悠悠的朝着主院走。

一路上踩着雪,咯吱咯吱,徐若瑾还是第一次有这等玩闹的心,在平坦的雪地上留下她的脚印。

梁霄的步伐很快,走一会儿便要等她。

春草看着姑爷冷着一张脸,连忙提醒着:“别玩了,四爷等久了……”

徐若瑾吐了下舌头,簇步的追过去。

只是她再怎么加快脚步都追赶不上梁霄的步伐,到了主院,额头都已冒了虚汗。

“福雅苑”,是梁夫人所居之地的名字。

梁芳茹住在梁夫人的东厢,整日陪伴着她,徐若瑾进院时,梁芳茹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给三姐姐请安了。”

徐若瑾微微福身,率先行礼。

梁芳茹拽着她的小手好一通打量,再看看梁霄那张冰冷的脸,她反而笑的更欢,“好,三弟成家了,做姐姐的也高兴。”

对梁芳茹,徐若瑾还是心存好感,“都托三姐姐的福……”

“母亲起来了么?”

梁霄的眉头轻皱,徐若瑾看在眼里,心思也平静下来。

“母亲昨天也累了,还未起身。”

梁芳茹的脸上露出些苦涩,“四弟和四弟妹先等一等,先进去用杯茶。”

梁霄点了点头,“我先进去看看她。”直接进了屋,徐若瑾跟随梁芳茹进了主厅。

主厅只有一个小丫鬟伺候着,见三小姐和四奶奶进来,便马上端来了茶。

徐若瑾端起茶,未等沾了嘴边儿,便听内间“稀里哗啦”的一阵碎瓷的声音传来。

撂下了茶杯,徐若瑾看到梁芳茹的脸上露出苦色。

“四弟妹先等一等,我进去看看。”

梁芳茹说着话,便起身进去。

徐若瑾被单独的晾在主厅,反倒是格外冷静。

昨日大喜日子,欢畅的过了头,她却忘记了自己在梁夫人眼中的地位。

新婚二日给婆婆敬茶,如若婆婆不肯喝,便是不认她这位儿媳妇儿。

她还是把梁夫人想的太简单了。

看来她心底仍怨念梁霄不肯娶那位曾与他定了亲的侯府贵女。

但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是与婆婆是讲不通道理的。

看来,自己在梁家也不会没事干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敬茶

徐若瑾在主厅内坐了一个时辰,才听到内间有声音传出。

站起身望过去,徐若瑾正看到梁霄从里面走出来。

沉着的脸黑如墨,眉头蹙成了一把锁,很显然,他也没能得梁夫人的好脸色。

徐若瑾心里豁然平衡了些,起码不是她一个人倒霉,梁霄才是始作俑者。

见梁霄朝着自己微微点头,徐若瑾规规矩矩的站好,等候着梁夫人出现。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徐若瑾才听到缓缓的脚步声和轻咳声,梁芳茹搀扶着梁夫人缓缓的走出来。

梁夫人没有去看徐若瑾,径自的坐去了主位。

方妈妈拿出了一个蒲团,丫鬟们递上茶盘,徐若瑾拿起茶碗高举过头,跪在蒲团上道:“母亲,请用茶。”

梁夫人并没有马上去接,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徐若瑾低着头,一动不动,可时间久了,她的胳膊不免有些发酸,却仍咬牙挺着。

屋内的气氛很是尴尬,梁霄站在一旁没有发声。

过了好半晌,梁夫人才沉叹口气,“之前见过你,便觉得是个伶俐人儿,但今儿再见到你,我却没了这个感觉……归根结底,我一心为老四着想,只可惜他却不知珍惜自己,选了你,我不认也得认了,只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坏了这府里的风气。”

拿起徐若瑾举着的茶杯,梁夫人随意的抿了一口便撂在旁边。

徐若瑾的手垂下时,胳膊好似瘫掉了似的,酸软无力。

“若瑾都听母亲的,母亲怎么教,若瑾便怎么做。”

梁夫人看着她,“这话说的倒像是那么回事,却不知,你是不是真愿意学了。”

“若瑾绝不敢欺瞒母亲,更不敢随意胡扯的糊弄您。”

徐若瑾做低伏小,忍了梁夫人的讽刺。

倒不是她自认身份低下,婆婆就可以对自己颐指气使,而是她已经嫁了梁霄,梁夫人便是长辈,是婆婆,她理应孝敬。

终究要在梁府过一辈子,倒不如慢慢的让梁夫人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连铁都能融了,何况人心?

“那你就在这儿陪着我吧。”

梁夫人把徐若瑾留下,看着梁霄道:“你回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梁霄提一口气,想要再说些什么,徐若瑾立即朝他叽咕眼睛,让他赶紧走。

“儿子先告辞了。”

梁霄说罢,转身便离开。

徐若瑾站起了身,安安静静的待在梁夫人身旁。

梁夫人没再与她说一句话,听管事们前来回禀府内的杂事。

管修缮的问府里是在二月二之后开始动工,还是现在就准备着;

管银子的回禀过年和四爷大婚的开销;

管米粮的回禀价格涨了多少,庄子里能收上多少;

管大厨房的回禀采买的一干鲜菜、干菜的账单。

大大小小的事务一箩筐,单是今儿早上就见了五六位管事。

徐若瑾看着梁夫人把事情处理的格外清晰妥帖,哪怕管事们说起上两个月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连银子的数额都不混杂。

徐若瑾发自心底的佩服。

当初方妈妈在教她时,她便感叹大宅门出来的妈妈不一样,如今再看到梁夫人,天差地别的差距,也难怪梁夫人瞧不上自己。

想必那位曾与梁霄有过娃娃亲的姑娘,也是这般优秀吧?

徐若瑾走了神儿,闷头思忖时,却没注意到方妈妈和梁夫人时不时在看她。

把管事们都打发走,梁夫人看着她:“我刚刚说起米粮的事,你也听见了,还记得吗?”

豁然被问到自己身上,徐若瑾当即哑口无言。

她刚刚只感叹梁夫人的思路清晰、自己的差距很大,对管事们的话却没太注意……

“母亲,我刚刚是在想……”

“行了,就不该对你有指望!”

梁夫人冷漠的看着她,“这里是梁府,不是你曾待过的徐家小宅院,学规矩、懂道理不是只挂了嘴上说说罢了,让你在身边伺候着,也不是让你像一根木桩子似的杵在这里,这是孝敬么?根本就不用心!”

站起了身,梁夫人拿了一旁的盒子甩给了徐若瑾,“赏你的,自己回去好生琢磨琢磨,回门之前不用来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说!”

徐若瑾接过盒子,方妈妈便扶着梁夫人离开了主厅。

梁芳茹见梁夫人离开,不由得叹了口气,上前安抚徐若瑾:“别怕,其实母亲她心底是善良的,只是……”

“也是我疏忽了,只怨自己。”

徐若瑾把手中的盒子打开,却是一把戒尺。

戒尺。

好似一把猎刃,狠狠戳在徐若瑾的心口上,在不停的滴血。

这比任何的讽刺谩骂更加狠!

梁芳茹看到戒尺也吓了一跳,“弟妹……”

“没事,我这就先回了,三姐姐您先忙。”

徐若瑾把戒尺重新放回了盒子里,脸上挤出的笑容也很难看。

梁芳茹送她出了主厅,徐若瑾等来了春草和红杏,一步一步又踩在了雪地上。

这一次,她没有了玩乐的心,而是自省的悔悟。

梁夫人说的没错,这里不是徐家的小宅,她不能再自以为是的过曾经的那段日子。

在徐家,她从吃不饱、穿不暖,变成现在的梁家少奶奶,并不是让她安逸享福的。

她应当把自己的生活过的更好,经营的更好。

“不该对自己有期望”,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徐若瑾的自尊。

她虽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混吃等死的过日子,但那却不是她向往的。

她要活个亮亮堂堂,起码活出自己畅快的滋味儿来!

这一把戒尺虽然没有打在她的身上,却是打在她的心里,让她彻彻底底的从迷蒙当中清醒。

要从头做起,从现在开始!

徐若瑾这一路都在为自己鼓劲儿,筹划着接下来一步一步该如何做。

回了自己的小院,她闷头便往里走。

春草连忙拽住她,指着门口的木匾,“四奶奶快看,奴婢也刚看见,院子是有名字的。”

徐若瑾愣了下,退回几步,抬头看着院墙上面的木匾:“若霄轩”

崭新的匾额,应当是新挂上去的。

“若霄”二字,应该是取自她和梁霄的名字。

徐若瑾的心微微轻松下来。

心底豁然蒙起一股“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徐府时从未有过……

没想到那个粗枝大叶、冷漠霸道的人,倒是还挺细心的。

徐若瑾心里暖和和的,便往院中走。

未等进门,就看到梁霄在主堂里正等着她。

桌案上摆了许许多多的酒瓮和酒坛子,另外一边乃是各种各样的药材。

见她回来,梁霄召唤道:

“昨儿你把酒都喝了,是不是酿一些新的?就是你最拿手的那一种,嗯,如果需要什么材料尽管说,我会吩咐人备齐,让凝香她们在这里帮你,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说完了话,梁霄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徐若瑾的白眼翻上了天,刚刚的感动立即荡然无存!

家!

这的确是家!

只是家里还有个臭男人!

哼!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狂奴

徐若瑾并没有马上就顺了梁霄的意,给他酿酒。

当初他突然找上自己,便是想要自己的酿酒,如今进了他的门儿,不仅要听喝听令,酿完了还没工钱,心里怎么都不能平衡。

归根结底还是刚有的感动被打了稀碎,心里缓不过来这个劲儿。

绕开了屋中摆放的东西,她先回了自己的小屋换上轻便的衣裳,随后让黄妈妈把院子里的人都找来,她也应该都认识认识。

特别是伺候梁霄的那两个丫鬟……

丫鬟婆子们都在门口站好。

粗使婆子和丫鬟各两个,上前给徐若瑾行了礼,春草给了赏钱就先下去了。

二等丫鬟两个,乃是小可和杨桃,虽说是二等,但是陪嫁来的,地位自当不一样。

小厨房专门做饭的厨娘叫惠娘,大约三十多岁,之前是伺候一位太姨娘的,而后被分来“若霄轩”。

徐若瑾笑着与她多说了几句,亲自赏了她一个大些的红包:

“往后这张嘴就都交给惠娘了,有机会也与你学一学,好歹得会一两样的拿手菜,否则被人笑话。”

大宅门里的妇人并不是十指不沾泥,多数都要学两道拿手菜,在过年过节时露一手。

“四奶奶哪儿的话,都是奴婢该做的。”

惠娘接了赏,便退后两步。

凝香和另外一位丫鬟走上前,给徐若瑾行了礼。

在大婚当日,徐若瑾已经认识了凝香,另外一个却到现在都不知名字。

看她那副仰头挂笑的模样,倒是个拿乔端了架子的……

“见过两次的面,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这会儿就说说吧。”

徐若瑾没有问凝香,直接看向另外一个。

“奴婢叫凤莺,今年十四了,一家子都在梁府做事,是从京都便跟来的,之前是夫人身边做针线活儿的,刚来伺候四爷十来天。”

说话的声音清脆明亮,对徐若瑾更没有恭敬的心。

凝香脸色略有尴尬,见徐若瑾看过来,连忙道:“奴婢今年十五,之前是在大厨房做帮工的。”

徐若瑾点了点头,“都不错,那就尽心尽力的伺候四爷吧。”

“不敢劳四奶奶多操心,奴婢们若伺候不好四爷,夫人定会使妈妈来打板子的。”

凤莺淡笑一下,“只是刚来伺候四爷,很多事都不懂,还请四奶奶多体谅包涵,多多训导才是。”

提及了夫人,又让自己多多体谅,这应当是个丫鬟说的话?

徐若瑾心里冷笑,脸上却并没做出太多表情:

“你说的对,母亲是最重规矩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连我也要守着规矩,何况你们刚来伺候四爷的人了,既是懂了明白了,也就不用我多说了,犯了错,直接去找管责罚的妈妈们领板子。”

说到此,徐若瑾笑了笑,“不过往后都在一个院子里过日子,倒是期望你们都能好好的,只要人好,日子便是好的。”看向了黄妈妈,“给赏吧。”

黄妈妈递过去两个绣包,里面各有五两银子。

凝香和凤莺接过行了礼,徐若瑾便让她们先下去,“既然都是刚来伺候四爷的,该学的东西也不少,先去找懂事的妈妈们请教请教,不用在我这儿守着了。”

“是,奴婢先告退了。”

凝香开了口,凤莺只福福身,连话都没说。

两个丫鬟先后离去,徐若瑾让粗使丫鬟婆子们也离开。

屋内只有黄妈妈和春草、红杏等人,都是能说私房话的……

“这也太过分了!”

红杏看着外人一出门,便立即插腰骂上了:

“昨儿四奶奶您大喜,奴婢几个人进来,那个凤莺给了好一通脸色,这里不对、那里不许的,不过是刚来伺候四爷的,还真当自己是个镶金边儿的了!”

红杏说完,黄妈妈凑在徐若瑾身边道:

“老奴昨儿特意与两个粗使婆子聊几句,凤莺和凝香是被夫人指明派来的……”

徐若瑾点点头,也明白黄妈妈是刻意在提醒自己,这两个丫鬟的身份不一般,“先不管她们,是好是孬,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你们也都先忍着让着,由着她得瑟去。”

“您才是这府里的四奶奶,就由着她们嚣张,由着她们闹?”

红杏气不打一出来,春草拽了拽她,“都听四奶奶的。”

没了脾气,红杏也只能叹口气不吭声。

徐若瑾看向小可与杨桃,“我刚刚说的都记得了?”

两个丫鬟立即点头,“知道,奴婢什么都不说。”

“行了,先去把陪房也叫来吧,今儿一齐安置好了,也免得心里搁着事。”

徐若瑾看向黄妈妈,“这两户人家您比我更熟,庄子铺子的,您说该如何分派?”

黄妈妈一怔,瞬间便明白,这是四奶奶对自己的考验了。

她之前乃是跟着杨氏身边的贴身妈妈,如今杨氏被圈了起来,黄妈妈自己都很惊诧老爷会让她为二小姐陪嫁。

黄妈妈不是傻子,她能够听出徐老爷话中之意,是让她来盯着二小姐,至于是否还做什么,都等着后续的吩咐。

可黄妈妈更知道,她根本无法取得二小姐的信任。

之前自己也曾为杨氏出了不少馊主意……

如今二小姐成了梁家的四奶奶,她们也是捆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不在梁家立住脚,谈什么都是天方夜谭。

黄妈妈思忖后,又斟酌半晌才开口:“四奶奶信得过老奴,老奴就说了。”

“这两户人家之前在徐家都是拉不上台面的,老奴不说,您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样成了您的陪房。”

“庄子上虽是农活儿,却更自由,铺子在城内,倒是更需要老实人把守。”

看着名单上两户陪房的名字,黄妈妈指着道:

“这一户姓孙的,家里人口不多,但心眼儿不少,曾托人来找过老奴办事儿,结果却私下搞了小动作,连老奴也受了老爷的骂,另外一户始终不声不响的,只是干杂活儿的,他们能混上做陪房,老奴也很意外。”

徐若瑾轻应了下,“那您看怎么定呢?”

黄妈妈立即笑着退缩回来:

“老奴只把知道的都告诉给您,怎么定,还要四奶奶发话。”

“行了,您心里是有数的,这事儿就交给您了,终归也不是我最上心的。”

徐若瑾随意的摆摆手,“人我也不见了,您去安置,只告诉她们,所有的身契都在我的手里,动不动心眼儿、玩不玩伎俩,都让她们掂量着办吧。”

黄妈妈心中一紧,立即应下去办事。

四奶奶这最后一句才是杀手锏……

都是死契的奴才,还有谁敢不听?

看着黄妈妈离开,徐若瑾把春草召来身边,“明儿去找一趟禾苗吧,我该见见她了,她才是我心里最重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累

吃过了午饭,徐若瑾小寐一会儿。

这倒不是她偷懒,而是昨晚实在太过疲惫,坐在椅子上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看着梁霄摆在屋内的那些酒瓮酒坛子,徐若瑾便没了好心气。

梁夫人瞧不上自己便罢了,连两个丫鬟也趾高气扬的,刚觉得这家伙有点儿良心,可一转眼就命令自己酿酒干活儿。

怎么命这么苦?

被霸占了身子,还得辛苦搭手艺。

下辈子若是再穿越投胎,一定要变个男人,让这个坏家伙变成女人,欺负死他!

徐若瑾心里腹诽着梁霄,手上仍开始干起了活儿。

她自己也想把酿酒的事做起来,找禾苗来也是为了商议开酒铺。

只是要为梁霄酿酒,还得先明白他身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想到他早上刚刚喝过药,徐若瑾便让红杏去把凝香喊来:“……早间看到四爷在喝药,你把药方子拿来我看一下。”

凝香有些迟疑,犹犹豫豫的道:

“四爷喝这个药已经很久了,奴婢也只是每天拿了药熬,方子却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

徐若瑾微皱了眉头,“方子在谁的手上?”

“是在夫人那里。”

“还有药吗?拿来给我看看。”

“明儿是凤莺值夜,药在她那里,不过她应该也还没拿到,每天晚上都有人特意来送的。”

凝香的声音越发的小,徐若瑾斟酌下,“先下去吧,我会再问四爷的。”

“奴婢告退。”

凝香连忙离开,徐若瑾坐在那里回想着上一次在县令府时弄的方子。

那一次,是第一回与梁霄近距离接触……

先准备弄了酒曲,药方子回头再说,徐若瑾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却已经准备用晚饭了。

也不知梁霄回来不回来,徐若瑾便吩咐人摆饭开动。

吃用过后,她便去了净房洗漱,趁着那个人没回来,她只想快些的入睡。

免得他再动手动脚……

想起昨晚的痛苦,徐若瑾的心底其实有些抑郁。

之前认为谈恋爱,应该是先谈、再恋,最后爱,如今却反过来了。

如果不是之前有过两次接触,完全等同于陌生人一般。

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有的?

男人,就是想不明白!

徐若瑾撇了撇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个感情上的白痴。

钻了被窝里,她刚想闭眼睛睡。

外面响起了春草请安的声音,“四爷您回来了。”

“……四奶奶刚歇下,应该还没入睡。”

脚步声起,便听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徐若瑾扭过身去装睡,梁霄去了净房洗漱以后,便褪去衣物,到床上躺下。

“别装睡了。”

梁霄开了口,徐若瑾心一动,仍旧闭着眼睛装听不见。

“呼吸的次数和轻重与熟睡时完全不一样,你若再装睡……”

“真是讨厌!”

徐若瑾马上“醒”过来,“别碰我啊,我今天太累了。”

“酒酿了吗?”

梁霄问着最关心的事,“还需要什么东西,你可以列下单子,我吩咐人去买。”

徐若瑾没有马上要方子,而是说出自己想要开酒铺:

“……陪嫁的小铺子和庄子赚不了几个银子,院子不小,丫鬟婆子们也不少,花销紧紧巴巴,总得手中有银子,正好喜欢琢磨这个东西,就打算再开个酒铺,先与你打个商量。”

“行。”

梁霄立即便点了头,“需要什么尽管说。”

“只要你答应了就行,其余的事不用你操心。”

徐若瑾对他的态度倒是很满意,原本以为要多费些口舌,却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你想要我酿的酒,可我需要你喝药的方子。”

烛光朦胧下,徐若瑾看到梁霄轻皱了眉头,继续道:

“我总要知道你药里有什么忌讳吧?之前你向我要酒,我便是这么说的,如今还是这个回答,不知道你确切的病情,我是无法准确下药酒的用料的。”

梁霄沉默半晌,“不用管我喝的药是什么。”

“那你总得说说,你到底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徐若瑾有些气闷,坐起身看着他,“你若不说清楚,这个酒我便不能做,真把你喝出点儿毛病来,婆婆还不要了我的命。”

梁霄轻挑着眉看她,“你也有怕的人?”

“我那是尊敬。”

徐若瑾受不得他的直视,目光躲闪起来。

可梁霄并未盖上被子,的上身袒露在外,徐若瑾正看到他胸口的刀疤!

哪怕烛光不够明亮,哪怕伤口躲避在暗处,徐若瑾都看到了它的狰狞和恐怖。

惊吓过后,她立即看向了梁霄。

梁霄倒是一脸镇定,没有任何表情。

徐若瑾伸出手指比量了下,那一个刀口比她的拇指还要粗、还要长,更可怕的是,那个刀口正在他心脏之处。

亦或许只差分毫,便是生死决判,想起当时的情景,她都不敢想象。

“伤的很重。”

“嗯。”

“你是真的不能习武了吗?”

“你说呢?”

徐若瑾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当初他跳自己的墙时,是那么的利落。

轻摸了下他的手,徐若瑾豁然发现,他的手很冰。

昨日应当是喝了太多的酒,所以才没有什么感觉,但今日的他是清醒的,身体应是正常的,手却凉的可怕,好像外面冻上的冰,摸一下都觉得扎手。

这或许就是他的病症?

梁霄仍旧没有开口,徐若瑾怀着探究的心,又去摸了摸他的腰、膝盖、脚……

一处一处的摸去,手脚和关节都异常的凉,身体的体温虽不暖,但并没那般可怕。

心里想着药书上的记载,她只琢磨着这应该是什么样的病症,又有什么样的药合适缓解。

怪不得他当初那么夸赞自己酿的酒,喝下去却也无事,而其他的人用过之后,都醉的厉害。

他更适合热酒,烈酒。

但过烈的酒也是伤身的,该如何的中和一下才好呢?

徐若瑾陷入了思索之中,梁霄却抽了一下鼻子。

她那一双小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摸完了?”

“嗯,嗯?让我想想,该用什么药更合适。”

“回头再想。”

“没事,我还没想睡。”

“你摸完了我,该轮到我摸你了吧?”

“什么?啊!”

徐若瑾没缓回神来,便又被梁霄压在身下。

“讨厌,唔……”

**帐暖,连绵轻吟,熟睡声起,天色已有微微蒙亮。

第一百五十七章 晾着

翌日清早,徐若瑾醒来时,梁霄已经离开了梁府。

看着空荡褶皱的床边,徐若瑾翻了个身,都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那个臭男人,坏男人!

自己心里想着为他酿酒配药,他却……

徐若瑾摸摸自己滚烫的脸,仰头哀叹:“浑身酸软酸软的,折磨人呢!”

春草从外面进来,正听到徐若瑾这一句:

“四爷临走时说为您准备沐浴的水,现在就用吗?奴婢让小可已经备好了填兑的热水了。”

“哼!”

徐若瑾也不知该用什么词儿去骂那个坏男人,只能哀怨着小脸,让春草扶着她去净房。

沐浴过后,徐若瑾连忙吃早饭,梳妆整齐,赶去“福雅苑”。

虽然昨儿婆婆说了,回门之前不必再来请安,但惹了婆婆不高兴,今儿好歹也得表现一下才行。

徐若瑾带着春草到门口,却不见红杏的踪影。

春草也发呆,刚刚她还在这里呢,怎么转眼就没了影?

“奴婢去找找?”春草看向徐若瑾,徐若瑾摇摇头,“等一下,若是还没来,咱们就先去。”

春草刚要点头答应,就见红杏从主屋后面小跑着回来。

一脸怒气冲冲,好似刚与谁吵了架。

看到徐若瑾和春草都在,红杏忍不住抱怨开来,“奴婢先说,奴婢可没吵,而是忍了。”

“为了什么事?”春草先问。

红杏看了一眼徐若瑾,咬着嘴唇,满脸委屈:

“昨儿是奴婢守夜,早上四爷起身早,凤莺又没在,我便给四爷递的洗漱水,伺候的早饭,刚刚凤莺拽着奴婢去后院,骂奴婢是狐媚子……有心……有心勾搭四爷。”

红杏眼泪汪汪的,“奴婢若有那个心思,天打雷劈!”

“行了,咱们先去福雅苑,一切都等回来再说。”

徐若瑾收敛了心神,带着她们便往外走。

临到门口时,凤莺正好回来。

给徐若瑾行了礼,与红杏擦身而过,倒是仰头瞪了她一眼。

红杏气的头昏脑胀,只闷声不语的跟在徐若瑾的后面。

尽管今儿起的早,用不着一路匆匆赶去“福雅苑”,可走到这里时,徐若瑾也有些粗喘腿软。

不用多猜,都是那个家伙昨晚上太……

顾不上心里腹诽梁霄,徐若瑾已经看到有丫鬟迎过来。

“给四奶奶请安,奴婢白芷,是夫人身边倒茶的。”

白芷撩起了帘子,“四奶奶进。”

徐若瑾笑着点点头,拿了一个绣包赏了她。

“谢四奶奶赏。”白芷没有推辞,笑着福身行礼,把绣包收下。

梁夫人还没有露面,徐若瑾便坐在屋中等。

白芷沏好了茶放在一旁,徐若瑾轻声问她:“婆婆早间醒了吗?”

“屋里的事奴婢不知道,都是方妈妈负责的。”

徐若瑾微微点头,没有继续问。

梁夫人是大族出身,一张一弛都格外注重规矩。

即便到了中林县这等小地方,虽然伺候的人比在京都少了些,但丫鬟婆子们的职责也都分的格外清晰……

只是等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梁夫人还没有动静儿。

屋角的计时沙漏在缓缓的滴着,此时已经过了卯时末刻,难道今儿还是要晾着自己?

徐若瑾脸色未动,心里却在讶异的琢磨。

虽说昨儿已经告诉自己不必来了,可徐若瑾仍觉得不应该落下……

不过晾着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压根儿就瞧不上,还出来见自己干嘛?

只是那是梁夫人的事,自己却不能擅自走,不能真的不来。

谁让她是儿媳妇儿呢?

徐若瑾平缓了心,继续慢慢的等。

又过了小半晌的功夫,倒是梁芳茹从屋里走出来。

“三姐姐。”

徐若瑾先福了身,梁芳茹脸色那般的尴尬,又是从梁夫人屋里出来,显然是婆婆不想见自己。

“天气寒凉,母亲今儿不舒服,还没起身,你也不用等了,”

梁芳茹挤出几分笑来,“院子里还有事吗?若是无事的话,到我那里坐坐?”

徐若瑾对梁芳茹的突然相邀,倒是很意外。

“三姐姐开了口,院子里有事也是没事,我巴不得与三姐姐多亲近亲近。”

挽上梁芳茹的手臂,徐若瑾显得格外殷勤。

好不容易梁家有个乐意搭理她的,她还不借着机会多了解些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是她的机会,绝不能轻易放过。

梁芳茹就居住在梁夫人的东厢房。

虽然不是个单独的院落,但也看得出梁夫人待她不薄。

屋中的字画、玩物摆设都透着雅致的文气,倒是与梁芳茹的性格格外相配。

双面绣的字画屏风后,是一个黄花梨的茶台。

梁芳茹让小丫鬟把茶具准备好,先拿了点心给徐若瑾品尝。

“平常母亲休息的时候,我便一个人在这里吃茶,看书,外人看着雅致,其实一个人时也很寂寞。”

梁芳茹点燃了炉具,有意煮茶,“如今四弟妹来了,我倒是能有个伴儿了。”

徐若瑾对她的话惊诧过后,倒是认同的点点头,“也是,如今府里除了母亲,就只有梁霄……就只有四爷了,他那个性子吃茶?酗酒还差不多。”

看着徐若瑾轻撇小嘴的模样,梁芳茹倒是笑起来,“其实四弟是面冷心热,时间久了,你就能知道了。”

面冷心热?

徐若瑾暂时不敢认同,只看着煮茶的壶咕嘟咕嘟的烹着水。

梁芳茹看看她,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四弟妹别怪母亲这样冷漠,其实以前母亲是个性格和蔼温顺的人,只是家中突然遭变,连续遭受着打击,受得住也得受,受不住也得挺着。”

“原本她对四弟的婚事抱有最后一丝期望,只可惜四弟不肯。母亲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时间久了,就会好了。”

梁芳茹看着她,“四弟妹是大度的人,应该明白的,对吗?”

徐若瑾已经感觉出梁芳茹是有话要说,并没有太过惊讶:

“三姐姐说的哪里话,已经进了梁家的门儿,孝敬母亲是应该的,昨晚与他我也说了,对母亲,我是尊敬的。”

“那便好,那便好。”

梁芳茹的笑容更浓了,“我心底一直都期望梁家能回到之前那样的欢畅日子,只可惜那是梦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出现,也只能期待这个小家的人气旺一些。”

徐若瑾顿了下,壮了胆子问道:

“三姐姐,恕我冒昧,对梁家的事,我知道的少之又少,不知道你能不能讲一讲?”

“我如今进了梁家的门,好歹也算是梁家的媳妇儿,只怕一无所知的话,有时候嘴快,犯了哪门子忌讳,惹得母亲和家人都不高兴……”

徐若瑾的请求让梁芳茹犹豫了半晌。

“其实……”

梁芳茹的笑容不在,而是一脸凝重:“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讲的了,因为那是梁家忠义,而非丑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家史

依照梁芳茹所讲,梁大将军是被奸党诬陷的。

这件事的起因要追溯到梁家前两代人的身上……

大魏国的边境之地有一相邻的国度,叫七离国。

之所以称之为七离,是因为此地是由三座山脉和四座岛屿相互围绕而成。

梁霄曾祖一辈曾是大魏国的军户,先帝登基之时,跟随废太子逃到了边境,攻下一座山脉。

废太子过世,可梁家又不可能再回到大魏国都,于是便在那里建起村落,生活下去。

先帝登基,派人下旨,梁家人只要在当地筹军守住边境,之前协助废太子逃亡一事不再追究,更是赐了梁家曾祖三代免死牌,以示诚意。

终归不是当地的匪盗,梁家便起了纷争。

不过最终梁家曾祖做了决定,不能在此地被称之为匪盗,还是忠于大魏,才是良策。

于是梁家祖孙便开始习武,入军,与七离国征战多年。

先帝也很有诚意,把梁家的很多人提为将军,调职各地,回京都任职。

祖祖辈辈在边境拼搏,死的死,伤的伤,曾祖一辈早已过世,梁霄的祖父一辈也不过剩下兄弟二人。

当初的百人大族,如今也不过剩下十几个男丁。

六十年过去,新皇登基,对梁大将军和七离国的态度与先帝不一致。

于是朝中众人开始挖起了梁家祖辈的罪状,称梁家是逃贼,是曾有叛逆之罪的人。

先帝赏的三代免死牌,截止到梁大将军这一代。

所以才有梁大将军被责贬到中林县的边境做苦役。

徐若瑾听的张大了嘴,她万没有想到梁家会有这么复杂的历史。

“……其实梁家现在也还有几户,只是,只是父亲被责贬之后,便都无声无息的归顺了朝中各个派别之下,虽是姓梁,但曾经的亲情已经很淡了。”

“那梁家还有什么人?”徐若瑾追问。

梁芳茹思忖下,道:

“还有一位五叔祖父和二伯祖父,那两房的梁家人还有七七八八,五叔祖父家人各处都有,二伯祖父在京都,咱们家还有大哥和二哥,都守在七离国的边境,不允回来。”

“大哥是母亲所生,二哥与我是太姨娘生的,但母亲待我们都如亲生一般。”

徐若瑾听的有些发懵,仔细想想,便道:“那……若是梁霄这辈人犯了罪,没有免死一说了?”

梁芳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因为父亲军功卓绝,先皇还曾单独赏赐过一次免死令,但只能传嫡亲后辈,父亲给了大哥!”

“怪不得母亲想让四爷接下忠勇侯府的亲事,起码能保命。”徐若瑾抽抽鼻子,倒是把梁芳茹给说愣了。

可仔细想想这话也无错,大哥有一次免死令,梁霄虽没有,但却是嫡子,有忠勇侯府拖了底,的确是件好事。

但这话虽然有道理,只是出自四弟妹的口中,实在有些奇怪。

“谁也不知将来会有什么结果,所以说,你嫁来梁家也谈不上好赖。”

梁芳茹看着她,“如若有一天,真的又出什么变故,你也……”

“三姐姐有话直说,不用藏着掖着,不过就是跟着吃瓜落,跟着定罪呗。”

徐若瑾杵着小脸抿着茶,满心的毫不在意,“反正我横竖就这个命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我向来不做坏事,否则张家的那个恶人坑害我多次,我都没死成,我怕什么。”

“你呀!”

梁芳茹手指轻点了下她的脑门,“你和四弟才是绝配,一个赛一个胆子大,没心没肺!”

“活的洒脱一点儿有什么不好?”

徐若瑾摊开了手,“好歹是喘着气呢,总比死人强,那就能过好一天是一天,有什么可矫情的?”

想到“矫情”这俩字,徐若瑾又想到了梁霄。

“唉,四弟的伤,对他的打击也很大……”

梁芳茹只说了这一句,便重新倒好了茶,换了话题,与徐若瑾说起配茶的方子。

两个人依依呀呀说半晌,已经到了用午饭的功夫。

徐若瑾凑合在梁芳茹这里用过午饭,才回了“若霄轩”。

一路上她都在想梁芳茹与自己说的这些事情。

之前心里的确对梁夫人的冷漠有那么些抵触,如今看来,倒释怀了一些。

梁家祖辈留下的痕迹,都要在梁霄这一辈清算。

而当初他跟随梁大将军来中林县又遭遇刺杀……

说不清下手的是什么人,更说不清到底是想要谁死!

不过……

梁芳茹今天突然给自己讲梁家的过往史,恐怕也不是一时兴起。

至于是为了什么,徐若瑾暂时不愿去揣摩猜度。

日子长着呢,她先看管好手边的事便罢了。

回到了“若霄轩”,徐若瑾进门便看到了凤莺也在。

褪去了披风大袄,徐若瑾换上了屋内穿的便服。

想到三姐姐提起梁霄的伤,徐若瑾又想到了他喝的药。

不知药的成分,只怕有与酒对冲的禁忌。

徐若瑾看向了凤莺,问道:“早间四爷走的时候,喝药了么?”

凤莺一怔,回道:

“早上不是奴婢侍奉的,四爷没喝,只能等晚间回来时再重新煮了。”

徐若瑾吩咐道:“把药拿来给我看看。”

“四奶奶要药干什么?”凤莺没有马上去拿,倒是反问起来,“那是夫人请名医为四爷定期诊脉开的药。”

“我要干什么,需要向你解释么?”

徐若瑾的语气很平淡,只静静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

凤莺被盯的有些心虚,想要顶回去,翕了两次都没敢出声。

转身离开了屋子,她取了药包回来,“这是晚间需要再煮的药,今晚归凝香管。”

“行了,下去吧。”

徐若瑾摆手打发她,凤莺却愣住了。

让她走?

她去哪儿?

徐若瑾又看着她,凤莺一心不自在的转身离开。

红杏走到门口狠瞪了她两眼,“死蹄子,不过也是个奴婢罢了,却好似比谁都厉害一般,还没被四爷看上眼,就真拿自己当个小主子了,呸!”

春草拽了拽她,示意红杏不要乱说。

两个人转身看向徐若瑾,却见她正打开药包,分辨着其中的药料。

红杏是提起一股气撒不出来,因为四奶奶根本不往心里去,只能闷声闷气的憋回去。

黄妈妈站在旁边看半晌,肚子里有话,却不知该不该说。

这才两天的功夫,院子里的丫鬟便这么活泛了,时间久了,还能有好吗?

只是四奶奶并不是个蠢笨的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到底是不懂?还是故意装傻?

不是贴身伺候的妈妈,黄妈妈根本不敢擅自多嘴,只能在旁边看着。

徐若瑾却根本没有理睬凤莺的事,更没理会红杏谩骂的话。

一心一意的琢磨着药方,分辨着其中的药料。

这药是治伤筋动骨的,温和的方子。

可梁霄上蹿下跳、像鬼影子一样闪来闪去的,根本不像伤了筋骨的人。

他喝这方子,有用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肉疼

徐若瑾并没有把这一包药还给凤莺,而是让人告诉凝香,再去另寻一包,熬给四爷。

明日便是三天回门,徐若瑾暂时抛开了这件事,准备着回娘家要带的礼物和给丫鬟婆子们的赏钱。

之前是被人诟病着出嫁的,如今回门,也不知有多少人会盯着自己。

若没有梁芳茹说的那些话,她或许还没有刻意炫耀的心思,如今却打算风风光光的回去。

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都把下巴抬起来、把嘴闭上。

选了另外一套的大红喜服,徐若瑾刻意配上自己最好的发簪和头钗。

连带着要跟着回去的春草和红杏,她都特意吩咐穿一身好料子的衣袄,又拿出库房里的貉皮子给了她们。

春草欣喜的连夜做了两个衣领子,她与红杏各一个。

徐若瑾另给了小可和杨桃每人一个鼠领子,她们也没吃春草和红杏的醋,笑着便去改在自己的棉袄上。

杨桃连剩下的一小条都没舍得丢下,编了几朵小花,为徐若瑾做成了扣子套。

自己的丫鬟赏了,徐若瑾也不会落下凝香与凤莺。

拿了一条狐狸皮,徐若瑾让红杏送去给凤莺,“你拿去给她和凝香,怎么改怎么做,都随她们的意。”

“这么好的东西您自己都没用呢。”

红杏有些舍不得。

早间刚被凤莺挤兑几句,四奶奶还要对她们这样好……

“去吧,听话。”

徐若瑾没有多解释,哄着红杏,让她别闹小脾气。

红杏憋了一口无奈的气,也只能送出去。

未等一会儿,徐若瑾便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就一条狐狸皮?你不是给昧下了吧?我和凝香可是两个人。”

“四奶奶都没舍得自己留下赏了你,你还挑三拣四什么?”

“让你说的,四奶奶好似穷的什么好物件都用不上似的……”

“给了你,你还这么多嘴?我和春草得的是貉子皮,好的都给了你。”

“哟,合着我还高了你半截呢?”

一阵气闷的脚步,红杏狠跺着脚进了门,便见徐若瑾在看着她。

谩骂的话不用再说,显然四奶奶是听见了的。

过了小半晌,凤莺和凝香进门来谢恩,抬头就见徐若瑾坐在屋中吃茶,她也愣了一下。

“谢四奶奶赏,奴婢给四奶奶谢恩了。”

两个人齐齐的行了礼,徐若瑾看着凤莺,“物件不多,只有这一条,不知道是否能做成你们二人的,旁的不成,打个衣领倒是行的。”

轻笑一下,徐若瑾道:“我对织绣手艺着实是一窍不通,你觉得如何?”

凤莺本以为四奶奶是小气的,还想让她们心里记恩,却没想到说的这般客气。

只是客气换来的却不是恭敬,反倒是不屑……

“两件衣领子倒是需要改一改,虽不算小活儿,但奴婢还是做得了的。”

“那就好。”

徐若瑾一笑,看向了凝香,“凤莺既然主动担了这件事,你也替她分担一些吧?这几天都由你来伺候着四爷吧,凤莺做针线活儿也累眼睛,就别起早贪黑的了。”

凝香豁然怔住,见四奶奶在看她,便立即行礼答应下来。

凤莺憋的一脸通红,完全没想到自己逞了一句能耐,却被四奶奶抓住了,让她远离四爷?

“奴婢不怕累。”凤莺连忙补话。

徐若瑾摇摇头,一副慷慨体贴的模样道:

“还是听我的,等把活计做完了,你们小姐俩儿再商量着分派,我就不再管了。”

凤莺还想再开口,徐若瑾把笑脸收敛起来,直直的看着她。

凝香连忙拽住凤莺,“还不谢谢四奶奶?”

凤莺心里不忿,却知道不能再硬顶,否则被拿捏住话柄,夫人是不会饶过她的。

“四奶奶真为奴婢着想,奴婢感激不尽,这就先下去了。”

凤莺倒吸一口气,“奴婢也一定尽快把活儿做好,不能因自己的私事,耽搁了伺候四爷和四奶奶。”

“行了,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徐若瑾摆了手,凤莺和凝香便立即离去。

刚刚跨门出去,便听见红杏爽朗的笑声……

凤莺气的猛跺脚,一溜小跑离开了这里。

屋内。

徐若瑾埋怨的瞪了一眼红杏,“不听话,不让你与她吵嘴,你偏要斗两句!”

“她实在太过分了,那样说您,挤兑您,奴婢哪能忍得了?”红杏满心不忿,嘴快撅到了南门外。

徐若瑾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一次是我在屋中听到了她争吵,不得不小小的惩治她一下,若下次你再与她吵嘴,我就罚你。”

红杏见徐若瑾不像是说笑,心里“咯噔”一下。

可她实在不明白四奶奶为何这样纵容着凤莺。

不过是伺候四爷的丫鬟罢了,还是梁夫人刚派来没多久的,至于这样吗?

黄妈妈看出苗头不对,斥着红杏道:

“以后吵嘴也不许在四奶奶面前吵,吵完了也要做出委屈模样,你这个丫头,平时挺聪明,怎么到了梁府还越发的糊涂上了,你见四奶奶什么时候吃过亏?嗯?”

黄妈妈一提醒,红杏怔住的眨眨眼。

对啊,她什么时候见过自家主子吃过亏?

倒是每次都是别人受罪……

红杏看着徐若瑾,徐若瑾朝她轻眨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嘿嘿咧嘴傻笑,红杏心底记下,更多的是信任。

她最应该信的便是自己的主子,那才是最聪明的人!

梁霄晚间回来时,凤莺正在与凝香争吵。

“我就天天晚上去伺候四爷,我看她能怎么着!”

凤莺看着凝香道:“你若是还知道咱们俩是一起的,就听我的,咱们身后是有夫人的,难道还怕她?不过是拿一条狐狸皮子便想收了咱们俩的心,我呸,哪里对得起夫人?”

“今晚上我去,明天我还去,我倒看看她会不会对我发火!”

凝香一脸苦涩,却又犟不过凤莺,只能看着她把那包药抢走,无奈的叹了口气。

徐若瑾这会儿正在听梁霄说着明天的安排。

“明天安排了两辆马车,选了四十抬的礼还回徐家,你还有什么想的,都一并说出来,晚间准备还来得及。”

“四十抬礼还回去?”

徐若瑾瞪大了眼睛,“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还?”

“对娘家还这么小气?”梁霄奇怪的看着她,“礼单都在这里,你斟酌着办吧。”

徐若瑾一把抢过来,仔细的翻着看。

这些物件要是都给的话,得多少银子啊?

之前还觉得自己一百多抬的嫁妆出门子是多么富裕的事,如今想到要还回去近一半儿,怎么这样肉疼呢?

第一百六十章 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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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作者们写作时务必警醒:不要出现违规违法内容,不要怀有侥幸心理。后果严重,请勿自误。(已有外站作者,判刑三年半)徐若瑾感慨了半晌,知道自己心疼,这些物件也要还,只能把心思彻底撂下,不再思忖。

早上被梁夫人晾了很久,又与三姐姐聊天知晓了梁家事,外加凤莺个小妮子搅和了半晌,徐若瑾身心疲惫,浑身无力,洗漱后沾了床便睡着了。

不仅睡着,而且还有轻微的鼾声。

梁霄看着她熟睡的模样,真没忍心把她揪起来再亲热一番。

门口有了轻轻的声响,梁霄皱眉看过去,却发现是凤莺端了一碗药。

“四爷,您今儿的药还没有用,奴婢为您熬好了……”

梁霄皱了眉,转头看了看徐若瑾未醒,披好衣裳,从内间走出来。

晚间值夜的是春草,凤莺大半夜的来送药,她也被折腾起来,正在一旁点着蜡烛。

“放在那里就行了。”

梁霄指着一旁的桌子,“以后用药的事让四奶奶接手,你不用管了。”

凤莺当即呆在原地,傻傻的看着梁霄,下意识便道:

“四、四爷,这事儿是夫人教给奴婢的,奴婢怎么能撒手不管,四奶奶她哪能……”

梁霄的眉头忽然皱紧,“你怎么称呼她?”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故意的。”

凤莺立即跪地认错,“四爷,奴婢绝对没有不敬四奶奶,只是刚刚心急说错了话,奴婢觉得四奶奶如今刚刚入府,事情繁多还没有完全适应,所以想替四奶奶分担一些,想必夫人也是这么考量,所以才让奴婢与凝香来专心管这件事,奴婢若情急说错了话,请四爷恕罪!”

梁霄盯了她半晌,没有说话,拿起药碗一口喝下,便转身进了屋。

凤莺听到屋门关上,才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

看到春草在门口看着她,凤莺的脸色突然很冷。

拿起空荡荡的药碗,走到春草身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顾忌屋内的人没有开口,咬着嘴唇步出门外。

春草对凤莺的怨怼毫无表情。

吹了刚刚点起的蜡烛,便躺下睡了。

四奶奶鲜少起夜,她也能睡的踏实……

翌日清早,徐若瑾醒来时便感觉自己身上特别的沉。

睁开眼一瞧,却是梁霄的胳膊搭在了她的腰上……

轻轻的推一下,梁霄的手臂未动。

用力推,还不动。

徐若瑾扭头朝他看去,却见梁霄睁着眼睛在看她。

“你都醒了还不拿开?故意犯坏!”

梁霄倒是很平淡,“想试试你到底有多大力气。”

“试好了吧?还不拿开。”徐若瑾继续用手推着,梁霄微蹙眉头,把她往怀中一搂,“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

徐若瑾撇撇嘴,“还睡什么了,天亮之前便要回,还是早些出门的好。”

梁霄拆穿她的说辞,“你什么时候这样喜欢徐家了?”

“从嫁给你以后!”徐若瑾扭过了身子,两只手把他的胳膊推开,立即翻身下了床。

怕梁霄再拽她回去,徐若瑾立即朝门外喊:“春草,我起床了,要洗漱!”

门外响起了簇簇的脚步声,梁霄掀开被子下了床。

徐若瑾看着他去了净房,立即打开内间的门,春草和红杏等人进了来,随后便是凤莺和凝香。

看到凤莺一脸怨气,徐若瑾还有些奇怪。

“你身子不舒服?”

凤莺被问的一愣,“奴婢身子挺好的。”

徐若瑾点点头,又问:“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家里爹娘都安好,没事的。”

“如果有事尽管说,回去办完了再做事也不碍的,若霄轩也没太多活计,不忙。”

徐若瑾的好心好意却更让凤莺的脸色难看。

听在她的耳中,这明明就是四奶奶在撵她走……

昨儿四爷突然开口让她把药交给四奶奶,凤莺想了一宿,早把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赖在四奶奶身上。

若不是她开口要求的,四爷怎么会那么说?

如今四奶奶又在撵她,凤莺心里一股火发不出来,却憋了满眶眼泪儿,委屈的不得了。

只是她的委屈徐若瑾没看着。

因为这会儿梁霄从净房出来,她便准备洗漱。

稍后还想精心的打扮一番回娘家,路上说不准会遇上谁、碰见谁,她都要笑呵呵的去打招呼,封住那些看热闹人的嘴。

春草从外跟进来,见四奶奶根本没理凤莺那一茬,不由轻声问着:“您是想撵凤莺?”

“没啊。”徐若瑾擦着脸,满脸疑惑,“怎么会这样问?”

春草无奈的一笑,把昨晚的事也说了,“……四爷让她把药的事交给您,她跪了地上求,四爷才没理,您今儿一早便说她家中有事或身子不利索,她估计一定会想歪的。”

徐若瑾瞪大眼睛,“我是看她一早上沉着脸,发自内心的去呵护一下,难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得不了好报?”

“估计是。”春草没否认。

“那就依她随意想吧,我哪有空去琢磨她的心思。”

徐若瑾轻撇嘴角,“既然存了那份心,就让她早早的发泄暴露出来,这些矛盾咱们早收拾了早利索,就等着看吧,反正,我不着急。”

春草轻应一声,便伺候着徐若瑾更衣。

黄妈妈进来为徐若瑾盘头,格外精心,分毫不亚于出嫁当日。

徐若瑾看出她欲言又止,倒是主动的提了,“我会与父亲提一下母亲的事,你不用在这里心里犯嘀咕还不说出来。”

黄妈妈的手一松,梳子掉了地上。

慌忙的捡起来,黄妈妈再看向她时,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半晌才吭出一句:

“老奴但凡还能动一天,就伺候您一天,若有异心,天打雷劈!”

“行了行了,我也是为了自己。”

徐若瑾似自言自语,“徐家被人当笑话看,我就永远被当成笑柄,否则哪能连个丫鬟都在我面前拿乔端架子?有些事可以不介意,但一辈子的事,我是不会退让的。”

黄妈妈没有回答,但梳着头发的手更加沉重……

徐若瑾收拢好后,随着梁霄离开梁家上了马车。

凤莺让凝香守在院子里,她要出去一趟。

“你干嘛去?”凝香满脸担心。

凤莺咬牙,一脸的怨气,“夫人一定很想知道四奶奶这两天都做了什么,这个不能怪我,她不仁,就莫怪我不义!”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门

梁霄并没有骑马,而是随同徐若瑾一起坐了马车。

梁府的马车虽不奢华,但规格和设施就比徐府强上太多了。

宽敞的空间至少可以坐下六个人,铺着的羊皮毯子和烧着的银碳的暖炉,让徐若瑾横在靠枕上就想睡。

只是为了不压坏了发髻,她也只能想想罢了。

梁霄半靠在软枕上看书,格外认真。

徐若瑾凑过去,却发现他看的是药书……

“奇怪么?”梁霄目光仍在书上,与她随意说着:“都说久病自成良医,我倒要试试。”

“你晚上喝的药是自己配的?”徐若瑾微蹙眉头盯着他。

梁霄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你看过那些药了?”

“看过,不像能治病,顶多是调养。”徐若瑾心直口快,直接说了自己的见解。

梁霄猛的盯着她,把徐若瑾吓了一大跳,“怎么这样看着我?要吃了我啊?”

“没什么,”梁霄的神情缓和了些,“你倒是很会藏拙,若非你说,还没想到你对药理这么通透,只是小心言多必失。”

“用不着你在这里警告我。”

徐若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无心让我知道你到底什么毛病,又何必昨晚让我接手你吃用的药?娶我时,你就知道我不是个能随意糊弄的傻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后悔了?”

梁霄看她撅嘴扭过脸。

徐若瑾点点头,“后悔了。”

“我来补偿一下……”梁霄伸手把她抱入怀里,徐若瑾立即手忙脚乱的慌了!

“你别乱动,你干嘛?这是马车,不许胡来,你快放开……”

“想什么呢?”

梁霄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继续打开书,“没想到你还挺好色。”

徐若瑾“扑腾”一张大红脸,可看他轻翘的嘴角明显是在捉弄自己!

坏人!

徐若瑾心里愤恨的骂,不肯就这么咽下心里的气,她气冲冲的道:

“上次不是说我若开酒铺,随时让你帮忙都行吗?我要用药材,要酒,要人!”

“给。”

梁霄朝着她的屁股猛打一巴掌,“现在先别动,我在看书。”

“哼!”

一路上晃晃悠悠,挣挣扎扎,腻腻歪歪,徐若瑾的发髻早已乱了。

到了徐府,梁霄先下了马车,徐若瑾把黄妈妈叫到车上,帮自己再整理一番。

看着四奶奶一张红扑扑的脸,黄妈妈不由得想歪了:“天气还凉着呢,您也得多注意身子。”

“嗯?”

徐若瑾没明白,待看到黄妈妈的脸色,她便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你想错了,才没有……”

黄妈妈舒了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不然这么大冷寒天的。”

“快收拾好下车吧,下面人还都等着,别时间久了再多乱想。”

徐若瑾连忙打断黄妈妈的话,两个人快速的折腾完,春草才撂了马车的帘子,扶着四奶奶下来。

尽管只离开了三天,但再次的回到徐家,徐若瑾感觉自己从里至外都有着很强的变化。

看到了府外围观的人们,徐若瑾转过身微微笑着点了头,看向红杏,红杏便拿出一个篮子,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喜包。

抓起两把朝着孩童们的方向抛洒。

嬉笑的声音呼喝震天,倒是让门口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徐耀辉站在门口笑容也很浓,“回来好,回来就好,快进府,外面凉。”

“是。”

徐若瑾由春草扶着,缓缓的迈进徐府。

四十抬还礼的箱子一个接一个搬进府门,外面的百姓也越聚越多。

有被梁家的手笔惊住的;

也有立即破了梁夫人看不上徐若瑾的传言的;

还有猜度里面会不会是空箱子的;

更有一声不语,数着到底是多少抬数目的……

此起彼伏的议论,让徐家又成为中林县的焦点。

只是府内正厅当中,徐若瑾却看到了意外的人,徐子麟。

徐子麟是在昨天才回到徐家,其实他早已回来,只是一直都没有露面。

看到徐若瑾风光出嫁、风光回门,他的心里五味繁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初,他被张仲恒坑了,险些把妹妹搭进去。

如今再看,当初的确做的有些混蛋。

听到家人说起李秋萍生儿子时,便是二妹妹在旁边守着,更是贴补了银子赔给李家。

徐子麟觉得无颜见她,可又不能再不迈进徐家的门。

如今看到梁霄,再看到徐若瑾,他只站在那里尴尬的露出笑,一句话都没有说。

徐若瑾上前打了招呼,却并没有坐下叙家常。

因为不仅是徐子麟回来,屋内还有一个外人,那便是严弘文。

他怎么还没走?

梁霄对徐子麟和严弘文的出现,分毫都不意外,只是看着徐子墨拽着徐若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思念,格外不爽!

“二姐,你才走了两天,我就很想你啊!”

徐子墨胖墩墩的身子,却红了眼眶,“平常你在的时候不觉得,可那天送走了你,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一把抓住徐若瑾的手,徐子墨求着道:“我有空时去你家看你行么?”

“行,想去就去。”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被梁霄盯的后背发烫,拍拍徐子墨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帕子。

严弘文半挑着眉毛,嘴角抽搐,“挺大个男人了,还哭哭啼啼的,看你那一身肥肉,啧啧……”

徐子墨不敢还嘴,只能不服的撇撇拉倒。

徐子麟看出了不对劲儿,催着徐若瑾先回去歇歇,“院子一早吩咐人为你打扫好了,往后也都给你留着,先回去看看,是否合你的心?”

“去吧,我留在这里替你应酬下严公子。”

梁霄说着话,目光却看向了严弘文。

徐若瑾只觉得这几个人都很莫名其妙,何况她也的确有话要与父亲说,“……那我先陪着父亲去用杯茶。”

“好好,咱们父女好好聊聊。”

徐耀辉立即先往书房行去,徐子墨有心跟着二姐跑,却被梁霄一把摁住,“坐下,稍后喝酒!”

“啊?呃,好、好吧。”

徐子墨缩了脖子,看梁霄那魁梧的个子,就知道这位姐夫他更惹不起。

徐子麟留在正厅当中,陪着梁霄与严弘文。

对严弘文这个人,他也觉得很奇怪……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伤情

徐若瑾与徐耀辉到了书房,丫鬟们沏好了茶,便被打发出去。

“你在梁家……”

“回门礼您也看见……”

两个人一同开了口,徐耀辉抬起手,“让我先说。”

徐若瑾点了头,“父亲说。”

“嫁去梁家这两天,感觉如何?梁家还有什么人在?”

徐耀辉盯着她,目光颇有些紧张。

“还好,没有太出乎意料。”

徐若瑾顿了一下,继续说起来:

“今儿回门,梁家摆开的阵仗父亲也瞧见了,不管女儿在婆家过的如何,婆婆和梁霄都是为了打破女儿在梁家受冷待的传闻,您也不必再多忧心。”

徐耀辉也如此认同,“看到了,为父也很是惊讶,很惊讶。”

“所以女儿希望父亲也能做出相应的回应。”

徐若瑾抬头望着他,“这样女儿在梁家也能得到些重视,起码不是现在的状况……”

徐耀辉沉叹一声。

不用问,他也能够理解女儿话中的含义。

“这件事父亲也想过,都是长久之计,不在于一时。”

徐若瑾眉头微蹙,“也可以一时缓解,起码先让徐家的人都周全了,别再零零散散,今儿三弟哭诉的样子您也瞧见了,之前母亲在时,他何时这样过?”

“依着女儿的意思,开始尽快筹备大哥续弦填房的亲事,新嫂子进了门,掌家管事,好歹也有人能照看小侄子,再让母亲出面与家人团聚,家和万事兴,如今的状况,实在让人堪忧,女儿在婆家也直不起腰来。”

徐耀辉沉默了。

久久的不做声。

那一日在书房,杨氏被严弘文发现后,徐耀辉已跪了地上,才算留住杨氏一条命。

朱方一掌拍在杨氏的头颅上,此时,也不用再对杨氏用什么手段,她已经呆傻,好似个疯子……

却不知是被打傻了,还是吓傻了。

“父亲,”

徐若瑾还想再继续劝,徐耀辉却摇了头,“这件事急不得,我或许过一阵子便要调离中林县,待离开之后再提你母亲的事,倒是你大哥的亲事已经开始筹备了。”

“那……女儿能去看看母亲么?”

徐若瑾突然提议,让徐耀辉怔一下,“怎么想起要看她?她对你一直不好,这件事父亲心中有愧,她……恐怕也难面对,还是算了。”

“即便走个过场,也要看一看母亲吧?”

徐若瑾不明白为何父亲迟迟不让她再见杨氏……

“不急,待用过饭以后再说。”

徐耀辉的推脱让徐若瑾没办法再坚持下去。

聊了半晌梁家的人和事,徐若瑾突然看到门口有人影在晃。

“谁在外面?”

徐耀辉也看到了,直接问了话。

陈才立即回道:“老爷,是柳姨娘,想来为二姑奶奶请个安。”

“小侄子来了吗?抱进来我看看。”徐若瑾直接提到徐子麟的孩子,她只想知道,大哥已经回来,孩子是否换了人……

门“咯吱”一声轻开,柳姨娘抱着孩子进了门。

徐若瑾的脸色一冷,看向了父亲。

徐耀辉看到孙子倒是老怀欣慰,立即洋溢出慈爱的笑容。

“婢妾给二姑奶奶请安了,”

柳姨娘殷勤的福了福身,便把孩子递到徐若瑾的怀里,“孙少爷从您今儿来了就不哭不闹的,婢妾寻思着怎么也让二姑奶奶看看,他能顺顺利利的生出来,都多亏了您。”

徐若瑾看着怀里的孩子,只微微的点了下头,“小侄子现在一天要吃几顿奶了?”

柳姨娘愣住,没想到徐若瑾会问这样的问题。

“应该是四五次吧?平时都由奶娘管着,婢妾不太清楚。”

“一次能睡多久?”徐若瑾继续问。

“一、一个多时辰吧。”

“小脸有些发红,是不是捂的太多了?”

徐若瑾掀开孩子的衣襟看,里三层、外三层,还用一整块羊皮做的裹巾,身上滚烫滚烫。

柳姨娘一脸的尴尬,只觉得头皮发麻,解释的话倒不是冲着徐若瑾说,而是冲着徐老爷:“婢、婢妾也是怕孙少爷凉到,所以让妈妈们多给围上些东西。”

“你不知道男娃子捂的多了,反倒容易出毛病么?”

徐若瑾的质问让柳姨娘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她旁日根本就不看这个孩子,哪里懂这些?

“行了,叫奶娘进来,孩子先在我这儿陪着,你可以回了。”

徐若瑾开了撵人的口,柳姨娘立即看向了徐老爷。

徐耀辉也满心无奈,只能摆着手,“行了,先回吧。”

柳姨娘咬着嘴唇,好似要哭出来一般,“婢妾告退。”

徐若瑾抱着小侄子逗弄他乐,分毫不在意是否故意的挤兑了柳姨娘。

当初她帮柳翠,也是一时之策,却没想到她成了姨娘,却开始心歪起来。

刚刚问的话,如若是用心照管孩子的,不能全答上,起码也知一二,徐若瑾也不会再冷颜待她,而她磕磕绊绊,全都不知道,哪里是用心了?

只是向徐耀辉邀宠时,才亲自抱着孩子来看看。

拿了孩子当算计的工具,着实可恶……

眼见柳姨娘被挤兑走,徐耀辉略带埋怨的看她道:“行了,把人都挤兑走了,你也踏实了?在梁家可不能这么任性,多观察,少起事端,否则对你不利。”

“我问的话,若是她都能顺顺利利的答上来,还用那么难堪?”

徐若瑾把孩子递给了奶娘,“我从不给人下绊子,问的都是实话,如若不心虚,自然站得住脚。”

“说不过你,也不知你这脾气到底像……像谁。”

说到最后,徐耀辉突然软了下来,“别让严公子和姑爷久等了,还是那句话,多看,少惹事,否则为父也帮不了你。”

压根儿也没帮过……

徐若瑾心中腹诽,却没有表达出来。

“严弘文怎么还没走?”徐若瑾对他持有怀疑的态度,总觉得这个人另有目的。

徐耀辉看着她,“还不是为了你这门亲事,终归都是为了你好!”

徐若瑾心中却并没这般认可,但也没有再多话。

带着小侄子随同徐耀辉又去了前厅,却见梁霄正在与严弘文下棋。

梁霄平静如水,严弘文嘴角虽笑,却挂着焦虑紧迫。

徐子麟和徐子墨都在旁边看着,好似连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下个棋还这样的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严公子与我们四爷赌了多大身家似的。”

徐若瑾的调侃,让严弘文抬起头看她,“赌的是命,你信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伤情

赌命?

徐若瑾吓了一大跳!

可看严弘文虽然一脸凝重,梁霄却轻松惬意,怎么可能赌命?

“严公子还是不要肆意的说笑,还没过二月初二,不算出了年,莫说不吉利的胡言。”

徐若瑾的讽刺,让梁霄嘴角微扬。

特别是看到她抱个孩子,那份温馨的美,让他的心底轻动:“他没说笑,的确是在赌命,只不过赌的不是他的命。”

“怪不得。”

徐若瑾嘴角轻抽,对严弘文这类人,恐怕别人的命都不是命。

梁霄“啪啪”几下落棋,“你输了!”

严弘文咬着嘴不肯服气,“都是你女人来搅和的!”

“你才是搅和事的。”梁霄站起身,“这里是徐家,可不是严家!”

“你……”

严弘文闷口气,随即冷笑,“你却不问问赌的是谁的命?不怕我动错了手么?”

“动错了手,我就剁了你的手。”

梁霄的语气很轻,好似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徐若瑾瞪大眼睛看着他,梁霄将她轻揽入怀,“……出去散散步。”

“哦。”

徐若瑾被他的手臂钳制着,也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只感觉到严弘文气的七窍生烟,盯着二人的目光好似冒火。

把孩子交给了奶娘,徐若瑾与梁霄散步在前面走,说起了严弘文,“你与他下棋,赌的是谁的命?怪吓人的,他一个疯子,你也答应,你不是与严家人有仇的?居然还理他?”

“我从不说假话,他动错了人,我自当会剁了他的手。”

梁霄一本正经,徐若瑾翻了白眼望天,“合着都是疯子。”

“你小瞧他了。”

梁霄的语气凝重了些,“他就是个吸血虫子,不把人盯死,绝不松嘴。”

“会这样?”徐若瑾虽然信梁霄,但与她接触的严弘文却没留下这样阴毒的印象。

“等你慢慢了解严家人,就会知道的。”

“严家人关我什么事。”

“你早晚都要知道。”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停住脚步,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抬头问道:“说清楚,你有事瞒着我,而且是我的事。”

“我还没有十分清楚。”

梁霄拽起她的小手,“待知道了再告诉你。”

“借口。”

梁霄不肯再开口回答,徐若瑾没继续追问,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回了徐若瑾之前的小院。

之前梁霄来过两次,都是跳墙,这一次正大光明的从正门进入,他倒格外惬意。

不仅入了闺阁,还娶走了媳妇儿……

徐若瑾看他躺在自己曾经的床上,那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便来气。

他一定与严弘文之前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不肯说而已。

可梁霄这个人……

不是她能把话逼问出来的,只能等着他自己想说的时候才能知道。

之前她虽对严弘文觉得奇怪,却没有今日这么重。

如若说严家觉得对她和张仲恒之前的定亲觉得亏欠了,送了大礼就罢了,怎么自己出嫁了,他还不走?

他与梁霄之间,说话格外隐晦,自己根本听不懂。

当初梁霄娶她时说什么给她自由,由着她折腾,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上当了。

她就是被困的傻子,还得给他酿酒干活儿,还得搭上这一小身板肉……

越想越撇嘴,越撇嘴看他越生气。

徐若瑾的眼睛瞪了硕大,却突然发现梁霄的额头涌起了一层汗。

“你怎么了?”

徐若瑾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梁霄一把攥住她的手,竖起食指挡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转头看了看门外的丫鬟们,徐若瑾想问却又不能说话,只见梁霄的脸色越发苍白,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春草,给我倒杯热水,我觉得有些凉着了,稍后放桌上就行了,我有些累,先歇一下,如果父亲来喊我们,你再喊我起来。”

徐若瑾到门口吩咐着,春草立即答应下来,“奴婢这就去。”

回了内间,徐若瑾把床边的棉帐放下来,将梁霄挡在里面。

春草送来了水,她连忙拿过来倒在帕子上,为梁霄擦着脸。

他的手很凉,徐若瑾的眉头皱了紧。

想必是他刚刚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伤重的模样……

可他不过是与严弘文下棋,又没做其他的事,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应?

热毛巾擦过了脸,梁霄的脸上缓了些血色。

把徐若瑾抱在怀里,梁霄开始闭目养神。

他的呼吸正吹在她的耳畔,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想要挪一挪身子,他却抱的更紧,“不要乱动。”他拍了一巴掌她的屁股。

“我看你压根儿就没什么事,还动手动脚的!”

徐若瑾的声音轻如蚊吟。

梁霄不再做声,徐若瑾却忍不住心底的好奇,用被子遮住两个人的脑袋,偷偷的问着:“你怎么会突然这样?不过是下个棋而已!”

“伤者的呼吸与武者的呼吸频次是不同的。”

梁霄长舒口气,“严弘文身边的老头,不是个一般人。”

“朱方?”

徐若瑾叫出他的名字,梁霄轻应,“对,就是他。”

“都知道你伤了,又何必要遮掩呢。”徐若瑾不能理解梁霄为何这样做。

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了梁大将军挡一刀险些致死,不能再习武,他又何必自己控制呼吸,憋成这副模样?

梁霄的灰眸闪动,即便是被遮掩,仍能看到莹亮。

“不愿说算了,我也不问。”

徐若瑾又摸了摸他的手和脖颈,已经有了些许温度,不再似刚刚那般冰的可怕。

梁霄没有再出声,拉开被子猛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小寐睡去。

徐若瑾一直看着他。

却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这般细致的观察他……

脸上的的血色逐渐的恢复,倒是让他的五官没那么冷峻威厉。

国字脸,眉毛粗阔,浓密的眉头之间,还有一颗豆大的痣,灰色眼眸狭长锐利,挺直的鼻梁竖直宽大,浓厚的嘴唇却并不殷红,而是淡淡的紫。

如此俊朗的面庞,难怪很多女眷夸赞他帅气,只是棱角分明的腮骨和不喜乐的情绪,显得他清冷凶悍,让很多心仪他的女子望而却步。

不过成为了他的妻,倒觉得这张脸不似初次见时那么可怕,反倒是有一股难解的忧郁,让人始终琢磨不透。

突然,梁霄猛的睁开眼睛,吓的徐若瑾险些大喊出声。

他猛的吻上她的唇,徐若瑾挣扎着轻咛呢喃,推开后,斥着道:“干嘛呢你,别胡闹……”

响起了簇簇的脚步声,春草在门外传话:

“四奶奶,老爷派人来请您和四爷过去用饭了。”

“行,知道了!”

徐若瑾应答后,便与梁霄先后的起了身。

互相整理好衣襟,走出门,正看到朱方站在院子里。

想到刚刚梁霄的话,徐若瑾心底豁然一紧。

反倒是梁霄又恢复成以往的那副冷静,淡道:“走吧,莫让岳父等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满足

与梁霄在徐家吃过了饭,徐若瑾便率先提议要回了。

一是惦记梁霄的身子是否能扛得住太久,二来,她对严弘文多了几份警惕。

特别是站在他身后的朱方,怎么看都心中不喜。

刚刚去小院传吃饭的便是他,徐家的下人那么多,怎么就轮得着他去?

梁霄刚说完这个人有问题,他便出现。

徐若瑾脸上虽保持着和煦的神色,心里已经把这个人划入隔离界限,连话都不愿多说。

“走吧,天也不早了,依着风俗,天黑之前要入家门,别坏了规矩。”

徐耀辉说着圆场的话,徐若瑾立即应下,“过些时日再回来探望父亲,父亲多保重身体。”

“妹妹也要多注意,别耍孩子脾气。”

徐子麟的话让徐若瑾露出几分笑,“大哥娶新嫂子的事,有妹妹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二姐,我会去看你!”

徐子墨突然喊了一嗓子,让徐耀辉立即把他瞪回去,“别胡闹!”

“行,想去见我,尽管去,二姐等着你。”

徐若瑾拍拍徐子墨,徐子墨咧嘴嘿嘿一乐,开始算计着什么时候能去。

严弘文输了棋,一直都很抑郁,见徐若瑾要走,阴阳怪气的道:

“认了你做义妹,我也得尽哥哥情意,若是他欺负了你,尽管找我,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一定为你撑腰做主。”

徐若瑾回不上话,因为她根本就没答应这个人做什么自己的义兄。

可开口应承不对,否认也不合适,索性闭嘴不说,当没这回事。

梁霄握住徐若瑾的手,看着严弘文,冷语道:“中林县这么小,你也呆够了,该走了。”

“哼!”

严弘文一声冷哼,分毫不接他的话茬,却也没有反驳。

梁霄没再理他,与朱方擦身而过时,侧眸看了他片刻,才带着徐若瑾上了马车。

把徐子墨和徐子麟打发走,严弘文与徐耀辉进了书房私谈。

“……依若瑾所说来推断,梁大将军还是没有下落,她也刚刚进了梁家,还问不出什么来。”

徐耀辉一脸尴尬,看向严弘文道:

“严公子还是莫对此抱太大的期望,何况……何况若瑾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已经对您有些怀疑了。”

“只要你不认,她怀疑不怀疑又能如何呢?”

严弘文对此毫不在意,“上次让你在她身边安插人,成了吗?”

“已经在她身边了。”

“那就行了,有事我会再吩咐你。”

严弘文站起了身,“先沉一沉,把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你也该离开这里了。”

“是!”

徐耀辉心底压抑着喜色,他早巴不得离开中林县。

“不知严公子打算何时回?”

“没看到刚刚梁霄已经警告我了么?”

严弘文顿起几分怒气,“明日就走!”

徐耀辉不敢再多说,躬身送严弘文离开书房,才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作孽啊,为何自己不能明天就离开?

越在这里呆的久,越觉得心底不安。

想到徐若瑾今日提到了杨氏,徐耀辉也着实无奈。

他又如何不愿让杨氏出来?纵使杨氏再不对,那也是她的发妻。

只可惜,她惹到了严弘文……

只可惜,她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而且已经人事不知……

自己也只有把她圈禁似乎才是最安全的。

这段煎熬的日子,快些过去吧!

严弘文带着朱方回到所居之地。

“你觉得梁霄的伤到底怎么样?”

“之前与您下棋,感觉到他到后来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可他当即与您结了那一盘棋,便带着若瑾姑娘回去,老奴亲自去邀他们用饭,他与……在闺房亲昵,已经无法判断是不是刻意调整了。”

朱方的回答,让严弘文脸色更黑。

“这个家伙倒是够狠的!”

严弘文咬紧了后槽牙,“恐怕他早已看出端倪,故意引我们上钩,才顺理成章的娶了徐若瑾回去。”

“也不见得,他会抛弃忠勇侯府的亲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

朱方并不认同。

“若是连你都能想的明白,他会想不明白?他梁霄要是那么容易被猜出心思,也就不是梁霄了!”

严弘文抹了下眉头,“不过这小子倒是好运气,娶了若瑾不说,夫妻好似相处的还不错,可我怎么就看不顺眼呢?”

朱方不知如何作答,“少爷,那咱们何时走?”

“明天就走,我输了棋,总要履行赌约,否则显得我小气。”严弘文心中不忿,却也愿赌服输。

朱方忙问:“那您打算对谁动手?”

“不知道,人太多了,不好选!”

严弘文啧啧两下,“抓阄吧,看谁先倒霉!”

徐若瑾随着梁霄回到梁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让小可把暖炉再烧热一点儿,随即吩咐杨桃去准备热水,“有点儿寒气重,想泡个热水澡再歇了。”

杨桃立即下去做事,徐若瑾关上了内间的门,亲自为梁霄更换衣裳。

亵衣早已被冷汗湿透,显然这一路上他都格外的煎熬。

热水准备好,徐若瑾便扶着他去泡澡。

这确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徐若瑾羞的脸色通红。

前几晚即便有夫妻亲昵,也都是熄灭了灯烛,何况她一直在闭着眼睛不敢看。

这一会儿是逃不了了……

看向他胸前的疤,很深,显然他之前受的伤造成心脏有损,哪怕不是穿破,也是重撞锤击,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心脏受损,原本就不应再劳力劳心,他之前去找自己,却还翻着墙跳来跳去。

真是不怕死!

手脚冰凉,都因阳气受损。

阳气受损,呼吸的频率和心跳的律动都与正常人不一样,之前他在严弘文和朱方面前刻意压制,就是这个原因。

怪不得他喜欢喝自己酿的烈酒,而旁人醉,他却不醉。

看着她小脸红扑扑的趴在浴桶边上,梁霄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徐若瑾立即拍掉他的手,斥道:“好好泡着,都病了还动手动脚,色胆包天,也不怕丢了命!”

梁霄突然站起身,溅了徐若瑾一身的水花儿。

“你干什么呢?弄了我一身!”

突然被梁霄扛在肩膀上,立即惊声尖叫,“快放我下来,你干什么,你不能……”

把她扔了床上,梁霄吻上她嘴唇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可以满足你。”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任务

徐若瑾翌日醒过来时,梁霄已经离开了梁府。

昨晚这个家伙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折腾她半宿。

若说前两晚还有点点温柔的呵护,昨晚便是狂风暴雨,让她连直起身子的勇气都没了。

神经病!

疯子!

徐若瑾把心里能想到的谩骂词汇全都想了一遍。

只可惜,她的身子更酸疼了……

“四奶奶,您醒了?”

春草从门口探了头,徐若瑾只哼唧一声,“醒了,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中刻了。”

徐若瑾一个激灵蹦起来,惊道:

“什么?都已经辰时了?早上怎么没有叫醒我?还要去给婆婆请安的!”

“是四爷不让奴婢们喊您起身,让您多睡一会儿。”

春草的脸上也满是无奈,“奴婢想喊您,可惜凤莺又拦着,说是四爷的吩咐,不能违背,红杏还险些跟她吵了起来。”

徐若瑾不再多说,立即吩咐:“快!快打水,让黄妈妈过来帮我洗漱更衣,已经迟了,若是再晚的话,我的罪过就大了!”

“梁夫人前天也没有露面见您,想必今日也不见得会难为您的。”春草往好的方向安慰。

徐若瑾苦涩的一笑,“婆婆不见我,那不是我的错儿,可若是我去晚了,就没那么简单了!”

“阿?”

春草有些惊慌,“那,那都是奴婢惹出来的,奴婢坚定一点儿喊您起身就对了!”

“别说这么多了,让黄妈妈快一点儿,越快越好!”

徐若瑾顾不得埋怨谁,立即吩咐春草快些行动。

春草应下后,一溜小跑,黄妈妈和红杏忙的脚不沾地,一刻钟的功夫,徐若瑾便出了“若霄轩”的院门,朝着梁夫人的院子赶去。

凝香看到凤莺对着四奶奶的背影插腰冷笑,不由得摇摇头,“你这又是何必呢?夫人的脾气你也不是不了解,若是知道了你是故意的,定是要罚你的。”

凝香一直不太同意凤莺的做法。

她们虽是夫人派来伺候四爷的,归根结底还是丫鬟。

哪里是能对主子使绊子,穿小鞋的?

凤莺对此很不同意,满脸不屑的否认道:

“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听了四爷的话,夫人良善,又怎么能怪我?四奶奶自己起了晚了,还要怪我遵了四爷的意,我岂不是里外不是人?虽然是丫鬟,伺候人的,却也没有这样被欺负的道理。”

“唉!”

凝香长叹口气,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凤莺鄙视的看了一眼,嘴快撇到了南天门,数落着她:“别以为四爷跟你有过那么一晚,你就觉得身份比我高多少,谁都说得着我,唯独你没资格!”

凝香当即愣在原地,眼睛里涌了泪珠,马上便要落下来。

“你还委屈上了?难道我说的有错?”

凤莺的嗓门更大了,“别以为你在四奶奶面前装成好人模样就能得了好对待,你可是第一个陪过四爷过夜的丫鬟,也是唯一的一个,四奶奶怎么到现在都不问一问,抬了你做通房、做姨娘?且,你自己掂量吧!”

凤莺说罢,转身便回了屋子。

凝香看到院子里其他几个人的神色,只呆呆的站了原地,好似不会动了一般!

她的确是与四爷有过一晚,但也只是那么一晚。

可她是被派了任务,四爷更是为了向夫人有个交待。

四爷对她,从未有过什么情,而她,也根本没有妄想过,只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只求能够活到老。

“日子,偏要这样的对我吗?”

凝香站在院子里,已经忘记了天气的寒冷……

徐若瑾这一会儿正在梁夫人的院子里罚站。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她晚来了半个时辰。

第一天,梁夫人晾了她很久才吃媳妇儿茶,

第二天,梁夫人根本没有见她,而是三姐姐出面,给她讲了梁家过往的历史。

昨天是三日回门,而今天第四天,她便迟到,而婆婆又早早的出面等着她。

虽然知道婆婆或许是因为对她有意见,故意的刁难惩罚,可来晚了就是来晚了,她也诉不出一丁点儿的委屈,找不到半句借口。

什么梁霄不让丫鬟叫起,什么昨天因为梁霄生了病折腾一宿,这等借口端出来,徐若瑾自己都会觉得堕了身份,反而更是笑柄!

“之前觉得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外界如何传你的名声不吉,我也不在意了,可这入门的第四天,你便来晚了,这是故意给我这个做婆婆的脸子瞧?还是压根儿就不懂规矩?”

梁夫人端了一碗茶,慢悠悠的喝着,也慢悠悠的训斥:

“若说是不懂规矩,无非也是在讽刺我了?你的规矩可是方妈妈亲自去教的,我派去的妈妈教出这样一个丫头来,我自己都觉得羞耻,寒颤!”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进的是梁家的门?”

“若是嫁去了别人家,我这一张脸就丢的更大了!”

“母亲训斥的对,是我忘了规矩,没有按时起身为您请安,这都是我的错,往后绝对不敢再犯,还请婆婆饶过媳妇儿这一次吧。”徐若瑾刻意的压低声音,诚恳道歉。

梁夫人猛吸一口气,“别说这个饶字,你可是老四的心头肉,我训斥的重了,恐怕他都会与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愿意。”

“母亲这是哪儿的话,四爷孝敬您还来不及呢,哪会做这等事?”

徐若瑾立即挤出笑来自嘲,“我也不过是四爷与张家对峙的一个棋子,能进梁家门已经是儿媳的造化了,在四爷的心中,恐怕连母亲的一根手指都不如。”

“胡说!老四是个重情意的,哪是你说的这么利益熏心?”

梁夫人不肯承认,徐若瑾又能如何?

“从里到外都是媳妇儿的错,晨昏定省绝对不敢再迟了……”徐若瑾把话题又拽回最初的矛盾,若是越扯越远,她便是越错越多,更是麻烦。

“知错就好!”

梁夫人抬头看向她,“梁府的规矩大,你也知道,尽管你是梁家的四奶奶,你也要守家规,却不知你是不是认罚了?”

徐若瑾心底一紧,咬牙道:“我认!”

“好,”梁夫人看向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方妈妈,“就由您亲自出手吧?这可是您教出来的……”

方妈妈似是已经想到了梁夫人会点到她,看着徐若瑾,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拿尺子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挨打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徐若瑾举着手,方妈妈没有分毫留情,狠狠的打下去。

梁夫人一直都在看着徐若瑾。

几下过后,她的手心便殷红一片,又是几下,便立即青紫,渗出几丝瘀血的痕迹。

可是她一声都没有喊出,连轻声的呻痛都没有。

倒是个固执的性子……

梁夫人的脸色未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烦杂。

徐若瑾举着手,紧紧的咬着牙。

她承认挨打很疼,疼的她的心都跟着发颤,可是**再痛,却让她格外的清醒。

自己为什么嫁来梁家?

是因为这一个选择会比嫁给张仲恒更好。

若没有先答应了梁霄成婚的交易,他也不会对张仲恒出手,即便会出手,也不会完全以她的利益为出发点,挽回徐家的名声,也洗清她名声上的污垢。

可是张家得到惩罚,她有些飘飘然了。

虽然一直都想与梁夫人搞好婆媳关系,可是她没有真正的认清“规矩”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

进了梁家的门,她就是梁家的媳妇儿。

她与梁霄的交易,那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代表她可以忽略自己是梁家的儿媳妇儿。

这个板子打的对,打的她彻底认识到自己的位置,也让她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二十个手板打完,她的手臂酸痛难忍,垂落下来。

一滴又一滴的血落地,方妈妈立即吩咐丫鬟过来包扎。

“拿最好的伤药,不能留下疤。”

梁夫人冷淡的吩咐,徐若瑾福身谢礼,“多谢母亲的悉心好意。”

“何必这样说?你心里是恨我的吧?”

“不!”

徐若瑾否认的很干脆,“母亲赏的这一顿手板子,让儿媳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犯了错,挨打是应该,母亲没有纵容,乃是最大的恩德。”

她的话说的格外坚定,让梁夫人看不出丁点儿的虚伪。

“行了,把药给她,拿回去涂吧。”

梁夫人没有看到她的眼泪和委屈,反倒是有些闷气。

方妈妈拿过伤药,亲自交到了徐若瑾的手里。

徐若瑾看到方妈妈眼眸中的探寻,只是轻轻的扬起嘴角。

她的笑,让方妈妈的心中一紧。

自己曾经的学生是什么样子,方妈妈最清楚不过。

她是一个固执,坚定,充满傲气的丫头,挨了这一通板子,反倒是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根弦,更是一根火引子,彻底点燃了她与夫人之间的争斗。

这又是何必呢?

方妈妈怪不得徐若瑾,只能怨怼梁夫人心底耍歪了的脾气。

徐若瑾行了礼便带着春草和红杏告退,梁夫人在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忍不住冷哼一声,“挨了打,倒是更傲了,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傲多久,又有多么硬的骨头!”

“夫人。”

方妈妈转过身,“她已经是您的儿媳,是四爷的妻,您何必把心底的怨气全都洒在她的身上?家和万事兴……”

“您倒是替学生说好话了!早就看不惯我对她这么瞧不上了吧?”

梁夫人勃然动怒,“我就是瞧不上她那股子不服的劲儿,一个徐家出来的丫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有什么资格不服不忿?”

方妈妈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之前是您觉得亏欠了四奶奶,让老奴去当教习,您第一次见到四奶奶,不是还夸赞她懂事聪慧?可您现在变了,是因为您又在把四奶奶和舅小姐比对,夫人啊,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

“我不管,除非她做的比嫣儿还好,否则我心里便不认她这个儿媳妇儿,永远都不会认!”

梁夫人的歇斯底里,让方妈妈长长一叹,“夫人,您也要记得,四爷的心里,永远都是梁家,不是忠勇侯府。”

徐若瑾提着血淋淋的手回到院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黄妈妈立即让红杏打水,擦药包扎,又怕徐若瑾喊疼,皱着眉头道:“四奶奶,您忍着点儿。”

“没什么疼的,在徐家时,受过的煎熬和苦反倒不如挨几下痛快,您就直接洒药吧。”

徐若瑾毫不在意,黄妈妈却手颤。

哆哆嗦嗦的把伤药涂上,包扎好,徐若瑾的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她的眼前有些发花,也是因太过疲惫。

昨晚被梁霄折腾半宿,一身酸痛的去挨骂,又挨打了二十个手板子。

只是眼前虽然模糊,她的心却格外的清醒。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就好似她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这一双手和头脑,还有老天爷意外赏的这一条命。

她早已脱离了张家的阴影,应该活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路了!

红杏看着四奶奶被打成这个样子,险些吓哭。

心里想要抱怨,却被春草一把拽住。

目光朝向凤莺和凝香看去,红杏咬破了嘴,把即将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原本四奶奶就挨打,若是再被这两个死妮子传到夫人的耳朵里,岂不是更遭殃?

凤莺一脸的幸灾乐祸,反倒是不肯离开,在屋中美滋滋的等着伺候四爷。

凝香到外面取了一盆冻好的冰,送到了徐若瑾的屋中,“……用冰敷一下,没那么疼的,四奶奶若是不嫌弃就试一试。”

徐若瑾打量了片刻,倒是点了头,“你倒是有心了,我忍不住疼的话,会用的。”

“那,那奴婢先出去了,您多歇歇。”

凝香识趣的先离开,出门正与杨桃走了个对面。

杨桃直盯盯的看着她,反倒是把凝香给看愣了,绕开杨桃簇步离开,让杨桃一个人在屋中发呆。

“想什么?在这里傻站着。”

红杏出来,正看到一脸茫然的杨桃。

杨桃被吓了一跳,连忙拍拍胸口,“是,是有点儿事想跟四奶奶说,可又觉得现在不合适。”

“有什么事不能说的?”红杏皱着眉,“现在四奶奶被夫人罚了,你若是还有事瞒着的话,可会伤了四奶奶心的。”

杨桃斟酌片刻,凑了红杏的耳边,把今天听到凤莺喊的话简略说的。

“什么?”红杏嚎啕一声,“她居然已经与四爷……”

“是的,凤莺今天骂的,很多人都听到的!”

红杏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愤恨道:

“刚刚她还给四奶奶送东西……这个贱人,一定没安好心,一定!”

第一百六十七章 倔强

徐若瑾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便睡着了。

这一晚,她都没有醒;

这一晚,梁霄也没有回来。

翌日清晨的天气格外的好,湛蓝的天空中坠着几朵棉絮般的白云。

睁开双眼,徐若瑾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直直的望向窗外,她心中在掐算着时辰,要去为婆婆请安。

白嫩的手心虽然还有一片红,却已没有昨日那么疼。

伤药的确是最好的药,可心中的痛,却要牢牢的记在心中。

喊了一声春草,徐若瑾让她们准备洗漱的水。

装扮整齐,她便早早的出了门。

今天,她一定不会让婆婆挑出半点儿的错,挨打的疼她分毫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婆婆那不屑的眼神,那才是对她才是最大的侮辱。

梁夫人见到徐若瑾来了这么早,并没有把她撵走。

伺候着婆婆用了早饭,徐若瑾便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行了,回吧,手上还有伤呢,起码要养三天才能好转,等都好了再来伺候。”

梁夫人端茶,让她走,徐若瑾没有立即离开,“媳妇儿不怕累,母亲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吩咐什么?看到你的伤手端碗递物件,我能有什么食欲?只要你把院子规规矩矩的经管好,我就知足了,后日再来吧,明儿不想见你。”

梁夫人的话格外刻薄,徐若瑾却没有在意,只行了礼,便转身回了。

离开婆婆的“福雅苑”,她便吩咐红杏,“去吩咐人把禾苗找来,我下午就要见她。”

“这么急?”红杏有些迟疑,昨天她听了杨桃的话,本想马上就告诉给四奶奶,只是她与春草商量,春草却不让她马上就说。

四奶奶刚刚挨了打,再把这样的消息说出去,岂不是伤口上撒盐?

何况,如今已经有凤莺在不断的闹腾,再与凝香也结了怨,四奶奶的心都要操碎了。

听了春草的劝,红杏便把话压制心底。

可见到四奶奶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她憋着的话便忍不住总要脱口而出。

男人都要被丫鬟抢了,还找禾苗来干嘛?

“急,我必须下午要见到她。”徐若瑾的语气格外坚定。

红杏咬了咬嘴唇,“您倒不如先管好院子里的那两个有贼心的……”

“贼心能得逞的前提是你们那位四爷先有心,否则想偷也偷不走。”

徐若瑾拍拍红杏,“去吧,别再耽搁了,我这就回去等了。”

徐若瑾说完,便继续朝着院子走。

红杏看到春草递来的眼色,只能猛一跺脚,朝着外面便跑。

徐若瑾看出红杏的欲言又止,看着春草道:“有什么事还藏着的?说吧。”

“不过是昨儿凤莺在院子里与凝香吵了几句嘴,被杨桃听见的,可那也是您嫁来之前的事,觉得您这些日子忙,想过两天再告诉给您……”

春草犹犹豫豫,说的很含蓄委婉。

“那是夫人送来的,我还能心中没数么?”徐若瑾露出冷笑,“是哪个先跟了四爷?”

春草惊愕原地,没想到会被四奶奶猜了出来,“是,是凝香。”

“我知道了。”

徐若瑾的脚步微顿,“我早该想到的。”

春草觉得四奶奶心情很低落,连忙凑过去安抚着,“奴婢觉得四爷对您还是很有心的,昨天若不是凤莺拦着,奴婢也进去喊您起来了,反倒是四爷特意吩咐,让您好好歇。”

“这道理我怎能不明白。”

徐若瑾长舒口气,“知道你心里惦记着,我不会想不开的,日子是我的,我怎能不好好过?回吧,我要与禾苗好好的谈一谈,开一个酒铺子,那才是我们的长远打算。”

春草听四奶奶这么说,倒是彻底的放下了心。

四奶奶是最有主意,最坚强的,她又有什么担心的?

徐若瑾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色,心底却有些伤感。

尽管知道这门婚姻是交易,更是在心底不停的催眠自己,可真知道他与其他的女人有着……的关系,心里仍旧不是滋味儿。

可再不痛快,又有什么用?

她还是要做她自己,她应该不断的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才能够保证自己的正妻之位,否则她的下场会越来越惨。

脱离了徐家的苦窑,她绝不会把自己再送上绝路。

用过了午饭,徐若瑾便一心等着禾苗的到来。

禾苗得了徐若瑾传见,便立即与她的男人换好整洁的新衣,匆匆的赶到梁家。

只是因为路程不近,赶到时,太阳都已微微西落。

“奴婢给四奶奶请安了!四奶奶,您,您好吗?”

禾苗说到最后两句,声音已经发颤,她跪在地上,抬头望着徐若瑾,眼中蕴含着未掉落的泪。

徐若瑾看到她,心里突然发酸,“起来吧,快起来,坐了一边儿说话。”

“这是奴婢男人……”禾苗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一旁的中年男子,“今儿特意来给四奶奶请安的。”

“奴才王福,见过四奶奶。”

徐若瑾仔细的打量片刻,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只要对待禾苗好,我便什么都不计较。”

“奴才能得四奶奶赏了媳妇儿是恩德,绝不会做丧良心的事。”

“好,我信了你的话。”

徐若瑾看着禾苗羞涩含笑的模样,显然也是过的不错。

“小可,先去带王福下去吃茶,我再留禾苗一会儿。”

“谢四奶奶。”

王福随着小可离去,徐若瑾起身便拽起禾苗的手进了內间。

春草为两个人关上了门,徐若瑾与禾苗对视了许久,终究还是禾苗率先开了口,“听得四奶奶嫁的不是那个人,奴婢心里欢喜极了,太好,太好了!”

“日子好不好,哪是那么容易评判的,宅门高,摔出的伤也就更重了。”

徐若瑾的话,让禾苗点了头,“有什么是奴婢能做的?您尽管吩咐。”

禾苗的干脆,让徐若瑾心底的那一丝阴郁豁然散开,心里特别的通透。

起身到自己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份身契,“这一份东西,我已经要了回来,往后,你就是自由的了。”

说完,徐若瑾拿在手中,将身契彻底的撕碎,“你不再是什么奴婢,你是完完全全自由的人了!”

禾苗的眼泪儿刷的一下子掉下来,随即扑在徐若瑾的怀里嚎啕大哭。

“奴婢,奴婢在您的面前,永远都是奴婢,奴婢的命,就是您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衷情

禾苗扑在徐若瑾怀里,诉了半晌的主仆忠情,徐若瑾并没有打断她。

这倒不是徐若瑾多么喜好有人向自己投诚献忠心,而是让她彻彻底底的哭个痛快。

这些年,禾苗吃了太多的苦,忍了太多在罪,她需要彻底的发泄出来。

徐若瑾为禾苗擦干脸上的泪珠儿,禾苗羞涩的一笑,“让四奶奶笑话了。”

“笑话?”

徐若瑾摇摇头,“这两个字在别人面前说得,在你我之间,再惨、再苦、再落魄的日子都一同度过,哪有谁笑话谁?”

“是奴婢说错了,四奶奶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不知多少倍,您可千万别伤感,都是奴婢破嘴。”

禾苗满眼担忧,徐若瑾笑着拍拍她,“别总往你自己身上揽错儿,你也说了,如今的日子好过多了,那咱们就过的更好。”

话题逐渐往正事上转,禾苗收敛了之前烦乱的心绪,认真的听徐若瑾说起来。

“今儿找你来,一是为了把身契给你,往后的日子,你的腰板也能直起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徐若瑾从床格子里拿出了银子和商契,“这是在荣街上的一家店铺的契,我准备开一间酒铺,只卖酒,不待客。”

禾苗拿过来思忖后,问道:

“这铺子可不小,是个二进的大院子,只卖酒的话,空旷的地方,不招待酒客,会不会荒废了?”

徐若瑾摆手道:“不不不,绝不会有空旷的地方。”

“那是?”

“留给排队买酒的人。”

禾苗险些咬了舌头,虽然四奶奶的话让人惊愕发呆,可看她那副认真的面容,禾苗也立即相信了。

即便不信又怎样?

她只懂一个道理,便是听四奶奶的吩咐做事,其他的事,轮不着一个奴婢去揣摩。

徐若瑾又吩咐了几句,让她尽力的去装饰铺子,定酒坛、酒瓮还有藏酒的地窖和格子。

禾苗听的甚是稀奇,生怕忘掉什么重要的,便用纸笔记了下来。

而另外的铺子和庄子,徐若瑾也有意交给禾苗,可禾苗却不肯再接:“先把这件事办好,否则对不住四奶奶的恩……”

徐若瑾笑了笑,也没再多说,把正事儿扔了一边,拽着禾苗说起了闲磕儿。

直至到了用饭的时辰,徐若瑾便招待了禾苗和王福一顿,吃用过后,他们夫妻便离开了梁府。

看到禾苗如今的精气神甚足,春草也颇为感慨。

当初她去见禾苗时,那副落魄艰难的样子,与现在的她岂不是判若两人?

下意识的看向了徐若瑾,春草心知这都是四奶奶的恩典。

即便当初四奶奶还自身难保,却也要为禾苗挺身而出,有这样的主子,她们还有什么奢求的?

感觉到一直有人盯着自己,徐若瑾转过身,正看到春草的思绪飘飞,目光却在自己身上。

“想什么呢?”

春草缓回神来,忙道:“奴婢只想着禾苗姐姐如今日子过的好了,都多亏了您。”

“还以为你看到禾苗有了家,也惦记着早些许出去嫁人呢。”

徐若瑾毫无边际的开着玩笑,让春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奴婢才没有,四奶奶又排揎人了,”

红杏正巧从外进来,春草忙把话题转走,“奴婢比红杏还小呢,即便是琢磨许出去,也应该是她才对。”

“嗯?”

红杏被闹了一愣,细反应过来春草的话,立即跺起了脚,“亏得寻常觉得你是个老实的,合着坏主意都藏了心里,这种事怎么往我身上泼,最坏了!”

徐若瑾笑个不停,“她可没背后说你的闲话,而是当着你的面儿说的,哪里就坏了?”

“四奶奶就向着她说话吧,只欺负奴婢一个,奴婢可不依了!”

红杏撅起了嘴,也的确有些真不高兴了。

春草连忙过去哄,“行啦行啦,四奶奶又没说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儿,遇上合适的,一定先许给你,行了吧?”

“坏,就你最坏,都是你挑拨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红杏说着话,便伸手去咯吱春草。

春草哪里折腾得过她?

几下子便求饶了……

徐若瑾笑的捂着肚子,可忽然觉得不对,立即停了笑,僵在那里不动。

红杏和春草看见,立即停了手马上冲过来,“四奶奶,您怎么了?”

“是哪儿不舒服吗?”

徐若瑾眨了眨眼,问着:“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今儿是大年二十。”

“小日子,小日子来了……”

徐若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已经把这件事彻底的忘了脑后,没有提前准备。

红杏一拍脑门,连忙去拿棉垫子,春草奔去拿换洗的衣裤,徐若瑾的脑袋扎了被子里不想出来。

丢人啊!

丢大人了!

丫鬟们折腾着,凤莺自然也知道了。

她一直都想打听清楚四奶奶小日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却没想不用再细细追问,现在就知道了。

可是红杏和春草她们忙着给暖炉里加炭,忙着为四奶奶把被窝捂暖,却没有人提起晚间该谁陪着四爷过夜?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把着四爷不放?呸!”

凤莺朝着旁边唾了一口,凝香连忙拦住她,“你这是干什么?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以前老爷在时,夫人也是这么排日子伺候的,她凭什么不按照这个规矩?”

凤莺不屑一顾,凝香咬着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又是四爷。”

“你少在这里占着便宜装委屈,我的事轮不着你管。”

凤莺说着便朝着徐若瑾的屋中走去。

徐若瑾正在床上盖了被躺着,却突然听到门口响起了争吵。

春草一怔,连忙簇步跑出去看,却是红杏和凤莺撕扯起来,小可和杨桃在一旁拉架。

“你个贱蹄子,骚娘们儿,这种事情也提得出来?四奶奶才入门子几天,你就开始惦记上四爷了,呸!还没怎么着呢,就把自己当主子一般对待了,谁稀罕搭理你!”

“梁家就是梁家的规矩,四奶奶不清楚,我就过来告诉她,又有什么不对?你敢说你心里就没想过?鬼才信!”

“贱人,看我怎么打你……”

“停手!”

徐若瑾披好衣裳站在门口,一声令喝,让院子里的嘈杂停了下来。

红杏的脸上被凤莺挠了长长一道子,而凤莺也没好了哪儿去,被红杏打了个巴掌红。

徐若瑾脸上从未现出过的冷漠,让所有人都有些惧怕。

她居高看着凤莺道:“跪下。”

凤莺愣着抬头看她,徐若瑾淡声道:“我让你跪下,你难道没听见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规矩

“梁家就是有梁家的规矩,你不清楚,我便先来告诉你。”

徐若瑾重复了凤莺刚刚争吵的话,“你难道让我说第三遍吗?”

凤莺咬紧了嘴唇,尽管心里满是不甘,却也不得不跪在地上。

只是她的头却不肯低下,仍旧扬起,看着徐若瑾。

“无缘无故的争吵,是第一个错,动手第二个错,我让你跪,你没有立即听,第三个错。”

徐若瑾看向了黄妈妈,“您是与方妈妈聊过的,这几个错,该怎么罚?”

黄妈妈愣了下,立即上前道:

“前两个错儿是二十个手板,最后一个……”黄妈妈看了凤莺一眼,“二十棍。”

凤莺一脸不服,吵嚷道:“奴婢是有事要告诉您,是红杏拦着不让我见,还出口辱骂,奴婢有错,难道她就没有错吗?”

“我没让你开口说话,你便抢白,第四个错,又是十个手板子。”

徐若瑾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更是发冷,“而且我罚谁,还要向你有个交待吗?你也配?”

凤莺眼睛瞪了硕大,不等她再还嘴,徐若瑾转过身,走向春草搬出的椅子上坐下,“现在就开始罚吧,黄妈妈,您去请示下方妈妈,请两位罚板子的婆子来,终归是四爷身边的人,还是由府里的妈妈们动手更合适。”

“是。”

黄妈妈簇步离去,徐若瑾便耐心的等着。

凝香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半句,她很想上前为凤莺求情,却不知为何,根本迈不动步子。

她被今日的四奶奶的冷漠镇住了!

之前四奶奶待人和气,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温柔含蓄,可今日,四奶奶显然听到了凤莺与红杏吵嚷的内容,而她表现出来的冷,让人不寒而栗,彻底的怕了。

红杏也跪在一旁,她知道今日自己也逃不了罚,可她宁肯挨罚,也要打烂这个贱蹄子的嘴。

好在四奶奶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忍,她纵使挨罚,心里也痛快!

方妈妈听得这个事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两个婆子到“若霄轩”。

婆子们来时便带了行罚的板子和棍子。

二话不说,为徐若瑾行了礼,随后便到凤莺的跟前,噼里啪啦的开始打。

凤莺紧紧的咬着嘴唇,不喊出一分疼痛。

手上被打出了血色,屁股更是被打的动弹不得……

凝香撇过头去不敢再看,红杏却看的心里格外的爽。

小可撇着嘴,心里骂着活该,杨桃早躲在了春草的身后,因为她胆小。

“一下,”

“五下,”

“十五下,”

打到第二十棍,凤莺愤恨的怨怼眼神已经没有了光彩,但她粗喘着的气,却仍透漏着她的不屈和不满。

婆子们打完,又到了徐若瑾的跟前行礼,“……四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罚完了凤莺,便来问这样的话,显然是方妈妈在告诫自己不许护短。

只是红杏是她的陪嫁丫鬟,于情于理,都应该来问一问自己。

不过徐若瑾也没打算护短,因为红杏的确有错,“梁家的规矩妈妈们比我更清楚,有多大的错就要挨相应的罚,这件事上我绝不会护短,更不会偏颇谁,就请妈妈们代劳了。”

妈妈们福身后,便走到红杏的跟前。

红杏没有任何的反驳,直接伸出了手……

凤莺之所以挨了棍子,是因为她反驳了四奶奶,可红杏却没有,她只有罚手板认错。

二十个手板罚完,红杏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

徐若瑾朝着春草摆手,示意她为红杏上药,“……还有凤莺,姑娘们的身子娇贵,还是不要留疤为妙。”

春草点头应了,便先朝着红杏走去。

徐若瑾站起身,走向凤莺的身边,“现在,我允许你说了,你为什么和红杏争吵?”

凤莺粗喘几下,咬紧了牙,“奴婢、奴婢是要告诉四奶奶,您小日子,不能与四爷同房,要排日子……”

院子里的人听到凤莺的话,不由得脸色复杂,就是在一旁围观的惠娘,都不由摇了摇头。

她实在太不把四奶奶放在眼里了。

大庭广众之下,把这等话说出口?

她可是个未经人事的丫鬟!

夫人最忌讳的便是丫鬟们的心思是否摆得正,即便是送了人给四爷,却不代表她会插手四奶奶的房里事,更不会提两个丫鬟来压制四奶奶的地位。

而凤莺根本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她也彻底的失去了这个机会。

徐若瑾的嘲笑没有丝毫遮掩,“你说的对,我倒是忘记了这件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

凤莺看到徐若瑾眼中的不屑,再看刚刚罚她板子的两位妈妈脸上的惊愕,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你真是个恶毒的女人,你故意让我……”

徐若瑾抬了手,“我还不想要你的命,这件事便不计较应该罚你多少棍了。我恶毒吗?这种事还轮不上你来评价,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是喜欢和煦待人,更是不喜欢争吵,但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这样的丫鬟爬到我的头上狠踩几脚!”

“我有我的底线,你越了我的底线,你也为夫人丢了脸。”

凤莺心中一紧,想要向身旁的两位妈妈解释。

只可惜,她却看到了冷漠和隔离,好似她被抛下了深渊,已经离开了梁府。

徐若瑾看向两个婆子,微笑道:

“今儿院子里惹出事,倒是让妈妈们笑话了,明天我自会向母亲请罪,是我疏忽了。”

“四奶奶无错,都是丫鬟们不识抬举,您是府中的四奶奶,若是换做夫人,恐怕会加倍罚她们,不会这样轻易放过的。”

“母亲护着我,我心里明白,可该守的规矩,我也要守。”

徐若瑾看了看凤莺,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凝香,“她如今的身子恐怕不行了,晚间便由你来伺候四爷了。”

凝香突然被点到,整个人如被雷击一般呆滞原地。

众人全都望向她,还是一旁的小可轻兑了一下,凝香才缓回神来。

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凝香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徐若瑾没有再看她,而是起身送两位妈妈出了院子。

梁夫人听方妈妈说了徐若瑾对丫鬟们的安排,只冷哼一声,没有再多提。

她打了凤莺,又安顿了凝香去伺候梁霄,这件事梁夫人也挑不出半点儿错。

只是此夜,还有两个人没能安稳入睡。

一个是凝香,她得了吩咐之后,便战战兢兢的等着四爷;

另一个是徐若瑾,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而此夜的主角梁霄,却彻夜未归,直至第二日天亮都没有回来……

第一百七十章 应付

顶了一双熊猫大黑眼,徐若瑾天刚亮就已经起身了。

春草为她手上的伤涂好了药,徐若瑾看着上面的印迹,问起了红杏,“她怎么样了?”

“伤的不算重,两位妈妈很有分寸,都是皮外伤。”

“我问的是她的心,心里可有怨怼?”徐若瑾沉叹一声,“这一次是苦了她了。”

春草知道自己刚刚误会了,听徐若瑾这么问,倒是笑了,“没有,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挨打挨罚的,根本没有怨怼您不护着她,凤莺这一次罚的狠,倒是让她很兴奋,兴奋的都忘了疼了……”

徐若瑾吐了吐舌头,“这个妮子,心也真够大的。”

“奴婢昨天晚上为她去涂药,她还让奴婢与四奶奶说,她养两天伤,不来碍您的眼,等好了再过来屋中伺候。”

春草见徐若瑾皱了眉,低声道:“奴婢觉得她是想继续盯着凤莺的事。”

徐若瑾微微点头,“吃的用的,她需要什么尽管拿,不用再与我说了。”

“知道了,奴婢省得了。”

徐若瑾坐在那里思忖下,想的也是昨晚的事。

她之所以雷厉风行的来了这么一通狠的,就是要杀给“若霄轩”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瞧瞧,她虽在下人们面前没有端着架子,她虽不介意与丫鬟们欢喜逗闹,但她也不是任人欺辱,她是这个院子里的四奶奶。

至于婆婆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她便不再去猜度。

因为她做的没有错……

洗漱过后,徐若瑾便坐了妆奁台子前等候黄妈妈梳妆。

黄妈妈也早就起了身,进屋来,凑到徐若瑾身边道:“四爷昨夜没回来。”

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似松了口气,徐若瑾觉出自己神色有些不自然,撇嘴道:“没回就没回,您何必与我说。”

“不与您说与谁说?”黄妈妈径自的拿起梳子,“凝香已经离了屋子,去见惠娘了,应该是为凤莺拿早饭。”

徐若瑾点点头,只觉得好似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止住黄妈妈梳头的手,认真问道:

“我应该怎么样安排才对?”对通房的事,她的确不懂。

黄妈妈被问了一怔,随即满脸苦涩,“老奴也不是很懂,不过听说,别府的夫人奶奶们,更乐意安置自己的陪嫁……”

春草听了这话,当即一张脸憋通红,“奴婢不愿,奴婢只愿伺候四奶奶。”

徐若瑾拍拍她,“没往你身上琢磨,我是在想其他人。”

“红杏……”黄妈妈斟酌片刻,也摇了摇头,“老奴觉得她不会有这等心思,小可和杨桃不好说。”

“都顺其自然吧。”

徐若瑾的脑子里蹦出梁霄的模样,“咱们思忖这么多恐怕都没用,还得他自个儿乐意,否则那一张冷脸板起来,能把人冰死。”

黄妈妈看出四奶奶嘴上的怨怼,又重新为她梳起头发来。

尽管梁夫人说了,徐若瑾伤愈之前不用去请安,但她仍旧去了“福雅苑”,而且比平时早了小半个时辰。

梁夫人也已经起了身,刚刚打算用早饭,便听到了丫鬟的通传。

“今儿倒是长记性了。”

梁夫人似是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方妈妈无奈的微微摇头。

徐若瑾进了门,立即为梁夫人行礼,一脸笑容的走上前,“是若瑾来的晚了,险些没能伺候母亲用饭,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这一双乌黑的眼睛,昨晚委屈着了?”梁夫人一语多意,谁都不知她问的是凤莺的事,还是为梁霄安排通房陪床。

徐若瑾会装糊涂,羞涩中夹着尴尬,“本是想等四爷回来的,可四爷昨晚一夜未归,也不知是去哪儿了,倒是有些担心了。”

梁夫人一怔,她并不知道梁霄彻夜未归。

“行了,说这么多干什么?粥都凉了!”

徐若瑾立即福了福身,开始为梁夫人布置粥菜。

这一早上,梁夫人倒是挑剔不出她有什么错儿,可越是挑不出错儿,她的心里越不舒坦。

用过早饭,徐若瑾还准备为她斟茶,梁夫人不耐的摆摆手,“行了,回去好好管管你的院子,大半夜的吵吵闹闹,丫鬟们还能动手打起来,简直让人笑掉了大牙,你这位四奶奶的脸到底摆去了哪儿?若是再有下一次,第一个罚的就是你!”

徐若瑾丝毫不在意的陪着笑脸,“若瑾知错了,谢母亲饶恕。”

“走吧,看到你便头疼。”

徐若瑾福了福身便告退,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倒是憋的气闷不喜。

方妈妈欲言又止,梁夫人余光睹见,不耐道:“自从这个丫头进了府里,您说话也开始犹犹豫豫的不洒脱了。”

“老奴是觉得,四奶奶已经在用心了,她是出身不高,很多事都不懂,可好歹已经是府上的四奶奶,夫人不妨教一教她……”

方妈妈的话不等说完,就被梁夫人打断,“您别说了,她没有为梁家生下儿子之前,我是不会认她的。”

“可将来……”

“梁家若是还有将来,也是老大的媳妇儿掌家,轮不上她这么一个破落户出身的丫头出面,如若……如若没有将来,还有什么可学、可教的?”

梁夫人的脸上浮现的满是忧伤和哀色,方妈妈无话可说,只是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徐若瑾回到院子时,梁霄已经回来了。

看到这个魁梧的男人正在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她心底的那点儿怨怼劲儿也起来了。

虽然在梁夫人面前她一直陪着笑,却不代表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装笑,装欢心,真的很憋屈。

“下次晚间不回来,提前说一声,否则丫鬟们还要等着,一个个的小身板儿,哪里熬得住?身子都熬坏了。”

“你等着我了?”梁霄看着她那一双熊猫眼,“下次我会说,昨晚事急。”

徐若瑾撇撇嘴,“还真自恋。”她也说不清楚昨晚是为何睡不着。

梁霄继续喝着粥,徐若瑾却没有食不言的习惯,“说起来,也应该去向姜老太爷道谢的,这件事你是否有安排?”

“送酒,你先准备着,然后等我的消息。”

梁霄的颐指气使,让徐若瑾很不爽,“不做,时机不对。”

“缺材料?”

“不缺。”

“缺银子么?”

“也不缺。”

“那缺什么?”

“缺心情。”

“那我来为你调剂下心情?”

梁霄的手刚伸过去,徐若瑾一把便拍掉,白眼道:“别闹,小日子呢。”

“……看来时机是不对。”

第一百七十一章 换人

徐若瑾虽然没有立即动手酿酒,却也列下了单子,让小可从大库里把东西准备齐全。

这一次她并非单为姜家酿酒,禾苗的铺子里总要有几坛精酿压阵,她也要细心的准备。

下晌小寐了片刻,徐若瑾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

醒来时日头西陲,已经是下晌临近晚饭的时间了。

梁霄今日没有再出门,徐若瑾从内间帘子的缝隙中,看到屋外伺候他用茶的凝香,不由想起昨晚的事。

逃不掉的事,永远都无法躲避。

便是今晚吗?

紧咬了下嘴唇,徐若瑾从床上爬起来,换好了衣裳,便走出内间。

凝香看到四奶奶出来,整个人僵了一下,随后撂下茶壶,连忙退后几步。

“躲什么,好似我多厉害似的,继续给四爷倒茶。”

徐若瑾笑着召唤她,凝香连忙屈膝应下,可梁霄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仍旧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上,好似根本没听到二人的对话。

凝香为梁霄倒好茶,又为徐若瑾准备了一杯,“暖茶,不凉。”

徐若瑾点了点头,只夸了一个字:“好。”

春草已经收拢好内间走出来,凝香便立即让了位子,红杏和凤莺两个人都在养伤不能来屋里伺候,可她又是专门伺候四爷的,怕四奶奶忌讳。

徐若瑾看凝香的目光总是走神,时不时的望向窗外,偶尔又看看梁霄……

“凤莺昨晚养的怎么样?”

徐若瑾率先提起,让凝香吓了一大跳,立即朝着梁霄看去。

只是梁霄仍旧继续看书,分毫没有理睬她们。

“奴婢为她涂了伤药,恢复的好,也要养上十天半个月的,若是不好,最少要三个月。”

凝香越说,声音越小,徐若瑾轻嗯一下,“还是那句话,别亏了她吃的用的,有什么需要你不愿找我开口,就直接问春草去拿,梁府向来是不亏下人的,好歹,她也是伺候四爷的……”

徐若瑾说着,余光朝着梁霄撇过去。

只可惜那个人好似耳朵封上了,仍旧不理这个话题。

凝香的眼神中流露一抹失望,“奴婢知道了,替凤莺谢过四奶奶,奴婢去取热水,为您和四爷续茶。”

找寻了借口,凝香匆匆的离开了屋子。

徐若瑾看着她离去,心中却没有任何的喜恶。

她早看出凝香一直想与梁霄说凤莺的事,那倒不如自己先开口提出来。

只可惜梁霄的脑子根本不在这上面,也难怪凝香有些失望。

但换回来说,又不是自幼便贴身伺候这个冷血的家伙的,他哪会顾忌那么多?

在他的心里,恐怕只有交易和利益这四个字。

徐若瑾心中思忖,目光却落在梁霄手中的书上。

一直端坐不动的人把书换了另外一只手去拿,“该用晚饭了吧。”

“桌上还没摆齐全呢。”

“嗯,那就再等等。”虽在说着话,他的目光却仍不离书,反而眉头微蹙,好似遇上了什么难题。

徐若瑾瞧不惯他这副模样,“什么内容这样吸引四爷?连院子里的事都过耳不闻了。”

“不是有你么?我若开了口,你岂不是丢了脸?”

梁霄顿了下,看她道:“何况,娶你回来,不就是为了管家的?”

“你倒是好算计!”

徐若瑾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心里倒是对他的态度微有满意。

他显然已经听到自己与凝香的对话,只是不插手罢了。

“晚上我想喝一杯酒。”

“我没有酒。”徐若瑾拒绝的格外果断。

“我有。”

梁霄看着她,“三日回门,从你家出来时,你三弟送我的。”

徐若瑾眼睛立即瞪圆,“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胳膊肘就往外拐啊。”

“不巴结好我这个姐夫,他哪敢登梁家门来见你?”梁霄似心情愉悦,“我要喝最烈的那种,你知道的。”

“哼!”

徐若瑾被气的冒烟,起身就往屋内走。

梁霄转头看她,“干嘛去?”

“勾兑药酒,毒死你。”

梁霄的嘴角轻扬,却把书本放置一旁,从中拿出一封信。

信件很长,只是梁霄的表情越发凝重。

因为上面有一个人的名字:张仲恒。

夫妻二人吃过了晚饭,徐若瑾只觉得身子疲惫,头发沉,想要早些的睡下。

春草去外面倒洗漱的水,凝香却在内间的门口露了头。

“……惠娘听说您今儿一直小腹疼,便为您熬了姜汤,奴婢端进来给您?”

徐若瑾一怔,脑中的睡意全无。

这么晚突然来为自己送姜汤,岂能没有所图?

“送进来吧。”

徐若瑾看向门口,她并不想印证自己的怀疑,可见到凝香时,她的心却“咯噔”一冷。

凝香换了一身紧腰的花袄,白皙娇嫩的脸好似刚剥了皮的蛋清,嘴唇比白天要更为红润……

见徐若瑾盯着自己,凝香的头低的更沉,“是、是今儿去小厨房拿东西时,把衣裳弄脏了。”

“没伤了人就好。”

徐若瑾脸上虽有笑,却笑的格外冷漠。

拿过凝香送来的姜汤,她大大的喝了一口。

酱汁甚浓,辣的她嗓子眼儿都冒火。

春草此时正从外进来,看到凝香在,当即一愣。

再看向四奶奶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春草,如今你们两个人要做四个人的事,也着实的太劳累了,索性你与凝香换一换,今晚就让凝香在外守夜,你先回去好生睡一晚,也照看下红杏和凤莺。”

徐若瑾这般吩咐,春草纵使心有犹豫,却也只能点头答应。

凝香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直至春草离开,她才微微抬头,半蹲在徐若瑾的面前,“四奶奶,您的腿酸吗?奴婢为您捶捶?肩膀会不会发沉?奴婢之前跟随一位妈妈学过,您若不嫌弃,奴婢就为您松一松肩。”

“不用了,去外面歇着吧,我,就不用你伺候了。”

徐若瑾盖好被子,转过身去。

凝香自当能从四奶奶的话中听出其他的涵义。

尽管心生胆怯,又对四奶奶的冷漠十分惧怕。

只是想到了四爷,凝香的面颊涌起两抹绯红,心也跟随着飘了出去。

纵使四奶奶会怨怼她,可她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好四奶奶,伺候好四爷。

她绝不会做凤莺那样鲁莽的事。

不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替代

“不就是个男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原本就不喜欢他那个人,何必在意呢?”

“原本与他成亲就是交易,只不过他没歹心害自己,其他的没有一点儿好。”

“大宅门里的男人就是有福气,身边的女人合起来抢这么一个,犯得上么?”

“怎么自己就没托生个男人呢?”

徐若瑾躺在床上,嘴里小声的叨叨着。

尽管用被子蒙住了头,她的耳朵却不自觉的竖起来,一直听着外间是否有什么异样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儿,徐若瑾猛的把被子掀开:“何必呢,何苦呢?”

“你在干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吓了她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待看清是梁霄站在那里看着她,徐若瑾没好气,拍拍胸口安抚下,却又不知能说什么,“累了,睡觉。”

“嗯,睡吧。”

梁霄要脱衣服,徐若瑾犹豫下,便拽住了他,“你……要不要去外间睡?”

蹙紧的眉头看着她,“为何?”

“我小日子,身子不方便。”

徐若瑾的声音虽没减弱,却有些颤抖。

梁霄站起身,直视着她,“这是你安排的?你想这样?”他听到了她刚刚嘀咕的心思,原本心中窃喜。

“对,是我想的。”徐若瑾咬紧了牙,点头应答,尽管有些昧心。

“行,那我就听你的。”

梁霄把解开的衣扣缓缓系上,转过身便离开内间。

在屋门处,他的脚步停滞一拍,她咬着牙,没喊他回来。

他簇步离去。

徐若瑾浑身一泄,抬头望向门口。

门外听到一阵簇簇的脚步,随即是凝香说话的声音,“四爷,天晚了……”

“咣当!”一声巨响,屋门被摔的一摇三晃!

徐若瑾紧紧的攥了拳捶几下床,随后蜷缩在被子里一直睁着眼。

她能够感觉到,他生气了。

这是他第一次与自己发脾气。

可是自己做错了吗?

徐若瑾有些心虚,可她即便心里知道是错,却也不会去承认。

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否则哪一天真的……自己的心,是否能承受的住?

可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呢?

杂乱的心思越想越躁,心里好似窜了一团火苗在不断燃烧,徐若瑾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床边是空的,她便把春草喊了进来,“凝香在外面吗?”

“在伺候四爷用早饭。”

“嗯?回来了?”

徐若瑾眨了眨眼睛,本想要下床,却又缩回来。

怎么面对呢?

徐若瑾有些犹豫,春草看在眼里,忍不住唠叨起来:“四奶奶,奴婢可从来没说过您什么,可您这事儿做的不对。”

“啊?”

徐若瑾看着春草,春草往门外看一眼,坐在床边上,与她低声的聊,“就算您是为四爷安排了,可也该让四爷自个儿选吧?哪有您这样的,把爷给往外撵的?”

春草红着一张脸,声音压的更低:“她不过就是个通房丫鬟,即便是夫人送来的,那也不过就是……就是个替代您的,是不能陪整宿的。”

“呃,是这样的?”

“那您以为是什么?”

徐若瑾缩了脖子没有回答,这件事她是真不懂,就像是个无知的白痴,因为她两辈子为人,只接触过梁霄这么一个男人。

而自己的前身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胆小鬼,自己出嫁前,身边没有妈妈,杨氏更被关起来,什么都没有教,哪里懂得这么多?

不过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白痴。

笨,就要认。

看到四奶奶这副尴尬无措的模样,春草知道,自己这番话是说对了。

虽然一直认为自家奶奶是聪明绝顶,可在这件事上,是真的……很无知。

“你说的也对,我是犯了哪门子癔症,哪有把自己男人往外推去睡别的女人的?怎么算都是我糊涂。”

徐若瑾撅着嘴自责,仔细想想,自己的确是做了荒唐事。

“那稍后您出去,给四爷赔个礼?”

春草的提议又把徐若瑾给吓了回去,“他还在外面么?”

“在。”春草悄悄的过去看。

“那就先洗漱吧,”徐若瑾恍然想起自己小日子,“哎哟,我得先去净房……”

叽里咕噜的折腾了一通,徐若瑾洗漱干净,便出了内间准备用饭。

凝香正在为梁霄夹菜,见到徐若瑾出来,立即上前行礼,“四奶奶,您起来了,惠娘早间做了白粥,蛋花粥,桂花糕,酥油饼,还有热羊奶,您选哪几样?奴婢为您去拿。”

凝香的殷勤让徐若瑾不太适应,坐在桌前道:

“你继续伺候四爷吧,春草,你随意去拿一点儿来就行。”

“是。”

春草应下,便离开屋子去小厨房,临走时,还特意朝徐若瑾使了眼神。

徐若瑾半咬着嘴唇看向梁霄,那个人一直都在喝着粥,没有看她。

“再去给我拿一碗,只要白粥。”梁霄吩咐着凝香,凝香便出去。

黄妈妈站在门口看到这副情形,立即转了个弯没有进门。

屋内只剩夫妻二人,梁霄抬头看着她,目光丝毫不转,却一言不发。

徐若瑾被看的心虚,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心里知道是自己犯了错儿,也知道自己应该赔个礼,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憋的她自己都难受。

春草把粥点拿来,凝香也随后进了门。

徐若瑾刚要开始动,却听梁霄说道:

“过来给我舀粥。”

“嗯?”

徐若瑾一怔,梁霄敲打着勺子,“伺候男人用饭,不会?”

她心里那点儿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

“女人,就是矫情。”

梁霄的挤兑,让徐若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扶着有些发酸的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伺候着。

舀粥,夹菜,昨儿是伺候的婆婆,如今却要伺候这个男人。

他就是故意的!

一定是故意的……

徐若瑾心里腹诽不停,看着时辰,她便开了口,“还要去给婆婆请安的。”

梁霄一指凝香,“你去‘福雅苑’说一声,今儿伺候我,不过去请安了,请母亲多担待。”

“是,奴婢这就去。”

凝香看到四爷四奶奶之间斗气,也知道定与昨晚有关。

其实,她昨晚也有着不小的失望,因为四爷出去时,理都没有理她……

一整天,梁霄都没有出去。

徐若瑾在哪儿,他便呆在哪儿,然后指挥她端茶递水,铺纸研墨。

伺候这个臭男人一天,徐若瑾傍晚天刚一黑,便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哪还有什么愧疚?

哪还需要赔礼?

这个死男人,明知自己是小日子还折腾自己,坏透了!

闭着眼睛心中谩骂,突然一面温暖的胸膛,贴上了自己的后背,又把她拽入怀中。

徐若瑾身子一僵,便没有再动。

臭男人,愿意睡哪儿就睡哪儿吧……

这一夜,徐若瑾睡的格外香甜。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争吵

翌日的清晨万里无云。

虽说有一股淡淡的凉风,但徐若瑾却觉得格外清醒舒畅,早早的便离开“若霄轩”,去为梁夫人请安。

紧了紧脖颈间的狐领子,她无意识的露出微笑。

这是那个臭男人早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尽管他围上就走了,但好歹是有一份心。

不敢奢望相敬如宾一辈子,但谁不期望关系往好了发展?

总比堵着心窝子要强……

春草瞧见四奶奶一早上便笑滋滋的,忍不住偷着乐。

跟着的时间也不算短,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家主子真不懂感情。

人无完人,总有一处是短板,不过这种感觉反倒让春草放下心来,女人,总不应该太完美,否则太不真实。

偶尔的示弱,显弱,才能让男人去疼,去爱。

早间四爷看她出门便拽了狐领子送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主仆二人各有心思的朝“福雅苑”走去,只是这一路上,徐若瑾总能看到小丫鬟们在悄悄议论,她一看过去,丫鬟们便立即低下头,灰溜溜的快步离开。

如若是一次便罢,这一路上遇上了三四次。

这是怎么回事?

徐若瑾的好心情逐渐被下人们的异常取缔,连春草都发现了几许不对劲儿。

仔细看看四奶奶的身上也没什么不规整的地界,是为了什么呢?

“别琢磨了,去见了婆婆就什么都知道了。”

徐若瑾刚刚的脚步迟疑缓慢,此时又加快了速度。

她畏惧害怕的事情很多,可不代表她会逃避。

该是自己要去面对的,她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掉,若是如此,她巴不得来的更快一些,起码心理痛快。

一路急匆匆的去了“福雅苑”,徐若瑾看到方妈妈在正堂门口看着她。

行了礼,方妈妈也回了,徐若瑾才问道:“母亲起身了么?”

“夫人已经起来了,四奶奶要进去?”

方妈妈的话很奇怪,徐若瑾不由抬头望过去。

她目光中有着担忧和无奈,还有着安抚和期待……

徐若瑾朝她微微点头,示意方妈妈不必担心,自己已心中有数。

方妈妈撂了帘子,徐若瑾进去,正看到梁芳茹在伺候着婆婆用早饭。

“给母亲请安了,三姐姐也在,今儿倒是我来晚了,让三姐姐辛劳了。”

徐若瑾说着,便准备净手过去伺候梁夫人用饭。

梁夫人“吧嗒”一声,把喝粥的汤匙摔在了桌子上……

屋中人全都吓了一大跳,徐若瑾的反应却很平常,因为早已预料到会有事,如今便朝着自己来了。

梁芳茹脸色现出几分尴尬,轻抚着梁夫人的手臂,“母亲。”

“不用在这里安抚我,与我何干?”

梁夫人直接看向了徐若瑾,“听说你又开始在酿什么酒?有这回事么?”

徐若瑾心一怔,昨儿凝香来过“福雅苑”,想必婆婆问了许多事……

“是,媳妇儿是打算开始酿酒,四爷说,过几日要去拜访姜家的老太爷,老太爷点名要的。”

梁夫人冷笑不止,“你倒是心计够多的,之前嫁来梁家,就是姜老太爷做的媒,如今我刚一开口,你又拿姜老太爷来压我?你也不掂量掂量,你到底是谁家的儿媳妇儿!”

“母亲这话,媳妇儿不能懂,事情是四爷转告的,媳妇儿也不过是照着办,哪有搬出姜老太爷搪塞母亲的道理?虽然媳妇儿愚笨,但自家亲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行啊,那你往后不要再碰酒了,一丁点儿都不许碰,你可做得到?”

梁夫人的要求,让徐若瑾皱了眉。

两只手交叉的紧了下,徐若瑾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这个要求,你只说肯不肯答应。”

梁夫人的强势,让徐若瑾越发的不明白,她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母亲,这事儿并非是我不肯答应,四爷喜欢喝酒,我做的岂不是更好?何况,他已经答应了姜老太爷,我若是失言了,对梁家的名誉……”

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强行打断:

“梁家的名誉,梁家的名誉,梁家的名誉早就被你给丢光了,哪还有什么名誉?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好,我告诉你,我们梁家不需要你酿的酒去祭祖,娶来的媳妇儿也没有这个要求,你可懂了?嗯?”

徐若瑾的心豁然一紧。

“祭祖”这两个字让她彻彻底底的明白过来。

祭祖,祭酒,这岂不是最早张家对她的要求?

婆婆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好似一把锋锐的刀,直直的戳向自己的心窝子。

心窝子在滴着血,徐若瑾的目光一直都看向了梁夫人。

梁芳茹在一旁满脸尴尬,看了徐若瑾一眼,与梁夫人道:

“母亲,弟妹已经是咱梁家的媳妇儿,您总不能听外人挤兑两句,就把责任怪罪在弟妹的身上,张家都已经是阶下囚了,当初有那等歹心去坑害莫家人,被流放也是应该的,那是应该偿的罪。”

“我不依,我就不许她酿酒!”

梁夫人的语气格外强硬,“否则她就别认做是梁家的儿媳妇儿。”

“母亲……”

“别再劝我。”

梁芳茹满脸无奈的摇摇头,看向徐若瑾的目光也有着安抚和劝慰。

她期望徐若瑾点头答应,把事情快些的度过去。

只可惜徐若瑾虽明白她是好心好意,却低不下这个头。

她如今已经是梁家的媳妇儿,却无缘无故的扯出张家的人来恶心她,压制她,强迫她,她若真的答应下来,那成了什么?

就成了她自认良心有亏,她对不起梁家,她对不起梁霄。

任何事她都可以让,但惟独涉及到张家的事她绝不能让。

这已经不仅仅是酿酒的事,而是一个人的德行,一个人的良心,她绝不能退步。

“我不能答应。”

徐若瑾的话虽轻,却让梁夫人的脸立即被火气涌的通红。

“母亲,我是梁家的媳妇儿,这件事无论您认不认,都不可再回转,而我当初学酿药酒,是我的喜好,与祭祀祭祖毫无关系,外人愿意看梁家的笑话,可我却不会让他们继续看下去,您以张家的贼人来钳制儿媳,我觉得毫无道理,只能让外人笑的更欢。”

徐若瑾与梁夫人四目相对,说的格外坚定:

“所以,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第一百七十四章 硬抗

“反了天了!”

“真是反了!”

梁夫人猛拍桌案,指着徐若瑾便道:

“你再与我说一遍?”

“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不能答应。”

徐若瑾的话,让梁夫人的目光露出凶意,“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算计嫁到梁家来也就罢了,如今却已敢与我针锋相对,分毫的孝道都没有,你真当我这位婆婆是好欺负的?”

徐若瑾的情绪也微有激动,“母亲,我一心一意的尊敬您,愿意伺候您,可我不能容忍一个曾坑害我名声的罪人还纠缠我一辈子,绝不能忍!”

“你……”

梁夫人指着还要再骂,却突然胸口有些发疼,僵在原地不动。

方妈妈一直都在看着梁夫人,瞧见她有了异状,立即上前扶着,随即吩咐丫鬟们拿药,“快,马上把凝神丸拿来,越快越好,快啊!”

丫鬟们立即跑着去,梁芳茹担忧的走到梁夫人身边,急切的呼唤着她,“母亲?您怎么样?您没事吧?母亲您说句话?”

梁夫人粗喘片刻,随后见徐若瑾也要凑过来,指着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徐若瑾的脚步停住,却没有转身离开。

梁芳茹看着她,“弟妹,要不你……”

“我不走,我要看着母亲无事。”徐若瑾的态度很坚定,让方妈妈埋怨的瞪了她一眼。

徐若瑾毫不在意,看到丫鬟取来了药,走过去拿在手中,嗅了嗅,才取出一粒,送到方妈妈的手中。

梁夫人尽管心气不顺,却也先把药服了。

舒缓了半晌,她的呼吸才逐渐的平稳,也不再捂着胸口喊疼。

屋内除却喘气的声音,没有人说话,可尴尬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浑身不自在。

梁夫人别过头去,不肯多看徐若瑾一眼,徐若瑾在屋中走了一圈,见丫鬟要为屋子里添银碳炉子,开口道:

“离的远一点儿,再把屋中的窗子打开透透气,尽管银碳气味儿没那么重,闷久了仍对身体不好。”

丫鬟呆在原地不敢动,只能看向夫人。

梁夫人皱了眉,冷哼道:“自己的院子还没管明白,我这里你还想插手?”

徐若瑾甚是平静,“母亲身子不好,媳妇儿自当有责任来照顾您。”

“你还没完了?”

“我是在尽孝心。”

“我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

“母亲这话,媳妇儿不敢认,我只愿您身体康健,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话说的倒是好听,哼。”

“母亲若觉得媳妇儿不会说好听的哄您,那媳妇儿就在这里伺候着您,直到您身子痊愈。”

徐若瑾说着话,便召唤了春草,“回院子去,把我的物件都拿来,也告诉四爷一声,我就在母亲这里伺候着,不回了。”

梁夫人被她的话气的眼前模糊,“你少在这里玩这等虚伪的把戏,我才不信。”

“儿媳多说无用,做起来看。”

徐若瑾早就看出梁夫人刚才的胸口发疼是装出来的。

即便是不舒服也是被自己气的。

一分病装成一百分,若是让梁霄知道,自己反倒成了最大的罪人了。

既然梁夫人装病,那她就陪着,这个理,她还要定了!

方妈妈沉沉一叹,梁芳茹一脸苦涩。

这婆媳二人但凡分开,都是个顶个的好脾气,个顶个的善良人,怎么凑了一起就互不能容呢?

梁夫人认死理儿,徐若瑾也涌起了执拗的劲儿。

这回梁家是真不冷清,要多热闹有多热闹了!

梁霄听得这个消息,只微微惊诧,随后便点头,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春草找来了黄妈妈,两个人商议了很久,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去了“福雅苑”,依着春草对四奶奶的了解,这回她是真堵上这口气了。

梁夫人气的不愿再理徐若瑾,径自回了屋中去歇息。

徐若瑾拿了被褥,直接铺在了梁夫人屋中的地砖上,晚间她便准备睡这里。

方妈妈连忙把她拽了出去,“四奶奶,别闹的太过了,够了。”

“我没有闹,我是真心的。”

徐若瑾反过来抓住方妈妈的手,“矛盾,宁肯早发生也不要闷着让它积攒的越来越深,这是您曾经教我的,我如今就是想秉着这份心,让母亲彻底的对我改观。”

方妈妈朝屋中看了一眼,低声道:

“您是聪明人,如何不知夫人针对的并非是你?而是……而是命。”

“那她就该早一些从梦中醒来了,梁家已经不是之前的梁家了。”

徐若瑾的话让方妈妈复杂的看她,“唉,怎么都是这样的执拗性子。”

“妈妈,这是我的机会,我绝不能放过。”

徐若瑾牵动嘴角上翘,“我对如今的日子真的没有怨怼,我很满足,比我在徐家的日子好过百倍,千倍,可我期待过的更好,人活着,总要为自己争一片更广阔的天空吧?何况我也庆幸,母亲对我说骂就骂,挨打也按规矩来,我倒是觉得这么痛痛快快的表达,比含笑阴损的绕着弯子待人更好。”

方妈妈看着她,抽开了自己的手,“四奶奶如今也长大了,随你的意吧,我只想说,夫人的身体真的不好。”

“我会多观察一下,心病还需心药医……”

徐若瑾说完这一句,方妈妈便转身进了屋中去。

未过一会儿,便听到梁夫人在屋内的吵嚷,“让她把东西都搬走,我的屋中不容别人睡。”

“乐意当丫鬟伺候我,那就去外面守夜,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坚持过两晚。”

“我身子不好,晚间可是要常常起身的……”

徐若瑾听了梁夫人的话格外平静。

她迈入梁府之后,一直迷茫的心绪,也豁然的清晰起来。

之前她忘记了自己为何来梁家,更不知如何掌握她和梁霄之间的关系。

可她唯独清楚的便是自己已经是梁家的儿媳妇儿,而且始终不被婆婆所容。

既然已经探知到这一点,她就要把这一点彻底的解决。

总有矛盾的火苗在心中徐徐焚烧,她早晚就会被熬死……

把自己的物件全都摆放好,徐若瑾心中筹划了自己的作息规程。

随后便拿出书本,开始找寻梁夫人出现的症状。

梁夫人在内间门口的帘子缝隙中看到她专注的看着书,冷哼一声,“我一定要治治她……”

第一百七十五章 挑剔

“我口渴了,想要喝水。”

“怎么倒了茶来?你怕我晚上睡的太香了么?”

“这么热……”

“还是热!”

“行了,我要去净房,你在外面等着就是了。”

“……”

一整晚,徐若瑾被梁夫人折腾起来好多次。

可徐若瑾每一次听到召唤都立即爬起身,要水端水,要湿毛巾绝不拿干的,去净房就安安静静的在外等。

尽管梁夫人不用她搀扶,但徐若瑾每一次都会主动伸手。

梁夫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徐若瑾最终没有睡在地上,而是顶替丫鬟睡在外间的小床上。

圆月高挂,月光漏洒在地上,星星点点。

朦胧之间,梁夫人又想到了梁大将军……

那个他,你到底怎么样了?

这个家恐怕撑不住了。

心伤,心碎,梁夫人的眼角滑下了泪。

每一晚她都是这么入睡,时间一久,好似已经成为了生活中的习惯。

徐若瑾倒是没有空闲的心思惆怅,脑袋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小日子本就体质虚弱,今儿又与梁夫人斗几句嘴,斗上了气,晚间被折腾起来几次,若还不快些的补充睡眠,明儿可怎么办?

这是持久战,绝不可能一两天就结束。

她一定要坚持下来,绝不退缩。

梁芳茹这会儿并没有入睡,而是在“若霄轩”中与梁霄谈事。

“……弟妹是个执拗性子,母亲也是硬脾气,你若不出面把事情圆个场的话,两个人都怎能下得来台?明儿一早,还是你去给母亲赔个不是,然后再把弟妹接回来,啊?”

梁芳茹苦口婆心,梁霄却不以为然,“她决定的事,我不会插手。”

“你怎么也犯起了倔?”

“三姐,最近有大哥的消息吗?”梁霄没有回答她的话,转移了话题。

梁芳茹一声长叹,眉头皱成了锁,“来了一封信,很简短,是大嫂生下了一个小侄子,给母亲报喜的。”

“好,很好。”

梁霄的嘴角上扬,“梁家有后了。”

“四弟,你对自己不要太苛刻,你身上的伤,哪里受得了。”

梁芳茹总觉得梁霄心底有着什么主意,却不肯告诉她们……

“三姐,我喜欢她的酒。”

梁霄的脑中萦绕出徐若瑾酿酒时的模样,“那是我最好的良药。”

清晨,炊烟袅袅,飘散在湛蓝的天空中,恬静,安和。

梁夫人晚间睡的很少,她醒来时,徐若瑾还没有起身。

“咳咳,清目的茶呢?水呢?人呢?”

最后一声,已经是朝着外面呼喊。

徐若瑾被喊醒,支撑着身子强起来,揉揉迷瞪的双眼,立即披好衣裳,簇步进了屋内。

方妈妈早已经把茶准备好,徐若瑾攥了攥拳,让自己的心平和一些,然后才端了托盘过去。

梁夫人瞄了她一眼,用茶清目后又漱了口,“挺不住了?好歹也是梁家的少奶奶,犯不上在这里硬撑着,没有你,丫鬟妈妈们伺候的倒是更好。”

“母亲说的哪里话,您身子不康健,我在这里尽孝心是应该的,我不累。”

徐若瑾虽说着软话,但语气却分毫不软。

梁夫人冷哼一声,“行了,去准备早饭,然后熬药,你不是常看医书么?熬药的事应当更懂,别在这儿闲着了,快去吧。”

徐若瑾屈膝行礼,转身便出了门。

“你看看她身上的那股劲儿?跟谁耍硬气呢?别的地界没瞧出来,这个死撅的脾气倒是跟老四一模一样,倒是应该庆幸两个人进了一家门了?”

梁夫人看着徐若瑾的背影,忍不住抱怨。

方妈妈的神色淡然,“四爷的脾气还不是像您?”

“那丫头在你的心里地位够重的。”梁夫人被方妈妈挤兑的不知能说什么。

否认?

梁霄的脾气的确是像自己,当初老爷在时,也是这般说。

“那是您初次出面大肆张罗娶回来的四奶奶,老奴哪敢怠慢了?”

方妈妈为梁夫人梳好了发髻,插上了一根碧玉雕凤的簪子,仔细看看簪子的模样,倒是笑了:

“老奴突然想起当初在京都时,您被太夫人斥骂侯府的架子高,规矩多,回了院子,老爷千哄万哄的,便送了这根簪子给您。”

“时间过的真快,那时您还不满二十岁,如今……”

方妈妈挑起她发髻中的一根白发,“如今似乎都忘记了年龄了。”

梁夫人接过那根白发的手有些颤抖,顿了半晌,才道:

“别以为您拐弯抹角的数落我耍孩子脾气,我听不出来,谁的日子不都是恍如昨日,一切好似都在眼前,又好像离的很远很远了。”

方妈妈没有再说话,为夫人盘好了发髻,便准备出去。

“您去哪儿?”梁夫人问。

“给您端早饭。”

方妈妈说完,见梁夫人又撇起了嘴,忍不住怨道:“总要给四奶奶个洗脸的功夫吧?唉。”

梁夫人看到方妈妈离开的背影,转过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方妈妈与梁夫人的对话,去小厨房取了早饭送到正堂,方妈妈便让她先去洗漱。

洗漱过后,徐若瑾便又忙着来伺候婆婆用早饭。

早饭用完,她便去了厨房熬药。

手里攥了一个干巴馒头,喝着一大碗热乎的水,手上还持着一把扇子,不停的盯着药盅中的药材。

药气腾起,混杂着无味的早饭入腹,连厨娘都有些看不过去。

“四奶奶,奴婢替您一会儿?您倒是喝一碗热粥,这么吃用,小心胃疼啊。”

“没事,您的手艺好,单吃着馒头都觉香甜。”

徐若瑾毫不客气的伸出手,“还有么?再给我一个。”

“有有,奴婢这就给您拿。”

厨娘递上,徐若瑾立即塞了嘴里,手上又打开药包,开始往里放上其它几味药材。

“这药不都放在里面一起熬吗?”

“按照药效分次序放进去,效果会更好。”

徐若瑾提到药便双眼发亮,用药勺一点一点的搅拌着,又把药盅的盖子盖好。

拿起计时的沙漏开始计算时间,她口中的馒头早已被熏的满是药味儿,只是徐若瑾吃起来却更有滋味儿。

对于她来说,

什么滋味儿,都比苦要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冤家

梁芳茹听丫鬟们说徐若瑾在厨房里熬药,便走过来看看。

一进门看到她这副模样,吓的心差点儿蹦出来。

“哎哟我的四弟妹,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快,快站起来。”

梁芳茹一溜簇步赶紧过来拽她,徐若瑾被拽起身,又连忙蹲下,“别,我正掐着时间往里面放药呢,耽搁了就不对劲儿了。”

蹲下,连忙把手中已经准备好的几味药放入药盅之内。

细心的搅拌几下,盖好了盖子,她才擦擦手,站起来与梁芳茹说话。

“三姐姐怎么来这儿了?”

“幸好我是不放心,过来看你一下,你这是瞎胡闹什么呢?”梁芳茹虽是责备,目光中满是关切。

她是真的心疼徐若瑾。

“我哪有瞎胡闹,我在为母亲熬药。”

看到地上一包一包已经打开的药料,她以为梁芳茹是在怪自己不按照大夫说的做,悉心的解释起来:

“我刚刚拿药时,也拿了方子,可是我也看了,其中有几味药如若先熬成汁再与其他软汤药煎熬,药效更好,所以我就让丫鬟们把府上存的药料都取出来,按照大夫的方子称量,没有一整包药都下进去。”

“而且,我听方妈妈说过,母亲喝药怕苦,我便熬了糖,待药熬好之后,加上一点,便没有特别浓的苦味儿了。”

伸手把糖抹在嘴里啧啧两下,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梁芳茹,“还很好喝呢。”

梁芳茹是一脸哭笑不得。

寻常看她是个稳重的性子,怎么一提起药来,好似个玩闹的孩童?

只是她对母亲的这份心,也足够了。

“为母亲熬药,你也不必这么劳累,让丫鬟在旁边看着,你吩咐就是了,何必这样亲自动手……”

“哎呀,又该放另外一味药了,三姐你还是快出去,这里烟大。”

徐若瑾撇下一句,又开始动起手来。

看她那副认真麻利的劲儿,梁芳茹只觉得任何劝说都是废话,只能无奈的离开了小厨房,回了正堂。

徐若瑾认认真真的熬完了汤药,小心翼翼的端进正堂送给梁夫人。

梁芳茹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刚刚她与婆婆的对话不是很愉快。

“熬个药也这么久,若是病急了,岂不是等死了?”梁夫人劈头盖脸的斥责,让徐若瑾面色一僵,随后笑道:“明儿一定动作麻利些。”

梁夫人看都未看她一眼,让方妈妈把药端来,她轻抿了一口。

温度正好,口感也没那么苦涩,倒真是刚刚芳茹说的那般……

一口气全都喝下,梁夫人用茶漱了嘴,却没如往常一样需要含上几块糖趋苦味儿。

徐若瑾让丫鬟们把药碗端下,嘴上与梁夫人道:

“若不是药味儿太苦了,母亲还是用白水清口更好,茶水解药,终归都是苦一回,还是忍一忍,或许能少喝上几碗不是?”

梁夫人轻咳一声,没理会。

梁芳茹立即在旁边接上话,“四弟妹说的有道理,母亲还是听一回。”

“几个小丫头,还想管到我的头上了。”

这次,连梁芳茹都没逃了,也被骂上了。

“岑大夫也是说过,不让您用茶水漱口的,只是您向来不听罢了。”方妈妈的话,让梁夫人好似被揭了短,忍不住反驳着,“合着一屋子人,就我一个满身是错儿,你们都对。”

徐若瑾忙陪着笑脸,“这不是盼着母亲越来越好么。”

“夫人,三小姐,四奶奶,四爷来了。”

门外的丫鬟应声回话,梁夫人立即看向徐若瑾,对梁霄的突然到来有些怨怼。

不过才留了这丫头一晚上,他就来求情了?

何时这么有情意了……

梁芳茹对梁霄突然到来也感到惊愕不已。

昨儿她大半夜的跑去劝了那么久,四弟都不肯提此事,原本还以为他不愿插手,却还是来了?

归根结底还是心疼媳妇儿。

虽是个冷漠寡言的人,一旦成了亲,还是变了。

徐若瑾却没想这么多,因为她只觉得梁霄是来给梁夫人请安的。

一屋子女人望向正堂的门口,却是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把门口射进屋内的阳光挡了大半,映衬的他的脸更加棱重冷峻。

梁夫人只撇撇嘴,没有先开口。

梁霄迈步进了门,拱手给梁夫人行了礼,“母亲今儿觉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喝再多的药,吃再多的补品,也回不到年轻的时候了。”

梁夫人始终怀念过往。

“再请岑大夫来为您诊脉?”梁霄的话,让梁夫人更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乐意我病入膏肓的起不来么?”

梁芳茹对母亲又想歪了,着实无奈,“母亲,四弟是担心您,您想哪儿去了。”

“哼。”

梁夫人冷哼一声,不再理。

可她看向徐若瑾的眼神完全表明儿子是来为媳妇儿说情的。

娶了媳妇儿忘了娘,都是白眼狼!

梁霄的脸上分毫变化都没有,不再与梁夫人多说,他则看向徐若瑾,“你忙着?”

徐若瑾挑眉,“暂时还有空。”

梁霄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已经定了下个月初去姜家拜访,你若有空,先把要送的酒弄一下,姜老太爷腿脚不好,你看着办。”

“现在?”

“我让人把药料和酒瓮都搬来,你做完,我再让人搬回去。”

梁霄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合着他不是来求情的?是让徐若瑾干活儿的?

把药料和酒瓮搬到“福雅苑”来,明摆着是不打算让徐若瑾回去。

梁芳茹已经哑口无言。

还以为他口是心非的担忧弟妹,可谁知……这个人,怎么跟父亲一样无趣。

梁夫人也觉得眉头发疼,因为她和芳茹一样,直接想到了梁大将军。

毫无情趣,毫无耐心,连与女人多说几句话都嫌烦躁,怎么偏偏这古怪的性子让老四随了去?

真是一个模子刻出的父子俩,都是这样的讨厌!

徐若瑾倒没那么惊讶,因为她压根儿就没对梁霄这个人抱有什么温情脉脉、嘘寒问暖的期望。

何况,他当初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不就是来要酒的么?

徐若瑾脑子迅速的想着方子,“乌蛇蒺藜酒,祛风活血,主治四肢麻木。”

“要烈酒。”

“时间长。”

“行。”梁霄惜字如金。

徐若瑾回答的也很简单,“烈酒的程序要麻烦些,十天之后才能调兑。”

梁霄转身便走,不再回头。

徐若瑾立即向丫鬟去要纸笔,准备把想好的方子先写下来。

梁夫人和芳茹全都望着她,怎么这妮子的脸上一点儿惋惜、留恋的表情都没有?

好歹那是自己的男人,总应该有依依不舍吧?

呆愣了半天,梁芳茹终于认输了。

“真是两个没长心的冤家!”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没心

徐若瑾向梁夫人请示后,乐颠颠的就去了小厨房酿酒。

看到摆了满地的药材和酿酒用的器具,徐若瑾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

先是把制作酒曲的麦子拿出来,开始翻炒,炒过之后又磨,随后放入蒸的熟的不能再熟的米搅拌,然后用棍子不停的敲打成泥……

这一个过程说的简单,可整整忙乎了一整天。

徐若瑾也知道时间紧,所以让厨娘和丫鬟们都来帮忙。

她则又去选了药料开始熬药汁。

好的酒曲,是要用药汁勾兑发酵,特别是对姜家老太爷,她则更用心。

若没这位老太爷出面,她也没这么顺利的嫁入梁家……

忽然一怔,徐若瑾心里自吐了三下“呸呸呸”,说的好像她多么巴结着乐意嫁给梁霄似的。

但归根结底,梁家的日子,比之前要好得多得多。

尽管婆婆不待见自己,却也不似之前在徐家挨饿,挨掐那么苦闷。

防风五钱,白蒺藜五钱,肉桂五钱,天麻九钱,五加皮三钱,羌活、牛膝九钱,熟地一两二,枳壳九钱,乌蛇二两,徐若瑾把自己选好的药料精心的熬成汁,整个人完全的投入其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梁夫人曾在厨房门口看过她一次。

扶着夫人回了寝间小寐,方妈妈在一旁叠着衣裳,芳茹在一旁为母亲揉着额头,梁夫人不由得唠叨起来:

“那个姜家的老太爷真是岁数大了,好端端的居然要什么她酿的酒,还是药酒。”

“看她在那一副好似多么精通的样子,一个没学过几天课的丫头,居然也敢随意的开什么药酒方子,这不是胡闹嘛?”

“那个臭小子知道我不让这丫头酿酒,故意过来表态的吧?想让我默许了?没门。”

梁夫人见方妈妈和芳茹都不吭声,皱眉道:“就这一次,下一次绝对不许。”

“母亲。”

梁芳茹安抚的又为她揉了揉肩周,梁夫人时常那里作痛。

“四弟曾与我说过,他喜欢弟妹酿的酒。”

“他喜欢?”

梁夫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他就始终不肯认了自己的身子不能再习武,总想找这等歪门邪道的法子,多少位名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丫头能懂什么?”

方妈妈半晌没说话,手上顿了下,笑道:

“您当初不也夸过四奶奶的酒美味么?”

梁夫人被说的一怔,“您又为她说话。”

“行,老奴糊涂,老奴不说了。”方妈妈拿起折叠好的衣裳放入箱柜之中,“您这么气恼,刚刚又何必去看四奶奶如何做事?”

梁夫人还不上嘴,转了话题,“晚间继续让她守夜。”

远处的落日露出最后一道笑脸,在天边划出一道优美的红霞。

簌簌的微风轻吹,让院落中药炉下的火苗更多光亮。

晚席摆上,徐若瑾伺候着梁夫人用饭,梁霄也在,食不言,寝不语,屋中除却碗筷轻碰的“叮当”声外,没有任何声响。

梁夫人撂下了碗筷,徐若瑾才坐在一旁吃饭。

忙碌一整天,她早已饿坏了。

虽然吃相斯文,可小嘴吧嗒吧嗒的咀嚼,速度极快。

梁夫人看了一眼便转头望向梁霄,“吃过后,不带着你媳妇儿回院子?”

“不带。”梁霄的回答很干脆。

徐若瑾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吃。

“好歹是新婚,别让我一个病婆子给搅和了。”梁夫人冷叹一声,“就怕口是心非的,再心里头埋怨我这个当娘的心狠,我倒成了罪人了。”

梁霄看一眼徐若瑾,“她时机不对。”

“时机不对?”梁夫人疑惑。

徐若瑾脸“通”的一下子红了,怨怼的瞪了梁霄一眼。

方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凑在梁夫人耳边道:“四奶奶小日子。”

梁夫人整个人噎住,想要斥两句,却还开不了口。

“行了,我吃饱了,先回了。”梁霄用茶漱了口,站起身给梁夫人行了礼,便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刚吃了一半儿,原本目光都在菜上,却发现梁芳茹正在给她使眼色。

顺着手势看去,才发现梁霄在看着自己,“有事?”

梁霄眉头微蹙,“你出来一下。”

芳茹连忙笑着圆场,“送一送四弟吧,心里舍不得你的。”

徐若瑾撂下碗筷,跟着梁霄走到了院子中。

天色已晚,尽管是簇簇的微风,却也有些冷。

徐若瑾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想起这个狐领子还是他上次搭在自己肩上的。

“我要出门几天,你就在这里陪着母亲。”

“好。”

徐若瑾顿了下,又问道:“去哪儿?”

梁霄没有回答,沉半晌才道:“张家的事你听说了吧?”

“没有,但母亲那一日提到祭祀祭酒,想必是有人又恶心着母亲了。”

这件事始终是徐若瑾心底的一根刺。

若不是因为张家,她也不会与婆婆顶嘴。

“张夫人死在尼姑庵里了。”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惊的张大了嘴,梁霄看到她的惊讶,继续道:“是自尽。”

徐若瑾沉默了。

想必是有人在婆婆面前提到张夫人的死讯,再添了几句挤兑恶心的话,让婆婆心中生了忌讳,才与自己发了那么一通火。

只不过,张夫人的死与自己有关吗?

毫无瓜葛。

是她忍受不了自己犯下的错,忍不了宠溺无边的儿子被判了流放,更忍不了张家对她的处置选择自尽。

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虽能理解婆婆的气躁和不平,却不能接受自己成了替罪羊,出气筒。

梁霄又来告诉她这件事,有意义吗?

徐若瑾没意识到自己心底的那根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只看着梁霄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把酒瓮酒料搬来福雅苑,已经表明了你的态度了。”徐若瑾抬头看着他,“难道不是么?”

“因为我喜欢喝。”

梁霄看她的狐领有些松,伸手为她紧了紧。

他突然的亲昵,让徐若瑾有些不适应,偷偷的往四处打量一下,没有丫鬟婆子们看到。

她连忙伸手想要自己弄,却被他把双手握在手心。

凑在她的耳边,嘘声道:“等我回来,时机就对了吧?”

一张大红脸滚烫滚烫,徐若瑾咬着嘴唇,“不正经。”

梁霄逗弄她,自己却有了反应。

虽然新婚没睡几晚,但昨晚床边空落无人,他还突然有些不习惯。

刚想借着夜色亲她一下,孰料徐若瑾突然皱着鼻子不停的嗅。

什么味道?

徐若瑾嗅几下,突然蹦起来,“药!我的药,我的药糊了!”

看着她一溜烟的跑了,梁霄被晾在原地僵了半晌,啧啧道:

“这妮子,真是没长心!”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定

徐若瑾没有举手欢送梁霄的离开。

把熬好药汁取出来,与砸好的米勾兑在一起,放在厨房炉灶旁封存。

想要发酵的快,热度便要足够。

厨房每日都做饭,炉火烧的是最旺的了。

与厨娘叮嘱了几句,徐若瑾才意识到天已晚了。

脑中豁然想起梁霄,她走到院中,早已没了他的踪影。

觉出自己似乎少说了两句“注意身体,注意安全”的话,可这两日太累,困意上来,什么事都抛到脑后了。

洗漱过后,她便继续窝在梁夫人外间的矮榻上。

屋内只燃了一根夜烛,静谧无音,梁夫人已经睡了。

徐若瑾悄悄的躺在外间的榻上,盖好被子,很快便睡了过去。

街路上三更锣响,尽管离得较远,但仍能听到微许声音。

梁夫人起了身,本想招手叫她,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披好了衣裳,她悄声的走到门口,听着她熟睡的喘息,梁夫人打量了她很久。

徐若瑾是真的睡沉了。

沉到被人盯着瞧都没有了反应。

可人有三急,最厌恶的便是大半夜熟睡时有这种感觉。

忍不住了,她便坐起身准备去净房。

睁开眼,豁然感觉好似旁边有人,徐若瑾迷迷瞪瞪的望过去,正看到梁夫人的一张脸。

“妈呀!”

一声震喊,徐若瑾感觉心快跳了出来。

可她喊这一声,把梁夫人也给吓到了,“喊什么?大半夜的,你想吓死谁么?”

“不是,母亲,没想到您起身了。”徐若瑾揉揉眼睛,快速的回到了清醒状态,“您要去净房么?我陪您。”

“不用。”

梁夫人转个身回了内间,徐若瑾愣了片刻,突然小腹一阵痛,急。

从净房回来,徐若瑾看到梁夫人的屋内烛光更亮。

几声轻咳,显然婆婆还没睡。

徐若瑾站在门口往里看上一眼,却见梁夫人也投目过来。

“母亲,需要喝水吗?”

“温的。”

梁夫人尽管刻意的压着,却又咳个不停。

徐若瑾兑好了温水送去,“媳妇儿这两天看您早晚都会气躁有虚汗,而且您一晚要醒个四五次,应是心火过旺,不妨往后喝的水中加上些莲子芯如何?虽然苦,却很有效的。”

梁夫人侧目看她,“好似你多懂似的。”

“媳妇儿也是看医书上这么写的。”

梁夫人撂下杯子,看着她,“看上几日医书就能行医诊病了?别觉得你曾以开方子出过风头,便可以为所欲为,颠颠自己的斤两。”

出风头?

徐若瑾眨了半天眼睛,才想起是在县令府时,袁蕙翎曾逼她给各位夫人开过方子。

这件事婆婆居然还记得?

“疑难杂症,媳妇儿自然不敢尝试,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调养的方子,还是能行的,若是母亲不信媳妇儿,就请大夫来为您瞧瞧。”

梁夫人猛的看他,“霄儿的身体就是大事,所以你往后少给他喝什么你调兑的酒!”

徐若瑾心中恍然,原来是为了梁霄。

“是四爷自己要求我为他酿酒,媳妇儿说不动,若是母亲能让他答应,媳妇儿就再不酿酒。”

徐若瑾把责任推给了梁霄,因为她知道,梁霄是绝不肯在这件事上妥协的。

梁夫人怒气又上来了,“你倒是够狡诈的,拿他来搪塞我,封我的嘴是吧?”

“媳妇儿不敢,可事情就是如此,我也没办法。”徐若瑾摊手无策,摆明了不听话。

她还指望着这件事能给自己赚体己银子呢,哪能因为梁夫人一句话就算了?

何况,这位婆婆是看她何处都不顺眼,若是一味的妥协毫无底线,自己的日子就不用过了!

“你不听?那我就永远不认你这个媳妇儿。”

“母亲认不认,我都已经成了梁家的媳妇儿。”

梁夫人的目光很冷静,抬头看着她,随后转过身躺下,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徐若瑾也转身出门,心里闷着一股气。

大半夜的,突然又与婆婆斗上了嘴?

这是犯了哪门子邪呢。

梁霄!

都是因为你!

徐若瑾怀着一肚子的腹诽睡着,梁霄此时却已不在家,正与姜必武在一个很偏僻的小酒馆儿里喝酒。

几个喷嚏打响,倒是让姜必武纳罕的看了他几眼,随后笑道:

“是不是娶了媳妇儿,太猛了,累着了?”

梁霄抿了抿嘴,“不是,憋的。”

姜必武一口酒差点儿噎着,梁霄摆手,“说正题。”

“张夫人的事并非是严弘文动的手,而是张家人逼的,而严弘文自从回了京都之后,暂时还没有动静儿。”

“你当初跟他也没圈个范围,那个家伙现在风生水起,京中的热门人物,真容易干出点儿不着边际的事来。”

梁霄扯了下嘴角,“他不敢。”

“他为何不敢?”姜必武满心疑问。

梁霄静了片刻,道:“因为我有媳妇儿。”

“噗!”

一口酒彻底的喷了出去,姜必武连咳半晌,指了他好半天才说出话,“果真是有了媳妇儿人就变,连你这种人居然也会逗闷子了。”

“我说的是实话。”梁霄仍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大哥已经有了小侄子,我也可以放开手了。”

姜必武眉头紧蹙,“你真的要孤注一掷?”

梁霄微微点头,“开始筹备。”

顿了下,梁霄的脑中冒出徐若瑾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筹备的时间不会短,我倒是也可以琢磨先为梁家留个后。”

姜必武彻底无语,实在没法与这个人对话了。

“你明儿要去哪?是否需要派人陪着你?”想到明日梁霄要偷偷离开中林县,姜必武很是担忧。

尽管与梁霄交往不久,但却好似多年的朋友。

他话少,却句句真言,毫无虚假;

他冷漠,却不容身边人受任何屈辱,有仇必报;

若不是梁家遭了难,他在京中便是众人称赞的少年英雄。

只可惜事事难料,都要归在一个“命”字?

梁霄没有理会姜必武复杂的眼神,更不知他内心的想法。

对姜必武,他不需有任何的隐瞒,喝了杯中的酒,他只觉毫不够劲儿,比家中婆娘酿的差了百倍。

“我要去见父亲。”

梁霄这一句话,让姜必武下巴惊的险些落下。

“我这次一定要见到他!”

“啪啦”,陶制的酒盅,被梁霄一把捏碎……

第一百七十九章 急信

徐若瑾晚间与梁夫人又一次的谈掰,第二天起,梁夫人便不再理睬她,一句话不说。

二人莫名其妙的状态,让梁芳茹和担心。

方妈妈却觉得这样更好,不说话总比吵架斗嘴要强,起码清净了耳朵,也不再惹人伤心了。

徐若瑾却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和状态。

即便梁夫人一句话都不说,她也照例伺候她夜间去净房,伺候着她洗漱、早饭,然后去厨房里为她熬药。

药依旧是精心的熬着,让梁夫人再也说不出个苦字来。

白天梁夫人坐在屋中小歇看书,她便定时送上茶点水果,看着茶杯里的茶浅了,她便添上,看到果子哪个吃用的更多,她就让丫鬟们洗了再拿来。

梁夫人下晌小寐,徐若瑾就拿着药书在一旁的小杌子上认真的看。

若是要去看一下酿的酒,她就让方妈妈来替换一小会儿,忙完之后马上回来。

一天,两天。

五天,十天……

一连半个月,徐若瑾都是这么伺候着梁夫人,那股子韧劲儿不仅是让梁芳茹看不下去,连带着梁夫人都有些忍不住了。

她虽不说话,可徐若瑾却絮絮叨叨的在她耳边问着,说着,一刻也不停歇。

好似自己是个聋子哑巴似的。

看着她正调兑着花暖茶,梁夫人沉叹口气。

徐若瑾用甘草和花蜜勾兑起来,既是能调理婆婆早晚咳嗽,又能让她不怕味道怪。

“母亲,这个已经兑好了,明儿为您再添上一根大叶冬青?那个清火,而且是高山上采摘的,非常有效,前日岑大夫来时,我也特意的向他询问过了,他也点头答应了。”

梁夫人不搭理她。

“您不说,我就这么办了。”徐若瑾笑眯眯的又思忖下,“不过花蜜可以换成槐树白蜜,那个味道更甜,会消掉大叶冬青的苦。”

“我这就去问问,府里是否有槐树白蜜,若是没有,便让他们出去找一找。”

自言自语的说着,徐若瑾就出了门。

走到门口,正看到梁芳茹从院子外进来,她又笑着上前行了礼,“……给母亲的暖茶勾兑好了,若是我回来晚了,劳烦三姐姐为母亲添一杯,我已经都准备齐了,就在茶海上放着。”

“四弟妹有心了。”

梁芳茹看着她去找管库的婆子,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

摇了摇头,便进了屋子。

梁夫人正在与方妈妈抱怨,“都这么久了,老四也不回来,瞧瞧她们家的这个,整天在我耳边叨叨来,叨叨去,我都已经烦死了。”

“她身上的那股子拗劲儿……唉。”

梁夫人对徐若瑾也已无可奈何。

忍了半个月了,连带着二月初二的吉日都没好好的过。

这是犯了哪门子癔症?

“老奴倒觉得四奶奶伺候的不错,起码比老奴更周到。”方妈妈半带着笑,也有顾忌调侃之意。

她是最了解夫人的。

刀子嘴,豆腐心,四奶奶这么些日子精心的伺候,她怎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即便是石头都滴穿了。

唯独就是心中那点子气还落不下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四爷无声无息的就拒绝了忠勇侯府的亲事,更是让姜老太爷出面做媒定亲,完全把夫人给无视了。

这倒也怪不得四爷。

因为若是跟夫人说起娶徐若瑾,夫人死活都不会答应。

梁夫人叹了口气,“我还是更喜欢嫣儿……”

方妈妈顿了下,劝道:“四爷与四奶奶已经成了亲,众人皆知,京都想必也早已经得了消息,您还要为此事纠结一辈子不成?”

“她比嫣儿差远了!”

梁夫人仍旧不能顺心,梁芳茹从外面走了进来,“母亲。”

“坐吧。”

梁夫人看着她,“老四还没回来?”

“没有。”梁芳茹摇了摇头,“谁都不知音讯,连姜家的少爷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娶了媳妇儿顺了他的意,他居然还这样不声不响的就走,那还娶媳妇儿干什么?”

梁夫人压抑的火又窜了上来,“我不让酿酒,他便让那丫头酿酒,我认了忍了把媳妇儿给他娶回来,他还这么肆意的离开,往后这个家,就是他梁霄说的算,我这个当娘的,只管吃饱吃好然后等死的?”

梁芳茹脸色尴尬,“母亲,四弟也有他的难处。”

梁夫人僵了下,眼圈立即红了,用帕子沾了眼角流下的泪,哽咽道:

“若不是知道他为了老爷受了伤,不能再习武,我怎会如此纵容他,宠他,护着他……”

话题又说到伤感处,屋中瞬间静谧下来。

徐若瑾找到了槐树白蜜,正捧着蜜罐子进屋。

气氛不对?

“母亲,我找到槐树白蜜了,明儿就用这个为您泡茶。”

徐若瑾依旧的叨叨着,梁夫人别过头去没理睬她。

早已习惯婆婆的态度,徐若瑾便把蜜罐子拿去茶海处,准备先泡出一壶品一品,若是不对味儿也能当即调换。

梁芳茹心中对徐若瑾有愧,立即过去道:“昨儿也尝了一杯,挺好喝的,怎么泡的?我也跟你学学?”

“行啊,不过三姐姐并不咳嗽,便不必加甘草了……”

两个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起来,梁夫人觉得很无趣。

想到了过往的伤心事,她只觉得头痛的很,想要去睡一小会儿。

方妈妈要喊徐若瑾,梁夫人却立即拦住她抬起的手,“你来陪我。”

“是。”

方妈妈扶着梁夫人的手往内间走,门外却是梁府的老管家忠叔跑了进来,“夫人在吗?有急事。”

忠叔已有六旬的年岁,在梁家干了一辈子,原本已经因身体不佳,回家养老,却因梁府突然被贬到中林县,他立即拖着老身板儿,也要跟到中林县来伺候。

所有人都知道忠叔的身体不好,可此时他却小跑着来,满脸涨红,气喘吁吁,显然事情真的很急。

梁夫人连忙转身迎上几步,“慢点儿,有多大的急事,您也不能累着。”

“急,真的急。”忠叔顾不得先喘上几口气,马上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塞在梁夫人的手上。

梁夫人看到信封上的笔迹便整个人呆滞住了!

第一百八十章 转机

“我已知梁霄婚事,妥。”

一共八个字,却如同八个巨大沉重的铁石,狠狠砸在梁夫人的心坎儿。

这个笔迹,正是梁大将军的笔迹。

而这种说话的语气,也是梁大将军的语气。

他在哪里?

他从何处知道梁霄成亲的事?

他如今怎么样了?

梁夫人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尽管她不想哭,却已无法抹个干净。

忠叔急的跺了脚,“哎呀,夫人啊,您别光顾着哭,这……这是老爷的字吧?我的老眼已经花了,一个人不敢确定。”

梁夫人不住的点头,“是是,就是,就是老爷!”

“老爷,老爷还好吗?”

忠叔整个人都颤抖着,好似这是最大的喜讯。

梁夫人把手中简短的一个字条工工整整折起来,怅然道:

“他……应该好吧。”

梁芳茹得知父亲有了音讯,也痛哭一场。

方妈妈不停的感慨,给夫人和三小姐擦着眼泪儿,徐若瑾倒是在一旁很欢喜,“四爷还没回来,若是他也知道这个音讯,一定很高兴。”

想着梁大将军字条上的内容,梁夫人抬眼看她,“你当然高兴。”

徐若瑾被喷的很茫然,因为梁夫人并没有把字条的内容公开……

梁芳茹劝慰的看了梁夫人一眼,梁夫人顿了好半晌,与徐若瑾道:“晚间也不用在这儿伺候我了,回你的‘若霄轩’去。”

“啊?”

徐若瑾很惊愕,“今晚就回去?”

“回。”

“母亲还是有些咳嗽的。”徐若瑾其实早已经忘了最初是为何与梁夫人较劲斗气,只是觉得婆婆近期的确身体不好,所以才留下照顾。

就是这样没心没肺……

梁夫人没说话,方妈妈在一旁笑着道:“有了老爷的音讯,夫人是什么病都立即好了!”

“说什么呢。”梁夫人的面颊涌起一片红。

梁芳茹顺着方妈妈的话道:“有了父亲的消息,今晚是不是摆一桌,庆贺庆贺?”

“对,这个年没过好,如今得把喜庆补上。”

方妈妈也看向梁夫人,梁夫人抿了半晌的嘴也没压住心底的喜,破涕而笑,点了点头,“摆,摆上四五桌席,全府同庆,一个都不落下!”

……

徐若瑾虽然被撵回“若霄轩”,可她却对婆婆态度的突然转变很惊讶。

已经半个多月都没理自己了,梁大将军不过是来了一封信,她就变了?

信上会写与自己和梁霄婚事有关的事吗?

只是……这么重要的信,不太可能涉及她们这些小辈儿吧。

自作多情了。

徐若瑾自嘲的吐了吐舌头,便看着红杏和小可几个人过来搬东西。

红杏养了半个多月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徐若瑾想起了凤莺。

不知道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徐若瑾先带着丫鬟们回了“若霄轩”,晚间再过来吃席,梁夫人则与忠叔在屋中细聊起来。

“这个信,是什么人送的?您认识吗?”

梁夫人对忠叔很尊重,因为梁大将军对他格外尊重。

忠叔并不守门,而是在园子后的一个独立的小宅居住,信件送了那里,显然是私自送的。

“老奴没见着人。”

忠叔对此也很有遗憾,“老奴也是突然发现桌上的杯子压着这么一封信,看了信封上的字,感觉很像大将军的,可又不敢认,便跑着来找夫人了。”

“唉……”

梁夫人一声长叹,“就不能多写几个字?”

他的那个“妥”,是说梁霄的婚事妥?还是他如今身妥?还是包含了很多意思?

梁夫人不敢猜,只能期盼着是个好预兆。

忠叔顿了下,“夫人,四爷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梁夫人对此很惊诧,更有些委屈。

忠叔退后两步,朝着她拱手,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后一步又一步,缓慢的离开了正堂。

梁夫人怔愣原地半晌,又把梁大将军的信拿出来细细的品味。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把红杏和小可几个人乐的合不拢嘴。

端茶,递水,送暖炉,忙乎了半晌,才都进屋来与徐若瑾说话。

“……连春草姐姐都凑不上前,可把奴婢几个担心坏了,好在您终于回来了,不然这院子里少了主心骨。”

红杏羞涩的脸红了下,把自己的手伸给徐若瑾看,“您看,一点儿疤痕都没留。”

是徐若瑾把最好的伤药都给了红杏……

轻拍下她的手心,徐若瑾笑着瞪她,“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肆意的动手跟人斗气打架,这次就算了,下一次我可保不住你。”

“奴婢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红杏这一次也是被打怕了。

倒不是自己挨打怕了,而是看到凤莺的下场怕了……

想到这半个多月的日子,徐若瑾心中也很是感慨。

没有了最初的厉气和意气,仔细想想,这个家不都是可怜的女人?

即便婆婆瞧不上自己,可她却是更孤独的人。

“凤莺怎么样?你们谁打听了?

徐若瑾问起凤莺,让红杏的脸色僵了下。

终归是这个院子的丫鬟,徐若瑾也不得不问。

“老奴特意去问过惠娘,夫人给了银子,许了一个人家,再养上半个月便出嫁,管家也特意来叮嘱过,凤莺挨打的事都不许说出去。”

黄妈妈接了话,徐若瑾点点头。

婆婆虽然对自己刁蛮的挑剔,但对丫鬟们还是按规矩走的。

起码,没让凤莺养好伤继续在身边恶心自己……

若是换成杨氏,恐怕做得出来这种事吧?

突然想到了杨氏,徐若瑾倒想起了徐家,“娘家最近有消息吗?”

黄妈妈顿了下,摇摇头,“没有。”

“行了,换身衣裳,马上去‘福雅苑’,今儿婆婆摆席面庆贺,所有的丫鬟婆子们都有份儿,”徐若瑾看向屋中人,“你们也都去。”

杨桃和小可笑的合不拢嘴,她们还是第一次能离开“若霄轩”。

来到梁府,总应该去各处看看,听说还有一处很美的园子……

春草和红杏已经去为徐若瑾挑选换的衣裳和头饰,黄妈妈犹豫下,突然问:

“四奶奶,夫人为何突然庆贺?已经过了年啊。”

徐若瑾话到嘴边,却突然没有说出口。

看向黄妈妈,她嘴角淡笑,“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晚间听母亲如何说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喜庆

并非是徐若瑾故意隐瞒,而是话哽在喉咙,她下意识的改变了想法。

夫人摆席,丫鬟们乐滋滋的去准备,唯独黄妈妈又多问一句。

梁大将军的下落终归是府上的秘闻,之所以婆婆没瞒着她,因为她是梁家的媳妇儿,但若消息从自己这边传出去,便是犯了大忌。

特别是黄妈妈,徐若瑾意识到自己在心里并未完全的信任她。

亦或许是之前留下的阴影,亦或许是心中突然的警戒。

随心吧,即便有可能是小心眼儿了……

晚间的酒席吃的很是和睦欢畅。

这也是徐若瑾嫁到梁家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家族的温馨。

梁夫人没有了之前那副冷漠刁钻的犀利,端庄的笑,举手投足间显出的大气、宽容,还有那股与生俱来的贵不可攀。

徐若瑾想起初次见到梁夫人时的感觉,现在比起那时,少了寒暄的僵硬,倒更让人乐于亲近。

或许,这才是婆婆的本来面目。

只是,这一份温馨和蔼,平易近人,不是对自己这个她瞧不上的儿媳罢了。

梁夫人初次没有为难徐若瑾,只让她夹了几筷子菜,便坐下吃用。

虽然没有为难,梁夫人却也不愿多理睬她,反倒是让这一顿饭吃的很愉悦,除却觉得这一张桌子上少了个人,便是梁霄。

徐若瑾也有些想他。

已经过了订好去姜家的日子,他怎么还不回来?

梁霄回来,已经是三天以后。

徐若瑾这三天可谓是享了几天福。

自那一晚梁家摆宴庆喜之后,梁夫人对徐若瑾除却不理不睬之外,没有再刁难半句。

徐若瑾欣喜若狂,好似心底开了花,每天仍旧早起去给婆婆请安,熬了药之后,梁夫人便会把她打发走,不用她在“福雅苑”伺候。

回了自己的小院,那个臭男人又不在家,徐若瑾除却吃了睡,就是睡了吃。

被他折磨了好几晚,又因来了小日子身子疲,再与婆婆斗气半个月,她早已身心俱疲,需要好好的缓缓。

养了三天的福,第四天早上还没等醒,就觉得身边有人。

猛一睁眼,就看到那一张灰眸冷脸侧卧的盯着她。

“离的这么近干嘛?好似要吃人似的。”

徐若瑾拍拍被吓到的小心肝,转过身又要去睡。

梁霄眉头一皱,拽着她的手臂一拎,她整个身子翻了回来,面对着他。

“你不问问我走这么多天,做了什么?”

“你会说吗?”

徐若瑾眼前仍旧朦胧,完全没睡醒。

“说不说是我的事,问不问是你的事。”

“你不说,我为什么要问?想说的话,我不问,你自然就说了。”徐若瑾觉得他压在身上的手好沉,伸手推开,转了身,“让我再睡会儿。”

“嘶……”

梁霄倒吸一口闷气,又把她翻过来。

徐若瑾很不高兴,索性一脑袋扎了他怀里,继续睡。

宽大的床多个人就是讨厌,还占那么大的地方……

再一次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没心没肺,梁霄自觉很受伤。

奔波了多半个月,遇过多次慑人的危险,回到家想要放松下来好生休息,搂着媳妇儿温馨说上两句话舒畅舒畅。

可面前这个……

他捏了一把她肉嘟嘟的脸,“胖了。”

“啊?胖了吗?”徐若瑾瞬时的睁开眼,立即摸摸自己的小脸,“真的吗?”

梁霄咬紧了牙,“真的。”

徐若瑾立即坐起来,嘟着嘴自言自语,“我只轻松了两三天而已,怎么能胖的这么快?而且我也没吃太多的荤食,只吃过一次炖肘花,还有一次香酥鸭……”

“没事,我来帮你。”

梁霄一把将她拽了怀里,捏着她的小下巴。

徐若瑾心里一惊,抿着嘴瞪他,“你干嘛?”

“帮你运动运动。”

不等徐若瑾缓回神,他浑厚的唇已经吻上。

小别多日胜新婚,他闻到她身上的香,催发的更浓,吻的也更加激烈。

撑开她的小嘴,他的舌猛然侵略。

徐若瑾本就睡梦中被扰醒,却又被吻的七荤八素,只觉得他的手搂的越发越紧,她也越发的喘不过气来。

“憋,憋死我了。”

她的嘴被占着,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

他的手豁然一松,徐若瑾长舒了几口气,可身上瞬间有些发冷,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被他飞快的褪去,周身**在他的眼前。

一张小脸通红无比,她想要拽起身边的被子,却被他把手脚摁住,动弹不得。

“你,你,你讨厌!”

徐若瑾骂不出口,只觉得脸如火烧。

成亲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里被他这样的盯着。

梁霄的嘴角涌起了笑,“想我么?”

“你……”

“想不想?”他伸出一条腿,把她乱动的小腿儿压住。

徐若瑾只觉得脖颈处都似冒火,“想。”

“想谁?”

“你讨厌。”

“到底想谁?”

“想那个臭混蛋!”

梁霄笑的很欢畅,褪去自己的衣裳,将她彻彻底底的压在身下,“那个混蛋也很想你。”

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声呼出,情浓,意浓,让她不自觉地轻吟一声。

没有再多余的话,他的吻轻啄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之上,被晾的冰冷的身子也随着他的吻逐渐变暖,随即火热起来。

她的双臂不自觉的攀附在他的脖颈之上,他的深入让她双腿酥麻,忍不住绷的紧紧。

屋内时而传出的呻吟,让屋外的春草和凝香都忍不住面红耳赤。

快步的跑过去,把内间的门随手关好,春草摸着自己的脸都觉得发烫。

四爷也真是的……

与四奶奶亲热也不关门,当她们这些丫鬟都无七情六欲么?

春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凝香,却见凝香红着的脸上,还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艳羡。

艳羡?

春草对她的这份情意实在不能理解。

可凝香是四爷唯一动过的丫鬟,也便是通房丫鬟,她自己不愿,却也不能评价她人。

一个时辰过后。

徐若瑾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歪在他的怀里便又睡了过去。

梁霄看着她脖颈上的吻痕和胸前的潮红,满意的露出笑。

女人,真是得意就会忘形。

却不知她的男人为了父亲的那一张字条,拼了命?

想到忠叔早间看到他归来时的热泪盈眶,梁霄心底却更为沉重。

梁家,该有动作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默契

徐若瑾醒来时已经是午时三刻。

没有为婆婆请早安,她又开始心里忐忑,梁霄说了她不用去,已经吩咐人去传了话,可徐若瑾仍有阴影。

真的不用去?

上一次也是梁霄折腾的她起晚了,结果接二连三与婆婆的矛盾升级。

男人还是不靠谱,信不过!

徐若瑾思忖许久,仍带着春草跑去“福雅苑”一趟,被梁夫人端茶撵回来才算心底踏实。

长吁短叹的在屋中吃着点心,徐若瑾对梁夫人突然转变的态度很是惊诧。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终归是比之前更好,她还有什么在意的?

梁霄看她一个人在那里抿着嘴偷乐,迈步进了屋来。

觉出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脖颈,徐若瑾当即小脸刷红一片,连忙把领子拉高一点,遮住那几颗星点的吻痕。

“还想着早上的事?这么高兴?”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一时没听懂,缓了半晌才想到说的是床事。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徐若瑾轻声念道,“色鬼,混蛋。”

梁霄笑着坐下,指尖敲了敲茶案,徐若瑾愣一下,便端起茶壶,为他倒上一杯,“小种红茶。”

抿了一口,梁霄放在一旁,“不够烈。”

“茶又不是酒,哪有浓烈的。”徐若瑾撇了撇嘴,坐的离他远点儿。

她越远,梁霄便越坐的近,她躲的更远,梁霄便更近。

徐若瑾索性从窗榻上蹦下来,“你想干嘛?”

梁霄看她那副气结眉头的样子,反而更愿逗她,“这是梁府,我坐何处不行?”

“那我躲开。”

一把被拽回来,徐若瑾被他坚实的手臂牢牢圈住,“你也是我的。”

徐若瑾没有再躲,而是转过头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你怎么出去一次,回来之后变的这么奇怪了?”

捏捏他下巴上露出的胡茬,她认真道:“难道在外吃多了?”

梁霄猛的一紧手臂,徐若瑾“哎哟”一声叫。

“你知道父亲送给府中的传信上,写的是什么?”

梁霄的提问,让徐若瑾怔住,没有了开玩笑调侃的心思,眼睛微睁,“和你有关?”

“和你也有关。”

徐若瑾轻咬着嘴唇看他,看到周边没有丫鬟在,轻声问,“你,你去找公公了?”

梁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直看着她,半晌才道:

“明天去拜见姜家老太爷,已经晚了多日,要去赔个礼了。”

“哎哟!”

徐若瑾一惊,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我把酒的事给忘了!”

梁霄只觉得牙有点儿疼,不等再说,就见徐若瑾已经箭步蹿了出去,直奔“福雅苑”的厨房去取她的酒。

来去匆匆,一会儿功夫跑了两趟“福雅苑”,让梁夫人的眉头深皱起来。

“不愿意理她,却还总在眼前晃,都不是我乐意挑她的错儿,瞧这慌慌张张的样子,让下人们瞧见,牙岂不是都要笑掉了?”

梁夫人眉头皱紧,满脸的无奈,“你当初教的规矩,早已经忘的没了踪影,还总夸她聪颖懂事能吃苦,我却是一丁点儿都没瞧出来。”

方妈妈苦笑不已,“当初让老奴去教规矩的可是您,怎么翻来覆去都怪罪在老奴身上了?不护着四奶奶,难道老年怒还要挑拨您怨怼四奶奶?对四奶奶刻薄?”

“好歹也要讲个道理……”

梁夫人抿了抿嘴,“该懂的规矩您还是得再多说说,梁家如今虽是劣势,这一番门面却丢不得,将来怎么带她出去见人?”

有夫人这句话,方妈妈却是笑的更浓。

看来所有人的千言万语都比不得梁大将军的一句话。

老爷不仅是让夫人消了心中的火,更是点燃了夫人心中的期望……

徐若瑾是不知道梁夫人与方妈妈的对话。

从“福雅苑”拿了半个多月前酿的药酒曲,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开始勾兑。

时间久,温度也够,酒曲发酵的很是不错。

勾兑过后,徐若瑾径自的品了品味道。

可是只尝了一个舌尖,便辣的她满脸通红。

虽然不再闻酒便醉,但真的自己来品,恐怕用不了两口便醉倒不醒。

丫鬟们也没有能喝酒不倒的,她只能回到屋中把梁霄拽到正堂。

每一种都重新勾兑,分在不同的酒盅里,徐若瑾特意的叮嘱:“每样只许品一口,绝对不能多喝。”

梁霄不等听她说完,便已经端起来开始尝。

一连十几种品过,他坐在一旁斟酌着不说话。

“哪种更合适送去姜家?”徐若瑾等不及的追问。

梁霄一本正经,“我又没与姜老太爷喝过酒,怎能知道他的喜好?”

徐若瑾白眼翻天,“呃……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你又没问。”梁霄虽无表情,可眼中忍不住的笑意,让徐若瑾知道自己上当了。

“送的不对,丢的可不是我的脸,是你这位梁家四爷的脸面,反正你斟酌。”

“就选最烈的。”

梁霄指着带有标记的一个酒盅,“就是它。”

徐若瑾连忙记下来,随后又用酿好的酒曲认真勾兑。

觉出其中还可以再加上几味珍贵的药材,她便翻开药书,认真的揣摩。

一双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即便有一双眼睛在直直的看她,她也没有分神。

梁霄喝着凝香送来的茶,看着认真做事的她。

想起见到她当着中林县众人的面,化解她酿的酒毒死李忠林的围攻;

想起县令府,她宁肯烫伤手臂也要争一口气的执拗模样;

想起她即便身处险境,也会针锋相对的与自己讨价还价;

包括自己刚才提一句信,她便立即想到自己十几天前的去处……

她聪明,聪颖,更喜欢过她自己想过的生活。

与她在一起,好似自己也能轻松不少,忘却了恩恩怨怨。

梁霄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令人讨厌的影子,让他轻快的心情立即沉淀下来。

严弘文这么久还没有动作,他到底会怎么样呢?

此时的严弘文正坐在一个隐蔽的书房当中。

面前摆着十几个纸团,每一个纸团上都有一个人的名字。

他凝视这些纸团很久,却没有轻易的动手去拿起哪一个。

因为拿起的那一个纸团上的名字,即将会变成死人。

严弘文的心情并不爽。

因为他最想杀掉的那个人,不得父亲的同意,硬生生的逼着他把那个人的名字抽了出去。

“假慈悲永远不如真凶狠,早一天死与晚一天死会有很大的差别,否则,至于有如今这么多的麻烦?”

严弘文满脸厉气,随意的从桌上拿起一个纸团。

他没有亲自打开,随手扔给了身边的人,“就杀这一个,就看梁霄是否如愿了,只要他高兴,我就不高兴,我倒要看看他的运气有多么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准备

徐若瑾这是第一次以梁家四奶奶的身份跟随梁霄出门。

因为忙着酿酒的事,她最初并没有太过在意,梁芳茹头一晚特意的过来问,她才意识到这件事并没那么简单。

虽然梁家与姜家私下格外熟捻,但这一次是梁霄带着她出门去见姜老太爷,事情需要格外的重视起来。

徐家与梁家的婚事,本来就是中林县众人的谈资,特意是前阵子张家夫人自尽,让原本已经削弱的话题又被提起,那这件事恐怕会被很多人默默的关注着。

梁霄选在这个时候,是不是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徐若瑾只觉得他那张冰一样僵冷的面孔下,总有着旁人无法猜度的城府心计。

只是抛开了这一层关系,对她自己似乎也是有好处的。

曾经破落名声的徐家女,如今以梁家四奶奶的身份出门,到底会有多少人在咒骂她的运气?

外人永远无法体谅到别人的苦,哪怕是身份高贵、衣着绚丽,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徐若瑾根本不介意外人会怎么想。

可她不能不想到娘家……

特别是脑子里还突然蹦出了严弘文的影子。

这个人让徐若瑾有着莫名的危机感,尽管他对自己和颜悦色,嘘寒问暖,但徐若瑾就是浑身觉得不舒服,就像是一匹总在盯着自己的狼,让她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跟着梁霄出门,气死他!

徐若瑾送走了梁芳茹,便把刚刚与梁芳茹一同商议过的衣着装扮,让春草和红杏都准备出来。

说是三姐姐关心自己,徐若瑾心中明白是婆婆让她特意来的。

对于颜面这种事,婆婆比任何人都看重。

让春草挑选了自己最好的一身锦缎描金绣牡丹的长袄,珠翠绣花的鞋面,一身雕领的红色披风,福禄寿的项圈,发髻上是金镶红宝孔雀簪,一整套的行头拿出来,单是摆在眼前看,都觉得贵重无比。

红杏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衣物,惊喜之余,惊叫道:

“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物件,还是咱们老爷更心疼您,没想到给了这么好的物件压箱底。”

嫁妆册子是春草收着的,红杏只盯了摆件的数目,徐若瑾个人的饰物都只由春草一个人负责。

春草笑笑没有说话,徐若瑾却没有那么好的心绪,“这是严公子给添的妆。”

红杏怔住,想到那个人,看着徐若瑾道:“奴婢觉得严公子对您比对娘家老爷更好,总之很奇怪。”

“反正他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物件虽好,却是戴着沉。”

徐若瑾没有往身上试装,直接让黄妈妈收起来放好,只等明日起来上妆时再拿出来。

红杏没有懂那个“沉”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沉?这衣裳和物件也不沉啊,一个发簪怎么会沉?还不是步摇凤冠的。”

“你这个丫头,怎么脑子越来越不转了呢?四奶奶口中的沉,不是物件沉。”

黄妈妈忍不住说上两句,无奈的摇头。

红杏缓过神来,再看这身贵气无比的装扮,也没了最初的兴奋。

徐若瑾又把明日要送给姜老太爷的酒查看一遍之后,才回了内间睡觉。

看到梁霄横在床上看着自己,她的脸不由得一红。

“往里面一点儿,你把床都占了,难道要撵我睡了外间去?”徐若瑾说着,倒真起了这个心思。

再被这个家伙折腾一晚,她明日还怎么见人?

梁霄目不转睛,一直看着她,“你去里面。”

“我?”徐若瑾只觉得睡进内侧,就好像进了笼子,“我不去,我还是睡外间的榻上好了。”

徐若瑾转身就要跑,却觉得衣襟突然被拽住,跌入那个硬朗的怀中,撞的她有些发晕,“你轻着点儿。”

“进去。”

梁霄直接把她扔了内侧,随即开始褪去她的衣服。

“我明儿还要早起呢,脖子上还有你留下的痕迹没有消,连衣裳都特意用貂领子遮挡,而且明天去姜家给姜老太爷请安是一件大事,连母亲都特意让三姐姐过来叮嘱过,若是我出了丑,岂不是丢了你的脸?”

“母亲好不容易才对我有点儿好脸色了,若是我真的迷迷糊糊惹了祸,岂不是又要惹母亲生气?你也不愿意看见我们婆媳二人都不高兴吧?”

“我高兴不高兴的也就罢了,母亲若是生气,你可要想一下后果,这一次还是你特意去说姜老太爷要我酿的酒,婆婆才会不闻不问的,否则严令禁止,我怎能不听不从?那就连你也喝不成了。”

“喂,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徐若瑾闭着眼睛,小嘴说个不停。

可说到无话可说,却没见他有分毫反应。

睁开眼,却见他正在看着自己。

“说完了?”梁霄问。

徐若瑾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完了。”

“睡觉。”

梁霄拽过被子,把两个人紧紧的包裹在内。

而徐若瑾,则被包裹在他的怀里……

就这样的睡?徐若瑾还有些没缓回神,待听到身后的那个人的呼吸频缓,好似已经睡着,她才觉得面红耳赤,刚刚不是自作多情了?

梁霄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扭,睁眼看到她正偷偷的转头看过来,却又怕自己发现。

“啪啪”的打了她的屁股几下,“好好睡,别乱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做什么。”

打的不疼,反而让徐若瑾有些又麻又痒。

伸手挠了挠,她想反驳却又怕他真的再……长叹口气,找寻个更舒适的姿势便睡了过去。

梁霄的嘴角轻扬,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闭上眼睛自我催眠。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怀里想要睡着是多么的难。

这一夜,徐若瑾睡的虽然很香,却做了一个很是沉重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个荒无人烟的高山上不停的爬,虽然毫无目的的爬,却只觉得爬到山顶似乎才能够寻找到生的出路。

路上奇石嶙峋,丛林密布,可布满利刺的荆棘割在她的身上,却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好似微微的抚摸,让她有了更多的勇气。

只可惜越往山上爬,她的呼吸越沉,她的身子越累,到最后好似已经无法喘气,胸口发疼。

突然,山顶的奇石开始往下滚,她惊叫一声,便突然醒来!

醒来后,却看到那个男人的大腿搭在她的身上,那一只布满茧子的手在抚摸着她的背。

“破石头,压死人了!”

她扭动着身子,强行的把身上的重量都推开。

豁然轻松,她立即缩到了角落。

梁霄“啪啪”拍了她的屁股几下,“起床,懒女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身份

徐若瑾这一早都在躲着梁霄。

每一次看到他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便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屁股。

从来没挨过打,如今却被他家庭暴力。

特别暴力的还是这种地方……

虽然不疼,却让她心中不忿,坐在妆奁台子前由黄妈妈帮着梳头,她心里已经把各种怨毒的词汇往梁霄的身上堆。

“您跟四爷夫妻感情好,老奴心里知道,可是您若再含情脉脉的往四爷那里不停的看,这个发髻可就彻底的要盘歪了。”

黄妈妈的调侃,让徐若瑾闹了个大红脸,低声反驳着:

“我这怎能是含情脉脉?这明明是在瞪他,瞪他,您怎么连这个都分不出来?”

黄妈妈连忙把她的身子扶正,“行啦行啦,老奴知道您心里惦记着四爷,可您再动,眉毛就也歪了!”

“我才没有……”徐若瑾只觉得越描越黑。

又朝梁霄狠翻了一个大白眼。

“方妈妈,您来啦?快请进。”春草喜庆的声音响起,徐若瑾惊诧的往门口看,却真的是方妈妈。

春草放下门帘儿,小跑着道:“奴婢这就给您倒茶去,您稍等。”

徐若瑾要起身,方妈妈一把将她摁住,“别因老奴耽搁了时辰,是夫人吩咐,让老奴过来看看还有什么缺用的,好为四奶奶补上。”

看到徐若瑾已经上了身的袄,方妈妈含笑道:“看来夫人不用担心了,四奶奶的模样,怎么装扮都好。”

方妈妈的到来,让徐若瑾的脸上立即现出了浓郁的笑。

她有很多话想要与方妈妈说,可惜人多耳杂,不仅有自己这边的丫鬟,还有梁府的人。

生怕梁夫人再多思忖,她只把千言万语闷在肚子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妈妈对方妈妈始终心有忌惮。

之前方妈妈去徐府做教习妈妈,她们便接触过几次。

可每一次都让黄妈妈知难而退,自愧不如,如今再见到她,没有多想,自动便让出了为徐若瑾梳发上妆的位置,“还是您来……”

“不不不,你动手,我看着。”方妈妈面带淡笑,却摆明了自己的身份高黄妈妈一等。

黄妈妈的手一抖,抬头正看到方妈妈投来审视的目光。

不知是心虚,还是畏惧,向来逢迎做戏格外圆滑的黄妈妈也露出了尴尬的胆怯,连她自己都心中吓了一大跳。

徐若瑾一直对望镜子,没有转身。

只是镜中的场景她看的格外清楚,只挂着对方妈妈信任的一张崇拜的脸,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黄妈妈有些紧张。

紧张的手抖,把梳子险些掉了地上,半晌才缓回神,继续为徐若瑾梳妆。

方妈妈没有说超过五句话。

几乎每一句都是与徐若瑾的衣着装束有关。

虽然说是与黄妈妈探讨,可语气中摆明了是命令,黄妈妈也没有反驳的底气,立即按照方妈妈的吩咐做。

装束整好,镜中的人儿清新靓丽,更透着几分少妇的风情。

特别是面颊那一抹总不褪去的红晕,让徐若瑾的脸庞更加好看。

少女与少妇虽直隔了几天,但却有着巨大的变化。

连小可和杨桃这些在身边伺候的人,都能觉出与之前不同来。

“四奶奶之前看着是端庄美丽,现在这么一打扮,好像让人不敢看了似的。”

小可说的稀里糊涂,却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对,“反正就是好看,比之前更好看。”

“什么不敢看了?我还成了妖精了?”徐若瑾笑斥一句,红杏在一旁捂嘴笑,“是更有女人和大宅少奶奶的风韵了。”

“贵不可攀?”杨桃思忖半晌,说出了四个字,“可四奶奶却又待人和煦,平易近人。”

“瞧你们把我夸的,都快成了花儿!”

徐若瑾抿着小嘴,却忍不住被夸赞后的喜悦,梁霄从后面走过来,却把她看的脸色更红。

他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盯着徐若瑾,她羞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

“别起个大早再去迟了,看什么看?别耽搁了时辰,快走。”

徐若瑾轻斥,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这么对梁霄说话,她有些心虚,“毕竟是去拜见姜老太爷,更是对他做媒表示感谢,去的迟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四奶奶说的是。”

黄妈妈只说了几个字,便又退后不再多说。

有方妈妈在,她开了口便后悔了。

梁霄上下打量着她,牵起她的小手便往外走。

徐若瑾被拽出好几步才缓过神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就牵自己的手?

“你放开。”徐若瑾挣扎不开,仍旧被他死死的攥着。

“你若再乱动,我就抱着你走。”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立即闭上了嘴。

看着他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徐若瑾不敢赌。

因为这个死家伙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两位主子走了,春草和红杏随行,黄妈妈带着小可等人留下守院子。

方妈妈见徐若瑾上了马车,她才转过身朝着“福雅苑”行去,没有再理睬黄妈妈和其他的丫鬟。

黄妈妈望不见方妈妈的背影之后,才发自内心的长舒口气。

她也不知为何会这般的紧张,见小可和杨桃都在看着她,黄妈妈才挤出半丝笑,“咱们回吧。”

徐若瑾曾坐过梁家的马车,可上一次的马车便已奢华,这一次却更是特意的准备过。

高档的羊毛毯子铺就车厢,厢內还有取暖的暖炉和小寐的矮榻。

长条的黄花梨的茶海上,煮着汩汩冒着热气的岩茶,单是闻着茶味儿,便觉得香气郁浓,忍不住想喝上两口。

梁霄没有骑马,又随同徐若瑾一齐坐了马车。

她被禁在他的怀抱当中,只上下打量着车内的装饰,却动弹不得。

“你怎么不去骑马?”徐若瑾被搂的太紧,浑身都不舒坦。

“谁让你打扮的这么勾人。”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瞪大眼睛,“这不是初次跟着你出门,难道打扮成破遭模样,你不会丢人?”

“女为悦己者容,你可以只为我一个人打扮。”

梁霄凑到她的耳边,“对我来说,衣服和发饰这些物件,都是多余的。”

徐若瑾眨么眨么眼睛,恍然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张脸瞬间通红无比,气不过的举起小拳头,捶在他的身上。

梁霄对她的小拳头才不觉疼痒,反而好似是为他捶打按摩。

只是怀中的这个女人越发的让他有兴趣,他倒有些后悔,不想去姜家做客。

他很想立即吩咐马车调头回去,与她关起门来,好生亲热一番。

只可惜去姜家还有更重要事。

这个天,黑的实在太慢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情

姜家在中林县虽不愿张扬,但却无人敢怠慢姜家中的每一个人。

高大的红门上,红漆暗沉,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却有一层沧桑的肃穆,让人不由生出崇敬之心。

徐若瑾从马车上下来,从侧面悄悄观望着姜家附近的景色,梁霄高大的身躯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与姜家人在谈话。

前来迎他们的除了姜必武之外,还有姜家的一位长辈,是姜必武的三叔父,掌管姜家上上下下的琐事,他能出面相迎,已经说明了姜家对梁家的重视和态度。

虽没有说太多寒暄客套的话,却让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老太爷知道你今儿会来,特意早起了小半个时辰,还吩咐了家里人准备你最喜欢的烤全羊,从昨儿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姜三叔名为姜中宏,四旬的年纪,虽然面带微笑的说着话,但右脸上一道拇指长的疤,明显表示着他年轻的岁月,也曾有着辉煌的战史。

“路上迟了,让老太爷久等了,这就去给老太爷赔罪。”梁霄提起姜老太爷,格外恭敬。

姜中宏连连点头,“赔罪谈不上,老爷子只盼着你来多说说话,他已经嫌我们这些人没有进取的心了。”

“请。”

“您先请。”梁霄侧身引让,姜中宏也没有客气,率先在前面带路。

姜必武在后面陪着,看到梁霄和徐若瑾的手,半挑着眉毛,诡异的笑起来。

徐若瑾这时已经不敢抬头了。

跟在梁霄的后面,却还被他牢牢的牵着手。

在家中也就算了,丫鬟们面前丢一丢人,她也不怕什么了,可如今是在外,还是要去见姜老太爷,这岂不是闹出笑话了?

一路上徐若瑾都在不停的挣扎,想要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可是走了一路都没有成功。

只感觉身边投来的目光格外的火热,她的脸好似秋日熟透了的大苹果,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去。

姜家的正堂寻常不接待外客,姜老太爷也鲜少在这里出现。

今儿能在这里见梁霄,让姜家人都很是意外。

毕竟梁霄是个晚辈……

好在正堂不远,徐若瑾没觉得走的疲累便已经到了。

“梁四爷与四奶奶吉安。”

“两位小主子吉祥……”

姜家下人们陆陆续续的请安问好,徐若瑾只能露出笑容来遮掩内心的尴尬。

原本还想装出一派有规有矩的正经模样,让梁霄这么一折腾,她早已把这份打算抛到脑后,只求别人不要嘲笑她就阿弥陀佛了。

姜家的正堂中并没有很多人,姜老太爷坐在正位之上,远远的看着他们。

梁霄带着徐若瑾一同进门,望着姜老太爷许久,难得的露出笑容,“必须给您磕一个头,否则我还娶不上媳妇儿。”

徐若瑾趁机把手从他的手里松开,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姜老太爷呛咳几声,声音沙哑,却雄浑有力,“我还没死呢,磕什么头?等死了再说。”

徐若瑾的眼睛微睁,对姜老太爷的回答甚是惊愕。

她原本也有心答谢姜老太爷,所以梁霄说要磕头答谢媒人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对的心思。

可却没想到,这位老太爷确是这样拒绝了。

姜老太爷早已看到梁霄刚刚牵着徐若瑾的手,嘴角轻动的挑了下,看向徐若瑾,“这个小妮子,送我的酒呢?”

徐若瑾一怔,马上露出笑,指着下人们搬过来的酒坛子,“四爷之前与我说您想尝一尝我酿的酒,我实在受宠若惊,特意的酿了几坛子,是不同种口味的,您先都品尝一盅,觉得哪一种好,就派个人去传话,我再为您多多准备。”

徐若瑾说这些话时,声音不由得有些发抖。

姜老太爷的面相实在凶煞,尽管骨瘦的老头,可那一双眼睛却盯的自己发慌。

她尽管很想平稳心神,却仍旧不能做到淡定如常。

“好,这个心意我就收了。”

姜老太爷不再与徐若瑾多说,看着姜中宏问着:“你媳妇儿呢?”

“她在后宅已经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着迎梁家四奶奶过去叙话了。”

“行了,带这个妮子去吧,只把梁霄留下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就行了。”姜老太爷抬手便撵,徐若瑾微有尴尬,看向了梁霄。

梁霄朝她点了点头,“去吧,与姜三夫人好好聊聊。”

“是。”

徐若瑾应下后,转身给姜老太爷请安,刚想再说些寒暄告别的话,就见姜老太爷露出几许不耐,“走吧,客套的话我听着就烦,走吧。”

徐若瑾倒是没有尴尬,只福了一下身边洒脱的转身离去。

她还是初次应酬这种奇怪的老爷子。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觉得不好,反倒是让她更加尊敬,少掉了虚伪与寒暄,这才是真正的情分。

出了门,姜必武没有让姜中宏引路,主动把这个任务接了过来,笑着解释,“我们家老爷子就是这个脾气。”

“这才是真情,我敬佩老爷子。”

徐若瑾的答话让姜必武有些吃惊,不过看着她一脸的认真,姜必武的笑意更浓,“天气冷,别在外过多耽搁了,咱们快走吧。”

徐若瑾点了点头,立即跟随着他往后面走。

绕开了姜家的正堂去后院,便需要坐上轻辇。

这一路上但凡遇上的姜家下人,都会主动的停下来请安问好,徐若瑾不停的点头回以微笑,情绪也逐渐的缓和淡定下来。

姜家的內宅与梁家格外不同。

没有梁家内部布置的那么精致,反而放的都是刀枪棍棒的兵器架子。

看到徐若瑾露出微微的惊诧,姜必武提醒道:“我三婶娘是武将之家出身,虽是女眷,但自幼习武,所以你不必过多在意。”

徐若瑾恍然,反倒是对这位姜三夫人很有兴趣。

这个年代习武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她除却亲眼所见之外,真能臆想不出来。

姜三夫人虽是自幼习武的女人,但却生就一张精致俊俏的脸。

只是她没有妇人的打扮,反而穿着的格外简单精炼。

“给姜三夫人请安了。”

徐若瑾下了轻辇便簇步赶过去请安,姜三夫人个子高挑,低头看着徐若瑾却没有立即说话。

这是……

徐若瑾心里有些虚,因为那一双锐利的眼睛让她不由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千万不能在姜家出丑惹事。

绝对不行!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有趣

姜三夫人看出徐若瑾的紧张与警惕,却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直直的盯着她,随意的打量着:

“身子看着便娇虚不足,体质太过芊瘦,没有一点儿肉,胯骨也不够宽,屁股也不够大,若是不好好补一补,怎么能为梁家传宗接代?”

徐若瑾僵滞原地,呆若木鸡。

她万万没有想到,与这位姜三夫人第一次见面,开口的第一句话会说出这个来?

说她虚弱体瘦也就罢了,因为她这副身板的确因营养不足,留下了很多隐藏的毛病,徐若瑾自己心里早就清楚。

可是说她的……不够宽,那里……不够大,这个,这个让她怎么回答?

春草和红杏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可是看到姜家的丫鬟婆子们的脸上却很平常,显然这位姜三夫人一直是这种风格,而不是针对自家四奶奶。

徐若瑾也看出了姜三夫人不是纯心戏弄,只是这种方式,让她脆弱的小心肝实在需要接受的过程。

“这个……我会好好调养的,嗯,一定会的。”

徐若瑾轻声的回答,让姜三夫人微皱眉头,“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小,就算生出个娃儿来,可别养成了秧子货,否则梁霄不是白折腾了。”

“绝不可能!”

徐若瑾的声音突然变大,更被挑动了斗的情绪,没有了之前的羞涩含蓄,露出了她寻常在家中的犀利果敢。

姜三夫人眼睛微眯,“光说有什么用?细胳膊细腿儿的,你能怎么调养?”

“那您就先喝一杯我酿的酒,然后再说怎么调养的事。”

徐若瑾的羞涩完全收敛,眼中都闪亮着精明的光芒,朝着春草摆手,春草立即拿来一个小酒瓮。

这是徐若瑾特意调的补血酒。

虽然梁霄只让她为姜老太爷酿酒,但徐若瑾早已有开酒铺的打算,于是便多了一个心眼儿,调兑了补血的酒送给女眷。

原本想着送给姜必武的母亲等人,却没想到今日会见到这么一位奇葩的姜三夫人。

赶早不如赶巧,这一味补血的酒先让她来品一品,然后再说其它的话。

徐若瑾只觉得心底的火苗在嗖嗖的燃烧,她虽不能明着与这位姜三夫人斗嘴,那就用实际的物件让她心服口服。

而最能够堵住这种脾气的女人的嘴,便是酒。

中林县估计所有人都知道她会酿酒的手艺,那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索性全都亮出来,也算为以后的酒铺子做个铺垫。

喝好了,多了一口传颂口碑的人;

喝不好,那便说出缺陷,她回头调酒时再重新斟酌。

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徐若瑾的举动让姜三夫人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让身边的婆子把酒拿到正屋之中的桌案上。

酒瓮上的腊封揭开,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

酒中透着微微花香,尽管酒气浓郁却并不引人反感……

姜三夫人的眼中露出微许的惊诧,随后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也没有端着架子装客气,主动上前拿起了酒倒了浅淡一盅,也说出了酒的效用来:

“这一瓮酒的功效主要是养气补血,女人的身子自来便娇弱,劳累,失眠,冬季手脚寒凉,这都是气血不足的表现,所以酒中除却酿造的酒浆之外,我还加了熬好的桂圆,红枣,老姜,焦糖,枸杞等料熬成的药汤。”

“如今天寒,晚间便喝上一盅,不但身子暖,更是养了身体,请姜三夫人品一品。”

徐若瑾说着话,已经端起酒杯,递到姜三夫人的面前。

姜三夫人接过并没有马上的入口,手腕轻抖,酒润杯沿儿,酒色清澈诱人,看上去便心中发暖。

闻一闻酒的香气,姜三夫人淡笑着道:

“倒是早就听说过你有酿酒的本事,却没想到今儿能先品一品了,只是都说你酿的酒很烈,可我闻起来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怕稍后要失望了。”

徐若瑾被姜三夫人看着,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有什么不悦的念头。

“是不是失望,品了便能知道。”

“哦?”姜三夫人仍旧没有着急,“就这么自信?”

徐若瑾没有回答,“请姜三夫人品鉴。”

姜三夫人玩味的笑容涌起,看看杯中酒,手腕一抖,酒便全部入口。

所有人都在看着姜三夫人的反应,她将酒喝下肚,却是皱起了眉。

徐若瑾的脸上虽然没有异样,心底仍是紧张。

因为男人对酒的品鉴与女人截然相反,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顾虑烦忧,如今等待结果,她却比任何人都急迫。

春草和红杏两个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只觉得来到姜家以后,浑身好似僵硬不堪,做事缩手缩脚,总好似慢了半拍。

那位姜老太爷就已经很奇特了,却没想到,姜家的女人也这么奇葩。

见了面便给四奶奶下了绊子,不是来做客的吗?怎么能这样招待客人呢?

“这个酒,你是怎么酿出来的?”姜三夫人没有直接评价,反而主动问起了酿造的方法。

徐若瑾反问道:

“这个法子要是说起来恐怕需要时间,不知姜三夫人是否有这个功夫?”

“有。”

姜三夫人回答的很干脆,“我喜欢的东西,再没时间也会有时间,我不喜欢,闲的无聊也会没时间,”看看手中的酒杯,她初次绚烂的笑了起来:

“你的这个酒不错,可我想要更烈的酒,就不知你是否能拿得出来了。”

徐若瑾的心当即撩在了肚子里,长舒一口气,笑着道:

“若是您想知道做法,我便讲给您听,毫无保留,准保教会,可若是您现在就像喝到比这个更烈的酒,就要看姜老太爷是否肯给这个面子,赏给咱们一杯了。”

“哈哈哈哈,你这个丫头很有意思。”

姜三夫人抛开了一直板着的脸,“怪不得梁霄会主动的娶你,姜必武那个小子也特意与我提起你,你果真不同。”

徐若瑾被夸的发蒙,还没等缓过神来,便被姜三夫人又拍了一下屁股,“酒酿的好也没用,给梁霄生孩子还是得补补,这儿都没有肉。”

“呃……”

一张通红的大脸,徐若瑾只觉得自己交际无能。

那个臭男人让自己好好与这位姜三夫人交往?她怎么好好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完全招架不住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白痴

与姜三夫人谈了半晌的酿酒,徐若瑾说的口干舌燥,也算彻底的放松下来。

熟知了这位夫人的脾性喜好,徐若瑾也算能对得上话题,只是今儿这一趟姜府让她精力耗尽,头脑晕厥。

旁日里在徐家应对的人拿来与姜家人相比,简直就是蚂蚱与虎,完全不再一个层次上。

如今徐若瑾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梁家还是受了呵护,尽管婆婆开始对她刁蛮苛刻,可是归根结底还是没有恶心恶意,否则自己绝对敌不过。

出了一身冷汗,徐若瑾为姜三夫人留了两道调兑酒的方子,姜三夫人接过来道:

“这却是金贵的物件了,听说你还想开酒铺子,给了我这个方子,就不怕我传了出去,丢了手艺赚不着银子了?”

“四爷经常提及姜家就不必多说了,婆婆知道我会跟随四爷来拜访,也特意的对我有了嘱咐,这便是梁家与姜家的情分,哪里是两道小方子能比得的?”

徐若瑾顿了下,“我虽出身不高,可是重情守义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更何况,我若是开了一个只靠两个方子才能维持生活的酒铺子,岂不是丢了梁家的脸面?那还不如就在家里给各位亲朋好友酿着喝个兴致了,哪敢出去外面丢人?”

“哈哈哈哈,你这话却是有趣的。”

姜三夫人把方子工工整整的折叠好,吩咐身边的妈妈放起来,随后让丫鬟去前院问问情况。

“到现在也没给回个话,那就去问问他们是否留下用饭,如若留下,我就把梁四奶奶捆在身边再聊聊,好不容易遇上个有趣的人儿,我还没说够呢。”

丫鬟笑着应下,便立即出了屋子。

徐若瑾心里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有趣?都快被这位姜三夫人逗弄的昏过去了,哪里觉得有趣?

可是心里这么腹诽,她嘴上自当不能这样说,“之前来见您时,四爷便告诉我要与您好好相处,如今算是懂了他的意思,如今像您这样直言的贵人实在太少了。”

“那个小子。”姜三夫人听到这句话的确很高兴,“可你知道他为何让你好好与我相处么?”

徐若瑾摇了摇头,“我以为只是因为您的性格好。”

“才不是,你啊,低估了他的城府,若是不改这个心思,他恐怕会欺负死你。”姜三夫人貌似是在说着玩笑话,可她的提醒却让徐若瑾甚是警觉:

“那到底是为什么?期望您能够教一教我。”

“说教这个词儿实在谈不上,只是他的习武教头并非是梁大将军亲自指点,而是我的父亲。”姜三夫人直直的看向了徐若瑾,“你能懂了吗?”

徐若瑾眉头深皱,虽然知道这个事情的确很意外,可是她还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梁霄的真实目的。

他身上的伤已经不能够再习武,这是所有人一直都以为的事实,可是徐若瑾曾亲眼见过他的身形速度极快,却不知道这个到底与未来能否习武有什么关联?

难道不能习武是指他之前的武功尽废,不能再用?

还是只能有简单的维持,不能再更加精湛精炼?

对酿酒,徐若瑾可以自认有一定的见识,可谈到“习武”二字,她承认自己是真正的白痴。

可是看到姜三夫人的目光,这件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姜三夫人的父亲是他幼时的教头,而外人都一致认为他不能再习武……

徐若瑾的心神突然蹦出一个念头,眼睛豁然一亮,愣愣的看向了姜三夫人。

“你懂了?”姜三夫人问。

徐若瑾微微颔首,“有了想法,却不知道对不对。”

“那就放在你的心里,不要说出来。”姜三夫人玩味的笑,“言多必失,你是他的女人,想好你应该做什么。”

徐若瑾不等再说话,前去问话的丫鬟便已回来,“梁家四爷已经到二门处等着了,今儿不在咱们这里用饭了,这就回了。”

姜三夫人的脸上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仍旧过来拍拍徐若瑾的肩膀,把手上的一个镯子褪下来送给了她,“你送了酒方子,我总要表示点儿什么。”

“这怎么行?”徐若瑾推脱不要,因为那一个黄翡的镂雕镯子看起来便十分贵重。

姜三夫人板起来脸,“你刚刚不是也说了?梁家与姜家的情分不是浅薄的物件就能够比拟的,这么一个镯子又有什么贵重的?难道你刚才说的都是假话?”

徐若瑾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的话都是发自于心,绝不作假。”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拿着。”姜三夫人的强硬让徐若瑾没有拒绝的勇气,收下了礼,姜三夫人还亲自的为她戴在腕子上,,随后便让丫鬟送她出去。

徐若瑾为姜三夫人行了礼,便带着春草和红杏上了轻辇。

临到二门处,便远远的看到了梁霄正站在那里与姜必武说话。

“被我三婶娘吓到了吧?”姜必武看到徐若瑾一脸通红,倒是故意的调侃起来。

徐若瑾见梁霄也转过头来看她,顿下才道:“我觉得姜三夫人是个非常好的人。”

姜必武挑了眉,转眼看到了徐若瑾手腕上的镯子。

“送了姜三夫人两道小方子,她却偏偏要以这个作为回礼。”徐若瑾也是在向梁霄解释镯子的由来。

只是梁霄刚刚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变的更加黑沉,那股从心底散发出的冷峻让徐若瑾为止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姜必武无奈的叹了口气,向梁霄解释道:

“你也不要怪三婶娘,她也是不得已……”

“无妨,这件事我早已有了额外的打算。”

梁霄没有再停留之意,拽起一脸茫然的徐若瑾便上了马车,也没有与姜必武再说什么告别的话,便吩咐马车夫启程。

徐若瑾看到他一脸黑沉如墨,沉思不语,再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之前还说姜老太爷准备了他最喜欢的烤全羊,如今没有留用便要告辞……

她看向梁霄,梁霄也望向了她。

徐若瑾想到姜三夫人的话,问他道:“你是不是该有什么与我说的了?我不想做一个只被指挥的白痴。”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送

徐若瑾的质问让梁霄的眼睛微眯,其中透出的神情,复杂到她心跳加快,更涌起一股胆怯的感觉。

尽管胆怯,徐若瑾却仍不打算收回刚刚的问话,仍旧看着他:

“还不肯说么?你若这次不说,往后我不会再问一句,更不会听……”

“我想出征去边境,可惜身边的人不同意我的做法。”梁霄看着她,“你现在知道了?”

“那,那这个镯子是怎么回事?”徐若瑾举起手腕上戴的黄翡镯子,他看到姜三夫人送的镯子立即变了脸色,这一定另有原因。

梁霄仰头闭眸,声音冰冷,“因为我想要师傅的举荐。”

徐若瑾紧闭下嘴唇,她不用问答案,因为他的冷漠和失望已经表明了事情没有顺从他的安排。

这是个坏结果吗?

徐若瑾突然无法下这个结论……

因为他若真的离开此地去了边境,能不能再回来就要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看到她低下头不说话,梁霄抬手,捏起了她的下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今儿一并问个痛快。”

她听出他话里有气,可心中的疑问若不说出来,她更难受。

“我还想你亲口告诉我,你的病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混淆视听?”

徐若瑾咬下嘴唇,伸手摸着他有伤疤的胸口处,轻声道:

“我相信前者,因为我亲眼见过,你若没有伤在身,以出征边境为梁家找出路是九死一生,可你现在的状况……是有去无回,这一种赌法实在太过荒唐,所以我不同意你出征,婆婆也不会同意。”

梁霄绷紧的脸色更凝重一分,握住她抚在自己胸口处的手,“你想左右我?”

“不!”徐若瑾否认的很干脆,“我绝对没有左右你的想法,我只是不愿信自己这么快就成了一个小寡妇,梁霄,你是聪明人,除却出征以外,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让梁家崛起,我不信你会孤注一掷,自寻死路。”

“对,应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不会那么做的。”

徐若瑾的脑子在不停的思考飞转,可她的话却让梁霄轻松一叹,“我刚知道,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鬼心眼儿最多的了!”

徐若瑾的小嘴撅的高高的,“更何况,我当然要有信心,我一个小门户出身的破落庶女,嫁给你还被所有人嫉妒的眼圈发红,只骂徐家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坟冒青烟,我自当希望日子过的更好,让这些人活活气死才高兴,”

徐若瑾也长舒口气,感觉到自己刚刚情绪太过紧张,可又不愿放过梁霄,“我不再猜了,你刚才也说了,我想知道什么,今儿一并问了,那我什么都想知道,你倒不妨一并都说个痛快,我洗耳恭听。”

梁霄把她抱进怀里,贴近她的脸庞,低声道:“行,我说,我是有病,这个病只等着你为我治。”

“是,是手脚凉和心绪不稳吗?”

徐若瑾的手抖一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梁霄没有回答,问道:

“治不治?”

“你倒是说清楚啊。”

“你要我现在就给你看?”梁霄狡黠的目光被徐若瑾看到,恍然明白他又在调侃自己。

小拳头噼里啪啦捶在他的身上,徐若瑾气恼的满脸通红,“你这个色鬼太讨厌了,我与你这么认真的说话,你却在这里捉弄我,再也不理你了。”

“别,我理你。”梁霄两只手拥的更紧一些,轻声似自言自语,“是我心急,我等不及了。”

徐若瑾被他搂紧的无法转身,虽然他话语的暧昧让她面颊绯红,可是他的语气却好似并非单纯在说男女之事,而是在说他复起梁家的对策。

徐若瑾隐约的想明白他的目的。

他的身体的确有伤,可是伤重到什么程度并非所有人都清楚,而是一个谜。

他四处寻找出征的捷径其实是个假象,因为最终定夺的人是皇上,而打压梁家的人也是皇上,又有谁能冒这个险去举荐他?

梁霄根本就清楚这是一个荒唐的事,可他仍旧要摆出来让所有人看。

看什么?

看到他梁霄走投无路?看到他因身上有伤,徒悲宁肯走一条不归路?

官场中人,心思复杂乐于联想是一柄双刃剑,他们恐怕很容易便联想到梁大将军的身上去。

能让梁霄这般不管不顾的做出征的决定,恐怕梁大将军已经只剩一口气,永远无法再复起曾经的叱咤风云。

这若是梁霄摆出的假象,那么真相又是什么呢?

她突然不愿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猜不到。

她唯一清楚的便是他的伤是真的,而他一心复起梁家也是真的。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只是酿他最爱喝的酒吗?

两个人不再说话,各自思忖各自的心事。

梁府很快便到了。

梁霄没有带着徐若瑾直接回“若霄轩”,而是先去给梁夫人请安,其实也是为了说一说去姜家的事,让她心里有个底。

对姜家,梁夫人还是格外重视的。

“怎么没在姜家吃个午饭就回来了?”梁夫人格外敏感,单纯从时间上就觉出了不对,没有看梁霄,而是问的徐若瑾。

徐若瑾心底苦涩,尽管两个人进了梁家院子就装出一副没事的模样,这不还是被婆婆抓到了痛脚?

埋怨的看了一眼梁霄,徐若瑾只能信口找个理由,“听姜必武说,姜老太爷从昨儿就准备四爷最爱吃的烤全羊,可谁知……谁知我送了酒之后,便去见姜三夫人,四爷也没拦着姜老太爷,一下子让老太爷喝多了。”

“酒都是烈酒,又是初次品尝,老人家一下子哪能受得了。”

梁夫人将信将疑,又看向梁霄,“是么?”

梁霄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我说了只能喝一口,谁想到老太爷一口就是一大碗,也怪不得我。”

徐若瑾翻了一个大白眼,梁霄摊手无策。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编瞎话,倒是把梁夫人这里糊弄过去,“瞎胡闹,往后不许随意的给这些人家送你酿的什么酒,喝出毛病来可怎么办?何况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

徐若瑾连忙应承,“母亲说的是,以后不送人了。”绝对不送,因为要卖钱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堪

两个人饿着肚子应对梁夫人的咄咄逼问,一个时辰过去,梁夫人终于没了辙,放两个人回了“若霄轩”。

看到他们离去的背影,梁夫人仍旧没有彻底的把心放在肚子里,“怪不得老四会选她,一唱一和的,她配合的倒是好。”

见方妈妈没有反应,梁夫人眉头皱了更紧,“听说老四在找机会出征?你听说过吗?”

“老奴整日守在您的身边儿,您都没听过,老奴又怎能知道?”方妈妈半含着笑,“不过瞧见四爷和四奶奶的模样,老奴倒是放心了,起码是夫唱妇随,而不是貌合神离,一家人两颗心。”

梁夫人撇了撇嘴,“您这话是自我安慰,宽宽心罢了,他若真的娶了嫣儿,岂不是更加和美温馨,郎才女貌?”

方妈妈笑的更浓,“四奶奶的模样也很美啊。”

“单是有一张好看的脸有什么用?好歹得有本事,有涵养懂规矩。”

梁夫人没看出方妈妈的调侃,抱怨的话更多了,“更是不懂跟我一条心,完全都去听老四的,瞧瞧刚才那副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咱们梁家的四奶奶,哼,当我真是好糊弄的人么?”

“又挑模样,又挑懂事规矩,还得背着四爷和您一条心。”

方妈妈转身往厢房走,边走边道:“到底是您娶媳妇儿?还是四爷的妻?”

“你……”梁夫人又提了气,却见方妈妈已经离开了正堂。

长长的叹了一口无奈气,梁夫人的嘴唇抖了抖,“我就是看不惯她,就是不如嫣儿!”

徐若瑾随着梁霄回了“若霄轩”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梁霄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她忍不住念叨着:“以后再也不跟着你糊弄婆婆了,刚刚给我几天好脸色,再因为你被戳穿记恨上,我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梁霄轻挑了眉,“怎么会是跟着我?我不都是在配合你么?”

“什么?”徐若瑾瞪大双眼,指着自己鼻子道:“怎么是我?”

“就是你,”梁霄翘起二郎腿,“是你先说姜老太爷喝多了酒的,我也不能否认了。”

“你厉害,你行!”

徐若瑾气的眼冒金星,她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无礼辩三分了,原本以为这都是女人才会不讲道理,她今儿是真见识到了,什么叫不讲理的爷们儿。

“你哪儿去?”梁霄见徐若瑾要走,伸手拽住了她。

“惹不起,还不许躲吗?”徐若瑾想甩开他的手,却好似被铁钳困住,根本抽不出来。

梁霄微微摇头,“不行,我配合你半晌了,你难道不需要安抚我一下么?”

“你想怎么的……啊!”

徐若瑾不等说完,就被梁霄拽进了怀里。

“你快放开,大白天的……”

“谁让你穿的这么妖媚,连妆都画的这般艳。”梁霄看她气的通红的小脸,忍不住坏笑耍起无赖。

徐若瑾咬紧了嘴唇,小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身上,“还能不能讲道理了!”

“不能。”

梁霄的呼吸加重,吹在她的面颊,格外酥麻。

“你是我的,我说的话就是你的道理。”

徐若瑾不等再辩驳,他的唇已经堵上她殷红的小嘴。

……

春草和红杏已经布置好桌席,等候四爷和四奶奶出来用饭。

凝香在旁边等候,默声不语。

“主子们还没出来,去请一下?”红杏瞄了一眼凝香,倒是先开了口。

春草没注意到红杏的眼神有异色,擦好了手,准备往内间去,“那我去好了,你们别忘记把碗先温着,小心凉了,告诉小可,先别把汤拿上来,等主子们坐下再上。”

红杏撇撇嘴,“我可不懂,还是你去吩咐吧,最近脑子不管用,记不住。”

春草一愣,红杏这是抽什么疯?

红杏抿紧了嘴不肯说,倒是看向了凝香。

凝香缓过神来,见红杏在看她,挤出几分笑,轻声道:“春草姐姐先忙,我去请两位主子好了。”

“那你去吧,你最应该去的。”

红杏后半句声音很轻,凝香尴尬的笑笑,整理好衣襟,便往内间行去。

见凝香走了,春草走到红杏的身边,狠拧了她的胳膊一下,“耍什么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错了药呢。”

红杏“哎哟”一声,揉揉胳膊,看着凝香离去的方向,轻声骂着:

“见天打扮成狐媚子模样等着伺候四爷,也不嫌臊的慌。”

“那你还让她去请四爷和四奶奶?”春草皱紧眉头,瞪着她。

红杏立即笑起来,凑到春草耳边道:“你觉得饭菜摆上了桌,两位主子都没露面,能是在做什么?”

春草眨么几下眼,张大了嘴的看着红杏。

红杏被她看的脸通红,“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说的有错?你也不是没见着,刚刚四爷进门时,看四奶奶的眼神像饿狼。”

“别胡说。”

春草也被逗的发笑。

两个人推搡半晌,喜乐无边,而此时的凝香却是一脸僵色,听着屋内旖旎的呻吟,立即落荒而逃。

想到刚刚红杏对她的调侃,凝香的眼圈蕴含了泪。

她知道自己不招四爷的眼,更知道四奶奶对她隔着一层,还知道春草、红杏这些丫鬟们瞧不起自己,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被夫人派来伺候四爷,这就是她要做的事,她的活计,也是她的命……

人的命,天注定。

可她就要这样过终生吗?

徐若瑾被梁霄折腾了一通,已经一个时辰过去。

一身通红,浑身无力,却还被他盯盯的看着……

“快给我被子,阿嚏,你想冻坏了我?”徐若瑾胳膊酸软,连抢的力气都没了。

“我来给你温暖。”他把她抱入怀中,肌体相触,她又看到了他胸前的疤。

摸着她滑嫩的肌肤,他刚刚消退的**又燃了起来。

她也感觉到他的手越发的不老实,立即躲开,“不能挨着你,否则我又要被折腾死,饿的要命,哪还能容你肆无忌惮的蹂躏?我这是什么命。”

“你饿?”梁霄摸着她柔韧的发丝,披散如瀑,格外诱人。

徐若瑾摸摸自己的小腹,豁然感觉到他的狡黠,“别又想钻我说话的空子,我要吃饭,吃饭。”

“吃。”梁霄朝着门外大喊,“把饭菜送进来。”

“你嚷什么?”徐若瑾听到外面簇簇的脚步,立即把床边的纱帐拽下来,否则就春光外泄。

梁霄哈哈大笑,欢快无比。

纱帐外,凝香看着红杏放下饭菜后调侃讥讽的目光,脸色更加难堪……

第一百九十章 收信

徐若瑾晚间吃过了饭,倒是得了一封远方的信。

信是蒋明霜派人递来的,主要是说一下她如今所居何处,更说了说当地的风俗人情,最后问的是徐若瑾的日子过的是否安好?

尽管筋疲力倦,徐若瑾仍兴致勃勃的去写了回音。

把嫁人之后的种种琐事说个遍,又把梁霄从发丝到脚趾头骂个痛快。

一封长信写完,已经时至深夜。

徐若瑾把回信用火漆封好,只等明日找忠叔,请他帮忙找人送去蒋家。

可等着把信放起来时,她的手突然迟疑的僵在原地。

蒋明霜为何突然会来这么一封信?而且还问自己是否过的安好?

她是个聪明人,自己与梁霄订了亲,她便已经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大概会是什么情形,为什么会突然补上这样一句呢?

徐若瑾的心底突然有了疑问,可盘算半晌,她终究是苦涩一笑。

想必是蒋明霜也知道她会不得梁夫人待见被处处刁难,所以才问这么一句的吧?

有这样一个关心自己的好姐妹,倒是心底很是温暖。

要不要再带一点儿她喜欢吃的桂花糯米糕一起送去呢?

撂下了踌躇的心思,徐若瑾也知道天色已晚,早些睡下明日还要去为婆婆请安,其余的事还是都等明日再说。

梁霄已经睡下,徐若瑾洗漱后,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想要不惊动他。

只是想法是好的,她的屁股刚一沾床,就被梁霄掀开被子拉入怀中。

继续睡……

徐若瑾沉叹口气,也知道说什么都是废话,索性找寻个舒坦的姿势睡吧。

一夜深眠,徐若瑾连梦都没做,翌日睁眼便是天色大亮。

匆匆的洗漱,梳妆,然后便去给梁夫人请安。

梁霄坐了一旁看到她忙忙碌碌冲出去的样子,只微微皱眉的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怎么从起床到出门都没有看他一眼?

看来还是要好好的“调教”一番,让她记得住自己才行。

抛开这个念头,梁霄又独自思忖半晌,没有一同去“福雅苑”,他只独身一人离开了梁府。

看到徐若瑾一早上便急匆匆的赶来请安,梁夫人到了嘴边的讽刺又咽了下去。

徐若瑾规规矩矩站在旁边伺候着,端茶递水送早饭,舀粥夹菜殷勤的不得了。

“行了,看着你忙忙乎乎的模样,这早饭吃的我都胃疼。”梁夫人筷子敲桌,“坐下吃吧,吃完了去看看你芳茹,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是。”

徐若瑾笑眯眯的坐下,春草把早饭端来。

食不言,她只闷头吃着,梁夫人用过后便径自的起身回了内间,只留徐若瑾一个人在正堂。

听着婆婆离去的脚步声,徐若瑾发自内心的轻松起来。

只是婆婆让她去找三姐?

这又是干什么?

徐若瑾加快了用饭的速度,待春草和红杏收了桌,她便朝着东厢行去。

梁芳茹病了。

从昨儿开始,便咳嗽不止,脸色刷白,毫无血色。

用了两副药,倒是咳的更重……

看到徐若瑾进了门,梁芳茹急忙的撵她走,“来我这里做什么?快点儿离开,别过了病气,再把你也给传染上。”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病了?”

徐若瑾立即凑上前,摸摸她的额头,又看看她的手,切了一下脉搏,又让她张开嘴瞧瞧。

梁芳茹被她这么一折腾,倒是笑了起来,“只是感染了风寒,不是什么大事,瞧你这大惊小怪的,还以为我病入膏肓了呢。”

“春草,回去取一点儿川贝母拿来,我给三姐熬点儿贝母膏喝一喝。”

徐若瑾根本不搭理梁芳茹的茬,遣走了春草,又让梁芳茹的丫鬟拿药方子来,“我看看大夫是怎么开的方子,然后再想辙为三姐姐调理调理。”

丫鬟绿萝为难的看向了梁芳茹,梁芳茹摆摆手,“去吧,否则四奶奶不依不饶的,咱们的小屋会更热闹了。”

绿萝笑着为徐若瑾行了致歉的礼,随后匆匆下去拿药方子。

徐若瑾撩起梁芳茹的被角,坐在了床边上,“怎么能是我不依不饶的?若不是母亲说让我来看看你,我还真不知道三姐姐病了。”

“说起来也是我没长心,看到你没去伺候母亲用早饭,就应当问一问的。”

徐若瑾在自责,梁芳茹的神色黯淡下来,“是母亲让你来的?”

“嗯,是母亲。”徐若瑾看出了不对劲儿,盯着道:“三姐,你到底是怎么了?”

梁芳茹不再答话,径自的发呆沉默着。

绿萝拿了药方子过来,看到自家三小姐这副模样,脚步一僵,迟疑了下。

把方子悄悄的送到徐若瑾的手里,绿萝便为梁芳茹倒了一杯暖饮递去。

梁芳茹缓回神来,喝了一口水,便开始转移话题,“怎么样?这方子上看出什么来了?”

徐若瑾看看方子,再看看她,“恐怕心病还需心药医。”

方子上都是调理的方子,根本不可能喝了更重……

从梁芳茹刚刚的表情和婆婆特意让她过来探望的种种情况来看,显然是梁芳茹这里出了什么变故。

“唉,都是预料之中,其实生病完全就是穿得薄了,根本不是什么心事。”

梁芳茹想敷衍了事,不愿提及,绿萝却性子急了,不敢大声说,小声的为自家小姐鸣不平,“预料之中也是那家杂碎人不对,不了了之就罢了,却还特意的送了信,让您去什么庙里静修,凭什么?这岂不是往您心窝子里撒盐?”

“也就是三小姐您心眼儿好,不计较,若是换了其他人家,早就跟姓吴的人家翻脸了,昨儿若不是您拦着,夫人一定会让侯府出面……”

“行了,你别说了!”

梁芳茹初次重语斥责了绿萝,“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起来做什么?明明身子就弱,还要提这样的人家来恶心我。”

“都是奴婢的错,三小姐您别发火。”

绿萝一肚子的抱怨立即咽回了肚子里,不敢再多说半句。

可是尽管只是简短的两句话,徐若瑾也听明白大概的意思了。

不想直接退婚,反而还要梁芳茹去庙里静修来圆这个退婚的借口。

这世道,畜生真多。

“退婚。”

徐若瑾当机立断出了主意,“咱跟他们退婚!”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退婚

“跟他们退婚?”

梁芳茹似喃喃自语,但着实被徐若瑾的念头吓到了,她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想过先与吴家退婚,不仅是她,似乎连母亲都没想过。

只想过让忠勇侯府出面,把事情讨要个说法。

退婚,真的行吗?

她、她只是个姑娘……

徐若瑾看出梁芳茹呆滞当场,丫鬟们也都露出惊愕僵傻的模样,她则喋喋不休的开始说起来:

“这件事三姐姐可要听我的,并非是我怕事情大,而是这件事分明就是吴家的错,他们还想捣鬼,凭什么把事情让你来承担?你跟吴家定亲已经一年了,他们可来过一封问候的信?”

“来了消息却要让你去尼姑庵静修,凭什么?”

“梁大将军是受皇上责贬,才来到了中林县,可皇上却无法抹杀梁家祖祖辈辈的功绩,更无法抹杀梁家的尊严!”

“皇上是万圣之尊,一言九鼎,他下了旨,梁家不得不从,却不代表随意什么人都可以朝着梁家泼上一盆污水,莫看只是一门亲事,这绝对关系着梁家的命脉和未来,所以三姐姐这次一定要硬气起来。”

徐若瑾吧嗒吧嗒说了一堆,却把梁芳茹给说的愣住了。

僵呆片刻,梁芳茹的脸上更多几分落寞和无奈,“梁家……如今的确是不如从前了,墙倒众人推,否则吴家也不会有这个胆子的,哪还会有人站在咱们这一边说话?”

“这话三姐姐就想错了!”

徐若瑾斩钉截铁,声音都高了半调,“您也要想一想,为何皇上只责贬了公公,却没有对梁家其他人动手。”

“梁家历代劳苦功高,只针对公公一个人,是因为公公功劳高、地位重,所以压制了公公一个人,其他梁家人害怕,胆怯,畏缩,所以才有分成了好多派系,让婆婆所不齿,但若是皇上真的把梁家其他人一竿子打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谁知道梁家人会不会团结起来,反而让皇上头疼?”

“历代跟随梁家的将领也有很多,包括姜家,祖孙三代都在护着梁家,这便是例证。”

“所以三姐姐你一个女子出面对抗吴家无耻的婚事,这才能摆出梁家人的气魄和胆识,也要向所有人证明,梁家人只要喘气,就不是肆意可以侮辱踩踏的。”

徐若瑾掰着手指头边说边数,“而三姐姐一出面,大魏各地的梁家人都会予以关注,而皇上更不会因为一个区区的小人物就让其他梁家人心寒齿冷,以为皇上要对梁家人赶尽杀绝,一定会狠狠的处置吴家,而三姐姐……”

“你也只有搏一次,才有可能解脱出来,涅槃重生。”

徐若瑾抓着她的手,“我不敢强迫三姐姐一定要这样做,但若换成是我,宁死我也要一拼。”

“这……这真的行吗?”

梁芳茹被徐若瑾说的有些迷茫,似有那么一丝生机,却又无法一下接受徐若瑾这么胆大的提议。

徐若瑾看到她在思考,没有再喋喋不休的逼迫,而是在旁边安静的等。

绿萝见梁芳茹的脸色更加苍白,有些担心。

想要上前劝一劝,徐若瑾立即瞪眼把她制止住,更是不允所有人说话打扰。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梁芳茹的叹息打破了这一份静谧宁静。

她看向徐若瑾,眼眸中减少了委屈悲戚,反而有份坚定,“你说的对,梁家人不能怯懦,父亲若是在,一定不容我们受人这般欺辱。”

“三姐姐再多想想。”

徐若瑾没有立即让她便做出决定,“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姐姐的脸上倒是多了分血色,着实是个病美人。”

梁芳茹“扑哧”一声笑,羞涩的点了她的脑门,“你这个丫头,嘴皮子既不饶人,也能哄死人。”

“我这不也是被四爷逼出来的?就这一张嘴皮子,也敌不过他的犟,完全没有辙。”

徐若瑾摊手无策,梁芳茹笑眯眯道:“四弟那也是乐意跟你好,旁日里他与我们都没多少话可说。”

“那一张脸,白长的那么俊俏了,却阴沉的要命。”徐若瑾紧紧领口,想到梁霄曾为自己系过衣领,刁嘴倒是饶了一下他,“不过心倒是好的。”

“四弟面粗心细,是个热心肠,也很讲义气,更重情分,莫看他面冷,其实心里一直都喜欢你。”梁芳茹提到弟弟自然满口夸赞。

徐若瑾连忙捂住耳朵站起身,“三姐姐又在这里调侃我,瞧着你也好了,这么半晌都没咳一声,想必心病也医好了,我还是赶紧走为好,不然稍后不知会说出什么来。”

梁芳茹调侃心思更浓,“哟,你也有怕的时候?”

“说不过,我认输,走了。”

徐若瑾说着话,便急匆匆的出了门,生怕再听到什么。

出了门便听到梁芳茹咯咯咯的笑声,她也算缓了一口气。

事情她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之所以借机赶紧走,也是想让梁芳茹静静的思忖,为自己多做打算。

绿萝替梁芳茹送徐若瑾出了院门,回到屋中为梁芳茹倒温水润喉,“四奶奶的脾气真够烈的,为您出这么胆子大的主意,您还是多思忖为好,也去问一问夫人,奴婢觉得还是不要听四奶奶的,太吓人了。”

梁芳茹抿了一口水,目光深远,“她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啊?”绿萝瞪大了眼,“您、您不会真想这么做吧?”

梁芳茹没有回答,呆呆的看着床角桌上的一尊红木雕竹的笔筒,陷入了沉思中……

徐若瑾离开了“福雅苑”,便以有人向梁夫人回了话。

听完下人的回禀,梁夫人把人遣走,皱紧了眉,“说的头头是道,好似多么精明似的,胆子够大的。”

“老奴倒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方妈妈随同梁夫人一起听了下人的复述,倒是对徐若瑾的方法很是认同。

“您教出来的学生,自当胆子大。”

梁夫人忍不住嘲讽,方妈妈看她道:“夫人有更好的办法?”

“我想求助侯府,您不是也不同意?”梁夫人也有些心虚,只是嘴硬不肯认。

“老奴不敢不同意,只是觉得老爷和四爷都不会同意,若是您仍觉得那样好,不妨问一问四爷该如何处理。”

方妈妈不软不硬的话,让梁夫人只冷哼一声,“他?他现在根本不顾忌我这个娘,白眼狼!”

梁霄得知了吴家来信的消息后,只说了五个字,“跟吴家退婚。”

第一百九十二章 问她

梁夫人得知梁霄对吴家的态度与徐若瑾一模一样之后,只嘀咕了一句“他就是死活都不想求忠勇侯府”,便让忠叔告诉梁霄,这件事她不会管,都由梁霄自己斟酌着办。

徐若瑾得知梁霄的态度,倒是吐了吐舌头。

没想到那个臭男人居然和自己意见一样,只是,梁芳茹是否已经答应这个决定呢?

终归是她的亲事,是不是应该过问一下梁芳茹的意见?

晚上梁霄回来,两个人用过晚饭,躺在床上准备睡时,徐若瑾忍不住追着他问起这件事,“三姐姐是什么意见?她同意退婚了?”

梁霄看看她,“这并非单纯的一门亲事,三姐会理解。”

“可、可是她若是还没点头你便做主退婚,是不是有点儿不近人情?”徐若瑾心中犹豫,“也不尊重她。”

梁霄没想到她不依不饶,正视的看她道:

“你劝她时,不也说的头头是道,一百个道理,她会不懂吗?”

徐若瑾目光微瞪,她与三姐姐说的话,他这么快就知道?

“可我只是劝,没有直接做主就这么办了啊。”徐若瑾没有对身边有耳隙的事不依不饶,仍旧把关注点放在梁芳茹这里。

梁霄似有些不耐烦,月光萦绕,只想搂着媳妇儿睡觉,她却要提起这件事没完没了?

漫不经心的敷衍,梁霄的呼吸加重:

“这件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若有心便时常去陪一下三姐,其余的事你不必多插手。”

“说的好似我乐意多管闲事似的,还不是母亲让我先去探望三姐,我才知道这件事。”

徐若瑾冷哼一声,翻身扭头,“既然知道了,我便要操心过问,好歹我也是梁府的四奶奶,是三姐的弟妹,我有插手的权力和义务,更是亲情,是情分,不是你这种只知利益交易的人能懂的。”

“梁府的四奶奶,你还有其他权力和义务的。”

梁霄朝着她的屁股拍一巴掌,徐若瑾立即朝床边躲,钻进自己的被窝裹的紧紧,“休想再折腾我,昨天那么大力气,胳膊都被捏青了。”

“是么?让我看看?”梁霄殷勤的又凑过去,徐若瑾绝不上当,“休想再哄我上当,骗子。”

转过身,徐若瑾很快便进入梦香,她实在是太疲倦了。

梁霄见她半晌没动,再听呼吸声逐渐的平缓,倒是忍不住苦笑。

这个女人……分毫不懂情趣?

想到姜必武曾说起过男女床第之间的情话绵绵,可他们之前好似从来都没……

他本想搂着媳妇儿做美梦,她却揪着三姐的婚事问个没完。

矫情!

梁霄自嘲的起了身,准备去冲一个凉水澡,否则难以入眠。

刚一出门,梁霄便看到了凝香。

凝香似乎也没想到四爷会出来,尽管这个场景的美梦做过无数次,但事到眼前,她却没有了预演的情节,不自觉的慌乱起来。

“四、四爷,奴婢,奴婢伺候您?”

凝香说的含含糊糊,她余光睹见自己在外间的床榻,声音也格外的轻。

“你去躺着。”

梁霄低眸打量着她。

凝香一张脸通红无比,缩手缩脚,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儿,转瞬想了明白,便立即回到床上,静静的躺好。

虽然不敢睁眼去看梁霄,可她的心却充满了期待。

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便是门响。

凝香只觉不对,睁开眼,只见外间已空无一人。

冲下了床榻想要追出去找,却听到了外面的净房里有了水声。

四爷是在沐浴。

可是之前不是已经沐浴过了?怎么还要……

凝香的心思紊乱,短短的工夫,已经有了七八种设想的猜度。

那她要不要去伺候四爷沐浴?

虽然很想上前,可刚刚四爷让她躺下。

难道是要沐浴过后,才、才……

凝香越想心思越乱,脸色越发的滚热红烫。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可是越盼越怕、越怕越是期待的感觉,实在揪心。

一声门响,脚步声屡屡逼近,凝香不由得紧张起来。

脚步声越发的接近她的耳畔,可转瞬之间,又渐渐远去。

凝香心中“咯噔”一下,豁然的从床上坐起身,正看到梁霄轻悄悄的关上了内间的门。

好似一盆冰冷的水从她的头上浇下,发自内心的失望和羞耻感,让她恨不能朝着石砖地狠狠的撞去寻死!

四爷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她却在这里自作多情。

可自己根本没奢望过四爷的怜悯,但哪怕是近身的伺候,他都不肯给她一个机会?她真的只能抱着四爷婚前的那一晚美梦过一辈子吗?

凝香躺回床上把被子猛的蒙在脸上,眼泪瞬流不止。

哭,都不敢发出纹丝的声音,这种日子,过的有意义吗?

梁霄第二日早上天色未亮就已经出了府,徐若瑾醒来时没有看到他,脑中第一印象便是他去办梁芳茹和吴家的婚事去了。

掐算着时间还早,徐若瑾便打算在“若霄轩”用过早饭再去给婆婆请安。

看着凝香站在正堂的角落中不声不语,徐若瑾偷着问红杏,“她怎么了?那一双眼睛肿的像桃似的?你又欺负她了?”

“瞧四奶奶说的,好似我是个刁蛮不讲理的丫头似的,我哪敢欺负人家?人家可是四爷的人。”

红杏嘴快撅到了天上,徐若瑾吐吐舌头,“那是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哭的呗,反正奴婢没惹着她,连话都没说一句,眼神更没翻一个,您也赖不着奴婢。”红杏扫了凝香一眼,即便不是她惹的,她也绝没给过好脸色。

徐若瑾啧啧两声,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便不如不问。

那是婆婆派过来伺候梁霄的,她问多了,反而容易引人多心,好心办坏事。

凤莺的下场,她也要吸取教训。

吃用过后,徐若瑾只打算给婆婆请安后去看看梁芳茹。

昨日梁霄对待此事的态度,她不能完全认同。

好歹也是三姐姐的亲事,怎么也要听一听她的意思吧?

可若是她真的不同意跟吴家退婚,自己又该怎么劝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做主

徐若瑾用过早饭,匆匆去给梁夫人请了安。

原本打算稍后去看梁芳茹,谁知道梁芳茹却正在婆婆的屋中一起用早饭。

见到徐若瑾惊诧的样子,梁芳茹没了昨日忧伤愤恨的哀怨,一脸轻松的调侃道:

“怎么?见到我病愈了,居然不笑一笑,难道是不盼着我快点儿好?小心我去四弟那里说小话,排揎你。”

徐若瑾缓回神来,笑着褪去了大氅,与梁芳茹逗弄着:

“三姐姐的性子,排揎人和夸赞人一样,我才不怕,还巴不得你总去他面前说说我,免得总顾着外面再把我给忘了,一提徐若瑾的名字,还纳闷的问你:这是谁?”

徐若瑾一边说着,一边做戏,板出一张阴郁的脸,倒是有几分梁霄的模样。

梁芳茹笑不拢嘴,“你啊你啊,就会耍弄作怪,才跟四弟做了几日的夫妻,就学的这般惟妙惟肖的。”

梁夫人也忍不住抿嘴一嗤,随后又板起脸色来,“可别学他,那一张脸,阴的我看到就心堵的慌。”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只不过后半句,梁夫人只说在自己的心里。

“母亲,安。”徐若瑾连忙过去给梁夫人行了早礼,随即便站在一旁等着伺候。

梁夫人摆了摆手,“用不着你,一边坐着去。”

“是。”

徐若瑾已经习惯了婆婆的不待见和不搭理,但好歹不再挑错刁难,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丫鬟们把桌儿撤了下去,梁夫人坐在正堂内喝药。

药仍旧按照徐若瑾当初熬制的法子,喝起来也没那般苦。

梁夫人看着徐若瑾在为自己调兑稍后要用的花茶,斟酌下才问:

“昨儿老四与你说没说吴家的事?他是怎么想的?”

徐若瑾下意识的看向了梁芳茹,见她毫无异色,便答着婆婆的问话:

“媳妇儿问他了,只是四爷不让我多问,更不让插手,再多问两句就烦了。”

“这小子……”梁夫人忍不住感叹梁霄的撅脾气又是随了老爷,吩咐徐若瑾道:

“不让问你也得问,这是你三姐的事,你们都要多上心。”

徐若瑾对梁夫人这般看重梁芳茹的亲事也甚是高兴,“是,媳妇儿知道了,等问到了进展,媳妇儿就来告诉婆婆。”

“用不着你来回我,我才懒得搭理吴家的破事,若不是你三姐姐,我连问都不问。”

梁夫人把对梁霄的气又撒在了徐若瑾的身上。

按说应该儿子主动的过来与她商议,可谁知她还得通过媳妇儿的嘴问进展。

这是什么事呢?

婆婆的忽喜忽怒,徐若瑾已经习惯了。

只吐了吐舌头,站在一旁不吭声,心里仍惦记着找机会与梁芳茹聊一聊。

早上起得很早便来给母亲请安,梁芳茹这会儿脸上闷红,忍不住有些疲倦。

轻咳了几声,梁夫人便开始撵她回去,“回你屋子好好休养,别刚能下了床就来我身边伺候,虽说咱们家破落了,那也用不着你亲身伺候,啊?去吧。”

梁芳茹微微点头,“那女儿先告退,明儿再来伺候母亲。”

“行了行了,走吧。”

梁夫人看到徐若瑾目光一直在盯着梁芳茹,“你也跟着去吧,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都跟着飞了!”

徐若瑾连忙解释,“媳妇儿是惦记三姐姐的身体,过去为三姐姐配好今儿要用的枇杷膏,就回来继续伺候母亲。”

“用不着你,我身边有方妈妈在,谁都用不着。”梁夫人话语间也有点儿赌气,“都走都走,别在我眼前晃悠了,晃的我心烦。”

“是。”

梁芳茹与徐若瑾先后行礼退出了正堂,方妈妈小声嘀咕着,“老奴还是刚知道自己对夫人来说是这么的重要,倒是心里暖暖的。”

梁夫人听出方妈妈言语中的挤兑,咬牙硬气道:“你当然重要,如今我身边儿,最亲的就是你了。”

“那也要看老爷何时回来。”方妈妈的语气怅然了些,“今儿这一幕倒是让老奴想到您当初刚嫁给老爷时,老太太的行事与您如今好似一样,只是那时您是儿媳妇儿。”

“拐着弯的替你的学生说好话,我哪有老太太那么挑剔?”梁夫人追思过去,“若是换成老太太,梁霄这般娶那丫头入门,早打断了他的腿!”

方妈妈不再接话,梁夫人的目光早已飘散,在肆意的追思过往的时日。

徐若瑾随着梁芳茹进了门,便拉着她说起了小话:

“三姐姐,你可知道他已经向吴家提出退婚了?”

“知道,昨儿半夜便听人传了消息,”梁芳茹看着她,“你不是也这个意思?”

“是,我是不想让吴家得逞,不愿他们这么欺负你,可……可他擅自做主就去跟吴家退婚,也没来问问你的意思。”

徐若瑾说到这里也有些气软,“若是三姐姐你不同意呢?这终归是三姐姐的亲事,应该你来做主才对。”

“我?”

梁芳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觉得应该我做主?”

“难道不是?”徐若瑾呆呆的看着她。

梁芳茹对她的话满副不解,“这是梁家的事,怎能我一个人做主?何况你昨儿不是也说了,这涉及到梁家的荣辱,不是单纯的亲事了,如今咱们家只有四弟一个男人,他来决断此事如何处理,不正是理所当然?”

“何况这倒是解了我的心结,你也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昨儿晚上得了消息,我倒是睡的格外踏实,一早便能为母亲请安了。”

梁芳茹的话让徐若瑾瞠目结舌。

她万万没想到,梁芳茹会觉得这般处理是正常的,反而自己的提议是奇怪的。

难道这正是自己与这个时代的女人格格不入的关键所在?

她们的心里是整个梁家,而自己的心里,却永远都是她自己。

这到底是因为自己来自于不同的时代,还是因为她没体验到“家”这个字的暖。

徐若瑾得不到答案,看了看梁芳茹,豁然觉得心思很乱,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梁芳茹也看出她的异样,留她喝了两盏茶,徐若瑾便先行回了“若霄轩”,没有再喋喋不休的唠叨。

回了自己的院子,徐若瑾倒是没了以往的活泛,独自坐在书桌前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黄妈妈从院外进来,见到四奶奶情绪低默,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把话问出了口,“四奶奶,今儿您去见夫人,夫人同意向吴家退婚了?”

徐若瑾的心底“咯噔”一下,黄妈妈怎么知道退婚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算计

感觉出徐若瑾的眼神微眯,虽没有强烈的质疑和怀疑,但黄妈妈也觉出自己的问话唐突了。

“老奴只是惦记三小姐的亲事,按说她本应该在四爷娶您进门之前就出阁的,可是吴家当初不声不响,三小姐的婚事也便这么晾着了。”

黄妈妈貌似苦口婆心,“可若是吴家铁了心要闹,说四爷提早成亲,压根儿就是不尊重三小姐,再提起当初的张家,把您也给扯拽进来,恐怕什么恶心话都传的出来,您恐怕是最吃亏的。”

“好不容易才让夫人对您有所改观,若再……”黄妈妈长叹一声,“老奴这也是担心您啊。”

“我倒是要谢谢黄妈妈的惦记了。”

徐若瑾嘴角微挑,只露出淡淡的笑。

她并非是刚刚认识黄妈妈,当初在徐府,她便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今儿能突然说出这么一大番话,而且连个磕绊都没有,想必是早已经预备好的说辞。

这一番话好似是在替她着想,可真正的目的……便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黄妈妈也觉出徐若瑾的话有些不对劲儿,连忙往回收敛表忠心:

“老奴可不敢当四奶奶一个谢字,在您身边伺候着,自然要替您多想,虽然这个念头自私了些,可是老奴的心里话,至于怎么办,还是四奶奶您自己做决定。”

“我还能怎么决定?这事儿可不是我说的算呢,都要听夫人和四爷的。”

徐若瑾貌似无可奈何,黄妈妈立即道:

“您可以适当的和四爷吹吹枕边风,争取吴家的事别闹的太凶,即便闹起来,也别把过往张家的事牵进来,对梁家的名声也不好。”

“张家是自作孽,还有谁会不长眼的提他们?”

徐若瑾豁然的看向黄妈妈,“吴家若有这个胆子,我豁出这一张脸也要跟他们拼到底,看看到底是谁更不要这一张脸!”

“哎哟,四奶奶,老奴不过是猜度了下,可不是真有这种事,您怎么发火了?”

黄妈妈急忙上前安抚,“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这么自私,只想着您一个人,其实也是惦念着徐家,怕徐家再被诟病污秽。”

“您倒是够操心的,父亲还没思忖的事,您倒是先放了心里了。”

徐若瑾冷眸看向她,“这件事我也记您的好,就当您是都为我、为了徐家着想,但此事还是搁了心里别说出来,免得被人风言风语的胡乱传闲话,再惹出是非。”

“婆婆的脾气您也已见识过了,连我的手板子都狠狠的罚,换做是您,我出面也绝保不住的。”

徐若瑾的后半句带着警告和威胁,黄妈妈的心中一紧,连忙讪笑着答应,心里已经后悔不已。

见徐若瑾不再说话,黄妈妈找了借口退了出去。

春草从外进来为徐若瑾添茶,徐若瑾问她道:“黄妈妈最近都和什么人交往?你有没有关注到?”

“都是院子里的人,没与府中其他的下人们有交际。”

春草仔细的思忖,“但前几天好像出去过一回,奴婢为您换灯台,找黄妈妈拿杂物房的钥匙,才知道她是出去了,傍晚才回来。”

徐若瑾忍不住冷笑,“那就对了,看来这番话,是有人让她传给我的。”

“若真的是老爷的吩咐,黄妈妈恐怕也是不得不从吧。”春草看向徐若瑾,声音压低,“黄妈妈的儿子可是从小就伺候大少爷的,也是依傍着徐家过日子的。”

“她可问过你三姐姐退亲的事?”徐若瑾仍旧心存怀疑,她昨儿与梁芳茹谈事,只有梁芳茹身边的绿萝在,与梁霄说此事,是凝香在外守夜,春草都不在。

黄妈妈今儿怎么能直接就提起“退亲”?

难道梁家还有跟她交好的人?

春草摇摇头,“不是奴婢说的,奴婢对这件事都知晓的不清楚,红杏是压根儿就不知道。”

徐若瑾心底阴沉,低声冷哼,“那就继续等着看吧,倒要看看那条狐狸尾巴长在了谁身上!”

梁霄晚间回来后,与徐若瑾一同吃晚饭。

徐若瑾没有主动的问起吴家的事,倒是梁霄先说了起来,“退婚的帖子已经递出去了,不过要送到京里,当初定亲文书是在京都办的,半个月内,事情必定办妥。”

“怎么与我说起来了?”徐若瑾答着他的话,余光已经扫向屋中众人的表情,“你应该去与母亲说才对。”

梁霄也注意到她的神色,面无异色,只与她道:“与你说,便是让你去告诉她。”

徐若瑾想到今儿婆婆的不悦,“你自己去说,母亲才觉得你重视三姐姐,不会亏了三姐姐。”

“庇护家人,不需要刻意证明。”

梁霄的语气平淡,“吃饭。”

徐若瑾翻了个白眼,不再做声,只把目光瞄向了自己面前的菜。

只是她的心里却在思忖梁霄为何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吴家”,更说出半个月必定办妥。

怎么感觉他这些话不像是说给自己和婆婆听的?而像是在说给旁观的人?

不过这个家伙总是有他的目的,自己还是旁观为好。

晚间洗漱过后,徐若瑾特意的没有让春草守夜,“你最近帮我盯着点儿黄妈妈,就说你是身子不舒服,让红杏来替换你,嗯?”

“行。”春草当即点头,“那奴婢稍后与红杏说,她若问起,奴婢要怎么回?”

“先别告诉她,她是个脸上挂不住事儿呢,鲁莽起来,倒是打草惊蛇了。”徐若瑾感叹红杏的脾气,春草忍不住笑着应下。

春草出门去找红杏,凝香却是从外面拿来一封信,“四奶奶,这封信是给您的。”

徐若瑾看看她,“什么人送来的?”

“奴婢问了门房,说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徐若瑾斟酌下,把信撕开来看。

看到信上的内容,她的神色剧变。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封信居然是徐子墨给自己送来的。

信上的内容,让她心底怒火中烧!

自己已经离开了徐家,却还要被算计?可耻至极!

把团成一团的信又打开看了一遍,褶皱纸张上的字迹也扭曲起来:

“二姐,吴家人找上大哥了,要算计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的

徐子墨此时正被徐子麟揪着衣领逼问。

自幼到大从没有挨过打,可此时的徐子墨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巴掌印,正是被徐子麟打的。

而为徐若瑾送信的齐二,此时已经被打的爬不起身,一脸鲜血的趴在地上,偶尔动弹一下,证明他还活着。

“你居然偷着向梁家送信?你个小畜生,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到底姓什么了?干脆打死你,为徐家除了祸害!”

徐子麟说着,又是一拳挥在徐子墨的脸上!

徐子墨的嘴角青紫,流下了血,他的眼前眩晕,疼痛让他心中胆怯,可他却不肯认自己背叛了徐家,“我没有向梁家送信儿,我是给二姐信,才不是梁家!”

“你糊弄谁?你给了她,梁家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徐子麟朝他大吼,“原本二妹对我便有隔阂,你送这一封信,她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做大哥的?又会如何看待咱们?不知好歹,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你少糊弄我!”

徐子墨也急了,“你明明拿了吴家人的银子,吴家人要提起张家的事也是你教的,你骗不了我,我亲耳听到的!”

“你再敢说一遍?”徐子麟面露凶意,涌起灭口的心。

若非心中还有一丝亲情残存,他已经下了狠手。

徐子墨第一次看到大哥的脸上露出这股狠戾,“你不说,反正二姐已经知道了,你把吴家的银子还回去,我再跟二姐说说,二姐不会误会你的!”

“你放屁!”徐子麟拳头攥了紧紧,冲上前便又拳脚相加。

徐子墨倒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喊,声嘶力竭。

他从没有如此卖力过,更没有如此恐惧过,他的心里更是涌起一个念头,大哥要打死他!

“住手!”

院外一声沧感的声音响起,徐子麟举起的拳头没能落下,转身看过去,正是父亲徐耀辉。

狠狠的落下,徐子麟一声冷哼才直起身,站到一旁抻拽着褶皱的衣服,冷漠的眼神看向徐子墨,还存着不忿的恨意。

徐子墨躺在地上哼唧几声,想要起身,却因挨打过重、身子又过胖,没能站起来。

“还不快去?给他送进屋里去,拿伤药涂上,再请大夫来,快!”

徐耀辉的厉喝,让下人们快速的跑过去。

徐子麟看着徐子墨被抬进了屋子,咬牙道:

“他如今已经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倒是跟二妹一条心。”

“你还想要了他的命吗?”徐耀辉冷视他,“你压根儿就不该接触吴家人。”

徐子麟的气势弱了些,“儿子也不过是想诈那群混蛋点儿银子罢了,终归是在中林县,他们还能闹到何处去?拿了银子转头不认,他们又能怎么样,谁知道这个小子居然送信给了二妹,反倒是把事情给闹大了。”

“哼,你太小瞧吴家人了。”

徐耀辉冷斥道:“从你这里离开,马上就到县衙去找我,你觉得你拿的银子不烫手么?”

“居然去县衙?”徐子麟愤恨的一跺脚,“……我找他们去。”

“去什么?”徐耀辉长舒口气,“明儿派人去信,把若瑾找回来,就说子墨病了,想见一见她。”

“父亲……”

徐耀辉抬手制止,“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我自有打算,不过下一次,你再敢把主意打到若瑾的身上,你要颠颠自己到底有几条命。”

徐子麟脸上一僵,“您是说严……”

“闭嘴!”徐耀辉仰头长叹,“这段日子,赶紧过去吧!”

徐若瑾拿了徐子墨的信看了好几遍,褶皱的纸团揉捏,展开,再揉捏,再铺展。

接连十几次,早已经破烂不堪,可这都无法平息徐若瑾心中的怒火。

“四奶奶?”凝香第一次看到徐若瑾发这么大的怒火,信是她送来的,她要怎么向四爷解释?

想到四爷,凝香的脸上不由涌起一股尴尬的羞涩。

可看着四奶奶满手墨渍,恨不能捏出血,她已经不敢再多耽搁,悄声的问一句,心里已经想是否要去请四爷来。

徐若瑾把气闷在心里,“下去吧,红杏呢?她来了,你就可以去歇了。”

“哦,是。”凝香不敢耽搁,可又不敢马上离开。

犹犹豫豫的功夫,一转头正见到梁霄站在门口看着四奶奶。

她吓了一跳,连忙簇步过去行礼,“四爷。”

“嗯,先下去吧。”梁霄轻应一声,摆明了撵人。

凝香悄悄的退下,可走到梁霄的身边,忍不住停驻脚步,“四爷,四奶奶是收了封……”

“下去。”

梁霄当即打断了她的话。

凝香脸尴尬出了血,恨不能跑下去。

徐若瑾也注意到梁霄进了门,看看手中的信,她递给了梁霄,“这是徐家的事,我会处理好。”

梁霄没有接过她递来的信,“好,你自己处理。”

“你这么相信我?”徐若瑾直直的看着他,她的声音因气而颤抖。

梁霄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笑了,“你都快气的杀人了。”

“你居然会笑。”

徐若瑾反驳一句,心里的气倒是被消了。

“我绝不会让徐家在这件事上插手,如若他们敢肆意而为,我会站出来给三姐姐一个交代。”

好似在与梁霄说,她更是自言自语。

梁霄不容她坐在那里喋喋不休,伸出手臂便把她揽上了床,“睡觉。”

“睡不着。”

徐若瑾从床上又爬了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把肚子里的抱怨全都发泄出来:

“我只是想不通,他们明明知道我在梁家过的不如意,却还拿这等事来泼我的冷水,我的心里真的很伤,很冷。”

“我承认自己在徐家不受重视,我的惨状你也知道,可我如今都已经嫁了,就不能盼着我过的好吗?”

“我不是只有日子过的好了,才更能帮得到徐家,帮得上哥哥,弟弟,为何非要趁我不如意的时候再洒一把盐呢?”

“我到底还姓不姓这个徐字?还是不是徐家人?”

小嘴吧嗒吧嗒一通说,梁霄直勾勾的看着她,见到她眼神中的失落和怅然忧伤,眼眸中更积了一层未掉落的泪珠儿。

“不,你不是徐家人,你是梁家人。”

梁霄伸臂将她搂入怀中,“你是我的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残了

徐若瑾第二天很早便起了身。

打算先去给婆婆请个安,然后便找借口派红杏去徐府传个消息。

她要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趁着徐家人还没动更多的心思,便把他们的念头扼杀在摇篮当中。

可还未等她吩咐下去,便见春草从院外带进来个人。

仔细一瞧,这不是陈才?

“你怎么跑来了?家里有事?”徐若瑾问话时心里很警惕。

陈才立即给徐若瑾请了安,“是老爷一早派奴才来找姑奶奶的,昨天夜里,三少爷突然病倒了,嚷着要见您,可三更半夜的,也不能来叨扰姑奶奶和姑爷休息,所以奴才天一亮便赶来了。”

“子墨病了?”

徐若瑾对这个说法很惊奇。

昨天他才派齐二来送信,怎么突然就病了?

陈才回答的很笃定,“是的,突然病了,而且偏要见您。”

徐若瑾思忖下,让他稍等一会儿,“我先去给婆婆请个安,春草,你带他去用杯茶,红杏跟我去‘福雅苑’。”

“奴婢省得了,陈叔,这边请。”

春草如今与徐若瑾相处久了,一个眼神便有了不必言说的默契。

之所以带着红杏,把她留下,便是让她闭嘴不言,多问少答,不让徐家人过多介入四奶奶的生活。

徐若瑾没再多说,带着红杏便离开。

陈才跟随春草去吃茶,目光在四处乱看。

春草豁然停住,转头看着他,陈才愕住,马上憨笑,“姑奶奶住的太好了,回去跟老爷说一说,老爷一定高兴。”

“您有心了,倒是要替四奶奶谢谢您了。”

春草突然一礼,让陈才有些心慌。

以前这也不过是个闷声不语、胆怯怕事的丫头罢了,怎么跟了姑奶奶到了梁府,连说话的味道都跟着变了?

“这哪里敢当什么谢?都是应该做的。”

陈才心里一动,刚想张口再打探些话,春草在他开口之前,率先抢了白:“倒是疏忽了,四爷还在院子里,您要不要去为四爷请个安?”

“啊?呃,姑、姑爷在?”陈才的脸上尴尬、恐惧、畏缩的神情交织闪现,瞬间抽搐的模样,让春草都看出了异常。

“您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陈才连忙点头,挤出的笑好似石墙上的纹缝儿,“哪敢不给姑爷请安,”那是不要命了啊……

“请吧。”

春草撂了帘子,陈才长舒口气,迈步进去。

徐若瑾去为梁夫人请安,便说了徐家的事,“早上我父亲长随过来找,说是我三弟突然病了,嚷了一晚上要见我,如若母亲这边没有急事,我想回家去看看?”

梁夫人眉头皱紧,摆明了不太高兴:

“怎么说来就来?病了便找大夫,找你又有什么用?徐家在中林县也不算小户人家了,这点儿事还要你回去管吗?”

“母亲。”

徐若瑾上前讨好的笑,“我娘在休养,管不了家中事,新嫂子还没进门,都是一群男人……又都不是心细的人,我三弟之前跟着我一起读书,寻常有事也都来找我,这次请母亲通融下?”

“行了行了,回吧,若是再拦着,好似我是多么心狠的人似的,不容你们姐弟情深。”

梁夫人阴阳怪气的一摆手,不愿再多说。

徐若瑾讪笑着行了礼,也不再寒暄什么巴结的话,立即带着红杏匆匆离开。

梁夫人瞧着她仓促的模样,没了好心气,思忖后问向黄妈妈,“规矩,规矩都学哪儿去了?一个弟弟病了而已,就这么急?不会是糊弄我,是其他的事吧?”

“老奴怎么知道。”方妈妈避开了夫人的质疑,“四爷今儿没出去,应当也知道这件事了。”

梁夫人冷哼一声,“她能把老四糊弄住,却糊弄不住我,我倒要看看徐家想耍什么花样。”

方妈妈不再说话,目光倒是多了分担忧。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陈才正与梁霄在屋中吃茶。

说是吃茶,便真的是吃茶。

因为屋中静的落针可闻,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看到徐若瑾回来,陈才好似从死刑架上解脱了一般,请安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姑奶奶,姑奶奶您回来了!”

“嗯,”徐若瑾应了下,看向梁霄,“跟母亲请过安,母亲也同意我回去一趟了,你今儿是否有空?能跟我一同去看看吗?”

陈才吓的心险些跳出来!

原本说三少爷病了就是借口,若是姑爷真的跟着回去,岂不是全露馅了?

“姑奶奶,您这事儿便说错了,三少爷在咱们家是主子,但哪里能当得姑爷去特意探望?奴才临来之前,老爷特意吩咐了,不能太张扬,让亲家夫人瞧笑话。”

陈才说罢,强挤出几声讪笑,目光却死盯盯的看着梁霄,生怕姑爷点了头。

梁霄很是平淡,看向徐若瑾,“用我去么?”

徐若瑾刚想点头,余光睹见陈才战战兢兢的看着她摇头。

“还是我自己回去看看吧,天黑之前便回。”

梁霄只轻点下头,没有再多说话。

徐若瑾让黄妈妈与小可、杨桃留下,带着春草和红杏去二门上了马车。

“他和黄妈妈可有私话?都问了你什么?”徐若瑾在车上问着春草。

春草摇摇头,“没,他还没等开口,奴婢便带着他去给四爷请安了,四爷见了他只点点头,让奴婢倒茶,然后便一句话都没说,直到您回来。”

徐若瑾杏眼瞪圆,“一句话没有?”

“没有。”春草也是苦笑,“原本奴婢以为四爷会问一问,可惜四爷什么都没说。”

徐若瑾一声叹,那个人做事,还真是让人无法猜度。

思忖半晌,她吩咐红杏,“去告诉陈才,马上停车,我要问话。”

红杏当即应下,撂开帘子便喊着停车。

马车停驻,陈才簇步的跑过来,一脸焦色,“姑奶奶怎么了?老爷还在家中等的急呢。”

“急不急的,我又不是大夫。”徐若瑾直直的看着陈才,“也不是外人,你不妨跟我说实话,这么急的让我回徐府,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陈才心里一紧,“真的是三少爷病了。”

“你真的这么确定?”徐若瑾豁然冷下来脸子,那股冷漠的怒意让陈才心底惊恐。

他从没见到过姑奶奶这副模样,怎么在梁家呆过之后,都变了?

“老奴说实话!”

陈才知道早晚都瞒不过去,晚说不如早说,否则到了徐家,不也会知道真相?

“是大少爷把三少爷打伤了,齐二,残了!”

徐若瑾惊呆的捂住嘴,立即下令:“快回,马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变了

徐若瑾见到徐子墨时,一路上焦躁的心都化为了泪水,流了下来。

白胖的脸满是青紫的伤痕,嘴角裂开的血红口子,贴了一块挪大的膏药,一双被打的乌黑的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儿,本就肥胖身材,如今更是动弹一下,都龇牙咧嘴的忍不住呻吟叫疼。

“姐,姐你怎么来了?姐我没事……”

徐子墨终归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装了半晌的硬气,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哭起来:

“姐,真的疼,呜呜呜,我从没挨过打,真的疼啊!”

“乖,别哭,姐都知道了,姐为你做主。”徐若瑾抹了下脸上的泪,怒意,决绝,不满和怨怼交杂成一道冷漠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徐子麟。

徐子麟冷哼一声别过头,俨然无言以对。

徐子墨连忙解释:“二姐,你别怪大哥,是误会大哥了,大哥不过是想坑吴家银子,不是故意……”

“行了,你少说两句,继续养着。”

徐耀辉见他越说越不对劲儿连忙制住,看向徐若瑾道:“若瑾啊,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我稍后就到。”徐若瑾的目光依旧盯在徐子墨的身上。

徐耀辉被女儿挤兑一句,也不得不一叹忍下,示意徐子麟跟随自己先走。

看着父亲和大哥都离开了这里,徐若瑾伸手摸摸徐子墨的胖脸,“下次别这么傻了,怎么送个信还能让人知道呢?我如今在梁家过的挺好,你照顾好自个儿才是最主要的。”

徐子墨的胖脸红肿疼痛,可有徐若瑾抚摸,他只觉从心里温暖,好似一剂良药,让他眼中也有几分光亮。

“吴家人太坏了,姐你不能饶了他们。”

徐子墨提了半口气想要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犹犹豫豫还是没出口。

徐若瑾看着他,“你是想说大哥?”

徐子墨摇摇头,“我只想说,姐你离开之后,这个家,更不像家了……怎么所有人都变了呢?”

这个家,怎么都变了呢?

徐若瑾心中重复了一遍,她又如何不是这样想?

出嫁才短短的时日,却好似这里已经陌生的从未生活过一般。

亲情,真的就这般的淡漠吗?

突然想到梁霄昨晚与她的对话,徐若瑾摇头,把他的身影挥去。

“你先歇着吧,我先与父亲谈一谈,等养好了,去梁府找我。”徐若瑾拿出梁夫人曾赏的伤药,“最好的药,不留疤。”

徐子墨想要笑,却又扯到了嘴上的伤口,“嘶”了一声,立即道:

“姐,你不能来看我吗?”

“我想看你,可我却不想看到其他人。”

徐子墨还想再说,徐若瑾冷色把他的话瞪回去。

让红杏留下,给徐子墨擦伤药,徐若瑾则带着春草去了正堂。

徐子麟早已在这里等的不耐烦,唠叨了几句,见父亲根本不理睬他,只能老老实实的闭上嘴,站在一旁继续等。

徐耀辉一直阖眼养神,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谁都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他才微微的睁开眼,转头看到徐若瑾正从外进来,便让陈才倒茶,“去拿前几天县令大人赏的黑茶,暖胃健脾,若瑾身子一直虚,正合适。”

陈才立即应下去办,徐若瑾的脸上仍无和缓,话也有些僵硬,“难得父亲这么想着女儿,还从未喝过这么贵重的茶,却不知受不受得住。”

“唉。”

徐耀辉一声叹,倒是徐子麟站出来抢白道:

“二妹也不必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事儿是我惹出来的,我认,可我只是想诳吴家点儿银子,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倒,反正我横竖就这一条命,大不了赔了你。”

话虽说的硬气,可徐子麟却不停的偷看徐若瑾的表情。

如若没有父亲的警告便罢了,但父亲提到了严弘文,他思忖过后便是惊恐。

徐若瑾被父亲抱回时,他已经有五六岁的年纪,这么多年,二妹被无声无息的养着,除却听杨氏骂上几句之外,他对二妹没有分毫的印象。

当严家做了媒人之后,当二妹落水之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变化最大的便是严弘文来了一趟中林县,徐家变了个翻天覆地,而杨氏……也再也没有露过面。

徐子麟之前曾怨怼过父亲对杨氏太狠,可自昨天父亲提到了严弘文,他猛然幡醒,娘是得罪了严家人,所以才有如今的下场。

而自己……

徐子麟心中一抖,他倒不觉后悔打了徐子墨,因为那个小子的确是把他卖了。

他想的只是如何在这件事上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

“大哥,徐家什么时候缺过你花的银子?一家人,何必还要说这种话来伤人心?你觉得我傻也就罢了,如今在父亲面前,你敢再说一遍吗?”

徐若瑾一句话便让徐子麟哑口无言,见徐耀辉也朝他看来,他下意识的退了几步,结巴几下道:

“我、我一时鬼迷心窍。”

“呵,”徐若瑾冷笑的看着他,“大哥,非要这样伤家人的心吗?”

“我……”

徐子麟看了看徐若瑾,又看向徐耀辉,“爹,我真的只是贪银子。”

“跟你妹妹说实话。”

徐耀辉的面色也有些冷,“别真的把事情闹大。”

徐子麟的脸上一片惨白……

徐若瑾没有着急,只淡漠的看着他,静静的等。

计时的沙漏,沙粒细细滑下,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徐子麟才硬着头皮开了口:

“我真的是为了银子,不过却是受人蛊惑,想要诈吴家银子,却没想到还是被算计了,是张家的那个张仲良指点吴家人来找我的,吴家的一个姑娘是他的小妾,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真!”

又是张家!

徐若瑾咬紧了牙,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张夫人已经在庙庵悬梁自尽,张仲恒发配去做军奴,难道这还不够吗?

偏偏看自己过的不如意才会高兴?

徐若瑾默不作声,徐耀辉看着她,话虽难以启齿,却终究出了口:

“若瑾,事情已经出了,若是闹大,对梁家、徐家的确都不好,为父即将离任,若是真的闹出丑闻……不妨你回去与姑爷商议一下,吴家低调的退了亲,不要闹的满城风雨,可好?”

“不!”

徐若瑾站起身,“您是在为吴家讲各自退让的条件,是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容

徐若瑾的问话,让徐耀辉不知如何回答。

昨天吴家人找上县衙,他便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面临吴家的威胁。

特别是已经知道背后有张家人的操纵,他即将升任的事就更加面临危机。

自己这辈子为了什么?

从一个小吏员一步一步的爬上今天的位子,他所尝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他怎能因为女儿在梁家是否会受到质疑而让步?

何况,这个女儿根本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严家人的出现,让徐耀辉意识到这一次升任是严大人给的最后的机会,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若是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婚事,把自己的契机破坏,他怎能容忍?

决不能容!

徐耀辉心中这般思忖,对徐若瑾却不能承认自己的自私,“若瑾,吴家这一次的确是意识到梁家的厉害,也知道之前的事过于鲁莽,所以才来这里找人说合。”

“何况,梁家的小姐终归是个姑娘,真闹的凶,名声何在?这些你都要顾虑得到啊。”

“父亲只需告诉我一句话,您是不是要为吴家人做说客?”

徐若瑾分毫不理睬他的理由,揪着最尖端的问题不撒手。

“你这个丫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

徐耀辉收敛了苦口婆心,“事情的确是你大哥犯了错,可你乐意看到咱们徐家,家破人亡吗?”

“你与张家的婚事,本已经把家中闹的鸡飞狗跳,难道嫁了人,不应该有所弥补吗?何况,我刚刚的话也的确是为了梁家着想。”

徐耀辉冷哼,“若是你觉得自己不好开口,我可明日递帖子与梁夫人求见,亲自与她商议。”

“您若真的这般做,我便与徐家断绝来往!”

徐若瑾的声音冰冷,“您可以肆意的辱骂我不孝,也可以到县衙去告我一个忤逆之女,但我仍要这么做。”

“您能容大哥贪吴家的银子,能容大哥将子墨打的面目全非、把为我送信的齐二打成残疾,可我徐若瑾绝不能容,更不会自私到对这么恶心的时间做出让步。”

“豁出这一条命,我也决不答应!”

徐若瑾的狠话说出,便准备离开徐家。

徐子麟当即冲到门口去拦她,“你不许走。”

他的凶意徐若瑾分毫不怕,更是怒目与他对视:

“怎么?大哥准备连我一起打残到下不了床、说不出话?”

徐子麟与她对视半晌,软了下来,“二妹,话说这么狠干嘛?咱们是一家人,快去给父亲道个歉。”

徐若瑾别过头不理。

徐耀辉也知道硬的不行,沧桑之色涌起,“若瑾啊,父亲就这一次机会了,你也知道这事情有张家作祟,你就乐意眼看着父亲丢掉这一次即将调任的官职?只因为一桩完全与咱们家无关的婚事?”

徐若瑾看着他,“父亲,官重要,还是人心重要?”

父女的对峙终究以沉默结尾。

因为谁都给不出对方期望的答案。

陈才匆匆的从门外进来,徐耀辉有些不满,他早已吩咐所有下人都离开,只留父女三人私谈,怎么还这样鲁莽?徐家还能有什么急事?

“老爷,是姑爷来了!”

陈才今天一早就被梁霄的冷漠惊到,如今再听说梁霄没有打任何招呼便登门接姑奶奶,早就吓的腿发软。

徐耀辉也吓一跳,立即看向徐若瑾,原本想问徐若瑾怎么不说姑爷会来,可见到她惊诧的目光,显然是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

“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啊。”

徐子麟有些气软的往后退,徐若瑾却站在那里不动。

她虽答应了梁霄要把徐家的事处理好,可事与愿违,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更是被徐子麟对子墨下的狠手惊怒到了!

更是被父亲已知事情的利弊却仍为吴家人说话,恶心到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因为心中真的很疼,很疼……

梁霄进了门,便看到徐若瑾眼圈红红的。

徐耀辉看到他,也分毫端不起岳父的架子,解释着:

“来之前也没说一声,这就吩咐下人们做好桌席,稍后在这里喝一杯?”

“不必了。”

梁霄的拒绝,反倒让徐耀辉心底松了一口气,“把若瑾突然叫回来,也是因为事情棘手,姑爷多多包容才好。”

“处理好了吗?”梁霄直接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没有立即作答,思忖片刻,与徐耀辉道:“齐二已经残了,也没法再伺候三弟了,这个人徐家养着不合适,我就带走了。”

“啊?”徐耀辉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虽然脑子里瞬间便反应过来,一定要留下齐二,可见徐若瑾坚毅的目光,他便筹措婉拒的话,“一个养不全身子的奴才,你带去梁家怎么合适?还是留下,赏一笔钱给个清闲的差事,还能亏了他吗?”

“我就要带走。”

徐若瑾耍起了性子,有梁霄在,她还怕什么?

徐子麟看了一眼梁霄,阴损的道:“二妹,你这是何必?他还伤着,若是你真相中了,等养好了伤,给你送去。”

“我就要带他走,现在就带走。”

徐若瑾才不理睬徐子麟的小算计,不过是个奴才,梁霄又怎会介意?

何况,刚刚她要带齐二走,徐子麟的脸色立即变了,她便更笃定了内心的猜测,齐二绝对还知道些隐秘的事,否则徐子麟怎么可能险些把他打死?

“这丫头,怎么能肆意的耍性子?让姑爷笑话,事情不急,还是先吃一杯茶,我也正好与姑爷聊一聊。”

徐耀辉也看到了徐子麟的不自然,只能笑着,想把事情先圆过去。

“不留了。”

梁霄没有给徐耀辉颜面,“人呢?她要的,抬也得抬走。”

“你……”徐子麟提一口气到嘴边,又立即软下去,“你还真惯着她。”

“她是我梁家的女人,我自当护着。”

梁霄揽过她的肩膀,宠溺之情溢于言表,让徐耀辉和徐子麟当即目瞪口呆。

徐若瑾险些把舌头咬了!

这个混蛋男人……

就算是来为她做靠山的,需要当着这么多人做肉麻的戏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发誓

梁霄的出现,让徐耀辉和徐子麟不敢再有搪塞的托辞,只能让徐若瑾带走齐二。

上了马车,徐若瑾看着梁霄道:“谢了,没想到你会来,怎么之前没说?”

“接你不是应当的?”

梁霄挑眉看着她,徐若瑾撅了撅小嘴,“早与我说你会来,我说话不就更有底气了么?”

这话说完,徐若瑾自己的心里都格外惊诧。

她何时把梁霄当成了自己人?

不信任父亲,兄长,反而把他当成了依傍。

对他的信任,不知何时已潜移默化的扎根心底了。

梁霄看到她表情的变化,伸手点了她的小嘴一下,“矫情!”

“且!”

徐若瑾嘴上不忿,心里倒是很暖,把头依傍在他的肩膀上靠着。

好歹,这个臭男人在关键的时候能依靠,即便与他的婚姻是个交易,也不错了……

感觉到她的依赖,梁霄张开怀抱,将她紧搂入怀。

两个人虽未再说半句话,却是无声胜有声,心,贴近了,尽管只是那一刹那。

回到了梁家,两个人刚刚进了“若霄轩”的门,便看到白芷正在院子里与黄妈妈说话。

“四爷,四奶奶,”白芷上前福身请安,看到二人一同归来有些惊诧,但也马上把事儿说了,“是夫人让奴婢来传一声,请四奶奶回来后去一趟,没想到正遇上您回来。”

徐若瑾微怔一下。

早上刚去给婆婆请过安,说过回娘家一趟,她也答应了,怎么转而就派人来找?

心里豁然涌起不好的念头……因为她想到陈才来找,是谎称子墨病了,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说吴家的事!

而昨儿吴家人去县衙找上了父亲!

难道婆婆找自己是这件事?

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往往都是准的,徐若瑾虽心中大叫不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可能的推断。

想到齐二还在后面的车上,她便吩咐小可,“去后罩房帮齐二腾出个小屋子养伤,我回来后去看他,这些时日你也不必做其他的事,只管照顾他就好。”

“哦,是,奴婢省得了。”小可还没太习惯梁府中的规矩,做起来仍有磕磕绊绊。

梁霄看着徐若瑾,投来的目光示意是否要他同去。

徐若瑾摇摇头,“我去去就回。”与婆婆的对峙之间,还是不要有他在,反而可能越谈越烈,不好收场,他也更难做。

梁霄明白他的意思,便径自的回了屋中。

徐若瑾看着白芷,“咱们这就去吧?”

白芷看着梁霄进屋的背影,犹豫下朝她道:“四奶奶不用吃杯茶,歇一歇吗?夫人那里也不必太急着去……”后半句说的声音格外的轻,显然意有所指。

“不了,事情已在眼前,还是早些解决了,心中才能踏实。”

徐若瑾看着白芷,“谢你了。”白芷让她不必急,意在让梁夫人先消消气。

白芷见她听了明白,也没强行左右,侧身引请,跟在徐若瑾的身后。

还没等进了梁夫人的屋子,便是一个杯子砸了出来!

茶杯崩落在地,在徐若瑾的面前炸开,碎片迸飞,险些划到徐若瑾的手。

白芷一闪身,连忙把徐若瑾挡在身后。

梁芳茹连忙上前劝,“母亲,事情还没有个结论,您不能这样冤枉了四弟妹。”

“我怎么冤枉了?明明就是回她们徐家商议如何算计咱们,却还要说她的弟弟病了,这种伤人的话都能肆意出口,我还冤枉她?她怎么对得起我的信任?怎么对得起你?!”

梁夫人歇斯底里的骂,让徐若瑾深吸口气。

虽然刚刚白芷已经提前打过了预防针,但梁夫人的怒意仍旧让徐若瑾有些无法承受。

直起身子,她看向了地上的碎片,仰头挺直了腰板,慢慢的走进正厅,跨进门槛儿抬头,正看到梁夫人一双冷漠愤恨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那一双眼眸中有着浓重的失望,更有着自以为被蒙骗的伤。

伤?

有情才会有伤,可婆婆对自己有情吗?

徐若瑾顾不及来评断“情”这个字是否存在,她很坦然的看向梁夫人,“母亲,我来认错。”

“哼,可笑!”

梁夫人看向她,“那一日,你与你三姐姐说的那么气势昂扬,把一切分析的那么透彻,更说了一切都为了梁家的荣辱,我信了你,我以为你就算出身不高,好歹还算有一丝不屈的骨气!”

“可你!”

“可你居然蒙骗我,你们徐家居然跟吴家早已经勾搭在一起,想要坑害你三姐姐,你还有良心吗?”

“当初你嫁给老四,若没有你三姐出面,我绝不会妥协答应,而自你进门,她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你居然还做出这样恶心的事,你到底是不是人?”

梁夫人吵嚷完这一通话,已经满面通红,声音沙哑。

梁芳茹连忙过去安抚,“母亲,你不要急,你听四弟妹说……”转头看向了徐若瑾,她的眼中有期待,更有畏惧失望的胆怯,“若瑾,绝对不会是你的,对吗?你向母亲解释下,啊?”

徐若瑾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

一张脸赤红青紫,可她的心却被骂的越发平静。

但她能解释什么?

说一切都是徐家的错?

说是因为自己大哥贪财贪色,中了张家人下的套,想要诈取吴家人的银子,反而被吴家人拿捏住把柄,去县衙找上了自己父亲?

还是能说父亲即便知道了这件事,为了他即将升任,让自己去为梁霄吹枕边风,不要把事情闹大,吴家只想悄声无息的解了与三姐姐的婚约?

这些话,她一句都说不出口。

无论自己喜与不喜,那都是自己的娘家,说出徐家人的错,才是天大的耻辱,天大的笑话!

“噗通”一声,她转身跪在了地上,举起右手朝天,“人在做,天在看,我徐若瑾在这里向老天爷发誓,如若我有背叛梁家、背叛三姐一丝一毫,我徐若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梁夫人被她这一幕惊住,可惊过后仍是嘲讽,“你以为对天发誓就可以抹清一切,就可以让这件事彻底平息,烟消云散了?”

徐若瑾转过身,直直的看向梁夫人,“我之所以发这个誓,只因为一个人,也只为一个理由。”

“什么?”梁芳茹急问。

徐若瑾的语气软下来,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因为梁霄说,我是梁家人,我是他的人!”

第两百章 喜礼

徐若瑾强忍着不允眼泪掉下来。

眼圈的那一滴水珠,有委屈,有隐忍,还有着无法诉说的情愫。

梁夫人话到嘴边,没有再肆意的骂出,只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梁芳茹倒是因为徐若瑾这一句话哭了。

她承认,吴家的婚事让她的世界变的不再平稳,更是让她局促不安,生起病来。

可是有谁在意过她的想法?在意过她愿意怎么做?

母亲没有问过,四弟没有问过,唯独是四弟妹与自己喋喋不休的分析,又来询问她内心的想法。

这足够了。

真的已经足够了。

她不信徐若瑾会做出背叛梁家、玷污梁家的事情,因为那不是她的本心。

她的心中有着清晰的底限,违背内心,那是她自己都不能容、不能忍的……

特别是刚刚她说出四弟的那一句“梁家人”。

是啊,梁家人,这三个字曾经被很多人视为荣耀,视为骄傲,可如今呢?

如今的梁家是落魄的,人们提起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与梁家沾染半点儿关系……

可她,她徐若瑾却仍旧把这作为心中最重。

足够了!

谁都没有料到梁芳茹会抱头痛哭,哭的这般伤心,倒是把梁夫人给吓坏了。

“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本来身子就不好,你若真的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

梁夫人从没哄过谁,如今却来哄非己生的女儿,方妈妈惊过之后便是无奈和伤悲,梁家,怎么会落魄到如今的地步?

老天爷的眼呢?

梁芳茹哭过一阵,看着徐若瑾,“弟妹,姐都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

“三姐!”

徐若瑾的泪花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扑过去与梁芳茹抱成一团。

梁夫人转过头抹了抹眼角,这种场面实在隐忍不住。

老爷不在,其他两个儿子又不允归家,只许戍守边境,而梁霄……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却与老爷一个脾气,一个秉性,自己完全无法驾驭。

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好歹给人一条出路,这么熬人,比被一刀戳心更是苦痛。

这一场苦痛大戏,终已忠叔送来的一封信结束。

这封信是忠勇侯府送来的,声称已知道梁霄大婚之事,贺喜来迟,特意让侯府的夫人来送贺礼,也探望一下梁夫人。

梁夫人听得这个消息,却不知该喜,还是该哭。

因为梁霄与徐若瑾的婚事她本就不同意,她最喜欢的便是自己的侄女嫣儿。

而这一次要来送贺礼的夫人正是嫣儿的母亲。

不用多想,便能知场面会有多么尴尬。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我怎么都忘了?”梁夫人只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离四月初一还有几日?”

“夫人,还有一个月呢。”方妈妈回着话,“想必此时侯夫人还没动身,也是等着您回信……”

梁夫人下意识看了徐若瑾一眼,“我、我不想见。”

徐若瑾和梁芳茹一齐看向梁夫人,方妈妈也有些尴尬,悄声道:

“事已至此,该见的早晚都要见,躲不了的。”

徐若瑾单听到“忠勇侯府”的名号和婆婆拒见,便知道事情一定与那位自幼与梁霄定亲的姑娘有关。

婆婆不愿在这时见,是怕自己丢人?

她咬了咬嘴唇,看向梁夫人,“母亲,我愿在您身边学一个月规矩,我的出身和我的娘家,媳妇儿无法改变,因为那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我乐意学,学德言容功,学诗书礼仪,学您期待的儿媳的模样,一定不给您丢脸!”

徐若瑾的话,让梁夫人愕住,踌躇犹豫。

“如若您连这个都觉得不合适,媳妇儿就闭门不出,终归那是您的亲人,说是给四爷送成亲大礼,其实是怕您委屈,来为您撑腰的……”

徐若瑾长舒口气,“媳妇儿的想法都说了,怎么定,就看您了。”

“让你说的,好像我多么刻薄似的。”

梁夫人今儿也被震住了。

她没想到这个媳妇儿的骨子里是那么的烈。

“行了,先回吧,让我想想再回信也不迟。”梁夫人不等她们离开,自己先起身进了内间。

她需要平静一下,因为徐若瑾的话,正是戳中了她的心坎儿。

她的亲人……

那一份情,还会存在吗?

徐若瑾把梁芳茹送回东厢,才离开了“福雅苑”,回了自己的“若霄轩”。

这一路上,她并没有乘小轿轻辇,而是慢慢的走了回去。

日子过的匆匆忙忙,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今已近春日,积雪早已渗入泥土,偶有一只早归的鸟儿在树枝上鸣啼。

天上的云如雾般飘洒在空中,让湛蓝的天空蒙上一层梦幻。

太阳已近西陲,抬起手,能将阳光遮挡大半,让橙色不再映照自己的面庞。

可无论如何遮掩,都无法蒙蔽自己的心。

她伤心了。

因为梁夫人得知侯府要来送大婚之礼,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理由很简单,都因为自己这个儿媳是她所不喜的。

自己就那么的见不得人吗?

徐若瑾扪心自问,搜寻自己过往的点点滴滴,她承认自己有不足,但仍是她说的,她愿意学,她肯学。

不是因为她怕侯府的人瞧不上,不是因为她怕婆婆觉得自己丢人;

而是她要变强。

只有变强,才能够让生活更加安稳、踏实,才有生活的动力。

她没有想到今儿在急迫时,会道出梁霄认定自己是梁家人的那句话,贸然出口,她才意识到,似乎自己早已这般认定。

她不想去思忖为了谁,为了什么,她只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的选择,她也要坚强、快乐的过下去。

人,要为自己负责!

慢慢的走回“若霄轩”,徐若瑾进了院门,便看到那个魁梧的人影在望着她。

徐若瑾脚步顿了下,又慢慢的抬步过去,“母亲刚刚收到信,忠勇侯府的夫人会在四月初一来探望,为你补上成亲的喜礼。”

最后一个字,她微有颤抖。

梁霄没有惊诧,似早就知道一般,看着她,拉过她的小手放在嘴边轻碰,“是我们的喜礼。”

她笑了,如花般灿烂,“对,我们的。”

第二百零一章 病言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梁府没有再出现任何波澜,静谧祥和,让徐若瑾都觉得太过惬意。

惬意的不真实。

梁夫人没有给忠勇侯府回信,没有回见亦或不见,更没有再提过忠勇侯府半句。

梁霄整日早出晚归,时而脸上挂满疲惫,时而凝重,但是每一次回来,都要求徐若瑾泡最烈的酒,喝完便倒头大睡,第二日天不亮便出门。

徐若瑾没有问他到底去做什么,更没有对吴家的事再多问一句。

每天早上给梁夫人请安之后,便回来为他准备酒,也在研究几个方子,开始盯着禾苗酒铺的进展。

梁夫人最终知道了她仍要开铺子,没有再说拒绝的话,只装作根本不知道。

她虽不提,徐若瑾也知道婆婆的心思都放在了四月初一。

因为谁都不知道,忠勇侯夫人会不会在那一日突然出现。

酿好了最后一道方子,徐若瑾亲手用蜡油将瓶口封住,吩咐红杏放到小厨房角落里,“去告诉凝香,这一罐子酒是给四爷的,让她记好时辰和日子,别耽搁了。”

“您也真够大度的,酿酒的事还让她参与,您就不怕她和您抢四爷?”红杏对凝香始终不忿,看不惯她每天守在四爷身边团团转。

徐若瑾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倒是笑了,“要不然你来盯着?”

“奴婢才不接这个差事,否则费力不说,再惹得一身骚,不干!”

红杏果断拒绝,她的心里仍旧记着当初凤莺斥骂她勾引四爷,自那以后,但凡是梁霄的事,她都躲着,生怕四奶奶误会。

“你不干,还不许凝香去盯着,我怎么办?难道让我再多一样活儿?”徐若瑾指指桌案上堆的物件,“你还真不怕我累着。”

红杏仍不肯罢休,“您可以让春草、小可和杨桃去做啊?干嘛非选她?”

“你怕惹一身的不是,她们就不怕了?”

徐若瑾冷哼一声,“你们啊,最缺的就是对我的信任,我都伤透心了!”

“行行行,奴婢服了您了,给您赔不是,这就去向凝香传话,否则奴婢可犯了大错了!”

红杏说着就出门,春草在旁边听着,看她扭搭着离开了屋子,忍不住笑,“这个红杏,怎么越过越回去了,好似小孩子一样。”

“咱们在这里虽不受夫人喜,但比徐府不是强多了?她也是放开了撒撒欢,不太过分,就容她吧,明年闲下了,也该给她找人家了,否则大了嫁不出,我就会整天看到怨怼的脸了!”

徐若瑾见春草脸有些红,“先送她走,然后就是你。”

“奴婢才不走!”

春草的脸红成了桃儿,生怕四奶奶不依不饶,连忙转话题:

“齐二的伤已经开始恢复了,您何时去看看他?他昨儿跟小可说,有话想回给您,可试了试,还是不能下地,拄拐也不行。”

提及齐二,徐若瑾的笑意也凉了下来。

她的心里始终是个结,怎么提到“徐家”,她的好心情便烟消云散,变的特别的快。

“这就去吧,该问的事也不能拖着,也不知三弟怎么样了……”徐若瑾是真的担心徐子墨,那是她在徐家唯一惦念的人。

春草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如何回答。

陪着徐若瑾往下人们的后罩房走,觉得四奶奶的脚步特别沉重,好似每一步走格外艰难。

徐若瑾的确很沉重。

因为想起十天前她在徐府的种种情形,又想到徐子麟不允自己带走齐二时的决绝。

为了什么呢?

她始终没能想明答案。

吴家的事她不再插手,完全由梁霄一人经办,与婆婆争吵一次,反倒是被默然的接受,她再问徐家的事还有必要吗?

如若是过往旧事,听的耳中,除却伤心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

那自己还要听吗?

徐若瑾在不断的盘想,也已经忘记自己走到了哪里。

“四奶奶,到了。”

春草出声提醒,徐若瑾才恍然缓回了神。

抬起头来,正看到远处的枯树上,一片残叶随风飘下,落在地上,又被微风吹起几次,翻滚到角落中,静静的呆在那里。

坚持了一冬,初春来临,反而它被取代……

人呢?三起三落才是人生,自己刚刚的想法,完全就是在逃避。

她只是不想听到更伤心的事罢了。

若是过往之事,又有何不能知、不能听?何况,那是她自己的猜度,谁知齐二会否说些更重要的事呢?

徐若瑾沉沉呼吸,迈起的脚步反倒轻盈了些。

春草看到四奶奶的变化,心里倒是跟随松了几分,小跑着追了上去。

齐二被打的太狠!

即便徐若瑾请了岑大夫来开药诊治,如今也不过是能够在床上坐起来。

身上搀着的绷带药布取代了衣服,浓重的药味儿呛得人眼睛发酸。

徐若瑾的眼睛也酸,却是因为她见不得齐二的伤。

“奴才、奴才给姑奶奶请安了!”

齐二的声音很虚,站不起身,却仍旧头磕在床上……

“行了行了,还有着伤,不差你这一个礼。”徐若瑾让小可扶他坐好,想要问句“还疼吗”,却又觉得这是句最伤人的废话,包裹成了粽子一般,能不疼吗?

“感觉哪儿不对?明儿再去请岑大夫来给你瞧瞧。”

齐二又磕了一下,“奴才担不起姑奶奶这么大的恩,十天恢复成这个样子,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就别再往奴才一个废人身上搭银子了!”

“少说这等废话,你的身契我已经要来了,往后你是我手下的人,活好活孬,都是我说了算,轮不着你作孽!”

徐若瑾训了一句,见齐二眼圈有些红,便提起正事,“本想你再养些日子再来看你,这么急着找我,为何事?”

齐二的情绪冲动,想要脱口既出,却又咽了回去,目光胆怯的看向周围,显然是有些不信她们会不会传给别人。

小可一愣,狠捶他一下,“白眼狼,伺候了你十来天,还怀疑我?呸!”

“不敢,怕了,不敢了!”齐二疼的龇牙咧嘴,“不是奴才不说,是别人听到不好!”

春草怔了下,拽着小可先出去,只留徐若瑾和齐二两个人在屋内。

徐若瑾看向齐二,“现在说吧?”

齐二沉了沉,看向徐若瑾道:

“奴才也不知这话该怎么说,只能说奴才听到的,若差一个字,姑奶奶把奴才碎尸万段!”

“说。”徐若瑾的神色凝重起来。

“奴才有一次听到大少爷和柳姨娘说话,柳姨娘告诉大少爷,夫人之所以被圈起来,都是因为对姑奶奶不好,惹怒了严少爷,还说姑奶奶您的生母根本就不是临庄的人,都是老爷刻意编造胡说的!”

第二百零二章 情债

齐二的话让徐若瑾愣在原地,半晌都没缓回神。

她原本以为齐二要说关于吴家的事,却没想到是关于她的生母……

其实父亲把杨氏突然关起来不允出门,徐若瑾也感到纳闷,若是因杨氏惹怒了严弘文,会是因她对自己不好吗?

杨氏终归是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苛刻些,关他何事?

就算他严弘文觉得杨氏如此对待自己,有愧于严大人做媒,那也不至于让父亲把杨氏关起来?

至于大哥和柳姨娘……

徐若瑾的心紧冷生寒,柳翠会与大哥私下说这些话,她有什么样的心机打算?又……又与大哥有什么关系?

杂乱的问题围绕一团,让徐若瑾根本捋不清晰。

齐二看着她沉默不语,激动的道:

“姑奶奶,奴才说的都是真的,您一定要信奴才的话,若有虚假,奴才不得好死!”

“我信你。”

徐若瑾的声音很轻,好似漂浮冬日的羽毛,“否则大哥也不会下这么狠的手,想要至你于死地了。”

齐二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面颊的肌肉绷出几条,“奴才是无意间遇见,大少爷根本没看到奴才的脸,之后来问奴才,奴才死都没承认……却没想到,这一次只是因给姑奶奶送个信,他便想打死奴才,大少爷太狠了,真是太狠了!”

“你还听到什么了?”徐若瑾平心静气,想要细问一番。

齐二摇摇头,“奴才听到这几句话已经吓傻了,哪还敢继续偷听?其他的都不知道了。”

“你好好养着,养好了伤,我会让四爷给你在院子里找份活计,往后你便是梁家的人,永远都不要再回徐府了。”

徐若瑾的安排让齐二很是激动,“奴才谢姑奶奶,奴才给姑奶奶磕头……”

“我信你,你也要当得起这份信任,刚刚的话都咽了肚子里,除我之外,谁都不要再说,做得到吗?”徐若瑾的试问,让齐二立即点头,“奴才做得到,这件事奴才连三少爷都没有说,只告诉给姑奶奶您一个人。”

“好,很好,你做的非常好!”

徐若瑾连赞了三声好,又沉默思忖了半柱香,便把春草和小可都喊了进来:

“小可,你再继续照顾齐二一段时间,有什么缺用的,尽管和春草说。”

“奴婢省得了。”

小可的俏脸有些红,让她一个小丫头伺候个男人,她怎能习惯?

尽管性子洒脱了些,却仍旧是个姑娘……

“姑奶奶,您别这么费心,奴才这一条贱命,哪值得您亲自吩咐。”

齐二话音刚落,小可便又打了他一下,“别在这里胡说,都成了梁家的下人了,往后要改口叫四奶奶,否则让其他人听见了,还以为你生分呢,听到没?”

“哎哟,听、听到了。”

齐二揉着自己本已受伤的肩膀,连连答应。

春草抿着嘴笑,看向小可,小可却满脸通红。

徐若瑾却没注意到小可的异样,又叮嘱了齐二几句,便带着春草回了。

回去的路上,徐若瑾仍惦记着齐二的事,“回去把暖炉子给搬过来一个,春寒最伤人,他还年轻,别留了病。”

“这个不用四奶奶您惦记,小可早已经给置办上了,每天日落之后就点上,冷不着他。”

“倒是委屈小可了,要不要再找个人来跟她替换替换?”

徐若瑾看向春草,“觉得谁合适?”

“这件事您就别操心了,恐怕您现在想把小可换走,她都不乐意呢。”

春草的调侃让徐若瑾呆住。

眨么眨么眼看她,春草笑着点点头。

“算了,就由着她们吧,我还是把心思放在该做的事上,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都离我远点儿!”徐若瑾一语双关,其实说的乃是齐二与她私聊的秘事。

春草只点点头,陪着四奶奶回去。

回到“若霄轩”,正见到梁霄在,他正准备出门,看到徐若瑾归来便停住脚步。

“这是要去哪儿?在家中用饭吗?”徐若瑾走上前替他拽好褶皱的衣襟。

这些时日他忙的昏天黑地,整张脸都瘦了一圈,看起来更加慑人。

“晚饭在家吃,咱们都去母亲那里。”

梁霄直接拽过她的小手便走,声音舒畅,好似是什么喜事。

“去母亲那儿?打过招呼了吗?”徐若瑾谨小慎微,不得不多问,因为这段日子婆婆不喜她们在身边围着,每日清早去请安,她也经常连话都不说,直接摆手撵人。

梁霄的语气坚定,“这件事,她会高兴的。”

“三姐姐的事?”徐若瑾立即联想到梁芳茹的身上。

梁霄轻捏了她的小鼻尖一下,“聪明。”

揉着自己的小鼻子,徐若瑾簇步的跟随他奔去了“福雅苑”。

梁夫人见到他们二人同来,脸上仍旧无精打采,“怎么这时候突然来了?没让厨娘预备你们的饭,回去吃吧。”她也很久没见到梁霄的影儿,纵使想留,也有怨气要撒一撒。

梁霄半挑了眉,“没预备也可以现在准备,吩咐下去,府内开席,主仆同庆,今儿一定要吃个喜!”

“你这是要干嘛?”梁夫人眉头皱紧,以为梁霄在与她作对。

梁霄凑上前,突然单膝跪在梁夫人面前,“娘,您吩咐的事儿子做到了,吴家……被罢了官,三姐的婚约也彻底作废,难道,不该吃一桌席、喝一顿酒吗?”

“什、什么?”

梁夫人的手一颤,声音都发抖,“真、真的?”

梁霄很是肯定的点了头,“御史联名弹劾,皇上亲自下旨罢的官,朝堂之上当众直言,趁人之危,小人也,不足为官。”

“太好了!”梁夫人猛然站起身,“真是太好了,芳茹,芳茹呢?快把她喊来,今儿吃喜,这是大喜!”

徐若瑾初次见到梁夫人这般欢天喜地,也初次见到她如此会心的笑。

梁家,要有出头之日了吗?

她期盼着!

忠勇侯府。

侯爷楚震翔得知吴家与梁芳茹解婚约一事,把侯夫人叫来。

“你准备一下,四月初一,去探望妹妹,那份礼还是要送的。”

“可是小姑奶奶根本没有回信,显然是不愿见咱们。”侯夫人满是无奈,“何况,皇上刚刚罢了吴家官,我便去中林县探望,是不是太招摇了?”

“不不不,这一次不仅是要送礼,还要再送一份大礼。”楚震翔抿一下骏冷的薄唇,“梁霄不想欠我人情,可是这个人情,他欠定了!”

第二百零三章 迷醉

梁芳茹直至梁家上下齐欢庆的酒席结束,才彻底的缓回神来。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便呆住了,随后梁夫人张罗摆酒席,梁霄痛饮几杯,她虽也跟着笑、也跟着喝上一杯酒,却还没细想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杯碗碟盘被撤了下去,通明的灯火被吹灭几盏,绿萝为她端上醒酒的茶,梁芳茹才想到她终于摆脱了这门恶心的婚事,喝着茶便笑着哭起来!

“我没想到,没想到居然真的解了婚约了,我做梦都没敢想过这件事,却是成真了!”

梁芳茹醉酒的红脸流淌着泪,尽管在哭,她却是在咧着小嘴乐,“成真了,我终于不用嫁去那么恶心的人家,解脱了,真的解脱了!呵呵,哈哈哈……”

梁芳茹从未这么放肆的大笑过,酒壮英雄胆,她也是真的高兴。

梁夫人看她这副疯颠颠的模样,也不知该斥,还是该哄,“醉了醉了,绿萝,快扶着你主子回去洗好睡下,一切都待明儿再细说。”

“是。”绿萝应下,便去扶梁芳茹。

梁芳茹脚下踉跄打晃,却不肯走,看着徐若瑾,笑道:

“四弟妹,我要谢谢你……”

再看梁霄,她笑的更浓,“四弟,我也要谢谢你,姐这条命,就是你救的。”

“今儿我也能说句痛快的,当初我想过,若是真的不得已要嫁去吴家,我、我就死在喜轿上,让他们抬走,我绝不嫁那么恶心的畜生!”

梁芳茹最后一句已是嘶吼,吼的眼泪横流,跌跌撞撞,完全倒在了绿萝的怀里。

绿萝支撑不住,徐若瑾连忙让春草过去帮忙,“三姐,先回去歇着,一切都过去了!”

“对,歇着,我要好好的歇着,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我要过得好,我要气死吴家人!”

梁芳茹被绿萝和春草强行的拽走,直至踏出了门槛儿,她还在不停的笑。

梁夫人被梁芳茹的话惊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梁芳茹居然说出曾有自尽寻死的打算。

如若不是梁霄执意退婚,那个丫头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来……

人心的丑恶转变,让伤者的心更加脆弱,若非梁大将军被皇上责贬,谁都瞧不出吴家是这样的狼子黑心。

梁夫人豁然的看向徐若瑾,她想到徐若瑾与张仲恒的婚约。

张仲恒曾要亲自的杀了她……

那时的徐若瑾,是否也有寻死的心?

徐若瑾感受到梁夫人投来的复杂目光,嘴角一丝苦笑,“母亲是要怪我曾与三姐姐说过,换成是我,宁死也要退婚的话吗?”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梁夫人没有提张家,徐若瑾却能明白她话中所指,“我就是那么想的,宁死一搏。”

梁夫人沉默了。

今儿得了吴家受审的消息,她高兴;

可是得知梁芳茹曾有的消极念头,她恐惧。

“都给我好好的活着,”梁夫人半晌说出这样一句,“梁家人,都要好好的活。”

……

徐若瑾跟随梁霄回“若霄轩”的路上,不停的追问梁霄同一个问题,“母亲今儿说的那句话,算是承认我是梁家人了吧?”

话题问的很白痴,梁霄却每一次都耐心的回答,“是。”

“真好。”

徐若瑾心情很不错,能被婆婆认定,她豁然有种轻松感。

好似自嫁来梁家之后的紧迫和焦躁,都随着婆婆的那一句话彻底消散。

“我有些醉了,可是我很高兴。”

徐若瑾拽着梁霄的手臂来回摇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反正就是想笑,就是高兴。”

之前在婆婆屋内还没觉得醉,离开屋子,凉风一吹,她反倒是酒意上头,开始耍起了小酒疯来。

梁霄被她这副幼稚的模样逗的轻笑起来,“傻女人。”

“我是傻,这个我承认。”

徐若瑾咧开小嘴露出八颗牙,“可我就想这么傻傻的活着,傻傻的过日子,什么都不用去细细的想,不用去猜度别人内心到底是喜不喜欢我,更不用去防备谁是否对我有恶意、有坏心。”

“梁霄,我不求你会喜欢我,但我感觉到你在护着我。”

她努力的瞪圆那双杏核眼,“我谢谢你,你让我感觉到了家人的力量,尽管这是一个假象,可我真的迷上了,迷上这种感觉了。”

梁霄豁然的停驻脚步,低头看着她,“你是这么想的?”

她格外认真的点头,“难道不是这样吗?你娶我之前,便对我说过,要给我自由,你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梁霄的笑容消失,低沉的声音让她恍然迷茫。

“你是我的夫君。”徐若瑾答。

“三从四德的第二句是什么?”

梁霄的提问,让醉的迷迷糊糊的她没多想,思忖下答道:“在家从夫。”

“所以你要听我的。”梁霄把她揽入怀中,“我要你喜欢我。”

“你这是干什么,后面还有人看着呢……”徐若瑾想要挣脱他的手臂,目光朝着后面跟随的丫鬟那里看去。

梁霄掰过她的小脸看着自己,“不用管其他人,我要你喜欢我,你听到了吗?”

“我没有讨厌你啊。”徐若瑾被他捏的有点儿疼,“咱们最近相处的不是很有默契吗?这难道不好吗?”

梁霄的牙根儿咬的咯咯作响,“你怎么这么蠢?”

“嗯,我是挺傻的,也挺笨的。”徐若瑾醉的有些迷糊,说出的话也不经脑子去想。

梁霄被气的攥紧了拳,却又拿这个醉酒的女人无可奈何,因为她的思维完全与自己不再同一条线上!

猛的将她扛在肩膀,徐若瑾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地面,“梁霄,你在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你不是不懂怎么喜欢我吗?我这就教你。”

“你先放我下来……”

梁霄狠狠的拍了她肉乎乎的屁股两巴掌,“不许乱动!”

“哎哟,疼!”

徐若瑾本就醉晕,如今再被梁霄背着晃来晃去,酒意涌起,只觉得天旋地转,天都要塌了!

一夜**,徐若瑾迷沌之间,却觉得这是与他成亲以来最热烈、最亲密、最欢畅的一晚。

只是第二日一早醒来,她睁开眼便“嗷”的一声尖叫!

那个坏男人,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第二百零四章 说亲

徐若瑾看着身上一块一块的吻痕,遍布全身。

除了一张见人的脸之外,连最……的地方都没放过。

这个家伙,他疯了吧?

伸出手指轻触,好在不是太疼,可是尽管不疼,她也很想用被子蒙住自己,当只傻鸵鸟,谁都不想见。

春草听到四奶奶的呼叫,便知她定是又被四爷挑弄了。

可真见到四奶奶身上的吻痕时,春草也吓了一大跳。

这……这怎么……太羞人了。

春草的脸都跟着红起来,可见徐若瑾用被子蒙住自己不肯出来,尴尬的劝着道:“好在是初春,衣裳也是薄袄,露不出来。”

“他是个疯子,变态!”

徐若瑾不顾再给梁霄留面子,激烈的发泄着心底的怨气,“太坏了,我不能忍了!”

门外豁然响起一个声音,“昨晚你不是挺高兴的?”

徐若瑾和春草朝门口一看,正是梁霄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眸中的火辣,让她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去。

春草立即溜了。

这是她近日里练出的本领,出门时更是把内间的门紧紧关上,免得再有暧昧的声音传出,她们好歹还是没嫁的姑娘……

春草不厚道的跑了,徐若瑾也没法怨她,冷瞪着梁霄,她把被子蒙上了头,装死好了!

梁霄看她倒是笑,走过去用被子把她包裹好,然后搂进怀里,“骂我变态?不知是谁昨晚比我更疯狂。”

“我怎么疯狂了?”徐若瑾露出眼睛继续瞪。

梁霄扯开领口,“你看呢?”

一块青紫的吻痕贴在锁骨偏下,徐若瑾仔细看看,略有心虚,“这不像是那么弄的……”

“要不要我都脱了给你看看?”

梁霄要扯开衣襟,徐若瑾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攥住他的领口,“不必了不必了,可就算是那么弄的,也不见得是我啊?”她开始耍起了赖……就是不想认。

梁霄微眯着眼神,“你再说一遍?”

“好吧好吧,就算是我,那……那我昨晚不是喝醉了么?”徐若瑾立即服软,否则谁知这个臭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为自己找寻的借口也不算生硬,因为她今儿仍旧头晕。

都是醉酒惹的祸。

再也不喝了……

梁霄对她这副赖皮的模样着实无奈,这个女人是一点儿亏都不肯认,总能找到莫名其妙的借口。

只是,她这个模样,倒是更可爱。

“我该去为母亲请安了,你快放开我。”徐若瑾觉得他的呼吸越发沉重,现在二人的姿势也很危险。

梁霄瞪她一眼,“母亲今儿没空搭理你。”

“怎么会呢?”

“一早有好几家人递帖子来见,有意结亲。”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愣了下,一脸鄙视的道:

“现在看到吴家倒霉了,想来跟三姐结亲?呸,之前怎么不这般殷勤?就是看到皇上能为梁家出头,罢了吴家人的官,又开始蠢蠢欲动,算计那点儿小心思,想娶了三姐过门,若改日梁家起复,他们也能跟着沾了光,即便梁家一辈子都这样,他们也算娶了高门女,一点儿都亏不着,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赶紧全都滚!”

徐若瑾一溜谩骂说的极快,快到梁霄都愣了下,“你倒是想的通透。”

“我是为三姐不值。”

徐若瑾更是坐不住了,“我要去看看三姐,也去婆婆耳边吹吹风,可不能这样就答应了他们。”

“用不着你去。”

梁霄把她摁回怀中,“早上我已见过母亲,说的与你几乎一样。”

“呃……”徐若瑾怔后吹捧,“婆婆厉害!”

“所以呢,”梁霄捏捏她嫩出水的小脸,“你伺候好我就行了。”

徐若瑾只觉身子一僵,马上抛出个让人**全消的话题,“我想去净房……急!”

梁霄搂着她的胳膊一紧,咬了几下牙,却还不得不放开。

徐若瑾是真的急,被他松开后,匆忙穿好衣裳便跑了出去,看的梁霄苦笑不得。

这个女人,真折磨人!

徐若瑾去过净房之后,自然不会再回到内间让梁霄得逞。

洗漱更衣,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吩咐春草端来早饭,她在那里吆五喝六的喊着,梁霄早已没了兴致。

两个人用过早饭,徐若瑾仍旧惦记着梁芳茹的事,“要不,我们去母亲的院子里看看?吴家的事虽是结束了,但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三姐姐了啊?”

顿了下,徐若瑾又问向梁霄,“我很好奇,皇上为何会因这件事把吴家人都罢了官?”

“那是因为皇上早就想罢他们的官。”

梁霄倒没有隐瞒,“我只是推波助澜。”

徐若瑾思忖半晌,“你的意思是,皇上仍旧不会让梁家起复?”

梁霄没有回答,徐若瑾也没有再问。

穿好外衣,徐若瑾独自一人去了梁夫人的“福雅苑”。

梁夫人今儿并没有什么喜色,尽管她的脸上挂着淡笑应酬着前来做客的夫人们。

但心里已不知把这些小人心腹的女人们骂成了什么样子。

终归还要在中林县这里生活,她也不能端茶送客,可耳边有一群女人在嗡嗡嗡嗡的乱叫,她的耐心也在逐渐的消失。

“吴家的事已经了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不过说句可能不中听的,您府上的四爷都已经成亲娶妻,三小姐还留在家中,这不合规矩。”

一位夫人谄笑着道:“您也该早些为三小姐做主,寻一门好姻缘了。”

“是啊是啊,我曾有幸见过一次梁三小姐,端庄大气,一看便是高门出身,若不是因为吴家,也不会迟到现在还没婆家,年岁都熬大了。”

“自荐自家儿,说起来很不合适,可我太喜欢梁三小姐了,也就不害臊的想跟梁夫人搭亲,我那个儿子,十一岁便已中了秀才,去年更是差一点儿就中了举人,府学的教谕已经说了,下一届必中……”

嗡嗡嗡嗡。

梁夫人眼角极速的抽搐,这些女人当她梁家是什么破烂地方了?

一个穷秀才还好意思过来攀亲?一家的年俸不足芳茹的一根钗,好意思吗?

她很想端起茶来送客,却听到门口一声惊喜的话接上,“哟,这么好条件的公子,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啊?年岁多大了?来为三姐姐说亲,我即便被母亲斥骂逾越,也要过来听一听。”

梁夫人抬头,正看到徐若瑾从外进门。

她的脸色病沉阴冷,这个死丫头,搞什么鬼?巴不得芳茹出门子腾地方了吧?那种破条件的人家,她还搭理?

果真是不能给一丝好脸色,简直不识抬举!

第二百零五章 虚伪

原本梁夫人不愿理睬为梁芳茹结亲的事,可梁家突然出现一位接话的,夫人们不由得面露喜色,马上寒暄开来。

“这是梁四奶奶吧?大婚当日没能得见,今儿却看到真人了,真是美艳动人,梁夫人真是有福的。”

“就是,若有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儿在身边,我天天都要拜菩萨。”

“芳茹姑娘也不错,端庄文雅,看上去就是精明人,那个……梁夫人,我刚刚提的事,您看?”

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终归还要转到真实的目的上来。

梁夫人有些气急,忍不住想一口回绝。

徐若瑾却抢了个先,笑着问道:“恕我面生,也没见过世面,您是?”

“那是王千总夫人。”梁夫人回绝的话憋了回去,还不得不介绍一下。

“哪里当得起梁夫人这般称呼。”王夫人讪笑几下,眼眸中却有着显摆的气色。

千总不过是个六品官,却不知她在梁夫人面前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徐若瑾心中腹诽,脸上却挂着笑,“原来是千总夫人,那可真是好人家,三姐姐也算有福气了!可是……为何您府上的公子不随王家行伍,却是去考了文举?”

徐若瑾前半句寒暄,后半句的问话却让王夫人的笑僵在原地。

见陪坐的夫人们都看着自己,王夫人只能挤出笑缓和了下,才道:“是我儿子不喜欢习武。”

“哦!”

徐若瑾貌似恍然,慢悠悠的道:“原来是不喜欢啊!”

这话一出,却是让周围的夫人们忍不住抿嘴不敢笑。

武将之家的人去考秀才,这原本就是奇闻了,原因却是因为不喜欢,可见这位公子足够娇气的。

梁夫人看着徐若瑾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倒有些发愣。

不等她反应过来,又见徐若瑾追问着:

“不喜习武也就罢了,想必是天降文曲于王家,武将之家出文臣,那也是一段佳话……王公子今年多大?”

王夫人立即笑道:“今年二十有五,与芳茹姑娘年龄正般配。”

“那可真是好。”徐若瑾夸上一句,突然沉下来,“只是十一岁就考中秀才,二十五还没中举……不过这倒也不急,还有八十多岁的童生呢,二十五岁的秀才也是难得了。”

“不许胡说。”梁夫人见其他夫人们都抿嘴装死,她只能出来圆一句场。

若是此时再感觉不出徐若瑾是在故意嘲讽,她也便白做这个婆婆了。

徐若瑾连忙给梁夫人行礼,“都是媳妇儿说话不中听,不过我也是为了三姐着想,何况,千总夫人这么急迫登门已经是心诚得很了,哪会忌讳媳妇儿的几句话?”

“是啊,梁四奶奶这个做弟媳的,能如此为芳茹姑娘着想,实在是有心了!”

千总夫人硬着头皮也得夸她,如若因几句话记恨,岂不是被认定个心胸狭隘的婆婆,梁夫人哪里会答应?

梁夫人抿嘴不再说话,徐若瑾却根本不再寒暄,直接追着问起来:

“千总府一共有几位公子小姐?”

千总夫人马上答:“这是幼子了,所以全部的心思都在他的身上了。”

“那不知往后王公子有何打算?”徐若瑾笑着看向千总夫人,“其实这倒是我多担心了,千总府哪能少了吃喝用度,只是王公子不喜习武,要一直走文举仕途,生计该如何办?”

“当然了,千总大人的俸禄也是足矣够用的,就是少了点儿。”

“瞧梁四奶奶说的,好似我来谈结亲是为了梁府的银子似的。”千总夫人的一张脸赤橙红绿变了不知几回。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显然听出了徐若瑾话中的讽刺。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千总夫人着实误会了,您千万不要多心啊。”徐若瑾一副惊慌的模样,急着解释:

“我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说句不中听的,若是真的怀疑您是为了银子,哪还会开口问您这么多?千总大人六品俸禄一年八十两,可我三姐姐的一根簪子就已经几十两,貂领镶红宝的披风百十两,这种话我刚刚没敢说,就是怕您多心,却没想到您还是误会了。”

“梁家富贵,我们小门小户高攀不起,既然没有这个意思直说又何妨?至于这样挤兑人么!”

千总夫人冷了脸,一脸不满,却还不肯离开。

其他夫人们要插话,却根本抢不过徐若瑾:

“千总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无论是富还是穷,母亲是从来不在意的,我三姐姐脾性温顺,善良谦让,所以母亲只求她能嫁一安和之家不受欺负。”

“是穷是富又能怎么样?说上一句夸大的,您府上定是比不过梁府的,母亲也不会让三姐姐受苦,别提嫁妆丰厚,即便嫁了,也会时不时的赏些物件过日子,这都是不用想的事。”

“所以我根本就没提银子,完全是您多心了啊,千总夫人!”

徐若瑾一口气说完,一副只等谅解的期盼,看着千总夫人。

千总夫人被气了个头晕,“我多心?我还怎么能不多心?”

徐若瑾俨然快要哭出来,“您宽宏大量,就饶过我这张不中听的嘴。”

“不中听的话你也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千总夫人嘀咕着,一脸的霉气。

千总夫人不再理睬徐若瑾,而是看向梁夫人,“我本是以为芳茹姑娘年纪不小了,搁了家中不出阁被人说闲话,所以才来向梁夫人提亲,却没想到闹了这么个荒唐事。”

梁夫人脸色平淡,“我女儿,我养得起。”

“您这是什么意思?”千总夫人看向徐若瑾,“连破落门户的儿媳妇儿都能娶,一个庶出的姑娘嫁给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何不可?”

千总夫人的话一出,让一直静默不语的其他夫人都眼前发晕。

特别是县令袁夫人,都已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

人是她介绍来的,事儿也是她中间牵的线,何况,这位千总夫人还是她的娘家姐姐。

刚才她见到徐若瑾出来,便觉出事情不妙。

待千总夫人与她对了几句话,袁夫人便心里发汗,只求自己那位姐姐别说出荒唐的话来。

可谁想到越不愿发生什么,越会成为现实。

她果真说出这样不中听的来……而且还是对着梁夫人。

梁夫人冷哼一声,送客的茶碗狠狠的摔在地上,徐若瑾站在旁边,朝向千总夫人补了一个字:“滚!”

第二百零六章 警告

“你也是的,阴阳怪气的嘲讽她们干嘛?若是想撵走,我早就端茶了,那个女人是袁夫人的亲姐妹,否则我连门都不会让她们进。”

袁夫人和千总夫人离开后,梁夫人不由得把徐若瑾拉回来训几句:

“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着,得罪的人太多不好!”

梁夫人在这件事上也是吃过了几次亏,否则才不会理睬她们。

“媳妇儿就知道母亲不喜,所以才过来搅和了,若是不来这么一回,还不知要有多少人会登门纠缠,烦都烦死了,那么个破烂的秧子货还想娶我们三姐姐,做她的春秋大梦,何况,媳妇儿说话不中听,可我是个晚辈,您可什么都没说,是那位千总夫人先出言不逊,哪能怪得了您?”

徐若瑾坐在一旁满脸不忿,“顶多怪我不懂规矩,不识抬举,没被您教好,怪不得您。”

梁夫人很是意外,看她道:“那你最后的一个滚字,不也是得罪了人?”

“反正她们也瞧不上我,说我是破落户出身的,我骂与不骂,又有什么区别?”

徐若瑾伸出手,“顶多您再罚几下板子,然后再请方妈妈去向袁夫人道个歉,看到底是谁的脸上挂不住丢人二字!”

“你……”

梁夫人说不出个所以来,虽有心想训几句,却也不得不说这个丫头骂的痛快。

若非身份在,她早想把这群人都撵出去。

方妈妈在一旁忍不住笑,“四奶奶倒是破罐子破摔了,她们也挑不出错,袁夫人即便心存怨怼,但那位千总夫人这般一闹腾,她也不敢说什么的。”

“唉,反正事情已是这样了。”梁夫人叹了口气,“只希望这些腌臜东西别再来提什么亲,看到就恶心。”

徐若瑾吐了舌头,“您都摔了茶碗了,恐怕不会有人再登门了。”

梁夫人静半晌,看向方妈妈,“芳茹呢?”

“还在东厢里,老奴过去请她过来?”方妈妈的提议,梁夫人没有立即作答。

显然,梁芳茹刚刚因为这些夫人们的话伤了心……

“母亲,我过去陪陪三姐姐?”

徐若瑾是真心惦记她,梁夫人只能点了点头,“去陪陪吧,咱们家现在破落到什么人都能踏进这个门槛儿,也苦了她了。”

徐若瑾应了一声,便去了东厢房。

梁芳茹正坐在书桌前发呆。

尽管桌面上摆着一本厚厚的书,可却是合着的。

绿萝在院子里就看到了徐若瑾,撩起帘子朝屋中传话,“三小姐,四奶奶来了。”

“四弟妹?”梁芳茹想要起身,才想起自己是坐在书桌前。

看着已经干了的墨汁,看着铺展的无字白纸,她不由露出苦笑,自己这是干什么呢?画虎不成反类犬,想要寻个心静,还真是不容易。

徐若瑾进了门就见到梁芳茹在自嘲。

“三姐姐在看书写字?”

“哪有那么好的心境?不过是自欺欺人。”

梁芳茹挪开步子,引着徐若瑾进了屏风内,“本是想学学四弟妹,心烦时以书静心,谁知道我看着看着,思绪就飘了,真不知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徐若瑾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这完全是上一世的寝室生涯的必备技能……

“三姐为了今儿的事烦心么?”徐若瑾不答反问,“人都被母亲和我撵走了,恐怕暂时也不会有人再敢来了,三姐还烦什么?”

梁芳茹被戳中心事,脸色暗淡下来,“原本以为吴家的事情了解了,能轻松轻松,可谁承想还不容人喘一口气,就追上门来。”

“虽然今儿那位千总夫人的话很难听,但却是大多数人心中的认知,我是梁家的累赘……”

梁芳茹一声苦笑,“倒不如真的做了姑子去。”

“三姐姐再说这种气话,我就哭给你看!”

徐若瑾插腰皱眉,是真的生了气,“母亲对你什么心,三姐姐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你这么说,让母亲怎么办?昨儿你醉酒说的那一句当初有意寻死,可是把母亲吓坏了的,否则今儿也不会当众摔了杯子。”

“咱们是梁家人,是一家人,都盼着你快乐过的好,你却因为那些烂人说的烂话忧心伤怀,岂不是让我们更难受?”

徐若瑾撅起了嘴,“三姐姐若是还气不过,我这就跟四爷说去,让他去砸了那什么千总家的大门,给三姐出气!”

梁芳茹被她的话吓到了,“哎哟哎呦,快回来,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你这怎么还犯起了浑来,可不能与四弟说,否则他可真能做得出来。”

“四爷当然做的出来,我可不是吓唬三姐的。”

徐若瑾仍虚张声势,做出马上就要去找梁霄的架势。

梁芳茹紧拽着她,又给拖回了屋子里,“不许去。”

“那三姐可不许再那么想了?”徐若瑾也知见好就收,“母亲让我来陪陪你,也是怕三姐都闷了心里不敢说,否则早就过来看你了。”

“我倒是让母亲失望了。”

梁芳茹破抑而笑,“倒是你,真能耍活宝,今儿我在角落里偷听着,你刚到时,还真以为你为了我的婚事着急,可说上两句就不对味儿了,坏丫头,真能作弄人!”

“谁让她们不自量力,活该!”

徐若瑾拽着梁芳茹的手,“三姐,一切都会好的,啊?”

梁芳茹认真的点了头,“一切都会好!”

两个人又说了半晌的私房话,徐若瑾便提议快去见一下梁夫人,让婆婆放心。

梁芳茹自然当即答应。

徐若瑾没在梁夫人的屋中多停留,便找个借口先回了。

自己终归是儿媳,婆婆有些话当着自己的面儿不好说,她适时的离开才是最恰当的。

梁夫人冷静之后,真的按照徐若瑾所说的,让方妈妈去县令府为袁夫人赔罪。

兴师动众的送了礼,把袁县令都吓的连忙归家。

得知事情的细节,气的胡子狂抖,送走方妈妈之后,袁县令把袁夫人好一通斥骂,反倒是让袁夫人格外委屈。

“这也不能怪我,谁知那徐若瑾阴阳怪气的挤兑人,所以姐姐才会发了火,如若不行,梁夫人大可直接回绝,这又是何必呢?再说,姐姐说的也没错,那梁霄都娶了徐若瑾,一个庶女还……”

“闭嘴!”

袁县令当即怒喝,“不许你再肆意的辱骂徐若瑾。”

“呃,什么?”梁夫人以为袁县令斥她是因为梁夫人,谁知居然……居然是因为徐若瑾?

袁县令没有对他夫人说出理由,袁夫人也不知道最初张家官司时,袁县令接到的那一封匿名的信。

这种事,袁县令自当不会再与袁夫人说,只是严厉的告诫,“以后离徐若瑾远一点儿,离梁家要更远一点儿,不能随意的沾,否则是要出人命的……”

袁夫人震惊无比!

徐若瑾那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百零七章 不忿

徐若瑾此时回了“若霄轩”,立即钻到内间里,把脖颈上系的厚厚的貂领解下来。

出门一趟捂的她都快喘不过气,可露出那几点昧红的颜色,又觉得羞进了地缝儿。

正在心里腹诽着梁霄太坏,倒是想起回来后没见到他,“四爷呢?出去了?”

红杏刚刚在院子里没随她出去,“您去了福雅苑,四爷就走了,好似是出了府。”

徐若瑾没再多问,他那个人整日神出鬼没,做事毫无章迹可寻,也没必要去多想多猜,反正也猜不着。

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仔细辩听,是春草与小可。

小可是来换一身薄春装的,也顺便为齐二领上两套换洗的……

让红杏把小可叫了进来,徐若瑾问着:“他恢复的如何了?”

小可立即回道:“恢复的还好,现在能拄着拐站一会儿了,再练几日应当能走。”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才呆了几天就要下地?”徐若瑾皱着眉,“不是你催的吧?”

“奴婢哪敢催,是他自己不愿在床上当个废人,说、说索性那条腿也废了,不如早点儿为四奶奶干活儿。”小可说的也有些酸溜溜的,“他真可怜。”

“那就回去好好照顾他,跟他说,几碗闲饭,四奶奶还供得起,让他少说没用的,养好了伤再说。”

徐若瑾发了话,小可立即小脸笑灿,“奴婢这就去告诉他,也替他先谢了四奶奶的恩。”

“这就开始替齐二做主了,早了点儿吧?”

红杏的挑逗让小可一张大红脸,还不敢对红杏还嘴,憋的跺了下脚,就跑出了屋子。

徐若瑾无心多思忖小可与齐二,倒是想起了徐子墨。

也不知三弟怎么样了……

“黄妈妈,要不然你下晌回徐家一趟?”徐若瑾把黄妈妈找来,“带上伤药,再去大库里拿点儿参茸燕窝的给他,顺便告诉三弟,齐二在我这里很好,等他的能出门了,就到我这里来一趟。”

黄妈妈应下,问道:“那老爷和大少爷那里要怎么说?”终归是回徐府,总是要去请安的。

“我对他们无话可说,你只请个安就是了。”

徐若瑾的做法让黄妈妈一脸苦涩,“四奶奶,吴家的事都已经有了定论,老爷怎能不问您是否消了气?若真的问起来,老奴总要回上两句的。”

“那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徐若瑾实在从自己肚子里搜刮不出寒暄的客套话,“时辰也不早了,早去早回,晚间的天气还是有点儿冷的。”

黄妈妈也知只能如此,福了一下身便去做准备。

红杏见黄妈妈拿着钥匙去了库房,忍不住凑在徐若瑾耳边道:

“四奶奶,您怎么让黄妈妈回去探望三少爷?奴婢总觉得她靠不住,您可千万别信了她。”

徐若瑾看她笑了下,“你倒是还没完全过糊涂了,心里有点儿谱。”

“您也这么想?那为何还让她去?”红杏对此不解。

徐若瑾的声音很轻:“你和春草无论谁去,能探得到徐府里是什么状况么?”

“啊?”红杏摇摇头,“探不到,您是……”

“黄妈妈是有分寸的,她从徐家回来,若是不带来点讯息给我,她自己都不会心安的。”

徐若瑾拍拍红杏,“该动动脑子了,心眼儿没多长,这腰身倒是胖了一圈。”

“奴婢才没胖。”

红杏嘴上否认,目光却盯着身材看起来。

扯扯衣襟,的确是有些紧了,难不成要改改尺寸了?

袁夫人从县令那里得了警告之后,只让袁蕙翎出面去探望下千总夫人外加送信,便声称自己身体受寒,改日再姐妹私谈,其实是在躲着她。

千总夫人却没那么好的心情。

看着自己妹妹送来的消息,她早把信撕了个粉碎。

“梁家早就破败了,还有什么可牛气的?娶了那么个丧气儿媳,还有脸挑剔我的儿子?我呸!这口气,我怎能咽得下去?”

“姨母,这口气,我都替您不值。”袁蕙翎自始至终都在记恨着徐若瑾,虽然临来之前,袁夫人再三吩咐她要劝千总夫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要再对这件事不依不饶。

可袁蕙翎表明上答应,心里怎能服气?

当初,她因为徐若瑾的事险些挨打,虽然父亲的巴掌没落在她的身上,可心里的疼却不是能化解的。

她恨徐若瑾,不需要再细细思忖理由。

她就是讨厌她,看不得她好。

千总夫人本就憋一肚子火,见袁蕙翎搭了腔,冷笑道:

“你也少来安慰我,你那个娘,胆小如鼠,这会儿都躲起来不见我,把你派了出来,我就不明白了,她才是中林县的县令夫人地头蛇,怎么还怕梁家?”

“姨母,这件事可是您误会了。”袁蕙翎心里早已想好了说辞,“您可要想想,皇上刚因为梁家的事,把吴家罢了官,梁家都破败这么久了,能不借此机会挺挺腰板么?”

“其实,您真想让梁芳茹不得不嫁,倒不必指责梁家,可以换个法子……”

袁蕙翎的引导,让千总夫人皱了眉,“什么法子?娶不娶倒无所谓,我主要是为了出口气。”

“那就让她嫁不出去!”

袁蕙翎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徐若瑾倒霉的模样,阴损的笑,“只需要告诉所有人,梁家的嫡子娶的是个名声不佳的主簿私生女,梁家的一个解了婚约的庶女,还想嫁给什么人?”

千总夫人眼睛一亮,“对,那个徐若瑾,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回就朝她下手,我倒看看,梁家的门槛儿,还是不是那么高!”

徐若瑾翌日一早醒来,就听到外间丫鬟们的议论声。

没有喊春草进来,她自己起身披好衣裳,走到门口仔细听。

“听说夫人因为这个传闻气的晕了过去,早上忠叔特意去请了大夫来诊脉,也不知是哪个腌臜人传出这样的话,这不明摆着是恶心咱们四奶奶的么?”

“稍后四奶奶去请安,恐怕又要挨骂了……”

“还能是谁?一定是那个什么王夫人,高攀不上就开始动手脚,真损。”

“要不要去喊四奶奶起来?这事儿早晚都得知道。”

“白芷来了。”

“夫人请四奶奶早点儿过去一趟……”

春草和红杏脸色当即难堪,四奶奶恐怕又摊事了。

徐若瑾在内间都听到了。

杏目微瞪,又来麻烦事儿了?

老天爷就不能让自己喘口气吗?

第二百零八章 接手

徐若瑾跟随白芷去了“福雅苑”,梁夫人被气的倒窝在床,正在喝药。

见徐若瑾进来,梁夫人自当没了好脸色,厉斥道:

“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当初不搭理她们便罢了,偏偏要耍弄一番,如今可好,你听听外面都在说什么?虽都是在斥骂你身份低,与张家又牵扯不清,可这也着实影响到你三姐的婚事,你破罐子破摔了,她怎么办?”

梁夫人是越说越生气,“你说,这件事怎么收场?”

徐若瑾临来的路上,已经问清楚白芷,到底是怎么回事。

市井又传出她名声不好,出身低的谈资,更指明梁家的嫡子都混到了这个地步,梁芳茹一个庶女还想成凤凰,简直白日做梦……

谣言的可怕就在于总会被无聊的人添油加醋,所以传着传着,传到梁夫人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梁夫人逢高踩低,根本瞧不上他们这些小门小户,想把梁芳茹送入豪门,为梁家搏前程,为梁霄换个官儿。

瞧着梁夫人现在的心思,梁大将军的身体恐怕已经不行了……

徐若瑾很佩服那些人的臆想能力,更佩服传谣制谣人的阴损毒辣。

面对梁夫人的叱问,徐若瑾倒是很淡然,“母亲,媳妇儿问您,之前来向三姐姐提亲的人,有合您心意的人家吗?”

梁夫人皱眉,“那倒是没有。”

“那这些人如今不来了吧?”徐若瑾满不在意,“之所以不来了,还传出这样恶心的话题,就是因为您原本就瞧不上他们,所以他们才妄自诽谤梁家泼脏水,只想让您心里不好过,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有什么法子?”

“可也不应该这样……这样污蔑梁家的名声,不能这样猜度老爷。”

梁夫人的痛点在最后一句,她心中的顶梁柱是梁大将军,她不容任何人污蔑。

“之前,她们不敢肆意拿梁家说嘴,是因为梁家繁盛,声名厉赫,即便说了什么,您视若草蚁,根本毫不在意;如今敢肆意说嘴,是因为梁家正在下坡路,几句嘲讽,您若真的往心里去,便中了她们的计,让她们以为能够与您地位平齐了。”

徐若瑾的话,让梁夫人很不满,“我的心岂是那么狭隘,你不往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却句句都来针对我?我看你才是胆子大了,觉得能够教训我了,是吧?”

“媳妇儿怎么敢,不过是在跟您说道理,为您宽心。”

徐若瑾顿了下,“况且,她们自己也没说错,您原本就瞧不起那些人家,说出大天来,也不可能把三姐姐嫁过去。”

梁夫人冷哼一声,“我说一句,你顶十句,行啊,你本事大了,你既然这么有本事,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是不想再听到针对梁家的污言秽语,更不想听到别人拿你的出身与芳茹做比较。”

“她虽是个庶女出身,但她姓的是梁,是老爷的血脉,岂能是你所比?”

徐若瑾知道自己成了出气的,倒是咬下牙来,“行啊,媳妇儿就接了这个事,不过无论我怎么做,母亲您不能插手。”

“还跟我谈起了条件?”

梁夫人的怒火又要爆发,徐若瑾却不退让,“我就这一个要求,请母亲答应。”

“好,好好好,我倒看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梁夫人别过头,“这件事你若办不成,就不要来见我,我也不认你这个儿媳妇儿!”

徐若瑾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梁夫人的屋子。

刚刚出了屋,便见到绿萝正在一旁朝她招手。

徐若瑾脚步迟疑,心知是梁芳茹想要见她。

今儿的事,她的确心里有气有委屈,但却不是针对梁芳茹。

她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气,是为了婆婆的不理解?

原本婆婆就不待见自己,她也无话可说。

是为了那些恶人的挑衅?她早就做好了被污蔑诽谤的准备,因为昨儿为梁芳茹婚事出面之前,她已盘算过这件事最坏的可能性,就包括了自己的破名声又被提起。

可为何心里有些酸涩无力呢?

是因为自己一片维护之心却仍换来不公的斥责吗?

徐若瑾不愿去定性,因为思忖的越多,心里便越发的难受。

看到绿萝仍旧不断的向她招手,徐若瑾迈步走了过去。

梁芳茹正焦虑的在屋中等待,一早母亲便听了传闻,被气晕过去,而刚刚找来了四弟妹,显然又把这件事的责任怪在四弟妹的身上。

其实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都是她,因为都是她的婚事才引起这么多的麻烦。

她一定要向四弟妹解释一番,否则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看到绿萝引着徐若瑾往屋中走来,梁芳茹的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徐若瑾一进屋,她便凑上了前,可想了一肚子的话却噎在口中,一句都说不出来,嘎巴两下嘴,僵在了那里。

“三姐,看到你,我就什么怨气都没了。”

徐若瑾见到梁芳茹一脸纠结自责的样子,长叹口气,她倒不是安慰梁芳茹,而是真的气消了。

何必去要求婆婆要对自己另眼相待呢?

她当初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梁芳茹,如今看到梁芳茹苦巴巴的脸色,一切都释然了。

“我想了一肚子的话,想必也不用说了。”

梁芳茹拽过她的手,“你懂我的意思,这辈子就是嫁不出去,我也记四弟妹一辈子的好。”

“说这种话干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三姐姐一定会好的。”

徐若瑾倒是笑了,“咱们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没有那群歪瓜裂枣来求亲,你也清闲了不是?”

“母亲……也是心焦了,你别怪她,都是因为提及了父亲,所以她才会伤心。”梁芳茹咬紧了唇,“那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徐若瑾虽无法理解把男人当成自己的全部,但也能体谅梁夫人的伤感。

“我已经跟母亲说好了,这件事都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啊?”

梁芳茹愣住了,“让她们说去,说到没人搭理,谣言也就罢了,理她们作甚?”

“不不不,这件事也触到了我的逆鳞。”

徐若瑾心底的火又窜了起来,“若是不把名声这两个字彻底的噎在那些人的嘴里,我岂不是要被拿捏一辈子?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还没完了呢……”

“你想怎么办?”梁芳茹看她的模样有些担心。

徐若瑾撇了撇嘴,“没想好,想好了再说,若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四爷吗?让这个活阎王去砸了她们家大门。”

梁芳茹虽担忧,却被她的话逗笑了,“又胡说八道,不许胡闹。”

徐若瑾抽了抽鼻子。

刚才虽是为了解气,肆意胡说,但……可能还真需要梁霄的帮忙。

他会答应吗?

第二百零九章 胡闹

“你真的要这么做?”

回到“若霄轩”,徐若瑾把自己的想法与梁霄说了,梁霄半挑着眉看她。

倒不是觉得这个法子不好,是奇怪她能想得出来。

“你觉得不好吗?”

徐若瑾越想越觉得是个恰当的时机,“反正现在闹的沸沸扬扬的,索性我就在这时候把酒铺子开起来,反倒是谣言当了活招牌了,有什么不好的?”

“现在我也搞不清楚是谁造的谣言,酒铺子开起来,我借着这个机会赚银子,定有人受不了我占了大便宜,要继续闹的,那时不用细查,就能找到始作俑者,我省了多大的力气?”

徐若瑾见梁霄仍旧不吭声,撅起小嘴道:

“你若是觉得这个法子不行,我想不出更好的了,婆婆说了,办不妥这件事就不认我这个儿媳妇儿,也不让我再去见她,你说怎么办吧?”

“找到造谣的人,你想怎么处理?”梁霄没有回答,继续问。

徐若瑾顿了下,“其实我心里大概有数,我只想让她忍不住自己蹦出来,母亲都说我是破罐子破摔,我自当什么都不怕,可那些偷着算计人的,就不见得不怕了。”

“你说了这么多,想让我干什么?”

梁霄的态度,让徐若瑾忍不住露出一丝坏笑来,“那个……虽然我和母亲说了,事情我来办,她不插手,可我开酒铺子的事,你还是得帮我圆一下,另外酒铺子开张,我想送出去几份大礼,你替我出面,行吗?”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全都是为了酒铺?”

梁霄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头,“你觉得合适吗?”

徐若瑾揉着鼻子闷声道:

“怎么不合适了?不是说我名声不好吗?你纵着我开酒铺,还妇唱夫随的,气死那群腌臜货,不是能让她们忍不住早点儿蹦出来?而且我也想好了,等查清楚是谁,我就在酒铺门口的匾额上列上一行大字:某家与狗不得入内,那时的谣言可就不是梁家,而是她们自己了。”

“妇唱夫随?”梁霄喃喃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新奇无比。

她的胆子倒是够大的,还能拽出这等奇葩的词来。

“合着你就想气气她们拉倒,没什么更厉的手段。”

梁霄对此毫不在意,只觉得像女人过家家,小孩子玩泥巴。

“那不是还有你吗?”徐若瑾已经学会了耍赖,“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也只能做得这么多,挂了那个牌匾一定有人上门找茬,我还指望着你把他们都吓回去呢。”

“然后呢?”梁霄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

徐若瑾也没隐瞒,“硬的来不了,他们便只能来软的,除非真不要那一张脸,那我就继续把牌匾挂在酒铺门口,敢往公公的身上乱泼污水,母亲是肯定不饶的,因为这是母亲的逆鳞,所以拐弯抹角的,最后还是会找到我这里来,那时想把事情有个了解,价码可就不便宜了!”

“你想要多少银子?”梁霄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财迷。

“看心情,”徐若瑾啧啧几声,“惹得我被母亲这一通怪罪,我不诈他们个浑身骨碎,我就不姓这个徐字。”

梁霄无奈的摇摇头,徐若瑾看他又不吭声了,拽他道:“都与你说这么多了,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那就看你怎么表现了。”梁霄的大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徐若瑾在他怀里执拗的拒绝,“不行,浑身疼。”

可她蹭来蹭去,反倒是让梁霄越发的涌起,恨不能把她吞了嘴里。

小嘴又被霸占,她的嘴肿成了桃儿。

强行的从他怀里挣脱开,跑到妆奁台子前看了半晌,“肿了,明天怎么见人?”

“你还想见谁?”梁霄走过去,一把将她拽了回去,扔在床上。

“还要……呜呜,明天要见禾苗。”

“那不算外人。”

“呜……”

旖旎春意袭满了整个房间,灯烛的光芒映照着痴缠的二人合二为一。

徐若瑾似已习惯了他的霸道和节奏,逐渐能体验到他的热烈和带动。

羞涩的依依呀呀,让她的俏脸红成了火。

而他的汗珠滴下,那双灰眸中的狂热只表达了一个含义:

你,是我的。

翌日一早,徐若瑾醒来后,就让春草去吩咐人,把禾苗和王福找来,她有事情安排。

禾苗得了消息,匆匆赶到,徐若瑾见只有她一人,纳闷的问起:“王福呢?怎么没和你一同来?”

“他在铺子里干活儿呢,身上太脏,奴婢便没让他跟来,四奶奶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回去后奴婢再告诉他。”禾苗的话让徐若瑾瞪了眼:

“脏?他一个都要当掌柜的人了,还干什么脏活?”

禾苗笑着道:“他说,他曾经就是个泥瓦匠,酒窖他亲手做更好,外人更容易偷工减料信不着,何况自己就能动手干,能省不少的银子。”

“不缺他的银子,用不着在这上面省。”

徐若瑾盯了禾苗半晌,“是你逼着他做的吧?只让我别手里短了银子?”她知道禾苗曾与自己吃过苦,对银子二字格外在意。

禾苗一脸的苦笑,急忙澄清,“真的不是奴婢,四奶奶误会了。”

“行了,今儿就先这么着了,回去告诉他,掌柜要有掌柜的气派,不许再做粗累活。”

徐若瑾吩咐后,也没再耽搁,把自己的想法与禾苗说了,更是吩咐要提前开张,“……一定要快,这时候不要怕花银子召集更多的人来帮忙,必须要快。”

禾苗没想到一个酒铺居然还牵扯到这么多事,神情也凝重起来。

“之前您要隐在后面,只让人知道酒铺是您名下的,可如今这么做,对外要怎么说?”

“你不必说,四爷一露面,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徐若瑾的回答,倒让禾苗松了一口气,“有四爷在,那就什么都不是事儿了。”

“你还这么信他?”徐若瑾不屑的撇撇嘴,心里倒是欢喜的。

禾苗虽没夜夜陪在她的身边,却最懂她,“您就心里偷着乐吧,四爷是真宠着您。”

徐若瑾并未对她的话往心里去,只伸手抚摸着小脸幻想着,“只等着酒铺一开,数银子了!”

第二百一十章 灵阁

禾苗在徐若瑾的面前虽言听计从,但单独做起事来,也是一泼辣干练的能手。

得了吩咐,便当即回去开始找人干活儿,三天的功夫,酒铺子便挂起了即将开张的讯息。

这一个酒铺面积虽不小,装饰简单纯朴,也比不得中林县的奢华酒楼气派,也比不得些许传统字号名声响亮,但却吸引了众人的关注。

因为徐若瑾和梁霄出现了。

这一对夫妻是近来最热门的谈资,原本人们以为梁家人会就此闭门谢客,让话题冷却一番,孰料她们反而出现了?

而且还是出现在一个酒铺里?

都传梁四奶奶酿酒的手艺卓绝,得过许多官家夫人们的赞赏,连姜家的老太爷都特意求过她亲手酿的酒,难道,这个酒铺是梁四奶奶的产业?

可不是有人说过,梁夫人是不允她再酿酒的吗?怎么酒铺子还开起来了呢?

人们的好奇心永远比太阳更加热烈,即便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关系,也要竖着耳朵打听个清楚。

于是,“灵阁”这家酒铺所在的街道上,放眼望去,人群熙攘,徐若瑾虽没出面,却吩咐酒铺的伙计拿出一坛酒和一百个酒盅。

酒盅斟满,伙计们便请围观的百姓品酒:

“今儿开张大吉,主子宴请各位宾客免费尝酒,觉得好,您就夸一句,觉得不好,您说出不好的理由,主人赠一两银子作为答谢。”

横指已经摆好的酒盅,伙计笑对众人,“有没有哪位做尝酒的第一人?”

又能免费品酒,说出不好还能得银子,这等新奇的法子已让围观的众人跃跃欲试。

只是还没有第一个站出来的,众人都不愿第一个迈自己的那条腿,只等有人先来,随即便立即跟上。

也有好信儿的笑嚷着问道:

“喂,你们这个酒铺子名字还挺雅致的,是梁四奶奶开的?”

“对啊,要真是梁四奶奶亲手酿的,我马上就第一个站出来。”

嬉笑的喊嚷,让气氛越发的热闹起来。

只是伙计笑而不答,根本不理睬这个问题,只看向越来越多的人们,继续重复刚刚的话:“有哪位来做尝酒的第一人?”

这一幕却是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越是回避不答,这件事越能勾起人们的好奇。

“只让我们品酒,却不说到底是不是梁四奶奶的店铺,不会是故意打着旗号忽悠我们的吧?”

怀疑者不由想的更多,只是他的话一出口,同类和起哄者便声音更大了,“到底是不是?兄弟你给个准话,莫说是让我们喝酒,就是让我们买酒,这个钱都乐意出了!”

“刚刚不是看到梁四爷夫妇进去了吗?不会是被请来品酒的吧?”

“那谁知道,也许是他们东家特意下了帖子的呢。”

人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调侃着,小伙计也不生气,也不回答,仍旧重复着那句话。

终于有性子急的人耐不住性子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不是说梁四奶奶的酒与众不同吗?那咱们就来尝尝,若是跟寻常的酒都是一个味道,搞这么多噱头也无用,纵使是梁四奶奶的酒铺又能怎样?”

“我先来!”

一个中年汉子挽起了袖子,迈上前来。

他有了动作,其他人便立即跟随。

二十几盅酒瞬间就被拿走,而后面被挡住的人根本凑不上来。

“啊,啧啧,咳咳咳……”

第一个喝了酒的人没意识到这小盅酒会有这么大的劲儿,一口全都喝进嘴里。

可谁知烈酒入腹,猛辣刺喉,让他忍不住咳了起来,一张赤色的脸咳成黑紫,让其他端着酒盅的人僵在当场,立即把酒放下。

都喝成这个德性了?这酒到底好还是不好啊?

中年汉子咳的肺都要炸了,洪亮的嗓音变得低沉嘶哑,“好,好酒,真是好酒!”

旁人纳闷的看他,“好酒你还喝成这个模样?”

“不喝拉倒,你们懂个屁!”中年汉子骂完,转身看向伙计,“能再赏一盅不?我花钱……”

中年汉子话音未落,其他人蜂拥而上,一转眼,店铺门前桌案上摆着的那百盅酒便被抢空。

而有了中年汉子的前车之鉴,其他品酒的人自当是浅尝一口,细细的品。

赞扬声蜂拥而起,也有受不得烈酒冲劲的人已经头脑发晕,脚步踉跄起来。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们都参与到体验中来,品完了酒仍旧不肯散去,因为他们开始商议起到底能挑出什么不好之处,那可是还有一两银子的赏钱呢!

只是无论怎么研究,都没人能说出这个酒不好。

倒不是徐若瑾的酒是无可挑剔,完美无缺,是因为大家从未品过这么烈性的酒,又能挑出什么错?

有一个脸色晕红的男人咬了咬牙,冲到伙计面前道:“我觉得这个酒不好。”

尽管他声音很小,却已有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朝他看去。

伙计很是恭敬的把他请了过去,“哪里不好?请您提,提出后,便有一两银子的谢礼。”

男子嘶了嘶嘴,轻咳两声,“这个酒太烈了,一口就醉,喝不饱啊!”

“且!”

“骗银子的,真是无耻啊。”

人们的指指点点和辱骂,把男子喷的一脸晦暗,可他又不肯承认自己是为了骗银子,梗着脖子硬气道:

“本来就是嘛,大家喝酒是为了聚一聚,这才一盅就醉了,还谈什么情分了?难道酒一入口桌席就散?”

“强词夺理,那是你酒量不行。”

“滚。”

众人的辱骂,让男子实在没脸再呆,一脑袋扎了人群里去,再也不吭声。

瞧着时辰差不多,禾苗立即吩咐王福出来挂上喜鞭炮,“灵阁”之内也已经摆好了酒案,只等炮竹崩响之后,迎客入内,也算是开业大吉了!

梁霄看过这一幕场面,侧目低头看着徐若瑾,“你这一手玩的够花哨的。”

“还得有四爷您来助阵,否则哪会吸引这么多目光?”徐若瑾笑着寒暄,挽起他的手臂道:“稍后便要迎客进门了,咱们还是先去后面的小窖看看?”

梁霄对她的殷勤倒是很惬意,“我算店老板么?”

“我是老板娘。”徐若瑾拽着他,“走吧,稍后还有好戏呢。”

“灵阁”的开张大喜冲淡了梁家的谣言,美酒迷醉,百姓的口中倒全都在猜度那烈味儿的酒的酿制法子,还有四处相传这样一个酒铺的开张。

袁蕙翎听说了这件事,气的牙根儿痒的不得了。

“徐若瑾啊徐若瑾,你的脸皮倒是够厚的,都被戳疼了脊梁骨,居然还好意思出来开酒铺?”

袁蕙翎忍不了她的耀武扬威,脑子一热,立即吩咐人去了千总府,“告诉我姨母,徐若瑾居然露面开了酒铺子,这虽是在耀武扬威的与她挑衅,但请姨母千万别生气,别跟这种穷破户出身的丫头一般见识……”

第二百一十一章 醉言

徐若瑾此时正在“灵阁”当中乐滋滋的数银子。

姜必武前来恭贺开张大吉,梁霄在外陪着他吃酒。

看着面前一堆散碎的银子还有禾苗与王福等人绿光仄仄的眼神,徐若瑾笑着道:

“今儿也是占了开张第一天、人们好奇心旺盛的便宜,不能因为卖出的银子超过了你们的预期便开始松懈,另外,也要再多找些年富力强的伙计,恐怕今儿咱们高兴了,有人会不高兴的。”

禾苗立即收了笑脸,“您是说,会有人来闹事?”

“这是您和四爷的买卖,如今满城皆知,谁会那么不长眼?”王福仍未从兴奋中抽离出来。

今儿虽未喝酒,但他是真的醉了……

“四奶奶说的话一定有准,不许轻视。”禾苗当即没给王福好脸儿,王福怔了下,红着脸肯定的点头,“奴才知道了,稍后您吩咐完,奴才就去安排。”

禾苗立即道:“你现在就去。”

“是是,这就去。”王福当即离开,徐若瑾看他出了门,吩咐春草去看账房核对银子数目,把禾苗拽到一旁,“别对他那么凶,终归是两口子。”

“什么事儿奴婢都能让,唯独您的事,分毫都不能让,这是奴婢嫁他之前,就已经发过的誓。”

禾苗的执拗,徐若瑾也着实不知该怎么劝。

撩开这一页不谈,她开始继续接下来的吩咐,“今儿无论最后算出多少银子,拿出五十两,赏了干活儿的所有人,另外,我还需招手一些酿酒的小徒弟,这件事只能你亲自来办。”

禾苗当即点头,对此格外认真。

酒铺若真的想要做起来,单是这酿酒的功夫就格外耗费精力,单以四奶奶一个人来动手是绝不可能的。

可若是招收来的人有私心,那便更是麻烦,所以这个人选是一个大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奴婢实在毫无头绪,不知您有什么想法,提点一下?”

禾苗的询问让徐若瑾也摸不着头脑,“我也暂时没有想好,终归咱们一起想想吧。”

“您觉得什么人会来捣乱?”禾苗的心里仍旧惦记这件事。

酒铺刚有了起色,能来梁家生意上添堵的也定不会是一般人,她总要心里有个数才行。

徐若瑾沉了沉,“我觉得不会是那位千总夫人。”

“那会是?”禾苗目光更专注。

“袁蕙翎。”

徐若瑾虽轻念出这个名字,她的语气却十分坚定,“她永远见不得我过的舒坦。”

“她?她会亲自来吗?”

“那就看她是否心虚了。”徐若瑾嘴角轻扬,“我就在等着她……”

袁蕙翎的口信送到,千总夫人的确很是生气。

可生气过后,她并未打算再找徐若瑾的麻烦。

上一次事她做过之后颇为后悔。

不过是因为没娶上梁家女儿心中气恼罢了,当着面吵过也就算了,却脑子一热,把梁家惹到那个地步,俨然已是不死不休。

梁家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这句话是王千总亲自说的,说的时候,还不忘赏了她一巴掌。

千总夫人越想越后怕,越怕越为自己找理由,最后才意识到,自己都是受了袁蕙翎的挑拨,否则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于是再听到袁蕙翎派人传来的话,千总夫人轻蔑一笑,一个小丫头罢了,还想把自己玩弄在手心里当靶子用,简直可笑。

赏了来传话之人一个嘴巴子,千总夫人算是为这件事彻底做了结尾。

可袁蕙翎见到派去的人脸上的大红手印,脸色青紫难堪,接连砸碎了好几个茶碗。

“我就不信了,我还对付不了一个徐若瑾,我倒看看,她到底有多么硬的骨头,能扛得住满城流言蜚语。”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井水不犯河水,您忘记上一次县令大人差点儿打了您。”

丫鬟的劝慰,让袁蕙翎把手中的帕子攥成一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就是见不得她好,绝对见不得她过的比我好!”

徐若瑾未等酒铺数完银子,便随着梁霄回了梁府。

因为梁霄今儿喝多了。

姜必武是被姜家人抬着离去,梁霄笑眯眯的拽着徐若瑾上了马车,一头扎在了她的怀里,“他先醉倒了,我赢了,赢了……”

“就为了赢一次,偏要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

徐若瑾小脸很是难看,“回府还指望你向母亲解释今儿开酒铺子的事呢,你倒好,先喝趴下了,我恐怕只有挨骂的份儿了,关键时刻你先倒,真没义气!”

“义气?”

梁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跟我讲义气?”

“难道不对吗?”徐若瑾受不得他呼出的酒气,“当初也是你答应去应付母亲的怪罪和责备,如今你非但去不成,还醉成烂泥一样,我不被母亲罚手板子都烧高香了。”

“我们讲的是情分,怎么会是义气。”梁霄完全不理睬她口中梁夫人的事,“义气是兄弟。”

“情分?”

徐若瑾口中念了一遍,可看他醉笑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他的脸一把,“讲情分就更不该把我自己撂给母亲了,无情之人!”

“呼……啧啧。”

鼾声迭起,梁霄彻底的睡了过去。

徐若瑾哀叹一声,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这个大脑袋,她真的很想揪起来好好的吼一通。

只可惜,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手心痒痒,却还做不出来。

怎么办呢?

回到府中,母亲那里该如何交待呢?

徐若瑾陷入了苦闷中。

到了梁府,徐若瑾一下马车就看到忠叔和白芷等在那里。

忠叔还倒罢了,白芷会来,显然是梁夫人吩咐的。

看到徐若瑾那副苦瓜一般的脸,白芷也笑不出来,一张苦瓜脸,“四奶奶现在都厌恶见到奴婢了。”

“没,只是今儿情况特殊。”徐若瑾看着她,“母亲吩咐你来的?”

白芷无奈的点点头,“是,夫人正在院子里等着呢,吩咐奴婢过来等,只要您一回来,就立刻去见她。”

“母亲,生气了吗?”

徐若瑾问的小心翼翼。

白芷摇摇头,“奴婢瞧不出来。”

“唉,听天由命吧。”徐若瑾让丫鬟们把梁霄先送回去歇了,她则跟随白芷一同去见梁夫人。

屋内静谧的压抑,让徐若瑾心里越来越沉。

只是越走进正堂,她的心反而越发的冷静。

她这般做是为了日子,为了生活,母亲若真的怪,她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认了,那又何妨?

因为她只想做好徐若瑾。

所想即所行,这就是她,她徐若瑾的选择。

第二百一十二章 儿子

梁夫人此时已在屋中等的很不耐烦,又问了一遍方妈妈时辰。

“您这一刻钟的功夫已经问了两遍了。”

方妈妈笑看着她,“不是已经答应四爷了?这件事看四奶奶的手腕,您不斥、不骂、不理、不睬,怎么这会儿就忍不住了?”

“我没想管,但我还不能问一问了?”

梁夫人心里后悔,“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他,瞧瞧今儿闹腾出来的荒唐,还不收银子请人品酒,还请人提意见,说出一处不好,就给一两银子。”

“也就是今儿没人故意找事,否则挑毛病还不容易?有多少银子都得让她赔进去。”

“不斥,不问,不理,不睬。”方妈妈把这四个词重复了一遍,随后便盯着梁夫人看。

梁夫人冷哼一声,很不满意,“您就会偏袒她,若是嫣儿经手,这种事还用得着我操心?”

方妈妈没再接话。

嫣儿,却不知夫人何时才能把这件事彻底的抛开?难道要记一辈子吗?

徐若瑾进了门,正看到梁夫人与方妈妈僵在这里。

那一张不悦的脸便表明,母亲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算盘已经打好,徐若瑾笑着进了屋,“给母亲请安了,刚刚看到了白芷,才知道母亲原来一直在等,若是早些知道,一定早早回来跟您回酒铺子的事。”

“跟我说不着。”

梁夫人虽心里记得与梁霄的承诺,但语气十分不佳,“那是你的铺子,与我无关。”

徐若瑾愣住了,“那母亲找媳妇儿来,有什么吩咐的?”

“梁霄呢?”梁夫人问起,徐若瑾心里一紧,“与姜必武喝了不少酒,醉了,先回去歇了,明儿再来给母亲请安。”

“哼!”

梁夫人的不满更浓了起来,“不过是开一个酒铺子,玩了那么多花哨的把戏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梁霄喝多了?你知不知道他的身子不好,居然还不盯着点儿,让他喝的醉倒不省人事?”

徐若瑾气软,只能无奈道:“媳妇儿是在里面吩咐下人做事,没想到他会喝的那么多。”

梁夫人已气至满胸,根本不管自己是否讲道理,“你光顾着铺子,不管他,你到底怎么做媳妇儿的?一颗心都飞了银子上,拿梁霄当成什么?只当做挡箭牌帮你解难的?还是当成了酒铺子里的活招牌?你怎么不把他也标个价码卖了去?”

“媳妇儿绝对没有这么想。”

徐若瑾满心无辜,还以为梁夫人会揪着酒铺子的事不放,却没想到是在斥她不照顾好梁霄。

这件事她无法否认,因为梁霄的确为她做了挡箭牌。

挡住了梁夫人的斥责,只可惜,这一通骂仍旧没有逃过,却正是因为梁霄而挨骂。

“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规矩我不挑你,出身我不挑你,若是连伺候梁霄你都做不好,你还有何救药?”

徐若瑾抿紧了嘴,想要再开口时,却被梁夫人打断,“行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辩驳,回去照顾好梁霄,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是。”

徐若瑾把话憋回肚子里,只简单的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

梁夫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冷哼一声,看向方妈妈满脸无奈的盯着自己,“我可没有因酒铺子的事斥她、骂她、理睬她,我是为了我的儿子。”

……

徐若瑾一路走回了“若霄轩”,并没有乘坐轿辇。

她原本以为会因为酒铺子而挨骂,结果却是她想错了,梁夫人只为了梁霄,斥责她无心。

她承认自己无心,因为在她的心里,梁霄一直是无所不能,好似他开了口,就会做到,从来没有让她不信任的感觉。

可他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吗?

徐若瑾心中自问,却摇了摇头。

纵使他无所不能,却也需要有人照顾,这的确是她的疏忽她的错,梁夫人骂的没有错。

她的确没有尽到为人妻子的责任。

他还是第一次喝到上了马车就闷头大睡,他的伤怎么样了?

心中涌起惦念,徐若瑾的脚步也快了一些。

跨步进了“若霄轩”,她直奔屋中而去。

进了屋,徐若瑾便愣住了。

原本以为梁霄会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孰知他正在吃茶?

凝香看到四奶奶归来后的惊愕,还以为是误会了什么,当即跪在地上行礼,“四奶奶回来了,奴婢、奴婢刚刚伺候四爷用茶,四爷……”

“你下去吧。”梁霄发了话,凝香抬头望他一眼,却见他的目光只盯在四奶奶身上。

立即起身离开,凝香似仓皇逃窜。

她一出门,红杏立即把内间的门关上,看着凝香的背影,未出声音的骂着:“狐狸精。”

梁霄见徐若瑾一直站在那里不说话,道:“母亲都说什么了?”

“让我要尽女人的责任,照顾好宿醉不醒的你。”

徐若瑾的声音变冷,“你故意装醉?不陪我去见母亲,乐得看着我挨骂,是吗?”她只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副反省都是自作多情。

梁霄抽了下鼻子,“母亲说的难道有错么?你本来就没有照料好我。”

“你……”徐若瑾提起一口气,脸憋的通红。

见她真的动了气,梁霄起身一把将她拽了怀里,暖语道:“还真的生气了?”

“你坏!”徐若瑾冷哼。

梁霄点点头,“我坏。”

“你混蛋。”

“我混蛋。”

“你无耻!”

“我无耻。”

“你……”

“可那又怎样?”梁霄倒是把自己逗乐了,“我喜欢看你动气的模样,真好看。”

徐若瑾的拳头终于忍不住,噼里啪啦的朝着他便捶下去。

梁霄哈哈大笑,抱着她便滚上了床。

执拗不过他的纠缠和疯狂,徐若瑾只觉得被欺负的无处申冤,眼泪儿汪汪。

“别哭。”梁霄体味着她身体的温暖,“明天继续陪着你去数银子。”

疲累袭身,他这一句话听在耳中,倒是颇为舒坦。

好歹会说一句好听的,已经是他的妻,还能怎么样呢?

怀着这样一份心情,徐若瑾沉沉的睡去。

梁霄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想到姜必武,他的确要争个输赢,因为那赌的可不是一顿酒。

而是一个可以交易的筹码。

梁家,一定要再起复。

一定!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是谁

袁蕙翎纵使再生气,再怨怼,也知道不应该自己出面去找徐若瑾的麻烦。

因为她不仅得过袁夫人的告诫,而且从她自己来说,徐若瑾哪有资格与她来平起平坐,让她亲自出面惩治?

其实这不过是自我找个借口,本质在于她畏惧徐若瑾。

因为几次与徐若瑾见面,她都没能胜上一筹,反而被徐若瑾咬的死死的。

何况,如今梁霄成了她的男人,若真是闹出矛盾,对袁县令也很有影响,所以她绝对不会再亲自出面,这是袁蕙翎十分聪明的一点。

只是,找谁去恶心一下徐若瑾呢?

袁蕙翎在脑中搜索着人选,最终仍把这个人选定在了千总府。

只是这一回不再是千总夫人,而是千总的儿子,王中科,也是曾有意要娶梁芳茹的男人。

王中科并不知道袁蕙翎与千总夫人之间出现的小伎俩,听自己表妹说起邀请他喝酒,而且是去梁四奶奶的酒铺时,他立即便点头答应了。

“之前就曾听人说起过那徐若瑾酿酒的手艺卓绝,能让人赞不绝口,如今能有机会尝一口,也算得偿所愿,只是……听说她的酒铺很火,而且只卖酒,不容人在那里吃酒,难道我们只是去买点儿回来?”

王中科的话让袁蕙翎“噗嗤”耻笑起来,“表哥,你真以为她说不留人在酒铺里吃酒,就真的不容么?若只是卖酒的话,她何必要这么大的院子?再说了,您的身份是什么?是千总府的少爷,纵使与梁家的婚事不成,那也不用就此老死不相往来吧?”

“若真的给咱们撵出来,是梁四奶奶小气了,好歹已经入了梁家的门,总该心宽大度,有大宅门少奶奶的气度,还那副小家子气的话,岂不是丢了梁家的脸?”

袁蕙翎的话,让王中科深信不疑,“还是表妹说的对,那咱们这就走?”

“不急,去喝酒之前,咱们先准备一份庆贺的礼,好歹也是旧识,空着手去,还以为我这位县令府的小姐穷酸了。”袁蕙翎看向王中科,“表哥,你准备送什么?”这才是她做此事的关键。

王中科沉思不语,因为他之前只打算买酒,如今送礼的话,好似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只是哪儿不对劲儿,他还说不出来。

袁蕙翎见王中科的眉头皱紧,怕他再反悔不去了,立即道:“算了,这等小事哪能让表哥费心,终归咱们是表兄妹,齐送一份礼就是了,没必要再单独准备一份,反而显得生分了。”

一听到不用自己掏银子,王中科立即答应下来,赞了一个“好”字。

袁蕙翎心里早已笑开了花,除却腹诽自己这表哥的脑子足够笨之外,又开始猜想徐若瑾的对策。

只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

王中科送了大礼上门,不收,那是她心胸狭隘,拒礼入门,开张大喜的第二天就闹出这种事,定是个揪心的霉头事;

可若是她真的收了,依着梁夫人的脾气,还不把她给骂个狗血淋头?连梁芳茹都不会给她好脸子看。

至于自己,她只需看到徐若瑾倒霉,就是对她最好的利益。

因为,她就见不得徐若瑾过的心灵舒畅,她绝不能看到徐若瑾过的好!

只是她要先想个法子,做这件事之前,要先避开一个人,那便是梁霄。

徐若瑾一早醒来时,发现身边的梁霄已经不在。

想到他昨日醉成了那副模样,今儿一早就没了影,身子能行吗?

时辰已经不早,徐若瑾也顾不得再多思忖,洗漱过后立即换好衣裳,为婆婆请安后,她还想去一趟“灵阁”,事情做的太顺,总让她心底不安。

却不知什么时候,她成了这般没有安全感和正能量,难道是因为“徐若瑾”就是这么一个苦累的命?

简单用了几口早饭,徐若瑾便冲去了“福雅苑”。

只是还未等走到正院,就又看到白芷刚从院中出来。

一张苦涩的脸哀叹两声,徐若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两个大,白芷看到她这副模样都快哭了,“四奶奶您别再看到奴婢就一脸苦了,让奴婢都觉得自己像个丧门星。”

“婆婆是让你给我传话的吧?”

徐若瑾直问正题,白芷立即点头,“是的,夫人让奴婢跟四奶奶说,不用去给夫人请安了,您这些日子只需要照顾好四爷,看好酒铺子就行了,夫人最近想静一静。”

徐若瑾倒是很惊诧,还以为婆婆要自己去身边伺候,却没想到是这么吩咐的?

“婆婆今儿心情怎么样?”徐若瑾有心细问几句,万一是婆婆传了反话,她又怎敢不去请安?

白芷顿了下,四处瞧瞧没有外人,凑到徐若瑾耳边道:“四爷早上出门时,曾来过一趟。”

原来如此……

徐若瑾了然的点了点头,“四爷还在母亲这里吗?”

“没有,四爷早就走了。”

徐若瑾叹了口气,那个家伙又开始神出鬼没了,真是让她觉得头疼。

只是婆婆既然这般吩咐,她也不打算再硬凑过去请什么安,细思片刻,便吩咐忠叔帮忙准备马车,早去早回,免得婆婆再挑什么毛病。

只是马车刚刚准备好,徐若瑾准备上车的功夫,就见远处一个小男丁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招手大喊,“四奶奶,梁四奶奶等一等,梁四奶奶……”

“那是谁?”听到声音,徐若瑾不禁问上一句。

春草朝远处看看,答道:“好像是灵阁里的伙计。”

“怎么跑这儿来了?”徐若瑾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有上马车,站在那里等着他。

“梁四奶奶,不好了,一早上,县令府的小姐带着千总府的少爷去了酒铺子,您吩咐只卖酒,不留人吃酒,可县令府的小姐说了,她是您的闺中密友,您一定会留她在那里品酒,而且还送了一份大礼,称是她和千总少爷所赠。掌柜的称您不在,不敢妄自收礼,那位小姐发了火,说您成了梁家四奶奶之后便开始瞧不起她们了,掌柜的瞧事情不对,便让小的马上来告诉您,您快去看看吧,这会儿门口虽然也热闹,却都是看笑话的了。”

徐若瑾眉头皱紧,口中喃喃而语:“袁蕙翎,你终于忍不住了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狠手

徐若瑾在赶往“灵阁”的路上,袁蕙翎正在满心挂笑,一脸幽怨的诉着苦,若是看不透她是故意使坏,还真以为她是委屈的比窦娥还冤,反倒是梁家这位四奶奶心胸狭隘不容人了。

“你说我好好的,来触这个眉头作甚?原本以为梁四奶奶开了酒铺子,过来送上一份大礼做庆贺,好歹也相识一场,也有得赠一杯酒尝的面子,可谁承想……”

袁蕙翎眼圈微红,“可谁承想连门儿都不让进,坐上片刻都不容,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表哥,”袁蕙翎轻咬着嘴唇,“是妹妹想错了,都怪我,要不然咱们走吧?免得招人闲话,啊?”

王中科这会儿已是气急败坏,一张脸如同包了火的油纸,只差片刻就会发泄出来。

原本好心来送礼,孰料却被几个下人给拦在外面?

哪有酒铺子是不容人进去吃酒的?纵使梁四奶奶有这层规矩,但他是什么人?他的表妹又是什么人?

堂堂中林县令的女儿和外甥被拦在一个新建的酒铺门口,这一张脸可谓是被人抽打了巴掌再踩两脚,彻底的丢尽了。

袁蕙翎委委屈屈的模样,更激发了王中科颜面扫地的痛感,看着站在门口的王福,王中科冷哼道:

“我今儿还就不走了,酒铺子不是卖酒的吗?我是买家,银子就是道理,现在我还就不走了,你们开个价,所有的酒,我都要了,唯独就一个条件,”

王中科一指下人,拿出身上所有的银钱,更有几张大额的银票,“条件就是,小爷我要在这里吃酒!”

王福此时也一脑门的官司。

因为他真没想到开张的第二天一大早就会发生这种事。

尽管禾苗已经与他提前说了,四奶奶嘱咐过会有人来捣乱,可这也太快了吧?门板子刚刚歇下,便立即登门找茬,而且找茬的人还是县令府的小姐和千总府的少爷,让他如何直得起腰板?说得出拒绝的话?

这种人物,在王福之前的世界当中,是仰望和高高在上的存在,而今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还要将这等人物赶走,实在是一件格外棘手、格外艰难的事。

余光偷偷睹了一眼侧门处的禾苗,禾苗一脸厉色的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能答应。

王福也无可奈何,只能露出尴尬的讪笑,“抱歉,真的十分抱歉,这是主人定下的规矩,我们做下人的哪敢肆意违背?求您高抬贵手,只要您别再要求留下用酒,偏要破了主人的规矩,我跪在地上给您磕上两个头还不成?”

王福的低三下四并没有换得王中科的怜悯和同情,反而气势更盛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连买酒,你们都不卖了?”

“卖,但是您只能带走。”

“我就要在这里喝。”

“不行,主人定的规矩不能破。”

“你们这是目中无人,肆意定规,哪家酒铺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荒唐规矩?简直可笑。”

“这是主人定的,我也没办法。”

“你们不懂规矩,小爷我就教教你们什么是规矩!”

王中科脑子一热,挽起了袖子,朝身后的下人吩咐道:

“在门口给我立个桌子,买了酒,我就在门口喝,那里可不是酒铺了,纵使你们主人出现也管不着,我喝不完,看看谁敢进来买你们家的酒!”

“表哥,还是算了吧,咱们还是走吧。”

袁蕙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突然,更没想到王中科反应会这么大。

原本不过是想借王中科的名义,恶心一下徐若瑾,再让她被梁夫人斥骂一通、让酒铺子传出笑话罢了,谁知道自己这个表哥还要跟徐若瑾扛上了?

虽然她昨晚去磨袁仰,请他想办法绕了八个弯子把梁霄请走,让梁霄不会回来为徐若瑾撑腰,但这事儿也不能闹成自家人丢脸啊!

王中科才不理会袁蕙翎,他的心里就是卯上这个劲儿了。

梁家早已不是之前的梁家,不与他结亲就罢了,如今自己腆着一张脸来给送礼,却连想要在此吃上一杯酒都不行,他王中科何时受过这等怠慢?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不管对方是谁,今儿他要是不找回点儿颜面,定会被人当成话柄笑上一辈子,往后如何立足?

“搬,今儿我就要在此喝个痛快,还不快给我搬?!”

王家的下人们不敢再拖延,立即到隔壁的茶楼强行的搬出一套桌椅板凳,横在了“灵阁”的大门口。

茶楼的老板只觉得这件事是看热闹也惹祸。

好端端的不去搬其他人家的物件,怎么偏来搬自己的?

惹不起王家这位少爷,他也更惹不起梁四爷啊,那位才是煞星,单是远远看去都觉得惊悚畏惧,若是知道王中科用的桌椅板凳是他家的,还不跟自己玩了命?

可茶楼老板不敢直接去找王中科要回来,只能长叹口气,感慨自己的倒霉,私下派人去找禾苗和酒铺的伙计拉关系说情儿。

他也是个无可奈何之人啊!

王家的下人接二连三的到铺子里买酒,王福还不能不卖,只能拿了银子递了酒,再把人送出门外。

而王中科就在这里等着,酒一来,他便当即开始喝,一边喝一边斥骂发泄着自己心头的怨气,酒气上头,他那原本就不康健的智商就更加的残了,该不该说的话,全都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梁家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都成了官奴了么?想娶你们家被退了亲的小姐,却还嫌弃我攀高枝,我呸,也不瞧瞧都是什么货色,小爷我还瞧不上呢!”

“来了中林县,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这里可不是京都,也不是军中,这里的县太爷是我的姨父,敢不给我颜面?这个酒铺子也甭想好好开了!”

醉熏熏的目光横扫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们,王中科厉声喊道:

“看你们谁敢买他们家的酒,那就彻底的滚出中林县,不要在这里讨生活了!”

“喝!”

王中科醉酒的做派让周围众人不由皱起了眉。

这哪里是什么送礼被人关在门外不待见?刚刚说的全都是屁话,虚假做戏,实在可恶可笑。

这种货色梁家不搭理才是对的!

肆无忌惮的狐假虎威和威胁恐吓,让人们的好感立即下降不提,自动的转向盼着他倒霉。

袁蕙翎只觉得额头冒汗,心觉事情发展不妙,立即上了马车,吩咐人们回府,把这件事彻底的与自己隔离开来。

只是她的马车刚刚启动,就看到梁家的马车正停在隔上一条街的侧路上。

那个吩咐下人做事的,不正是徐若瑾?

身后响起一阵哄堂大惊,袁蕙翎立即吩咐停下马车,朝身后望去。

只见“灵阁”的门口挂上了一块诺大的木匾。

上写着九个大字:王中科与狗不得入内。

袁蕙翎的头皮炸了起来,她朝着徐若瑾那边望去,却见徐若瑾正在朝她看来,那嘴角嘲讽和挑衅的笑,让袁蕙翎心中不寒而栗。

徐若瑾撂下马车的帘子,想起袁蕙翎那副僵滞的模样,嘴角轻笑,自语道:“真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么?”

“四奶奶,现在怎么办?”春草问。

徐若瑾一脸淡定,“等着数银子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陪玩

“王中科与狗不得入内”这九个大字的招牌往“灵阁”的门口一挂,立即引起了一阵轩然大叫!

尖叫、惊叫、嚎叫、起哄的疯叫,此起彼伏,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止住人们内心的震惊。

疯叫的人除了王中科之外,还有一个人便是袁蕙翎。

她万万没想到,徐若瑾居然敢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来,而且还指名道姓,把“王中科”三个字与狗划为同一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已经超越了她思维的底限!

下了马车,袁蕙翎急速的冲到徐若瑾的马车旁,一把推开春草,指着她便道:

“徐若瑾,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你疯了吧你?你快去让人把牌匾撤下来,你自己想想后果!”

袁蕙翎的脑子已经乱了,她只有一个想法,便是不能让这件事再发展下去,否则不仅是王中科会疯,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徐若瑾很平静的看着袁蕙翎。

袁蕙翎的眉头皱成了两条扭在一起的线,惊恐、畏惧,那副彷徨失措的歇斯底里全都纠结在一起,让她原本稚嫩的脸上,涌起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刻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徐若瑾一派云淡风轻,因为这一次她不打算再隐忍,更不打算退让,若是不把这件事闹个翻天覆地,让袁蕙翎彻底的害怕,她便要被张家那一个梦魇纠缠一辈子。

这是她要彻底打破的阴霾,所以这一次,她绝不退让。

袁蕙翎没想到徐若瑾会这样的与自己对话,好似眼前的她判若两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自以为是的可笑。”

徐若瑾的轻蔑,让袁蕙翎恍然惊愕,指着徐若瑾气的发抖,“你个恶毒的女人,你早就已经安排好这一出戏,否则怎么会立即拿出我表哥名讳的牌匾?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的阴损可怕,你若是再不收手,我就去揭穿你的贼面目!”

“我阴损可怕?我贼面目?”

徐若瑾坐在马车上居高的看着她,“我没有因为一己私欲,险些让人丧了命,更没有因为喜恶嫉恨,接二连三的指使别人入歧途、吃大亏,更不会做出与己完全无关,只不容别人过的舒心、过的好的恶心事。”

徐若瑾冷笑的打量着她,“袁蕙翎,你不要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所想,不见得是我所想,你怕的,不见得我也怕,你不是想玩么?我徐若瑾奉陪到底,就陪你玩个够,就从现在开始!”

袁蕙翎被她最后的冷语惊的踉跄倒退,想要再说些什么,徐若瑾却已撂下了马车的帘子,吩咐启程。

“你别走……”袁蕙翎追上去要拦,却被她的丫鬟连忙拽了回来。

袁蕙翎愤无处泄,转回身抡起手臂狠狠抽的丫鬟一巴掌。

丫鬟被打的跌倒在地,嘴角流出鲜血。

可袁蕙翎已经彻底的傻了,疯了,呆了,她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展到什么局面。

因为她真正见识到了徐若瑾的手段是多么的狠。

那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极其可怕,非常可怕,她虽不愿承认,可她的心里真的后悔了。

王中科此时的疯叫已经让周围的人们堵上耳朵,否则会被他尖锐刺耳的声音震破耳膜。

“你们快点儿把这个牌匾摘下来?你们怎么敢把我的名字刻上去?这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快点儿给我摘下来!”

喊叫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因激动破裂震耳,好似被踩了脖子的公鸭。

牌匾挂上,小伙计们自当也就不再收敛寒暄,一派毫不搭理的模样,不回话,不接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种漠然无视,让王中科的心好似被狠狠的揪了一把,比骂上几句更觉备受侮辱。

“你们去!”王中科吩咐自家下人,“你们快去把那个牌匾拿下来,快!”

王家下人们犹豫下,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可王家人不动,“灵阁”的伙计们也不会动,王家人凑上来,“灵阁”的伙计立即出来四五个,横在牌匾之前,扬声道:

“敢摘我们酒铺的牌匾,便是打我们主子的脸,要我们的命,看看谁敢动?”

王家下人的脚步停滞,回头望向王中科。

王中科一张脸气的通红无比,好似熟透的烂紫茄子。

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奇葩的事,他、他这辈子的脸丢尽了!

“我可是袁县令的外甥,你们梁家人敢干出这种恶心事,你们也要掂量掂量!”王中科只能搬出袁县令来挡事,只可惜这些伙计早已得了吩咐,他们的主子可是梁四爷和梁四奶奶,管什么县令不县令?与他们又有何干?

依旧是毫不理睬,只站在牌匾两侧,不容任何人上前。

王中科是彻彻底底的怒了,看着自家下人踌躇不前,他上前把摆好的桌椅板凳和买来的酒砸了个稀碎。

噼里啪啦四溅的瓷渣,压不过围观人们的笑声。

“喂,王公子,你不是厉害吗?无人敢惹吗?偏要在人家门前吃酒吗?你倒是坐了那里吃啊,怒什么啊?”

“对,但没想到灵阁里除了酿酒的伙计之外,还有雕刻师傅?这名字刻的够快的啊!”

“梁四奶奶神机妙算,早就知道有人要来闹事,这手玩的漂亮!”

“就看谁能赢了,买俩炊饼去,今儿这热闹看定了!”

老百姓们你一句、我一语的议论,让王中科只觉眼冒金星,脚步若不站稳,很可能一头便栽在了地上。

“行行行,你们都不去,我自己去,我自己来摘这个匾额,我看谁还敢上来打我不成,你们虽然是梁家的伙计,可却不是梁霄,我倒看看你们谁敢动我一下,敢上前的,爷我就打断你的腿,哼!”

王中科挽起袖子,直接冲着牌匾便去。

伙计们没想到王中科会自己冲上来,正在犹豫动手还是不动手时,人群中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虽不重,却让所有人都惊住:

“我看谁敢摘。”

人们听到声音,自动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

王中科回头望去,正看到梁霄出现在这里。

袁蕙翎此时在远处眺望,看到梁霄,她也是一惊。

大哥不是应该与梁霄在一起吗?梁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梁霄慢慢悠悠的走上前,看着王中科一派畏缩颓废的模样,轻声道:“看看是你手快,还是我的手快……”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丢脸

梁霄的出现让禾苗和王福长舒了口气,却让王中科的腿发软。

尽管他很想装出强硬的做派掩盖内心的惶恐,可是那两条腿已经不受他肆意支配,不停的左右晃动,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围观之众看热闹的心思更足了。

梁霄没出现之前,王中科接连搬出他是袁县令的亲戚,多么多么厉害;

梁霄出现之后,他却吓的筛糠颤抖,像是遇上了猫的耗子,快尿了裤子。

这种状况人们怎么可能不乐?

原本就恨这等狐假虎威的官家子弟,如今看到他们吃了憋,这股热闹看的比啃了一个猪肘子还心情舒畅。

梁霄看着王中科,朝前迈了一步,眼神朝向牌匾处瞟了下,“还不去?”

“你、你别过来!”王中科结结巴巴,颤抖着往后退,“嘶哑嚷道:

“你别逼我啊,你别过来!”

梁霄脚步站定,嘴角轻挑,嘲讽不言而喻。

这等胆小如鼠之辈,他连话都懒得说。

可戏不够热闹,围观之众却不答应,看了这么久,总不能这样就结束吧?

“王公子,您刚刚不是要去吗?倒是去啊,梁四爷可都请你去摘了,别怂了啊!”

“你腿怎么这么抖啊?刚刚那股劲头呢?”

“对,摘下来砸了,让我们听听响儿……”

“怎么躲了,你刚刚不是说谁拦着您,您就要打折谁的腿吗?梁四爷这不是来了嘛!”

“你们都闭嘴!”

王中科脸色发紫,他不敢与梁霄对峙,却也难忍受百姓们的调侃。

可这时谁还搭理他的恐吓?巴不得这位挨上一通打才算心底解了恨。

“哎哟,王公子,您可别吓唬我们,我们胆子小,怕挨打,可是您伸胳膊之前,腿先别抖啊,再抻着!”

“就是,可动手,但不能动脚,否则自个儿先来个大马趴!”

“怎么能这么说人家王公子,人家是袁县令的外甥,咱们惹不起。”

王中科恨不能自己的耳朵聋了,满眼恨意的看向围观众人,可他却已吓的眼前模糊,根本记不得眼前嘲讽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梁霄往前走,王中科步步退。

梁霄再继续往前走,王中科接连退,却被身后一个门槛儿绊住。

转头一看,他已经退到了“灵阁”的门口。

“你、你干什么?你还要打我怎么着?你不能打我,这么多人在看着,你不能打我!”

王中科已语无伦次。

梁霄低眸看他,“我怕脏了手,滚!”

“灵阁”门前好似阎王殿,王中科听到那一声吼,当即逃离到一旁,把店门之地让了出来。

伙计立即举着扫帚出来,扫扫门前的灰尘,梁霄迈步进去,就此画上了句号。

“各位乡亲们,还有来请酒的吗?大家请进……”

禾苗立即到门口摆出掌柜的笑脸,应酬宾客。

毕竟是酒铺子,挥了杀威棒,还是挣钱为主。

刚刚一番事件经历的很快,却在人们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看“灵阁”这两个字,心底都读出了与众不同的意味来。

具体是什么意味,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但看着“王中科与狗不得入内”这几个字,他们不妨迈动了腿脚。

此人与狗不得入内,可我们却能入得吧?

这一盅酒喝下去,不提酒味如何醇厚、不提梁四奶奶的酒酿多么精美,单是心里上就能品出个“爽”字来。

酒铺宾客络绎不绝,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而此时,王中科早已带着家人仓皇逃离,他还未到家,袁县令便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气的暴怒如雷,青筋绷面。

顾不得摔打砸踹什么物件来发泄心头的怒意,袁县令当即从县衙回了家,找到袁夫人便开始一通怒骂:

“看看,你看看你们王家都是什么人!”

“出去仗着袁县令的外甥,在那里耀武扬威的惹人逗笑,梁霄如今挂出了王中科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匾,你以为丢人的是他?丢人的是我,是我!”

“他们,他们梁家怎么能这么大的胆子,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这也太过分了。”

袁夫人被骂的缓不回神,但当即便把错误归在了梁家身上。

“梁家过分?呵呵,你还真会护着娘家人,王氏,你真以为自己是县令夫人,在中林县便能不可一世了?当初你要让王中科与梁家联姻,我便不同意,如今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你自己看着办!”

袁县令骂到一半儿,门外有人回话,“老爷,徐主簿已经请来了。”

“请去书房,我马上到。”袁县令吩咐完下人,转身看向袁夫人,伸出手指轻点三下,已然无语的愤然离去。

袁夫人吓的呆坐椅子上。

她知道这件事闹大了,彻底的闹大了!

梁夫人听了忠叔亲自来回禀此事,惊的张了半晌的嘴都没合上。

方妈妈在一旁惊后便笑,“老奴如今是明白四爷为何会那般相中了四奶奶,两位主子真是同一性子,连做事的手段都这般相似,还真是让老奴心情舒畅,也是为您出了一口恶气呢。”

“你就会护着她说话。”

梁夫人绷了半晌,却忍不住露出微微一笑。

因为袁夫人和王夫人的确让她心底不悦,尽管是隐忍,可气在心中,总没有如今舒畅。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那个丫头又想怎么处理?

这可不是小事。

思忖半晌,梁夫人吩咐忠叔道:“四奶奶回来后,让她直接来见我,我要细细的问一问。”

“嘿嘿,若是别人来呢?老奴如何回?”

忠叔也为这件事对四奶奶高看两眼,不为别的,就为梁家人终于不再似以前那么忍气吞声了。

伺候多年的老仆,梁夫人自当听明白了忠叔的话。

这是怕袁家人和王家人找上门来……

“王家来人,我自是不见的,不是说我做不了梁家的主吗?那就让她自己闹去,我是说不动老四的,儿媳妇儿也管教不当,在面佛清修,自责自愧。”

梁夫人慢条斯理的提早布置,“若是袁夫人来,我会见见她,当初皇上只责贬了老爷,未动梁家的其他人,那我就不能丢了梁家人的脸!”

第二百一十七章 意外

不出梁夫人预料,王夫人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梁家,要见梁夫人。

忠叔按照梁夫人的吩咐,一字不差的把话传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后,哪能不知这是梁夫人在故意的挤兑自己?破口大吼,威胁的话说了一箩筐。

面对王夫人的泼妇行径,忠叔只做了最简单的动作:闭门不理。

王夫人上前连嚷带砸,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也觉出有些丢人,钻了马车里当即吩咐回去。

徐若瑾此时正在与禾苗算着昨日盈利的银子。

与袁蕙翎分开,梁霄的出现让她彻底放了心,从“灵阁”后的小门进去,索性把心思都放了银子上。

门口络绎不绝的买家进进出出,再看账房先生在不断的称着银两,昨儿只一天的功夫,“灵阁”的流水银子便已有百两之余,今儿再加上王中科前来一闹,恐怕这个热度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两个恶心的人前来闹事,她不但出了气,反倒还起了热络效应,能让银子源源不断的涌入,她是该感谢一下袁蕙翎了?

对于这件事,徐若瑾的心里完全没有压力,唯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便是自己的婆婆。

梁夫人会怎么看待,她完全没有任何把握,即便婆婆心里也觉得出了气,却与如何对待自己是两码事。

徐若瑾非常清楚,挨骂是少不了的,可这件事却又是无可逃避,那便不如早一点儿解决。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梁霄一直在盯着她,见这个女人数完银子就在发呆,小嘴抿来抿去,不知又在算计着什么。

“我在想这个牌匾要不要多挂上一阵子,起码等我再把另外几个方子配好,酿出成品来再说,酒铺的热气劲儿没等消去,就把生意接上了,单是现在的几味酒是撑不起门面的,也是不够的。”

徐若瑾说完,就感觉到梁霄一直盯着自己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

梁霄嘴角露出微笑,“只觉得你算计别人时的样子很好看。”

“故意讽刺我是吧?你当我乐意算计他们?”徐若瑾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不过这次我知道自己做的够狠,打蛇不死总会被反咬一口,这回我不会再有半点儿犹豫了。”

看向他,徐若瑾提到了婆婆,“母亲那里,你要帮我撑一下。”

“放心。”梁霄一派胸有成竹,“母亲比你狠。”

徐若瑾一怔,没想到梁霄会这般评价婆婆。

只是细细思忖,这也并不奇怪,婆婆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出身,侯门深似海,那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是她这等脑袋能去想的。

把手中的账目收好,交给了禾苗,禾苗刚想回上几句话,就又因前面忙不过来,跑到外面去了,连红杏都出去搭上一把手。

若不是春草要在后院伺候她和梁霄,连她也闲不住手。

徐若瑾看她们脚不沾地、满头是汗的样子,只感慨道:“人手还是不够,只是现在要找信得过的人,不太容易了。”

梁霄看着她,“你忘了一个人。”

“谁?”徐若瑾很是认真。

“姜三夫人。”

梁霄提到这个名字,徐若瑾顿下后,微微点头,心存疑虑,她仍旧没忍住,问着他:“你还是没放弃姜家?”上一次他与姜老太爷只谈了片刻便一脸黑沉的离去,连饭都没吃。

梁霄没有正面回答,“不冲突。”

徐若瑾没有再问,收拢好东西,便带着人先回了。

只是门口宾客满盈,她与梁霄是从后院离开的。

坐上了马车,徐若瑾撩起车帘子看到酒铺门口的人。

好歹也是个老板娘,却要偷着离开,以往都是躲债的才会偷偷摸摸,她这算怎么回事呢?

却不知是该哭该笑了。

总是能赚银子,就是美!

梁霄吩咐了车夫启程,两个人奔着梁府而去。

离开“灵阁”,徐若瑾的心思也从酒铺转到了王家和袁家的身上。

这件事,她绝不妥协,绝不!

马车刚刚进了梁家的门儿,徐若瑾便看到忠叔正笑眯眯的等着他们。

这还是忠叔第一次对她这般和颜悦色,之前虽没有不恭敬,却也只是点头应付,从没笑的这般灿烂过。

“四奶奶,”忠叔虽佝偻着腰背,却仍抬头竖起了大拇指,“好,这件事做的好!”

“也是他们欺人太甚,怨不得我。”

徐若瑾见忠叔都喜笑颜开,不由得借机问上两句婆婆的反应,“母亲那里可知道了?”

“夫人已经知道了,是老奴去说的。”忠叔见徐若瑾眉头微皱,又见梁霄深沉起来,连连摆手道:

“别担心,夫人不会怪罪四奶奶您的,好歹这也是为夫人出了闷气,那群人,哼,之前连夫人的面儿都沾不着,如今……世态炎凉,可将军府的人还没全死光呢,容不得他们胡乱放肆!”

情绪太急,忠叔说到最后不免咳嗽起来。

徐若瑾连忙让春草过去帮着拍拍,也知不能再多问,要随着梁霄先回“若霄轩”。

“四奶奶不能走,夫人说,您回来后马上去见她。”

忠叔的话让徐若瑾的一颗心起起伏伏,苦涩的道:“您还是痛痛快快给我吃颗定心丸吧,母亲到底会不会骂我?”

“这个……”

忠叔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

徐若瑾五官皱成一团,“那您刚刚说的那般痛快?”

忠叔笑眯眯道:“老奴若是猜得那么准,早就为大将军算上几卦,不能听信谗言了,哪会只能当个管家?”

“您先歇歇吧,我陪她过去。”梁霄揽过徐若瑾的肩膀,朝向“福雅苑”便走,根本不再给她留胡思乱想的时间。

只是两个人刚打算进门,方妈妈便把梁霄拦住了。

梁霄有些急色,方妈妈摇摇头,示意徐若瑾自己进去。

徐若瑾心里早已有了最坏的打算,长舒了一口气,便迈步进了门。

梁夫人正坐在位子上吃茶,虽是抿了一口,可徐若瑾感觉得出,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茶上。

“母亲。”

徐若瑾刚一开口,梁夫人看向她,扔过来一封信。

拿过信封,徐若瑾看到上面的几个字,心中不由一凉……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眠

“忠勇侯府”四个大字在信封之上赫然的映入徐若瑾的眼眸中。

她不明白婆婆为何会把信交给她,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梁夫人见徐若瑾默不作声,叹了口气,才道:

“我也是刚收到的信儿,四月初一,侯府还是会来人的,所来之人还是我那位嫂子,忠勇侯夫人,你知道这个是什么人?”

徐若瑾摇摇头,“媳妇儿愚笨,不知道。”

“嫣儿的名字你总听说过吧?”梁夫人直直的看着她,“她是嫣儿的亲生母亲。”

徐若瑾的嘴唇微抖,她刚刚脑中恍然有过这个念头,却没想到成真了。

“母亲有什么要吩咐的,媳妇儿照做便是了。”

梁夫人特意把她叫进屋内,不让梁霄进来,显然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四月初一,距离如今的日子也不远了,该收敛的事要在这个日子之前都办的妥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夫人的眉中有一道深痕,显然忠勇侯府到来的消息,她并不高兴。

徐若瑾点点头,“媳妇儿明白了,会尽快处理王家和袁家的事,不会落了话柄,让外人耻笑。”

“外人……”

梁夫人喃喃自语这两个字,随后看向她,“说起来今儿的事,你胆子够大的。”

“因为我是梁家的媳妇儿。”

徐若瑾不等梁夫人再问,便把自己的打算都说了,“想必今儿的事出了,王家和袁家的夫人都会来找母亲,还望母亲能不理睬,只让她们冲着媳妇儿来便是,我会掐准时机,让她们彻底的收了那份腌臜心,即便仍有,也不敢再轻易的叨扰梁家。”

“这一次若不是事涉到三姐姐,我也不会动这么狠的手,媳妇儿一个已嫁之人,名声差便差了,可三姐姐却不一样,所以我不能再忍。”

“你想怎么让那些人敢怒而不敢再招惹你?”梁夫人不由刨根问底儿起来。

“卖牌匾。”徐若瑾露出微微一笑,“让她们自己给那块牌匾一个价,看她们到底觉得自家名字值多少银子。”

梁夫人眼神一僵,刚想斥,却又把话收了回来。

因为她无法驳斥这个法子到底是好是赖,更无法说出“规矩”这两个字来教训眼前自己看不上的媳妇儿。

“瞎胡闹的事要有个时间上的限度。”

梁夫人只提了时间,却没提徐若瑾要“卖牌匾”。

徐若瑾没想到婆婆会这般纵容,立即应下,“都请母亲放心。”

“行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吧。”

梁夫人就此把她撵走,徐若瑾的脚步略有犹豫。

走到一半儿,她转回身再问:“母亲,忠勇侯府的事,现在要与四爷说吗?”

梁夫人沉了片刻,“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徐若瑾迈出正堂的屋门,就看到梁霄站在那里等着她。

再见到方妈妈一脸无奈和苦笑,想必他此时也应该知道了忠勇侯夫人要来的消息。

“还在这里等着?春寒刺骨,还是快些回吧。”

徐若瑾的嘘寒问暖,并未让梁霄面容有变,低眸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笑都透出一股苦味儿来。

“没什么要与我说的?”梁霄问。

徐若瑾看向他,“你希望我与你说什么?”

“那就走吧,春寒刺骨,你的脸已经红了。”梁霄重复了她刚刚所用之词,攥着她的小手转身便往“若霄轩”行去。

方妈妈看着两个人,无奈的摇摇头。

原本两位小主子已有未捅破的那丝情愫,忠勇侯府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是对二人的考验吗?

他已成家,侯夫人又何必要亲自来呢?

只怕会挑起一片血雨腥风,不容梁家彻底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方妈妈所想,徐若瑾自当是不知的。

她的心里很杂乱,而梁霄又拽着她走的很快,让她时不时要小跑两步才能跟得上。

终究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徐若瑾猛的甩开他的手,“太累了,跟不上了,你不能慢点儿吗?”

“那我背着你。”梁霄半蹲在地上,等着她趴上来。

徐若瑾想迈步过去,孰料脑中突然蹦出“嫣儿”的名字。

心口不一,她轻声道:“还是自己慢慢走吧。”

梁霄的身子一僵,站起了身,径自的走在前面。

而他一大步,徐若瑾要三步才能跟上,没一小会儿,他便已走的没了影儿,只留下徐若瑾一个人在后面。

“有什么可气的?我心里还不舒坦呢。”

徐若瑾咬着唇,心里那股气不知该向何处发泄。

原本想整治王家和袁家,孰料忠勇侯府却在这个时候要来,而看着信上的日子,七八天的功夫就会到,而她原本打算抻上半个月的日子,要缩短到六天以内。

婆婆在这件事上只是发了话,却没有对自己强行命令,并不是对自己有所改观,而是心思都已飘去了忠勇侯府。

而他呢?

嫣儿原本就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更是曾口头有了婚约。

他已知道侯夫人要来,心里恐怕也杂乱一片,但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她拒绝了他,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她又不是他的附属品,为何要听他的?

当初说好,两个人的婚事便是交易……他又凭什么与自己耍脾气?

可为何心里这么难受呢?就让他背一下能如何?两个人之前都是这样的,为何“嫣儿”两个字会在脑子里蹦出来,然后就拒绝了他?

徐若瑾心里七上八下的胡乱想着,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若霄轩”中。

内间只留了一盏角灯还亮着,凝香站在内间门外,显然已伺候着梁霄睡下。

见到徐若瑾进了门,凝香立即请了礼,“四爷回来就进了屋,不用奴婢服侍。”

“行,我知道了,你们先去歇吧。”

徐若瑾长叹口气,便往屋中走去。

他已在床上躺下,纹丝不动的身躯,让徐若瑾无法分辨他是否已经睡着。

缓缓的把衣裳褪去,随后去了净房洗漱。

而他睡在外侧,自己又如何爬进里面睡呢?

倒不是她的身子太娇小,而是他太魁梧雄壮。

难道要去睡窗榻那里?

徐若瑾站在床边左看右看,不知该怎么办。

“你怎么还不上床?要我帮帮你么?”

身后的他突然开口说话,吓了徐若瑾一个激灵。

而下一刻,她便被拽了进去扔在一旁。

梁霄翻了个身,没如以往一般,把她拥入怀中。

徐若瑾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咬了下唇,也翻过身去,离他远远的。

这一晚,二人各怀心事;

这一晚,二人一夜无眠……

第二百一十九章 继续

第二日天色刚亮,徐若瑾便睁开眼睛,自嘲自讽一句:“何必呢?”

转头看向床边,除了褶皱的床单之外,那个魁梧的身影已经不在。

这么早,去哪儿了?

徐若瑾心无睡意,坐起身缓了缓,听到外间已有丫鬟们的脚步声,才把春草喊了进来。

“瞧见四爷了么?”徐若瑾问。

春草的嘴朝门外一努,“四爷一早就在院子里呢,不让别人打扰,也不与人说话。”

徐若瑾眼眸微瞠,还生气呢?不至于吧?

洗了一把脸,顾不上吃早饭,她便披好了外衣到院子里去看他。

院子里丫鬟们都在瞧瞧的躲着围观,谁都不敢出声,见到徐若瑾出来,俱都让开,朝向中间的方向指了指。

徐若瑾顺着杨桃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梁霄站在院中间,一手持剑,直直的指向前方,一动不动。

“这是撒什么癔症呢?”

徐若瑾也被吓了一跳!

他是不能再习武的,如今却天色刚亮就举一把剑在这里站着,脸上纹丝表情没有,好似木雕一般。

只是那眼神中所露出的凶光有些慑人。

丫鬟们都很害怕,谁都不敢过去,徐若瑾也有些担心,只能走过去问一问。

离他还有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他的目光仍未有动,徐若瑾皱眉道:

“你这是干嘛呢?让母亲知道了,定会吓着的。”

“去拿酒。”

梁霄嘴唇微动,声音格外沙哑,“最烈的酒。”

话毕,他的面颊滑下一滴汗,正被徐若瑾瞧见。

徐若瑾心底一紧,看向他的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铺满,虽然他的脸上没有纹丝表情,但无人能知他在隐忍多么难熬的苦痛。

不再有片刻耽搁,徐若瑾立即亲自回了屋内拿出酒。

精细的酒瓮正好盛有二两酒,递了过去,梁霄当即接过一饮而尽!

她猛咽了下喉咙,担忧的看着他,他却一抹嘴上的残余,痛痛快快的吼了一个字:“爽!”

“呼!”

徐若瑾深呼一声,“你想吓死谁!”

“你吓到了么?”梁霄侧身看着她,目光流转,其中的涵义复杂到徐若瑾猜度不懂。

“当然吓到了!”

她只想直观的表达自己的心情,不愿再去多想。

“准备早饭。”梁霄朝向丫鬟们吩咐着,丫鬟们当即四散去干活儿。

徐若瑾着实哭笑不得,见到他这副模样,恐怕也都吓破了胆。

原本就长的凶帅,这回只剩凶了。

跟随着梁霄一同用了早饭,徐若瑾便开始抓紧准备起酒铺的事来。

婆婆已经给过了时间的限定,那么她便要比之前的手段再狠一点儿,速战速决。

而她的新酒方子,也要再抓紧一点了!

梁霄看着她吃过饭便冲去书房写写画画,然后又把丫鬟们都给指使的四处乱蹦。

药、酒,配料摆满了一屋子,随后便闷头开始酿酒,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难道昨儿的事她就彻彻底底的忘了吗?

这个女人,到底长没长心啊!

徐若瑾这会儿正在按照新写出的酒方子,配料抓药。

因为之前所酿的酒曲已有储备,所以再调配出新的酒也有了一定的基础。

时间仓促,关键就在于配出的酒是否能好喝,是否能在中林县一鸣惊人,这才是她所追寻的结果。

银子是衡量她所酿的酒的价值标尺,她更在意自己的酒被多少人认可、被多少人承认。

名利双收,才是赢家,缺少了哪一个环节,她都不认为是成功。

一点一点的把药料配好,亲手打包后,又用笔在上面标上记号。

一包接一包,坐的累了,她便蹲在那里,蹲累了,便让春草拿来一个蒲团,直接坐了地上……

梁霄实在是看不惯她这副模样,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地上凉,好歹你也是梁家的四奶奶,注意一点儿。”

徐若瑾纳罕的眨眨眼,再一看刚刚坐的蒲团,才缓过神来,的确不拘小节了。

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徐若瑾又忙着去在最后一包药料上写好字,“马上就好了,弄好之后便去酒铺,时间太紧了,我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这件事一定要抓紧办妥才行。”

梁霄皱了眉,“就这么急?”

“的确急。”徐若瑾看着他,“难道你不这样认为?”他到底知不知道忠勇侯府的事?

梁霄与她对视半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换了话题,“这一次的酒方子,够烈么?”他只喜欢烈酒入腹后炽热的暖。

徐若瑾点点头,“有一个是烈酒,其他几个方子还算温和,只是……你也不要总饮烈酒,伤身。”

“我心中有数。”梁霄脸色虽未变,心里却比昨晚舒畅些。

而这个舒畅,却是因为她的“伤身”二字。

这也算在关心他吧?

徐若瑾见他要走,追问着:“你这是要去哪儿?”

“吩咐下人备车,去‘灵阁’。”

梁霄说着话,便先离开了“若霄轩”,徐若瑾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喃喃道:“他也去?”

春草是自始至终的围观者,听见四奶奶这般说,她算是彻底找到这位主子欠缺之处了。

连她这个不懂男女情事的丫鬟都看出四爷是宠着她、护着她,所以才会主动备车陪她去“灵阁”,怎么这位四奶奶就没感觉呢?

还说出那样一句。

幸好没当着四爷的面说,否则四爷那一张黑沉的脸都快赶上黑无常了!

想要去劝几句,可春草一转身,就见四奶奶又去忙乎酒方子的事了。

连忙过去帮忙做事,春草也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这位主子此时恐怕没心思听自己絮絮叨叨,还是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再把这层窗户纸戳破更好。

梁霄很快便备好了马车,徐若瑾吩咐丫鬟们把物件搬上去。

一路上,徐若瑾的脑子里都在想怎么能催化王家和袁家这件事快些结束,挤眉弄眼,时不时还比比划划。

梁霄实在看不过去,一只手臂将她揽住,皱眉道:“至于这么费劲?”

“你有办法么?”徐若瑾只觉自己想的头疼。

梁霄轻撇嘴角,“还是你之前用的法子,卖牌匾。”

“嗯?”徐若瑾看他,“不是已经用过了?”

“只要能起到恐吓威慑的作用,好法子不介意多用几次,比如这一次,你可以刻袁仰的名字挂上去。”梁霄突然觉得此事很有趣,“这件事,我来办。”

第二百二十章 醉了

袁蕙翎昨日回到家,便找到袁仰,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袁仰气的够呛。

因为袁蕙翎根本没有说是要带王中科去闹徐若瑾的酒铺,而是说有事要与徐若瑾私谈,却又害怕梁霄,所以让他找姜必武一同出去吃饭,顺便请上梁霄。

自小便宠着这位妹妹,何况就是女人之间的事又能闹成什么样?

没多想,袁仰便答应了。

可没想到事情闹成如此荒唐,其中居然还有妹妹插手,他也无缘无故的成了帮凶。

袁仰提议立即把事情告诉给父亲,以免出现更大的差错,袁蕙翎实在害怕,不敢去,而袁仰坚决的态度,让她不得不答应下来。

只是虽然答应了,她还是没有去。

这一宿,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因为她真的害怕了。

“小姐,您快起来吧。”丫鬟匆匆的跑了进来,“姨夫人来了,与咱们夫人吵起来了,您快去啊!”

袁蕙翎猛然一惊,“吵、吵什么?”

不等丫鬟再回话,袁蕙翎已露出惊骇模样,把被子往自己的头上一蒙,“滚,都滚开,谁都不要再跟我说话,滚!”

王夫人此时正气势汹汹的与袁夫人争吵,“这件事你想抛开不管,那怎么行?我儿子的名字还在那个破酒铺子门口挂着呢,你别觉得这只是丢我们家的脸,你可是他的姨母,你的脸也丢尽了!”

“他好端端的偏要跑到梁家酒铺门口去闹事,真以为梁家人都是好惹的了?这种事不要来找我,我管不了。”

袁夫人昨儿就被袁县令骂了个狗血淋头,此时她早后悔管自己姐姐家的腌臜事,反而惹了一身腥。

“哼哼,这事儿你不管也得管!”

王夫人撒起了泼,往椅子上一坐,摆出请也请不走的架势。

“我凭什么不管也得管?我可不欠你的,你赖不着。”

袁夫人也不知昨儿老爷与徐主簿谈成了什么样,已摆明了死也不沾这事儿的心思。

“我赖不着?”王夫人脸上的厉色浓起来,声音也高了半调,“我儿子去梁家铺子闹事,可是你闺女撺掇的,这事儿她也跑不了!”

“你胡说!”袁夫人当即否认,可她的心里却已被吓的颤抖,“蕙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不要信口栽赃。”

“是不是的,你倒是去问她啊?”王夫人一脸疯狂,“这件事可轮不着她不承认,你只问问下人们,昨儿她是跟谁一同出去的,就事情大白了!”

袁夫人想要再驳,可她与王夫人是姐妹,也明白自己这位姐姐的脾气。

恐怕……恐怕这件事真有女儿的事。

“你还是快去找梁夫人把事情说清楚,她不肯见我,你好歹是县令夫人,她好歹能见一面,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耽搁了,啊?”

袁夫人只觉脑子眩晕发胀,也知道这件事彻底的躲不开,“我去见她,我这就去见她!”

徐若瑾这会儿正在“灵阁”当中,忙着新方子的调兑。

梁霄则大张旗鼓的把王福和酒铺的伙计喊到门口,让他们叮叮当当的开始再刻另外一块牌匾。

围观的人更多起来。

因为昨儿的牌匾是刻的王家人的名字,今儿怎么又刻上牌匾了?

有好奇的人端着茶碗站了一旁看,更有好奇心极强的人,以买酒的名义与王福搭话,躲开梁霄悄悄的问:

“今儿怎么还刻啊?这是要挂哪儿啊?”

王福面相憨厚,看谁都是一副笑脸儿,“爷嫌昨儿刻的字太仓促了,字体不够锋利,所以让我们今儿请了一位更好的师傅来,正在选木料等着人来呢。”

“原来如此,梁四爷还真抬举王家人啊,还想给刻的更好,就那名字,啧啧……”

细心的人忍不住跑来问:“可怎么选了两块牌子?这料子够好了啊,酸枝木的啊!”

王福憨憨一笑,“肯定有用啊,不过不能说。”

“唉,你看你这人,都是老主顾了,说一句怕什么的?”

“就是,我们巴不得看王家人吃点儿瘪呢,说说,快点儿,让我们先乐呵乐呵!”

王福抿了抿嘴,又是憨憨一笑,“真不能说,不过能告诉你们,四爷这次真的发火了。”

“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不过王家与袁家可是亲戚啊,没见县老爷出来说合说合?”

“这事儿县老爷还不赶紧躲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王福抿嘴一摇头,悄声道:

“县老爷?恐怕这次躲不了了……唉,师傅来了,快请快请!”

王福请了师傅便往酒铺里请,听到他刚刚话的人则惊的合不上嘴。

县老爷都躲不了?

难不成还有袁家的事?

再看那一块牌匾,不会……不会要把袁家人也刻上吧?那梁四爷的脾气可真是够大了,这事儿热闹了啊!

有人猜度,便有人交流;

有人交流,这股风言风语便立即传开。

传到最后,已经变成梁霄要把袁家人的名字也刻上与狗不得入内了,而这股话传到了袁县令的耳朵里时,他却正在与徐耀辉谈如何把这件事消下去。

王家终归是亲戚,他这张脸也着实的丢人啊。

“大人,大人不好了!”捕头也不顾什么请见求见的,直接便冲了屋子里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房子着火了还是被大水淹了?滚!”

袁县令这会儿没什么好心情,他昨儿就没与徐耀辉谈妥,今儿一早上便又把他喊来谈对策。

可谁知徐耀辉两手一摊,完全没辙,他知道徐耀辉这是不想掺和进来,正闷气的无可奈何。

“大人不好了,现在外面都在说,梁霄这次火了,准备连、连您家人的名字都刻上去,如今‘灵阁’门口,师傅正在刻字呢,还是高价请的最好的师傅!”

“什、什么?”袁县令的眼睛险些瞪出来,他当即看向徐耀辉,“你!你必须去见你的女儿,你要不去,我就跟你拼了!”

徐耀辉一脸无辜,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徐若瑾在“灵阁”中得知父亲找到这里,也客客气气的把人请了进来。

不等徐耀辉开口,徐若瑾率先把话堵死,“这事儿四爷说了,都由他来办,父亲与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处,要不然,您去找他说?”

徐耀辉抽了抽鼻子,静了半晌,长叹一口气,“听说女儿酿了新酒,为父是来尝一尝的,嗯,还是醉了好,醉吧,让我醉的痛快点儿!”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变了

徐耀辉在“灵阁”中品味徐若瑾的酒时,袁县令也冲回了家中。

只是他想找的袁夫人已经出门去了梁府,急迫之下,便把袁仰喊了回来。

“怎么回事?王家人的事,怎么会与咱们扯上?到底有什么是没告诉我的?快说!”

袁仰初次见到父亲发了这么大的火,便只能实话实说了,“……是妹妹出的主意。”

“混账!”

袁县令气的一蹦三尺高,“我打死这个祸害,我亲手打死她!”

“父亲,要打就打我!”

袁仰扑了袁蕙翎身上护住了妹妹,袁县令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关起门来,棍子都打折三根。

袁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即便把头磕出了血,也根本拦不住袁县令的怒气。

袁蕙翎吓的魂儿都丢了,这一次,父亲是真的发火了!

袁夫人此时不知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梁家正堂中等着梁夫人。

她已经来了一刻钟的功夫,梁夫人就晾了她一刻钟。

若是寻常,她早就起身离开了,可今天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坐在这里乖乖的等,这种滋味儿实在难受。

可……可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心中正在腹诽,袁夫人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

只是脚步声的节奏很慢,显然来人并不急促,不应是下人……

起身站着迎候,袁夫人挤出笑脸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梁夫人一露面,她便立即笑开花似的迎上去:

“可把你给盼出来了,这算是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的滋味儿了,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感觉像过了一个月似的,可真是急死人了!”

“有什么大事,让县令夫人都这么急。”梁夫人明知故问,说话的语调也格外慢,好似真是休歇刚起身,让袁夫人一点儿怨怼都不敢露。

“还不是几个小家伙儿惹出来的事?”

袁夫人偷瞧了梁夫人一眼,顿下才道:

“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几个小孩子,跟他们计较什么?还是放过一马,终归与我家也是沾了亲,我就豁出去这张脸不嫌臊的慌,为王家的外甥,向您求个情。”

“计较?”梁夫人故作惊诧,“他与芳茹的婚事是绝不可能的,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婚事?”

袁夫人恍然缓过神来,“您就别打马虎眼了,哪里是婚事,是他去闹了你儿媳妇儿开的酒铺子。”

“我怎么没听说?”

梁夫人面色平淡的看着她,即便对方明白她是故意装无知,却也挑不出错,也不敢挑错。

“哎哟,我的好姐姐,您怎么什么都不问呢?”

“我一个做不了孩子主的老婆子,还管那么多?问我是白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夫人阴阳怪气,“梁家现在已经破落的不得了了,连徐若瑾这样的破落出身的媳妇儿都能娶进门,芳茹这等庶女出身的闺女都嫁不出去,我还哪有脸去问那么多事,自己能咽两口气的赖活着,就不错了。”

袁夫人的脸色一僵,彻底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徐若瑾也好,梁芳茹也罢,这两句话正是王夫人那一日与她争吵时所说,却没想到梁夫人仍旧记得这么清楚。

“知道您是记恨上了,我那个姐姐是该骂,可、可这事儿能不能……”

“不能。”

梁夫人端了茶杯,“那酒铺子是媳妇儿的私产,是拿嫁妆银子开的,连梁霄都是闲着去帮忙而已,我做婆婆的便管不着,恩恩怨怨的,还是让小辈们去算计吧,你跟着掺和什么?难道这里还有你们袁家的事?”

袁夫人只觉脸上赤热,烧的滚烫。

可她又不能当即承认自己心虚。

被梁夫人端茶撵走,袁夫人被臊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

可刚一出门,便见袁家的小厮在这里焦急的等。

“您快回去,老爷、老爷快把少爷和小姐打死了!”

袁夫人一听,眼前一黑,当即就晕了过去……

梁夫人听到忠叔的回禀,脸上忍不住冷笑,“真觉得我是菩萨心肠了,若不是侯夫人要来,我巴不得让他们多恶心几天!”

“昨儿四奶奶听了您的吩咐,所以今儿才又加了一把火,只是这一次彻底与袁家结了怨,不知对以后的日子是否有影响。”

方妈妈的担忧也有她的道理。

梁夫人顿了下,“顾不得那么多了,好歹把这群人吓上一阵子不敢再轻举妄动,否则,侯夫人来,再闹出什么荒唐事,我就一脑袋撞了柱子上去。”

“行行行,您就安安稳稳的做好迎侯夫人的准备,空闲之余看四奶奶演一出好戏吧,您也算出了气不是?”

方妈妈的哄劝,让梁夫人摇摇头,“之前盼着她们来,如今……却是怕她们来了。”

徐若瑾此时已把父亲灌醉,其实也说不上是她灌,而是徐耀辉自己乐意醉。

徐子麟颠颠的过来把父亲扶回徐府,看到梁霄让人把新刻的牌匾挂在“灵阁”右侧,那“王中科与狗不得入内”乃正正经经的楷书雕刻,笔锋精美,字迹隽秀,雕刻师傅的手艺卓绝。

只是,这字刻越漂亮,字的含义越是讽刺。

徐子麟抽搐了几下嘴角,忍不住道:“狠,妹夫这一招真是狠。”

“这是若瑾的意思,我不过是监工。”梁霄指着雕刻师傅准备刻下一块牌匾,“今儿即便挂不上去,也请师傅把字的轮廓先划好,若是肯熬夜来干,赏五十两银子外加一坛好酒!”

雕刻师傅嘿嘿一笑,“莫说五十两银子,单是这一坛子酒,老头子我也干了!”

梁霄点了头,直接让王福把酒拿出来。

师傅美滋滋的边喝便磨刀,那副模样爽极了。

只是徐子麟惊呆的刚缓回神来。

这主意是、是若瑾出的?

他一直以为是梁霄才有这等胆子,却没想到是自己那位妹妹!

徐若瑾正从酒铺里走出来,看到徐子麟望向自己的目光这般复杂,她即便不愿与其交流,也过去嘱咐一下:“回去给父亲熬一碗梅子汤,另外再拿两坛酒回去,还有一瓮是给子墨的。”

“子墨身体好些了吗?”

徐子麟很尴尬,“好的差不多了,你有空回去看看他。”

“让他能走了,就来找我吧。”徐若瑾说罢,便又转身回了屋。

徐子麟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他豁然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人,可现在才意识到她变了,是不是晚了?

徐若瑾这会儿已把酿新酒方子的事布置完毕,全心全意在想那两块牌匾卖多少银子合适。

“万两不多,十几万两也不少,若不是婆婆在时间上着急,哪怕是百万两,我也开得了口,只是……要完了银子,要不要再赶尽杀绝一下?单单是千总大人的六品俸禄,可是没这么多钱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要钱

徐若瑾在算计着王家的银子,而此时此刻,王千总正在家里拎着马鞭,对着王中科一顿抽打。

王千总是武将出身,而王中科是个身单力薄、手无缚力的秧子货。

几鞭子下去,裹着的锦衣棉袄被抽的飞絮乱溅不说,王中科身上的鞭痕已鲜血淋淋。

而这一次,王千总是真的发了火,噼里啪啦一通猛打、猛踹、猛踢,王中科倒在地上,已经动都动不得。

“寻常你在外惹祸也就罢了,这一次,王家几代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宁肯老死之前养活你这个秧子货,也要打折你的腿,让你再也出不去王家的门!”

“爹啊,啊!”

王中科只觉双腿猛疼,脑部剧痛,一转眼就昏了过去。

王夫人在外哭嚎,王千总打开门,她便扑上去抱着王中科开始哭,“都是梁家人太狠毒,老爷却把儿子打成这样,您连我一块打死算了,我的儿子……”

“啪!”

王千总一鞭子抽上去,王夫人痛嚎一声,惊恐的望向他。

从未见过自家老爷发这么大的火,王夫人已忘记了身上疼,彻彻底底的害怕起来。

“别以为我不敢真的打你,这件事若不能妥善的办好,我就休了你,中科之所以是今日这副霉性,全都是你娇惯出来的,你就搂着他一起等死算了!”

王千总叫来了管家,“递帖子,我要见姜家的三爷,只要三爷肯出面把梁家的事情了了,让我磕头下跪还是自剁一指,我王恒山都认栽!”

徐若瑾没想到,王家和袁家人都会找到姜家人出面来谈合这件事。

而且也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才过了一天而已,姜必武便直接找到了“灵阁”,虽然他是被派来探口风和价码的,但说起王恒山和袁县令时,幸灾乐祸的捧腹笑倒。

“你们是没看到,王千总见到袁县令时,那一副吃人的模样,袁县令刚说一句话,便被王千总扔下‘再不往来’四个字!”

“那可是在我们家,还有我三叔父在看着,袁县令的脸色变的黑蓝红紫,已经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了。”

“该!”

“活该!”

姜必武看向徐若瑾,“四嫂子,说说吧,你打算让他们如何赔礼道歉?三叔父接了这个事,终归这牌匾不能挂一辈子啊,得过且过,还是要点儿实在的好。”

说罢,他又看向梁霄,“你说呢?”

梁霄的脸上没什么反应,似乎他早已算计到,王恒山和袁县令会找姜家人出面。

为姜必武倒上一杯酒,他却不接这个话题,“新酿的,尝尝。”

姜必武“嘶”了一声,可也知道不能去逼迫梁霄马上给出答案。

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姜必武的眼睛瞪了硕大,“嗯!够劲儿!”

“这还不到日子,是提前开启了。”

徐若瑾埋怨的看了梁霄一眼,“等酿好之后,再送去请姜老太爷尝尝。”

“好好好,这个一定来取,我亲自来。”

姜必武说完,又转回刚刚的话题,“刚刚的事,嫂子给个答复吧?我也是传话的,不过……您若是想法多,我也可以帮着参谋参谋。”

“那我可说了?”徐若瑾看了一下梁霄。

梁霄点点头,姜必武急迫道:“说吧,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徐若瑾道:“我要钱。”

“噗!”

姜必武一口酒喷出来,眼睛瞪了硕大的看着她,“要、要什么?”

“当然是钱,要银子!”

徐若瑾伸手朝着门口指了指,“我也不妨实话说了,这牌子我是不可能挂上一辈子的,因为挂上十天半个月,这牌匾也就没效用了,三五天,围观的人会多,七八天,进门买酒、走过路过的人会看着咧嘴笑一笑,可放久了,就好似这墙上的石窟窿,没人会去注意了。”

“所以,我以半个月为限,分文不要,十五天的日子,每天一万两银子,不想花银子,那就等上半个月,我自己就摘了,想要我明儿就摘,十五万两拿来,我立刻把牌匾砸了,晚摘一天,就省一万两银子,这个价码就由着王家自己算计吧。”

徐若瑾说完,看着姜必武仍呆呆的看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

姜必武把手中的酒盅放下,目光复杂道:“这主意,真是你出的?”他又看了看梁霄。

“反正不是我。”梁霄淡语,又咗了一口酒。

徐若瑾耸耸肩,“名声地位我都没有,所以我只认钱,反正开酒铺子是为了赚钱的,何况王中科那一日耽搁了‘灵阁’的生意,我还没算那笔帐呢,这已经是看在王千总的面子上,没有赶尽杀绝了。”

“好,这话我会传到的。”姜必武幻想着王恒山听到这个话会是什么表情,可转而想到,她没有提袁家。

“袁县令那里,怎么回?”

这个事不得不多斟酌,因为徐耀辉好歹是县主簿,袁县令是上级。

“袁家我一文银子都不要,我只要他答应我一个条件。”

徐若瑾伸出手指,姜必武示意她继续说。

“我要袁蕙翎离开中林县,更不许去京城,连袁仰也要如此,他若答应,那刻好的牌匾,我便亲自烧了,若不答应,”徐若瑾啧啧几下,“我父亲已准备调职,我也没什么怕的。”

姜必武斟酌下,“我会把话传到。”

梁霄在一旁闲庭悠哉的翘着腿,“不不不,人要离开,银子我也要,我都要!”

王恒山听到了传话,当即卖房子卖地卖金银首饰,准备好银子,连夜送去姜家,请求转交给梁霄,一句废话都未多言,俨然认栽的模样。

而袁县令听到姜三爷说出梁霄的要求,足足沉默了一宿。

翌日清晨,他便让家人准备银子,更是吩咐家人开始准备喜事。

“之前武陵县的常县丞曾来提亲,他儿子我也见过,我现在答应了,去一封信,再把蕙翎的生辰八字拿去,早些把亲事办了吧!”

袁夫人听得这个消息,泣不成声,却也只能忍着答应下来。

袁蕙翎听得她即将要出嫁的人家,举了半晌的剪子,都没真的下手戳破自己这张脸。

“徐若瑾,你个鬼,你就是最可怕的鬼!”

第二百二十三章 告终

徐若瑾收了银子,也立即兑现承诺,吩咐王福和小伙计把牌匾摘下来,换上一副木雕的对子,把这件事彻底的画上句号。

只是她想把此事告终,没看够热闹的百姓却不乐意了。

好歹也得漏个口风,梁四奶奶为何突然摘了牌匾吧?怎么姜家人来了一趟,第二天就摘了牌匾呢?

没有传言,于是便有人客串捕头开始细细推理盘查。

最终确定是姜家人做了调和,所以才会有摘匾一事。

于是目光齐聚姜家,各种打探,姜家的主子们自当不会说什么,下人们得了好处,便漏一下口风。

“梁四奶奶是认钱的。”

这话一出,反应快的立即明白了,王家和袁家是掏了银子把牌匾买了!

只是到底是多少数额,没有人会说,却成了一个谜。

袁县令把袁仰送出中林县,袁蕙翎已是待嫁,而“灵阁”接二连三的推出新酿的酒,人们的注意力也逐渐的从“牌匾”一事转移过去。

三四天的功夫,便没有人再追着问此八卦。

好似一阵疾风,把那片盘旋的阴霾彻底吹散,露出晴朗的蓝。

只是徐若瑾一直都没能闲下来。

早上给梁夫人请了安,她便出门到“灵阁”,精心看一遍她新酿的酒,听禾苗和王福回了酒铺子的状况,她便再匆匆的赶回家,用过午饭后,便与梁芳茹一起随着方妈妈学礼数。

忠勇侯夫人还有两天便到,梁夫人这会儿也顾不得喜与不喜,重新布置梁府的陈设,让方妈妈为孩子们恶补侯府的规矩。

只想着让徐若瑾不要太过露怯,丢脸太重,但徐若瑾这一次也是杀下心来要学得精致,几天的功夫,倒真学出了模样来。

梁夫人便不再过多的挑剔,只求侯夫人快些来,也快些走。

否则她的心快被揪的犯了病。

现在是真的后悔,不该盼着她们来。

而且梁夫人最担心的一件事,乃是嫣儿。

侯夫人已经知道梁霄成了亲,应该不会带着嫣儿来吧?

再想到当初梁霄主动去了信向侯府提退亲,梁夫人的心里便矮了一分。

徐若瑾正与方妈妈在挑选着新置办的衣裳,一连六套正装、便装和所用的帕子、杯碟,若是在得了王家和袁家的银子之前,徐若瑾一定会痛骂自己是个败家媳妇儿。

可如今她便喜滋滋的开始接连试穿,就是两个词:有钱,任性!

梁芳茹也在试着自己的衣裳,见徐若瑾笑眯眯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两句,“真是看出四弟妹心情好了,小脸不穿这些俊美的服饰都俏媚动人,稍后四弟还不被你迷晕了?”

徐若瑾脸红一下,撇嘴道:

“姐姐还说呢,他这几天都没了影子,即便是晕,也是醉晕的,轮不上我迷他。”

“四弟在干嘛?”梁芳茹才意识到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

徐若瑾摇摇头,“真的不知道。”自王家和袁家的事情了了,他便每日早出晚归,偶尔晚间也不会回来。

神神秘秘的,徐若瑾也明白不能多问。

梁芳茹顿了下,把徐若瑾拽到身边,认真的说起来,“其实这事儿轮不着我来说,只是觉得有些事你还是预先有个准备为好。”

“有什么话,三姐姐尽管说。”徐若瑾答的很痛快。

“母亲这几日的心绪越发的焦躁,这倒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侯夫人要来了,你也已知道,四弟曾经与嫣儿有过婚约,所以这一次侯夫人来,恐怕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母亲一来心中有愧,二来,侯夫人是长嫂,说出的话,母亲也只能听着。”

“侯夫人是个挑剔的性子,所以四弟妹,能忍则忍,这件事踏踏实实的过去,母亲会记你的好的,啊?”

梁芳茹的劝慰让徐若瑾“扑哧”一笑,再看梁芳茹那副紧张的神色,倒是反过来安慰她,“这事儿我早心知肚明了,母亲这几日让方妈妈教我们规矩,连你都没落下,显然那位侯夫人不好伺候。”

“三姐姐说的我都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忍。”

“要是,要是嫣儿也来了呢?”梁芳茹说出心底担忧。

徐若瑾顿了下,“那就当妹妹看。”

徐若瑾的话,让梁芳茹微微放心,可徐若瑾接下来的话,又让梁芳茹的心提了起来:

“我倒不怕侯夫人和嫣儿到来的挑剔,我只怕她们的到来,会让母亲伤心……”

“母亲伤心?”

梁芳茹紧张起来,徐若瑾很认真的点头,“人情的薄暖,母亲体会的还不够,侯夫人和嫣儿姑娘不来,她还会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时而幻想的有滋有味儿,可侯夫人和嫣儿姑娘真的来了,美梦破碎,只求母亲不要深陷进去,拔不出来。”

梁芳茹听了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劳累了一天,徐若瑾晚间用过饭,洗漱后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弹。

脑中想到梁芳茹与自己说起的侯夫人,她又突然想到了梁霄。

他鬼鬼祟祟了这么多天,不会与侯府有关吧?

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干嘛?

正琢磨着,门外有丫鬟们请安的声音。

梁霄褪去外衣走进屋来,正与徐若瑾望去的目光对上。

“后日侯夫人便要到了,你若还早出晚归的,母亲会不高兴的。”

“已经到城外了。”

梁霄的回答让徐若瑾一惊,“那明日便会来?”

“不,要休整一日,后日一早才来。”

梁霄褪了精光,走到净房用冷水桶从头淋到了脚,又湿漉漉的走回来。

抖去身上的水珠,便这样**裸的站在她的面前。

已是夫妻几个月,徐若瑾虽习惯了他偶尔赤着身子在面前走来走去,却没遇上过他一丝不挂的站在这里盯着自己。

“快进去,凉着。”

徐若瑾说着,用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起来,她脸红了。

不过想到他已知晓侯夫人到来,那是私自去见嫣儿姑娘了?

不知为何,心里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这股滋味儿不好受。

梁霄撂起了被子钻了进来,徐若瑾朝前挪了挪,远离他。

翻过身,梁霄没有似以往那般,再把她搂入怀中,安然入睡。

徐若瑾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儿,转过身贴在他的背上。

他的背很凉。

凉到她浑身发冷。

她不知是被冰冷寒到,还是心绪急迫,声音颤抖的问他,“她也来了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死了

“你很在意吗?”

梁霄没有转过身来,只觉得被她这般贴着,更舒服。

徐若瑾的小手放在他背后的伤疤上,“其实,不在意的。”

他没有说话。

她又轻轻的道:“但,也是有一点在意的。”

“为什么?”他的语气很温柔。

“也没什么可在意的,算了,不在意了。”徐若瑾贴在他魁梧的背上闭上眼睛,几声呼吸,便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

只是梁霄却被她两句话挑逗的无法入眠。

谁知这个始作俑者睡的这么快?

他真不知这个女人的心大到什么程度,还是她……真的不在意自己。

可自己在意嫣儿吗?

梁霄找寻不到答案,只觉得搂抱着自己的那一双小手比前几日粗糙了些。

这些天她在酒铺里搬来弄去,也的确是累了。

翻过身,把她抱在怀中,睡去。

徐若瑾第二天一早,就被梁夫人找了过去。

今儿是不会再与方妈妈学什么礼仪规矩,因为梁夫人也知道,侯夫人已经到了中林县的城门外,明日一早便会进城拜访,并在梁家住下。

“你今儿什么都别做了,就在我身边呆着,家里人相处还是需要培养才能更默契,我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你都要明白是什么意思,以免说错话、办错事时,引人笑话。”

梁夫人看着徐若瑾,打量下才道:

“如若问起你张家的事,你怎么回答?”

徐若瑾笑道:“媳妇儿从不知张家的事,不知如何回答。”

梁夫人再问:“你曾几次与张家人相见,又怎会不知道?刻意的隐瞒是不诚实,这不是梁家的家风。”

徐若瑾又答:“梁家的家风是个‘忠’字,我专心做梁家的媳妇儿,何必去思忖外人过的好赖。”

“就这么回吧,想必我那位长嫂是必定会问的。”梁夫人猜度侯夫人会问的问题,提前就让徐若瑾想好答案,以免到底慌张露怯,反而失了分寸。

“母亲,媳妇儿说句不中听的,恐怕您是多虑了。。”徐若瑾自嘲的笑笑,“几句话就会把我打发走,侯夫人不会理睬我的。”

梁夫人直直的看向她,“你倒是想的通透。”

“我还是知道自己的分量。”徐若瑾说罢,白芷正从外送来了沏茶的水。

徐若瑾悠悠漫步过去,双手抬起那一柄茶壶,为梁夫人的茶杯里叙上热水。

九龙轻摇,水流缓缓而落,将沉底的叶片冲起,漩涡一般的游舞两圈,又静静的沉下。

水没有洒落半滴,半扣上盖碗的角度也正合适。

梁夫人看了看她的手,“晚上还好养一养,别再做糙杂的活了。”

“是。”

徐若瑾轻声的答应下来,梁夫人不再有什么吩咐,她便坐在外面静静的看书。

用过午饭,梁夫人去了内间小寐片刻,徐若瑾便打算在外间的榻上躺一小会儿。

只是没等她歇着,便见春草在外与门房的小厮说着话,随后匆匆的进来。

“怎么了?”徐若瑾走到门外,以免打扰到梁夫人。

春草凑到她的耳边,“是家里的三少爷来了,想要见您。”

子墨来了?

徐若瑾虽然一直都想着他,但今儿真不是个恰当的时候。

“他人呢?”

“忠叔在二门那里陪着他,只让过来问问您,今儿到底见不见。”

“我过去看看吧。”徐若瑾直接让婆子抬来轿辇上去,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犹豫起来。

这么多天,娘家都没什么动静儿,今儿却是子墨过来探望自己,不会是父亲和大哥又有什么念头吧?

侯夫人来探望婆婆的消息,全县城的人都已知晓。

最好不要在这时候耍什么花花手腕,否则自己真的会被婆婆恨一辈子。

徐若瑾赶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徐子墨与忠叔在二门处聊天。

忠叔是梁家的管家,亲自陪着他,已算是给了很大的颜面了。

看到徐若瑾从远处而来,徐子墨涌起兴奋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笑的眼睛只剩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二姐!”

“身体好些了吗?”

徐若瑾下了轿辇便把他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遍。”

伤痕不太看得出来,只是徐子墨还拄了一副拐,他的脚骨有伤,最少要养上百日。

今儿也是第一次出徐家的门,便是来见徐若瑾。

“我这不是都能出家门了么。”徐子墨嘿嘿一笑,笑的很顽皮。

“倒是瘦了。”徐若瑾拍拍他的身子,徐子墨一下子没站稳,险些摔了。

徐若瑾连忙去扶,徐子墨羞涩的挠挠头,“大夫说,还得些日子才能扔了这副拐。”

“好好养伤,不许调皮,这是一辈子的事。”

徐若瑾的训导,让徐子墨连连点头,“是,弟弟都听你的。”

“老奴还是第一次看到四奶奶这般会心的笑呢,真是姐弟情深。”忠叔在旁插了话,并非嘲讽,而是真心夸赞。

自从徐若瑾把王家和袁家整治了一番,她在梁家的地位也由此提高,连下人们对她的态度也不似以往那么冷漠了。

“麻烦忠叔了,一直在这里陪着。”

徐若瑾见到子墨,顾不得再犹豫,只想把他带回去好好聊聊,“忠叔先去忙吧,明儿是重事,我这里自己忙乎就行了。”

“那四奶奶先聊着,老奴告辞。”忠叔佝偻着背,转身离去。

徐若瑾要带徐子墨回“若霄轩”,徐子墨却不肯去,“二姐,我知道你明儿就会很忙,今天来,也是觉得有个事应该告诉你,不然我搁了心里不舒服,也觉得是个事。”

“你没告诉家里人,你是来见我的?”徐若瑾很是惊讶,她以为是徐子麟前几日带了话回去,徐子墨才会找过来。

徐子墨摇摇头,“父亲和大哥都不知道。”

徐若瑾正色起来,能让徐子墨这么心粗的孩子都觉重要的,恐怕也不是小事,“那你有什么事是急着告诉我的?”

“昨晚上父亲和大哥在廊亭里,我从园子路过,便听到他们私谈的话,过些日子便要离开中林县了。”

徐子墨看着徐若瑾,“而且还提了一个名字,张仲恒。”

“怎么又提到他?”徐若瑾眉头蹙紧,心里豁然犯了恶心。

“他死了。”

徐子墨的嘴唇一抖,“是被人杀死的,就是这几天的事。”

徐若瑾猛的咬了舌头!

他被人杀死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隐瞒

张仲恒死了,而且还是惨死。

父亲和大哥私谈的话语中,还提到了“严家”二字。

因为离的太远和害怕,徐子墨并没有把详细的内容听清,说父亲和大哥决定要提早离开中林县,去邻县等候任职,还有一件事便是他反反复复要求的: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二姐。

把徐子墨送走,徐若瑾的脑子里都是这几件事在反复的回旋。

严家,怎么又是严家?严家与张仲恒的死又会有什么关系?

提到严家应该是与父亲调职有关,可父亲又为何要提早离开这里?

这其中的繁杂关系,让她一时捋不清晰,就这样呆呆傻傻的望着窗棂角上一块微破的油纸,在微风中摇来摇去。

春草见时辰已晚,不忍的过来催促了下,“四奶奶,时候不早了,再晚的话,夫人会派人来催的。”

徐若瑾轻应了一声,伸手把那一片油纸扯下,反倒是把窗棂纸撕破个洞。

杨桃和凝香惊呼,连忙过去拿物件,准备将这漏洞补起来。

她的脑子突然蹦出个念头,张仲恒的死就像是这一块破油纸,无人在意,只是牵扯出来的破洞,亦或许会让许多人心急慌乱,子墨一定还有事情没与自己说。

她便安心的等,因为没有人能够把这件事彻底的掩埋。

整理好衣襟准备去“福雅苑”,徐若瑾刚要出门,便看到了梁霄。

“正要去母亲那里,你去吗?”她的语气虽和煦,可眼眸中透出的心不在焉和疑虑,却被他看在眼里。

她是在意嫣儿会否到来吗?

梁霄心头疑惑,走过去牵起她的小手,“走,我们一起去。”

徐若瑾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却被他紧紧的握着,抬起头,正看到他的眉头微皱,似是在询问她是否出了什么事。

“走吧,母亲恐怕等急了。”她没有再犹豫,随着他一同离开。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徐若瑾在努力把徐子墨的话暂时抛开,因为那些事不是她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寻到答案的,而梁霄也没有好情绪,心中也藏着事。

到了“福雅苑”,梁夫人午寐也起了身,瞧着徐若瑾进门,脸色格外不喜。

“明儿你们的舅母便要到了,如今家里已接了几十张拜帖,都被我回了,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不要在这等时候,还有乱七八糟的人找上门来,成何体统?!”

梁夫人看向徐若瑾,“你也要与亲家说一声,亲家老爷是聪明有分寸的。”

徐若瑾知道婆婆说的是徐子墨来找自己,她也无心斗嘴,只应下道:

“是弟弟事急才会找过来,以后不会了。”

“能有什么急事?倒是说说看。”梁夫人以为徐若瑾是在找借口,却不愿就此罢了。

徐若瑾的嘴唇一抖,看了梁霄一眼,斟酌后道:

“是父亲打算提早带着家人到邻县等候任职,弟弟……不想走。”

梁夫人冷笑,“难道亲家老爷明儿就走吗?”

“不是。”徐若瑾答。

“那为何偏偏今日找上来?”梁夫人觉得这等敷衍实在可笑,有心再训几句。

忠叔此时正进了门,看向三位主子脸色不虞,只能硬着头皮道:

“侯夫人所居的院邸已经布置好了,只是……舅小姐的院子还要不要布置?始终没得了消息,是否跟随侯夫人一同来了。”

梁夫人看了徐若瑾一眼,“先布置好……”

“不用了。”梁霄直接否了,“她在京都待嫁,只专心布置舅母所居之处就好。”

梁夫人震惊无比,豁然的看向梁霄道:“你、你见过他们了?”

梁霄看向身旁的徐若瑾,轻声回了一个字:“是。”

徐若瑾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为何提到这个“嫣儿”,偏偏都要偷着看自己?

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看?

她已经是梁霄的妻,已经是梁家明媒正娶的四奶奶,她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而他,更是特意的去问过她是否来到。

还酸涩的说出她在待嫁……

那旁日里与自己的亲昵又算作什么?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亦或许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她容不得他仍如此关注其他的女人。

自己一心待他,而他却思念着其他的人。

徐子墨带来的困扰、婆婆带来的焦躁、梁霄带来的心酸,三样合一,让徐若瑾的心彻底的冷了。

她与他不是交易么?

那是她和他谈妥婚事的初衷!

可为何如今再提“交易”二字,她的心会这么的难受?

梁夫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她二人早些回去休歇,明日一早便要起身迎侯夫人一行的到来。

徐若瑾临走时,梁夫人还想再叮嘱几句。

梁芳茹一直在旁边没有多话,可她一直都在关注着徐若瑾。

看到四弟妹那般的魂不守舍,她初次拦下母亲的训斥,朝着梁夫人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离去,梁夫人狠狠的白了梁芳茹一眼,冷哼道:“你倒开始护着她了。”

梁芳茹只认了,没有宽慰劝慰,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梁夫人心头的一股气消下去,口中喃喃道:“待嫁,嫣儿准备嫁了……我只等着嫂子埋怨就是了,也好,更好。”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便回了内间,把自己关起来。

梁霄推门进来,看到她正举着一瓮酒在狂喝。

“你疯了?”

梁霄把酒抢过,徐若瑾抹抹嘴,她不过是想寻找一个发泄的方式,可他却连这个都要管?

“你凭什么管我?”

她的酒气上头,不想再有千分重的顾忌,只想彻底把心头阴郁全部发泄出来。

“你可以去找你的嫣儿妹妹,你也可以整天神出鬼没,不知所踪,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又凭什么来管我?我和你的婚姻,只是交易,是当初谈好的交易,我不是你买来梁家的奴婢,不是!”

“你不是说给我自由吗?我连喝一瓮酒都被你说成疯子,梁霄,你觉得你是谁?你要守诺,你管不着我!”

梁霄把内间的门关上,转回身扶住她的肩膀,虽怒,却隐隐有一丝喜,“你吃醋了么?”

徐若瑾冷笑几声,“不,我不介意她的存在,也不介意你一直心里都有她的存在,可我在意你的隐瞒和欺瞒,特别是对我!张仲恒死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梁霄的脸色骤冷,握着她肩膀的手,绷的很紧,很紧……

第二百二十六章 表白

梁霄的灰眸好似深渊中的寒冰,让徐若瑾不禁涌起恐惧的念头。

尽管只是一瞬,却让她失了神。

梁霄一直盯着她,“他死与不死,你很在意么?”

“我在意的不是他的死活,我在意你瞒着我!”徐若瑾挣脱开他捏疼自己的双手,“既然是交易,那就要公平,公平!”

“交易,你真当咱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梁霄一步一步的走近她,逼得她步步退后。

待她无路可退,徐若瑾仰起头,冷漠的看着他,“对,就是交易!”

梁霄嘴角青筋暴露,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他的眼中赤热如血,有一肚子的话闷在其中,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若瑾紧紧的咬着嘴唇,咬出了血。

她的眼泪蕴含在眼眶中,强行不让它掉落下来。

尽管她说的很是肯定,可她的心中却不愿那么去承认两个人的关系。

可不愿承认又能如何?

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何必自作多情?

口中的血腥气,让她抿了抿嘴,别过头去。

她很想就这般醉过去,最好明日醒来,可以忘记一切想忘记的。

她刚迈出一步,梁霄猛的把她拽到怀里,霸道的亲吻上去。

“你,你放开!”

“不许动!”

“我嘴里血腥气太重。”

“我喝!”

她执拗不过他的手臂,被他的嘴唇肆虐侵略。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润在他的脸上,让他猛烈的动作停了下来。

也让两个人的情绪微有和缓。

“张仲恒不是我杀的。”

梁霄突然又提起了这个极其不愿提到的人,“我曾与严弘文赌过一条人命,你还记得吗?”

徐若瑾恍然想起,脸上惊愕的看着他,“他选的是张仲恒?”

梁霄点了点头,“其实张仲恒早已死了,只是昨日才爆出死讯,你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侯夫人来中林县探望梁家。”

徐若瑾呆愣片刻,瘫坐在床边,“我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想要对付梁家,想要恶心徐家,却偏要从我身上下手。”想的道严弘文,她不禁耻笑:

“严家人不是一向护着徐家的吗?怎么偏偏捏着我与张家曾有婚约的事纠结没完?我吓住了袁蕙翎,却没想到远在京都的人,还要对我下手,我徐若瑾到底有多么大的本事,让这么多人都惦记我!”

梁霄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滑润的面庞捧在手心,“因为你是我梁霄的女人。”

“所以便要这样?”徐若瑾看着他,“如果你娶的不是我,那个女人也要遭受……”

“我娶的是你,没有什么如果。”

梁霄的话声音不大,却坚如磐石。

她听在耳中,低下了头不去看他,“这个理由,虽然听起来很舒心,很美,但仍旧不能遮盖,你隐瞒我的事实。”

“梁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不想告诉我真相,是为了什么?”

她的发丝在抖,说明她的心里很煎熬。

他抬起手为她将凌乱的发丝别回耳后,“因为,我喜欢你。”

徐若瑾惊愕的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格外深邃,“没听清?因为我喜欢你。”

她又咬起了嘴唇,这一次不是面色苍白,而是涌起红润。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蹦出这样一句来。

这算是表白吗?

只是与他这个人的外形实在不搭。

“娶不上嫣儿姑娘,所以才这般说?”她没听够,在估计刺激着他。

梁霄狠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再胡说,你试试?”

徐若瑾“哎哟”一声,他这次真的捏的很疼。

可她却不愿服气,瞪他道:“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她与你青梅竹马,她更是……更是母亲早已认定的儿媳妇儿,才貌双全,更是出身侯门,哪一样不比我更好?”

“侯夫人也好,母亲也罢,没有人了解她,她千好万好,有一样不如你。”梁霄捋着她的发丝把玩,似在回答,更似在自寻答案。

徐若瑾把头发抢了回来,“哪一样?”

“心。”梁霄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徐若瑾很复杂,说不清自己到底应该是怎样回应:

“说的好似你更了解她?”

梁霄微微摇头,“我不想去了解。”

“总摆出这副高傲的模样。”徐若瑾躲开他,找了一个毛巾擦拭着脸。

又哭,又羞,她的脸上囫囵如画,更是滚烫一片。

梁霄把她手中的毛巾拿过来,“那就让这个高傲的人,为你擦一擦脸。”

徐若瑾顿一下,倒是仰起头来任他服侍。

伺候他也不是一两日了,他服务一下也是应当。

只是没想到他会说出那四个字。

不管是真是假,这会儿却是独有二人的梦。

她想多梦一会儿……因为心底很暖,在这个与众不同的世界,她觉得脚步更沉、更稳。

而他也对今日贸然而出的话自嘲的心头苦笑。

他的确是喜欢她。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

两个人从针锋相对,逐渐变为此刻的旖旎有情,可天公不作美,总有打破和谐平静的人。

凝香在外面敲了敲门,“四爷,四奶奶,方妈妈来了,有事要找二位主子谈。”

方妈妈?

徐若瑾瞬间从温柔谷中抽离出来。

方妈妈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的来找过她,显然这是急事,也是重要的事。

梁霄没有耽搁,直接过去开门吩咐“快请”。

徐若瑾整理下发髻衣襟,又用帕子让脸上的红晕冷却片刻,才出了门。

方妈妈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双手敷在腿上,挺直的腰板、端庄的姿态,脸上虽微带笑容,却让所有丫鬟都望而生畏,乖乖的在一旁俯首站好。

黄妈妈每一次看到方妈妈都觉心虚,好似那一双眼睛能看透人心,让她不敢对视过去。

“刚刚两位主子好似吵了几句嘴,唉,四奶奶是个急脾气,可心地却是善良的,稍后还请方妈妈您多宽慰引导,您在府中是说得上话的妈妈,无论四爷还是四奶奶,都听您的。”

黄妈妈的讪笑讨好,却只让方妈妈轻笑:

“你怎么知道两位主子吵了嘴?”

“吵的有些凶……”黄妈妈找出理由,却又后悔起来。

为何偏偏要废那句话?倒是被挑出了毛病。

“主子床头吵架床尾合是常有的事,轮不上我们这等老奴拿大插嘴。”

方妈妈看向黄妈妈的脸色冷下来,“黄妈妈有空还是帮着管一管院子里的琐事,西角门郭奴家的婆子已经回去帮着带孩子了,没空再帮您传信儿带东西了。”

黄妈妈的脸上一惊,双腿酥软,险些跪了地上!

徐若瑾与梁霄从内间走出来,方妈妈脸上的冷容褪去,又是那副端庄和煦的微笑。

“看到您的笑,我的心也算踏实了。”徐若瑾过去挽起方妈妈的手臂,“母亲让您来传什么吩咐的?”

方妈妈笑了笑,“是为了银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伤人

“为了银子?”

徐若瑾对这件事很惊诧,她看向梁霄,却见他的眉头微蹙,显然也不知此事。

方妈妈见二人紧张起来,倒是笑了起来,“别那么紧张,关键还是在于‘灵阁’酒铺。”

“侯夫人的娘家是岑国公府,无论从出身到下嫁忠勇侯,她自小便是在规矩中摸爬滚打,最瞧不得这个商字,所以夫人思忖许久,就怕侯夫人会逼着你把酒铺子停了,所以这件事夫人打算出面,让老奴拿来一百两银子,算作是夫人入了股。”

方妈妈把银票从怀中拿出来,放在桌上,“有夫人在,侯夫人自当不会说的太过分。”

徐若瑾看着那一百两银票格外刺眼。

她没想到婆婆历来看不上自己,却会在这件事上挡在身前。

“拿着,母亲的心意。”

梁霄走上前直接把银票揣在了怀里,“母亲出银子把玩点儿胡闹的事,免得日子太轻闲无趣,何况梁家人向来是喜欢热闹的,谁让如今人少呢?”

梁霄已经把事情定了性,徐若瑾也认定的点了头,“劳烦母亲费心了,倒是我做事鲁莽,做‘灵阁’之前,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

“也是四奶奶您为夫人出了一口恶气,夫人面子上虽未露,心里却是欢喜的,何况,再怎么说,这里是梁家,住的都是梁家人。”方妈妈看着她,“您更是梁家的四奶奶呢。”

徐若瑾刚刚刻意消去的红又涌起来,下意识的看了梁霄一眼,却是羞的不再说话。

黄妈妈在一旁却看愣了。

刚刚的确是听到两位主子在吵架,怎么吵的那么凶,好的这么快?

梁霄没有顾忌黄妈妈愕然的目光,见方妈妈有心要走,他把未着外袄的徐若瑾留下,“我亲自去送。”

“妈妈慢走。”徐若瑾送到正堂门口没再出门,梁霄缓缓而行,陪着方妈妈渐渐走远。

想到婆婆送来的一百两银票和做这件事的目的,徐若瑾还真是意外。

旁日里被骂、被鄙视、被训斥,甚至挨打,但关起门来,婆婆却格外清醒,她是梁家的夫人。

梁霄一直陪着方妈妈走了很远。

待到前后无人的僻静之地,方妈妈停住了脚步,看他道:“四爷有什么话就吩咐吧,是不是有什么要老奴与夫人说的?”

“思前想后,这件事还是提早让母亲知道更好,免得侯夫人到此一说,她再失了仪态。”

梁霄看向方妈妈,“楚嫣儿所嫁之人是澶州王世子,亲事在去年便已谈好。”

方妈妈一怔,“是老爷被贬……”

“父亲被贬之后。”

梁霄看向方妈妈,倒是难得露出一笑,“不过这件事我在她定亲之前就已经知道。”

“少爷,这话您是希望老奴告诉夫人吗?”方妈妈想到夫人知道后的伤心模样,不由得满脸苦涩。

“我从未想过娶嫣儿,而嫣儿,也从未想过嫁给我。”

梁霄留下这一句,转过身便往回走。

方妈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四爷说的虽是实话,只是实话太真,却更伤人……

徐若瑾此时正在听黄妈妈分析婆婆给的一百两银子:

“按说,这酒铺是您的私产,是用嫁妆银子建的,婆家和娘家都不该插手,如今夫人给了您银子算入股,那将来若是娘家人知道了,也想这么做,您怎么应对?”

“您不答应,娘家人自会把夫人入股的事搬出来;您答应了,这里面的麻烦事可就越来越多了。”

黄妈妈说到此,讪笑下,“老奴想的不周正,但也是一个想法,具体怎么办还是四奶奶做主。”

“你想的当然不周正了。”

徐若瑾当即一句话驳了回去,脸色也很不好看,“黄妈妈,您觉得父亲与大哥二人,有胆子与婆婆争个高下吗?”

黄妈妈心一紧,“这、这倒是不敢。”

“婆婆拿一百两银子入股,那是因为侯夫人要来,为我挡一下,父亲那里又有什么王公贵戚的要来,怕人说嘴?”

“这倒是没有,娘家老爷在中林县是人人敬仰的主簿老爷,但与梁夫人是没得比的。”

黄妈妈面色尴尬,心里忐忑不安。

徐若瑾侧目打量了黄妈妈几眼,“父亲亦或许要提早带着家搬走等候赴任,若是你还惦念母亲,我与父亲说一说,你就跟着徐家人走吧,终归西角门郭奴家的婆子也不在了,没人陪着你聊闲话了。”

这话正是刚刚方妈妈提过的,徐若瑾却不是听到了,而是早就知道,既然方妈妈提过,她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

“四奶奶!”

黄妈妈“噗通”一声跪了地上,“老奴真的是一心只为四奶奶,没有别的念想,之前与郭奴家的叙叙话,也是期望她帮忙问问老奴家里儿子儿媳的近况,绝对没有做过对不住四奶奶的事!”

“你最近联系上母亲了吧?她现在还好吗?”

徐若瑾直直的看向黄妈妈,把她吓的跪着往后磋几步。

“联系不上,真不知道夫人到底好不好。”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有心回去,我便立即放人,终归之前也不是我让你陪着来的,而是父亲,可你心不在我这里,我又何必勉强呢?”

徐若瑾朝着她一摆手,“今儿我也累了,你去想想,有了主意再来回我吧。”

黄妈妈也知这个关口没必要多说,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一出门,才觉出贴身的衣襟早已湿透,她万没想到,四奶奶对她的行踪早已了如指掌,她当然想回去陪着杨氏,只可惜,老爷却不允她回……

有些话,不是她想问,却不得不问;

有些事,不是她想做,却不得不做。

这种夹板的气受够了,可她又能如何?

儿子儿媳都在徐家人的手下做事,她也只能豁出去这条老命了。

徐若瑾等候梁霄归来,两个人洗漱后便早早睡下了。

尽管他今日有表白,但徐若瑾仍旧没让他得了逞。

被折腾一晚,明日早上还怎么起身?何况这个臭男人最坏了,一定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印痕。

如今已是春季,总不能再戴个厚厚的衣领,那还不被人笑话死?

两个人相拥而眠,虽未合一,心却靠的更近。

翌日天色微亮,梁府中的所有人便已起身。

今日最重的任务便是迎忠勇侯夫人!

第二百二十八章 输了

去年有一闰二月,故而今年的四月初一,天气已经大暖,梁府中从主子到仆人都在今日换上了更轻便的春装。

徐若瑾的衣装是梁夫人特意选的。

一条淡紫色的长裙,外搭宝蓝色墨藤云锦大袖衣,牡丹髻上插一根红宝碧玉簪,耳垂上是两粒珍珠雨滴坠。

脖颈上套了一块福禄寿的项圈,手腕上一冰种翠玉镯。

白皙的皮肤轻掸了粉红胭脂,晶莹如水的杏眼,红扑扑的脸蛋,瞧起来既端庄又不失年轻活泼,看上去便是一副高门的新妇打扮。

徐若瑾对着铜镜来回照了半晌,仍不放心的看向春草和红杏追问不停:

“行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已经很美了,没有遗漏了,四奶奶还要问多少遍才肯罢休?”红杏被问的有些无奈,正看到四爷从外进来,便笑着道:

“何况奴婢们都是眼拙的,您应该问四爷才对。”

徐若瑾顺着红杏目光望去,正看到梁霄进了门。

他依旧是一身黑色锦衣,与以往没有差别,只是那一双眼眸中的柔情,看的她都要醉了。

“得体吗?”徐若瑾问向他。

他走过来绕她一圈,“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有此已足够。”

徐若瑾娇嗔的瞪他一眼,脸上却欢喜起来。

梁霄牵过她的小手,“去母亲那里一同用早饭。”

她只点点头,跟随出门。

红杏站在原地半晌,一脸惊愕的看着春草道:“觉不觉得四爷今儿看四奶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昨儿方妈妈不也说了?床头吵架床尾和,两位主子越来越好,咱们不也跟着高兴?”春草倒是欢喜,她是真心盼着四奶奶过的舒心。

昨儿四奶奶是接连挨训,春草满心都是担忧,谁知跟四爷吵了一次,反倒更好了。

这种事可不是她们做丫鬟能说得清的。

红杏一边跟着走,一边小声道:“当然高兴,只是觉得吵架能吵的关系更好,实在稀奇。”

春草忍不住笑起来,没有回答,只心中道:四奶奶身上的稀奇事还少吗?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随着梁霄到了婆婆的“福雅苑”,这里从上到下都已准备齐全。

梁夫人端坐在正位前,等候这二人到来后一同用早饭。

梁芳茹远远瞧见他们,笑着道:“四弟妹今儿打扮的却是个妙人,俊美的小脸儿,连我看了都喜欢。”

“也就你会夸赞她。”梁夫人淡语一句,脸上未露声色,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翻滚难忍。

昨儿方妈妈回来后,与她说起了嫣儿姑娘未到之事,梁夫人心里便“咯噔”一下。

而方妈妈自当不会说出梁霄那么直白的话,只说了一句嫣儿姑娘欲嫁的人家,梁夫人便全都懂了。

豪门定亲,不是一日而蹴,既然嫣儿都已待嫁,这件事便早就定好,而不是因为梁霄先去了退亲的信,娶了亲……

事实摆在眼前,与梁夫人之前所想截然不同。

那股揪心烦躁的感觉,让梁夫人彻夜未眠,更觉得是受到了侯府的侮辱。

梁家受难,她本指望一线生机,让梁霄能投靠上侯府再寻出路,可谁能想到,侯府早已有了打算,更是从未把梁家当做姻亲看待。

既然如此,之前又何必总让嫣儿来陪伴自己?又何必总说把梁霄当儿子一般对待?

她之前岂不是自作多情?自找无趣?

一股恶心之感从心底萌生,梁夫人心里已然受伤,如今再看到梁霄与徐若瑾,她的心中五味繁杂。

只觉得亏待了儿子,而他未娶上嫣儿,所以才破罐破摔,娶了徐若瑾这个丫头?

那又何必?早早把这等事告诉给自己,自己为他另寻佳偶,怎么就偏要娶这么一个入门?

梁夫人心底哀叹,想要挤出微笑,却脸色更苦。

徐若瑾不知婆婆为何一早脸色变化如此之多,昨儿不还盼着侯夫人早一些到、一定要好生的招待吗?今儿是怎么了?

梁霄是知情之人,带着徐若瑾为梁夫人请了安,又看向了梁芳茹,“三姐今儿格外精神,寻常过节都不见你这么精心的装扮,今儿倒是头一遭。”

“四弟还是初次夸我两句。”梁芳茹看向徐若瑾,“可是三姐再怎么打扮,与四弟妹一比,也是黯然失色的。”

“三姐姐可不要排揎我,我都是遵照母亲的要求做的,早早的来,也是请母亲帮忙斟酌下,是否还有差漏?”徐若瑾朝前几步,“请母亲指点。”

“书气不足,即便在身上捆两本书也无用,锐气不够,拿一把刀在手更无济于事,就这么着吧。”

梁夫人压抑着心头的火气,也知自己不该把对侯夫人的气都撒在徐若瑾的身上。

抿了下额头落下的几根发丝,梁夫人直接吩咐,“用早饭吧,用过之后便吃茶安心的等,即便现在进了城门,县令过去参见一下,县丞过去磕两个头,到咱们府上,不定是何时了,都别饿着了,摆桌。”

梁夫人话毕,站起身便往席处走。

徐若瑾与梁芳茹对婆婆的态度都很吃惊。

之前不是打算全家出行去迎的吗?怎么才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成在家中吃茶等着了?

徐若瑾看向梁霄,他平淡如常,好似理应如此,率先去陪婆婆用上早饭。

想到昨儿他亲自送方妈妈回去,是与方妈妈说了什么话?

徐若瑾虽猜度,却不敢妄下判断。

立即到了桌席前安安静静的吃了早饭,便伺候婆婆用起了茶。

看着徐若瑾忙来忙去,处处小心翼翼,梁夫人不由又想到了嫣儿,嫣儿当初也是这般服侍自己,只可惜,这个才是自己的儿媳妇儿,嫣儿……却早已另寻他户,根本与梁霄无缘。

“行了,先坐下等吧。”梁夫人说罢了徐若瑾,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他与方妈妈所说,会不会有假呢?

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对待儿媳,还是让自己绝了与侯府牵连的心?

梁夫人也知自己不该怀疑儿子,可她心里却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

时间点滴过去,梁夫人心有疑问,早已等的不耐。

突然一阵喧嚣热络的噪杂声起,连二进的院子正堂,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可见人声鼎沸、已不知有多少人聚在门口观望了。

“忠勇侯府送贺礼!”

门外高声的清唱叫声,随后便开始接连报出礼名来:

“黄花梨雕木一尊、福寿弥勒佛像一座、织锦绣缎二十匹……”

一声惊呼接连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没想到忠勇侯府会赠这么贵重的礼给梁家,更没想到会礼先至、人后到。

忠叔打开了梁府的大门,由小厮接二连三的往里搬。

梁夫人听到第二十件礼名时,心如冬日寒石。

这是想先用礼封住自己的嘴?

侯府俨然是心虚了,她承认自己输了,输的很是彻底!

第二百二十九章 闷气

忠勇侯府一共送了五十五件贺礼,更是很清晰的表明,这是送给梁霄的成亲礼,虽然来得迟了,但“五”是福,只求梁家福满团圆,吉祥顺意。

两位管家见过了面,忠叔看着最后一件礼搬入梁府大库,才伸手接过了礼册。

“侯夫人在何处?老奴这便去请梁夫人和各位小主人出来。”

“那就请吧?”跟随侯夫人同来中林县的管家李立仁凑进了忠叔,“老兄很久未见,晚间主子们都歇了,咱俩好好喝一杯?”

“一定!”忠叔刻意的说:“我有四奶奶赏的好酒,嘿嘿,老弟有福,就让你也蹭几口。”

李立仁轻挑眉头,“听说了府上四奶奶弄了个酒铺,是真的?”

“你说呢?”

忠叔不再拖延时间,召唤身边的小厮去二门传话,他则束手而立,规规矩矩在此等候。

李立仁不再多说,奔向街后侯夫人所坐的马车回禀。

侯夫人进了城便有各位官员前来拜见,接二连三的寒暄话也说的累了,脸上不免露出疲倦。

梁夫人得了忠叔的请儿,便带着梁霄、徐若瑾和梁芳茹一同到二门处相迎。

忠勇侯府的马车直接进了梁府内。

侯夫人还未从马车上下来,徐若瑾便对侯府的阵仗有了一定的认识。

单是随行伺候的丫鬟便有十六名,贴身的妈妈四位,甚至连厨娘都配了六位,小厮和闲杂人等不计其数。

徐若瑾原本还纳闷为何侯夫人出行一趟要提前那么久便做准备,如今看来,的确有早早准备的必要,单是银子就不知要花费多少。

几个念头便又想到了银子,徐若瑾心底连连呸了自己几下。

就算认定自己是爱财的女人,在这等场合也要有所收敛,婆婆可是拿了一百两银子为自己挡事的!

徐若瑾的心里在胡乱的腹诽,而此时丫鬟和老妈子们齐齐为梁家主子们行了礼。

梁夫人一个“赏”字算是领了情。

方妈妈吩咐丫鬟们给赏钱,她则亲自到侯夫人的马车下行了礼,“老奴给侯夫人请安了,许久未见侯夫人的面儿,请赏老奴个颜面,由为您掀了帘子可好?”

“方妈妈是曾在宫中伺候过贵人们的,您来为我掀帘子是抬举了。”

侯夫人话毕,方妈妈便用挑杆把马车的帘子揭起。

侯府的丫鬟们凑上,将侯夫人从其中扶了下来。

徐若瑾站在梁霄身后投目望去,并没有对侯夫人太过惊奇。

亦或许是看婆婆的时间久了,不觉侯夫人的装扮有多贵重奢华,只觉得多了几分年迈的沉稳和贵气。

侯夫人下了马车,便看到梁夫人在远远的望着她。

只是望来的目光无法分清是喜悦还是怨怼,更无法分清是亲情还是客情。

“这么望着我作甚?难道才一年多时间没见,就不认得了?”

侯夫人率先开了口,梁夫人轻咬下嘴唇,缓步凑上来,“是有些像做梦一样,让我总觉得不太真实。”

“这话说的,好似我亏待了你?”

侯夫人笑着与她挽起手,“你大哥承认是亏了你,也一直惦记着你,所以才会派我过来探望一番,一来想瞧瞧你怎么样,二来,也是为了梁霄。”

说着话,侯夫人看向梁霄,“霄儿,怎么也不来拜见我这位舅母了?若是生分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梁霄迈步上前,“舅母。”

看向身后的徐若瑾,梁霄侧目引她上前,“这是若瑾,若瑾,给舅母请安。”

徐若瑾簇步上前为侯夫人行礼,只是还不等她福身,侯夫人便搭上她的手腕: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徐若瑾一怔,便抬起头来,正对上侯夫人的目光。

侯夫人是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比不得婆婆容貌更美,却更端庄和煦,第一印象是这般,但仔细品味,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隔阂感与距离感。

徐若瑾在心中品评侯夫人之时,侯夫人也在看着她。

这个梁霄用计娶来的女人倒是模样不错,只是在侯夫人的心里,是比不得自己的女儿的。

但嫁给如今的梁霄,也已足够了。

“不错不错,长的如此漂亮,倒是让我吃惊着了,霄儿也是有福气的。”侯夫人随意敷衍一句,便看向了梁霄,“身体怎么样了?”

梁霄一笑而过,“如此佳日,还是不要说这个话题了吧。”

“我是你的舅母,当然要关心你的身体,无论你是否能够继续习武,还是有意寻从文官,你都是我们的外甥,这也是你舅父让我传给你的话。”

侯夫人一边说着,又一边从丫鬟的手中拿过一个礼盒,送给徐若瑾,“见面礼,不要嫌弃。”

徐若瑾当即福身接过,“侯夫人所赏,哪里敢有嫌弃,即便是一根酥草,那也是情意。”

“倒是个会说话的。”侯夫人寒暄一句,又拿出一个锦囊包递给梁霄,“这是嫣儿让我带给你的,打开看看?”

这话突然而出,让梁霄成为众人的焦点。

逼迫的感觉让梁霄很不喜,他却也打开了锦包,把其中的物件拿出来。

这物件一拿,徐若瑾猛咬了舌头!

这不正是当初他落在自己那里的冰种如意坠子?

梁霄感觉到徐若瑾的目光,攥紧了她的手,没有对此说什么话。

侯夫人微怔,却不打算就这般过去,“虽然没能成亲,你与嫣儿自小便挂着的的一对儿坠子,又何必送还回去惹人伤心呢?”

侯夫人把话题点明,又恍若不该说般后悔,与梁夫人道:“咱们进屋叙叙话,我有一肚子话要与你说。”

梁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徐若瑾,便是随从侯夫人一同进了正堂。

梁霄没有被这一出戏影响情绪,送走侯夫人与梁夫人,便前去与李立仁叙话,徐若瑾拿了礼盒,心情澎湃,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此事的时候,余光看到梁芳茹,却见她的脸上很是难堪。

因她是庶女出身,所以侯夫人莫说赏赐,理会都懒得理会……

徐若瑾走去挽起她的胳膊,“三姐姐,咱们先去厢房吃茶等候?”

梁芳茹没有随她走,“你还是去伺候侯夫人与母亲吧,我回东厢等着就是了。”

“三姐姐……”

“无妨,之前在京都时,侯夫人也是这般待我,在侯府,庶出的子女连奴才都不如,也便是在梁家,母亲待我视如己出,我感叹自己命好还来不及呢。”

梁芳茹不再多说,催促徐若瑾别耽误时间被挑理,“快去吧,别让母亲那里难做。”

徐若瑾也知这种事不是一两句话能劝好的,将梁芳茹送走,便去正堂候着。

侯夫人与梁夫人已经去内间私聊,徐若瑾便在正堂中亭亭而立,虽然在默然的站着,心里却想着侯夫人的话。

庶出的子女奴才不如,那自己这等身份也是因为嫁了梁霄才被高看一眼吧?

没想到那个冰种的坠子是他与嫣儿姑娘一对儿的。

那当初他冒着危险跑到徐家来翻找,是为了送还回去吗?

他,真的很在意吗?

徐若瑾在琢磨着嫣儿姑娘与侯夫人,侯夫人也在与梁夫人说起她:

“你这小儿媳妇儿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温顺恭候,在你身边伺候着,你也就知足吧。”

侯夫人叹了口气,“虽比不得嫣儿,梁霄也没真成了我半个儿子,但终归是亲眷,你哥哥和我都不会忘了你的。”

梁夫人听了这话,再品昨日知道的事,心中不由冷笑,面上却没露端倪:

“若瑾虽出身比不得嫣儿,但却是个聪明的,更是方妈妈调教出来的,她与老四情投意合,相敬如宾,我这个做婆婆的看着也高兴。”

梁夫人看向侯夫人,“我倒是违了最初与大嫂定的婚约,是我有错,但梁霄自己乐意选她,不选嫣儿,我做母亲的,也只有纵着他了。”

她不会承认自己知道嫣儿提前与澶州王世子定了亲。

反倒是让侯夫人听在心里,咬破了嘴。

提口气看向自己这位小姑子,侯夫人却一肚子的闷气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百三十章 锋刀

看到侯夫人这副憋闷的模样,梁夫人的心中更冷。

她之前还怀疑儿子是否故意让方妈妈传话来诳自己,如今看到大嫂脸上的不自然,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还记着自己,若不是芳茹与吴家的事捅到京中,皇上将吴家人罢了官,还不知何时能够想起自己,更不会亲自来看她。

情分归情分,利益归利益,梁夫人被这件事冲击一次,反倒明白许多。

“这些话我们也不要再说,伤人伤情分,何况,霄儿不也特意去信给他舅父,让为嫣儿另寻佳偶?”

侯夫人没把话挑的太明,拽起梁夫人的手,盯着她打量半晌,“憔悴了,也瘦了,若是让你大哥见了,还不定怎么心疼的。”

提到大哥,梁夫人心里的气缓了些。

她自幼长大,都是大哥一手护着陪着,即便因为孩子的婚事心里有怨怼,对大哥,她也恨不起来。

“好在皇上只责了老爷一人,家里除却从京都搬来中林县之外,没有太大的影响。”

梁夫人想到孩子们,脸色更苦了些,“老大和老二还是好的,只是梁霄的身体……唉。”

一声长叹,道不尽心头的抑郁。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她每当想起梁霄受伤险死,心口都像被刀剜了似的疼。

“他为了梁大将军险些豁出去命,你对他的要求也不要太高了。”侯夫人想到侯爷的嘱咐,试探道:

“梁霄有没有打算入仕为官?若是有意,这一次皇上痛打吴家,也表明了对梁家的态度,侯爷的意思是,若梁霄有这份心,他可以私下举荐一下试试。”

梁夫人的眼前一亮,虽知道这是兄长对嫣儿婚事隐瞒的愧疚,但对儿子有益,她不免心思活泛起来。

只是梁霄的脾气越来越怪,她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得问问他再说。”

“你还真是越发的纵着他了。”

侯夫人虽是调侃,心中惊愕小姑子的态度,若在以前,她是能做得了梁霄的主的,何况,这件事若去问梁霄,把握可就不大了。

梁夫人自嘲一笑,“有家的人了,我也该放手了。”

徐若瑾一直都在正堂里等候。

她的心中什么都没有想,因为考虑的越多,越容易精神紧张,何况,侯夫人这等身份的女人会如何挑剔自己,她根本无从得知。

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她只需及时应对便罢了,提前做什么功课都无济于事。

若真想挑剔自己,怎么都能挑剔出来,不是遮掩得了的。

徐若瑾很有自知之明,她从不认为自己完美无缺,一系列的缺点连自己都数不清楚,何况她人?

她只需让自己平心静气,什么都不去想,反而越能应对自如,不露怯丢人。

梁霄一直都没有来,徐若瑾不知他是与那位侯府的管家有正事要谈,还是他在躲着侯夫人,只是正堂内除了她之外,还有侯府随行的丫鬟婆子们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让心思活泛的徐若瑾很不适应。

她不敢去臆想侯府的环境是多么的木讷呆板,因为那让她觉得更像死人墓,没有一丝生气。

侯夫人与梁夫人也知不能谈的太久,毕竟是刚来的第一天。

从内间出来,侯夫人便坐了正堂的正位,丫鬟婆子们沏茶的沏茶、递帕子的、递毛巾的、递手垫儿的接连上前,徐若瑾呆了半晌,转身去为婆婆倒茶。

梁夫人看到她这副做派,倒是松了口气。

好歹没像木头人一样戳在那里,否则脸就丢尽了。

侯夫人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徐若瑾沏茶的姿势。

好歹是练了许久的,还真一时挑不出毛病来……

把茶壶放好,徐若瑾便乖乖的站在梁夫人身后,半侧着身子,只等侯夫人开口。

侯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徐若瑾却心底腹诽,若不是之前婆婆那么紧张的布置、方妈妈特意的提点,她真会以为侯夫人是一位大度良善的长辈……

“之前得知霄儿成亲,我便一直琢磨会娶了什么样的媳妇儿,刚刚看了第一眼,便觉得是个俊俏的人儿,如今再看,便觉得更是一位才女。”

铺垫的话说完,侯夫人又抿了一口茶,“听说你的调酒手艺十分精湛,却不知我有没有这口福,晚上能吃上一杯?”

梁夫人的眉头微蹙,又顺势的舒展开,徐若瑾立即福身应道:

“您是长辈,孝敬长辈乃应当应分的,能得侯夫人品鉴,那是晚辈的福气。”

侯夫人微微点头,“我来之前,听说你的父亲会调往户部赃罚库任主事,虽仍是九品一职,但这却是个好差事,多少人在京中抢破了头,严大人出面保举此职给你的父亲,想必你父亲这么多年,也不算白白辛苦。”

“我还听说,你嫁来梁家时,严家人也来了?”

最后一句才是侯夫人想问的重点。

徐若瑾心中震惊,一个九品的官衔,她一位堂堂的忠勇侯夫人都知晓的这般详细,到底是多幽深的心思?

何况,她不过是梁霄的媳妇儿而已,侯夫人却连严家都盯在眼中。

这一份心机,突破了徐若瑾所认知的底限。

她虽把侯夫人往高了去想,却仍看低了京中侯府夫人的城府。

“只听父亲时常提到严大人对他有恩,其他的事便不会与我一个女儿说了,想必哥哥们应该很清楚。”徐若瑾没有直接回“不知道”三个字,那反而会被认为是敷衍。

她倒不介意绕着弯子说几句废话,侯夫人或许会觉得废话更真实些。

“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父亲这些年也对得起严家。”

侯夫人说话不快不慢,和缓中却字字尖锐,句句藏刀:

“如今不在京都,倒是也能说两句不中听的,朝堂之上政见不合,私下也没必要闹的针锋相对、老死不相往来,你与梁霄的婚事,严家能派嫡子前来恭贺,也正是有这个意向,否则为何会大老远的来添礼?虽是二门里过日子的,你也要懂得该懂的,想到该想的,不能囫囵糊涂,要协助好霄儿才对,酿酒是个小把戏,玩玩就罢了,时间久了,不成体统!”

徐若瑾余光睹见婆婆也有惊诧之色,心中七上八下,故意装出一副茫然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来了

“大嫂这话,岂不是连我都骂了?酒铺是我让开的,也拿了银子的。”

梁夫人先与徐若瑾把话题接了过来,“何况那个什么严家,哪有与我们交好的心?不过是为了圆自家脸面罢了,大嫂有话就直接问,也不必这么藏着掖着,当初严家可是与大哥打破了头的,我们怎会做出与奸党相交的事来?”

“你看看,我不过一句话,惹得你回了这么多句。”

侯夫人故作生气的冷哼一声,“你离开京都太久了,如今的情势你也不清楚,我刚刚说的可不是故意诈你,而是真的,就在我来中林县的前两天,澶州王宴请,我与你大哥去了,另外请的便是严景松和严夫人。”

听到严家人的名字,徐若瑾微微竖起耳朵。

她虽指见过严弘文,可这个“严”字,却着实刺激到她的心绪,她每次听到严家人,都会没来由的心思烦躁,自己也无法揣摩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梁夫人侧目看下徐若瑾,与侯夫人道:“倒是我嫉恶如仇了,让大嫂笑话了。”

侯夫人有心再说几句,却见小姑子根本无心听,捡起刚刚的话题,训斥道:“你个做婆婆的,怎么还插手起孩子的酒铺来?听到不被人笑话。”

“也是婆婆疼我,容着我肆意的把玩耍闹,还拿了银子供挥霍,何况,已经是梁家的人了,哪还需要分得那么清?”

徐若瑾适时的把话递上,梁夫人抿抿嘴,“知道我的好就罢了,我也没白替你挨骂。”

“都是婆婆通融,儿媳感激不尽。”

“用不着你感激,只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行,爱玩什么就玩什么,别闹出事来扰我的清净,我就烧高香了。”

“媳妇儿都听母亲的……”

徐若瑾与梁夫人配合的格外默契,倒是让侯夫人没法再埋怨下去。

“好了,今儿折腾的也乏了,我午间回小院去简单用一点儿,晚上是团圆饭,咱们再好生的聊聊。”

侯夫人埋怨的看着梁夫人,“梁霄见了我一面就跑,这个怨我可记在心里了,晚上定要罚他三杯酒!”

“罚多少大嫂都随意,这个孩子如今就爱酒。”

梁夫人似也心思混乱,不愿再多说。

侯夫人起了身,丫鬟婆子们引路,抬着她去了早已准备好的小院中歇息。

徐若瑾跟随梁夫人一直送到“福雅苑”的院门处才停了脚步。

人已走远,梁夫人却没有回屋的打算。

侧目见到徐若瑾在身边,她则问道:“梁霄去了哪儿?”

徐若瑾立即答:“跟随侯夫人来您这里时,他与侯府的李管家叙话,如今在何处却不知道了。”

梁夫人仍旧没有停止提问:“你父亲的事何时定下来的?”

“我也不知,若不是侯夫人说,我都不知道父亲是要去京都,更是调去了户部,原本以为是去邻县任职。”

徐若瑾想到此,脸色也慎重起来,“要不要我再问问父亲?”

“那倒不用,想必就是户部了,否则大嫂不会这么确定的说出来。”

梁夫人转过头来看着她,“晚间吃饭,你只在一旁伺候着就行了,少说话。”

“是。”

徐若瑾应下后,梁夫人看她半晌,“那个玉坠是他们不懂事时就配上的,你也不必介怀。”

徐若瑾没想到婆婆会与自己说起这件事,想必是刚刚看到了自己惊愕的目光?

只是她也没法说起自己与梁霄的过往,只是点头应道:“是我狭隘了,往后不会再出错。”

梁夫人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便转身回了屋子。

昨晚梁夫人便没有歇好,今儿侯夫人接二连三的提问,让她也应接不暇,着实累了。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特别是侯夫人提到让梁霄回京都的事……

徐若瑾没有跟随梁夫人去主屋,趁这会儿功夫去了东厢,她仍惦记着梁芳茹。

看到徐若瑾进门,梁芳茹笑眯眯的把她迎进去,只是她尽管在笑,徐若瑾仍从她的眉间看出一抹自嘲的哀伤。

身份是老天赏的,托生到什么人家,自己无法决策,唯独能够决策的便是怎么活。

可徐若瑾虽然这般想,她却知道这种念头无法强行的灌注到梁芳茹的观念中。

一来,梁芳茹是这个时代的人;

二来,梁芳茹是听之认之的女人。

“怎么这会儿功夫就来了?侯夫人去歇了?”

梁芳茹把帕子湿润的地方叠过去,紧紧的捏在手里,不让徐若瑾看出端倪。

徐若瑾故意装作没看着,感慨着:“今儿可真是让我惊到了!”

“怎么了?”

“母亲已是中林县里屈指可数的贵人了,旁日与母亲在一起,说的、训的也不过都是规矩和生活上的杂事,可见了侯夫人,说的全是朝政官家话,一句话中九个意思,反应慢一点儿的,真的缓不过神来。”

徐若瑾没说虚言,她的确是被侯夫人惊到了。

因为那些话全都是在针对自己,先是提到嫣儿姑娘送的坠子,然后便是严家,酒铺,至于其中杂乱的关系,她根本毫无头绪,只觉得提到这几件事时,侯夫人虽是在看着婆婆和梁霄,但余光中的锐意是针对自己。

梁芳茹拿了一个靠枕递给徐若瑾,让她倚的更舒服点儿,“侯夫人出身岑国公府,岑国公府中的小姑奶奶,侯夫人的侄女,是宫里的贵人,你说她说话,会不会很惊人?”

“这么贵气的身份,亲自来看母亲?”徐若瑾瞬间想到这一点,只觉得目的没那么单纯。

梁芳茹“扑哧”一乐,“你倒是聪明,一定不只是想母亲了,否则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何时来不好?偏偏是这个时机?”

“三姐姐说会是为什么?”

徐若瑾的提问,梁芳茹也答不上,摇了摇头,“这件事只能问四弟。”

“终归不关我的事,我还是少操这一份心好了。”徐若瑾越发觉得侯夫人可怕,她警惕的只想躲的更远。

梁芳茹看她窝在角落中苦着一张小脸,笑的唠叨着:

“若是依我琢磨,她的目的在四弟身上。”

“四爷?”徐若瑾想到梁霄从侯夫人进门后,打了个招呼便没了影儿,而刚刚侯夫人临走时也挑剔了此事,看来三姐姐所说,有九成的把握是事实了。

何况,侯夫人的确提了梁霄去京都……

“看来我也闲不着。”

徐若瑾坐直了身板儿,警惕性更高起来。

“怎么?”梁芳茹纳罕的看着她,“应该不会对你有什么吧?”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儿,“侯夫人不见得能说得动母亲,而四爷又在躲着她,你说,侯夫人若对四爷有什么目的,亦或想了解四爷的状况,她会找谁?”

“你。”梁芳茹果断的回答,倒是也惊住了。

两个人不等再说,门外便有人来请:

“梁四奶奶在这里吗?侯夫人想问一问此地的特产小食,请梁四奶奶过去小叙片刻。”

徐若瑾心中一紧。

说来就来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有伤

梁芳茹听到门外的邀请,不由惊住了。

万没想到,她与四弟妹话音刚落,侯夫人便找了上来。

“应该告诉母亲一声。”梁芳茹下意识便拽住了徐若瑾。

徐若瑾拍拍她揪紧的手,“人就在外面等着,咱们还先去找母亲、然后再去见侯夫人?何况都明说了是想了解当地的特产小食,大张旗鼓,反而让人家笑话咱们。”

“那、那怎么办?”梁芳茹闲时能多想一想,但遇上要紧的事,她拿不出主意。

徐若瑾站起身整理着衣襟,“我这就去,待我走了,三姐姐似闲话似的去母亲屋里问候一声,把事儿说了。”

“随意的说吗?”梁芳茹不敢肯定。

徐若瑾点头,“对,随意一句就可以,母亲明白的。”

梁芳茹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看着徐若瑾出了门。

前来请徐若瑾去小叙的是三位丫鬟,两个小的,一个年长的。

年长的那位瞧着年纪应有十六七岁,衣着和配饰都与其他的丫鬟有所不同,应当是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让这位姐姐久等了,不知如何称呼?”徐若瑾笑着走去,丫鬟连忙福身行礼,“不敢当梁四奶奶这般称呼,您叫奴婢一声烟玉即可。”

“烟玉,蓝田玉暖日生烟,烟玉,这倒是个好名字。”

徐若瑾的夸赞,让烟玉的笑容更浓郁些,“梁四奶奶多才,抬举奴婢了。”

“莫让侯夫人久等,咱们这就走吧。”徐若瑾开了口,烟玉立即点头,朝向为侯夫人布置好的小院行去。

这一路行去,也需要一刻钟的功夫。

徐若瑾也没有闲着,倒是主动的问起烟玉侯夫人喜好的口味。

终归是打着询问中林县特产小食的名义把她请去的,她提前问问侯夫人偏好,也不过分。

烟玉只微怔了一下,便是有问必答,但话题始终不离开一个“吃”字。

只是依她说出的那一堆条条框框,徐若瑾心中十分感慨。

越是挑剔,越无法品味到食物的真谛,侯府虽有手艺精湛的厨子,但接连的调料糊上去,食物的原味儿都破坏了,哪还有纯品的美味?

只是这话只能埋在心里独自无奈,是绝不会在侯夫人面前说出来的。

一路行到小院,已有接连三波守门的丫鬟婆子。

行到正屋外的院门口,跟随烟玉的两个小丫鬟停住了脚步。

烟玉走上前先撂了帘子,“四奶奶请。”

徐若瑾没再客套,直接进了门。

侯夫人此时正半卧在椅榻上,半眯着双眼,由丫鬟在为她揉着头。

显然这一路劳顿,她的确是累了。

见到徐若瑾到了,丫鬟们自动自觉的退了下去。

侯夫人微睁下眼睛,没有说话,只由她那么站着,上下的打量半晌。

徐若瑾被这么瞧着,倒没露出慌张。

乐意瞧便瞧个够,终归是一个鼻子一双眼,还能看出花儿来?

轻轻一叹,侯夫人漫不经心的扬了下嘴角,“倒是个性子沉稳的,只是这个性子也太锐了,藏是藏不住的,你婆婆恐怕也不会喜欢的。”

“听烟玉姑娘说,侯夫人有意知晓中林县的特产小食,路上也问了问她您的口味,只是我鲜少出门,还真不知有什么独特风味,但母亲知晓您会来,特意请了中林县最好的一位厨子到家中,若是您有意,稍后我便去让他列出一份详单,由侯夫人查看。”

徐若瑾说完,便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候。

她的答非所问,让侯夫人睁开了眼睛,颇有不愉之色:

“你酿酒的手艺传的中林县众人皆知,可提到吃食却一样都说不上来?虽说徐耀辉只是个九品主簿罢了,但你也算个官家小姐,何必把自己说得一文不懂?狡猾的小心思不好,起码,在我面前是不好。”

徐若瑾倒没有对侯夫人突然变脸感到吃惊。

她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不先打压吓唬自己一通,如何能问得出梁霄的近况?

“真是不知,自幼在家中,都是婆子送什么就吃什么,”徐若瑾故作出一丝羞赧的苦涩,“您也知道,我在定亲之前,是不受家人重视的……连出府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了。”

侯夫人一直看着她,“这等话还是不要到处去说,不是你丢人,而是梁家丢了脸面。”

“也是在侯夫人面前敢这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您是长辈。”徐若瑾微微福身行礼,“所以还请侯夫人原谅这一次,本应该问明了厨子再来见您,可又怕您久等了,只能先来回一声,若是您仍有意,我这就去问问?”

这话堵的侯夫人撒不出气。

她对这个丫头还真有些惊讶。

莫说是她,便是京都官员府中的小姐,看到自己这般厉喝的问两句,也会吓的面红耳赤,说起话来要斟酌半晌才敢答,她却不假思索的便对答上来。

在自己那位小姑子面前呆过一阵子,倒是练出几分城府。

只是在她的面前,还是太嫩了……

侯夫人低眉闭目,又恢复到之前那副休歇的状况,没有再与徐若瑾说话。

徐若瑾退后两步站在一旁静静的等,没有惊讶,也没有纳罕,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表露,就是静静的等。

不知过了多久,侯夫人才长吁一声,“口中清苦,没有滋味儿,实在不知该用点儿什么才好,说起来,我倒听说霄儿很喜欢你喝的酒,不知你的酒是如何酿的?能让他这般喜爱?”

话题终于转到了正路子上……

徐若瑾扬起笑来道:

“就是普通的酿造法子,只是酒气更重一些,至于四爷为何会这么喜欢,我一直都不能明白,因为我自己酿的酒、自己都喝不下去,实在太烈了。”

侯夫人沉下,继续问:“听说,其中还加了药?”

徐若瑾连忙摇头:

“那是不敢的,四爷的身上有伤,连名医大夫都不敢轻易下方子,我哪敢给随意用药?单纯的酒酿法子,只是在母亲亦或各位夫人有偏好时,才会加上几味,酒铺子里卖的物件,都是提前标好方子,因人而异,有兴趣的自己来选……”

“他有伤,”侯夫人轻轻自喃,“他真的有伤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取巧

尽管侯夫人的声音很轻,徐若瑾却也听到了她最后那一句话。

心底猛震,她紧紧的咬了下牙,便回复平静的神色,半低着头,好似没有听清侯夫人的话。

侯夫人提了这么一个由头,却见她半晌都没接话辩驳。

可这种话说一次就罢了,再重复,容易闹出矛盾。

被自己那位小姑子知道了,倒是不好了……

侯夫人心底感慨,之前梁家在京中耀武扬威,她尽管出身公侯之家,却要让着自己这位小姑子;

如今梁大将军被责贬到这等偏僻地界来,她却还要亲自跑来哄着她、巴结着她。

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还躲不开她了。

想到梁夫人,侯夫人心里的纠结更多一分,再看徐若瑾,脸上也没了好颜色:

“你婆婆虽纵着你开个酒铺子,可你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梁大将军功绩卓越,无人能比,尽管如今走了末路,却不见得一辈子都会如此,你能在这个时机嫁来梁家,也是你的福气,有福就要惜福,要自矜、自爱,不能肆意而为。”

徐若瑾没有回答,仍静静的站在那里,笑着听她说话。

这种斥责之后不得半句回音的感觉,让侯夫人很是不爽,卧着的身子直了起来,与她对视道:

“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听见了,晚辈是在等着您继续训导,自矜,自爱,不能堕了梁家的颜面,婆婆也是这般教的,所以‘灵阁’卖酒,只卖酒不待客,是梁家独一份的规矩,百姓们也乐意捧场,之前曾有违了这个规矩的,最终拿了一万两银子向梁家赔罪,母亲点了头,才算放过一马,也便是梁家才有资格做出这等事来,所以晚辈很懂惜福二字。”

徐若瑾笑面盈盈的答着话,只是这说法险些将侯夫人气的晕过去!

什么叫惜福、自矜?讹诈别人十几万两,反而还成了美事好事?

不过她倒是没说错,这种事也只有梁家人能做得出来!

当初梁大将军行事便与众不同,梁霄紧随其后,自小读书习武就走偏路子,不行正理,而梁霄娶了这么个媳妇儿,却……却更是奇葩!

归根结底有什么独特之处?都是草莽小家子气,没规没矩,眼界只有那么一点点银子!

侯夫人自来便不欣赏梁大将军,也是因后沾了亲,才把不屑咽了肚子里不再说出来。

即便说出来也没有用,因为梁家人根本不理睬……

“说起话来倒头头是道,我一句,你十句,自家门里叙话就罢了,在外若是如此,岂不是被人笑掉了下巴?”

侯夫人抬起眉头,又仔细的打量着她。

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更认真了些,少了些囫囵不屑。

“晚辈知错了。”

徐若瑾说罢,便又闭上嘴不再说话。

侯夫人也没了耐性再与她周旋下去,更觉得自己是浪费精力,对这等人直接一点儿就是了,何必给她颜面绕弯子说话?

“你父亲得严家的提拔,即将入京都为官,不知你是否有心跟随一同去?”

侯夫人笑了笑,“梁家的老辈人都在京都,你们这一房也早晚都要回去的,姐姐妹妹、妯娌姻亲数不过来,过了这个夏天,侯爷也打算与皇上说上几句好话,让梁霄回京都任职。”

“他已不能习武,便从文官开始,你先去熟悉个脸儿,时机成熟了,也好把你婆婆直接请回去。”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侯夫人的目的是要让梁霄回京都任文职?

这事件背后的目的无人能知,但徐若瑾用头发丝儿去想都知道梁霄绝对不会答应。

“我不想去。”

徐若瑾皱着眉头,嘟着嘴,语句虽轻,却是满腹不舍。

侯夫人皱了眉头,“为何不想去?那里是京都,岂不比你所在这穷乡僻壤要好得多?”

她还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提到京都居然不想去?

她那是没见过京都的奢华盛茂,没见过都城的雄伟辽阔。

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没出息!

徐若瑾自当能从侯夫人鄙夷的神色中猜到她如何定位自己。

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既然你这般想,那她又何乐而不为?就顺着她的意往下演好了:

“我若走了,‘灵阁’怎么办?如今这间酒铺一天的收入就百两有余,所以我不想去。”

“你……”

侯夫人被她气的有些说不出话。

还真不是往低了瞧她,眼中除了银子就是银子,简直无可救药!

“你怎么不为了梁霄想一想?你因为一个酒铺把身子栓在这里,他一身才华却无施展之地,难道就在这小地方憋死闷死?自甘堕落?”

侯夫人的嘶喊接近于吼。

徐若瑾纳闷的道:“那不是他身上有伤么?”

侯夫人只觉得头疼。

十分的头疼。

她发现自己与面前这个女子的对话,完全是鸡同鸭讲,搭不上一条线。

你说风,她回答雨,你往正路上引,她却更向往林间小路。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侯夫人已经无法形容心中的难忍,若是在侯府,她一定要用戒尺好好敲打敲打她的脑袋。

就这等女子,如何与嫣儿相比?

如何能比得了?

侯夫人又卧回了椅榻之上。

这一回却不是休歇小寐,而是被气的发晕。

徐若瑾仍旧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说话,

侯夫人闭目休息,也不再搭理她。

时间这么一点一滴过去,屋内静谧无声,落针可闻,更凝聚着一股抗争的味道。

院中有了声响,是梁夫人让白芷送来厨子写下的菜单子,让侯夫人过目。

侯夫人即便再想晾徐若瑾,这时也要给梁夫人颜面,睁开眼来。

随意的点了几道菜名,侯夫人便摆了手,把人都打发下去。

徐若瑾虽没的侯夫人亲点离开,主动跟随着厨子离开这个院子。

她一出门,侯夫人的眉头紧拧成锁,“这个小丫头,闷气的像个木头!”

徐若瑾踏出了别院的门,当即吩咐春草,“……让黄妈妈回一趟徐家,我有要紧的事需亲自问父亲,让父亲定时间。”

春草点头应下,快步离去。

徐若瑾只觉后背湿了一层汗。

侯夫人在自己这里达不成目的,一定会另择手段。

可她为何执意要梁霄回京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策

徐若瑾并没有马上走。

因为她需要把事情细细的捋一遍,更想好对策。

因为她感觉到侯夫人这一次来中林县的目的很强硬,更没想到她会在意自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外甥媳妇儿,更不吝的朝自己下手。

之前对侯夫人的判定实在太过武断。

看来越是豪门出身的人越讲不了“情分”二字。

何必呢?

徐若瑾无法以自己的角度去判断别人的生活,因为那是不对的。

但她也绝不会容许别人以偏执的角度来指挥自己,因为命是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

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嫣儿送回的冰种玉坠,立即晃了晃脑袋,想要拼命的忘掉。

容不得自己想的太多,因为婆婆恐怕还在等着她。

徐若瑾心中大概有了衡量,便往“福雅苑”行去,刚刚进门,就见到梁夫人一脸焦色,张口便问:

“若不是芳茹来说,还不知道会把你叫去,都问了些什么?大嫂也是的,想问吃食便直接找厨子问,哪怕问问方妈妈也行,为何要找你?”

徐若瑾原本心中就在琢磨事情是否要与婆婆细谈,但听婆婆这般说,她忽然改了主意。

婆婆的心里都是侯府,何况,即便她如实的说了,婆婆没准真会动心,应了侯夫人的提议,真有意让梁霄从文出仕为官,若是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梁霄反而难做了。

没有把握的时候,她绝不会说:

“侯夫人问了问吃食,可媳妇儿哪里答得上来,也说了母亲特意请了县里最好的厨子来,稍后让厨子列了单子,再请侯夫人指点,还是母亲更贴心,已经让厨子去了。”

徐若瑾拍拍胸口,讪笑道:

“侯夫人还问了问四爷的身体,媳妇儿也如实说了。”

梁夫人打量了她半晌,“没再说别的?”

“还说了婆婆纵着我,我应该懂得惜福,自矜自爱。”徐若瑾吐了吐舌头,“如今才知道母亲待我是好的。”

“大嫂也是的,这话还要单独叫你去说,好似我私下说了你什么坏话似的。”

梁夫人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觉得侯夫人是故意把徐若瑾叫过去与嫣儿比较。

若论模样,徐若瑾更俊几分,但嫣儿身上的贵气她是比不得。

若论才气,徐若瑾自当比不得嫣儿读书更多、思路更广、眼界更宽。

但侯府最先就做了另外的打算,还有什么可比的?

真是胡闹。

梁夫人这般思忖,也是心中没有底。

因为她自己都无法把徐若瑾彻彻底底的当成自家人一般看待,何况大嫂了?

她不愿大嫂回去向周围的人诉说她如今多么苦、多么不幸,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把心撂了肚子里,梁夫人仔细看看她,觉得徐若瑾应该也不是太软弱见不得人的模样,便转了话题:

“梁霄呢?”

徐若瑾摇摇头,“不知道,一直都没见到他。”

“去吩咐人找找他,别侯夫人到了便不露面,就算心里……就算心里不舒坦,毕竟是来了,还送了你们二人那一份大礼,该尽的礼数都要做到了,不要被人挑理。”

梁夫人的唠叨,徐若瑾立即应下,“媳妇儿这就去,母亲还有什么吩咐的?”

“侯夫人有没有说要在这里呆多久?”这是梁夫人心里一直担心的。

徐若瑾满脸苦笑,“这话媳妇儿哪敢问。”

“说的倒也是,只是她一来,递帖子的人太多,不知该怎么安排了。”

梁夫人好似自言自语的唠叨,徐若瑾刚要接,梁夫人却又作罢:

“算了,这件事先不提,你先吩咐人去找一下梁霄,然后便盯一下晚间的团圆宴,这一顿席宴,梁府从上到下,一个都不能少。”

徐若瑾应下后,便离开了“福雅苑”的正堂。

让红杏去传话给梁霄,母亲找他,徐若瑾则又去了东厢房,见梁芳茹。

梁芳茹一直都在等她。

对于侯夫人,梁芳茹可没有母亲那么亲切,她自小便害怕侯夫人,总有一种陌生的恐惧感。

见到徐若瑾来了,梁芳茹立即迎过去,拽着她到内间的床上,把绿萝都打发了出去:

“怎么样?可是有为难你?”

徐若瑾斟酌了下,与她道:“侯夫人有意让四爷回京都。”

“回京都?”梁芳茹震惊无比,好似这是梦话一般。

“对,回京都,但却是让四爷从文职。”徐若瑾微微摇头,“我觉得他绝不会答应,所以没有应承这件事。”

梁芳茹张大了嘴,一波惊愕未过,又来一波:“你居然敢当面拒绝侯夫人?”

徐若瑾撇撇嘴,“那能怎么办?装傻呗,强硬拒绝是不可能的,否则还不吃了我。”

“你与母亲说了吗?”梁芳茹的眼神更急,急的快哭了出来。

徐若瑾纳罕皱眉道:“没有,我怕母亲真的答应她,反倒给四爷添乱,怎么?三姐姐也觉得这件事不成?”

“当然不成!”梁芳茹长舒了好几口气,“幸亏你没告诉母亲,否则母亲真有可能就应了,在你嫁来之前,母亲就有意逼四弟从文入仕,四弟宁死也不答应。”

徐若瑾瞪大了眼睛,也是后怕,若自己真的因畏惧侯夫人的威严、亦或对婆婆诚实的回了,梁霄还不跟自己玩了命?

“依三姐姐来看,这件事怎么办?”

“问四弟。”梁芳茹下意识的便找了一个最佳、也是最懒的办法。

徐若瑾未动声色,低头思忖着。

“怎么?四弟妹还有什么好办法?”梁芳茹看她一直没动声色,颇有期待。

“三姐姐帮忙做一件事。”

徐若瑾虽觉得这件事是要告诉梁霄,但侯夫人恐怕也不会就此罢手,还会有其他的手段。

那就要让她闲不着……

“侯夫人来到中林县,有很多人递了帖子求见,母亲对这件事情很犹豫,三姐姐在母亲耳边吹一吹风,就说咱们还要在中林县生活,不妨安排几次小聚、吃茶、看戏还是闲谈,总不能彻底的不让见,先把侯夫人的日程安排满了,也借此机会问一问,侯夫人定的何时离开。”

徐若瑾说罢,脑中不由想到了徐耀辉。

她只期待这件事不要把自己的娘家人搅和进来,千万不要!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绝不

徐若瑾与梁芳茹很快的达成一致,这件事侯夫人一定另有目的,只是她们不知道是什么,但侯夫人的提议绝对不能答应。

刚刚婆婆吩咐要去盯一下晚间的团圆宴,徐若瑾也不敢耽搁,从梁芳茹的院子出来,便直接奔去了大厨房。

今儿徐若瑾院子里的厨娘惠娘也在,看到四奶奶来了,率先的迎了出来:

“您怎么来了?这儿是脏乱的地界,别沾了您的身上。”

徐若瑾瞧着大大小小的厨工和厨娘们分工明确,有洗菜的杂工、有按照菜谱择菜选料的、有做刀工的,大厨做主菜,选配的小菜由另外几位厨娘动手。

徐若瑾看了半晌,倒觉得这流程很有意思,“我倒觉得这里比后园子还要干净,惠娘今儿来做什么?”

“侯夫人点了几道小食,正是奴婢曾做过的小菜,所以被方妈妈喊来试试,就怕到时候侯夫人不合口味,反倒是给您丢了人。”

惠娘说的含蓄拘谨,徐若瑾笑着安慰她:“各地贵人们的口味不一样,哪能一道菜品所有人都喜欢?侯夫人口味偏淡,母亲口味平和,你斟酌着来吧。”

听了徐若瑾的提点,惠娘眼前一亮,连连的鞠躬道谢,就差再磕个头了,“有四奶奶的叮嘱,奴婢的心里算有了底了,否则真不知该如何下料,正是头疼的事。”

“再去叮嘱下其他的厨子们,今儿是团圆宴,也是母亲的脸面,旁日里有个勾心斗角的就算了,今儿若是出了茬子,齐齐的都赶出去,都斟酌着点儿。”

徐若瑾说这一句时,声音更大了些。

一旁干活儿竖耳朵听的,不由身子一紧,踏踏实实干活儿,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惠娘心知肚明,四奶奶这是来下喝威令。

只是她没想到,寻常四奶奶凡事都不忌讳,也不挑剔,今儿却下了这么狠的话。

都赶出去?这话连夫人都没开口说过……

只是惠娘却不认为四奶奶是在唬人,因为她会说到做到。

徐若瑾又与大厨子聊了几句,便带着丫鬟们离开大厨房。

有几个婆子见四奶奶走了,不由得嗤笑着唠起来:

“四奶奶还真是厉害起来,出了事还要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呵呵,这话也是能轻易说的?”

“也不知真的都赶走了,谁来伺候夫人和爷们做饭吃菜了。”

“四奶奶想必在娘家也是一把手,酒都能酿呢,做菜又怎么着了?一定有手艺。”

阴阳怪气的越说越猖狂,其他不愿掺和进来的人也只听了笑。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惠娘的神色微变。

因为惠娘看到远处正站了一个人影,便是忠叔。

忠叔只背着手站在那里,尽管已是佝偻身姿,可忠叔的威慑分毫不减,让人看到便心生惧怕。

有意提醒那几个婆子一声,可惠娘转而又觉得与自己无关。

何况,他们是在挤兑四奶奶,自己又何必出面呢?

惠娘不由突然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不知四奶奶何时能成为当家的主母呢?

突然蹦出这样的念头,惠娘自己都吓一跳。

大厨子在里面吼上几声,婆子们也不再多说,继续快速的干活儿。

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伺候好侯夫人这一顿团圆宴。

真出了差错,即便不是被撵出梁府,夫人的暴怒也足够这些人受的……

徐若瑾自当不知这些事。

她从大厨房离开,便又去了“福雅苑”,将晚间团圆宴的事情回给了梁夫人,便又在一旁静静的呆着,等着。

一是在等晚上的团圆宴,侯夫人会不会再继续提起这件事;

更是在等徐耀辉回复见面的消息,她一定要提前把话嘱咐到,绝对不能在自己这里先给梁霄留下麻烦。

太阳西下,挂在远处高高的山顶,暮色将天边润红一片,温馨甜美,让人们归家的心情也急切起来。

侯夫人又来到“福雅苑”,梁霄提前一步等候在此。

他也是刚刚进门,梁夫人还没等与他说上两句话,侯夫人便到了。

这一顿饭在梁夫人与侯夫人的眼中,都是格外重要的。

不但席面的菜肴丰富,连用的碟碗餐具都是梁夫人特意让方妈妈从大库中取出来的。

看到梁夫人这般的殷勤细心,侯夫人来时的那份不悦,也消殆下去。

吃吃喝喝,梁府中从主子到下人,都沉浸在一片喜乐祥和之中。

侯夫人相邀,梁夫人也乐得吃了两杯酒。

这酒自然是徐若瑾亲手调兑的,味道清新甜美,少了几分烈酒的腥气,倒是让侯夫人赞不绝口。

“之前虽听说过若瑾酿酒的手艺,但也只是觉得口味更烈,中林县的位置更偏寒冷,所以男人们更喜欢罢了,如今喝进嘴里,倒是品出几分甜美来,不错,当真不错。”

侯夫人的夸赞,梁夫人自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若是没几分本事,也豁不出去这一张脸容她开酒铺子瞎胡闹,谁知倒是胡闹出点儿名堂来。”

梁夫人看向徐若瑾,“还不谢谢侯夫人的夸赞?你是不知这一句话的分量。”

“若瑾谢侯夫人夸奖,若是您喜欢,往后便让人按照季节给您送去京里,也给若瑾一个孝敬的机会。”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很虚伪。

可既然愿意听虚伪的说辞,她又何必怕废话太多?

侯夫人望着她笑的很浓郁,与下晌单独相见时的冷漠,判若两人。

“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看向了梁霄,侯夫人不由开口道:

“若是将来你们都回京都去,我就更满足了!”

这话说的场面一冷,连梁夫人脸上的喜色都落了下来。

徐若瑾默默的低着头,谁知婆婆却敲敲杯沿儿,让她倒酒。

浅浅的斟上一杯,梁夫人便一口喝干,眼眸中有几分醉,更多的是无奈的苦诉,“你以为我不想回?也许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一辈子……”

侯夫人递了帕子为她擦拭着脸,更觉得时机已到,有心把话说出来。

徐若瑾只觉得事情不妙,想偷偷的掐了梁霄一把。

只是她还未等下手,梁霄先板起了脸色,“除非皇上亲召,免了父亲的罪,否则我绝不回京都!”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欢

“梁霄!”

侯夫人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你总要为你的母亲想一想!”

“你父亲已经不可能再起复了,你又何必死啃这一块骨头不松口?”

侯夫人义愤填膺,指着梁霄便教训起来:

“梁家的确功绩足矣名垂青史,但那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况,梁家又不是只有你,你们宗族内留在京都和外地的人不也大有人在?他们如今的子辈都已开始走科举之路,开始任文官重臣,为何只有你不肯?”

“梁辉与梁鸿已经被困在边境不能离开,你若是再这样执意下去,你的母亲岂不是操碎了心?”

侯夫人余光睹见梁夫人在垂垂落泪,教训梁霄的底气更足了:

“我来的目的你应该也知道,你若是有意,你的舅父会向皇上请旨,许你回京都任上一官半职,你舅父也说了,兵部是不必再想,纵使皇上肯给你舅父颜面,也绝不会同意你再与兵部沾边儿,礼部、刑部随你挑。”

“大哥是这么说的?”

梁夫人不由动了心。

她当初期望梁霄与嫣儿成亲,便是盼望梁霄能够指望上忠勇侯府,再回京都重头再来。

如今梁霄娶了徐若瑾,但若是大哥仍肯帮助他,这岂不是更好了?

侯夫人长叹一声,与梁夫人道:

“你大哥最疼的就是你,他哪里忍得了你在这种地方遭罪受苦?”

梁夫人紧紧咬着嘴唇,满心都在感怀大哥的疼爱。

徐若瑾在一旁没插话,她也没有资格插话,可她却把侯夫人这一场戏看的格外真切,倒是佩服起侯夫人见缝插针的本事来。

好好的欢庆场面,最终闹成苦大仇深的。

只是恐怕她还是要失望的,因为梁霄向来是不肯妥协的人,他的自尊比命更重要。

“请舅母替我谢过舅父,舅父的大恩,梁霄永世不忘,只是这件事,我不答应。”

梁霄的回答很干脆,干脆到有些伤人。

梁夫人猛的看向他,脸上布满了不解和怨怼。

“梁霄,难道你还惦记着出征打仗?你的身体根本不行了,你就是在自欺欺人!”

侯夫人的怒斥,让梁夫人的目光更是急切:“你还是不肯面对现实吗?你就乐意戳我的心?啊?”

“抱歉。”

梁霄受不住梁夫人默然无声的落泪,站起身便往外走。

他的步子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做了什么孽啊!”

梁夫人忍不住嚎啕大哭,晚间用了酒,不知是心底的压抑彻底的爆发,还是醉了有些耍小酒疯。

徐若瑾在一旁不吭声,看到邻桌的梁芳茹,她涨红了一张脸,眼圈内也有盈盈湿润。

方妈妈见梁夫人的情绪失控,立即过来将她扶住,向侯夫人致歉,“今儿夫人也是用了几杯酒,酒气上头,难免做出失态的事情来,侯夫人不妨先回去歇一歇,有些事急不得,慢慢来。”

方妈妈的圆场,也算让侯夫人有了个台阶下,“她也是憋的太苦了,我也看不下去了,先扶她去歇吧,不必在意我,都是自家人,谁还能挑她的理?”

“那老奴这就先下去了。”方妈妈行了一礼,便搀扶着梁夫人离去。

梁夫人此时真的酒气上了头,只知流着眼泪,任由方妈妈指挥。

整间正堂,除却侍奉的丫鬟婆子,便只剩下侯夫人与徐若瑾、梁芳茹。

对梁芳茹,侯夫人不闻不问,甚至连眼皮都不夹一下。

梁芳茹也知趣,主动的请辞,“方妈妈上了年岁,我有些不放心,还是替她去照料一下母亲,向侯夫人请罪了。”

“走吧。”侯夫人没有看她,只随意的摆了手,眉间的一道锁,显示着她的不耐烦。

梁芳茹立即行礼离去,临走时,不忘给徐若瑾投来一个安顿的眼神。

徐若瑾眨了眨眼,望着梁芳茹离去。

侯夫人看向她,“如果让你来选,你是尊孝道,还是容梁霄执迷不悔、老人堪忧?”

这是侯夫人出的一道难题。

无论徐若瑾选择哪一个,都不对。

选择遵孝道,她便要听从侯夫人的安排,亦或许先把她弄去京都;

容梁霄执迷不悔,便是自认不尊孝长辈,已犯了七出之条。

这是侯夫人对她**裸的逼迫,而徐若瑾,最讨厌的便是被人逼迫,发自内心的厌恶。

“我不知道。”

徐若瑾完全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么大的事情,怎能轮得到我来定主意?”

侯夫人眉头更紧,“你怎能事事都不知道?你身为梁家的儿媳,便要担负起梁家少奶奶的责任,而不是像寻常百姓家的媳妇儿那般,只知淘米做饭、洗衣伺候孩子便罢了,不行!”

“四爷若选去京都,我便伺候婆婆去京都,四爷若不去,我便在这偏僻之地伺候婆婆,这也算协助他了,其他的事我也做不了啊。”

徐若瑾一副委委屈屈的无能表现,让侯夫人气的牙根痒痒。

她已看出徐若瑾是故意的敷衍,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很会装傻充愣,这个小妮子,她打心眼儿里头不喜欢!

不再理睬徐若瑾,侯夫人转身便离开了“福雅苑”,带着一股怒意离去,目光扫视之地,透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威慑,让丫鬟们吓的心都半抖,立即福身送行。

徐若瑾也感觉出侯夫人是真的动怒了,可怒又怎样?想让她来当靶子,没门!

本想回到“若霄轩”,仔细的问一问梁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刚离开正屋,就看到齐二在院门外等着她。

齐二的伤已养的差不离,尽管还没完全好,却也不愿只养着不干活,为徐若瑾当起小杂厮,跑个腿儿、传个话。

“四奶奶,老爷来了,正在西角门那里等。”

“怎么没早说?”徐若瑾没想到父亲会来的这么快。

“是老爷不许奴才扰了梁府的团圆宴,所以奴才没敢让红杏姐姐传话。”

“走。”

徐若瑾的脚步加快,今儿晚上的事情让她更加坚定,要与父亲仔细的谈一谈。

她要明确一件事,父亲去京都任职的事,到底是谁的主意。

她已经感觉到这件事有些不对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行

徐耀辉倒不是因心虚怕见人才去西角门处等。

他好歹也是一位堂堂的县主簿,却要做这般偷偷摸摸的事。

只是侯夫人今日一早到了梁府,女儿便着急见,他总不能大晚上还上门拜访,即便说是为了看女儿,也会被侯夫人与梁夫人鄙夷没了章法规矩,是万万行不得的。

也顾不得颜面不颜面的事,只能在马车上静静的坐着。

徐若瑾从西角门出来,便直接上了马车。

“什么事情这样急?为父晚上连饭都没吃便过来等了,可是侯夫人说了什么吗?”

徐耀辉亟不可待,开门见山就提正事。

徐若瑾也没有寒暄的心思,直接问:“父亲,您打算去京都任职?”

“你怎么知道的?”

徐耀辉一脸惊奇,“我也是今日才接到吏部的调令,原本邻县县丞之位有个空缺,我本以为是去那里……”

徐若瑾苦笑不已,“侯夫人说的,户部赃罚库任主事,很有油水的缺儿。”

徐耀辉眉头微皱,沉了半晌,问她道:

“你今日来,找为父到底有什么事?”

徐若瑾也无心再多思忖,“侯夫人有意让四爷进京都任职,四爷不肯,而侯夫人却有意让我先去京都,而且还与我提到,她与严家人相见,我始终捋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节没想对,所以想问问父亲。”

“你不能去!”

徐耀辉当机立断,只是他脸上的紧张,让徐若瑾很吃惊,“父亲也这么想?”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徐耀辉轻捋了下胡须,缓平心气,慢慢道:

“你不能离开梁夫人,何况,单是你一个女子去京都又有何用?你不过是梁家的儿媳罢了,即便是去了京都,在梁家的门儿里也说不上话,反倒不如在这里以孝为先,伺候你的婆婆。”

徐耀辉看着她,“另外,忠勇侯府向来与严家是不合的,若是这一次能主动把严家人抬出来,想必是京都有变,所以,梁霄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极有道理。

而徐耀辉还有第三点原因,那便是徐若瑾若去了京都,严夫人便会知晓。

若是她的真实身份被露出来,不仅是她性命不保,自己的命恐怕也危险了……

徐若瑾自不知道徐耀辉隐藏心中的秘密,只觉得前两条理由倒说得过去。

“如若侯夫人找上您……”

“为父虽不愿指望严家一棵树上吊死,但也是有分寸的。”徐耀辉表了态,徐若瑾也算放了心。

“过几日,或许侯夫人会请各府的夫人们小聚,父亲打不打算让娘出来?”

徐若瑾对杨氏豁然失踪始终耿耿于怀,只觉得这件事极不正常。

就算是杨氏得罪了严弘文,父亲也不必如此狠心,圈禁起来,置之不理了?

“你只伺候好梁夫人就是,往后,不要再提你的母亲。”徐耀辉的脸色又板了起来,“时间不早,若没有其他的事,为父也要回了,你偷偷出来也不合适,回吧。”

每一次提到杨氏,父亲都会撵她走。

徐若瑾虽更觉得此事奇怪,但此时也不是深究的时机,只能下了马车,又从角门回了梁府,直奔“若霄轩”而去。

看着女儿离去,徐耀辉在马车上沉思很久。

杨氏的事已成为梦魇,该有个了断了,早该有个了断了……

徐若瑾回了“若霄轩”,梁霄也是刚刚进门。

两个人都没有问对方去了何处,各自更衣洗漱,回了内间准备睡下,才开始说起今日的事。

“侯夫人今日单独找我去,让我独自去京都,我没答应,她对我很是不满,不过,我今晚特意问了父亲,父亲也不建议你从文官,更说京都或许有变。”

徐若瑾简略的把情况说了,梁霄微微点头,“或许是要打仗了。”

“打仗?”徐若瑾心里一紧,“你、你不会还要……”

“暂时轮不上我,还有大哥和二哥。”梁霄看着她,“你担心我?”

徐若瑾咬着嘴唇白了他一眼,“废话,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当小寡妇。”

梁霄扫乱了她的头发,“事情没那么快,或许年末,亦或许明年,亦或许是后年,终归都要看那位端坐皇宫龙椅上的人,是什么心气了。”

“可侯夫人,为何偏要让你从文官呢?这与形势不符啊?”

徐若瑾径自的嘀咕着,“难道是想先让你欠了侯府的人情?然后为侯府所用?”

明明可以皇上亲召,却由侯爷举荐说情儿,无论结果如何,这个好都要算在忠勇侯的身上。

若真是打仗,无论梁霄从文从武,梁家的名声顶在那里,他都逃不过去。

“形势,谁知道到底是什么形势。”

梁霄不再多说,一把将她揽入怀内,“让他们闹腾去吧,我倒觉得偏野之地的小日子,过的很舒服。”

“口不对心。”

徐若瑾又白了他一眼,梁霄挑了挑眉,“说我么?”

“还能说谁?”

“你难道不想问那个坠子么?”梁霄等了很久,孰料她却一直没开口。

徐若瑾心底一直压抑的那股好奇酸涩涌上来,别过头去,“有什么好问的?不是说了,是一对儿么?”

她想忍着,孰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很酸。

梁霄拿出了那个玉坠,徐若瑾定睛看去,很漂亮,很贵气,只可惜,不是她的……

“咔”的一声,他攥紧了手。

玉如意坠子碎成几块。

朝着床下甩了甩手上的沫子,梁霄把她抱的更紧,“没了。”

“且,在我面前,用得着这样么?物件不在了,谁知道……”

大手摸摸索索的,又抚上了她身前的柔软。

徐若瑾一把拍开,“哪有心思?想正经事呢!”

“这不是正经事?”

梁霄仍不停手,徐若瑾扭捏的躲开,“你以为我在想那什么坠子和嫣儿姑娘?我是在想,你刚刚说的若是被母亲知道了,母亲一定还会要求你去做文官,因为你身上的伤……”

她故意转移话题,而这个话题,也的确是重点。

“由不得她,节奏不能乱了。”

“什么节奏?”

“这个节奏。”

梁霄低头堵住了她的小嘴儿,身子压下,她完全动弹不得。

这个家伙,就不能把话说个透彻,让自己放心?

徐若瑾的疑问,被他的强吻啄没,迷乱,手臂攀上他的脖颈,春情一夜……

翌日徐若瑾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

梁霄又已不在身旁,她拍拍床边褶皱的单子,有气无力的问着春草:“什么时辰了?”

春草拿了衣裳进门,红杏端来了热水,“您也该起身了,昨儿您特意嘱咐的,要提早去为夫人请安,还要去为侯夫人请安的。”

“唉,侯夫人……”

徐若瑾哀叹一声,睁开眼没什么好事可想,偏偏要想这位侯夫人,她便觉得甚是头疼。

起身穿好衣裳,梳妆完毕,徐若瑾带着丫鬟们出了门,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应该先去为婆婆请安?还是先为侯夫人请安?

这是个很容易被挑错儿的问题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乱吧

梁夫人是婆婆,侯夫人是长辈,论身份,自当比婆婆要高一等。

从亲情上选,是婆婆;

从规矩上挑,是侯夫人。

可徐若瑾思忖片刻,还是先去了“福雅苑”。

不管怎样,这都是自己的婆婆,即便因为不懂规矩被骂了,也是挨婆婆斥骂,总好过侯夫人那副阴阳怪气的脸。

徐若瑾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也挺奇怪。

寻常婆婆对自己也刁蛮挑剔,没个好脸子,可如今有了侯夫人做对比,自己反而更乐意挨婆婆骂……

是自己已经有了变态的受虐心理?还是真觉得这才是一家人?

徐若瑾纳闷的找不出答案,慢悠悠的便到了“福雅苑”。

梁夫人已经早起,正在盯着丫鬟们清扫正堂中的摆设。

侯夫人的到来,让梁夫人也比以往多几分精神气色,没了敷衍了事和漫不经心。

见到徐若瑾到了,她先周身打量了一遍,才问着:

“去给侯夫人请安了吗?”

“还没,先来了婆婆这里,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徐若瑾本在等着挨骂,却见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还算没白教你,知道先来为我请安。”

徐若瑾微惊,就听梁夫人问起侯夫人赏赐的物件,“赏了什么东西?回去也没瞧瞧?”

“没来得及。”徐若瑾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昨晚回去,与四爷聊了几句就睡了,已经让丫鬟们放进了库房,母亲若是想知道,待稍后回去拿过来给您。”

“那倒不必。”梁夫人看着她,“老四……还不肯妥协吗?”

徐若瑾摇了摇头,顿了下,试探的问向梁夫人,“母亲,侯夫人这一次来,好像就为了四爷去京都似的,感觉……有些太突然,会不会是京都那边有什么情况,是咱们不知道的?”

梁夫人挑眉侧看她一眼,“还倒是不糊涂,能多动动脑子,是老四与你说的?”

“四爷什么都不肯说,只说由着他们闹腾去,先在偏野之地过一段舒坦日子。”徐若瑾犹豫下,还是没把梁霄推断可能要打仗的事说出来。

梁夫人思忖下,“老四说的也对,只是这事儿并不冲突,好歹先有个试探,总比如今彻底的与京都断了消息更好。”

“如今不知道消息,只听侯夫人片面之词,媳妇儿还是觉得不大妥。”

徐若瑾刚说完,梁夫人便瞪着她,“你也就会为老四说话,就不为了我想一想,即便是侯府有私心,那也不会害了你们。”

“媳妇儿知错了,母亲教训的是。”

徐若瑾壮了胆子,试探出梁夫人的底线。

她也没打算让梁夫人彻底的转变态度,只是在梁夫人心里先埋个种子,只要她肯认定侯府有私心,那事情便好办,总比一门心思被忽悠了强。

徐若瑾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低估了梁夫人的城府。

终归也是自幼在侯府长大、又嫁了梁大将军那么多年,侯夫人的目的,婆婆应该很清楚。

只是婆婆似乎更想借势利己,不用侯府白不用。

只要能让梁家再起复,无论从何处为起点都可以,而梁霄的立场,更为坚定。

婆媳二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梁夫人便让徐若瑾去为侯夫人请安了。

徐若瑾去后院时,已经把侯夫人有可能再问的话筹措个遍,可孰料去了之后,侯夫人只应了一声,便让她回了,只等稍后再与婆婆见面吃茶。

徐若瑾请完了安,没有再去见婆婆,而是直接回了“若霄轩”。

她想要先沉一沉,再做打算。

何况,这时她能躲多远躲多远,而侯夫人之所以不再理睬她,也是知道从自己身上下手没有用处。

至于她会怎么做,只能听天由命,而自己更是一个字:等。

徐若瑾回了院子没呆上一时片刻,梁芳茹带着绿萝找来了。

“三姐姐怎么过来了?我还想稍后过去找你。”

徐若瑾让杨桃上了茶,与梁芳茹坐了主厅里聊着天。

“侯夫人过去了,终归也不愿见到我,我便来找四弟妹了。”

梁芳茹似已习惯,对侯夫人的不屑一顾说的很轻松,“你走了以后,我才去给母亲请安,也说了一下各府的拜帖不能全不理睬,母亲也认同了,稍后我会与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商议下,然后再定时间、做安排。”

这种事,梁芳茹直接问不到侯夫人面前,与丫鬟商议,倒是能问的更多些。

徐若瑾明白她的意思,“这倒是更好。”

“昨晚你问四弟了吗?他是怎么说的?”梁芳茹一宿都没睡踏实,心里始终在惦记这件事。

徐若瑾斟酌下,还是没把“打仗”两个字说出来,只是她把回给梁夫人的话说了一遍,也把昨晚见了徐耀辉,徐耀辉的话告诉了梁芳茹:

“……我父亲也不同意这么急着去京都,还说了京都或许有变,要等。”

梁芳茹的神色更谨慎一分,顿了半晌,与徐若瑾道:

“终归这件事,我是向着你和四弟的,若是得了消息,会尽快的过来告诉你,若是你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就尽管说,中林县里,只有咱们才是亲人。”

“三姐姐这话还用多说?你是我们的姐姐,无论怎样,这份亲情是断不开的,母亲……并不糊涂,只是她的做法不见得与梁霄相同,性格固执了些,也都需要她自己想个通透才行。”

徐若瑾苦涩一笑,“我在母亲面前说的多了,亦或许适得其反,就只能靠三姐姐了。”

“我懂的,你放心。”梁芳茹也没有在这里多呆。

往后与弟妹叙谈的时间很多,而此时却不适合。

呆的久了,被有心人瞧见告诉给母亲,反而会被母亲误以为是两个人合谋在算计什么。

敏感的时候只能绷紧敏感的神经,差上一星半点儿,都容易出问题。

送走了梁芳茹,徐若瑾没有马上去“福雅苑”,而是打算用过午饭之后再去。

让红杏去问问梁霄去了什么地方,谁知他却让人送了个信儿回来。

“急,离家,十天后回。”

一共七个字,却让徐若瑾气的牙根儿痒痒。

又这么撂挑子的走了,倒是提前打个招呼,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这一个信儿告诉给婆婆,用脚趾头都想的出来,他是为了不再见到侯夫人。

……乱吧,继续乱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私话

徐若瑾正在把凌霄离去的消息送往梁夫人处。

梁夫人此时在“福雅苑”的正堂之中,与侯夫人吃茶。

丫鬟们早已经被打发了下去,梁夫人身边留了方妈妈,侯夫人身边是大丫鬟烟玉。

侯夫人没有丝毫的遮掩,揪着昨日的话题不放:

“霄儿的心态,我能理解,侯爷也能理解,可事情是如今这个状态,总要有个缓解的法子吧?”

“当初梁大将军也不过一气之下,与皇上当朝对顶了几句才会被责贬到这里来,若是真有心把梁家一网打尽,也不会只罚了他一个,家人子女全都无事。”

“何况,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梁霄未娶高官贵女、更未娶皇亲国戚的郡主县主,只娶了寻常女子做妻,摆明了梁家不想再结党营私、势力更强,皇上年纪小,过了那股气盛的劲头,还是离不开梁家的。”

“侯爷在这个时候请示个话,梁霄先去任一文职又有何不妥?”

侯夫人看到小姑子脸上满是难色,也明白她做不了梁霄的主,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觉得霄儿也是心里怨怼了侯府,所以不想经我们的手出仕,可你是我们的妹子啊,你哥哥心疼你,所以我临来之前,你哥也说了,若是梁霄不肯,就让我把你那个儿媳妇儿带回去,让她先入了梁家的门,好歹是梁霄的正妻,有她抛砖引玉,京都的情势也逐渐明晰,梁霄回去踩出一片天地,再把你风风光光的接回,连梁大将军也有可能被赦免。”

“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有个反应?”

梁夫人苦涩的道:“大嫂这接连不停的说,让我哪里插得了嘴?”

“那我的意思,你觉得如何?”侯夫人也后悔刚刚心急口快,更应该慢慢来才对。

“大嫂不如直接说吧,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突然让老四去京都任文职?你也说了,如今我们是在穷乡僻壤之地,消息闭塞,你不妨把情势都说明了,我们心里也有个谱。”

梁夫人纵使心里再亲娘家,脑子还是灵活的。

侯夫人来了还不足两天,便接连提起要让她们回京都,即便她心里再想,这事儿也要犹豫了。

“这话说的可真伤人心,你大哥还能害你们不成?”侯夫人脸上挂了气,可见梁夫人仍旧没缓和,她也只能忍下这口气,心里筹措着言辞,说道:

“这事儿说私心,也不可能没有,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当初梁家昌盛之时,侯府的话语权也是硬气的,原本因为梁大将军被贬,侯爷私下找过皇上几次都被拒了,被冷了一段时日。”

侯夫人顿下,“如今嫣儿要嫁去王府,便不能不为以后多多打算,咱们已经是这把年纪了,都成定数了,可孩子们……”

“澶州王?”

梁夫人惊愕的看着她,“皇上正是年富力壮之时,这种事怎么能……”

侯夫人立即摆手让她停了话,“不许多说,这事儿也不瞒你,皇上,至今无子。”

屋内又是一片沉默。

皇上今年二十七八岁,妃嫔无数,若是时至今日仍没有子嗣,也的确奇怪。

这个话题说的的确大逆不道,梁夫人不敢再提半个字。

“事情我做不得主,还是要看老四的。”梁夫人心中害怕,可又有一丝期待,这种反复的心思让她觉得烦躁起来,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侯夫人见她往后退缩,仍不肯罢休,“这事儿我告诉了你,但是你不要与霄儿说,他那个脾气与他爹一个模样,又臭又硬,瞧瞧我这次来,他一共才露了几面?纵使对嫣儿的事有怨怼,好歹我也是他的舅母。”

“何况这个事也没有最终确定,不过是先让你那儿媳妇儿去梁家住一段日子,走一走京都各位主子的门路,纵使不行,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个媳妇儿罢了,挑不到霄儿的头上,还有圆环的余地。”

“让我斟酌一下,稍后再想怎么办,这事儿还是得与老四好好商量,我做不得主。”

梁夫人也受不住侯夫人的咄咄逼人,赶紧撂下话,只打算好好思忖后再说。

侯夫人也没了辙,只得先把这个话题撂下。

两个人各有心思,目标都放在了梁霄一个人身上。

白芷在外面唱了话,“侯夫人,夫人,四奶奶来了。”

听到徐若瑾来了,侯夫人板起了脸色,扫掉对小姑子苦口婆心的嘘寒问暖,涌起一副瞧不惯的冷漠。

她的确是瞧不惯这个丫头。

不需要什么确切的理由。

“母亲,侯夫人安。”

徐若瑾进了门,苦涩着一张小脸行了礼。

梁夫人看她那副模样,心里当即念叨不好,毕竟是相处多日的婆媳二人,一个眼色、一个表情,还是能猜出几分端倪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梁霄呢?时辰也不早了,让丫鬟们摆饭吧。”

梁夫人刚想吩咐白芷,便见徐若瑾在朝着她挤咕眼睛。

不等梁夫人发问,一旁的侯夫人先开了口,“有什么话还要这么遮遮掩掩的?真当我是个外人了,即是这样,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虽是这么说,她却没有丁点儿要走的意思。

梁夫人安抚着:“孩子不懂事,大嫂也别怪她。”说罢,则看向了徐若瑾,“怎么着了?说吧。”

既然侯夫人乐意听,徐若瑾也没什么好藏着的,她之所以要与婆婆递个眼神,也就是等着侯夫人先发问,免得稍后婆婆倒是不好与她交待了。

挥了挥手中的信,徐若瑾递去给梁夫人,“刚刚想用午饭,便让丫鬟去找四爷,谁知道就找回这么一句话,婆婆您自己看吧。”

梁夫人把纸条递过,看到那七个字时,眼睛瞪的硕大。

侯夫人已等不及,一把将纸条拿了过去,看入眼中,当即气的满脸通红,头晕脑胀。

原本还琢磨着稍后如何与梁霄说起侯爷的打算,谁知道他居然走了?

而且还一走便是十天!

侯夫人冷哼着把纸条攥成一团,气恼道:“他这是撵我这个舅母走,就是想故意撵我走!”

第二百四十章 十天

梁夫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到侯夫人真的动了怒,上前便是又哄又劝,好说歹说才算让侯夫人把心气平了。

“梁霄也别躲着我,不是说十天才回吗?那我就等到第十天,若是他还没回……”侯夫人看向徐若瑾,“我就把他的媳妇儿带走,看他还敢不敢再这么对待我这个舅母!”

徐若瑾瞠目结舌,哑然无策。

怎么梁霄跟她耍了个脾气,最后还是自己倒霉?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梁夫人心中虽也怨怼侯夫人这般做主,可自己儿子刚刚得罪人家,自己也不能再跟大嫂撕破脸,只得耐心安抚着:

“大嫂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是个什么臭脾气,跟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也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才会这样不辞而别,莫说你,连我这个做娘的不也只是看到了他一张字条?”

“大嫂您就安心的住着,等他回来,自会让他来给你磕个头、赔个礼,啊?”

“你大哥说要来探望你,还有霄儿,也见见他新娶的媳妇儿,我便兴致勃勃的自请要来,可谁知,来了却是这样,小妹……”

侯夫人拽过她的手,轻拍了三下,好似一切都不必再多说一般,随即便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去。

梁夫人呆滞原地,也没有跟上去再解释什么。

徐若瑾望向梁夫人,知道婆婆因为那一句“小妹”,又被唤起了心底的愧疚和对亲情的渴望。

侯夫人这一手玩的实在漂亮,如此一来,婆婆也不会再疑心她的目的是否有益梁家,而是一颗心都随了过去,巴不得让自己跟去京都了。

“母亲,侯夫人已经走了。”徐若瑾不愿让婆婆思绪飘的更远,若再追忆起过往侯爷侯夫人待她的各种好,自己被打包赶走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梁夫人缓回神来,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怨怼自不必多说,满心疑虑的问她:“老四走时,真的没有告诉你?”

“真的没有。”

徐若瑾摇着头,“刚得了这个纸条就来见您了,一点儿功夫都没敢耽搁。”

“从谁手里得的信儿?”梁夫人刨根问底儿,徐若瑾转身看向了红杏,红杏连忙上前回话:

“奴婢是去二门问了守门的小厮,小厮又出去请四爷,回来便给了奴婢这么个条子,奴婢也问了他,他说是忠叔给的,是四爷出去时交待的。”

提到忠叔,梁夫人便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那是梁府的老管家,比谁都信得过……

“算了,这个事闹腾的,我都头疼了。”梁夫人长叹口气,便回了椅子上歇一歇。

徐若瑾拿起茶壶斟上了茶,梁夫人端起,抿了一口,思量片刻看着她,“刚刚侯夫人说要带你去京都,你是怎么想的?”

听到婆婆这么问,便知道她已有这个心思。

徐若瑾顿了下,才道:“侯夫人刚来的第一天下晌,曾让媳妇儿去给她介绍一下中林县的小食特产,那时也问过媳妇儿这个问题,我说,我不想去。”

梁夫人微惊,蹙紧了眉头,“你为何不想去?”

“母亲和四爷都在这里,我一个人去京都作甚?两耳不闻窗外事,更是什么都不懂不会不认得,梁家大族里的其他人,不知如何相处,出门见贵人,不知如何请安,若真遇上的急事难事,总要去麻烦侯夫人,倒是容易被梁家大族的人挑错,即便我父亲也去了京都任职,我若时常的跑回去求助,更是堕了梁家的面子。”

徐若瑾早已想好了这些说辞,“所以我还不如在中林县开好我的酒铺子,伺候着您,我不想一个人去京都。”

梁夫人没有说出埋怨的话,而是一个人沉默着。

徐若瑾之前没有告诉梁夫人这件事,就是想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此时正当好。

第一日来了便说,婆婆一定会猜到这件事是侯夫人早有打算,而不是随意兴起,为梁家出个什么主意,若是一心为了梁霄,那应该让梁霄先去,实在不成,才会想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办法来,而不是第一天就说。

梁夫人的确是想到了这里去。

自己这位大嫂向来是心机很深,她还未出阁便已知道。

着急让梁霄去京都也就罢了,为何偏要把这个丫头带走?

若瑾出身不高,也只是嫁来了梁家才被多人关注,那也不过就是中林县这个小圈子,放去京都,谁识得她?

至于那些贵人,更不会见一个罪臣家的儿媳妇儿,所以刚刚大嫂的那些设想根本不成立。

可为什么偏要她去呢?

梁夫人想不通透,便又转过头来打量着她。

徐若瑾一脸茫然的望回去,让梁夫人打消了心里刚刚涌起的念头。

就这么一个小丫头回京都,能做得了什么?

即便能做事,也是跟随侯夫人的意向去做,想到侯夫人刚刚说起的朝中状态,她还真不敢轻易的定主意、下判断。

澶州王,谁知到底又有什么心呢?

“先回吧,这件事,侯夫人的确是动了怒了,老四也真是胆子太大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越来越无法无天。”

梁夫人说到这里也格外不悦,“你也不盯着他,心思还是应该放在家里,放在你男人的身上,别总说起你的酒铺便兴高采烈,其他的事一无所知!”

“母亲教训得对,只是……我哪盯得住四爷?他现在一天做什么,从来都不说,更不让我多问,问得多了,便不再与我说话,您也知道,他旁日里就是个话少的,问急了,直接走人了,我又不能追去。”

徐若瑾对把责任推在梁霄的身上,没有一点儿愧疚和压力,谁让他把自己就这么扔下顶事的?没良心!

梁夫人只叹声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子?谁能盯得住呢?

侯夫人此时回到了院子中,当即把李立仁叫了过来:

“昨儿你不是与梁霄在喝酒吗?怎么他今儿就走了,你与他都说什么了?他问你什么了?快点儿说!”

李立仁一脸无奈,满是歉疚的道:

“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真不记得都说了什么,喝了两杯就醉的不省人事,那位梁四奶奶酿的酒真是烈啊,奴才,还从没喝过这么浓醇的酒。”

“别说了!”

侯夫人想到徐若瑾那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就生气,“去查一查徐家,过几日的宴请,请那位徐主簿一同来,还有那位徐夫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是谜

徐若瑾回了“若霄轩”没多大一会儿,梁芳茹便也赶了过来。

她是听绿萝说了梁霄擅自离去的消息,虽没在侯夫人跟前露面,但见侯夫人气势汹汹的离去,便知道事情严重了。

“怎么回事?四弟怎么突然就走了?”

梁芳茹也被这件事情惊到了,之前知道侯夫人有意拽走徐若瑾,两个人便想方设法的布置接下来日子的安排,以免侯夫人再有心思往自家人身上琢磨。

而那一日的团圆宴便是不欢而散,今儿四弟又突然离了家,侯夫人一定被气的火冒三丈,母亲定是无可奈何,这件事还真是越闹越乱,乱到她屡不清头绪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走。”

徐若瑾满心无奈,“只留了一张字条一句话,说是十日后归,而侯夫人也撂下了话,若是十日后他不回来,就要把我带走,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啊?”梁芳茹惊的嘴唇都发抖了,“不行,绝对不行,这件事一定不对劲儿!”

“我也知道不对劲儿,却不知侯夫人为何要这么做。”

徐若瑾低头沉思,总觉得事情有她摸不到的根脉。

亦或许婆婆知道,但婆婆却不会告诉自己……

梁芳茹被这个消息打击的慌乱了,说起话来也没旁日那般和蔼平和,激动起来:“侯夫人一定还有别的想法,她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绝没有单纯的好心,何况你一个人去了京都又有什么用?还是四弟说的对,没有旨意传来,没有为父亲抹罪,绝不踏入京都一步!”

“只怕母亲不会这样想了。”

徐若瑾看向她,“三姐姐也别急,终归十天,这十天里侯夫人不会走,梁霄也不会回来,事情还按照咱们之前的法子办,该安排宴请安排宴请、该安排吃茶听戏、就安排吃茶听戏,私下与母亲谈此事,也不要太表露你的情绪,先听母亲怎么说。”

“那你怎么办?”梁芳茹应下了她的话,仍惦记徐若瑾会用什么法子。

徐若瑾寻思了下,并没有与梁芳茹详说,随意道:“容我再想想。”

又与梁芳茹商议了片刻,梁芳茹也无心再在此地呆,只琢磨着回去陪伴着梁夫人,能不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徐若瑾把春草和红杏喊到了屋内,先与红杏道:

“这两天春草一直跟了我身边,你四处跑腿儿,有没有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来问什么话?”

“没有,”红杏只敢为自己做保,“起码没有人来问奴婢,问没问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那你稍后挨个去问问,也叮嘱一下,不要乱说,不知道怎么回话,就一概答不知道便罢了,也不要起什么冲突。”

徐若瑾吩咐完,红杏当即点头,“奴婢这就去。”

“再把黄妈妈给我请进来。”

徐若瑾吩咐完便耐心的等,春草也看出四奶奶心绪不宁,可这件事又出不上什么主意,只能怨怼自己脑子不够用,帮不上四奶奶的忙。

徐若瑾没注意到春草怎么想,她下意识便觉得这件事好似并非完全冲着梁霄,更针对自己。

如若是因为皇上有意再征战,要再提拔梁家,她完全应该去扭转梁霄的态度,而非句句话都要自己跟随去京都。

若是只想着把自己带走之后,梁霄便不得不妥协,这种手段实在低级,根本不是侯夫人应该做得出来的。

可自己又能与侯夫人有什么冲突呢?

完全就是两条不搭界的平行线,若不是成为梁霄的媳妇儿,她一辈子都遇不上这等人物。

可即便是梁霄曾与忠勇侯府的那位嫡小姐订过亲,那也是以前的事罢了,侯夫人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来拿捏自己。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徐若瑾想不通,只能再细细思忖自己周围是否有什么漏洞。

她是绝对不想去京都的,不想一个人去,更不想跟随侯夫人同去!

对!

父亲!

徐若瑾又豁然想到了徐家,虽然那一日私见父亲,父亲当即决断他们不应该去京都,但侯夫人是身份高贵的侯门夫人,父亲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完全没有话语权。

若是侯夫人朝向徐家下手,徐家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听之认之。

想到这里,徐若瑾立即起身去了桌案,润笔铺纸,写了一封仓促的信。

她已顾不得这种做法对不对,起码她要保证自己不成为梁霄的绊脚石,徐家也不行。

一封信匆匆写好,春草拿过来吹着风,让墨渍快一些干透。

折叠好放进一个信封当中,黄妈妈正在这时从外进来。

“四奶奶喊老奴有何吩咐?”

黄妈妈现在不敢再对徐若瑾有任何的煽风点火,上一次她私自的通了消息,徐三少爷险些被大少爷打死,四奶奶没把自己立即撵回徐府,也晾了她许久。

这一种滋味儿不好受,可她又夹在两方当中不知该如何做。

如今在四奶奶的眼中,她已经被确定为是徐老爷派来盯着四奶奶的眼线了。

“把这封信送去给父亲,要多快有多快。”徐若瑾把手中的物件递给她,“若是父亲问起,你就说很急,非常急。”

“只说这么两句?”黄妈妈心里含糊着。

徐若瑾脸色撂下,“你到底去不去?”

“去,老奴这便走。”黄妈妈不再多话,立即离开了屋子。

徐若瑾闭上眼睛轻抚额头,心里已经把梁霄骂开了花。

这个臭男人,又把问题留给了自己,他却拍拍屁股跑了。

侯夫人揪不住他,还不知要如何在自己的身上下手。

之前嫁他,倒觉得他是个靠谱的,让人有安全感的,如今再看……完全都是自己在做春秋大梦!

梁霄骑在马背上无缘无故的打了一个喷嚏!

脑中蹦出了徐若瑾那副插腰撅嘴的小模样。

一定是这个女人在家里骂他……脸上涌起一阵笑,扬鞭抽动,骏马喷鼻,飞驰的速度更快起来。

她的身世始终是一个谜。

可她更是自己的妻。

他绝不容任何人在她的身上下手,绝不!

此时,徐耀辉看到徐若瑾送去的信,吓的心都停跳了半拍!

容不得再多思忖,他便立即找来徐子麟,“立即吩咐陈才,收拾包裹,为父先走一步,你在家中打点其他的琐事,待一切都办好,立即举家进京都!”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仓促

“父亲,出了什么事?至于这么急吗?”

徐子麟被徐耀辉的话吓到了。

不过就是妹妹送了一封信来,父亲居然马上就要离开家?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徐耀辉把徐若瑾送来的信扔过去,却无心与徐子麟再解释什么。

怎么解释?说出徐若瑾的真实身份?除非是他不想活了。

徐子麟拿过信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话:“侯夫人有意带我去京都,为防有变,请父亲立即动身……”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子麟拿过字条看过好几遍,却仍不明白其中含义。

“你就不要问了,照我说的办。”徐耀辉斟酌半晌,径自的铺开纸张,研墨润笔。

他要去一封信把事情告知严大人,这件事看似简单,其实棘手。

如若女儿被侯夫人掌控住,并去了京都,那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见父亲这般亟不可待,徐子麟也不敢再耽搁。

只是刚刚走出去两步,他豁然停驻脚步,转回身看向父亲道:“母亲,怎么办?”

这一句话,他问的极其沉重。

他曾是无恶不作、纨绔的二世祖,更会糊弄母亲银子出去花销挥霍,却不代表他不是一个孝子。

他一直对父亲这般对待母亲,有很大的怨言。

更想到曾偷偷去见过母亲,母亲那番憔悴无神、沧桑颓废、花白鬓发的容颜,好似傻了一般,连他都快不认得了……

徐耀辉的手一抖,一滴浓墨润染了纸张,他心底烦躁,却又不知如何更好。

心底虽萌生了杀意,但见儿子那副期待的神情,终归也是下不了狠心。

“子墨不是不愿跟咱们走吗?就让他留在中林县好了,你母亲……随我同去。”

“她的身体恐怕……”

“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定。”

徐子麟还要再说,徐耀辉却已经重新铺纸,重新书写。

转身快步的离去,徐子麟心底涌起一股怨恨,却不知这怨恨从何而起。

只是想到自己那个妹妹,无来由的不喜和厌恶,尽管她曾在自己不在时,为过世的李秋萍接生,尽管她曾为了自己的儿子出面,抵住了柳姨娘拿乔做大,可他仍旧不喜。

之前不过是一个放置角落中无人理睬的私生女罢了,他从没发自内心的拿她当过妹妹。

可却是这样一个人把自家搅和成现在的模样。

还是母亲最初说的对,她,本就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只可惜,现在她是可以对父亲颐指气使、挥来喝去的人物,不是他徐子麟能动得了的。

若是能跳回几年该有多好?

哪怕是去年呢……

徐子麟一路行,一路腹诽,徐耀辉写好了信,则当即吩咐人送去京都。

信到,他的人也迟不了几天。

只要离开这里,自己或许能再得一条生路。

只是严大人豁然把他调去京都,而不是之前的邻县,让徐耀辉迟迟有些忐忑不安。

听天由命吧!

谁让自己当初做了孽,偏要担这种事呢?

黄妈妈把信送去徐府便马上回了梁家。

徐若瑾仍在“若霄轩”中,更衣梳发,准备稍后去“福雅苑”伺候婆婆用晚饭。

之所以这么精心装扮,更是因为那位侯夫人。

估计一下午过去了,婆婆应该会再派人请她一同吃晚饭,好歹也算为梁霄的不辞而别圆一个场。

黄妈妈进了门,凝香自动自觉的离开了正屋。

四爷不在,她也没有道理留在屋内,只是四奶奶没有撵,她却要更自觉一些才对。

“信送去了?”徐若瑾问。

黄妈妈立即点头,“送去了,老爷说,会尽快给您回复,请四奶奶您安心。”

徐若瑾微微颔首,父亲不可能与黄妈妈说得那么明白,但他这么回话,显然是会立即准备离开中林县,不会给侯夫人下手的机会。

只要他离开,徐家其他的人都做不得主。

即便是困在宅院之中的杨氏,也做不得主。

“事儿就这么地吧,能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徐若瑾看着镜中的自己,却觉得怎么看都丑,哪儿都不对劲儿。

而后再一琢磨,要见的人是不想见的,要听的事是不想听的,哪会有什么俊俏的脸色?

挤出来的笑都像哭一般。

再好的五官也难看……

起身,带着春草和红杏往“福雅苑”行去。

刚刚要进正门,却看到侯夫人的大丫鬟烟玉正从远处走来。

看到梁四奶奶正站在那里微笑的等着她,烟玉不由加快脚步,笑着迎了过去。

“给梁四奶奶请安了,梁四奶奶金福。”

烟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徐若瑾看她点点头,“侯夫人午间可歇好了?有什么想用的吃食?稍后我便吩咐下去,让厨房里的做准备。”

徐若瑾的问话让烟玉愣了下,随即道:“歇好了,刚刚梁夫人派了丫鬟去请侯夫人用午饭,奴婢过来回一声,侯夫人要稍晚一些再过来,午间休歇的时间久了,微微有些头痛。”

这番理由无非都是借口。

恐怕侯夫人是被气的头疼。

“用不用请位大夫过来瞧瞧?中林县的春天比不得京都,春风更寒一些,侯夫人路上来得急了,又没能好好休歇,还是调整一下为好。”

徐若瑾的嘘寒问暖,让烟玉讶于她到底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明白,侯夫人说头疼自当只是借口,何必还要找来大夫?

可见梁四奶奶那副认真的模样,烟玉只能苦涩道:“应该是不用的,随行的妈妈有一位是为侯夫人调理身子的,有她在,不必再兴师动众的请大夫了。”

“这怎能是兴师动众,如若有需,一定尽管开口,中林县的大夫虽比不得京都,但也有两位妙手,是各地的人慕名来求的。”

徐若瑾的话,让烟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就此应下,连声道谢,“还是梁四奶奶用心,奴婢稍后问问侯夫人和调养妈妈,如若有需,一定来向您求助。”

对烟玉的回答稍微满意,徐若瑾便先进了“福雅苑”的院子。

烟玉随着她一同见了梁夫人,把侯夫人让传的话说了,便立即又回去了。

脚步走的很快,生怕那位梁四奶奶再多嘴,把事情说给梁夫人。

装病是借口,若真闹出再请来什么大夫,那便是荒唐事了。

梁夫人见徐若瑾一直望向出了门的烟玉,看她道:

“你觉得,在老四的心里,你比得了嫣儿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利用

徐若瑾眉头微蹙,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可回头望见婆婆那般认真的表情,她只笑了笑,“为何要比?嫣儿姑娘是四爷的表妹,而我是他的妻,这两种情分是不同的,没有可比性。”

梁夫人看她,“你倒是很有自信。”

“是不是自信,媳妇儿不知,我只知道如今四爷会把梁家的事告诉给我,而不会告诉给嫣儿姑娘,因为我是梁家人,她不是。”

徐若瑾的回答,让梁夫人沉了半晌,“这话说的倒是对,还算你不糊涂。”

“母亲您是怕我因为嫣儿姑娘的事,心底对侯府有偏激的怨怼?”

徐若瑾摇摇头,“不会,我可向您保证,我只觉得侯夫人这一次来的目的不够简单罢了,若真是为了梁家好,莫说去京都,哪怕是去苦寒之地,我也乐意跟四爷走,可若不是单纯的为了梁家,我还是要更多斟酌。”

“目的是一定有的,但也不妨借此机会,拽梁家一把,或许是上面那位心思又活了,所以才会登门来找。”

梁夫人叹了口气,想到侯夫人所提的澶州王,这是她迟迟不肯答应的理由。

纵使她心底感恩忠勇侯府,纵使她巴不得儿子能再出仕为官,可侯夫人所提的事太危险、太激烈,使她畏惧恐惧,迟迟下不了决心。

徐若瑾没想到婆婆也能猜得这么远。

只是她不知梁夫人是得了侯夫人的提示才会这般想,而她所知,乃是梁霄提到的“打仗”二字。

不过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不妥当,徐若瑾摇着头道:

“母亲,利益便是利益,亲情便是亲情,我不认为这两件事偏要合二为一,打着亲情的旗号牟取私利,那便是利用,媳妇儿觉得,您不愿当被利用的角色,即便乐意被利用,那倒不如明目张胆的交易,比这种方式更容易让人接受,或许,这也是四爷始终不肯答应的原因吧。”

梁夫人惊诧的看着她,却见她目光闪烁,其中所露都是诚恳,没有半丝怨怼的妒恨。

这丝目光,倒是让梁夫人有些相信她刚刚的话。

她或许真的不在意嫣儿的存在……而是自己一直太过在意。

“算了,这事儿我也有些浑沌了,老四闹了这么一出,我也觉得事情不对,可他什么都不与我说,我也懒得再去问,这件事他不想我插手,那我便放手不管了。”

梁夫人看着她,“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这一次是徐若瑾露出惊诧的目光。

她没想到婆婆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婆婆不是一直都很偏袒忠勇侯府、期望侯夫人能拉扯梁家一把的吗?

怎么……怎么今儿会说出不管了?

看到徐若瑾呆滞原地,梁夫人心里倒有微微的满足感,“别以为只有你们才有心眼儿,我就是个傻子,这涉及到梁家人的命,那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而我,也是梁家人……”

徐若瑾的心被这一句话挑得颤动感动。

只是不容她说出什么感怀的话来,梁夫人便收敛了眼眸中的悲伤,开始叮嘱起来:

“嫣儿即将成为澶州王世子妃,这一份大礼,你们是要回的,斟酌好一份礼单,你亲自送去给侯夫人,记得礼不要太轻,也不能过重,另外,安排递了拜帖的夫人们吃茶、吃酒,听戏,接下来的日子不能空闲着,侯夫人不愿见芳茹,这件事便由你来操办,我是丁点儿都不操心了。”

“是,媳妇儿已经开始准备了。”徐若瑾找来了春草,拿出早已备好的日程安排,“请母亲过目,若有不妥之处,我便尽快的调整。”

梁夫人没想到她早就做了这一手,看她半晌,才接过了单子,其上按照各家的身份和关系的好赖依次安排了日程,终归是从今儿起一直到十日后都不闲着。

哪怕其中有空闲的两三日,也都是头一晚要吃酒,第二日休歇一下,还算妥当。

“你倒是下手够快。”梁夫人这一句面无表情,徐若瑾也猜不出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梁夫人又看了一遍宴请的日程和名单,上面连老知府的儿媳妇都有名号,却单单没有徐家?

“你娘家……”

“我父亲即将要入京都,可能提早便走,不能拜会侯夫人,稍后儿媳会代父亲去向侯夫人请个罪。”

徐若瑾的答复,让梁夫人不由得多看她半晌,“我也不明白,为何大嫂会盯上你。”

“您都不明白,我便更糊涂了。”

徐若瑾嘟着嘴满脸苦涩,“可想不明白却不能不动,儿媳这也是没法子了。”

梁夫人沉了半晌没说话,可她眼中涌动的无奈和眉间始终无法舒展的一道幽深的痕,都表明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原本指望的亲人虽然到了,却每句话都在以情做交易,梁夫人不是傻子,她比谁都清楚、明白,只是她不愿把对侯府的那一份情意彻底的抹煞,所以才放手不管,由着自己和梁霄来闹。

徐若瑾在心里挑拣了半晌安慰的话语,都觉得不合适。

索性站在一旁不吭声,只等着梁夫人的吩咐。

终归是无话可说,亦或许是一肚子话闷在心里无法说,梁夫人便找个借口,先去内间休歇小寐,让徐若瑾开始布置后几日的宴请。

在窗口的席榻上看着外面管事们接二连三的进来领活儿听命,梁夫人沉叹一声。

方妈妈在旁边为她倒了茶,递过去道:

“您都已经放开手了,那索性就只等着享受高兴的事,何必心里还放不开呢?”

“我只不明白她身上这股自信都是从哪儿来的,只是她的话却戳了我的心窝子里,我也更也不明白大嫂为何揪着她不放。”

梁夫人看向方妈妈,“我难道看起来就那般的糊涂吗?大嫂以为这样几句话就可以蒙得了我了。”

方妈妈伺候梁夫人多年,自当明白这个“她”指的是四奶奶。

“老奴也不懂,不过老奴倒觉得四奶奶那句话虽然疼,却是大实话,亲情是亲情,利益是利益,若真以亲情的幌子被利用,伤的更痛。”

方妈妈的话让梁夫人低垂了头,“你一向看重她,这次我便给了她机会,就看她能不能真做得漂亮,若是出了茬子,可不是让我失望,您比我更失望。”

“您也是想抽离出来冷眼旁观侯夫人的目的罢了。”

方妈妈倒是毫不畏惧的把梁夫人的心思给揭了,梁夫人嘴角微动,“我也是不得已,恐怕自此以后,咱们便闲不着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折腾

徐若瑾得了婆婆的指使,当即便把后续几日需宴请的日子、帖子,让不同的管事分发下去。

更是交待了,所有宴请的酒都用“灵阁”的酒,虽是为侯夫人摆席作势,她倒不妨借这个机会再宣传一下“灵阁”。

莫说当地的百姓,单是名册上这些府邸日常的用度,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

只是徐若瑾的心里不能完全明白,今日婆婆为何会如此大度,把这件事完全的交由自己。

是考验?

是观望?

她不能完全的确定,可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一切都为了梁家。

那位嫣儿姑娘即将要成为澶州王世子妃,恐怕这件事才是婆婆能踏实下来,安心揣摩事情是否对梁家有益的开端。

徐若瑾倒是觉得侯夫人行事急了。

若她晚一些说出嫣儿姑娘的婚事,或许婆婆倒没这般反感了。

因为婆婆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忠勇侯府,她在意的是梁霄,是她的儿子,是整个梁家。

在喜恶面前,什么都比不得她心中的梁家更重。

所以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让自己放手去做。

徐若瑾倒是在心底很佩服婆婆的做法,若是换做是她,也许不会这么快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不会把事情分得这么清楚明晰。

因为她做事全凭感觉,而不是真的分析透彻。

她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

把安排吩咐下去,梁家的管事妈妈们也都依此去做。

虽然对夫人这么快就把事情交给四奶奶感到惊诧,但事归事,人归人,即便心里想不通,也都要先把事情办好,这也是梁夫人一直以来最看重的地方。

身边的人手不够,红杏已忙的脚不沾地,而春草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府中的事却一窍不通,不如红杏熟练。

徐若瑾无可奈何,只能把黄妈妈又喊来帮忙。

虽然黄妈妈在她心里不靠谱,可终归是在徐府上做过事的,比春草对府事更通透,不会出杂乱。

黄妈妈领了差,是后几日的几场宴请在二门处引路。

这虽是个不起眼儿的事,但作为梁家的妈妈来说,也是很上得了台面的,能把这种事交给自己,黄妈妈也很惊诧。

“……这个事交给您,另外您还要帮着管一件事。”

徐若瑾看着她,“帮我盯住侯夫人是否会找上娘家人,如若找上去,一定马上来告诉我。”

“找老爷?”黄妈妈不知其中内情,对此很震惊。

侯夫人可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哪里会理睬徐老爷?

纵使徐老爷是此地的主簿,那也不过是个小官,连袁县令的提请,侯夫人都爱搭不理的,自家老爷哪会被瞧上眼?

不过徐若瑾却没有心思给她解释那么多,“盯着就行了,有事来告诉我一声,另外娘家那边的事我暂时无心去管,你但凡有了消息就来回我一声。”

徐若瑾看到黄妈妈有意解释,脸色也尴尬,“这种事也不必解释了,父亲把你派来盯着我,那索性你就瞧着,我终归姓个徐字,徐家的脸面也是我的脸面,就别分的太清楚了。”

“四奶奶,老奴真没有别的心。”

黄妈妈也知道自己解释不清,因为三少爷的事,她自己说出这话来都觉得臊的慌。

徐若瑾手上忙着看最后几日的名单,目光只盯在那些府邸的名字,根本没有去看黄妈妈,“你放心,即便父亲带着母亲去了京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亏了你,包括你的儿子、儿媳。”

黄妈妈被噎在原地愣半晌,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

因为四奶奶已经不再相信她,这一个印象,恐怕不好再转变了……

看着黄妈妈脚步沉重的离去,春草不由叹了气。

徐若瑾看着她,笑道:“又心软了?”

“奴婢不会心软,只是觉得争来争去、传来传去,不都是在过日子?何必呢?”

春草的话,让徐若瑾琢磨了下,“咱们这般想,很多人不这么想。”

“奴婢也是笨的,帮不上一点儿忙,只能跟在您身边端茶递水的。”

“这才是最重的活儿。”徐若瑾斥她一下,“别以为这事儿简单,你跟在我身边,等同于我多了一双眼睛,我没看到的、没听到的,都指望你了。”

春草连忙应下,“奴婢一定用心记。”

徐若瑾叹了口气,“就差为嫣儿姑娘准备出嫁的喜礼了,这才是最难的……”终归是一位侯府的嫡亲小姐出嫁,不但是嫁去王府做世子妃,又与梁家沾了亲戚关系。

何况,梁夫人特意指明她来选这一份礼,这着实是一件极其棘手的事。

礼重,不对,礼轻,更不对,送的物件每一样都要有心思、有内涵。

这才是婆婆最重的考验,至于侯夫人在时,各府夫人们的小聚宴请都不过是走个流程,而贺礼之事,却是要走心的。

忙碌到晚上,徐若瑾只觉浑身疲惫。

而侯夫人声称身体不舒服,临到用晚餐时又吩咐了烟玉过来向梁夫人致歉。

梁夫人怎能不知这是侯夫人故意耍了脾气?

亲自动身去了别院,也算是给侯夫人一个台阶下。

徐若瑾倒觉得这是个好事,起码自己今天不用再遇上侯夫人那张看上去便让人压抑的面孔。

拖着身子回了“若霄轩”,徐若瑾连晚饭都不想吃一口,便倒在床上不想动弹。

春草端了洗漱的水进门,徐若瑾强撑起身子,净了一把脸。

“今儿虽是累,不过奴婢之前还担心管事妈妈们会挑剔您的毛病,没想到这个担心是多余了,妈妈们都很配合着您,没出乱子。”

春草的脸上涌起几分欣慰,也是为了四奶奶高兴。

“别想的那么容易,这才是哪儿到哪儿?如今也是侯夫人在,她们知道母亲的脾气不好应对,更是眼里不容沙子,真敢在这时候拿捏我,莫说我挨训,恐怕她们也都没好果子吃。”

徐若瑾心知肚明,包括今日遇上的几个管事妈妈,单瞧那份淡漠不屑的脸色,便知道这些人心里是不服自己的。

春草的喜色立即堕了下去,“非要过的那么复杂,好吗?”

“好不好,都是各人有各人的念头,如果这世上的人都只有一根心思一根弦儿,纯属做白日梦,连神仙都做不到,何况人了。”

徐若瑾洗漱完了,立即倒在床上,“我现在就盼着一睁开眼,侯夫人便立刻走了,只是这个念头,也是做梦了。”

春草不等再说,便听门外有了说话的声音。

随后黄妈妈从屋外进了门,与徐若瑾道:“是侯夫人跟前的一位妈妈来,请您过去一趟。”

徐若瑾一个大白眼翻上了天。

说不动自己去京都,便开始故意折腾了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 阴险

侯夫人派人来请,徐若瑾纵使已经躺了被窝里,也不得不起身重新装扮一番去见她。

因她已经睡下,故而折腾到侯夫人别院的时间自当有一些长,等她到那里时,侯夫人已经洗漱完毕,已经去内间歇了。

徐若瑾在门口耐心的等,脸上那副平和的表情,看不出她有半点儿不悦不耐之色,倒是让在门缝儿中静观的侯夫人微挑眉头,颇有几分意外。

她的确是知道徐若瑾忙碌了一整日,也掐算着她回去已经睡下。

被这么折腾起来,又在外屋等,换做任何一个人,都难免会有情绪。

即便是寒暄虚伪,也会装作无所谓的挤出笑容来,却不会如她这般,脸上纹丝表情都不在。

平静的让人不喜,不悦,看不透。

这种感觉,让侯夫人很是不爽。

似是忽然感觉到自己心境有了问题,侯夫人很是愤恼。

明明是想晾的这个小丫头心焦气躁,怎么反而自己却先心焦起来?

侯夫人原本不打算见她,只想晾她半晌,然后让妈妈们传个话就罢了,但这一会儿,她却突然改了想法,轻咳了几声,示意烟玉撂起了帘子。

徐若瑾看到侯夫人露面,微翘的嘴角上扬半分,“侯夫人安。”

“这么晚把你找来,不会怪我吧?”侯夫人面色平淡,脚步缓慢,走到椅子处坐下,才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徐若瑾福了福身,“怎么会?您是长辈,有什么若瑾能做的事,只请您吩咐便是。”

“说是明儿有一个小聚,我倒是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都有谁。”侯夫人轻抚眉间,“不知是否能看一下邀请的名册呢?”

徐若瑾心中一紧,却保持着面色无常,“这事儿是若瑾疏忽了,之前便应该拿来请您过目的,只是这会儿不在手边儿,还请您稍等片刻,这便吩咐丫鬟回去拿一下。”

“这么晚了,回去拿一趟也实在折腾,要不然……你说,我听。”

侯夫人看着她,“你应该是知道明日都有哪几位夫人到场的吧?”

似惊讶,似婉转,那副表情好似徐若瑾若说不出宴请了哪些夫人,好似多大的笑话一般。

可徐若瑾自当不会让她看这个笑话,斟酌了下,便把明日宴请的夫人名单都说了出来,连带着她们是哪个宅门的夫人也都一一介绍一番。

侯夫人面色无常,没有半分表情,心里却对她有了一项改观。

这个小妮子倒是有心计,做事周全,不容易拿捏得住,看来她也并非是装的那么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却不知道这是梁夫人提前吩咐过的,还是她自己用了心。

略微顿了半晌,侯夫人才悠悠的开了口,“说起来,我见这些个夫人,也是为了圆妹妹的面子,不然我只想与妹妹吃茶聊几句闲天,说说天气、谈谈风景,哪怕是静坐着吃茶不说话,都比听这些个人来寒暄巴结要好百倍。”

沉叹了口气,侯夫人轻挑了右眉,看向徐若瑾,“所以这单子上的人太多了,还是去掉几个更好。”

徐若瑾的心底一紧,更是讶然的看向了侯夫人。

她倒不是刻意的露出惊色,而是觉得在这件事上没必要再装什么沉稳了,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

宴请的名单,她早已经给婆婆看过,而婆婆也点头答应下来,这些人更合适。

下晌已经派了管事们去各府送帖子,而这大半夜的,侯夫人突然说不想见这么多人,岂不是明摆着在给她出难题?更是想让她出丑?

送了帖子,又如何去告知侯夫人不愿见那些个夫人们?这是明摆着要把各府往死里得罪,婆婆纵使心里怪侯夫人挑剔,明面上这个错处也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谁让她是儿媳妇儿,又是主管这件事的人呢?

这事儿徐若瑾承认是自己有遗漏。

她早就该把名单拿来给侯夫人,待她看过之后再吩咐人向各府送帖子。

她只是错估了侯夫人手段的恶劣程度,也高估了她的善良水准。

“这事儿倒是晚辈的疏忽了,晚辈向您赔个不是。”徐若瑾不介意在此时服个软,退一步,既然侯夫人只想看她慌乱无策,那就演给她看,总比让其他府邸与梁家结怨、比被婆婆劈头盖脸骂上一顿要强。

“之前本应该是定了宴请府邸的名册,应该来请侯夫人您过目的,只是晚辈是初次掌管这件事,焦急之中反倒是错漏了最关键的,请母亲看过后,便急着让管事们去送帖子了,这着实是晚辈的不该,还请侯夫人原谅。”

徐若瑾老老实实的行了一个礼赔不是,更把梁夫人搬了出来。

婆婆是梁家的主子,她都点头了,你纵使是侯夫人,也应该给婆婆一丝颜面吧?

侯夫人冷哼一声,她哪里不懂得徐若瑾的心思?

只是侯夫人却不肯就此罢休,“按说你们这些个小辈的,办事毛躁,我做长辈也应该大度宽容,只可惜你刚刚说的这些人,我的确有不能容,也不想见的,你说怎么办?”

侯夫人居高临下,脸上没有分毫退让的神色。

徐若瑾心里更沉,难道侯夫人是真有不想见的?

“不知是哪位夫人如此不讨您的喜欢,若瑾愚钝,请侯夫人您指点一二,若瑾也去斟酌该如何圆回场面,免得事情办砸了,若瑾挨骂是其次的,把您惹得心情不愉,便是晚辈的罪过了。”

巴不得你心里不愉,不愉不愉……

徐若瑾脸上笑呵呵的恭敬,心里在不停暗骂。

侯夫人冷笑,自当知道徐若瑾让她直接点出来是哪一位夫人,是想把责任全都堆过来,她的错便少一点儿。

可是对那个人,侯夫人是发自内心的不想见,更不忌讳说出来。

“姜家那位三夫人,就不要见了。”

侯夫人直接说出了名讳,“你放心,我们二人在京都时便不合,你即便把她的面子折了,她也只会怪我,而不会怪你的,行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徐若瑾看着侯夫人摆了手,却也呆在那里没缓过神来。

姜三夫人?

她没想到侯夫人会拒见姜三夫人?

那可是……那可是梁霄最小心翼翼相处的一位夫人,若真的去说合,莫说姜三夫人不悦,连姜家老太爷都会发火!

什么不会怪罪自己,只怪罪侯夫人挑剔,狗屁!

太阴险了,忠勇侯府,实在太阴险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男人

“你怎么还不走?”

侯夫人自当想看一看徐若瑾狼狈失措的模样。

这般问一句,说好听了是撵她,说不好听是故意在等看笑话。

侯夫人很不喜欢徐若瑾淡定自若的应对,更不喜她扯出梁夫人做大旗的认错。

哪有半点儿认错的态度?

认错,要低声下气,磕头恳请;

要痛哭流涕,感言肺腑,哪会是这小妮子的模样?

即便是吃惊呆滞,她都没有半点儿慌乱的神情,这种态度让侯夫人很不喜,非常不喜。

“您确定这一次小聚不见姜三夫人?”

徐若瑾又问了一次,侯夫人的脸上多出几分不耐,“难道我刚刚的话你没有听见,你聋了吗?”

“若瑾知道了,您先歇着吧,若瑾先告辞了。”

徐若瑾行了礼,便带着春草转身离去。

侯夫人看着她簇簇离去的背影倒是愣了。

她就这么走了?

难道她还真打算去拒了姜三夫人明日来府上做客?

若是寻常人家遇上这样的事,不应该是掰碎了揉碎了的说好话,请自己谅解一下府上难做,不过是吃上两杯茶,为梁家圆一下场?

而自己也会找辙好好训这丫头一顿才是,可却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侯夫人的嘴直到徐若瑾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彻底的合上。

只是她的气恼却升至顶峰,狠狠的攥着手中的杯碗却还不能肆意的砸碎,这种感觉实在憋屈!

“死丫头,我看你明儿到底能怎么做!”

侯夫人是不信她真敢去拒了姜三夫人入梁府,如若明儿见了姜三夫人,她倒是要好好的借此给这丫头一顿脸子,可若是姜三夫人不来?

侯夫人眉头微蹙,倒不如明日一早先与小姑子通个口气,不管对错,先泼她一身不是!

正在琢磨着,烟玉从外进来,“夫人,刚刚来人回了消息,明日宴请的名单上没有徐夫人,而后几日的名册也没有徐主簿来请见,奴婢让人再去打探了下,说是徐主簿先赴京都,善后之事都交由了徐家的长子……”

侯夫人目光微瞪,手中把玩珠串的速度也快了几分,“那个丫头会有这份心计,能这么快就让徐主簿去京都以免与我相见?”

烟玉不知答案,便站在那里没有回。

沉了下,烟玉不由纳罕道:“夫人,依奴婢来看,那位梁四奶奶虽聪颖,但不见得能做出这么提前的布置,会不会是严家……”

侯夫人看了一眼她,“跟了你们小姐这么久,倒是没白学……若不是嫣儿刻意的让我注意下徐若瑾,我才懒得理睬这么个小丫头。”

“小姐?”烟玉之前是嫣儿身边的贴身丫鬟,这一次,也是特意跟随侯夫人到中林县、到梁家……

侯夫人没有隐瞒心思,微微点头,“嫣儿说,梁霄做事向来是目的性很强,他不会无缘无故娶这么一个媳妇儿入门,一定是徐若瑾的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可我看,就是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户丫头,除了有一张不错的脸蛋,还能有什么与众不同?”

“把玩的那些个伎俩也都是雕虫小技,只能让此地的县令等人略有忌惮罢了,那还是仗着有梁家的脸面,否则便一无是处。”

侯夫人嘲讽个痛快,她心里压根儿瞧不惯徐若瑾。

烟玉摇摇头,“小姐若是那么说,这位四奶奶便定有不同,而且奴婢也觉得这位四奶奶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劲儿。”

想到刚刚徐若瑾平淡如水的状态,侯夫人也沉默了。

把刚刚先为徐若瑾叩个脏帽子的心思撂下,她倒是要看看明日的小聚,徐若瑾会怎么办。

徐若瑾这会儿心里已把侯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是,骂归骂,棘手的事还是需要处理。

但怎么处理呢?

徐若瑾虽在侯夫人那里装作安然无事,平淡不奇,但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也可以说没想好怎么做。

只是因为在气势上不想输,因为无论她是这般淡然还是她低声下气的劝慰恳求,侯夫人仍旧不会退一步,放过她。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她欢畅惬意?

侯夫人心情好,自己心情必然不好。

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对待三夫人这件事吧……

徐若瑾没有去“福雅苑”找婆婆商议,因为这是婆婆许给她的一个机会,她若刚领了命就去求助,婆婆恐怕不会再用眼皮子夹她一下,更加的瞧不上自己。

不过不去找婆婆,倒是应该去找一下方妈妈……

起码要明白侯夫人与姜三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合,然后才能找到解决办法。

徐若瑾没有亲自去见方妈妈,叫过来春草,拿了衣装的单子递给她,吩咐道:“去请方妈妈看一下明儿穿的衣饰是否妥当,另外再问一下,明儿虽是小聚吃茶,但晚上是否要安排席宴,以免夫人们临时起兴留在这里用饭,也请她向婆婆请示一下。”

明面上的幌子说完了,徐若瑾才说到正题,“私下再问方妈妈一句,就说侯夫人不想见姜三夫人。”

“奴婢只说这一句就行了?”

“对,方妈妈若是知道,会告诉你的。”

徐若瑾说完,春草便快些的走了。

天色已是不早,容不得再有半点儿耽搁。

越是这般焦急,徐若瑾便越厌恶侯夫人,心思狭隘阴险,实在太招人烦!

方妈妈看了春草递去的单子,点了点头,认可了。

再去问梁夫人明日晚宴的准备,梁夫人也觉得很有这种可能,便让提前做准备,先布置下去。

方妈妈吩咐布置时,春草连忙借机把侯夫人和姜三夫人的事说了。

听得这件事,方妈妈也纳罕的皱起了眉,仔细回想了下才告诉了春草,“应当是为了男人。”

为了男人?

春草惊愕的告诉给徐若瑾,徐若瑾也只觉得这个答案太荒唐。

不过虽然话语简短,这却是字字如针的答案。

“把送帖子求见侯夫人的名册单子拿来给我看下。”

春草立即递上。

徐若瑾迅速的翻了几遍,却是没有姜三夫人的名字。

既是没有姜三夫人,为何会送请帖给姜府?

只是这个事情暂时没工夫细琢磨,只能先处理眼前事。

“什么时辰了?”徐若瑾看向春草。

春草立即道:“已经酉时末刻。”

这个时间,想必姜府早已落下栅门,不再接待外客了。

要是梁霄在就好了,他会翻墙……

徐若瑾对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表示无奈,不过越是这么急,才越能显示出她对姜三夫人的重视。

“去前面吩咐人套马车,另外把黄妈妈找来。”

徐若瑾点了几瓮酒,吩咐黄妈妈带去,“稍后你与红杏两个一起去姜家,把酒送给姜三夫人,就说不知侯夫人曾与她有过节,才送了请帖,过了这一段日子后,我亲自登门赔罪。”

黄妈妈看向徐若瑾,“这么说,岂不是把错儿揽在您的身上了?”

徐若瑾看向她,“指桑骂槐的事儿,您还用我教吗?”

黄妈妈领会了意图,立即动身。

徐若瑾脑中蹦出侯夫人刚刚的阴损嘴脸,“恶心!”

第二百四十七章 心意

方妈妈没有瞒着侯夫人拒见姜三夫人的事,直接告诉了梁夫人。

梁夫人僵了一刻,皱起眉头,“还记得那么多年的事?至于吗?”

“侯夫人是不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过节,老奴是不知道,不过老奴知道之所以搬出这件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方妈妈的话,让梁夫人沉默了。

梁家与姜家的关系自不用说,从来到中林县,姜老太爷便吩咐姜家人默默的维护着梁家。

若因侯夫人这么一件小事,再闹的姜三夫人思起旧怨,反倒是让梁家与姜家的关系尴尬有隔阂。

“大嫂这件事做的过分了。”

梁夫人虽心里惦念着侯府,但涉及到梁家,她还是不退让的,“您没问问她打算怎么办?”

“您不是都已交给四奶奶了吗?还轮的着老奴操心。”

方妈妈的话,噎的梁夫人说不出话。

可梁夫人怎么想都放不下心,一直在嗓子眼儿处悬着。

“今儿门口是谁守着呢?”梁夫人也没让人去喊徐若瑾,方妈妈的话无非也是在讽着她,让她实在豁不出脸面再把徐若瑾喊来问个究竟。

“要传来问问?”方妈妈问。

梁夫人思忖后,道:“去传个话,让他们都机灵着点儿,明儿也早起些,再吩咐忠叔,让他明儿跟着点儿那个丫头,他是府上的老管家了,信得过他。”

方妈妈点头应下,梁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件事既然已经打算旁观,那就继续旁观着看。

只是大嫂今儿这做法已经触碰到自己的底限,她心底豁然想到了梁霄。

梁霄当初一直不肯让自己去找侯府,是怕自己受不了这等窝心的委屈吗?

徐若瑾也没有心大到直接去睡了。

穿好衣裳,坐在了“若霄轩”的院子里等。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长,簌簌的微风拂面,吹动她鬓间的发丝,虽晚间的天气仍有些凉,徐若瑾却觉清爽。

冷意可以让人变得安静,易于思考。

只是徐若瑾没想到婆婆居然没有来找自己问话。

按说方妈妈是一定会告诉婆婆的……这种感觉倒是让徐若瑾心里微喜,好歹婆婆这是真的放权给自己,而不是名义上的。

看来,婆婆也意识到侯夫人此行的目的非比寻常,有外敌时,家中的关系即便再不合也会暂时放下。

这种感觉很好。

天空中的星星越发闪耀,那一轮弯月,越升越高。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梁府内的脚灯也熄灭几盏,让荧光的夜色更浓一些。

春草从屋中取出一盏蜡台,徐若瑾问她道:“过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

“也不知如何了。”徐若瑾想到姜三夫人,倒是笑了,“那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要不要奴婢去二门处等等?”春草也有些心急,按说从梁家到姜家的距离并不是太远,只是去递个话,早就应该回来了。

徐若瑾摇摇头,“不用,咱们就在这里等。”

春草不再多说,站在一旁陪着四奶奶。

黄妈妈和红杏进门时,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感觉到背后全出了一层冷汗。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因为全都沉浸在姜三夫人那股独特的气势中拔不出来。

看出对方眼中的恐惧,红杏先舒了口气,“还是先进去找四奶奶。”

黄妈妈也没了应答寒暄的话,直接快着步子往“若霄轩”走。

徐若瑾看到两个人急促归来的脚步,让杨桃端出来两碗暖汤,“不急,先喝口汤。”

“奴婢还是先说了……”

“歇歇,看到你们俩这副样子,便知道事情成了。”其实徐若瑾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办妥,只是姜三夫人的怒火有多么盛便不知道了。

依照她那个性子,肯定不会自己递了话过去,她还要登梁家的门。

只是徐若瑾却不希望因为侯夫人,让姜三夫人对梁家心冷,因为侯夫人不值这个价码。

红杏终归是急性子,一口把暖汤全都喝下,擦干净嘴,便说起去见姜三夫人时的情况:

“四奶奶,那位姜三夫人实在太可怕了,奴婢,奴婢都被吓到了!”

红杏拍拍自己的胸口,继续道:“得知是梁府来人,她已歇下也起了身,黄妈妈说了您的意思,奴婢送上了您的酒,她、她却是把侯夫人一通骂。”

“骂的很凶,”黄妈妈现在想起姜三夫人的模样都心有余悸,“老奴还是第一次知道骂人不带脏字,也能骂的那么厉害。”

徐若瑾轻抚额头,“骂过了侯夫人呢?就算路上耽搁了半个时辰,她却也不会骂侯夫人那么久。”对姜三夫人的脾气,她是领教过的。

“然后便让老奴打开您送去的酒。”

黄妈妈一脸苦涩,“而且姜三夫人也说了,这一次的事,您送去的酒合她心意,她便不计较,只把仇记了侯夫人身上,若是送去的酒不合口味,那便……那便连您也恨上。”

徐若瑾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喜欢哪一种?”

红杏连忙道:“就是那瓮最烈的酒。”

“看来,她与侯夫人之间的恩怨还真是够久的,只是现在心里不见得再是之前的怨怼,而是不喜侯夫人这个人。”徐若瑾对自己的推断很肯定,“对,一定是这样的。”

“不过这位夫人的脾性实在太烈,说话尖锐如刀,那一双眼睛透出的光,让人看到说话便磕磕巴巴不利索。”黄妈妈忍不住长舒几口气,“也是咱们的主子性情温和,若换成是伺候这么一位,恐怕老奴这颗心啊,几天就被吓死了。”

徐若瑾对此并不奇怪,单是她第一次见姜三夫人,就被她的独特骇的难以应对,何况黄妈妈?

“明儿一早,你再把给四爷准备的那一坛子拿出来,估计是能调兑十瓮酒,送去姜府,五瓮送给姜老太爷,另外五瓮,都送给姜三夫人。”

徐若瑾吩咐后,便起身回了屋,未再多说一句话,便钻了被窝睡过去。

她要好好睡一晚,因为还要应对侯夫人的刁难。

在院子里坐了半晌,她倒是想了通透,侯夫人出招,她便接招,恐怕这么周旋几次,自己未先扛不住,会有旁人先忍不住站出来的。

躺卧在空荡的床上,徐若瑾睡着之前,脑子里在骂梁霄。

死鬼,还有八天才回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意

侯夫人一早起来就很不爽。

因为徐若瑾为她请安时,她没有看到这个丫头脸上的仓皇焦躁,仍旧是那一副微翘嘴角的笑容。

难道姜家的事,她已经处理妥当了?

只是这种话,侯夫人再好奇也无法问出口,只能端了茶碗,把徐若瑾打发走,然后吩咐丫鬟婆子们为自己更衣上妆,准备去梁夫人的“福雅苑”。

只是到了“福雅苑”,梁夫人好似根本不知昨晚的事,压根儿不提“姜家”二字。

这种感觉让侯夫人很不舒服,好似心里总悬着一根尖刺,拔也拔不掉,却又怕掉下来扎的疼。

潜在的较量在这般无声的进行着,又过了半晌,便有各府的夫人们陆续到来,侯夫人自当要摆出高高在上的荣贵身份,

她不单是要在众位夫人面前为梁夫人找回地位和颜面,更要以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勾起梁夫人对京都的向往。

侯夫人的目的的确是达到了,只是梁夫人却没有她思忖的那般浅薄,在与众位夫人们吃茶小聚时,反而更平易近人,亲和有度。

只是夫人们吃茶聊天,看似寻常小聚,却已把徐若瑾累的两眼窜花。

一早起身给婆婆与侯夫人请了安,她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布置府内的安排。

从夫人们下了马车所乘的小辇,到进门座椅上铺就的软垫,她都亲自一一过目。

虽说是吃茶,但所用的点心、瓜果,适时要上的果腹清粥,各位夫人到底有什么偏好和忌讳也要提前嘱咐好。

谈笑风生,无事闲聊,可若真忽然兴起,有什么想要把玩的物件和棋牌,也要梁夫人一摆手,丫鬟们立即能够拿出来递上。

除却需谨慎伺候好的夫人们之外,各府陪同的丫鬟婆子、小厮车夫也都要有等候主子们的地界吧?

车夫小厮交由忠叔管,二门内的丫鬟婆子,一部分是跟着主子们随行伺候的,剩余的则被安置在后花园的偏院里吃着小点心。

那里僻静,即便夫人们去逛园子也不会走到那里,但若有吩咐,也是随时能通传到的。

又去大厨房叮嘱一遍晚间需准备好的菜品,徐若瑾便立即到夫人们面前请安赔罪:

“请安的来晚了,各位夫人们可别怪罪,实在是第一次接了这么大的活计,心都快慌的蹦出来,若是有什么伺候不周的,还望多多包涵。”

徐若瑾朝向各位夫人们笑眯眯的行了福礼,又提前把认怂的话说了前头,还有哪位夫人会不开眼的挑剔她?

纵使有不喜徐若瑾的,看在梁夫人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冷眼冷语,顶多笑一笑不再说话。

梁夫人对徐若瑾今儿的安排也倒满意,只是做婆婆的不会当众夸赞她,倒是要指出几点不妥来,“……这次也就算了,各位夫人们都是大度的人,不与你个做晚辈的计较,下一次无论手中有多忙碌的活儿,也要记得先为夫人们请安,然后再去……”

“若瑾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徐若瑾朝向梁夫人规规矩矩的领了训,刘夫人却一直在看她笑,“也就是你这个婆婆太挑剔,能安顿成这般周到的,换做我也只能做得七八成,不过你婆婆说的对,下次不给其他夫人们请安,也要记得我,当初你嫁来梁府,我可是全福夫人的,哈哈哈。”

刘夫人自贬之后,说话间又与徐若瑾透着亲近,倒是让梁夫人笑意更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稍后让这丫头再敬您三杯!”

“哟,在这里蹭了银针好茶,难道还要豁出脸面来蹭吃的不成?”刘夫人的欢畅,让梁夫人也起了兴,“留下留下,好不容易过完这个年,春暖花开,还是要多聚一聚。”

说着话,梁夫人看向徐若瑾,“晚间可是有准备?”

“都听母亲一句话,随时都能准备好。”

“那就吩咐下去开始动手吧。”梁夫人朝向白芷等丫鬟招手,“给各位夫人们续茶。”

“是。”

丫鬟们婷婷袅袅上前,倒是让各位夫人们又把注意力转了回来。

侯夫人一直坐在那里没多言语,但她却一直在盯着徐若瑾看。

“晚间记得拿上你亲自酿的酒,这里的夫人们可都是嘴刁的,你要小心伺候到,否则你的酒铺子可就没人去了。”

侯夫人貌似和蔼的补了句,却是让夫人们怔住,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徐若瑾的“灵阁”,众位夫人们都知道,家中的老爷少爷的,倒是没少去那里买酒。

之所以去,便是为了那里的酒有一股独特的烈气,很符合男人们的口味。

可从商为贱,夫人们虽名下也有庄子铺子,但多数都交由手下的陪房和亲信去管,没有亲自露面的。

特别是那“灵阁”还闹出过许多荒唐事,而此时被侯夫人突然提起,让夫人们听不出是抬举还是嘲讽了。

梁夫人也看出众位夫人们脸上的尴尬。

不过她是早已做好了准备,在“灵阁”一事上,早早做了铺陈。

“不是还有专门为女眷们准备的酒方子吗?别藏着,都借机拿出来让夫人们挑挑错,不瞒你们说,这灵阁之中,可也有我的股,我打叶子牌的体己银子,可都指望在这上了,若是不买我儿媳妇儿酒铺里的酒,再想让我输银子可没门了!”

梁夫人说着,便自嘲捂嘴畅笑起来。

夫人们对她是即无奈又乐于亲近,“那倒是好,赢了你的银子去买酒,这钱也倒是有来有去,反倒是白占了便宜。”

“不要听梁夫人在这里胡说,从她来了中林县,打叶子牌就从没输过。”

“哟,合着是婆媳俩在这里算计我们的荷包银子。”

“哈哈哈……”

又是一阵欢声笑语,夫人们也不再揪着此事不放,倒是觉得梁夫人这一次比以往更易近人,倒乐意与她亲近。

只是侯夫人那里始终在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端庄模样,让人不免望而生畏,只有几位乐意巴结的,才过去询问京都事宜。

徐若瑾已悄悄的退了下去。

一是要再去嘱咐下大厨房准备办席,二来也真是要精心的准备一下晚间的酒。

婆婆是在抬举自己,她就得借机往上爬,真的把这件事办妥办好。

只是她刚离开夫人们齐聚之地,便看到小可匆匆的跑过来:

“四奶奶,齐二刚来传话,娘家三少爷在灵阁里出事了,连掌柜的都被县衙衙役们带走了!”

徐若瑾目光一瞪。

怎么这时候出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眼睛

想到刚刚侯夫人突然提到她的酒,再想徐子墨和王福都被县衙派人带走,徐若瑾自然而然的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再仔细思忖,父亲虽调任京都,袁县令仍在中林县是青天老爷,就算真的是子墨和王福出了事,他也不会大张旗鼓的不给梁家这个脸面。

特别是梁霄的手中还有袁家的把柄,至于是什么,徐若瑾不知道。

但即便没有拿捏得住袁县令的东西,他也要考虑下梁霄归来后的怒火。

怎会这么轻易的就把王福带走?

而且还是在今时今日,梁家宴请众位夫人品茶聊天之时,侯夫人特意点到她的酒铺之时……

并非是徐若瑾开始向阴谋论者发展,而是屡次遇上的事都没有破天荒的巧合。

只是这种时候,她离不开梁府,若是事情闹大,传来这里,夫人们尴尬而走,自己恐怕要被婆婆骂死吧?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的原因还是要探个明白才是。

“齐二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引起的?”

徐若瑾问着小可,小可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原本他是在门口帮着干杂活呢,然后是徐家有人过来传话,他才跑来找奴婢,让奴婢把事儿告诉您。”

徐若瑾皱紧了眉,“你去找一趟黄宇良,让他去探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马上来告诉我,在我做吩咐之前,让他先拦住大哥不许轻举妄动,一切都等我定了再说。”陈才忙着父亲的事,不能再找他。

“啊?”小可有些胆怯,“拦不住娘家大爷可怎么办?”

“必须拦住,他若不肯,你就让他来找我!”徐若瑾也没了装出来的淡定有耐心,那股不容置疑的喝令,让小可立即闭嘴。

知道事情急,小可便立即跑去角门,准备去找黄宇良打探消息。

徐若瑾站在这里静静的沉着,春草刚随着白芷去为各府的丫鬟们引路回来,见四奶奶在这里静静的站着,便知道事情不对:

“四奶奶,怎么了?”

“把杨桃喊来替换你,你去福雅苑听方妈妈使唤。”徐若瑾说出明面上的幌子,随即压低声音:“然后帮我盯着侯夫人那里,看是否有人过来递什么小话,要快。”

春草知道事情紧急,点头应下便去做事。

徐若瑾只感叹自己有防备之心也不是心胸狭隘,谁让侯夫人三番四次的找自己的麻烦?

她已经嫁了梁霄了,为何总拿嫣儿来与自己比?

难道高高在上的贵人就是瞧不惯别人过的更舒坦?

若是过的惬意盎然,还要在意自己这等小虾米般的人物,那纯粹就是吃饱撑的!

心里骂着,徐若瑾也知道府内的事不能耽搁。

单纯的等待反而让人空虚焦躁,她等来了杨桃,便去大厨房吩咐立即动手备晚上的桌席。

这会儿她倒是庆幸婆婆有意请各位夫人留在梁府用饭,起码,“灵阁”的这一股八卦之风传到各府耳朵里会延缓些时辰。

见到春草特意来找自己派活计,方妈妈便明白,似乎又出了什么茬子。

只是徐若瑾没有多说,她也没多问,只让春草在后面听候吩咐即可,暂时也没什么需她做的。

春草向来是闷声不语的性子,模样虽非俊俏,也不丑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丫鬟,倒是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侯夫人也没注意到她,却独有一双眼睛见到春草的到来之后,便一直没离开过。

这个人便是烟玉。

春草乃是梁四奶奶的贴身丫鬟,此时到了方妈妈身后,难不成有了什么事?

只是这会儿也没法子过去问,烟玉便默默的看着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谁才是真正隐藏在角落中的那一双眼睛。

未过半晌,小可从外赶了回来。

同她一起到梁府的人还有黄妈妈的儿子,黄宇良。

他没想到四奶奶会让小可去找他,而他此时正在徐子麟的身边。

小可把徐若瑾的话传到,徐子麟心底对妹妹的怨怼越来越重。

三弟都被人给带了县衙去,而她却还不让轻举妄动?良心都被狗吃了,当初在徐家,也就是三弟与她关系最好,而如今……呵呵,真是世态炎凉!

徐子麟心绪不忿,可又不愿去找徐若瑾。

黄宇良成了替代的,跟随小可立即到了梁府,亲自把事情的因果说给徐若瑾。

“其实这事儿奴才也觉得奇怪,是早间三爷从县学回家,正路过灵阁,便跟随另外一位少爷进去尝了新推出的酒,而这会儿功夫,却过去几个外乡客,买酒归买酒,但却总是问起您的事,而且还提到了之前您挂上去的‘王中科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匾,三少爷听了便火了,与人争吵几句,便动了手。”

黄宇良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和畏惧,“奴才那会儿正随着大少爷去伢行找进京都运货的马车,正看到三少爷……在挨打,也没问个明白,这便也上去了……”

“可谁知三少爷把人打了,却还有人去报了官,衙役们自当是认识大少爷和三少爷的,可那几个外乡客不识得,而后得知是京都来的,似也颇有身份,这才把三少爷给请了去,留下大少爷盘旋此事。”

“姑奶奶,奴才临来之前,大少爷也说了,这事儿……还得您出面才行了。”

黄宇良倒是把话说得清楚,徐若瑾则越听心越寒。

此时在中林县做客的京都之人,除却侯夫人这一行,还能有何人?

跑到“灵阁”去打探事,而且还提到了曾恶心过三姐姐的王家……

这种伎俩实在恶心透顶!

此时,在“福雅苑”中谈天的夫人们自当不知此事。

一个面色陌生的婆子匆匆进来,在侯夫人的耳边轻声回了几句话。

侯夫人的脸色当即阴沉如墨,瞬间的变了脸。

梁夫人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儿,“怎么了?”

“没事,下人们的小事。”侯夫人随意摆手,把婆子打发下去,简单的吩咐着:“不是什么急事,让他们等着。”

婆子应下退去,自当能领会侯夫人之意。

烟玉蹙眉之余,下意识望向方妈妈那里,却见她的身后已空荡无人,春草不见了!

去哪儿了?

烟玉有心去找,却豁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望去,却是方妈妈。

方妈妈朝她点了点头,那浮于脸上的笑容却让烟玉心底一寒,收回欲迈出的脚步,规规矩矩的站在侯夫人身后。

她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百五十章 出手

徐若瑾看到了春草,心里便已有了谱。

待听春草回了见到有人回禀事后,侯夫人变了脸色,看来这件事果真与侯夫人脱不开干系了。

只是现在没有人挑明那些外乡客的具体身份,这却是个很棘手的隐患。

谁也不知这时候会不会闹出事来,特别是在“灵阁”中出事,难免会有人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大。

而且被请去县衙的还是子墨,大哥又在外逼着她出手处理这件事,如今自己是被捆绑的动不了身,等同于事情停滞不前,只等着无端发酵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依着徐若瑾的本意,她更期望这件事撂下不提,先看侯夫人如何动。

心思这般想,她却不能真的这样做,因为摊上事的是她的亲人。

黄宇良在一旁虽焦急,但却不敢催,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徐若瑾拿主意。

可徐若瑾今儿的确不能离开梁府,因为这是婆婆给予自己的第一个机会,若是其中出现半点儿查漏,她都要立即顶上去,若是她突然离开梁府,婆婆的怒气恐怕是无法抵挡得住的。

怎么办?

能请求谁来帮忙呢?

这时候若再找上姜必武,恐怕事情也行不通……

徐若瑾正是四下找不到法子,却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正在吩咐小厮做事,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忠叔!

这可是梁府多年的老管家,更是跟随梁大将军多年的人,若是能求得他出面,这件事自己就彻底的放了肚子里了!

只是这位老神仙,若想请动他,恐怕还需费些口舌。

徐若瑾快速的思忖了下,叫上了黄宇良,直奔忠叔而去。

“老奴倚老卖老,说句不中听的,四奶奶还是多用心在今儿的府宴上,闲杂琐事让下面人去办便好,虽说能者多劳,可您也是府上贵气的四奶奶,要多多感念身体才行啊。”

忠叔在徐若瑾还没开口之前,便先道出了封口的话。

他虽最近对徐若瑾的印象颇佳,但是看到徐家的人,他还是很不喜。

何况,方妈妈已经特意与忠叔说过,今儿的事让他多辅助点儿四奶奶,查漏补缺,别出什么大毛病。

这是夫人对四奶奶的考验,可忠叔却更认定这是梁家的脸面。

徐家人这时候还给四奶奶找麻烦,就是不应该!

“您疼我,我怎能不知,只是这事儿有点儿奇怪,可又不能去寻母亲和方妈妈拿主意,只能来找您了!”

徐若瑾一脸焦色,忠叔斜扫了一眼黄宇良,才看向徐若瑾,“您说。”

“把刚刚与我说的话,再与忠叔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差。”

徐若瑾吩咐了黄宇良,黄宇良从看到忠叔起就觉得这老头一身暴戾的威慑,让他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说是不舒服,其实说白了是胆怯。

黄宇良也不敢耽搁,立即把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

忠叔布满皱纹的眉头拱起,又填几道沟壑,他看向徐若瑾,徐若瑾立即把心里的担忧说了,“这些时日来中林县的人,我也只知道侯夫人一行,去‘灵阁’探问我和三姐姐的事又是为何?这我却是拿不准该怎么办了。”

“何况,我即便出身再不济,也是县主簿之女,我父亲刚刚离开,袁县令想拿捏,也要掂量掂量分寸,若不是那几个外乡客身份特殊,恐怕他也是不敢把我弟弟带走的。”

“忠叔,我是真没法子了,我也怕这件事真的闹起来,丢了府上的脸面,若闹至最后,再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徐若瑾一脸苦瓜色,“您说怎么办?”

忠叔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把身边的小厮叫来,忠叔问着:“侯府的李立仁,今儿在何处?”

“今儿没见着他。”

忠叔眉头蹙紧,“那个长随呢?”

“也不在。”

“呵呵,这事儿恐怕有意思了。”忠叔似自言自语,随后看向徐若瑾,“四奶奶您是主子,您定早有主意了,老奴只听吩咐即可。”

徐若瑾轻咬着唇,也不再多说寒暄的词,直接道:“我想让‘灵阁’恢复平静,不再给府上招惹风言风语,却又不想让那几个外乡客从衙门里放出来,恐怕这时候倒有人乐意看梁家的热闹,总不能让小人得逞。”

“嗯……”

忠叔一声长应,眼中的神色让人猜不出真正的含义,“四奶奶说的对,不过这件事您想的太复杂了,让县衙放人与不放人,哪里需要您亲自去?即便是老奴也不给他们这个脸!”

忠叔招一招手,喊来一个小厮,直接吩咐道:“去县衙把徐府的三少爷还有灵阁的掌柜的,都请出来,其他人咱们不认得,就请县令大人好生盘问盘问,莫是什么奸细跑来中林县里打探消息的,顺便再问问那袁县令,他们家的闺女什么时候嫁出去。”

“是,奴才明白。”小厮给徐若瑾行了一礼,转身便跑。

徐若瑾先是微愣,随后目光莹亮,对忠叔这一句话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您的法子更妙!”袁县令当初可是掏了银子买了那一块牌匾的,除此之外,徐若瑾可还有两条要求。

袁仰已经离开,可袁蕙翎虽然已经订了亲,却还没有嫁出去……

这一闷棍可谓是在敲打袁县令的脑壳子,这时候若给梁家添堵,他也别想得了什么好事!

原本就是件简单的事,的确是自己想的复杂了,而且自己的法子都没有忠叔这么简便,的确是繁琐了。

忠叔背过手去嘿嘿一笑,“老奴什么都不知道,老奴只听四奶奶的吩咐做事,您说什么,老奴就出什么主意,梁家如今是蛰伏的老虎,虽是闭着眼睛,但哪怕是喘上几口粗气打个哈欠,也不是那群低能小兽能承受得住的!”

徐若瑾听了这话眼睛笑开了花,顿时觉得腰杆子更直了,“您这话让我心底豁然清透,往后定要随您多学学。”

“嘿嘿嘿……”

忠叔又是一阵笑,迈着方步便又吩咐其他人去做事。

徐若瑾知道这会儿不是多叙谈的时候,忠叔之所以能出手,也是因为这件事扯到了梁家的脸面。

如若说婆婆还顾忌几分侯府的亲情在,忠叔的眼里只有梁家,这便是差别。

小厮去县衙传话办事,徐若瑾则立即吩咐黄宇良,“你马上去找大哥,等三弟从县衙出来后,告诉他们马上回家,不要再多生出事端,我定会给大哥一个交代,更不会放过欺负三弟的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句号

各府夫人们还要在梁家用晚宴,故而吃茶后,侯夫人便提议先去小歇片刻,晚间再与众人相聚。

因她身份贵重又不够熟悉,夫人们便也恭送她离去。

只是侯夫人根本没有困倦的神色和小寐的心,回到自己的院子便立即吩咐人把刚刚传话的婆子喊来仔细问: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几个怎么会被县衙的人带走?”

“因为在‘灵阁’与梁四奶奶的弟弟打了起来动了手,所以才……”

“真是胡闹!”

侯夫人今日没瞧上徐若瑾应对姜三夫人的热闹,本就心情不爽,如今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不过是吩咐人出去探问下徐家的事,怎么偏偏去了“灵阁”,而且还要与徐家的子弟打起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外人哪里认得这几个是侯府的人?自当要以徐家子弟为贵。

可……若是自己出面去保几个下人,实在丢了脸面,而且,让梁夫人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定会对自己起疑心,好不容易才说得她有些动摇,这时候功亏一篑,回了京都如何向侯爷交待?

“他们对外报的是哪里的名号?提到忠勇侯府,这里的县令还敢把人都带走?”侯夫人不得不对此事细细斟酌。

“并未说是您的长随和亲信,只说是来此地出差的外乡客。”

侯夫人气的额头发疼,这时候不大事化小的把事压下来,偷偷说了是侯府的人,封住县令的嘴,此事也算彻底的了了,还非说什么外乡客!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起事来毫不果断,该出手时都闷着,该藏着的时候还偏偏炫耀得瑟,事情闹到这样,让她怎么办?

“徐若瑾可是知道这件事了?”侯夫人想到这个女人便心情更是不愉,徐家的人更是杂碎无品,几句话就要动手打人,岂不是乡村野霸?张扬跋扈,不成体统!

“并不知梁四奶奶是否知晓此事。”

“应当已经知道了。”烟玉在旁突然插嘴,侯夫人立即看向她,“怎么回事?”

烟玉把春草的动向与侯夫人回了,侯夫人气更重,“那你怎么不跟去瞧瞧?”

“有方妈妈看着,奴婢才没敢轻易动身。”

提到方妈妈,侯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那是宫里出来的,莫看只是个妈妈,却不是随意能招惹的。

侯夫人抿了下唇,吩咐道:“这事儿也是他们几个鲁莽,也当是给他们个教训了,让他们沉着,估计徐若瑾已经知道这些都是我的人,我倒要看看徐若瑾会如何处理此事,也看看是不是嫣儿瞧高了她!”

……

袁县令此时很恼火!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时,徐子墨和那一堆报上名来的外乡客已经被请回了县衙,都等他处置。

现在但凡沾到“梁家”边儿的事,他便觉得甚是棘手。

王家因那一块牌匾的事,已经与自己家里断了来往,县令夫人整日以泪洗面不说,儿子被赶离中林县,女儿也要被迫早早出嫁,如今却又摊上这么一件恶心事!

你们自家人查自家人,怎么归根结底还要让他这个做县老爷的背黑锅?

好歹也是一县父母官,却被“梁家”拖累的身心疲惫。

“放人放人,把徐家的人和酒铺的掌柜的都撵走!”

“老爷,那几个外乡客呢?私下说了是侯府的人……”

“放屁!”袁县令当即怒骂,“他说是就是吗?我还说我是玉皇大帝他姥姥呢,你也信?”

“可是……”

“是什么是!这里是中林县,难道等梁霄回来再把狗牌子挂了酒铺子门口吗?”

袁县令想到这里更是气恼道:“是谁报的案,给我查出来,好端端的管什么闲事,吃饱撑的吗?还有,是谁出的主意要把徐家人给请了县衙来的,也给我揪出来!本老爷我倒是要问问他长没长脑袋,抽他二十个嘴巴子,我看他以后还干不干这种蠢事!”

徐若瑾料理好这件事后,倒是把晚间的府宴办的得心应手,甚得梁夫人满意。

侯夫人小寐之后,也与众位夫人们一同谈天说京都,好生热闹,减掉了刚刚相见时的疏离感。

梁夫人很高兴。

因为众位夫人们对徐若瑾的夸赞不是寒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

今儿这丫头的表现,连梁夫人都挑剔不出错处,该有的礼也有了,该为夫人们预备好休歇把玩的吃的喝的用的,也样样俱全,基本挑不出什么缺漏。

晚宴之前,她又特意的卖乖,调兑了一次酒,没了传闻中的烈酒气味儿,倒是甜甜口味甚佳,既是让夫人们尽兴,又没有哪一位醉倒失态。

待徐若瑾说出这其中都是养身的药酒,夫人们的心气就更高涨了,都说出自己身子的不足,追着徐若瑾开一道单独的酒方子。

“你们这些个厚脸皮的婆娘,明明知道人家开的是酒铺子,却还追了家里来要方子又要酒,难道要把人家的‘灵阁’拆了不成?哈哈哈……”

刘夫人因做过徐若瑾的全福夫人,说起话来也毫不顾忌。

只是一切的尴尬都随着她后续的哈哈大笑,当成笑话谈资,让夫人们分毫不觉尴尬。

“让你说的,好似我们这张脸都是铁皮做的,就那般的不害臊?该给的银子哪里少得了?”

“就是,寻常我可是半点儿酒腥味儿都占不得,这个抿上一口却还味道极是不错,这年头,有合心意的物件是越来越少了,不是我说瞎话,这个酒啊,多少银子都掏得!”

夸赞总是不能听的太多,以免物极必反,徐若瑾瞧见时候差不多,立即上了前:

“诸位夫人都是母亲的好友,哪能收得什么银子,方子容若瑾思忖几日便写下来,然后请洪林堂的诸位大夫们一起推敲,若是敲得了,自当让酒铺的伙计们开始准备,待酿成后,再为各位夫人们送到府上去,这话说出不假,只是要等些时日,还望夫人们多多见谅。”

“不给银子哪里行,酒我可就不要了。”

“不妥不妥,不能不给银子。”

徐若瑾立即看向了梁夫人,梁夫人朝众人摆摆手,“行啦行啦,下晌的叶子牌我也赢了,今儿就当再卖个好,免得后日你们都不理我了,这一坛子酒和方子,就当是讨好你们的,若是再想要,便另论了!”

梁夫人的逗弄调侃,让夫人们更是舒心,立即点头答应,又叙了半晌的话。

时间已不早,众位夫人们也离开府上一整日,开始陆续归府。

徐若瑾一一送她们出了门,才算把今日的事划上一个句号。

不对,句号划不得。

不知“灵阁”那边的事怎样了?

徐若瑾正思忖着,抬头正见到忠叔在闲庭信步的溜达着,与侯府的人叙着话,那一副悠然的做派,好似府上根本没有事……

既然都觉没事?那就回去睡?

徐若瑾定下心,带着春草等人便回去,准备洗洗睡下。

侯夫人听得晚间下人们的回禀,气的头疼了一整晚。

徐若瑾这个死妮子居然只把她的弟弟和酒铺的掌柜的保了出去?侯府的人压根儿提都不提!

她到底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

第二百五十二章 糊涂

徐若瑾第二日早上醒来神清气爽,精神备足。

昨日忧虑的事她也想了明白,这件事她就是不先动手,看侯夫人打算怎么办。

她不声不响,那便让侯府的人在县衙里呆着;

她去向婆婆告状,婆婆或许会因为此事,骂自己一顿。

可纵使挨骂,徐若瑾也已经铁了心,要让侯夫人主动向婆婆来低这个头。

既然她有心犯坏,那自己便豁出去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徐若瑾也不是做不出来,既然要玩狠的,那就狠到底!

有这么一折子事,倒是要看婆婆还是否有让自己跟她去京都的心!

侯夫人这一晚上自当没能睡着。

闷了一宿的气,翌日清晨,便早早的去了“福雅苑”来找梁夫人。

只是看梁夫人那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吩咐丫鬟们煮茶,又招待她吃点心,显然,徐若瑾那个死丫头没把事情告诉给梁夫人。

而侯夫人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提这件事。

犹犹豫豫的纠结了许久,便听见门外的丫鬟说话声音传了进来:“四奶奶安,您今儿气色不错。”

“夫人起身了么?”

“起了,与侯夫人一同吃茶。”

“通传一声。”

话音刚落,丫鬟便撂起了帘子,不等开口,梁夫人便直接摆了手,“进来吧,来的这么晚,还好意思说!”

徐若瑾堆起了笑脸进门,“早上身子犯了懒,起的晚了,还请母亲饶过这一次。”

“别觉得昨儿得了夫人们的夸便觉得自己厉害了,开始拿乔讨夸赞,那是你早就应该学的,如今还要我请忠叔随了你身边陪着,你该羞愧才是。”

梁夫人虽开口便训,却也没有真想呵斥她。

昨儿忙了那么一天,今儿来得晚一点儿也说的过去。

何况,是梁夫人今儿起的早,侯夫人来的也早……

“母亲这是吓唬我了,讨夸赞倒是真的,拿敢在您面前拿乔?的确是本事不足,所以吓的我晚上琢磨好半晌,盘算着是否有纰漏出错,不然怕您今儿一来就打我的手板子,那可疼着呢!”

徐若瑾讨好卖乖,梁夫人轻白她一眼,倒是露出笑来,“就一张嘴能说会道的,不过这也倒是好,否则和老四两个闷葫芦凑了一起,这家里就更没人气了。”

徐若瑾立即接上,“那也是母亲宠着四爷和我,否则哪敢在您面前这么胡说八道的。”

梁夫人又是责怪般的白她一眼,便笑抿了一口茶,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瞧见婆媳二人一唱一和的,脸上自当没什么好神色。

她蹙眉看向徐若瑾,却见这丫头脸上分毫提及昨日事情的心思都没有。

难道想把这件事就此不提?让侯府的下人们在县衙里蹲大狱出不来?

那可是她手下的人,是忠勇侯府的脸面!

只是这种事还无法当面提,侯夫人思忖片刻,这件事还应该引着徐若瑾主动的说出来……

“按说昨儿的事做的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女眷要想一辈子都得夸赞,也不是容易的事。”

侯夫人看着她,“不是小门小户过日子,便要重视家族与家族的联姻关系,你娘家的兄弟在外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胡闹,纵使你做的再好,再荣耀,那也无济于事,没人会夸赞你声好。”

梁夫人目光一怔,又迅速的恢复常态,只端起茶碗轻拂着嫩绿的叶片……

徐若瑾对此倒不惊讶,只是她高估了侯夫人的沉稳,“我的父亲已经离开中林县了,没能前来拜访侯夫人,特意嘱咐我向您赔一声罪。”

徐若瑾所问非所答,压根儿不接侯夫人的话茬。

侯夫人冷哼一声,“娘家是娘家,你是你,你如今是梁家的人,还是要把这里里外外的关系分清楚些才行。”

“侯夫人教训的是,若瑾心中定当谨记。”

徐若瑾微微福了个身,表明了不在意侯夫人数落娘家的不是。

这倒不是她虚伪,而是自己的大哥和三弟本就纨绔跋扈,但昨儿跋扈的却没有错,她倒很想知道,三弟把侯府的人打成什么模样。

“大嫂也实在太严厉了,好端端的,怎么偏要提起徐家人来,若是怨怼徐家老爷没能来给你请安,我这个做亲家的就代他赔一声不是。”

梁夫人也知一直不搭腔,实在不合适,“何况,徐家老爷又是去京都做官,待大嫂回去,再登门给您请安就是了。”

“刚看出来,你们婆媳二人相处的是真融洽。”

侯夫人也知这件事不能再拖,拖延的久了,梁夫人对她的误解便会更深。

“可我训谁,批谁,也是有依据的,不会胡乱挑剔,你也不问问她,昨儿她那个酒铺子又闹出什么事?”

侯夫人下巴努向徐若瑾,梁夫人眨了眨眼,疑惑的看了看侯夫人,又看向徐若瑾,“怎么回事?”

徐若瑾连忙上前,回道:“昨儿是有几个人去‘灵阁’里闹事,正巧我三弟在,就与人动起了手,谁知还闹去了县衙。”

“可昨儿我忙着在大厨房盯着晚宴的安排,听人来说了,就请忠叔出面帮忙了,没来得及多问。”

徐若瑾把事儿都转向了忠叔身上,又看向侯夫人,一脸羞涩尴尬的道:“原本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能瞒得住夫人们,却没想到都传了侯夫人的耳中,倒是我的疏忽了,下次一定多多注意。”

徐若瑾的死装糊涂,让侯夫人气的眼睛冒火。

梁夫人听徐若瑾提到了“忠叔”,便不打算把这件事直接挑明。

因为多年的相处,她心中十分明白,若是忠叔肯出面,这件事便没这么简单。

“行了行了,往后多多注意就是了,你的娘家兄弟也要多嘱咐两句,好歹那也是你的脸面,去吃茶喝酒就罢了,事情还是少惹,那也是为徐家老爷积德的。”

梁夫人打算训上几句就罢了,“行了,别在这儿陪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后日不是还有来拜侯夫人的客吗?别疏忽了。”

“若瑾这便去盯着。”

徐若瑾为梁夫人与侯夫人一一行了礼,便带着丫鬟们立即离去。

侯夫人知道梁夫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压根儿不打算现在提这件事。

心气不顺,而且徐若瑾都已经走了,她也没了做筏子的机会。

何况徐若瑾只字不提,难道是事情真的已经解决了?

侯夫人心中揣着事,又吃了一杯茶,便带着烟玉等人先离开了。

侯夫人一走,梁夫人便立即看向方妈妈,“您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该打

“几个外乡客跑到‘灵阁’中问梁家的长短,该打!”

“问起四奶奶在娘家的琐事,该打!”

“问起那王中科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匾一事,该打!”

“梁家如今在偏僻之地,居然还有人这么有心思的打探,若是老爷在,恐怕早逮起来当奸细砍了,他们只盼着四爷归来之前,能离开中林县吧!”

忠叔亲自到梁夫人面前回话,开口这接连三个“该打”,便把梁夫人的牢骚都堵了回去。

什么外乡客,挑明了说,就是跟随侯夫人一同来的下人……

可这件事细细盘算起来,也怪不得徐家的子弟动手,若是梁霄在,恐怕这几个人会更惨。

“侯府的李管家在吗?没找您?”梁夫人想确认一下这几个人在侯夫人跟前是什么身份,可事情却又不能挑明。

忠叔嘿嘿一乐,“刚刚找老奴,老奴正要来给您回话,就拒了他。”

梁夫人沉默片刻,看向了方妈妈,方妈妈便吩咐门外的丫鬟们去远处做事,留下梁夫人与忠叔私谈。

“您心里对这事怎么想?”梁夫人也觉出此事不简单。

若是想打探梁家的情况,在府中问问丫鬟婆子,赏看门小厮点儿银子,也能问出个一二来,为何偏要去徐若瑾的酒铺子?

这次侯夫人来,一提梁霄入京都任职,二来便盯着徐若瑾这丫头不放。

纵使梁夫人再糊涂,也瞧出此事的不寻常。

可梁霄不与她多说,梁夫人又没了商议的人选,倒不是信不过方妈妈,而是方妈妈与她的看法一致,她需要其他人给予帮助。

忠叔摇了摇头,“老奴不清楚。”

梁夫人咬了下唇,声音压低了些,“您也不要故意偏袒那个丫头,归根结底是一家人,我不喜她,与我对待侯府的态度是两码事,我还不至于那么糊涂!”

“夫人是聪慧的主子,老奴哪敢有那等心思。”

忠叔的态度也认真了些,“老奴真是老了,有些事着实的看不明白,可老奴却知道四奶奶是一门心思的用功努力,没有旁杂的外心,四爷对她非常的信任……这难道还不够吗?”

梁夫人摇了头,“真想在梁家站得住脚,光有这点儿本事,怎能足够?”

“您难道不想想四爷为何会认娶四奶奶为妻?”

“还能为了什么……”

“老奴不懂主子们博大的心胸,老奴只知道,若您真的答应侯夫人带走四奶奶,老爷会怨您,四爷也会怨您,而且追到京都也会把人接回来。”

“怨我又如何?我也是为了家!”

“回京都有很多种方式,这等低劣的方式,老奴不能认同。”

忠叔情绪有些激动,猛咳不停,捶着胸口。

梁夫人连忙亲自递去一杯水,忠叔自恃身份的躲开,直接拱手,“老奴告退。”

佝偻着脊背,蹒跚的离开,这一幕年迈老朽的背影,让梁夫人阖眸半晌,听到方妈妈归来的脚步都没有睁开。

过了很久,梁夫人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这个丫头,会得这么多人的关注,严家,侯府,她真的只是徐家的一个庶女吗?”

徐若瑾离开“福雅苑”便真的去忙明日的宴席了。

接二连三的宴请是她和梁芳茹一同商议的,日程定下,她也的确要办的妥妥当当,因这不是单纯的牵扯侯夫人精力的事,更是梁家的脸面。

婆婆重视脸面,她便要尽心尽力。

何况,昨儿那一整日的布置安排,也的确让徐若瑾认识到自身的些许不足。

这些不足没人教得了,需要经验淬炼。

实践是进步的基础,这一点她格外认同。

下晌已近黄昏,徐若瑾才踏踏实实的坐下来,好好的喝上两口水。

春草跟着她一天都在担心早间侯夫人的话,这会儿见四奶奶得空歇了,才忍不住提了一句:“夫人会不会对那件事多心?到时候又埋怨您对侯府的人下手太狠,反倒是您吃亏。”

“那你是小瞧夫人了。”

徐若瑾对此很放心,“过了这么久,夫人还没把我找过去问个究竟,应当是请了忠叔过去,忠叔是不会偏袒侯夫人的,何况,侯夫人派人做这等事,夫人哪能不多心?不过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她也不会因为这一桩事就开始怨怼起侯夫人来,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安心做好眼前事。”

“还是您想的对,奴婢想不了这么长远。”

“倒不是我想的长远,而是我信任夫人。她虽讨厌我,瞧不上我这个儿媳,可四爷在她心里可是命根子。”

徐若瑾顿了下,把小可喊了进来,“稍后去问问齐二,县衙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另外大哥和子墨有没有要传过来的话。”

“奴婢这就去。”小可如今与齐二相处的很默契。

徐若瑾看在眼中也没多说什么,两情相悦总好过包办的许配,这在她的观念中还是很重的。

自己就不得已因交易嫁给了梁霄,身边的丫鬟就别跟自己一样惨了。

想到梁霄,徐若瑾也讶然蹦出的“交易”二字。

若提交易,好似一直是她吃亏!

这个臭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梁霄此时正踏出一座古朴宅邸的门槛儿。

上了马,他拍了拍怀中放好的信,脸上的凝重消散,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若是徐若瑾见到,已经会惊掉了下巴,这个木头桩子居然还会笑?

可是梁霄是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梁家起复的第一步,就从这一封信开始。

拿出捆在马鞍上的酒囊,他猛的灌了几口。

颠颠其中的分量已没多少,梁霄的脑中蹦出了徐若瑾的影子。

这个女人,恐怕正在家中骂自己吧?

这般想着,他更是笑出了声。

他想她的酒,也想她的人了。

脚跟踢下马肚,骏马嘶鸣长啸,朝前方奔驰而去。

梁霄踏上了归程。

而此时,严弘文接到徐耀辉急促赶进京都的信件,将其捏了粉碎!

忠勇侯府已经开始关注上徐若瑾了?

他立即找来身边的亲信,吩咐道:“往后你便跟在徐耀辉的身边,发现异常,格杀勿论!”

“老爷那里?”

“父亲过于优柔寡断,其实这个人,早就该死了!”

第两百五十四章 提议

接连过了三天,徐若瑾又一手安排了两场夫人们的小聚。

虽没有第一场聚会那般隆重,但她也是精心布置,每一个细节都没有出现半点儿差错,让来府上的夫人们满意,梁夫人对她的要求也越发严格起来。

徐若瑾并没有怨怼。

因为她知道这是婆婆在锻炼自己。

若是只字不提的点点头,反而是没有把她真正的当成儿媳般培养,她便更加的用起心,争取做到最好。

而接二连三的夫人们到访,“灵阁”的生意也越发红火起来。

徐若瑾忙碌之余,又熬夜写了两个方子让“灵阁”准备材料,而各府的订单暂先接下,物件都准备好之后,她打算明儿与婆婆请上半日的假,过去把方子兑了之后封存,待到了日子,便由伙计们送到各个府上。

只是侯府关在县衙里的那几个人,一直没有人提过。

侯夫人没有主动与梁夫人说,梁夫人便装傻,当做完全不知此事。

而侯夫人更不可能来找徐若瑾,只由侯府跟随而来的管家李立仁找上了忠叔。

至于忠叔是如何与李立仁讲的价码,无人知晓。

徐若瑾只知道,待那三个人从县衙放出来后,便直接离开了中林县,没有再回梁府伺候侯夫人,而李立仁也自那一次开始,再也没有笑过。

徐若瑾才不管侯府的人得了什么下场,她只知道,忠叔下手要比自己还狠。

而这位管家老爷子也根本没有与自己提及此事,那她也没必要多嘴去问。

单看侯夫人这几日的态度,便知道她在心理上矮了梁夫人一分,不但没有再揪着梁霄任文职说个不停,更没有再提要带徐若瑾去京都。

只是徐若瑾仍旧担心。

因为侯夫人始终没有说出何时离开中林县回京都去。

前来拜见的夫人终归就这么多,这些聚会过去呢?侯夫人不知又会想出哪些花招来。

特别是今日,她居然会主动与梁芳茹说话。

这却是吓了徐若瑾一大跳,梁芳茹更是被吓的说话都颤抖了。

侯夫人本就瞧不上梁芳茹,这会儿即便与她说话,都只半眯着眼睛,仿若一副漫不经心:

“之前与吴家的婚事也算有了终结,皇上罢了吴家的官,也算是看在梁家祖辈功高德行的颜面上,给了你个说法,可终归是到了年纪,也该早早的出了门子,让你母亲也能安一安心。”

“只是说句不中听的,如今的梁家与之前已大不相同,差不多的也不要再挑剔了……”

侯夫人说着话,看向了梁夫人,“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要横着那颗心撂不下来,左挑右选的看不上眼,反倒是把孩子的亲事耽搁了,到时候最怨的便是你!”

梁芳茹一张脸通红无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胆怯,只能把头压的更低,紧紧咬着嘴唇。

梁夫人看了一眼她,自嘲一笑,“大嫂说的是,这件事也的确是我心头的病,倒不是偏要给孩子撵出门子,而是真找不到合适的,怕她将来怨怼。”

“女儿绝不会怨怼母亲,女儿乐意在家孝敬母亲一辈子……”

梁芳茹的声音很小,却很急。

侯夫人瞪她一眼,“那也是如今这么说,将来总有后悔的一天。”

梁芳茹想要再反驳,侯夫人轻挑秀眉的尖锐目光,让她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立即低了头。

徐若瑾笑着凑去扶起了梁芳茹,“三姐姐的事母亲惦记,四爷也很上心,一直都说,若是找寻不到合适的人家,就护着三姐姐一辈子。”

梁芳茹眼中蕴了泪,攥紧徐若瑾的手,也是舒缓着心头的紧张,更是对自己的弟弟和弟妹满心感激。

梁夫人倒是笑了,“老四对他这个姐姐也是格外心疼的,容不得芳茹受丁点儿的委屈。”

侯夫人即将要出口的话被噎了回去,只淡漠的看了一眼梁芳茹,随意道:“疼你归疼你,可你也要知分寸,懂得人情世故才行,毕竟年岁不小了。”

“行啦行啦,再说一会儿,她的脸都羞出水儿了,快去净一把脸,再歇歇,你的终身大事还有我把持呢,委屈不了你啊。”

梁夫人就此圆场,把梁芳茹撵走,免得稍后侯夫人又说出什么来。

梁芳茹立即点头应下,徐若瑾忙道:“我送三姐姐回去,若是母亲下晌无事,我想去一趟‘灵阁’不知可行?”

“要现在去吗?”梁夫人有些犹豫。

徐若瑾笑道:“我倒是不怕,可就怕您收了那几位夫人的定银,打叶子牌还赢了人家,我若是不把订单上的酒早早备好送了人家府上去,过几日就来找您唠叨不停了!”

“去吧去吧,我也是,破天荒的非收了定银干嘛,那一日也是吃了几杯酒,醉了!”

梁夫人一摆手,徐若瑾立即与梁芳茹退下。

侯夫人瞧着二人离开,看向梁夫人,“你现在是越来越宠着她们了。”

“身边就这么两个人,不宠着她们宠谁?”梁夫人微微摇头,“你是不知寂寞愁滋味有多么难熬。”

“不是我乐意来当这个恶人,你那个闺女也该出门子了,老四都已经成了亲,她怎能还留在府上?”

侯夫人说到这里,无奈的一笑,“我知道你心中有疑虑,从我一来,你便有了隔阂,特别是提到了澶州王和嫣儿,你待我就疏远了些,可这些事我也不怪你。”

梁夫人提了口气要说话,侯夫人则摆了摆手,“先让我把话说完。”

“咱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我听着。”梁夫人抿嘴一笑,“只怕大嫂是多心了。”

“多心不多心,你我心知肚明,可你不能什么事都想操纵着,该放出去的人也该放出去了。”侯夫人顿下,突然道:“我有个人选,不如你把芳茹许过去?”

梁夫人眼前一亮,“什么人?”

“岑国公府,嫣儿一共有七个表兄弟,其中一个是我四弟所生,刚刚丧妻,留有一子两女,如今想要续弦一房。”

侯夫人看她,“你觉得怎么样?”

梁夫人眉头微蹙,一直没有说话。

岑国公府的庶庶之子的填房夫人,这种事若在之前她早就掀了桌子,可如今……她却不敢这般肯定的拒绝了。

只是芳茹,要这么可怜吗?

徐若瑾与梁芳茹离开正屋,直接回了梁芳茹的东厢房。

梁芳茹亟不可待,抓着徐若瑾便问:“四弟妹,你说她为何突然提到我?这么多年,她甚至都不用眼睛看我一下,如今,突然提到我,你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吗?”

徐若瑾也紧紧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侯夫人无利不起早,她突然说到芳茹的婚事,显然是有预谋有目的的。

只是这件事,侯夫人自当不会与她们说,会与梁夫人谈。

可母亲会答应吗?

徐若瑾不知道。

可她却知道,梁芳茹不是男丁,更不是梁府的嫡女,若是侯夫人从梁霄和自己的身上下不去手,那么梁芳茹就是婆婆的软肋。

她不好再拒绝侯夫人的提议了……

阴损!

实在太阴损!

徐若瑾的拳头攥了紧紧,那个死鬼,怎么还不回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漏洞

侯夫人没有针对梁芳茹的事情与梁夫人说个没完。

提了几句,又说出自己的人选,侯夫人便把话题转向了天气,转向了京都中梁夫人认识的那些人。

午间一同用过了饭,侯夫人也觉疲累,说是回院子小寐片刻,其实她根本没有睡。

拿起早上刚刚接到的信,侯夫人轻抚了几下额头的穴位。

当初还觉得侯爷让她亲自来中林县,是小题大做,随意找个晚辈来拜见下说说事就罢了,却没想到,梁家果真这么棘手。

连自己出马都没能轻松的谈妥,何况别人了?

梁芳茹的婚事,其实是侯爷的提议,可侯夫人一直拖到现在才摆出来,的确是计谋。

她知道梁霄不会答应走文官一途,因为梁大将军的死活,如今无人知晓,梁家毕竟还有另外两子在戍守边境,依照梁霄的脾气,这事他是不会做的。

而对徐若瑾的态度,完全是临来之前,嫣儿特意的嘱咐。

只是侯夫人之前并没有太在意徐若瑾这么个小户出身的私生女,只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出现,她突然发现这个女人滑不留手,很难让她抓到什么痛处。

这才让侯夫人心中对她多了几分重视。

而重视起来,侯夫人便想到上一次与严景松和严夫人见面时,两个人寒暄虚伪的攀交,自己提到梁霄娶新媳妇儿时,严家也算半个媒人,严夫人的脸色明显一沉,立即换了话题。

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只是这一瞬的不自然,恐怕没那么简单。

侯夫人是京都中人,又是国公府与侯府中生活的女人,她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莫非这徐若瑾与严家有什么关系?

于是侯夫人派身边的丫鬟小厮在中林县打探消息,她才更清楚这一年徐家发生的事,更笃定了心中的念头。

若没有半点儿关系,严家不会出面做张家的媒人;

严家不会派严弘文来圆这门亲事的场;

严家不会在徐若瑾与那个张家小子的亲事掰了以后,仍旧赖在此处做媒参礼;

这实在太不符合严家人的做派了!

只是侯夫人还不知严家送了多么厚重的礼,如若知道,她一定就此断定徐若瑾就是严家的人!

但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已经去了京都,徐若瑾不知道,更不会主动去说自己得了严家多少添妆……

侯夫人的长指甲轻巧着青瓷茶碗,她不由更佩服起自己的女儿。

怪不得她会说,梁霄做事从不会毫无目的,看来,梁霄应当早就知道严家与徐若瑾的关系了。

可嫣儿和侯爷都执意要拉梁家靠拢澶州王一系,这件事该怎么下手呢?

侯夫人陷入思索,徐若瑾则正在“灵阁”之中,摆弄着自己的酒。

因有伙计们早些时日就配好的料,而酒曲也是上一批酒所用备好的,徐若瑾只需把各府夫人们的料方子熬好,兑好,然后用蜡油封存,标记清楚,吩咐伙计们摆放到酒窖当中即可。

尽管程序简单,她也快速的忙了一整个下午才算完事。

坐在那里歇了歇,禾苗立即端上来一碗温茶,“四奶奶,下次您就吩咐奴婢动手做,别总亲自去做这等累活儿,奴婢就是再笨,却也知道一板一眼都听您的吩咐,哪能出什么大错儿?”

“今儿是赶时间,没空闲教你,何况,我是想认真的教出一批人来,而不是吩咐他们只动手,不动脑。”

徐若瑾猛灌了一杯茶,禾苗立即续上,“如今想投靠‘灵阁’的伙计也越来越多,之前您吩咐过,人手不够用,可奴婢与王强见过了一些,觉得还可以的便留下了,但也有好多是来打探消息的,这些留下的,还得请您亲自过眼才行。”

“不急,等四爷回来的,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一露,小鬼立即现身了。”

“让您说的,四爷都成什么了!”

“阎王爷啊!”

徐若瑾的话,让禾苗忍不住笑,笑过后又觉得这样不对,连忙劝着道:“哪有您怎么说四爷的,被外人听见,不妥。”

“当他的面儿我都能说,还怕什么外人!”

徐若瑾分毫不吝,禾苗也拿自己的主子没办法。

如今的四奶奶已经不是她印象当中的那位身体柔弱、胆怯如鼠的姑娘,而是泼辣果敢、聪慧可人的梁家主子。

这种变化,禾苗时至今日还没有完全的适应。

可她却喜欢如今的四奶奶,非常喜欢。

门外忽然涌起了一阵响动的声音。

徐若瑾皱了眉,禾苗簇簇的跑了出去,半晌才回来。

“怎么回事?”徐若瑾问,“还有来闹事的?”

“不是,是醉茗楼的酒师傅。”禾苗一脸的苦笑,“您之前没开‘灵阁’,他可是中林县第一的酿酒师傅了,京都人,每天的酒只卖五坛。”

徐若瑾隐约对此人有印象,“这个人,我好像听三弟提过。”

“这么多年的红火招牌,也心高气傲的很,如今有了‘灵阁’,他的生意和地位淡了,自当要来找茬。”

禾苗摊手无奈,“只是他自喝过咱们这里的酒,便一心想要拜见您,每天都会来一次,吵嚷几句再离开,年纪也大了,又不能对他太凶,只能好声好气的劝走,如今已经成了中林县的笑谈了。”

徐若瑾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是个很有趣的老头,“行了,时间久了估计也就心气消了,只是让王强嘱咐下伙计们,不要对他太苛刻,以免惹出事端,等着看咱们热闹的人多得很。”

“奴婢省得了,稍后就去告诉他。”

禾苗应下了话,徐若瑾让春草拿出了一个盒子。

其中都是她的陪嫁庄子和铺子的契。

“抽空帮我去看看,我会让齐二跟着来。”徐若瑾拍拍契约,“那些人我不放心,有敢跟你顶嘴较劲不听话的,立即拿出契来,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撵走的直接撵走,我如今只求省心,不想为了这些琐事操心。”

禾苗立即应下。

徐若瑾的脑中又蹦出了侯夫人的影子。

这种人恐怕不是少数,日子就是这样,总会有人瞧你过得好了不舒坦,伸手掐上几把才高兴。

她还是漏洞越早补越好。

因为这两户陪房可是柳姨娘安排的。

想到齐二说过的话,柳姨娘告诉大哥,自己的生母根本不是临庄的人。

这个消息让徐若瑾感到危险,很危险……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亲事

忙碌了一整日,徐若瑾回到梁府时已经很晚。

只是,她刚一进门,便又看到了白芷。

不等白芷开口,徐若瑾自己便道:“夫人找我?”

白芷连连点头,随即又马上的摆手,“四奶奶放心,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是什么事奴婢也不知道,但夫人没有发脾气,也没人来告您的状!”

瞧着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的白芷,徐若瑾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又没嫌弃你,怕什么的,就算是冲我发火,也不干你的事,不会记恨你的。”

白芷一张脸像哭,“可奴婢自己觉得丧气啊!”

徐若瑾捂着嘴笑半晌,让春草先把物件送回“若霄轩”再去找她,她则跟着白芷一同去见梁夫人。

梁夫人与侯夫人已经用过了晚饭,此时侯夫人已回院子里歇息,梁夫人便一直在等着徐若瑾回来。

进了正屋的门,徐若瑾觉得屋中有些发闷,“把窗子打开透透气,晚间的微风清凉,吹一吹还是好的,闷的太久,对身体不好。”

白芷立即过去做事,梁夫人则看向她,“用晚饭了?”

“还没,见母亲让白芷一直在门口等,便先过来了。”徐若瑾在门口用帕子掸掸身上的土气,便在屋中寻了个椅子坐下。

梁夫人让婆子们拿来两碟点心,放在徐若瑾的跟前。

“老四说没说什么时候回?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还不露个影?”

徐若瑾刚拿起点心便又撂下,“真的不知道,一直没有音讯,不过他临走时说十日,估计会在十日前赶回来,算起来也没几天了。”

“唉!”

梁夫人一声长叹,看着徐若瑾怨怼的神色,也知道她的确是不知道梁霄的去处。

这个臭小子,还真的一点儿音讯都不给家里留?

“去酒铺子我也不拦你,可该给下人们立的规矩也要立,动不动就动人打人哪能行?纵使梁家在这里有几分颜面,可也不能被人谩骂成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人,那才是真正的丢脸。”

梁夫人这般说,徐若瑾一点儿不惊讶。

因为她早已料到婆婆早晚会说,毕竟自己整治的是侯府的人。

“这件事今儿也特意叮嘱过了,往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其实也正巧是我三弟在,又提到了忌讳的事才翻了脸,旁日里,他是个看到狗都躲的,胆小得很。”

徐若瑾的解释让梁夫人心中不喜,“你弟弟年岁还小,不要总出现在酒铺这等地方,要多与文人士子们交往才对,这也是你做姐姐的责任。”

“你父亲已经离开京都了?”

徐若瑾点头,“已经走了,母亲也跟随而去,留下大哥在此地收整物品运去京都,三弟仍旧留下,没有跟去。”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接吩咐下人去做,这事儿我就不操心了。”

梁夫人本也不在意此事,只是随意一提,徐若瑾连连应答道谢,梁夫人也根本没入得耳中,心事重重。

“如今家里只有我和你,芳茹是个没主意的,老四也还不回来。”

梁夫人一脸无奈,“今儿侯夫人提起一门亲,对方是岑国公府的一位少爷,从年龄和身份来讲,倒是不亏了你三姐姐,只可惜是去做填房,有一儿两女,你觉得呢?”

徐若瑾没想到这件事婆婆会问自己,脸上的惊讶倒让梁夫人很满意,“别光愣着,倒是说几句。”

“您自己都觉得不合适,哪还需要再问我了?”

徐若瑾哭笑不得,“我还是白天的那句话,舍不得三姐姐去受委屈。”

梁夫人被她戳中心事,不由白了她一眼,“可我又怕将来遇不上更好的,你三姐姐的年岁可不小了,终归是国公府,总比之前的那些人家强吧?连一个千总府的人都能来与我耀武扬威的,我想到这件事就心里堵的慌。”

“可您终归不是为了三姐姐能过的好吗?”

徐若瑾八百个心思都不乐意自家再与侯夫人沾上什么瓜葛,特别是梁芳茹这等柔弱的性子,还不被人欺负死?

她的话让梁夫人又沉默了。

梁夫人如何不知,去了国公府,听起来或许好听,实际过成什么样子,无人能知……

见婆婆不再说话,徐若瑾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因为亲事不比单纯的权钱交易,那是一辈子的事,而梁夫人之所以这么上心,也是因为她与芳茹的情分。

“要不然……等四爷回来再说?”徐若瑾又想到了那个活阎王,终归不好办的事都可以推给他,否则岂不是白长了那么一张镇宅的凶煞面孔。

梁夫人犹豫下,不得已的点点头,“明后日还有来见的夫人吗?”

“还有一次,是您请了戏班子来看戏。”

“那就这么着吧。”

梁夫人摆了摆手,徐若瑾便主动行礼退下。

她早已饿的前胸贴了后背,哪怕刚刚吃下的几块点心都没能把肚子添个底儿,真是饿急了!

徐若瑾匆匆的赶回“若霄轩”,一进门,正看到凝香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

看到四奶奶,凝香的脚步突然一怔,脸上慌乱些许,才簇步赶过来请安,“四奶奶回来了,您用饭了吗?奴婢去喊惠娘一声?”

徐若瑾摇摇头,“不用了,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凝香的手指在不停的翻搅着,“没,没什么,刚刚去找一位妈妈,她曾来借过绣样子,奴婢去要回来,今儿刚领了布料子,想绣个鞋面。”

她在说假话。

徐若瑾心中十分笃定。

只是凝香不想说清楚,徐若瑾这时也不想追问,只叮嘱道:“这种借去便不还的,往后还是不要过多理睬,都当你是四爷身边伺候的,便觉得你物件多,毫不在意,可你是个仔细的,我心中清楚。”

徐若瑾一语多意,凝香也听得出来,停顿一刻,便立即福身,“奴婢知道了,下次一定不这么大意了。”

“嗯,回吧。”

徐若瑾先行一步回了主屋,凝香倒是去厨房寻惠娘,为四奶奶准备吃用的饭菜。

“府上今儿发了新料子?你们怎么没去拿?”徐若瑾看到杨桃在拿几个布条比划着,不由想到刚刚凝香的话。

杨桃格外吃惊,“没有呀,春季刚领的,哪能这么快,还没入夏呢。”

徐若瑾微微皱眉,看向正端了物件进门的凝香……

第二百五十七章 平静

“四奶奶,怎、怎么了?”

凝香被徐若瑾盯的吓了一大跳,站在原地不敢动,脸上瞬浮一片苍白,说话都发了抖。

“怎么吓成这样?进来吧,还在外面站着干嘛。”徐若瑾随意一笑,转移了目光。

凝香怔了片刻才迈开腿,尴尬的福福身,便把饭菜都摆在了桌上。

撤掉了托盘,她站在桌旁轻声道:“惠娘赶的有些急,还在为您熬着粥,奴婢这就为您端过来。”

“不用了,刚刚本来很饿,可突然没什么胃口,只有这些小菜便可以了。”徐若瑾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口排骨汤汁,余光一直在看着凝香。

凝香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可徐若瑾却觉得她浑身绷紧,好似格外的紧张。

“这些时日我也总不在院子里,四爷也不在,你也不用偏要找些活计做,只把四爷用的物件都收拢好、规整好就行。”徐若瑾一边吃着,一边说:

“虽说是院子里做事的丫鬟,归根结底都是在一起过日子的,有活便做,闲下来,就与大家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不要总在一旁闷着。”

“奴婢知道了。”

凝香的声音轻如飘浮的羽毛,若不是认真听,几乎听不见她在说话。

徐若瑾也无心再多说什么,便径自的吃用。

待春草和黄妈妈进来,凝香便主动的退了出去。

徐若瑾看着她离去的样子,不由问道:“她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春草摇摇头,“奴婢不清楚,近些日子没关注她。”

“老奴忙时见过她几次,她多数与惠娘呆在一起。”黄妈妈颇为感慨,“自从凤莺姑娘出了事以后,她便极少与随您来的这些人凑在一起说话了。”

徐若瑾点点头,“只是觉得她似有心事,您有空主动与她聊聊,终归是夫人派来伺候四爷的,别孤立她。”

“是,老奴知道了。”

黄妈妈应下,徐若瑾便不再多想此事,心思又都跑到梁芳茹的亲事上去。

国公府的一位丧妻的爷,芳茹嫁过去便是填房,还要看管孩子,就她那个性子,哪里受得了?

何况,连侯夫人都这般不待见芳茹,即便芳茹进了国公府,又能得什么好?

不过婆婆能够主动与自己提,想必她的心里也是极不乐意,只不过是接二连三的拒绝了侯夫人,又怕将来找寻的人家与芳茹更不合适。

这种矛盾的心里,徐若瑾倒是理解,却不能让婆婆就此接受。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侯夫人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牵扯住梁芳茹,可不是牵扯到梁夫人,而是梁霄。

因为他们知道梁霄在意自家人,在意与梁芳茹的姐弟之情。

利用他人的情意来牟取利益,这是最恶心和肮脏的事,纵使侯夫人高高在上,徐若瑾也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她!

只是这些都是她的想法,婆婆会如何决策,谁都不知道。

死鬼,快点儿回来吧!

徐若瑾撂下了筷子擦擦嘴,还的确有点儿想他……

烟玉回了侯夫人所居的别院,侯夫人正在侧卧着闭目小寐,也是在等候着她。

没有睁眼,侯夫人直接问:“问清楚了?”

烟玉当即点了点头,“之前梁夫人送去两个丫鬟伺候,其中一个因不明事理,冲撞了四奶奶,被打了板子撵了出去,如今就剩下一个专门伺候梁四爷,成亲之前,服侍过四爷的也只有这一位。”

“抬了位分?”

“还没有。”

侯夫人嘴角轻笑,睁开了眼,“这个徐若瑾倒也有几下子,只给梁霄身边留下一个丫鬟,而梁夫人居然没有再送人。”

“刚成亲不到半年,梁夫人估计不会在这时动。”烟玉递上话。

“别看梁夫人现在什么事都不插手,把活计都扔给了徐若瑾,她骨子里是个极傲的人,根本瞧不起徐若瑾,她不过是在防着我!”

侯夫人说到此也颇有不悦,“始终不肯承认梁家已经破败了又能如何?侯爷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却还不肯牢牢把握,只想风平浪静的等着我离开……”

烟玉插不上话,侯夫人也没再问她什么,似自言自语的嘀咕,“只是我却不能这样等,侯爷交待的事还是要办成,关键便是不能这么平静,还是应当让徐若瑾有点儿风波才行。”

“奴婢觉得,梁四奶奶身边的丫鬟很难下手。”

侯夫人摇摇头,对此很不在意,“只盯着跟过梁霄的那个丫头,她那里一定能找到契机,不要急,耐心一些……”

翌日一早,徐若瑾醒来便又开始张罗起明日的聚会来。

有了两次经验,她再筹备起来也颇得心应手,不似前两次那般慌乱,有了一定的章法。

吩咐好管事们再去确定一遍前来聚会的夫人名单,又亲自到大厨房去看了准备好的菜品单册。

厨娘们这几日算是忙惨了,夜夜没得休歇,切菜的小工的虎口处都磨破了一层缠上了药布。

徐若瑾吩咐红杏去取来了药,“换班的休一休,这只手可是吃一辈子饭的宝贝,容不得你这么祸害。”再看向厨房的管事,“也别这么苛刻的使唤人干活儿,这哪里是做刀工的了?自残了。”

管事的妈妈一脸无奈,“真是人手不够,四奶奶您不知道,侯夫人寻常用的物件根本轮不上奴婢们动,可侯府却还有其他的人啊?突然到大厨房来寻东西找人,每次一来便折腾的鸡飞狗跳,指指点点,夫人们之前还特意嘱咐过能容则容,奴婢们也没办法啊。”

徐若瑾皱了皱眉,虽然管事妈妈说的略夸张了些,是找机会诉苦,可跟随侯夫人同来的那些人的确是颇为讨厌,总觉得从京都来到此地便牛气冲天,高人一等……

只是梁夫人之前已经吩咐过了,她也没法子多说什么,只能叮嘱道:“那也悠着点儿来,忍上一段日子也便过去了,早中晚的吃食多加两道肉菜,亏了什么都别亏了肚子,否则哪来的精神头做事?”

“奴婢替大家谢四奶奶赏了,还是您更体恤下人。”

“四奶奶心善……”

大家一人一句的露了笑脸,徐若瑾把事情定了,也不在此地多留。

只是她刚一转身要走,便看到绿萝匆匆忙忙的往这边跑。

瞧见了四奶奶,绿萝的脚步也加快许多,未等人到便已经先嚷开了,“四奶奶,奴婢可找到您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徐若瑾也有些急,绿萝是梁芳茹身边伺候的,难不成是梁芳茹遇上什么事?

绿萝小鸡啄米一般的不停点头,“侯夫人刚刚派人来把三小姐请去了别院,三小姐临走之前,让奴婢来找您,您快去吧,三小姐很害怕!”

侯夫人直接找上了梁芳茹?

难不成让梁芳茹自己先点头应了婚事吗?

徐若瑾不等再多想,直接奔去了别院,心里不停的念叨着:三姐姐,你可千万别答应,千万不能答应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累赘

去往别院的一路上,徐若瑾都在后悔自责。

昨儿与母亲谈完,也是因时间太晚,所以没有去与芳茹细说此事,而一早醒来,又想着先把事情布置完,再去找三姐姐闲聊,把此事叮嘱一下。

只是没想到侯夫人动手这么快。

更没想到,或许只差这么一点点时间,三姐姐的婚事就有可能被如此敲定!

为什么不早早去说呢?

徐若瑾心底自责,更是在想,若三姐姐真的答应了,还能有转寰的余地吗?

而此时此刻,侯夫人的确是在逼问梁芳茹,对她提议的婚事是否满意。

梁芳茹很害怕,害怕到浑身颤抖。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在不停的摇头,“不知道,都听母亲的安排。”

这一句话,十个字,梁芳茹反反复复不停的说,无论侯夫人问什么,她都是这一句话。

她已经害怕到不会思考,不会动脑,甚至连侯夫人问的是什么,都已经听不入耳,终归只有十个字:“不知道,都听母亲的安排。”

侯夫人很生气,后果是否严重,都要看她是否能抑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

“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要听你母亲的,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动动脑子,梁家如今这个情形,因你的婚事,你母亲多少心?忍了多少苦和委屈,你只仅仅的一句不知道就算了?”

“你母亲担心你嫁的不好,可又怕将来落埋怨,所以才迟迟不肯点这个头,可你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的生母是个罪奴,生下你之后便过了世,你是梁府的庶女,而梁府如今又多灾多难,已经被贬到了这等偏野之地,你难道不该报答一下这些年梁夫人对你的恩?”

“岑国公府的大门,哪怕是做一个庶子的填房,也不知有多少人家抢破了头,我临来之前,刑部侍郎已经多次登门愿意结亲,是我出面把这件事压下来,只等着你。”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也要为你母亲、你的兄长弟弟们考虑,京都终归要有梁家的人,你到底懂不懂?”

侯夫人一口气嚷了数句话,粗喘了好几下才把气息平稳下来。

烟玉立即递上了茶,侯夫人端起来抿了一口,只是她的目光仍旧在梁芳茹的身上,没有挪开。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梁芳茹的眼圈发红,一直忍着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只是不知这眼泪是因恐惧和胆怯被吓的,还是侯夫人戳到了她心中的痛点。

她的生母,梁夫人待她的恩情,梁家的处境……

梁芳茹的心中只有梁家,只是她自知脑子不够聪颖,帮不上任何忙,她只懂听从父亲和母亲的叮嘱,只懂由哥哥和弟弟为自己做主,她不知该怎么办,更不知侯夫人所说是对是错。

“你总要给你母亲喘一口气的机会。”

侯夫人硬气过后,开始怀柔起来,“她的心底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可你也要为她想一想,这种处境下,还能找到比岑国公府更好的人家吗?能吗?”

梁芳茹豁然睁眼,第一次表态,摇了摇头,“不能。”

“那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侯夫人起身走近她,“别让你母亲再为此事犹豫不决,折磨自己,只要你点个头,她还有什么不答应的?我们也只盼着你嫁得好,盼着梁家好……”

梁芳茹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好似钉死的木桩,脸上没有半分流露的神情。

她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点头,答应下来,她是孝女吗?

摇头,拒绝以后,母亲是否会为自己的事操心费神?那是不孝吗?

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她已经没有主意了!

院子里突然有了声响,侯夫人当即皱了眉。

“四奶奶,您怎么来了?”

烟玉得了侯夫人的眼色,立即出门去看,抬头便见徐若瑾正带着丫鬟赶来,烟玉和煦的笑也透着几分尴尬。

徐若瑾这一路走的格外迅速,只是到了这院子里还必须要装出几分沉稳来。

可急迫的气息没能平缓,徐若瑾说起话来声音都有些哑,“侯夫人在吗?明儿是请了戏班子到府上,请侯夫人点戏牌子,也让他们早早做准备。”

“那您快进。”

“烟玉姑娘也进。”

寒暄着,徐若瑾迈步进了屋,抬起头就看到梁芳茹长舒了一口气,好似心落到了肚子里。

只是她红肿的眼睛,明显是已哭过……

“哎哟,三姐姐也在。”

徐若瑾故作出惊讶,又为侯夫人福了福身,“明儿来府上的戏班子是从江南来的,母亲听说了,便立即下重金去请,相请不如偶遇,这也是赶了巧,正是这时候来了中林县。刚刚他们递来了戏牌子,我便拿来给您看看,若都不合心,立即让他们再送。”

这一番说辞,谁都挑不出毛病。

其实戏牌子昨儿就送来了,只是这个瞎话倒是不难编,徐若瑾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侯夫人上下扫量了徐若瑾半晌,才把她手中举着的戏牌子压低了些:

“《牡丹亭》,《游园惊梦》,《桃花扇》都是这些老戏码,就没些新的?在京都听,来了中林县还要听,耳朵早腻了。”

侯夫人的挑剔,徐若瑾早已预料到,“其实这个板子最拿手的还真不是这几出,《紫钗记》、《阳关》、《秋江》这都是拿手剧目。”

“那就你说的这几个吧,再怎么厉害,也比不得京都的钱庆班……”

侯夫人摆手便把戏牌子打到旁边,徐若瑾也不在意,因为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来请她挑戏码,而是为了梁芳茹。

“若是您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先布置下去?”

徐若瑾客套的寒暄,让侯夫人也烦,“行了,走吧。”

“是。”徐若瑾看向梁芳茹,“三姐姐你……”

“她还要在这里多陪我一会儿,你自己先下去吧。”侯夫人当即就把梁芳茹留在身边,绝不容徐若瑾就此把她带走。

徐若瑾看到梁芳茹眼中的急迫,却也无可奈何。

她实在找不出什么借口强行把梁芳茹也带走,若是侯夫人借此事大发脾气,她也着实受不住。

看向梁芳茹,徐若瑾微微的摇了摇头,那一副目光都在告诉梁芳茹不能答应。

梁芳茹看懂了,也看明白了。

可是她的心底却踌躇起来……

自己到底是不是梁家的累赘?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戏码

徐若瑾离开侯夫人别院,只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儿。

她的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人便是婆婆。

可若是直接去找婆婆谈此事,恐怕会引起婆婆的反感,会斥自己个大惊小怪,更会怨怼自己对侯夫人的心意有偏见。

昨日与自己谈归谈,但决策者应该是梁夫人才对。

若自己就这么找上门去谈侯夫人把三姐姐带走,反倒让梁夫人先对自己有了不满,就更不利于三姐姐了。

这般思忖,徐若瑾的脚步慢了下来,把手中的戏牌子递给了红杏,“去向方妈妈回一声,侯夫人点了《紫钗记》《秋江》《阳关》三出戏,问问夫人是否还有喜好的,不管你怎么说,都要把去别院时,看到三姐姐正在侯夫人那里的事告诉给方妈妈,必须传到!”

红杏也觉这事儿难办,不过她向来是有主意的,嘴皮子也利索,乐意多说话,“奴婢这就去,若是夫人问起您呢?”

“你就说我从侯夫人别院出来后,急着去吩咐戏班子改戏码……”

“奴婢省得了!”

红杏领了命便立即奔向了“福雅苑”,徐若瑾站在原地缓了片刻,便真的吩咐人去找戏班的班主。

做遮掩的说辞总要做得圆满,徐若瑾向来是不喜欢走暗招子,而是一切都在明处。

只期盼三姐姐能够顶住侯夫人的威逼利诱,别真的一时头脑发热,让事情没了转寰的机会。

红杏得了徐若瑾的硬性命令,自当会把梁芳茹在侯夫人别院的时传出去。

方妈妈听了这话自然会想到徐若瑾,在梁夫人面前似是随意的便提到了梁芳茹。

而梁夫人的心里也正在惦记着,立即让白芷去找,人在侯夫人那里又如何能传得到?

绿萝亲自去梁夫人面前回了话,“……一早就被侯夫人派人请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呢。”

“你怎么没跟去?”梁夫人眉似深锁,已有不悦。

绿萝一脸委屈,“是烟玉姑娘说不必奴婢跟着了,由她为三小姐引路,奴婢、奴婢也说不上话。”

梁夫人冷哼一声攥了拳。

她如何不知这是侯夫人故意为之?

不声不响的先把芳茹给喊了去,却对自己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她这心计用的也太多了吧?

好端端的日子,非要给搅和了。

原本还觉得那岑国公府的庶少爷或许可行,但大嫂这么走阴路子,难不成还有别的说法?

方妈妈摆手把绿萝打发下去,淡淡一笑,“侯夫人还真是变了,这么多年,她好似最不喜芳茹了,居然会主动找过去叙话谈天。”

“您有何不能直说的?她这么做应当是为了芳茹的婚事。”

梁夫人轻抚下鬓角的发丝,直接把方妈妈的话揭了。

“不敢直言说,免得您心里怨怼,好似从四奶奶那里到老奴,都怀疑侯夫人此行目的不纯……”方妈妈笑着递给梁夫人一个帕子,“其实这么多年,老奴一直都不喜侯夫人。”

梁夫人微惊,“不喜?从何时开始?”

“从到侯府任教习妈妈时起。”

“您所说一事,我也思忖过,可芳茹只是个女娃子,又是庶出的闺女,她若有心借此拉拢梁家,恐怕作用不大,难不成因为芳茹,老大和老四就会投奔过去?这是天方夜谭,这是笑话。”

梁夫人终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可抛开国公府,如今也实在为芳茹选不到更好的人家了,您以为这些我都不想吗?无论她是出自谁的肚子,自小便在我身边长大,我是真心疼她的。”

“您都想不通的事,老奴就更想不通了。”

方妈妈没有直接驳,“只是您都这般思忖,侯夫人又为何如此大动干戈,这般用心?说是这一次来是为了四爷,可自四爷离开,便是针对着四奶奶,如今又是三小姐,梁家已是被责贬到偏野之地的破落户了,何必如此费心机?”

“真是为了情分么?”

方妈妈的最后一句,触动了梁夫人的心弦。

她的脸色有些苦,喃喃自语,“情分?也只有我还过的这般天真,这两个字,就是一把刀,戳的我心中流血,我却仍不愿认输……”

方妈妈没有再接话,梁夫人则吩咐白芷,“去别院把三小姐请回来,就说我的红宝簪子找不到了,那是三小姐放的,让她帮着回来找找。”

白芷应令而去,方妈妈又恢复以往那派漠不关心的淡笑,好似一切都未发生。

徐若瑾把点好的戏牌子传了下去,便去看了明日要在园子里摆戏台子用的物件。

从桌椅板凳到茶海餐碟,事无巨细,她每一样都亲自过目。

这是最后一场梁府的小聚,凡事都要有始有终,尽管是最后一次,她也要做到毫无纰漏,做到梁夫人满意,众位夫人开心。

这不是她自作贱的要去伺候别人,这是她的自我价值的找寻。

“徐若瑾”这三个字早已不该再是之前被人以讹传讹、任人欺辱的破落庶女,应该是出类拔萃、干脆利落的梁府四奶奶。

而夫人们的点头与笑容,便是评判这个标准的秤砣。

她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徐若瑾正在忙着,指着一个有微小裂纹的茶桶吩咐下人们换一个。

红杏匆匆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离了很远便开始喊,“四奶奶,快,夫人请您去一趟!”

“怎么了?这么着急。”徐若瑾埋怨的看着红杏。

她向来是这么风风火火,在徐府也就罢了,在梁府还不改这个毛病。

倒不是徐若瑾看不惯,而是梁夫人最重视这个,若不小心被瞧见,红杏指不定怎么挨训。

红杏上气不接下气,“真是急事,您快去吧,三小姐也在呢。”

“三姐?”徐若瑾豁然咬住嘴唇,“她不会答应侯夫人的……”

红杏连连点头,“是,答应了,三小姐居然答应了!”

徐若瑾只觉头脑昏厥,脚步踉跄,她明明朝着三姐姐摇了头,而她也看懂了自己的意思,为何还会答应?为何?

顾不得多想,徐若瑾拎起裙子便朝着“福雅苑”跑。

而此时梁夫人满脸涨红的看着梁芳茹,声音颤抖的道:“你确定,你真要嫁?”

第二百六十章 我嫁

“母亲,我真的要嫁。”

梁芳茹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直不敢抬起来看梁夫人。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好似不是从她口中发出,轻的让人心寒心颤,却又恨不起来。

梁夫人的声音哽咽,“若是侯夫人逼你答应的,你可以直接说,你是我的女儿,你的事只有我能做主!”

“母亲,我是真的想好了。”

梁芳茹鼓起勇气抬了头,可看到梁夫人眼中的湿润和急迫,她又别过头去,“岑国公府是旁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女儿能入了那个门槛儿,也算是高攀的,岂不是比之前吴家要强得多?”

“纵使嫁过去是填房,但女儿的年纪大了,即便选也选不到合适的,何况,女儿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小脾气也是有的,受不了欺负,待他的孩子也会视如己出,就像您待女儿一样。”

梁芳茹说到此不免有些激动,“我一定能做得好,就请母亲放心吧,不要再为女儿的婚事操心了,这次是女儿想给自己的事做一回主,是第一次,也期望是最后一次……”

“行了!”

梁夫人气的厉声道:“芳茹,你是我一手养大的,这些话是你能说得出的?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从没说话骗过我,我只问你,这些是不是侯夫人讲给你听的?是不是?”

“母亲,”梁芳茹被吓到了,她最怕的便是梁夫人生气,“是,可是女儿是真觉得这样好。”

“你真想为自己做这个主吗?”

梁夫人起上心头,更是悲从心起,她看向梁芳茹的目光除却失望便是失望!

梁大将军不在,老大和老二在边境不允回来,唯独有个能拿主意的老四,却还不声不响的走了,到现在都不回。

唯独剩下身边这么一个姑娘,却还被人施了魔,几句话便答应下这门亲事。

若在之前,梁夫人对这门亲事还有些犹豫,怕错过之后,辜负了芳茹一辈子,可如今她却自己先做了主,而且这个主还做得这么让她恶心!

她想到了梁霄当初自作主张的娶了徐若瑾入门,如今连女儿也要这样?

梁夫人只觉得头晕脑胀,恨不能一头撞死过去!

梁芳茹自当也看到了母亲眼中的失落。

可她想到侯夫人所说,自己就是个累赘,母亲纵使现在生气,却也是解了心头的一大包袱,那自己又何必不肯下这个狠心?早早的让母亲予以解脱?

梁芳茹狠狠的咬了自己的舌头,舌头渗出了血。

血的腥甜气上涌,窜进她的鼻子,呛的她的眼泪又落下来,咬紧牙,想要就此断了自己仍存的期望!

“我要嫁!”

“好,我答应你!”梁夫人当即吩咐门外的婆子,“去告诉侯夫人,就说我答应了!”

婆子脚步犹豫不决,梁夫人怒斥道:“怎么?没听见我的话吗?我管不住儿子,管不住女儿,难道连你们也说不动了?”

婆子吓的立即往外跑。

门外一声急切的声音喊出,“不行,三姐姐不能给自己的亲事做主!”

梁芳茹身子一震,朝门口望去,正是徐若瑾急迫的从屋外跑了进来。

“你这时候来又有何用?”梁夫人看到徐若瑾,心里对梁霄的怨怼不免又撒了出来,“梁霄娶你便是自己做的主,这会儿你倒是不让芳茹做主,都有主意都够霸道,却不知把我这个母亲放在何处!”

“母亲,若瑾来的仓促了,给母亲赔罪!”

徐若瑾在屋中站定,微微福身,“可是三姐姐不能给自己的亲事做主!”

“若瑾……”

“你听我说。”徐若瑾在门口便听到了梁夫人迫切的训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婆婆这般对待三姐姐,想必她的心中也是置气,而不是真的乐意三姐姐就这么嫁过去。

这已经不再是挑选岑国公府的那位少爷是否合适,而是家中人自己先堵气闹脾气,这般做的决策又怎能好?

所以徐若瑾才匆匆赶来,当即阻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梁大将军与母亲都在世,哪能轮的着三姐姐自己决策?公公即便如今不在家中,那也是大哥这位梁家的长子出面做主,即便大哥联络不上,还有二哥,二哥联络不上,还有四爷,怎能容三姐姐自己您做主?”

“四爷娶我是如何违了规矩伤了母亲的心,三姐姐您心知肚明,更是亲眼所见,难道您就愿意步四爷的后尘?让母亲心里怨怼你、记恨你,这样才对得起母亲吗?”

“就算你豁出去了,可我不许你嫁,四爷不回来,就是不许你做主,我不答应!”

徐若瑾的胡搅蛮缠,让梁芳茹有些急,“四弟妹,你倒是讲个道理。”

“讲什么道理?三姐姐都开始不遵规矩了,我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徐若瑾看着他,“上一次吴家的事,你说有四爷做主便心安,这是你亲口所说吧?你也说过,你的婚事是梁家的事,不是你个人的事对吧?那么这一次,也应该由四爷做主,已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梁芳茹被她这一番絮絮叨叨的说辞,弄的呆若木鸡,反应不过来。

“都不愧是姓这个梁字,脾气秉性都与你们的父亲一样倔强,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劲儿,只会欺负我这个老实人……”

梁夫人说着,不由得落了泪。

她是真的伤心了……

芳茹看到母亲哭,立即“噗通”一声跪在了梁夫人的面前,“母亲您别哭,都是我不好,女儿给您磕头了,只求您别哭,女儿本就是个罪奴之女,能去岑国公府已经是福气,真的是福气……”

“不许你再胡说,什么罪奴之女?我才是你的母亲!”

“都是女儿不好!”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让徐若瑾在一旁也忍不住眼圈发红。

“烟玉姑娘怎么来了?”

门外一声寒暄声起,让屋内的主仆众人都豁然怔住。

烟玉的声从外传来,“刚刚有妈妈去见侯夫人,说是梁夫人也乐意促成芳茹姑娘与岑国公府的亲事,侯夫人听后大喜,特意让奴婢过来给芳茹姑娘送定亲大礼。”

徐若瑾看到梁夫人与芳茹一脸惊愕和气恼后的悔意,不由猛一跺脚!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第二百六十一章 窝心

徐若瑾不等梁夫人吩咐,转身便出了正屋去见烟玉。

“烟玉姑娘来的不巧,母亲刚刚有些不舒服歇了,要不然你晚点儿再过来?”

徐若瑾站在正屋门口,摆明了是不允她进。

烟玉一怔,对徐若瑾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然侯夫人之前已交代过,梁夫人对此事恐怕会有怨怼,不会有什么好颜色,所以特意备了一份定亲重礼,为梁夫人消一消火气。

可既然是已派了妈妈过去传话,怎么这会儿又不让进门了?

“既是梁夫人身子不舒服,奴婢更要进去为梁夫人请个安,稍后回去也要向侯夫人回禀,还望四奶奶通融下。”

“已经歇了,难不成还要起来应你一声?”

徐若瑾脸上虽笑,但其中透出的不喜和冷意,让烟玉紧抿下嘴,看了看手中的物件,她便递了过去,“此物乃是侯夫人亲自吩咐的,奴婢可否能见一见芳茹姑娘?”

“三姐姐正在母亲身边贴身伺候,明儿再说吧。”

“若不然,这物件奴婢先送了芳茹姑娘手中,终归是她的定亲礼。”

“放肆!”

徐若瑾一声怒斥,冷看烟玉道:“梁府的小姐与岑国公府的爷定亲,是小事吗?定亲之礼用你个丫鬟随意送来送去的,还有没有规矩、懂不懂道理?当这是随意赏个丫鬟,打发个婆子吗?随意的过家家解闷儿不成?”

“我却不知道侯府还有这么个规矩,也不知道烟玉姑娘到底是多么贵重的身份了!”

徐若瑾的语速极快,斥的烟玉张了半天的嘴都不敢再回一句。

这个亏她只能认了,因为见不到梁夫人,她无论有什么解释的话都无用,因为四奶奶摆明了就是找茬,要撵她走。

只是烟玉终归是侯府出身的丫鬟,表面的气度还是做得出来,“既是四奶奶如此说,烟玉也知错,这便回去向侯夫人禀明,再向侯夫人领罚认罪,都是烟玉的疏忽。”

“那就回吧。”

徐若瑾束手看着她,不再多说一句话。

烟玉福了福身,带着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回了侯夫人别院。

徐若瑾转身回了屋内,便见梁夫人直直的看着她,目光中的复杂神色,让徐若瑾猜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梁芳茹坐在梁夫人旁边,将头埋入手中,身体的颤抖和微微传出的哽咽声,她在哭……

“母亲也不必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就此定下,好歹您这里还没做出最后的决定。”

徐若瑾把口中的“意气用事”又憋了回去,“喜事便要喜,总要乐呵呵的定了才对,不该是如今这样哭哭啼啼委委屈屈。”

“唉……”

梁夫人叹了口气,“旁日里觉得你没规矩,不懂礼数,没想到今儿这胡搅蛮缠倒是派上用场了。”

“我只当母亲这是夸我。”徐若瑾厚着脸皮,梁夫人又看她,“你倒是不怕得罪人。”

“为了三姐姐,我不怕做恶人,更不怕遭人恨。”

徐若瑾看向梁芳茹,“我更希望三姐姐在这件事上能多为自己想想,想的自私一点。”

梁芳茹抬起头看着她,徐若瑾晶莹目光中的期盼,闪的她羞愧难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妈妈,您先陪着芳茹去净一把脸,好歹这丫头刚撒了一回泼,抢了点儿时间由咱们想想,也别荒废了,就都再静下来想想。”

梁夫人是故意要把梁芳茹撵走,与徐若瑾单谈。

方妈妈点点头,便扶着梁芳茹下去。

梁芳茹这会儿已是木头一块,脑子里除了眼泪便是眼泪,什么想法都没了。

看着方妈妈和梁芳茹出门,徐若瑾便直问:“母亲有什么吩咐的?若瑾能做到,必定去做。”

“这门亲事恐怕不好推了。”

梁夫人接连几声沉叹,“抛开侯夫人做此事的手段不雅,单提这门婚事,我的确觉得不算太差,却也不美,庶子便罢了,却是去做填房夫人,芳茹的性子若是个泼辣的倒罢了,偏偏如此柔弱,没个主意,唉……”

“母亲,真的没法挽回了吗?”徐若瑾咬着唇,“不过是婆子去传的一句话而已,必须要认?”

“话从口出,怎能不认?言出必行,允诺必遵,难道因为一时情急,要把责任推了传话的婆子身上?这种事我做不出。”梁夫人急的咳了几声,“何况芳茹在侯夫人那里,便已经率先答应了。”

徐若瑾哑口无言,还真的说不出话。

芳茹亲自答应了,婆婆堵气之余,又让婆子去传了话。

虽然侯夫人派人来送定亲礼,被自己给撵了回去,但这件事从表面来看,推不掉。

“窝心。”

徐若瑾捶捶胸口,“真觉得是窝心。”

“行了,别再这里发什么牢骚,”梁夫人看她,“依我来看,这件事既然答应了,就先备着,也不必准备的太急,掌控好进度和节奏,终归府上的事都交了你,那这件事你也一并做了。”

徐若瑾轻挑眉头,“事情太多,忙不过来,若是耽搁的慢了,还望母亲别怪罪。”

“我又不是刁钻苛刻的女人,还能让你一个人长八只手两个脑袋来忙?终归把这当事儿忙着就是了……却不知老四回来,还能不能有什么转机了。”

梁夫人后半句自言自语,又苦笑摇头,“我这也是痴心妄想了,他还能找寻到更好的人家不成?而且若是把岑国公府的亲事都拒了,恐怕也没人再敢娶芳茹了……”

徐若瑾咬破了唇。

她豁然明白为何梁夫人宁肯窝心,也把这门亲事答应下来。

侯夫人的心思的确歹毒,梁家如今乃是弱势,而岑国公府是京都豪门,若是把这门亲事婉拒,那还有哪户人家敢来向梁家提亲?

何况亲事还是侯夫人亲自提的……

连国公府都不肯嫁,三姐姐会得什么名声?那才是把三姐姐给耽误了。

虽说她们不介意养三姐姐一辈子,可毕竟是女人,若终身未嫁,对芳茹的确不公平。

“那就等四爷回来吧。”徐若瑾倒有些期待,“他总会出其不意。”

第二百六十二章 拒婚

翌日便是梁府安排的最后一场夫人们的小聚。

七七八八,人数不多,但也都是前两次聚会谈得好的夫人们一同来看戏。

因与侯夫人也见过面,再相见便没有了初次的生疏,戏班子又是夫人们一直都听说过、且有兴趣的,到了梁家便直奔后园,叽叽喳喳一同聊,抹去了梁府昨晚的抑郁气氛。

只是徐若瑾这一晚并没睡踏实。

浑浑噩噩,梦里总有梁霄的出现,一早醒来摸了床边还是空的,便在心里开始骂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说十天吗?那也应当便是明日了。

就不能提早一点儿?

吃了几口早饭,便开始布置今日夫人们来看戏的准备。

终究夫人们全都到了,戏班子也在台后准备上了,徐若瑾靠在角落中的柱子上小闭一会儿眼睛。

因为她的眼睛又酸又疼。

春草取来用凉水浸过的棉巾递来,徐若瑾用其敷着眼睛。

睁开眨了眨,还是觉得涩涩的。

“奴婢再为您去取一个?”春草看着她满脸心疼,这几日,四奶奶可瘦了一圈了。

原本就不是丰腴的人……

徐若瑾摇摇头,“不用了,都等晚上再说吧,今儿是关键。”她一直在等着侯夫人出现,因为她总觉得,侯夫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一定还有什么把戏要上演。

春草点了点头,欲伸手为她揉揉肩。

一旁有阵唏嘘的说话声,夫人们朝那边望去,正看到侯夫人走来。

起身迎候,侯夫人倒是心情不错,一路上笑面涔涔,好似得了多大的喜事。

徐若瑾也快步的赶过去,吩咐婆子们把侯夫人专用的椅凳摆好,便吩咐丫鬟们递上果点热水,由烟玉亲自伺候她沏茶。

侯夫人看着徐若瑾,笑容比这几日加起来都要浓,“自我来以后,你是一直都没停了忙,累的小脸都瘦了一圈,梁霄也是的,居然还不回来,是真不怕我把你也带走,呵呵呵……”

夫人们投目看来,徐若瑾的笑也恭敬,“侯夫人贵气多福,您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伶俐聪颖的,若瑾是因太笨,所以做起事来才会累成这样,还是不在您身边添堵了,何况,母亲也舍不得我不是?”

徐若瑾厚颜笑着看向梁夫人,梁夫人微微点头,“什么都想抢走,只剩我孤零零的一人?却不知大哥是让嫂子来安抚我的,还是来堵心我的了。”

“这个刁蛮的脾气居然还没改,好事都能让你讲出歪理来,年纪越大反倒越像小孩子了,胡搅蛮缠!”

侯夫人这般说,夫人倒也笑了,“还是梁夫人与侯夫人关系亲,旁的人哪敢随意开这等玩笑,心里早记恨上了。”

“是啊是啊,这等姑嫂亲,还是初次见,其实家中的女眷本就没多少,倒是一团吉祥更妙。”

梁夫人与侯夫人对视一眼,二人心知肚明对方藏着的话,但外人自当看不懂,还当时姑嫂情深,乐意添几句彩头。

台上开戏的锣鼓点“铛铛”敲响,夫人们便都不再说话,朝台上望去。

徐若瑾适时的退到后面的小椅子上坐着,远远的看着她们。

台上一出戏,台下逗心计,倒真是长见识了。

只是侯夫人会这么安安静静的看戏便罢了?她心中总不敢轻松对待,因为侯夫人是典型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徐若瑾一直都在盯着侯夫人。

台上戏起,夫人们则看的津津有味儿,《堕钗灯影》、《花院盟心》、《阳关折柳》,三折子戏可都不算短,而夫人们闲暇之余也乐意看这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不免有些着急。

士子十郎元宵夜偶得小玉燕钗定亲,当晚便成好事,只可惜十郎与小玉相遇之前,曾得太尉之女倾心。

十郎与小玉成亲之时,便是十郎高中状元之日,而太尉要十郎与女儿结成好事,被十郎婉拒,气怒之下,将十郎发配塞外参军。

十郎一去三年,小玉生活艰难,只得将紫钗变卖。

而三年后,十郎回京太尉作梗,称小玉另加他人……

虽最终是有情人解开团团迷雾百年之好,坏人自有报应,但台上的才子佳人,总能引动夫人们泪眼涟涟,一颗心都追了过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半场锣响,台上之人更换道具。

侯夫人用帕子抹抹眼角,装出一副情痴多情之人,“明明知道是戏,却也这么入了进去,最受不得奸人当道,总把好心当恶意,只为牟取私利。”

“侯夫人说的是,看的我这心里堵的慌。”

“要不稍后让他们把中间两折撤掉,直接演最后一折,否则我这眼睛都要哭瞎了。”

侯夫人眼眸划过一丝极快的嘲讽,看向了梁夫人,“妹妹这么沉默着,都不说话了。”

“这事儿怎能怨我?这一出《紫钗记》还不是您昨儿点的?”

梁夫人说着话,朝徐若瑾招一招手,“去把,告诉班主直接跳后一折子,不然夫人们都受不了了,这角儿演的不错,赏。”

“是,若瑾这就去。”徐若瑾笑着应下,还不等转身,便听侯夫人的声音大了些,“都说是为了好事相聚,孰料全凑了一起掉眼泪,不过这也怪我,谁让我昨儿非点这么一出戏?我得给大家赔罪了。”

“不过……”侯夫人拉长声音,“既是赔罪,便要说点儿好事!”

徐若瑾的脚步停驻,转身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从烟玉的手中拿来一个精致无比的盒子,送到梁夫人面前,“这是我代老太太送的定亲礼,芳茹姑娘入国公府,便这么定了吧?”

“岑国公府?”夫人们惊了!

“这可真是大喜的日子,芳茹姑娘真是有福之人,熬了这么久,居然能入国公府,这可是大喜事啊!”

“侯夫人菩萨心肠……”

梁夫人的脸色僵硬,看向那盒子的目光有些凝滞。

当着众位夫人的面把事情摆出来,让她没有回还的余地?

这种手段让梁夫人很窝心,窝心透了!

可众人所知,若她当面拒了侯夫人,这个仇也算是记下了。

可仇不仇,梁夫人虽心痛,但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若她在此拒了,芳茹这辈子,还有人家肯娶吗?

梁家已不是当初的荣耀之家了!

徐若瑾看到众位夫人僵持在那里,当即把班主又招了来,“开锣,第五折。”

“啊?您确定?”班主吓了一大跳。

“立即,马上,快!”徐若瑾厉喝,班主蹭蹭跑去,立即吩咐戏班的人快速准备。

“铛铛铛铛”锣响,夫人们讶然的投目看去。

只见台子上的牌匾四个大字:“吞钗拒婚”!

侯夫人脸色当即落下,直直的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也投目望去,分毫没有躲闪和怯懦……

这戏可是侯夫人昨儿自己亲点的,自己恶心自己的滋味儿,应该很好受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戏台

在场的夫人们都不是傻子。

台下侯夫人刚说亲事,台上便敲锣打鼓上演“吞钗拒婚”,这绝不会是巧合,必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能做这种安排的还能是谁呢?

四奶奶徐若瑾?

可戏码是侯夫人点的,刚刚梁夫人也说了,所以这个错怪不到四奶奶身上,只能侯夫人自己咽下去这口闷气。

只是侯夫人的关注点在梁夫人身上,自当不会因徐若瑾这么一点儿小手段便乱了分寸慌了神。

“台上的终归是戏,虽是吞钗拒婚,终归也是有情人得以美满,台下的才是咱们的亲人,才更该合百年之好,结一段美满姻缘。”

侯夫人拍拍送上的定亲之礼,“打开看看?”

梁夫人没有动。

因为她知道侯夫人所赠之物一定还另有渊源,何况她之前已经提到了岑国公府的老太太,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其实归根结底,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主意了。”

梁夫人淡淡的笑着,“我自当乐意女儿嫁的好,我这个做母亲的脸上也有荣光,只是老爷如今不在,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一个人便把孩子们的事都做了主,女人短见,我是认了的。”

梁夫人不吝自贬,也要把事情留一个余地,“之前我不喜老四的亲事,如今再看若瑾,模样俊俏可人,做事果断干脆,心底善良细腻,待我这个婆婆也甚是孝顺,我却不敢信自己的眼光了,要不然,让芳茹自己来定?然后我再与老四商量商量?”

给方妈妈使了眼色,方妈妈便吩咐丫鬟去传话,请三小姐过来一趟。

侯夫人把摁在定亲礼上的手抬了起来,“昨日已与芳茹私下谈过此事,生怕你这个做母亲的心疼女儿,到时候再怨怼我,她也不容易,更觉得此事也合心意,便点头应了,否则我怎么敢在今儿就与你说出来?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你啊,就放宽了心吧!”

侯夫人笑容满面,好似这件事做的无比周到,让梁夫人一时反驳不了。

众位夫人们脸上的惊诧已无与伦比,越发的对这件事捉摸不清。

按说岑国公府肯要梁芳茹入门,这已经是破天荒的大好事,梁夫人还犹豫什么呢?

而且,侯夫人也已经事先与芳茹姑娘提过,芳茹姑娘也同意了……

原本应是和和美美,喜气洋洋,可怎么看梁夫人脸上的笑都不那么自然。

只是有人看得明白不吭声,更有乐意奉承侯夫人的,便毫不顾忌的巴结起来,“侯夫人真是心细如发,对芳茹姑娘这般上心,可真是让人感动不已,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体恤梁夫人您啊,侯夫人已是连您心中纠结的事都已经提前想到,您还犹豫什么?这可是大喜事!”

“就是就是,依着我说,这出《紫钗记》直接最后一折子,剑合钗圆才是最美满!”

“那也要梁夫人点头才是啊。”

一人一句,却是让梁夫人不好收场。

此时再把梁芳茹喊来摇头,也无济于事,反而让这件事更复杂了。

家丑不可外扬,家中的矛盾也不能四处广而告之。

如今这么多人都还敬着梁府、敬着她,只因为她出身忠勇侯府。

而此时忠勇侯夫人正在与她提结亲,她若是当面拒绝,一系列的问题都会出现,不堪设想。

徐若瑾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束手无策,帮不上忙,更不能在这时胡乱说话插嘴,否则侯夫人纠缠自己,婆婆便更是难办。

“这种喜事,我怎能不乐意?”

梁夫人笑着看向侯夫人,“只是我也不得不心中犹豫,芳茹自幼便在我身边长大,也是我娇宠的没了边儿,不肯让她插手府上的活计,她到现在什么都不懂。”

“去了岑国公府,不仅马上便要把家撑起来,何况还要看管三个孩子?她如今还需要老四时时呵护照顾呢,我只怕她辜负了大嫂的这片心,倒是去给国公府添乱。”

这话说出,其他夫人们不免互看几眼,心中有了数。

可再仔细一想,梁芳茹的身份去国公府做一填房也是可行的,会不会真是梁夫人太过挑剔了?

可梁家若是几年前那般荣耀还罢了,如今却是如此落魄,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夫人们不说话,侯夫人摆摆手,“这都不是问题,有老太太在,还能教不好?你只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话题直问,不容梁夫人再回旋找托辞。

只是这种逼迫感让她很不喜,非常不喜。

“夫人,夫人不好了!三小姐不见了,奴婢找不着她了……”

绿萝一声惊呼传来,梁夫人惊的站起了身,“怎么回事?人呢?”

“您刚刚派人来传话找三小姐,可三小姐从早间便出去了,说是来园子里听戏,让奴婢留在屋中绣新鞋样子,可三小姐也不在这里,三小姐找不到了!”

“这丫头,到底去哪儿了?快点儿都四处看看,三小姐在何处,别让她再乱贪玩了……”

梁夫人面上虽刻意的压制,却也看出她心中的惊慌。

这个丫头,可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千万不要!

夫人们也不敢再胡乱的插嘴,侯夫人一张脸很是难看。

台上的锣鼓声突然敲响。

“咣当”一声,所有慌乱的人们齐齐看去。

却正见到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站在台中央,而她的身旁便是戏牌子“吞钗拒婚”。

“芳茹!”

梁夫人一声嘶喊,夫人们也都惊了!

那台上举着一根钗对准自己的,不正是梁芳茹吗?

梁芳茹干涸的泪痕布满一张脸,她的眼中除了绝望之外便是麻木。

“快去拦着她!”

梁夫人的喊叫无济于事,因为戏班子的人早已被吓的不敢动弹。

这时若谁轻易弄出声响,让这位自寻短见的小姐出了事,他们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芳茹你这是干什么?你别慌……”

侯夫人也吓到了!

她没想到梁芳茹这么一个柔弱的丫头会做出这等事来!

“母亲,女儿,女儿对不住您了!”

话说着,梁芳茹抬手便用钗刺喉咙!

“不要!”

“轰”的一声!

夫人们的厉声尖叫响起,更有人吓的昏了过去!

侯夫人则一直看着台上。

台上流了血,只是血却不是梁芳茹的!

因为徐若瑾从发现梁芳茹在台上时,便一溜小跑冲了过去,终究在最后一刻,她伸出手臂挡住了钗,更是把梁芳茹摁在那里不允她再动:

“糊涂,胡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客串

发钗的顶尖很锐利。

把徐若瑾的袖子划开两条,连她的手臂也留下一道血痕。

伤口在流着血,徐若瑾却无暇顾及疼痛,把梁芳茹手中的发钗抢了过来,才站起身,由丫鬟婆子们将她扶起。

“四弟妹,你没事吧?”

梁芳茹看到自己衣襟上蹭到了血,但她身上并没有伤。

这只能是徐若瑾的。

她已不再纠缠与吞钗拒婚,倒是一门心思关心起徐若瑾的伤势。

“三姐姐,你糊涂!”徐若瑾除却说这两个字,一肚子话却都闷在心里吐不出来。

她和婆婆千方百计的想要把事情拖延,等候梁霄归来再做主意,可三姐姐却险些便了却自己的性命。

性命是最宝贵的东西,怎能如此糟蹋?而且是为了这般不值当的人?

梁芳茹只一门心思看着她手上的伤,想要去为徐若瑾包扎,却又束手束脚,不敢上前,“对,我糊涂,我荒唐,我无理取闹,四弟妹,你还是先顾着手上的伤,流血了,已经流血了!”

“流血又能怎样?哪怕我的胳膊废了,我也不想看到你就这样自尽在我们面前,三姐姐,你……你这是何苦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

梁夫人匆匆而至,其他夫人们也有随之赶来。

看到梁芳茹那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再看徐若瑾仍在流血的手,她的脸色却没了之前那股犹豫纠结,梁夫人格外干脆果断:

“快去把手上的伤包扎好,别留了疤痕留了伤,找大夫来!”

转头看向芳茹,梁夫人真是又爱又恨,想要斥几句都开不了口,“你若宁死不想嫁,自当可以与我明说,我即便豁出去这一张脸,也不会逼你出门子,你这又是何苦?”

梁夫人立即看向绿萝,“扶着你们小姐先下去,不允她出门!”

“是,小姐,我们走吧,我们快走。”绿萝连拉带拽,梁芳茹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夫人们此时是哑口无言,面面相观却不知能说点儿什么。

她们早已有了去意,可这时提出离开,容易让侯夫人记恨上,让梁夫人怨怼。

这时候谁都不是傻子了。

侯夫人刚刚提到婚事,梁家的三小姐便上演一出这戏码,宁肯自尽也不肯嫁去岑国公府,显然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是她们不知道的。

但刨根问底儿死的更快,她们只能装糊涂,只能静静的看着,适时对此事表个态,把事情压下去才好。

徐若瑾用帕子简单把手包扎下,应付了事。

她看着众位夫人如此尴尬僵持,再看梁夫人对芳茹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心里甚是焦急。

远处,侯夫人与其他夫人也缓缓而来,这事情,恐怕更不好收场了!

“母亲,您错怪三姐姐了!”

徐若瑾当即立断,准备把这件事胡搅蛮缠的扯过去。

梁夫人微愣,再看徐若瑾一副笃定锐利的眼睛看向了她的身后,便明白这个丫头心中又有打算,“错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若瑾一脸苦涩,连忙福了福身,朝向各位夫人一同道:“我刚才也误会了,才大惊小怪的扑上去,以为三姐姐这是想不开,可其实三姐姐刚才说,是想亲自客串一把,为侯夫人与母亲、各位夫人唱上一小段!”

“都是若瑾不好,反倒是把事情添了乱,把事情小题大做,请母亲责罚。”

徐若瑾把错儿揽了身上,尽管有些歪理胡饶,但梁夫人也看出,这倒是个不错的圆场的办法,便陪着她演下去。

“难道不是她听到我与侯夫人提到的婚事……”

“怎么可能呢?”徐若瑾一脸无奈,“三姐姐今儿都没到园子里来看戏,哪能知道您与侯夫人提到的亲事?何况,侯夫人不也说了?私下与三姐姐谈,三姐姐是乐意的。”

“只是三姐姐之前也没说要来一段,只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倒是连绿萝也被瞒住了!”徐若瑾看向绿萝,“你这个丫头也是,找不到三姐姐便惊慌失措,还有没有点儿沉稳劲儿了,嗯?”

绿萝被徐若瑾横了一眼,尽管一肚子苦水,却也知道这时候把错揽下,三小姐才能不落了坏名声,“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请夫人责罚,奴婢也是心急了。”

梁夫人冷哼一声,其他夫人们也跟随着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找了个圆场的法子,她们的脸上也不会太过尴尬下不来台。

“哎哟,都是喜事,却被闹成这个样子。”

“也是若瑾与芳茹姑娘情深,才会这般误会,换了其他人,哪会有这档子事?”

“也是赶的戏码不好,直接来最后一出《剑合钗圆》不就是了?偏演什么《吞钗拒婚》。”

绿萝连忙补上一句瞎话,“三小姐只会那一出的几句词,奴婢才想起来,昨晚她还拿出话本在背。”

“那倒是背上一句我听听?”侯夫人早就在旁边听了半晌的瞎话。

只是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纵使徐若瑾扯出这么一个圆场的戏来,又有谁能不知,梁芳茹是为了不嫁岑国公府才会闹出这一档子事?

她不想看徐若瑾得逞。

也不想让梁夫人这么快就下得来台。

因为侯夫人很生气,非常生气!

“情心早共瑶琴碎,琴碎新弦再续难。”梁芳茹声如蚊吟,只说这么一句,却也是《吞钗拒婚》中的一句诗。

“行了行了,小脸都吓的花哨了,还在这里唱个什么?”梁夫人开始撵她走,“明明是喜日子,让你们闹这一出,我的心都快碎了,去净一把脸,再来给各位夫人们赔罪!”

梁夫人一转头,看向了徐若瑾,“你也是!看你已是受了伤,便不责罚你了,怎么安抚夫人们受到的惊吓,你自己看着办!”

徐若瑾立即把话接过,笑着给各位夫人们行礼,“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开席,稍后若瑾亲自给各位夫人们敬酒,一定好好赔罪!”

“好说好说,唉,这出戏实在不想听了,换一个,继续。”

夫人们自当会为梁夫人找台阶下,立即几句话垫上,好似刚刚真的是梁芳茹与徐若瑾的闹剧一般。

侯夫人却不想这般痛快了事,把手中的定亲礼直接塞在梁夫人手中,笑着道:“芳茹的事,便这么定了吧,我只等着她做我的侄媳妇儿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文书

“抱歉,三姐亲事已定,辜负侯夫人好意了。”

一道浑厚磁性的男声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惊了,朝向声音之处投目望去!

人们陆陆续续让开一条路,正有一个人在缓缓的走来。

那副魁梧的身姿和一张阴煞的面容,不是梁霄是谁?

梁霄回来了?

“老四!”梁夫人的声音有些激动,激动到发颤,好似寻找到救命的稻草,又好似迷路的人找寻到前进的方向。

侯夫人也愣住了。

一是梁霄无声无息的离去,回来时偏又说梁芳茹定了亲?

若是芳茹早就定了亲,梁夫人又怎能不说?

她与吴家的事不是早已经做了了解吗?用这等话语里搪塞自己,实在低级!

梁霄归来风尘仆仆,步伐缓慢,是因他满是疲累,脸上挂满倦容,反倒更添几分厉色,让人不敢接近。

“是梁霄回来了,之前都没瞧见你,说是出门子去了?”夫人们寒暄的客套着,梁霄只微笑拱手回礼,没有多说一句话。

“霄儿,不声不响的便走,你可知错?”侯夫人摆足身份的架势,先捉了梁霄的痛脚短处。

梁霄走近些,停驻脚步,“事情紧急,没能提前与侯夫人打声招呼,失礼了。”

“都是亲眷,又是我的外甥,哪能记了你的仇?只是归来便归来,正巧你三姐姐即将要定了亲,这可是我保的媒,是嫁去岑国公府……”

侯夫人把国公府摆出来,就是在等梁霄接着。

既是说了梁芳茹已定了亲,对方的人家是谁?

若是个普通人家,岂不是被其他夫人们笑死,她更会翻脸问一问梁夫人,到底还认不认忠勇侯府这门亲!

宁肯让女儿去小门小户做个媳妇儿,也不肯入国公府享福,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霄朝侯夫人拱了拱手,“真是抱歉,我临走之时并不知您要为三姐姐保媒选亲,所以没有提前与您说,只想定了后再与您和母亲回话,我已把定亲的文书拿了回来,而对方的聘礼也已经在路上了。”

梁夫人也愣住了。

她刚刚以为梁霄是故意搪塞,难道,难道他真的是为梁芳茹选亲去了?

“老四,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夫人紧蹙眉头,“我怎么不知道?”

梁霄看向梁夫人,“我也是突然得的消息,是大哥为三姐姐做的主。”

“梁辉?”梁夫人的眼圈不免红了起来,那是他的大儿子,正在边境戍守不允归家。

若是他为芳茹选的亲,那这件事也便做定了,长兄如父,梁大将军如今杳无音讯,那么梁辉为芳茹做主也是应当应分。

“就是胡闹!”侯夫人对此很不满意,“他在边境戍守,怎么突然还管起家中事了?选的到底是什么人家?可别一时情急,想要早些为芳茹了了终身大事,便随意乱选。那户人家怎么样?在何处何地?家中可有人在朝为官?你倒是先说一说,若是梁辉早就知道我提岑国公府的亲事,亦或许他不会这样轻易的下了判定,应当还有回旋的余地!”

侯夫人心中,岑国公府便是朝臣第一。

这也不怪她如此张狂,因为除了皇亲之外,大魏国一共三公为首,镇国公、辅国公、岑国公。

梁芳茹没被选秀抬进宫内,在这之前她也没听说有哪座王府相中了梁芳茹,所以梁辉定下的人家,绝对比不得岑国公府。

“还是不说了吧?各位夫人们先听戏,剩下的事我们晚间再谈。”梁霄退了一步,想要把此事就此截止。

侯夫人怎肯答应?她必须要在众人面前把事情亮出来!

“既是喜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选的人家好,我也为芳茹高兴,为你母亲高兴,可若是选的不好,我便要问问你和梁辉,到底想怎么对待你的这位姐姐!”

侯夫人冷着一张脸,好似寒冰,“就算梁家如今已经落到这个地步,却也曾是朝中的重臣,是梁家大族的砥柱,怎能随意的毛糙度日,那也是堕了梁大将军的身份!”

“侯夫人,这是咱们的家务事,还是稍后再……”徐若瑾在旁边盯了梁霄半晌,早就看到他眼角中的戏谑,显然他是以退为进,故意逼侯夫人步步逼近,所以便插了一句,把事情再推一步。

侯夫人本就厌恶徐若瑾,此事她一插嘴,立即脸色大变,“我在此说话,轮不着你个小辈的胡乱插嘴!”

“若瑾的错。”

“自当是你的错!”侯夫人看向梁霄,“你必须给我说清楚,否则我不答应,我也无法向侯爷交待。”

“舅母,您这又是何必?”梁霄一声亲昵的称呼,倒是让周围的夫人们不由心中感慨,觉得是侯夫人太较真了。

既然已经知道梁家破败了,梁霄也已低声请她保留梁家的颜面,侯夫人又何必当众撕破脸皮、闹的不欢而散?

“大嫂,你就放过老四吧,这件事是老大做的决定,无论他怎么选,我也听他的,芳茹也会听他的。”

梁夫人把手中定亲礼又塞回给侯夫人手中,“哪怕是一个小门小户的百姓,我也认了,只要芳茹能过的好。”

侯夫人忍不住训,“怎么可能过的好?小门小户能比得上国公府的日子吗?你这个母亲做的,实在……实在窝囊!”

“我就是窝囊,我就认了,我都听老大的,谁让我没本事,撑不起这个家?!”

梁夫人的撅劲儿也涌了上来,徐若瑾立即上前,“母亲,要不然我们先回……”

“不行!”

侯夫人拽住梁夫人,目光直视梁霄,“即便你母亲拒了岑国公府的定亲,好歹我也是你们的舅母,难道我连问问芳茹要嫁去给何人做媳妇儿都不成吗?”

“老四,你说吧。”梁夫人不想再纠缠个没完,“也请各位夫人们沾一沾喜,到时前来吃上一杯喜酒!”

“那是一定会来的。”

“沾了喜气,自当乐意……”

寒暄的话说的格外尴尬,夫人们也都只看向梁霄。

梁霄看了一眼梁夫人,退后两步,朝着侯夫人双手鞠躬,满脸无奈,却又似无可奈何,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

这张纸是定亲的文书,上书梁芳茹与对方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家世。

侯夫人一把将文书拿过,一张脸瞬间僵在原地,震惊无比!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梁芳茹……梁芳茹怎么可能会嫁去这个人家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交易

夜微澜!

夜,皇家之姓。

夜微澜是涪陵王的儿子!

梁芳茹许配之人居然会是他?居然是他?!

侯夫人的手有些发抖,甚至抖的很厉害。

定亲文书上的字格外刺眼,好似烈日强光,让她不敢直视。

梁夫人还未看到文书上的名讳,只见侯夫人这副震惊无比的表情,便知事情有变。

凑近看到上面的名字,她也瞠目结舌,半晌没缓回神来。

徐若瑾一直没有上前,因为她只看侯夫人与婆婆震惊的模样,便知道侯夫人败了,既然是败,那显然这门亲事的人选比那岑国公府的人好上数倍,她又何必去管到底是谁?

只要芳茹能嫁得更好,她就开心,她这一钗的伤就没白挨!

倒不是徐若瑾有多么的心慈良善,而是她发自内心的不愿看到侯夫人得逞。

“夜微澜,”侯夫人轻喃出这三个字,“怎么会是他,怎么会选他?”

侯夫人道出此人的姓名,其他夫人们倒也十分惊诧,即便不知道这是何人,单听“夜”姓,便知道这是皇族中人。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夜微澜到底是谁,仔细思索,才有一位夫人豁然想起,这是涪陵王的儿子!

梁芳茹即将要进的乃是王府!

“呵,呵呵,梁辉倒是好算计,居然想借这么个门路起复梁家,只是恐怕涪陵王自己都难以自保,又拿什么来庇护梁家?!”

侯夫人缓回神来,又恢复了那一派趾高气扬。

她看着梁霄,指指文书上的字,“涪陵王年迈病卧在床,更是只有夜微澜这一个儿子,夜微澜如今却在朝中未任一官半职,只是个闲散的王府世子,靠着祖荫度日,更是居住在偏远之地,离京都极远,你觉得他能帮得上梁家什么忙?”

侯夫人的话,让梁夫人也蹙紧了眉,因为这也是她心中所想,不单单是侯夫人一个人。

“舅母误会了。”

梁霄的脸上格外平淡,“世子性格温和,年龄与我三姐又正相仿,大哥之所以选此人家结亲,不是为了起复梁家,只是为了三姐能有一门好姻缘。”

他的脸色更加慎重,“梁家乃大魏之臣,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想掺杂进任何权贵争斗,无论是谁,都无法左右大哥的心愿,抱歉了!”

梁霄的一句“抱歉”涵义颇深。

侯夫人听得明白,梁夫人也已经懂了。

她虽有些不甘,但这是梁辉与梁霄一手促成,更是兄弟几人都认可的事,她也再没有什么庞杂的想法。

仔细思忖,安和的度日,总比让儿子们在刀尖权势潮流中翻滚要好,因为那滚的是命,不是戏。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

其他夫人们虽觉尴尬,但也陆续凑来对梁夫人道一声“恭喜”。

梁夫人是发自内心的接受了祝贺,更是亲自送走了所有夫人们,只道过上几日再吃酒赔罪。

徐若瑾给戏班子赏了二百两银子。

之所以掏了这么多,无疑是封口费。

今日所见所闻,他们不会传出半个字。

徐若瑾看着戏班子的人从角门离去,还不等转身,便被后面的人紧紧抱住。

“想我了吗?”他的声音贴近她的耳朵,呼的她发痒。

执拗了半晌,徐若瑾摇摇头,又点点头,“确实想过,不过都是在心里骂你。”

梁霄笑出了声,“后面一句,我只当没听见。”

“厚脸皮,怎么才回来?”

徐若瑾转回身,小拳头在他身上一通捶,“你知道我这些日子过的有多难吗?侯夫人更是下了狠话,要把我带去京都,起初我不想得罪,到现在已是得罪,那可是侯府的夫人,都是你,全都怪你!”

“她的爵位再高,又怎敌得过你的胡搅蛮缠和装傻充愣?”

梁霄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拼命的敲打,因为根本不疼,好似按摩。

只是她的调侃,让徐若瑾顿住,随即又是一通狠狠的捶打!

“嘶,疼了!”

喊疼的是徐若瑾,因为她忘记了自己的手上还有伤……

怎么挨打的没事,自己反倒是更受罪?这都什么世道!

“乖,我给你揉揉。”

梁霄抚着她受伤的手,埋怨道:“你也是够鲁莽的,吩咐下人过去拦便是了,怎么还亲自跑去挡钗?”

“我心里急。”徐若瑾对他的呵护倒觉心里有点儿暖,那股怨怼气也消减了些。

梁霄挑逗着她,“这可是一双巧手,若是伤了,还怎么为我酿酒了?”

“我跟你拼了!”

徐若瑾伸手又要捶,却被梁霄狠狠的攥住动不得。

还以为他是嘘寒问暖的呵护,谁知居然是为了不能再为他酿酒?

这个臭男人,简直不可理喻,根本就没有情分可言!

她挣扎不停,梁霄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不由她再动,“我想你,很想你。”

她顿住不动,“带的酒都喝光了吧?所以才想我。”

“的确没有了,下次要再多带一些。”

徐若瑾的心碎了。

就知道这个人的口中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可压根儿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三姐姐的婚事,真的是大哥定的?”徐若瑾问出心中的疑惑,她总觉得这或许是梁霄的托辞。

梁霄微微颔首,没有挑明,“不完全是。”

“真的是为了安和度日吗?”徐若瑾似自言自语,她并没有奢求梁霄会给她答案。

“这是一门交易,夜微澜也只是筹码,因为的确是要打仗了……”梁霄抱紧他,“可我无能为力。”

徐若瑾身子一震,“那个夜微澜,会对三姐姐好吗?”

“总好过其他人。”

徐若瑾窝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她不知该想什么,更不知该说什么。

安和度日,那是梦吧?

两个人没能叙话太久,梁夫人便派丫鬟过来传他们过去。

梁霄净了一把脸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装,便与徐若瑾去了“福雅苑”。

而此时此刻,侯夫人已气的暴跳如雷,一连砸碎了不知多少物件!

“收拾行囊,我们明日启程!”

侯夫人看向了烟玉,“但我不想让徐若瑾过的这般舒坦,你要做好准备!”

烟玉身子僵了下,福身道:“奴婢愿听从夫人安排……”

第二百六十七章 身世

梁夫人此时在看着梁辉传来的信件和那一封定亲的文书,脸色格外淡定,好似变了一个人。

看到梁霄与徐若瑾进门,梁夫人让方妈妈把丫鬟都打发下去,只与他们二人私谈。

“信我看了,可我不信老大只是这么单纯的想法。”

梁夫人看向梁霄,“告诉我个理由,为了芳茹的亲事,我已经得罪了侯府,也不怕再得罪一次涪陵王府,不给我个恰当的说法,我绝不会让芳茹出嫁。”

梁霄对此并没有惊奇,因为他知道母亲不会信他当众说出的那些话。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

屋中很静,静的落针可闻,徐若瑾觉得呼吸声都能清晰听到。

这是梁家的私密之事,更是梁家的未来,也怪不得婆婆会如此慎重。

脸上涌起一丝怨怼,她看着梁霄。

他这等凡事都闷在心里不肯说的习惯,的确让人烦躁,难怪婆婆会撂出这档子狠话。

“亲事的确是大哥定的。”梁霄下意识的走近梁夫人,“但这不是大哥自己做的决定,而是皇上。”

“皇上?”

梁夫人满目惊呆,那一页文书顺着她的手中飘落到地上!

“皇上?”她不确信的又问一遍。

梁霄点点头,“要打仗了。”

徐若瑾也对此格外震惊,虽然她奇怪芳茹会突然与一个王府结亲,却没想到这件事不是大哥私下定的,而是皇上!

皇上不是责贬了梁家吗?不是当朝怒斥了梁大将军并将他发配吗?怎么还会私下与梁家联系?

“对七离国,无人能比梁家人更清楚该怎么打,而皇上妥协的原因也很简单,没有钱。”梁霄的声音虽压的很低,但他情绪中的怒意格外重:

“皇上有意打七离国,可朝中的几位重臣却不赞同,国库空虚,拿什么来打?人员不足,拿什么来战?何况,他又能派谁攻打七离国?只有梁家人对七离国了如指掌,无人能比!”

徐若瑾沉了一声,接话道:“如此来说,无论谁领这个命,都绕不开梁家,绕不开大哥二哥,绕不开父亲,那又何必空费事,直接让梁家人任将不就是了?”

梁霄安抚的拥了下她的肩膀,继续道:“大哥接了皇上密旨,答应了,不过他未求让梁家重赴京都,倒是皇上直接给定了三姐的亲事,这也是为何当初皇上会把吴家罢了官。”

梁夫人沉默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复杂。

“把梁家的姑娘许给未任一官半职的王府世子,便能指使梁家人卖命,果真是好算计。”

徐若瑾从地上捡起那一张定亲的文书,平平整整的放在梁夫人的身旁,她不知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她本以为会看到梁夫人眼中的欣喜,却很意外的发现她在犹豫。

她不舍用儿子的命去换取以后的安和生活……

因为那会让她觉得心,缺了一个角。

而她也明白了,为何侯夫人会执意拉拢梁家,因为梁家又入得了皇上的眼。

这种挫败的恶心感,让梁夫人很不适。

可她却没有了往日肆意抛洒喜怒的宣泄,而是格外的平静。

看了一眼徐若瑾,梁夫人的面容和煦,“你去看看芳茹,她也得了这个消息,可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说话。”

“我这就去。”徐若瑾转身要走,梁夫人又叫住了她,可停了半晌都没说出什么,只能又摆摆手,“去吧,回头再说。”

“是。”

徐若瑾出了门便去东厢,她知道,这是婆婆有私话要与梁霄单谈。

她没有迫切探秘的心,反倒是更关心梁芳茹,她对这门突然而至的亲事,会怎么看?

而之前,险些要自尽……缓回来没有?

看着徐若瑾出了门,梁夫人的目光并没有完全的收回来,“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她这般一问,梁霄的眼睛微眯,又恢复如常。

他没想到,母亲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他是我的妻子。”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梁夫人转头看向他,“何必瞒我?我不是傻子。”

梁霄当初执意娶她,便是让梁夫人大惊。

而严家对徐若瑾的那一大笔陪嫁,让梁夫人也很好奇。

而侯夫人来到这里,接二连三的探究徐若瑾,梁夫人都知道的格外清楚,若她真的只是徐家的一个私生女,侯夫人心高气傲,绝不会理睬她,更不会觉得她能够牵扯住梁霄和梁家,哪怕她是梁霄之妻。

梁霄摇摇头,“我还无法确定,若无意外,应与严家有血缘关系。”

“她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

梁夫人又轻抚额鬓,“你娶她,就是为了这个?”

“不完全是。”梁霄笃定道:“我喜欢她。”

梁夫人没有再说话,母子二人各自沉思。

徐若瑾则与梁芳茹坐了屋中的床上,说着她即将要嫁的亲事。

“不管你认不认这门亲事,都不能再胡闹了!”徐若瑾伸出受伤的手,“我可是都为了你负伤了!”

“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

芳茹轻抚着她的手臂,满眼心疼和后悔,“我也是一时糊涂,怎么就做了这等傻事,只想了却了,不给家中添乱,我鬼使神差的便答应了侯夫人,给家里惹出多少麻烦……你又何必不惜受伤也来拦着我?”

徐若瑾道:“你若再犯傻,我还拦。”

芳茹满眼感动,不知能说什么,“我欠你的。”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话?”徐若瑾悄悄的问,“大爷定的亲事,你怎么想的?”

“我当然要听大哥的安排。”芳茹只觉得浑身轻松,“我乐意听大哥和四弟的。”

“你不纳闷为何大爷会突然把你许去涪陵王府吗?”徐若瑾对她分毫没有探究的心思很奇怪。

梁芳茹毫不在意,“那又怎样?大哥一定有大哥的想法,我只听话就好了。”

徐若瑾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一肚子话,都无法与芳茹交流,筹措半晌,才道:“可你要嫁去远方了,只有你自己,你自己要有主意才行。”

梁芳茹点点头,也有些不舍,“其实我怕,我怕离开母亲,离开家人。”

“那要不……”

“但我想为家里做点儿事,哪怕是换来母亲一笑,我也心甘情愿,那便是对家里最好的报答了。”梁芳茹拍拍徐若瑾的手,“有这个想法,我什么都不怕了。”

徐若瑾不知能再说些什么,因为她发现,梁芳茹很清楚自己是个棋子,一颗被人摆布的棋子。

换了话题,二人开始讨论涪陵王世子所居之地,更讨论起那里的乡土特产和风景名胜。

看到梁芳茹偶尔露出的期待,徐若瑾心中暗道,乐于奉献的去做交易的筹码,是这世界女人的悲哀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小别

与梁霄回了“若霄轩”,徐若瑾不免觉得有些疲惫。

白天忙忙碌碌并不在意,坐在椅子上歇息,才感觉浑身酸痛。

今儿冲过去扑芳茹那一回,等于直接摔了个倒仰,又被钗尖划破了手,当时心急不在意,这会儿才觉得有些疼。

一张小脸苦涩无比,徐若瑾嘟着小嘴,让春草拿来伤药,准备重新的清洗包扎一下。

丫鬟们看到四爷归来也都兴奋无比。

红杏笑着倒茶,杨桃也壮了胆子,立即递上了温水浸湿的帕子,小可递来替换的便鞋,凝香捧着一身便装站在那里看傻了。

“拿过来,出去吧。”梁霄看到她站在内间门口发呆,才开口吩咐。

凝香恍然回神,放下东西便簇簇离去。

“看到你回来,都各个高兴的不得了,你怎么还撵人呢?”徐若瑾埋怨的瞪他一眼,其实她也说不出心中是喜是怨。

喜的是他心中没有凝香这个丫头,怨的是男人就是这般无情,明明有过亲昵的行为……

可这事儿自己想想,却又觉得是矫情了。

梁霄看春草为她包扎的手法实在太烂,便摆手让春草让开,他亲自动手,“你高兴么?”

“嗯?什么?”徐若瑾没听懂。

“我回来,你高兴么?”梁霄又问一遍,春草知趣的连忙离开,才不管两位主子是否还短缺了什么物件。

有四爷这一剂药,四奶奶什么都不缺……

徐若瑾羞红了一张脸,“当着丫头的面也胡说八道!”

“你到底高兴不高兴?”梁霄的手一紧,徐若瑾尖叫一声,“不高兴!”

梁霄的手又一紧,她气急的甩开他的手,“还带威胁我的?”

“我高兴。”梁霄把她一把拽入怀中,拥着她,继续为她清理伤口。

那手腕上的一道红,让他蹙紧眉头,呼吸都加重。

徐若瑾想躲开,却被他的双臂紧紧禁锢,“不许乱动,往后你再这般鲁莽,看我打不打你。”

“难道看着三姐姐要自尽不管吗?”徐若瑾不再挣扎,窝在他的怀中乖乖坐着。

有这样一个坚实的依靠,心里很踏实……

“阻拦她不做傻事,也用不着你伸胳膊去自残。”梁霄轻斥,“你不会推开她吗?你不会打掉她的手吗?偏要自己伸手去挡,你傻不傻?”

“傻。”徐若瑾自己认了,“不傻也不会嫁给你。”她嘴上不服,心里倒觉得他说的没错。

为什么要伸手去被戳一下呢?

看着他粗大的手在摆弄着柔软的绷带,倒是不觉违和,还很舒服。

“在我面前可以傻,在外人面前不可以。”梁霄把她的手包扎好,便把她抱入怀里,就这么静静的抱着,也不多说话。

徐若瑾很喜欢这么静谧的呆着,背后有这一堵墙似的男人可以依靠,尽管她不愿承认,但的确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好似一切要面对的都不是问题,一切问题他都可以解决。

这是信任?

徐若瑾不知道该如何总结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只觉得很舒服,很舒服。

“嫣儿姑娘要嫁去澶州王府做世子妃,三姐姐嫁去涪陵王府,我总觉得事情很奇妙,也很有趣。”

徐若瑾想到侯夫人,“侯夫人今日险些气死,只是她那么轻视涪陵王,是故意的,还是真是那样?”

“涪陵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在那时便什么都不管,先帝只分封了一个王府给他住,每年给足够的银两花销,王爷也什么都不苛求,一生只娶了一个王妃,生了一个儿子,仅此而已。”

梁霄的回答,让徐若瑾很惊诧,“只娶一位王妃?”

“很奇怪?”

“男人们不都喜欢三妻四妾的围绕,好歹那是位王爷。”

梁霄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你把男人都当什么了?”

“难道我有说错嘛?”徐若瑾揉揉自己的小脸,才缓过来他居然掐了自己一把,还手掐回去,冷哼一声,“我觉得是这样,你不也是?”

她没觉出自己与他的打闹是在撒娇,倒是让梁霄侧头看着她,“醋味儿很重。”

“酸死你!”

“那我就试试,到底有多酸。”梁霄直接抱她起身,吓了徐若瑾一大跳,“喂,快让我下来,我今天太累了,浑身都疼,你别……”

梁霄直接把她扔去床上,俯身压下,一双赤热的眼神盯的她浑身发烫,“能不能明儿再……”

“再什么?”梁霄挑逗。

徐若瑾咬紧了牙,“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我听你说。”

“讨厌!”

“呜呜”他的唇堵上了她柔滑的小嘴,他的激情勃发,多日的思念都化为轻柔的抚摸,让她也不由嘤咛起来。

床边脚灯的烛光随着二人的起伏呻吟,在轻轻摇摆。

一室的春光宣泄着小别后的思念。

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配合他,他也是第一次认真的安抚她……

翌日一早,徐若瑾醒来时再一摸身旁,又是空的?

她睁开眼,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好似被抽空了力气,胳膊都抬不起来。

“春草。”

徐若瑾轻唤一声,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四奶奶醒了?”

春草今日的笑容很灿烂,丫鬟们也觉得四爷归来是一件喜庆事。

如今梁霄不仅是梁家唯一的男主子,更是这院子的主心骨,他不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徐若瑾只觉此事好笑,看来梁霄这副凶煞模样也有好处,镇宅!

“四爷呢?”

“一早便去院子里了,说是早饭再回来用。”

徐若瑾撑着自己起了身,洗漱一把脸,又认认真真的换上了一套新装,更是精心的打扮了下。

前几日的打扮,是为了不让侯夫人挑剔出毛病,说她出身小户打扮的也糙。

今儿的打扮,是喜悦。

尽管她不愿承认,这份喜悦来自于梁霄归来。

早饭摆上了桌,徐若瑾便一直都等着梁霄。

只是梁霄还没回来,却是小可先从外匆匆跑进来,“四奶奶,刚刚奴婢路上遇见了白芷,白芷说夫人请您快过去一趟,有急事!”

“急事?”徐若瑾撂下了碗筷,蹙紧眉,若是婆婆提到的急事,恐怕又与侯夫人有关。

事情已是这般,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第二百六十九章 赠礼

徐若瑾赶到“福雅苑”时,梁霄已经在这里了。

梁夫人看着徐若瑾进门,脸上没有半分轻松,“用早饭了么?先吃几口。”

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却没有人去动一下。

显然,所有人都没了胃口。

“母亲有什么吩咐?”徐若瑾直奔正题,否则她实在咽不下去任何一口食物。

梁夫人看到她一张小脸绷紧,倒是轻松的一笑,“没什么大事,侯夫人准备今日便离开中林县回京都,下晌离开,在城外居住一日,明早正式启程,午宴,你安排一下。”

徐若瑾眉头微蹙,“知道了,还有吗?”若是侯夫人离开,岂不是喜事?婆婆不会苦着一张脸。

梁夫人没等再说,便听门外有了通传的声音。

是侯夫人来了。

徐若瑾纳罕的看向梁霄,他的脸色也很沉闷,见徐若瑾探究来问,只微微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梁夫人带着他们到门口去迎,侯夫人却没有丝毫昨日的气恼,而是一派和气,“一大早就把你们都惊动了,倒是我疏忽了,应该稍晚一些再说。”

“怎么走的这样急?老四也刚刚回来,大嫂再多留几日。”梁夫人的寒暄让徐若瑾很担心,万一侯夫人突然说再留下,岂不是很窝火?

侯夫人自当明白梁夫人之意,只是摇了摇头,“呆的时间不短了,你大哥还等着我回去。”

提到忠勇侯,梁夫人的心里不免又思念亲人,“代我向大哥问一声好。”

“我一定不会忘。”侯夫人拍拍梁夫人的手,众人便又回了正堂,一一就坐,丫鬟们上茶。

好似初日来时的和煦,没有这些天的勾心斗角,侯夫人脸上的笑容,让徐若瑾觉得格外讽刺,只是她还要为侯夫人准备离去的午宴,便有心先离开这里:

“母亲,侯夫人暂聊,我先下去吩咐大厨房准备好午宴,这几日侯夫人特喜欢惠娘做的小食,我让她先准备着,虽是几道小菜,做起来时间却不短。”

“先等等,吃食不急,我若喜欢,直接把人带走,你还能不给么?”

侯夫人的话中话,听到徐若瑾心底一紧,立即笑道:“母亲自是乐意的,还不都是您一句话?”

“我才知道自己的话是这么有分量的。”侯夫人皮笑肉不笑,自嘲了一句,便抿上一口茶。

梁夫人不愿离去也这般尴尬,“大嫂要怪就怪我,孩子们我管不着,家里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在这里挺好的,山清水秀,寻常便与夫人们吃吃茶,看看戏,什么都不争不抢,过的倒是逍遥。”

“其实也是我和侯爷的错。”

侯夫人的话,让梁夫人一惊,便听侯夫人继续道:“你离开京都也已经一年多了,我与侯爷还以为你们急迫的想回去,更是想要再为梁家牟取一条好出路,让梁霄也好,梁辉也罢,都能够再入仕为官,为梁家光耀门楣。”

“可惜,你们却都只想过的安和平静,没有了这等想法。”

“所以说,这是我与侯爷的错。”

梁夫人面现激动,不免亲情入心,眼圈有些发红,“大嫂……”

“行了,也不必再说了,看到你好,梁霄也好,我心满意足,回去也能给侯爷个交待了。”侯夫人说着,不免看向梁霄,“嫣儿一直挂念着你。”

梁霄很平静,“请舅母代我问她好。”

“我临来之前,她特意交待我个事情。”侯夫人说着,看向了身边的烟玉,“她说,你受伤在身,她做表妹的不能亲自探望照料,便选了身边最好的丫鬟服侍你,只期望你能领她这一份心意。”

烟玉低头福了福身,侯夫人便看向徐若瑾,“却不知,你肯不肯让梁霄收下这一份礼了。”

徐若瑾虽已做好准备,却没想到侯夫人最后是要送个人?

她看向了脸上毫无表情的梁夫人,显然这件事婆婆已经知道,只等着她来,看她和梁霄如何应对。

“既是送给四爷的,那便由四爷来做决定岂不是更好?”徐若瑾没有直接应答,而是推给了梁霄。

侯夫人看向梁霄,“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若是不乐意,自己还给嫣儿去,我不插手。”

嘴上虽如此说,侯夫人却即刻转头吩咐烟玉,“还不给你的四爷和四奶奶见礼?往后你便是那‘若霄轩’的人,而不是忠勇侯府的人了。”

“四爷,四奶奶,奴婢烟玉给二位主子请安磕头了。”

烟玉当即跪在地上便磕了三个头,徐若瑾只觉得心跳很厉害,因为是气的。

她没想到侯夫人会直接来这么一招,让她和梁霄连话都说不出。

梁霄没什么反应,好似给的只是一个杯子一个茶碗,让他毫不在意,可徐若瑾却觉得这是一根针,一根插在自己身边的毒针!

“行了,既是嫣儿的心意,那便留下吧,”梁夫人看向侯夫人,“要不要再留几日?还有好多话要说。”

“不了,我这就先回了,还有东西要收拢一下,丫鬟婆子们总有疏忽的,中午我们再好好聊。”

侯夫人说着话,便起身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去。

烟玉留在这里不动,只看向徐若瑾,听候吩咐。

徐若瑾知道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看向烟玉道:“先随我四处认一认?”既是说了给的丫鬟,那她便真当丫鬟带……

烟玉没想到四奶奶这么快就要带着她,立即福身应下,便随着徐若瑾离开这里。

梁霄看着徐若瑾出门,梁夫人在一旁说,“按说,我可以把这件事拒了,也可以直接把这个烟玉留在身边伺候,不去你身边添乱的。”

“我明白。”梁霄没有再听梁夫人解释,他心中真的懂。

梁夫人却没有停下,仍旧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她的身份早晚都会有人知道,遮着,莫不如直接亮出来,由她们猜个够,而且……”梁夫人顿了下,“她若连一个丫鬟都拿捏不住,也便不用再提协助你做些什么事了。”

梁霄嘴角轻扬,“她有这个本事,我放心。”

梁夫人没再多说,因为她心里很明白,梁家不会再有去年那般的冷清日子。

之前觉得空旷寂寥,如今又害怕孩子们再入拼搏沙场。

这便是人的贪心贪念吗?

徐若瑾自是不懂梁夫人心中想的是什么,可她却明白这个烟玉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就不能容她消停几日吗?

第二百七十章 送行

徐若瑾吩咐大厨房快速的准备欢送午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分毫没有躲避烟玉,更是与她探讨了侯夫人喜好的口味,吩咐惠娘精心的做。

烟玉对四奶奶的做法很吃惊。

她原本以为四奶奶是故意表现出和煦大度,可后来发现,她是真的在与自己商讨,吩咐下人时也悉心的指点,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了事,倒是让烟玉有些彷徨尴尬起来。

徐若瑾可不是这般便能容人的。

她之所以这般对烟玉,因为首要事情是把欢送午宴办好,不让侯夫人挑剔出一丁点儿毛病。

烟玉既然是侯府派来的人,那问她岂不正合适?

只要先把侯夫人送走,其余的事都可后续再说,麻烦袭身,那便解决一件是一件,没必要把自己扔进麻烦堆里,除却抱头乱窜之外,找寻不到一点儿出口。

那是自虐。

徐若瑾不是自虐的人。

把午宴的事布置完,徐若瑾又去与忠叔商议下晌送侯夫人离府一事。

即便梁夫人不送出府,她和梁霄是必须去的。

“……侯夫人回京都,母亲心里是很不舍的,依我之意,不想让母亲跟随送出府外,三姐姐便在家中陪伴母亲,我和四爷送侯夫人到城外,明日送侯夫人正式启程后再回来。”

徐若瑾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您老人家留在府中,我和四爷也踏实,但其余的小厮和杂役还是跟上几个,侯夫人正式离开中林县,前去送往的官员和官夫人们也不少,我怕人手不够。”

“马车备几辆?”忠叔没有看烟玉一眼,只与徐若瑾议着事儿。

徐若瑾斟酌下没说,“您看呢?我实在没经历过这等事,不知都会遇上什么。”

“那就四辆吧。”忠叔嘿嘿一笑,“老奴也不知会遇上什么,只知道去的人多,带的银子够足,那便都没事。”

徐若瑾“扑哧”一乐,“那就听您的。”

忠叔毫不在意,继续背着手便要去忙。

烟玉在旁边琢磨半晌,都觉得应该给这位老管家请个安,表示她留在了梁府。

“奴婢烟玉给忠叔请安了,往后便留在梁府侍奉四爷和四奶奶,还请您多多提点。”

忠叔没有转身,只停下脚步侧身轻瞟一眼,“那就留在‘若霄轩’里好生呆着,老奴不想真的提点你什么,你最好也不要盼着。”

忠叔说罢,便继续蹒跚缓慢的离去。

烟玉一张脸僵在当场,挂上了火辣辣的红。

她知道自己鲁莽了,而且鲁莽的很荒唐。

尽管自己是侯夫人留下的,可这里是梁府,梁府的老管家又怎么会在意侯夫人?

这的的确确是自己的错,好似当头一棒,打醒了混沌的她。

“四奶奶,是奴婢鲁莽了。”烟玉当即认错,格外果断。

徐若瑾看她轻笑,“这也不怪你,也是你在侯府中没遇上过这等有趣的老爷子,梁府的规矩很简单,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你即便不给忠叔问好行礼,他也不会挑刺记恨,觉得你不尊重他。”

“因为他只在罚下人的时候才出现,往后记住就得了。”

烟玉脸色瞬间青紫,知道自己是真的磕到了一块石头,“多谢四奶奶提点,奴婢什么都不懂,的确是荒唐了。”

“没什么提点不提点的,往后不都要在一起过日子?”

徐若瑾当即撂下这个话题,开始往回走,“日子久着呢,咱们都不急。”

烟玉不明白她口中的不急是何意,却也心中敲响了警钟,只老老实实的跟随,不再多一句废话,也不再刻意的结识什么人。

徐若瑾回到“福雅苑”,也是劝说了好半晌,梁夫人才答应下来,不送侯夫人出城。

她的确是动了情,却让侯夫人觉得演技很深。

但这一场欢送的午宴,姑嫂二人还是把酒言欢,格外欢喜。

这是侯夫人来到梁家后,第一次如此美满欢乐的吃一顿宴,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终归还是有离别的那一刻。

梁夫人落了泪,芳茹便自动的留下照料母亲。

徐若瑾与梁霄送侯夫人上了马车,随后她们也上了后一辆马车。

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侯夫人尽管在梁家屡屡挫败,但她是大魏国屈指可数的几位侯夫人,阵仗和气势便不是寻常官夫人能比拟的。

高高在上,俯瞰众人,贵不可亵,让人心中涌起崇敬之感。

只是徐若瑾却没有仰望的思想。

徐若瑾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她没有任何的等级之分。

何况,她这些时日见到的侯夫人,都是那个精于算计、城府极深的女人。

即便衣着华丽、即便贵不可攀,但褪去荣耀的外表,她也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

晚间车队行到城外的一个酒楼处,早有侯府和梁府派去的人把此地包了下来,更是布置妥当。

侯夫人下了马车便去休歇,没有再挑剔任何的不周不足。

翌日天色刚亮,侯府的车队便准备踏上回京的归程。

前来送行的人很多,包括县衙的官员们都齐齐赶到,梁夫人握着梁霄的手一通叮嘱叮咛,做足了侯府对梁家人的惦念之情和不舍离去的苦痛。

擦了擦眼角,侯夫人便已伤心悲痛的理由,上了马车。

官员和官夫人们的连连寒暄,她也已听不到。

一声唱喝,侯府的车队启程!

车辕滚滚,马儿嘶鸣,一刻钟的功夫过去,车队的最后一个随行者才踏出了送行者的视野。

徐若瑾对此很惊讶。

她没想到侯夫人离去时会这么干脆果断,更是演出一番有益于梁家的戏码。

在梁家时已经快至情断友尽,出门却还这般情意深深。

这便是寻常人们口中所说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对侯夫人的行为即便再不耻,她离去的这一番大戏也让徐若瑾佩服至极。

佩服的不是人品,而是演技和心计。

对于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来说,是绝做不出这等事的。

梁霄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带着梁家人齐齐回府。

徐若瑾在马车陷入思考中……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还击

虽已是初夏景致,花香鸟鸣,天色碧蓝,只是徐若瑾的目光却一直呆滞的望着外面,没有任何表情。

梁霄看着她,“在想什么?”

“在想很多事。”

“我要听。”

“我在想父亲离开中林县,我都没去送他,现在静下来思忖,似乎有些不孝顺。”

徐若瑾是发自内心的忏悔。

当初因为侯夫人要带自己去京都,她虽做下父亲尽快离开的决定,却没想到父亲会那么快便走,而且连消息都没告诉她一声。

梁霄蹙紧眉头,“何时走的?”

“有一些天了。”

“之前不是说去邻县任职?”梁霄的语气凝重。

徐若瑾摇摇头,“父亲也是突然得到的消息,而我,还是从侯夫人口中得知父亲是去京都的。”

梁霄揉了揉眉,“听天由命吧。”

“什么意思?”徐若瑾纳罕的看他,梁霄摇摇头,“我离开之后,还有什么事?”

徐若瑾的脸色沉寂下来,直盯盯的看着梁霄不说话。

他伸出大手摸摸她的脸庞,眼神中有一抹怜爱,“有什么话不能说?”

“我只是个不起眼的主簿的私生女,为何侯夫人会连我的底细都不放过?她执意带我去京都,能牵扯到你什么?”

徐若瑾始终对此不解,她只觉得这些理由都不足够让侯夫人这般针对自己。

尽管侯夫人已经离去,让之前的事成为不解的谜团。

也为徐若瑾的心中埋了一颗噩梦的种子。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梁霄的回答很简短,“你是梁家的四奶奶,不再是主簿之女。”

徐若瑾仍不能踏实下来,“这个理由我觉得很牵强。”

“这个理由足够了。”梁霄轻触她的小脸,“不要看轻你自己,梁家纵使是罪臣,也是朝中之最!”

“这样?”徐若瑾张大着嘴。

梁霄笃定的点头,“对,就是如此。”

徐若瑾想到皇上密旨为芳茹选的亲,倒也觉得这个说法成立。

只是她继续看着梁霄,“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为何如此想?”梁霄虽笑,却没想到她的直觉这么敏感。

“心中有这种感觉。”

徐若瑾杵着小脸,“想回娘家去看看。”

“现在回?”梁霄很想纵她一回,因为她的眉间满是疲累,惹人心疼。

“先回去与母亲回个话,晚间再去?”徐若瑾心中也颇为期待,梁霄点了点头,“晚间让醉茗楼送席去徐府,我们去那里吃晚饭。”

徐若瑾会心一笑,立即吩咐顺哥儿去徐府通知一声。

她笑的是那般的甜,甜到他醉了。

两个人回了梁府,直接奔去了“福雅苑”。

梁夫人无精打采,倒不是因为侯夫人离去而难过不舍,而是因为她的离去,想到了很多事。

“走了?”梁夫人抚了抚额鬓,“还以为你们会晚间回来,这么早。”

徐若瑾简略的把事情说了,“清晨一早便启程了,昨晚休歇时已不早,侯夫人或许有些疲惫便没与众人寒暄太久,去送行的官员和官夫人很多,袁县令与袁夫人也到场了。”

“走了好。”梁夫人长舒口气,“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也不能松懈了,嫣儿欲嫁澶州王世子的礼要送,你三姐姐的亲事要办,这些都是关键的。”

梁夫人细长的眼睛微睁,看向徐若瑾,“你拟个章程?也借此机会多学一学,王府的规矩不同寻常人家,比公侯府邸的还要麻烦,说起来,这又要请方妈妈出马了,却不知涪陵王府会否请教习嬷嬷出面,这都要提前知道才行。”

“我都记下了,待得了消息再告知母亲,请母亲做主。”

徐若瑾应答,梁夫人直直的坐起身,十分认真的叮嘱道:

“你三姐姐出嫁,一定要办的亮亮堂堂,风风光光,不要怕花银子,梁家这么多年,还不缺这点儿银子,莫看我们是在中林县,我要让京都的目光都聚到这里来!”

“是,若瑾一定尽心尽力。”

徐若瑾感觉到婆婆的气势与寻常完全不一样,不仅仅是认真,仿若是豁出去的感觉。

想到昨日梁霄说起的私密之事,徐若瑾的心里也更聚了精气神。

这或许是梁家的一个重要的机会。

是用命去搏的机会。

成败或许只在这一次,那就要先把气势充足,让人们看到梁家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是那般的威武不屈,是国之重臣!

“你三姐姐的亲事不急,首先要等涪陵王府的聘礼送到,还需要时间去走仪程,只是嫣儿的大婚之礼,要多用用心思。”梁夫人想到了烟玉,“那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理?”

“烟玉姑娘,是嫣儿姑娘赠给四爷的,那便伺候四爷更合适,如今四爷身边只有凝香一个人,原本还想请母亲再选一个,如今有了烟玉,倒是正好了。”

徐若瑾面色平和,好似真在说着丫鬟而已,提起嫣儿的名字,也没有丁点介意。

梁夫人看着她,“烟玉应该是侯府的家生子,自小接触的事务也多,也不必单去伺候老四一个人,有什么拿捏不准的,可以让她搭一把手。”

“省得了,母亲请放心。”

徐若瑾的应答,让梁夫人微微点头,她看向梁霄,却见梁霄坐在一旁好似要睡着一般。

“晚间留下用饭?”梁夫人得知梁辉兄弟要出征,似是心生担忧,反倒对眼前的儿子更关注些。

梁霄摇摇头,“去徐府一趟,岳父走时,我不在家,已经离去多日,应当去看一看还有什么能帮衬的。”

“这倒是应该。”梁夫人已知徐若瑾的身世颇为隐秘,对徐家倒是少了心中的芥蒂。

仔细看看眼前这个儿媳妇儿,梁夫人倒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至于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她自己也不知道。

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梁霄便与徐若瑾出门准备去徐家。

徐若瑾不由撅起了小嘴,念叨着:“三姐姐的亲事应该是有仪程的,到时候要多请教下方妈妈,可嫣儿姑娘的大婚之礼该送什么?”

她突然看着梁霄,调侃的问道:“人家都送了丫鬟在你身边了,你倒是说说,该送些什么呀?”

梁霄狠捏了她的屁股一把,徐若瑾尖叫的躲开。

丫鬟们立即把自己扮成睁眼瞎,而远处的忠叔却看到了两位小主子动手动脚的嬉闹。

“忠叔。”梁霄过去打了一声招呼,“侯府赠我二人的大婚之礼,都入库了吗?”

“已经入库了,册子上记的清清楚楚,只是夫人还无心过问,四爷要看?”忠叔束着手挂着笑。

梁霄很是不屑,“不必给母亲看了,直接找人送回京都,那便是我送表妹的成亲大礼,一件不许多,也一件不许少!”

“啊?”徐若瑾瞠目结舌,这脸打的太狠了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病了(加更)

徐若瑾惊愕之后,心中恍然明白,这是梁霄在向嫣儿姑娘表达他的不满。

他已成亲,而侯夫人把二人一对儿的玉坠送回,又最终把烟玉留下,更是当众说出,是嫣儿姑娘心系表哥,特意送了贴身的丫鬟侍奉他。

梁霄当时虽未露声色,可他瑕疵必报。

只是徐若瑾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觉得他冷待嫣儿姑娘?这是他的事,自己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还多了个烟玉。

可要说怨怼侯夫人和嫣儿姑娘送了丫鬟?

这事儿自己也左右不了,更犯不上为此抓心挠肝的烦躁,毕竟只是个丫鬟,是否能引男人垂溅美色,还要看梁霄是否有这个心,自己又不可能逼着他。

徐若瑾这般思忖,紧抿的小嘴其实在笑。

她在情感上着实是个白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其实是喜悦的。

梁霄吩咐马车启程,便拥着她于怀中奔赴梁府。

徐若瑾抛开与梁家有关的一切事情,开始想着父亲,离开这么久也没来个消息?是否已经到京城了?母亲跟随去了吗?

梁霄之前已经吩咐下去,待他们二人到时,醉茗楼已经饭菜送到,桌席摆好。

徐子麟和徐子墨正等着二人到来。

见到梁霄,徐子麟的气势总矮了半截,特别是侯夫人亲至,而梁芳茹又即将嫁去王府,他总感觉梁家的高高在上与自己格格不入,一时间除却打了一声招呼之外,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徐子墨没这么细腻的心思,看到二姐和姐夫到了,笑的瞧不见眼睛,“二姐,我可想死你了!”

“倒是瘦了?学业太急了吗?”徐若瑾怕拍他肉墩墩的身体,尽管瘦了一圈,但仍旧那么结实。

“二姐,你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累!”

徐子墨竖起熊掌一般的手,开始掰算着手指头,“父亲走了以后,我要去县学读书,先生根本不给假期,若是学不好还要打板子,大哥这里忙不过来,我还要盯着家里的人收拢父亲母亲的东西,家里的厨娘跟着去了京都,换来的几个手艺太差,每日做出来的饭菜别提有多难吃,可大哥还不让我挑剔。”

见徐子麟狠瞪他一眼,徐子墨立即缩了脖子,“反正,反正我就这么瘦了!”

“行了,那今儿就补补,家中的人手少,你本来就应该多帮一帮忙,诉什么苦?!”

徐若瑾说完,看向徐子麟,“小侄儿还好吗?”

“还不错,跟随父亲先去京都了,我在家中忙碌,也无暇照顾他,一切都待京都安顿下来再说。”

徐子麟说着,突然尴尬的笑起来,“站在门口说什么?快进屋先坐一坐,家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少了,妹夫不要介意。”

“自家人,哪会挑理。”梁霄说着,朝后一摆手,春草、红杏几个立即上前开始忙着。

徐子麟讪笑几下,便吩咐徐家仅剩的几个丫鬟摆好碗筷,一张大圆桌,只坐了四个人,倒显得有些寂寥空旷了。

“父亲已经走了多日,还没有到京都吗?”

徐若瑾忍不住问,这是她一直惦记的事,“走时也没告诉我,即便再忙也应该去送一趟的,毕竟是父亲。”

徐子麟顿了下,便摆手,“是父亲不让的,说没必要还让你去送,专心忙应酬侯夫人为主。”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再忙也应该去,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徐若瑾觉得徐子麟敷衍过重,语气更多埋怨。

“我能有何办法?父亲才是一言堂。”

徐子麟的话中也隐有不忿和不满,梁霄看在眼中,转了话题,“好久没闲下来喝一杯,来。”

“喝。”徐子麟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若瑾见他不愿再理睬自己的话题,便先是夹了几口菜,随后开始悄声的问起徐子墨来:

“母亲跟着父亲一同走了吗?”

“走了。”徐子墨认真的点点头,“不过柳姨娘留下了。”

徐若瑾眉头一皱,“她没跟着去?”

徐子墨摇摇头,“柳姨娘说是身体不适病了,没走成,父亲临走时说,让她跟随大哥一同入京都。”

“病了……”

徐若瑾喃喃自语,想要细问,却又觉得问徐子墨不太合适,只能先把这件事压下来。

梁霄与徐子麟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闲话,徐若瑾心不在焉,吃上几口也没什么兴致,便拽着徐子墨去了书房。

铺纸研墨,她准备写一封信给徐耀辉,一是表达下未能送别的歉意,二来,也写一下自己与侯夫人后续接触的情况。

并非是向父亲寻求什么提点,而是她想看看父亲会有什么反应,严家更是会有什么反应!

徐若瑾想到严家,便觉心中是根刺。

她没有与梁霄提及“严家”这两个字,是因为她不知该如何说。

她的心中已经隐隐觉得,严家人虽没有与自己直接有什么瓜葛和联系,可他们却一直没有彻底的走出自己的生活。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安,十分不安。

徐子墨絮絮叨叨,还提到了上一次在“灵阁”里与人打架,“二姐你是不知道那些人问东问西有多么烦人,我还以为又是什么找茬的,结果说上几句便一口京片子味儿,惹的我这叫一个烦,当时便一拳挥了过去,然后就打了起来。”

“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侯府的人啊。”

“不过侯府的人干嘛去酒铺里打探这些事?恶心人!”

“二姐,二姐?你怎么不说话?”徐子墨抬头见徐若瑾写的格外认真,“给父亲写信?那我也写。”

徐子墨心血来潮,也提起了笔。

可是空中划了半天,他却不知该写点儿什么。

徐若瑾没时间理他,把信写好吹干,便工工整整的折叠好,放入了信封中,让春草去用蜡油封好,交给顺哥儿,让他寻人邮送京都。

心里想着事儿,徐若瑾便要出去,徐子墨纳罕问着:“二姐你去哪儿?”

“我去见柳姨娘。”徐若瑾紧了紧袖口,“我要看看,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第二百七十三章 瞧病

徐若瑾想往柳翠的小院子走去,孰料半路却突然出现个陌生人,吓了徐若瑾一大跳!

这个陌生人是一位年纪略长的老年人,徐若瑾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出徐家何时有这么一号人。

红杏也吓一跳,立即挡在徐若瑾的面前,指着老头儿便嚷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干嘛的?还不赶紧滚开,这里可是临近后宅了,你有何居心!”

“是梁四奶奶?”老头的声音洪亮,面容饱满。

徐若瑾微蹙眉头,“你是谁?”

“我是醉茗楼的酿酒师傅,贱姓马,见过梁四奶奶。”

马师傅拱手行一大礼,徐若瑾连忙侧开身,“原来是醉茗楼的师傅,是找不到路了吗?红杏,去为马师傅引路。”

红杏仍旧审度的打量着他,有些不放心,马师傅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在下是专门来等梁四奶奶的,我之前去‘灵阁’之前求过多次,都没能见到您,今儿得知梁四爷定了酒席到徐府,便跟随着来了,只为见您一面!”

“好在老天爷还赏了我这个颜面,终于等到您了!”

徐若瑾恍然,仔细想想,上次禾苗好像提过这么一个人,只是当时毫不在意,并没有见他。

“你等我们四奶奶做什么?”红杏不解,又怕他是什么歹心之人,仍旧挡在徐若瑾面前不离开。

徐若瑾拦住红杏,笑道:“我听说过您,醉茗楼的酿酒师傅,您的酒可是中林县首屈一指,人人称赞的,每日只卖五坛酒,多了是千金一杯也求不得,只是我迄今为止还没有尝过,倒是一桩遗憾事了。”

“你不会是觉得我们四奶奶的酒铺子抢了你的生意,都找茬到这里吧?”

红杏突然插嘴,倒是让马师傅有些汗颜,“真不是来找茬,我是想向梁四奶奶您求教,还望您能指点一二,到底是什么法子,能够让酒有那么醇厚的香味儿。”

“我酿了一辈子的酒,琢磨了一辈子的方子,却一无所得,自尝过您的酒,才觉得那是一杯至圣,浓烈如火,是我毕生追求的味道,可、可我却做不出来!”

马师傅急的乱转,“只求梁四奶奶能够给予指点,让在下圆了这毕生心愿,即便当即闭目辞世,也绝对无憾,可否?”

“做你的春秋大梦呢,四奶奶的方子凭什么告诉给你,你得了方子倒是能酿出同样的酒了,这岂不是登门抢人银子呢么!”

红杏插腰便骂,一丁点儿都不客气,“看你年纪大了,本也想客气的待你,可你为老不尊,连这种要求都能提得出来,也不嫌害臊,呸!”

“梁四奶奶!”

马师傅当即举手至天,“我对天发誓,只要我明白是何法子能够酿出这等纯烈的酒味儿,我毕生不再酿一滴酒,就此金盆洗手,再也不碰酒,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红杏看着老头一双眼睛都犯了红,也有些害怕起来。

徐若瑾不容红杏再说,倒是和煦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法子,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今儿这个时机不太合适,过几得了闲空到灵阁,会派人去请您,到时候咱们再交流,我也有心向您讨教。”

“真的?”

“绝不虚假。”徐若瑾的话让马师傅立即拱手:

“四奶奶抬举,在下这就告辞!”

马师傅也不客套,立即兴奋的笑着离开,甚至连徐若瑾是否敷衍糊弄他都没去思忖,只等过几日的再相见。

红杏看着他离去,不由拍拍胸口,“吓死人了,四奶奶,您有什么向他讨教的?这种人也太自傲了。”

“不不不,我的确有事情要请教。”

徐若瑾对此很虚心,“能以一种酒卖上多年,还被人们如此称赞,他定有他的本事。”

红杏撅了撅小嘴,对此并不在意,徐若瑾也不想与她多解释,因为这丫头根本就没有经商的弦儿,倒是护身的一把好手。

继续前往柳姨娘的小院,而此时此刻,柳翠已经知道徐若瑾要来看她,惊愕的呆滞在床上,不知所措。

她完全没有想到二姑奶奶归家,会主动来看她?

其实柳翠在躲着徐若瑾。

因为她发自内心的害怕,其实害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曾做的事、说过的话,二姑奶奶又怎会知道?

她应该平和的面对,可越是这般想,她的手越是抖的发慌。

“二姑奶奶来了。”丫鬟唱了名,撩起了帘子。

柳翠立即下了病床前去相迎,只是她脸上的错愕和慌乱还没能彻底的挥去,倒是让徐若瑾在门口全部看入眼中。

“给二姑奶奶请安了,没想到二姑奶奶会亲自来探,倒是婢妾失礼了,应该先去给您请安的。”

柳翠寒暄的声音发颤,徐若瑾没有移开目光,只站在那里看了她半晌,“倒是面容憔悴,脸上也颇有浮肿,这是怎么了?请大夫来瞧了吗?”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休歇几日便好,哪还用得着请大夫。”

柳翠缓过神来,立即侧身引徐若瑾进屋,“二姑奶奶进来坐,”转身吩咐丫鬟,“快上茶,愣着干什么呢?”

丫鬟匆匆出去,徐若瑾进了屋,只找寻个角落的椅子坐下。

柳翠坐在侧位,沾了半个椅子,双手放在腿上,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开口。

徐若瑾看着她,“既是病了,便要请大夫来瞧瞧,否则父亲来信问了,大哥和三弟又如何回?父亲去了京都,你都未能跟随,这显然不是什么小毛病,还是不要耽搁了,以免父亲担忧。”

“二姑奶奶说的是,倒是我粗心大意了,明日便使人去请大夫,谢二姑奶奶提点。”

“何必明日?今儿不正是有空?”徐若瑾看向红杏,“到门口派人去洪林堂把岑大夫请来。”

“不要!”柳翠急阻。

徐若瑾立即看向她,柳翠连忙摆摆手,语气也软下来,“不必了二姑奶奶,真的不用了!”

“为何不用?”徐若瑾的疑惑更重……

“岑、岑大夫是洪林堂的名医,此时估计在外诊治,不会有空的,明日我再派人去请。”

“现在去。”徐若瑾一指红杏,红杏应答下便往门口去。

柳翠没能拦住,坐下身后便紧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徐若瑾指尖敲案,一直的等。

而这种等待,对于柳翠来说,是一种煎熬……

第二百七十四章 理由

有徐若瑾亲自请,岑大夫在其他人家治疗过后,直接奔来了徐府。

看到岑大夫额头冒汗的仓促样,徐若瑾也有些歉意,连忙吩咐春草去倒茶。

“是柳姨娘的身子不适,所以特意请您来给诊一下脉,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徐若瑾分毫没有理睬柳翠,直接与岑大夫商议起病情,“病,总要有个原因,查不出根源怎能痊愈?旁人我信不过,就只能劳烦岑大夫您了。”

岑大夫听出她话中特有之意,点了点头,“一定尽力而为。”

“请。”徐若瑾侧身引请,岑大夫便带着药童进了屋中。

柳翠被吓的攥紧了拳,即便岑大夫进来,她也一直看着徐若瑾,“二姑奶奶,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晰,您这又是何必逼我?”

“你是徐府的姨娘,父亲不在,我有责任为他照料好你,何来逼你一说?”

徐若瑾没有在岑大夫面前遮掩什么,却是让岑大夫恨不能把耳朵堵起来。

只是这个念头也稍纵即逝,他看向眼前的徐若瑾,不由想到去年时,她还只是那个病弱险死的姑娘,连说上一句话都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而如今?

天壤之别,好似换了个人。

只是岑大夫对此也只是随意一想便罢,做大夫的,已知太多的府邸宅秘,从行医开始,最懂的一件事便是充耳不闻,当聋子。

柳翠仍旧不肯伸出手腕,徐若瑾便一直的盯着她。

“你不要逼我,真的不要逼我……”

“你又有什么怕的?不过是诊脉为你瞧病,你至于胆怯成这幅模样?”

徐若瑾一脸冷漠,已经笃定柳翠有问题,否则何必这般遮遮掩掩?更是刻意称病,不与父亲同去京都?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因为齐二曾说过,柳翠与徐子麟私谈,自己生母不是临庄人,那柳翠还知道什么?她又为何会这样说?

所以她得知柳翠没去京都,又称病不出,便想来看一看。

可她之前不过是一句随意的话,却引来柳翠那么大的反应,这便让她格外好奇,而如今再看,她就是有问题。

柳翠缩成一团,显然死也不肯让岑大夫诊脉。

岑大夫颇有为难,“梁四奶奶,您看……”

“红杏。”徐若瑾点了红杏的名字,红杏也是一颤。

她曾与柳翠一同在徐府服侍多年,终归是有些情分。

虽她也知道柳翠如此躲闪是有问题,可自己亲自上前……还是需要勇气!

可她是四奶奶的人,她就要听四奶奶的话。

一个人终归摁不住,红杏把小可也喊上。

两个人走过去,几下子便摁住了柳翠,柳翠不得已的伸平手臂,岑大夫便上前仔细探脉。

眉头微皱,惊愕的看了一眼徐若瑾。

徐若瑾微微点头,到屋外等候岑大夫私谈。

“什么问题?”徐若瑾看到岑大夫脸上也有怪异之色,不免急问。

岑大夫压低声音,“小产。”

“小产?”徐若瑾哑声疾呼,又捂住了嘴,目瞪口呆的看了一眼屋内,又看岑大夫。

岑大夫摇摇头,“依现在的情况看,身体虚弱得很,恐怕是用了邪药。”

邪药!

便是那种巫邪之人开的野方子!

柳翠没有声张此事,更是用这等野路子,她是为了不让人知道。

为何不让人知道?

徐若瑾倒未怀疑她是否清白有毁,而是觉得她在瞒着什么……

“还请您再开一道调养身子的方子,多谢了!”徐若瑾与岑大夫不是一日两日的交往,故而这等事也能放下心来,不怕他出去肆意乱传。

岑大夫点了点头,去桌案之处铺纸研墨,写好了方子交给徐若瑾。

这等方子去何处抓药,也是个问题。

是否去洪林堂,都要由梁四奶奶自行决定。

徐若瑾让春草送岑大夫出门,转身进了屋中看向柳翠。

柳翠已哭成了泪人儿,红杏在一旁也甚是手足无措。

“你们先出去。”徐若瑾要关起门来与柳翠私谈。

红杏点点头,带着小可离开,在门口守着不让外人靠近。

“为何要这么做?”

徐若瑾的问题,柳翠心知肚明。

“是我自己作孽,可我向你保证,我绝没有做过愧对老爷的事,那是良心!”柳翠怕徐若瑾误解,当即对天发誓。

徐若瑾拍掉她的手,“我也不认为你会做出那等腌臜事来,可你身为姨娘,能为父亲再生一个子嗣,不应该是你渴求的?你期望的?这样你才能够更受重视,可你为何要用……要用邪手段把他弄没了?若是父亲知道,你可知你的下场?”

“二姑奶奶,您还管婢妾有什么下场吗?你不是一直都厌恶婢妾的吗?”

柳翠满脸苦涩,硬把眼泪吞回去。

“我只厌恶你用心不正,厌恶你总想利用旁人的善心良意,去完成你不应有的**。”

徐若瑾看她,“我倒是后悔,当初不该给你出什么主意,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步错,步步错,那都是婢妾自己选的,与您无关。”

柳翠的眼泪没能止住,顺着面颊滑落下来,“可我也想过的更好,我也想对下人颐指气使的呼来喝去,我也想老爷能宠着我,能护着我,我也想整日受人追捧,被人巴结着,可我有什么错?只错在我没孝敬好老天爷,没投个好胎?”

“所以你便利用所有人的贪欲,甚至利用小侄子在父亲面前博爱博同情?”

“那种生活,很有意思吗?”徐若瑾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柳翠不认同,“你不能懂,因为你之前纵使被夫人喝骂,你也是府上的小姐,不是奴婢。”

“我只知道,纵使我吃着咽不下去的饭菜,我也没想利用别人,而是真心待人。”

徐若瑾不愿再追忆这等话题,“你为何要打掉这个孩子?”

柳翠不说话。

“你不想跟父亲去京都?”徐若瑾猜测着。

柳翠点点头,“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伺候够别人了,老爷夫人都去京都,我在这里逍遥自在,过的无比快活,何必要追去京都当奴婢?”柳翠抬头看着她,“这个理由,够了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甘

“不,不够。”

徐若瑾平淡的回答,让柳翠一惊,激动的站起身道:“你为什么不信?这个理由为什么不够?你还让我怎样?难道要我去死?”

“不要拿死来威胁我,你宁肯抛弃自己腹中的孩子,也要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你会死?”

徐若瑾冷笑几声,“我之所以说你这个理由不够,是因为你刚刚所说的话便是矛盾,非常的矛盾!”

“京都是何地?那里贵人无数,官家遍地都是,你向往荣华富贵高高在上,你崇敬当家主母的生活,而不是给人做奴为婢,母亲如今病重缠身,父亲已经让你接手中馈之事,而你却说是不想再去伺候父亲,豁出性命打掉腹中的胎儿,也要留在中林县不肯走,你觉得,我会信吗?”

徐若瑾直戳重点,“柳翠,说谎可以,但你要有圆谎的本事,可你没有,所以我不信。”

柳翠被吓的连连后退,一屁股堆缩在床上,好似痴傻一般。

“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藏着,而这件事让你觉得性命堪忧。”徐若瑾缓缓的走近她,“到底是什么事?你告诉我,嗯?”

“我不是要故意打掉这个孩子的。”柳翠沉了半晌,才道:“而是之前便已保不住了。”

徐若瑾皱了眉,“那你为何不直接找岑大夫?找有名望的大夫,偏偏要找那等乡野郎中?”

“因为老爷只想要个女儿,不想再要儿子,你懂吗?”

柳翠朝向徐若瑾怒吼,也是她情绪的发泄。

“为什么?这是什么理由?”徐若瑾很吃惊,她没想到父亲会这么想,男人不是更想要儿子的?为何会想要个女儿?

柳翠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却不肯说。

“于是你就找大夫问自己肚子里的到底是男是女?”徐若瑾只觉得她格外荒唐。

柳翠没有反应。

徐若瑾甚是气恼,“然后告诉你腹中是个男孩儿,于是你便服野药故作滑胎?”

“那时便已经保不住了,我又何必让老爷喜后又忧?只让我自生自灭,在这个小宅子里做一辈子的女主人到死,岂不是更好?”

她又怎能说,听到了老爷无意中透露的一句话?

想到那一句话,她只觉得凉意袭身。

好在老爷那时醉了酒,否则,她或许造成了一具尸体,而不会在这里还喘着气!

柳翠的狡辩,让徐若瑾不能信,“女人受了委屈,多数是更期待男人呵护怜悯,期待男人的关爱,可你却如此冷血的抛开不提,只愿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柳翠,你在故意瞒着什么?”

“你曾说过,我生母不是临庄的人,她是何人?”

徐若瑾问出一直压抑心底的疑问,柳翠浑身一颤,惊悚的看着她。

“二姑奶奶,你不要再问了,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徐若瑾不等再说话,门外便响起了说话声:

“老奴是来给柳姨娘送药的,二姑奶奶也在?老奴许久没给二姑奶奶请安了。”

“什么药?”

“当然是补药啦,柳姨娘的身体不好,老奴可甚是上心呢!”

徐若瑾把屋门打开,正看到陈婆子满脸堆笑的在看着她,“老奴给二姑奶奶请安了,给二姑奶奶磕头,哎哟,这端着药,实在不方便。”

陈婆子十六颗大牙龇出来谄媚的笑着,因为她一想到自己哪怕是去年,还敢在这位姑奶奶面前拿乔克扣银子就浑身颤抖。

如今人家是什么身份?是梁府的四奶奶!

梁府的姑奶奶都要嫁去王府了,这是贵人啊!

“什么药?”徐若瑾很不耐烦的从她手中接过,闻一闻,那股呛鼻的味道引的她胃腹翻滚,一阵恶心,“什么破药?拿走拿走!”

“啊?这……”陈婆子伸了脖子往屋中瞅了瞅,却看到柳姨娘蜷缩一团,窝的床上。

“看什么呢?没听到四奶奶的话?还不拿走?!”红杏一把将陈婆子推开,险些把陈婆子拽了个踉跄跌倒。

陈婆子不敢说什么唾骂的话,心里却把红杏恨了个透。

端起洒掉的药碗,灰溜溜的离去,心里早已把红杏的八辈祖宗都撅了出来!

“呸!”红杏扭头一唾,“这个老婆子是最坏的了!”

“别搭理她了。”

徐若瑾把岑大夫的方子拿出来,指了上面的几位药道:“这几道药家中有,去大库里拿出来称好分量再送来,其余的药去药铺子里拿。”

“有人问起怎么办?”红杏知道这方子隐秘,四奶奶去掉几味药从家中拿,也是不让外人猜度出徐府出了什么事。

徐若瑾笃定道:“只说是补身子的,不会惹人眼。”

红杏当即点头,“奴婢这就去。”

这件事也只有交给红杏,徐若瑾才会放心,毕竟她与春草还有几日相交的情分……

回到屋中,徐若瑾看到柳翠已疲成一团,紧闭的双唇证明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我也不逼你,你先养好身子,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希望那时你能过的豁达一些。”

徐若瑾说罢,便带着春草和小可等人回了正堂。

柳翠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人影消失不见,泪水瞬时哗哗而落,痛不欲生。

“二姑奶奶,我对不起你,原谅我,我对不起……”

徐若瑾没有直接去找梁霄,又去了徐子墨的院子,与三弟聊了好半晌。

终究是酒过三巡,徐子麟醉倒,梁霄也有微微醉意,丫鬟们过来请,徐若瑾才出门上了马车。

梁霄的满身酒气,让徐若瑾躲了很远。

因她今日思忖柳姨娘的事,又与徐子墨聊了很久将来的打算,已经用脑过度,如今再闻他身上的气息,虽滴酒未尽,却也像是要醉倒一般。

梁霄却不肯放过她,把她搂入怀中好一顿亲昵。

徐若瑾受不住,连忙推开他,梳理好自己的发鬓,转移话题:“今儿倒是遇上有趣的事,醉茗楼的酿酒师傅找上门来,偏要请教我的酿酒方子,你说我有意把这个人拉拢过来,会不会有问题?”

梁霄听此,倒是笑了起来,“那你要问问姜三夫人,醉茗楼可是她的产业。”

“啊?”徐若瑾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那还是算了,这个人我可惹不起。”

“你应该把醉茗楼也直接收入囊中才对。”

梁霄的提议,让徐若瑾愣住,“这倒是个好主意,容我想想。”

“胆子倒是够大,这回不怕了?”梁霄揉捏着她浑圆的小脸,徐若瑾一把拍开,插腰吼道:“惹出事来不是还有你顶着?这回你要是敢擅自逃跑,我就跟你拼了!”

“我等着……”

徐子麟醉倒后喝了几碗醒酒汤,陈婆子在一旁絮絮叨叨,已是把今日徐若瑾去探望柳姨娘的事说出去。

“她去看柳姨娘,还呆了很久?”徐子麟豁然酒醒。

陈婆子立即点头,“是啊,还怒斥老奴送去的药不对,另外请大夫开了方子呢!”

徐子麟忙问:“她没有查问究竟是什么药吧?”

“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徐子麟哑声轻喃,目光中显出阴狠,“看住她,等我问了父亲以后再说。”

陈婆子领了命立即退下。

徐子麟早已没了醉意,“弄死她?可惜了一个美人,但谁让她那么倒霉,偏偏让父亲猜到,她或许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 骂贴

梁夫人知道了梁霄下令,把忠勇侯府送来的礼箱全部运回京都,转送给嫣儿做成亲大礼,只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就此作罢,没有再提。

如果是知晓梁辉等人的筹划之前,她一定会斥他肆意胡闹,可现在,哪还有再斥儿子的必要?

何苦做这个决定的是梁辉,是家中的长子,也是她更疼爱的儿子,即便心中怨怼,她也不舍得。

因为儿子们一心为了梁家起复,宁死一搏;

因为忠勇侯府除却利用便是利用,让她心底发凉。

徐若瑾对此却觉得很开心,这倒不是她觉得扫拂了忠勇侯府的颜面开心,而是因为她少了一件苦恼费心的大事。

为那位嫣儿姑娘选嫁礼,着实棘手,而现在棘手的事由家中那个活阎王一句话便搞定,不免让她心花怒放,更觉得这个臭男人还是有很大作用的。

与梁夫人一同休歇了两日,梁府便等来了涪陵王府送至的聘礼。

而这个消息传出,震惊朝野,中林县这等小地方更不用提,酒馆茶肆的话题,连带着说书的都开始编纂了新故事。

只是没有人敢在污蔑梁家的女人,肆意诋毁。

因为但凡是长个脑袋的人都知道,能嫁去王府,必是皇家赐婚。

赐婚的人能是谁?除却皇上便是太后。

这都证明了一件事,梁家起复有望,那谁还敢在这件事上火上浇油?纯属不要命了!

陆陆续续有来梁家贺喜送礼的人,梁夫人也不似之前那般格格不入,反而温和待人,又结交了不少妇人好友。

而徐若瑾则忙的脚不沾地。

除却要把王府的聘礼送入大库,记录在册,梁家还需要再选一批新的丫鬟婆子入府。

因为过些时日,便有指派前来教习规矩的宫嬷和礼部的主事到梁家,那是务必要招待好应酬好的人物,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不过事情忙碌,她的心情却是不错,因为自侯夫人离开之后,婆婆对她的态度颇有改观。

做事上,指点一二,虽偶有训斥,也是因为徐若瑾犯了马虎;

生活上,晨昏定省是早就免了的,徐若瑾却仍旧每日一早过去请安,顺便求问家中的一系列事该如何安排;

没有了之前的刻意挑刺,也没有了瞧不上、瞧不起的恶劣态度。

这一大转变让徐若瑾起初很是惊诧,但习惯过后,婆媳二人倒是偶尔能说上几句闲话,更为亲密起来。

徐若瑾以为是因为嫣儿即将成为澶州王世子妃,侯夫人又伤了梁夫人的心。

只有梁夫人自己知道,她是觉得徐若瑾很可怜……

带着新选的丫鬟婆子见过了梁夫人,徐若瑾便将她们交给各自负责的管事。

梁夫人没让她立即走,又叫了回来,“袁县令的女儿即将出嫁,你知道了吗?”

“送帖子来了?”徐若瑾对此很吃惊,她虽知道袁蕙翎被许给邻县县丞之子,但没想到会嫁的这么快。

“送了,抽空你去添个妆,正日子我们便不参加了。”

梁夫人这般吩咐,徐若瑾顿下,点点头,“知道了,我不会太小气的。”

“终归梁家还是在中林县暂居,上次你也算与袁家扯破了脸,如今你三姐姐出嫁,袁家不敢惹归不敢惹,你也不要太过拿捏,让人心里不舒服。”

梁夫人怕徐若瑾心里仍记着仇,可想起袁家的恶劣手段,梁夫人也没什么好心气,若说宽容,都是瞎扯,但要说记恨,时间过了这么久,也的确没有那么深的怨怼。

因为梁家是胜者。

徐若瑾明白婆婆之意,笑道:“我是真的不在意了,若非您提起她要出嫁,我都把这一户人家给忘了。”

梁夫人奇怪的看她一眼,却又不知能埋怨什么,“行了,那就去忙吧,替我向袁夫人告个罪,家中事情繁多,便不亲自去吃这杯喜酒了。”

徐若瑾福身应下,便转身出了门。

她刚一出去,便见烟玉迎了过来,这几天烟玉倒是没停歇,从留在梁府之后,便跟随徐若瑾马不停蹄的做事。

若抛开她是侯夫人留下的人不提,烟玉倒是一把好帮手,起码,为徐若瑾担了很多繁杂的琐碎事,让她留有能喘口气的功夫。

“姜府来了帖子,请您稍后去一趟。”烟玉把帖子递上,“奴婢怎么回?”

徐若瑾有些惊愕,没想到会是姜三夫人亲自递的贴?

打开帖子一看,徐若瑾只觉得额头发凉。

因为帖子上可没什么寒暄客套的说辞,都是指责和气恼,更是表明,若徐若瑾今儿不去,姜三夫人便要亲自去把“灵阁”拆了!

为什么呢?上面也写的明明白白,因为那位酿酒的马师傅在徐家见过徐若瑾之后,便回去向姜三夫人辞行,只说等梁四奶奶提点,更曾发誓,若知配方再不动酒,便回了家中等徐若瑾与他相见。

无缘无故的抢了人,也难怪姜三夫人发火。

徐若瑾也没法埋怨这位马师傅求知心切,因她之前也不知道醉茗楼是姜三夫人的产业,更是在回了梁家后,便把这件事给彻底忘了!

“四爷呢?”徐若瑾觉得这事儿颇为棘手,好歹得拽个挡箭牌。

烟玉摇摇头,“不知道。”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徐若瑾无奈的苦脸埋怨。

“不敢问,更不敢跟着。”烟玉摊手无策,她说的的确是心里话。

虽然她是嫣儿姑娘留下伺候四爷的,可这几天,连话都没得说上一句,心里早凉半截了。

“去门口吩咐备车,我这就去姜府一趟。”徐若瑾吩咐身边的春草,“向夫人回一声去,晚间不知能否回得来用饭了。”

春草应下后便去了主屋内,烟玉有些惊,“下晌伢行的还要送几个婆子来呢,而且绣坊的人要来送布料子,这都得四奶奶您亲自过目。”

徐若瑾皱了眉,“换个人不行吗?”

“那奴婢请谁抬眼?”

“方妈妈,你去请。”徐若瑾只能拉方妈妈来帮手,总不能再去请婆婆出马吧,除非是觉得这两天日子过的太好,自己去找挨骂。

“那您真不亲自看了?”烟玉仍不放弃。

徐若瑾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布料子看不对,自当可以再送一批来,伢行送的人不对,自当可以明日再送,姜府我若不去,那是要出人命的,我是豁出小命去了,四爷回来,记得让他去姜家收尸吧!”

第二百七十七章 秘密

徐若瑾匆匆忙忙的赶去姜家,方妈妈也得了春草的请求,应下了下晌需定夺的两项事。

梁夫人看到春草传了话,又匆匆的往外跑,不由问道:“又出了什么乱子?刚消停两天,便又这么慌慌张张的,等过些日子礼部派来了人,还不笑掉了大牙!”

“是姜三夫人来了帖子,请四奶奶过去一趟。”

方妈妈笑道:“礼部派来的人,也不过是个主事,哪敢挑剔您的儿媳妇儿?”

“姜三夫人?”梁夫人为此一愣,“也是该去一趟的,上次因大嫂闹出的乱子,也算把她给得罪了,早该去赔个礼的。”

“四奶奶也是一直没得了闲工夫,今儿正好去一趟把事谈妥了,下晌只是伢行和绣坊来人,老奴出面做个主也不碍的。”

方妈妈自动应下差事,梁夫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一门心思只顾及芳茹的亲事,“宫嬷来到之前,您还是要先为芳茹多说一说,那里的事您比我还清楚,只怕芳茹会受委屈。”

“老奴会先为三小姐说说宫规,只是如何应对宫嬷,老奴倒觉得四奶奶更合适。”

梁夫人微挑眉头,“唉,终归也不是入宫,只是这么个流程,就由着她胡闹吧,只要能让芳茹风风光光的嫁了,我什么都不在意,都忍了。”

“您也看开了。”方妈妈指的是近期她对徐若瑾的态度转好。

梁夫人没有直言是可怜徐若瑾的身世,只无奈感慨,“女人,都是苦的。”

徐若瑾赶去姜家的路上,先去“灵阁”抬上了几坛子最好的酒。

礼堵人口,酒消人怨,梁霄那个挡箭牌没能扯上,她总要找点儿东西讨姜三夫人的喜。

而姜三夫人最喜欢烈酒,她自当不会当吝啬的抠门人。

姜家的门房瞧见是梁府马车到了,似早已知道徐若瑾会到,直接抬了门槛儿,让马车驶进了正门。

二门处,马车停下,徐若瑾吩咐丫鬟们把酒坛子都搬下来。

姜必武笑呵呵的在这里迎着,徐若瑾指着其中一坛子酒,“是给老爷子的,老爷子这会儿醒着吗?我去请个安可好?”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等酒的。”姜必武伸伸胳膊,看着酒便满心欢喜。

“不去请安,能行么?别再挑剔我的不是?”徐若瑾对此不放心,毕竟她是个晚辈。

姜必武笑道:“你家那位正在书房跟老爷子下棋呢,哪还用得着你去请安?老爷子亲自说的,酒到人到,酒不到,你请安他也不搭理。”

“他在?”徐若瑾很吃惊,她本骂了一路,这个家伙没了影子,却没想到他就在姜府!

“一早就过来了。”姜必武也不想多耽搁时间,抱起酒坛子便往偏院去,“你走的时候先让人去前院喊一声,老爷子和梁霄可赌的是酒,一盘棋一碗酒,别把他扔在这里不搭理,还是得带他回家的……”

姜必武说着话,撒腿就跑,徐若瑾一脸错愕,心里已经骂开了花!

臭男人,一点儿好事都不能办,全是添麻烦!

徐若瑾见到姜三夫人,脸上挤出的笑甚是难看。

姜三夫人冷哼一声,自当没什么好脸色,“别以为带了两坛子酒来就能让我消气,你这个丫头实在是没心肝,侯夫人挑刺的事也算罢了,毕竟那是我与她的恩怨,你不过是个被拿捏的,可如今你开了酒铺子,却把我的生意毁了,人抢了,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手中的长棍敲打着酒坛子,“铛铛”作响,姜三夫人白眼翻天,“这几坛子酒,哪比得了我的生意和银子?”

“我也不知道醉茗楼是您的产业啊,何况,我也没想到马师傅回去便会向您请辞,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徐若瑾一脸苦艾,“不过这事儿也是我的疏忽,解释也是白解释,给您赔罪是其一,怎么罚,也依着您吧。”

“说的好像我欺负你似的,你和那梁霄还真是一家人,半点儿亏不吃,还总装委屈。”

姜三夫人把长棍一扔,转身坐了椅子上吃茶,徐若瑾也不客气,她也知道姜三夫人的脾气,没有那么多的寒暄相请,直接便找了椅子坐下,与她叙话:

“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他最坏,醉茗楼是您的产业,还是他告诉我的,我当时便说早知如此,便不能再与马师傅有纠葛,可他明明常跑来这里,却不肯主动向您解释一番,偏要等您发了脾气。”

徐若瑾嘟起了嘴,“我当然是委屈的。”

“哼哼,你们俩的说辞是一样的。”

姜三夫人看着她,“梁霄说是你准备让出一部分灵阁的干股来交换我的醉茗楼,不知可有此事啊?”

徐若瑾一愣,丝毫没有隐藏,“这也是他的主意啊,我仔细思忖,只等抽出空闲时间来与您商议,他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却不肯直接定夺,还是他最坏!”

姜三夫人阴阳怪气,“他再坏,你不也是他的媳妇儿?”

“三成干股,换您的醉茗楼,行不行?”

徐若瑾直奔正题,“醉茗楼的盈亏也算在‘灵阁’之内,无论将来灵阁是否在其他地方再开张,只要是‘灵阁’的产业,您都占三成!”

姜三夫人微惊,上下打量着她,“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很不靠谱呢?一个醉茗楼,可抵不了灵阁的三成干股……”

“的确抵不上,但两家人的情分却能抵得上。”

徐若瑾笑眯眯的凑近些,“何况,您都把醉茗楼经营的红红火火了,一定是有一套法子的,灵阁也跟着沾光不是?况且,那位马师傅手中的技艺,也是值银子的。”

“你倒是说的够直白。”

“与您谈事,哪还敢藏着掖着?那太伤人。”

“我只要两成。”

“不行,三成。”

“两成。”

“四成。”

“一成!”

“五成!”

“成交。”姜三夫人脸上的狡黠,让徐若瑾不免有些肉疼,知道自己是跳进了姜三夫人挖的坑。

可五成这个数目,她也不是不肯割肉,徐若瑾咬牙道:“我这就去吩咐下人们立字据,到县衙请户办的人叩印!”

姜三夫人哈哈大笑,“瞧你那张小脸,都快成了蔫黄瓜,我仍旧是要三成的干股,另外两成,我是要送礼的。”

“送礼?何人?”徐若瑾很是惊奇。

姜三夫人摇了摇头,“秘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赔你

既然事情已经做定,徐若瑾也没有再拖延下去的打算,派人去把禾苗喊来,当即立下了字据,五成的干股给了姜三夫人。

姜三夫人拿了字据看半晌,笑看她:“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徐若瑾是泼出去的水便不会再纠结的人,“一口唾沫一个钉,刚刚说的也不是假话,这都是情分。”

“哈哈哈,这个便宜我是占了,不过,也不会亏了你。”

姜三夫人拍了三下手,从厢房的隔间里,走出一个人。

徐若瑾看去,不正是那位马师傅?

“给三夫人请安,梁四奶奶安。”马师傅抱拳行礼,徐若瑾看看他,又看看姜三夫人,“合着您早就准备好了?”

姜三夫人笑道:“不说我气急了,你哪会如此慌张的来见我?不过这你也怪不得我,都是梁霄为我出的法子。”

“这个人,怎么还胳膊肘朝外拐啊!”

徐若瑾撅起小嘴很不高兴,“我可是豁出去被婆婆骂的。”

“就说你是半点儿亏都不肯吃的,这就开始抱怨开来,让我掏心窝子安抚你了?”

姜三夫人一指马师傅,“快拿出来吧,不然啊,那一张嘴都快能挂油瓶子了!”

马师傅笑着拿出一叠身契递上,“这是醉茗楼从管事到伙计以及我手下的小徒弟们的卖身契,都交托给梁四奶奶了。”

“这、这是……”徐若瑾愣住了,直直的看向姜三夫人。

姜三夫人收敛起调侃的笑容,认真道:“我拿的可是干股,只管到日子分账数钱,没心思去替你管什么铺子,可得了好处又不能不做点儿什么,就把这些能做事、懂做事、会做事的人都给了你。”

拍拍那一叠身契,姜三夫人道:“怎么样?还觉得亏吗?”

“提什么亏,多伤和气!”

徐若瑾当即笑的合不拢嘴,把身契全都收好,“这是您交托的人,我一定善用,绝不亏待。”

“不,不必善待。”姜三夫人摆了摆手,“身契交给你,生死由你定,这已不再是我的人,而是你的了。”

徐若瑾不禁心中沉重了些,可看着马师傅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对此并不介怀,已经习以为常。

她豁然脑中蹦出一个念头,姜三夫人的醉茗楼之所以能红火这么多年,马师傅的酒也红火这么多年,恐怕都与心境有关。

她根本没把醉茗楼当成一个商铺,而是当成了博弈的棋子。

非生即死,怎能做不好?

只是这种感觉太过惊悚,徐若瑾还需一阵时日才能接受。

事情已经谈妥,徐若瑾拿了马师傅的身契,便予以相当的信任。

把酒曲的法子,简单说了几句,马师傅的眼睛便豁然发亮,全都明白,甚至能把后续的工序说的比徐若瑾还要完整透彻!

徐若瑾惊愕于他的钻研和细节,马师傅震惊于她的大胆尝试。

两个人谈了一刻钟的功夫,马师傅便带着铺盖便跑去了“灵阁”,准备亲自动手试一试。

徐若瑾看到这爱酒如命的马师傅,也是无奈苦笑,“这种奇才甚是难得,不知您是从何处寻到的?”

姜三夫人的目光微有茫然,敷衍道:“是陪嫁我到这里来的,之前便是酿酒,又何必拘泥于宅院之中?”

有些话不容多问多说,徐若瑾很懂适时的停止这个话题。

谈完了“灵阁”的干股,徐若瑾便说起闲杂话来。

姜三夫人即便自幼舞刀弄棍,但终归是个女人,说着说着,便提起了侯夫人。

提到侯夫人,徐若瑾是毫无隐藏,把自己的疑问和见闻全都吐露出去,也是自我发泄。

姜三夫人听的兴致勃勃,偶尔骂上几句,再说一说印象中的趣闻,派人去置办了几个小菜留徐若瑾用晚饭,两个人倒是一边吃一边喝,谈的甚是欢畅。

日头再盛也总有落山之时,话题再热,也总有归家的一刻。

梁霄喝多了,姜老太爷早已睡梦中去,徐若瑾随他上了马车,便开始直直的瞪着他。

“这么看着我作甚?”梁霄醉眼微眯,其中透出的光芒中,全是她的影子。

徐若瑾伸出小拳头狠捶两下,“坏蛋!你来了姜府,不在姜三夫人面前替我圆场说好话,反而乱出主意,让姜三夫人故意发生气的帖子,你知道我今儿还有多少事?坏蛋,太坏了!”

“噼里啪啦”又是几下,可她的拳头好似在为他舒筋活血,按摩功效。

“不替她出个主意,哪能消了她心底的怨气?”梁霄展开怀抱,搂着她,“何况,你想拉她入股的事不也办成了?”

徐若瑾瞪他一眼,也明白他这是欲擒故纵,说是为姜三夫人出主意,其实还是为了当初两个人的商议。

“分了五成股,只是姜三夫人说,其中两成是要送礼的,她会送给谁呢?”徐若瑾对此很好奇,“我随口一问,她说是秘密。”

“你信她吗?”梁霄问。

徐若瑾点点头,“信,所以后续也没刨根问底儿的偏要知道不可。”

“梁家如今有动作,即便朝中重臣未动声色,但不见得他们不关注过来。”梁霄看着她,“同理,若不是皇上赐婚,姜三夫人也不会与你联手做灵阁,至于那两成股是谁要的,也没必要现在就知道。”

“为什么?”徐若瑾追问,可不等梁霄回答,她便自问自答起来:

“我明白了!梁家胜了,灵阁便是金子,梁家若败了,谁还在意这两成输家酒铺子的干股?对么?”

梁霄微怔后笑,“没想到你越发的聪明了。”

“再聪明也被你蒙骗了,白长了那么一张帅气的脸,怎么看都不顺心!哼!”

徐若瑾仍心存着气,他即便想用这等法子与姜三夫人说合,好歹提前告诉自己一声啊,稀里糊涂的就被蒙,这种感觉太讨厌了!

“我给你赔罪。”梁霄貌似认怂。

徐若瑾撅嘴,“赔什么?说说就算了吗?”

“我赔你个孩子。”梁霄的手臂拥的更紧,徐若瑾瞠目结舌,当即推开,“那是你赔我的?”

“对,我赔你。”

他的唇吻上她的,她嘤嘤呻吟的抗议。

马车的踢踏声音伴随着微风拂柳,驶向那一轮明月映照的方向。

这一夜,二人迷醉……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为何

梁夫人知晓姜三夫人把醉茗楼全交给了徐若瑾,又干拿了灵阁的五成股,只随意的点了点头,便让徐若瑾去为袁蕙翎添妆了。

梁霄特意的陪着,瞧着二人亲昵离去,倒是让梁夫人茫然些许,随即嘴角苦涩。

“您又想起老爷了?”

方妈妈最懂夫人的心,“说起来,老奴每次看到四爷和四奶奶,都能想到您刚嫁入梁府时的模样,只是那时,老太太是不喜您处处端着规矩,如今,您是不喜四奶奶不懂规矩,倒也是有趣。”

“也是一物降一物,老四与家人何时有过这么亲密的时候?多说几句话都困难,却惟独愿意陪着她。”梁夫人满心感慨,“还真是奇怪。”

“四爷或许是喜欢四奶奶的率真吧,因为之前的梁家除却刀枪棍棒的声音,便没多少人乐意絮叨唠叨了。”

方妈妈扬起笑来,“听久了,倒是不喜太安静了。”

“您就喜欢护着她。”

梁夫人虽仍这般说,却没有过往的不喜和怨怼,思忖起姜三夫人的动作,她也甚是好奇,“你说,姜家那个留两成股要送礼,是打的什么主意?已经到中林县这么多年,她与京都看来没彻底的断。”

“娘家在那里,又怎可能断?”方妈妈的神色也认真些。

“可别把若瑾那丫头给绕进去。”梁夫人担忧。

方妈妈安抚道:“四奶奶的脑子灵光得很,何况还有四爷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梁夫人也不过随意一提,心思又扭转回来,“如今思忖这些都过早,只期盼老大和老二能平平安安,提及老大,我这心里更是惦记着他。”

方妈妈立即点头,“老奴也盼着,平安才是福。”

徐若瑾自不知梁夫人与方妈妈的对话,她与梁霄到了县令府,只为袁蕙翎明日出嫁道贺添妆。

自上一次闹出的事件之后,袁家格外低调,更是处处都躲着梁家,连侯夫人到此之时,袁夫人也不过露面请个安便罢了,没有再去梁府与众位夫人们吃茶看戏寒暄闲聊。

因为她实在不知能说什么,还不如不去。

原本袁蕙翎出嫁便办的格外低调,她甚至连帖子都不想为梁府送一张。

可袁县令却并不如此认为。

他是官场中人,自当不愿与梁家结下无解的恩怨,不过是一张帖子,厚颜送去又何妨?

若是梁家人肯接了并道贺,反倒是破了外界的谣传,让袁家的腰板也能直一直。

已经把袁仰送离此地,更是把袁蕙翎仓促的嫁了出去,舍弃如此之多,若不能圆回两分颜面,岂不是吃了大亏?

袁夫人无可奈何,只能派管事的专程送去。

只是梁霄与徐若瑾一同前来道贺添妆,的确出乎了袁县令的预料。

由着袁县令与梁霄不停的寒暄拉近关系,徐若瑾与袁夫人行了礼,便直接提出要去为袁蕙翎添妆,“明日家中有事,恐怕不能亲自来吃上一杯喜酒,今儿前来添妆,还望袁夫人不要怪罪。”

徐若瑾先拿出了梁夫人所赠的礼单,“这是母亲让我代为转交的,不能亲至,道一声歉了。”

“府上的三小姐即将远嫁王府,梁夫人还能把小女出嫁之事挂怀,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说得什么歉意?倒是我们帮不上什么忙,才觉得愧疚。”

袁夫人寒暄的话说的顺溜,只是脸上的尴尬,对徐若瑾的端详,让目光透着复杂酸涩,是否还夹杂了记恨,便不得而知了。

徐若瑾也不愿仔细去猜,也没想几句话便能化干戈为玉帛,“袁姑娘呢?我个人还是要去添个物件的,即将便要分别,还是应当见一面。”

“她……”

袁夫人有些犹豫,可见徐若瑾那般认真的看着,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我这就陪着你去。”

“还有很多夫人们到,您便不必陪着我了,只需请位妈妈引路就行了。”

徐若瑾知道袁夫人是怕在大婚之前再闹出点儿什么事,更怕自己去挤兑和侮辱袁蕙翎,可她没必要解释,只拒绝陪同便可。

袁夫人长叹一口气,只得吩咐身边的妈妈,“陪同梁四奶奶去吧,一定要照料好。”

“老奴省得了。”

婆子侧身引路,徐若瑾只与袁夫人微微颔首,便直奔袁蕙翎的小院行去。

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焦虑,更是怨怼和担忧,女儿都已被逼的要出嫁,又何必在她临走之时前来讽刺挖苦?到底安的什么心?

只是袁夫人早已忘记,袁蕙翎曾做过的错事,坑苦了多少人……

徐若瑾还未等进了袁蕙翎的院子,便又听到她在屋中打砸器物的声音,“滚,你们都滚,少拿这些破烂的物件晃我的眼,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怎能配得上我?重新选,滚!”

丫鬟婆子们被碎瓷片崩到,手上割出了血。

仓促的离开,却见有人前来添妆,不由连连行礼点头,绕着小路离去。

徐若瑾站在那里望着她,已时至今日,还这般跋扈不改?

随行的妈妈有些尴尬,小跑着回去传话,“小姐您先消消气,梁四奶奶来为您添妆了。”

“谁?”袁蕙翎气恼着惊愕。

“梁四奶奶。”

袁蕙翎双眸瞪向屋外,正看到徐若瑾站在那里瞧着她。

手中的物件举了又举,袁蕙翎终究没有勇气朝她砸去,直接扔在旁边,回到屋中往椅子上一坐,“你是来看笑话的吧?我有今天的下场,都是你害的,徐若瑾,你会遭报应的!”

“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明白到底是谁遭了报应。”

徐若瑾缓慢踱步进屋,把一个极为精致的玉簪放在她的桌案之上,“经历这么多事,你却执迷不悔,只知怨怼别人,分毫不想自己的错,真嫁了人,谁容你?谁纵你?”

“你……”

袁蕙翎提了一口气,却回不上话,上一次和大哥挨了父亲的打,又因自己的小把戏,让大哥也不得不离开,她已经是害怕得很,惊恐得很。

得知自己被许给邻县一个县丞的儿子,她是说不出的恶心和厌恶。

她可是县令府的嫡女,怎能嫁给官职还不如父亲的人家?

她不忿,她不服,她明明比徐若瑾处处都好,凭什么她如今越发的荣耀,而自己过的这么惨?

“凭什么?”

袁蕙翎直视她,“你凭什么总是能逢凶化吉,总能压我一头?我凭什么过的就不如你?到底凭什么?!”

第二百八十章 很美

“只凭我从不嫉恨别人,从不与别人攀比,更不会为一己私欲,视他人性命与草芥。”

徐若瑾看着她,“这些理由够了吗?”

“你还是在说莫蓉吗?”

袁蕙翎立即便想到了她,“她被我利用,是她笨,是她蠢,也是因为你,如今赵翠灵都躲我远远的,这都是你造成的,你凭什么说不嫉恨我?”

“我过的比你好,为何要嫉恨你?”

徐若瑾只保持着脸上的淡笑,“不过话说回来,我有如今的日子,倒是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你当初鼓动张仲恒推我入湖险些淹死,我也不会遇上后续的一堆事。”

“说起来,张仲恒也是因为听了你的鼓动,最终才会惨死在异地。”

徐若瑾看着她,“如今再看你手上坑害的人,还真不少,莫蓉险些丧命,无人肯娶,连你的表哥也因你鼓动去酒铺闹事,被王千总打断了腿,袁仰因听信你的胡闹,被撵去了异地,袁蕙翎,你还有脸在这里摔东西砸碗,你又凭什么?”

“你就是个妖精,是个害死人的妖精!”

袁蕙翎有些疯癫,徐若瑾却一把摁在她的肩膀上,收敛了和煦,警告道:

“我是来为你添妆贺喜的,容不得你再肆意的污蔑,若你还想嫁人之后日子过的舒坦,那便把你的臭脾气彻底扔掉!人在做,天在看,你有今日,都是你自己一手塑成,怪不得任何人。”

徐若瑾说罢,收敛了欲发泄的情绪,“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而我也期待是最后一次见面,我来添妆,不是为了嘲讽和挤兑你,我期望你嫁人之后,夫妻和睦,安稳详乐,袁家已经为你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若再过的不称心如意,哪里对得起你的父母呢?”

说完,徐若瑾带着丫鬟们转身离去。

袁蕙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椅子上,“凭什么?她凭什么过的这般称心如意……”

徐若瑾离开袁蕙翎的小院,又与袁夫人寒暄几句,便同梁霄离开了袁府。

袁夫人立即问了随行的妈妈,是否发生了什么冲突。

随行妈妈斟酌后,只说梁四奶奶添妆后只叙谈两句便离开,没发生什么事。

袁夫人半信半疑,但下人们也不会有人多嘴来讨这份嫌。

因为她们也觉得梁四奶奶说的没错,她们也巴不得袁蕙翎快些嫁出去,因为再也受不住她的跋扈疯狂。

袁县令虽在梁霄面前矮了半截,可在旁人眼中,梁家四爷与四奶奶一同前来为袁姑娘出嫁添妆,只表明两家没有什么仇怨,即便有,也是过往云烟不再在意了。

原本低调无味的喜事,因添了梁家人恭贺的这一幕戏热络起来。

徐若瑾在回程的路上,却没这般开心。

“早先已想好,不与她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添了妆便走,可谁知还是没忍住。”

徐若瑾抿了抿嘴唇,“这倒是我狭隘了,何必呢?”

“那又如何?你高兴为重。”梁霄直接表明态度,徐若瑾纳罕看他,“你倒是想的轻松。”

“你我同去为袁家喜事添妆,袁县令已经烧了高香,谁还有空理睬他女儿是否高兴?”梁霄的声音依旧那般冷,“撒气就撒了,何必琢磨?女人,就是矫情。”

徐若瑾咬唇瞪眼,却又反驳不出来。

她的确是矫情了。

原本以为心底无怨,却在见到她时,肆意的发泄出来。

摸摸胸口,倒是轻松了些,只是被他戳中心事,怎么这般别扭?

她瞪来瞪去的不忿眼神,被他看入眼中,“不服?”

“当然不服!”徐若瑾即便心里这般想,嘴上也不会认输。

“心口不一!”

“那也不服。”

梁霄捏起她的小下巴,“就是不肯在我面前服软么?”

“当然,为何我要服你?”

徐若瑾别开头,揉着自己的小下巴,“别惹我心情不好,你要知道,你可还指望着我酿的酒,惹我不高兴,一滴都没有!”

梁霄被她逗弄的哭笑不得,喜欢她硬气不服的劲儿,可作为男人来讲,被她捏住这么个把柄,也着实窝心。

“今儿的天气不错,你既然已经把醉茗楼收入囊中,是不是该去看看了?”梁霄不等她应答,直接吩咐马车转路。

“明明就是你想去!”

徐若瑾仔细思忖,也的确应该去看一下,倒是顺路。

“我是想陪你去。”梁霄把她的小手攥住,放嘴边亲吻一下,柔情熠熠,看的她面颊绯红。

她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心情不佳,所以特意找个理由,让自己轻松片刻散一散心。

这份心是好的,可他就不能明说,偏要找个借口?

这般怨怼,徐若瑾仍把脑袋靠在他的怀中,这里倒是够结实,当枕头正合适……

相依相偎,梁霄看着怀中的娇小人儿,会心一笑。

一同望向窗外,看着景色,体验着心。

“醉茗楼”的掌柜和管事们早已知道此地已被姜三夫人全权交给了徐若瑾,看到悬挂徐府挂牌的马车停至门口,便齐齐的前来相迎。

“还想过几天再去叨扰四爷和四奶奶,请您二位来此地掌一掌眼,没想到您今儿就来了,伙计们还在忙着,没准备,待稍后找齐了,再来给二位磕头。”

掌柜姓范,曾是姜三夫人的陪嫁小厮,来到中林县,便开始为姜三夫人掌管店铺的经营,而后做了大掌柜。

在外虽被尊称一声掌柜,但他已知自己的身契如今握在梁四奶奶手中,心中虽有些不舒服,但该敬的礼也要敬。

“不必认主子磕什么头,那些花哨的把戏没意义,我们不过是路过随意看看,借此休息吃两杯茶。”

徐若瑾不喜欢条条框框的规矩,这些人已跟随姜三夫人多年,哪怕是给自己磕碎了脑袋,心中的主子仍是三夫人,而不会是自己。

范掌柜一怔,笑容更真诚了些,“那您二位楼上请,有一个单独的雅间,环境最好。”

梁霄点了点头,便直接往楼上走。

他是这里的熟客,早已熟门熟路,不用伙计做路引。

进了雅间,梁霄点了几道菜,一壶茶,便直接把掌柜的打发下去,告诉他不必再来打扰。

徐若瑾一脸尴尬苦涩,只埋怨这个家伙太不客气。

好歹是说来看看醉茗楼的,该问的事总要象征的问几句吧?

梁霄才不理她的埋怨,拉着她的小手一直走到窗边。

推开雕荷的木窗,一排齐齐的芙蓉树映入眼帘。

粉花飘飞,洒落遍地,风儿扫拂,便是一片花瓣雨。

“好美!”

徐若瑾瞪圆双眼,满心欢喜,梁霄从后拥着她的身子,“对我来说,把醉茗楼收入囊中只有两个意义。”

“什么意义?”徐若瑾目光期待。

梁霄很认真的道:“一是这排芙蓉树景很合心意,另一个便是吃饭可以不用再付钱。”

徐若瑾一口咬了舌头,气恼的看着这个拆台泼凉水的他!

梁霄得逞的哈哈大笑,低头道:“你更美……”

第二百八十一章 喜事

徐若瑾与梁霄回到家中已经深夜。

梁夫人早已歇下,他们便回了“若霄轩”,等明日再去请安叙话。

梁霄要去沐浴,徐若瑾吩咐丫鬟取干净的衣物,可凝香不在,烟玉也不在?

这俩丫头跑哪儿去了呢?徐若瑾微蹙眉头,只能让红杏去动手。

红杏一边取东西一边唠叨着:“您是没瞧见,那位姑娘的架子大着呢,今儿只春草随您出门,她留在院子里东挑西捡,这里不对,那里也不行,四爷的物件全部拿出来重新规整,把凝香指使的额头冒汗。”

“折腾了一整日,还想过来规整您的物件,黄妈妈说您是不允随意收拢物件的,虽摆放的不规整,却信手便能找到,她还不算完,只说等见了您,请示过后再收整,好似我们几个都是吃闲饭的傻子。”

红杏越说越生气,“这些小事还倒罢了,您可知道?她今儿还问起什么了吗?”

“什么?”徐若瑾的好心情少了一半儿。

红杏插着腰,满腹愤恼,“她居然问起这院子里有谁是伺候过四爷的……又追着问奴婢们、奴婢们的小日子!您说,她这是想干嘛!”

“问起这个?”

徐若瑾不由想到了凤莺,可仔细再想又不一样,烟玉终归是侯府出身的丫鬟,见识不会那般短浅,难道这又是什么侯府的规矩了?

“行了,暂且先撂一旁,她是伺候四爷的,那就让她管着四爷的事,至于能不能管得住人,就看她有多大本事了。”

徐若瑾把手边的物件折叠好,只等梁霄归来好生歇息。

梁芳茹的亲事要办,她明儿开始会有很多事开始忙了……

红杏得了四奶奶的吩咐,也知牢骚发的差不多,只能暂且容她让她,谁让那是嫣儿姑娘特意送给四爷的丫鬟呢?

想到嫣儿姑娘,红杏偷偷的看着徐若瑾。

难道四奶奶一点儿不吃醋吗?

但一想晚间两位主子亲亲昵昵的归来,甚是喜悦,四奶奶再聪明,也是被四爷给哄住了!

红杏心里嘀咕着正要往外走,却见烟玉正在外间与四爷说着话。

她立即侧身躲了一旁,竖起耳朵,却也听不太清楚……

“凝香姑娘的身子瞧着不对,奴婢仔细问,她又不肯说……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下?”

“是唯一伺候过爷的丫鬟,还是应该多关注下更好。”

“……隐着瞒着不肯说,反倒让四奶奶难做人。”

红杏一动,梁霄微微侧头,红杏立即朝里屋跑去,吓的惊慌失措,差点儿踉跄个跟头摔破了头!

凝香?请大夫?四奶奶难做人?这说的是什么?到底什么意思?

红杏仔细想着凝香,脑子里猛然蹦出个念头。

她的手开始打颤,立即去找徐若瑾,这件事必须告诉四奶奶,她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梁霄听到了红杏的脚步声,却没有喊住她,转过身来再看烟玉,低声道:“你够操心的。”

“奴婢是伺候四爷的,自当要为四爷尽心尽力,这也是小姐的吩咐,小姐心里是重您的,那如意坠子……”烟玉低头福身应答。

“你既是还听侯府小姐的吩咐,来这里干什么?”

梁霄的冷意泛起,“别再让我听到同样的话,明儿开始,你先去伺候夫人几日,别在我面前,碍眼。”

梁霄转身回了屋中,刚刚有丫鬟听到了二人的话,还不知若瑾那个丫头会什么反应。

烟玉凝滞当场,哑然的望着四爷离去的背影。

她本以为提到嫣儿小姐,四爷好歹重旧情,会多问几句?这也是临来之前,小姐的吩咐。

可……

可四爷却是这般回答。

事情超脱了想象,她却被这般派去伺候梁夫人。

仔细一想,这事儿的确是错了。

可错便要认错,她还要在梁家扎根下去。

梁夫人……她现在便去见梁夫人吗?

徐若瑾听到红杏混乱的回禀,晚间的温馨惬意荡然无存。

“你们没多关注凝香?我倒是觉得她有些胖了。”徐若瑾仔细想,脑子里还真没太多凝香的印象。

春草很是愧疚,“凝香寻常很喜欢一个人呆着,奴婢对她也一般,没太多说话。”

“直接说烦她不就得了?”红杏话语直白,“四奶奶,您看这事儿怎么办?万一、万一她真是有、有了……”

这一句话,让徐若瑾的心底刺痛,好似一根针,猛捅穿心。

“去请大夫。”徐若瑾当机立断,“立即去。”

“现在?”红杏惊了。

“听不懂我的话?”徐若瑾望着她,红杏不敢耽搁,立即转身往外跑,想去二门处通禀小厮跑腿儿。

可刚一起身,便看到四爷的身影把门口给挡住了。

红杏吓的后退好几步,心虚的躲在了春草身旁。

徐若瑾看向他,故作出宽容大度的模样来,“应当是好事,拦着她干嘛?”

梁霄顿了片刻,朝她走来,徐若瑾当即给红杏使眼色,红杏撒腿便跑。

春草很识时务的退了出去,只留两个主子私下叙谈。

晚间回来时,还亲昵万分,而这一突然事件发生,却让二人沉默无语。

“只有那一次……”

“若真是有了,倒是大喜事了。”

两个人一同开口,又沉默了。

“你在生气。”

“我没生气。”

又是异口同声,她别过了头,咬紧嘴唇,他拉住了她的手,她却躲开。

“我真没有生气,只是太突然了,我早该想到的,却没多关心她,而且时间这么久了,她却没有说?若真是……那已经四个多月了?”

徐若瑾看着他,“你是一个四个多月的孩子的爹了?”

“闭嘴!”

梁霄受不住她的调侃,可事情的确是他的责任,真有了身孕也是他的种,他辩解不得,懊恼不了,只是不希望她如此对待他。

“我为什么要闭嘴?”

徐若瑾被他喝住,缓过神来又不服气,“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么?如今可能是有了,你应该高兴的,对,应该是高兴。”

梁霄直言,“我不高兴。”

“你没良心。”徐若瑾斥他。

“我承认,那又怎样?”梁霄初次发了火。

徐若瑾站起身,“你是男人,你应该负责。”她要往外走。

梁霄看她,“你去哪儿?”

徐若瑾脚步微顿,又往前走,“我去看看她……这会是梁家的喜上加喜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雷击

徐若瑾前往后罩房这一路,脑中空白一片。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或者说,她从未想过这种事的发生,她不知该怎么办,更不知该如何期盼。

期盼凝香没有身孕?她心底的确抱着这个希望,起码,她不希望他与别的女人有后代,那会是她与他之间的一道痕,不好弥合,无法接纳。

可凝香若真的没有身孕,只是虚惊一场,自己会笑吗?

她笑不出,因为她对他刚刚的话很气恼,因为他不愿承担,不愿负责。

只因为他对凝香没有感情?所以便会这样?

可自己呢?他对自己有感情吗?

徐若瑾不知如何决断,她承认自己与他很和睦,更是互相配合得不错,但提到感情提到爱,她不敢笃定,不敢奢望。

何况,发生这样的事,爱这个字,奢望了吧?

一步一步,她迈的甚是沉重。

春草跟随在后不敢靠近,更是不敢说话,她能够看到四奶奶的伤心,却不知该怨怼谁。

凝香此时也很慌乱。

她只纳闷为何那位烟玉姑娘只问了几个问题,便猜出她有了身孕,更是二话不说,便去向四爷和四奶奶回禀。

凝香拦不住她,只能缩回屋中等着。

虽然她曾多次鼓起勇气,想要与四奶奶和四爷说这件事,可每次四爷对她的不理不睬,四奶奶与四爷又亲昵相对,她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更是躲避着其他人,不想被发现。

可时至今日,她再想遮掩也遮不住了,早晚都有揭露的一天。

为何这么害怕呢?

四爷若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会高兴吗?

凝香在胡乱的想着,门外有了动静,她朝外望去,一双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

徐若瑾进了门,油灯下,那一双胆怯和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她心里发苦。

自己就这般值得信任?

“什么时候的事?”

春草搬了椅子,徐若瑾坐在凝香的床边,语气平淡。

“四、四个多月了。”

凝香见徐若瑾脸色一紧,立即解释道:“奴婢最初也不知道,以为是天气凉了,小日子不对,可一连两个月都没有来,而后又开始犯了恶心,才、才觉得可能是……”

“当时为什么不说?”

徐若瑾紧紧的看着她,“不告诉我,也可以告诉四爷,更可以告诉给春草,告诉红杏,为何是告诉给烟玉?”

凝香有些急,“不是奴婢说的,是她问了奴婢几句话,便猜了出来,奴婢拦不住她。”

徐若瑾深吸口气,尽管知道事情十有**是真的,也微抖嘴唇,“等大夫来吧,我陪着你等。”

凝香想要再说些什么,不知如何开口。

她想要下地为徐若瑾倒茶,春草拦住她,“还是别随意乱动了,这里有我呢。”

“劳烦、辛苦你了。”凝香手足无措,只能又回去坐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徐若瑾在默默的等。

她终于能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的感觉,让她焦躁、狂乱,心里憋屈的想要歇斯底里的发泄。

可她的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凝香却觉得冷,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做了错事,错的离谱,四奶奶恐怕再也不会原谅她!

“福雅苑”主屋的灯也豁然点亮。

梁夫人虽已睡下,又被方妈妈喊了起来。

听得凝香或许有了身孕的消息,她惊愕的半晌没缓回神来。

“这是谁传的消息?”

方妈妈面色难堪,“是烟玉说的。”

梁夫人冷哼一声,心情格外不爽。

这些时日的喜气,全都被这一个消息彻底的打乱……

“怎么会现在才知道?多久了?”梁夫人思忖的很深远,“日子对得上么?”

方妈妈拧紧着眉,“已经四个多月了,还是成亲前的事。”

“大夫已经确诊了?”梁夫人仍不敢信,“若是那时的事,不应当事后喝下药汤的,怎么会怀上?”

方妈妈着实无奈,“四爷的院子里没有服侍的妈妈,没人盯着药是否真的喝了,何况,四奶奶刚进门子,您便送了人,说是要为四爷传宗接代的,谁会过于认真?”

“也是老奴糊涂,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梁夫人颇为气恼,“您就怕我怨怼您庇护着那个丫头。”

“您怨怼的还少了?”方妈妈的反问,让梁夫人噎住答不上。

的确,那时她怎么看徐若瑾都不顺眼,自当不会理睬这种事……

按规矩来讲,新妇进门一年,丫鬟是不能有孕的。

而凝香的肚子却已经四个月了。

“那个烟玉呢?怎么会大半夜的来这里?”梁夫人对她很不喜,因为她是侯府扎在梁家的刺,哪怕她是自己的侄女所赠,梁夫人都没半分好感。

连带着对嫣儿,也颇有厌恶。

方妈妈面容微露不喜,“被四爷撵来的,留在您身边伺候些时日。”

“老四和那个丫头呢?”梁夫人的面色深沉,也开始冷静的思忖起事情该如何办。

方妈妈顿了下,“四奶奶去等大夫,为凝香确诊,四爷……不知去了何处。”

“等吧。”梁夫人拉了拉披着的衣襟,“我也等。”

月圆高悬,繁星满空,漆黑的夜,梁府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梁芳茹也已经得知此事起了身,她忍耐不住心急,直接奔去了后罩房,等候大夫的到来。

梁霄或许有了子嗣,她很期待,可一想这孩子非徐若瑾所出,便矛盾起来。

丫鬟所生,便是庶出,自己和三哥虽然也是庶出子女,却得梁夫人善待,才有几分好日子过。

若瑾虽善良,可那是待家人,她能善待梁霄与丫鬟所生的子女吗?

梁芳茹不敢肯定,可她又不想看徐若瑾伤心……

原本欢喜的笑容也落了下来,为所有人操起心。

徐若瑾请来的自当是岑大夫。

岑大夫大半夜被喊起,也知是梁家出了什么事。

可见梁四奶奶一脸深沉的让他为个丫鬟把脉,还有什么不懂的?

无名指轻抬几下,岑大夫的脸色不太好看。

徐若瑾见他收回了手,直接问:“怎么样?”

岑大夫捋捋胡须,“四奶奶,真不知该不该恭喜您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争吵

“这么晚把您请来,就是想得个确切的消息,有什么话您就尽管说吧。”

徐若瑾瞄了凝香一眼,便与岑大夫认真道。

岑大夫抿下嘴,“这位姑娘的确有了身孕,这的确算个喜事……”

徐若瑾心一紧,“是还有什么问题?”

“肾气亏虚,气血不足,虽已四个多月,但不知能不能平安诞下孩子,更不知……孩子是否能康健。”

岑大夫颇有犹豫,“虽是如此脉象,但我也不敢笃定,不如天亮之后,再请洪林堂另外一位对产妇颇为专攻的大夫来,我二人再商议下。”

“这、怎么会这样?”

梁芳茹惊愕不已,她看向凝香,“是因她身体不好吗?”

岑大夫点点头,“舌淡,苔薄,脉细弱,面色苍白,神倦乏力,目眶黯黑,这不是好气象。”

“请您在府上暂时休歇一下,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请您说的那位大夫前来,这是梁家的大事,是四爷……第一个孩子,就请您操心费神了。”

徐若瑾格外冷静,冷静的让梁芳茹咬唇不敢插话。

尽管她还有一肚子话要问……

岑大夫立即拱手,“愿为梁四奶奶分忧。”

“您先请。”

梁府的园子中有专门备好的客居之所,徐若瑾侧身引请,让小可带路,并喊了顺哥儿去伺候着。

将岑大夫送走,徐若瑾转回身看着凝香,“你听见了?”

凝香连连点头,眼眶中蕴含了泪花,不敢掉下来,“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护好身子……”

“的确是你的错,因为你没有得知可能有孕后立即告诉给我和四爷,告诉给夫人,这就是你最大的错。”

徐若瑾没那份慈爱善心去怜悯她,“歇下吧,等明日再请另外一位大夫来诊脉。”

凝香闷头不语,蜷缩一团。

思忖让哪个丫鬟留下先照料下凝香,徐若瑾却不知该如何决定,按说留下春草是最放心的,可把春草留下,她真心舍不得。

“把杨桃喊来吧,让她照料一晚,明日请示母亲后再找个妥当的丫鬟过来伺候。”徐若瑾觉得很累,只想回去休息。

红杏应答后便去找杨桃,凝香的眼泪终没忍住,缓缓而落。

徐若瑾不想看到她哭,语气重了些,“你有什么可哭的?你刚刚没听到岑大夫所说?原本就身子虚弱,还哭,你要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而不再是你自己!”

凝香咬紧了唇不敢再出声,眼泪却无法停下。

梁芳茹有些心软心酸,埋怨道:“她也是受了惊吓,更是身子不好,你又何必这么待她?她也不容易,何况还怀着四弟的孩子。”

“都身子不好,都受了惊吓,只有我一个人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怨都能咽,什么错都能担?”

徐若瑾初次与梁芳茹争吵,“我不想哭,更不想说什么虚伪的话来装宽容大度,可我不高兴,我很不高兴!”

“四弟妹,你要想想,咱们的生母不也是……”

“那与我何干?”徐若瑾当即打断,“我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就一定要喜上眉梢,阿弥陀佛吗?”

她的话让梁芳茹怔住,徐若瑾当即转身便走。

“四弟妹,母亲在等你回话。”梁芳茹喊她,徐若瑾却没有停住脚步,“我累了,我什么都不想做,明日再说。”

她的身影埋没在夜色之中,瑟瑟风声吹动柳枝轻唱。

只是没人有心思欣赏夜景,静心去听虫鸣,因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梁夫人听了芳茹回来的回禀,也说不出话。

她没法去怪徐若瑾发了脾气,她当初得知梁大将军的姨娘有了身孕时,不也一样?

只是她虚伪的装出良善喜悦,没有似徐若瑾这般直接表达了愤慨。

收回了飘散的思绪,梁夫人又抬手轻抚额鬓的发丝,“唉,老了,这一缕头发都梳不顺畅了。”

“母亲怎会老?您还年轻得很。”

梁芳茹不明白梁夫人为何突然蹦出这样一句,“是不是该找位有经验的妈妈去照料?丫鬟们毕竟不懂。”

梁夫人纳罕看她,“旁日里你什么事都不管,怎么突然操心起这件事来?”

梁芳茹脸色一赤,咬唇答道:“好歹是四弟的孩子……”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不是要等明日那位大夫来诊脉吗?只等听他和岑大夫商议出的结果吧。”

梁夫人甚是疲累,“歇了,这一晚上闹的头晕脑胀,即便是喜事,也让人提不起兴致。”

梁夫人说着便去内间躺下,梁芳茹对此很是不明,怎么四弟有了子嗣,连母亲都没露出笑颜?即便不是四弟与四弟妹所生的嫡出子女,可好歹那也是个孩子。

看到三小姐仍呆滞在原地没有回去,方妈妈道:“三小姐还不歇?”

“我只是有点儿糊涂了。”梁芳茹看向方妈妈,“这不是喜事吗?”

方妈妈摇摇头,“人各有情绪,三小姐过于钻牛角尖了。”

梁芳茹仍在诉着自己的念头,“终归是个孩子,也是四弟的孩子。”

“这件事有夫人和四奶奶做主,您还是过些时日一心学规矩、专心备嫁为好。”

方妈妈不容她再胡思乱想,“还是回去歇了,明日一早会有许多事的。”

梁芳茹不得已的微微点头,回了东厢。

徐若瑾这一晚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倒不是因为她心宽到事事能容,而是因她思绪凌乱,头脑发胀,很想独自的安静一会儿。

安静着,她便睡着了,翌日醒来,她没有再如往常般习惯的去摸一下右边是否空着,她只平卧的望向床顶,静静的躺着,不想开口说一个字。

时间久不等人,事也不等人,春草从外进来的轻声请起,让她不得不叹了一口长气。

“日子,就不能过的简单点儿吗?”

她轻喃了一句,便坐起身。

洗漱,更衣,用早饭,不理睬丫鬟们偷偷看着她的担忧眼光。

吃过之后,她站在门口,“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改变不了自己的生活,怎么办?去见婆婆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等待

徐若瑾去往“福雅苑”的路上,白芷正迎过来,特意的告诉她,夫人已经去了后罩房等大夫来。

“去请了吗?”徐若瑾今日的声音很哑,哑到声音好似针尖划破瓷,吓了白芷一大跳!

“去了,应该正在来的路上,四奶奶,您的嗓子怎么这样了?奴婢去给您熬一杯梨汁润润喉?”

“不用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徐若瑾转过身,直接去后罩房。

春草连忙拉住她,“走错了,不是这边。”

抬头一看,她才意识到自己混乱了方向,仔细辨认半天,才向正确的方向行去。

大夫还没有到,岑大夫便也没有率先到此等候。

小屋内,只有梁夫人、方妈妈和凝香,杨桃为夫人倒了茶,便主动的去了门外。

梁芳茹本来也想跟着,却被梁夫人呵斥几句,留在院子里读书写字,准备嫁衣的绣样子,不许她再掺和。

“之前把你送去伺候老四,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分轻重的,却不料你才是最有主意的。”

梁夫人语句缓慢,却让凝香大惊之色,“夫人,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怕,不是想故意瞒着的,奴婢……”

“你怕?你怕什么?”

梁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我只问你,服侍过四爷后,送去的药,你喝了没有?”那是避免有孕的药。

凝香僵成木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梁夫人,哆嗦下嘴唇,才道:“奴婢没喝。”

其实她喝了。

只是喝下几口便呕吐不止。

凝香承认自己有私心,若是告诉给夫人自己喝了药呕吐不止,夫人很可能不会要自己腹中之子,很可能让她堕掉!

可她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想保住自己和四爷的孩子。

所以她说谎了,尽管她知道,夫人会大发雷霆,夫人会暴怒愤怒。

可她就想保住孩子,宁肯自己被斥骂、被殴打……

“你混账!”

梁夫人尽管告诫自己要平和,却仍忍不住愤怒,猛拍桌案。

茶碗应声跳起歪倒,茶水顺着桌沿洒落,随后一滴一滴。

梁夫人顾不得衣襟被沾湿,颤抖着手指着凝香道:

“混账,你就是个混账!府中的规矩你不是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做?即便你没有喝,为何又不早早的告诉我你有了身孕,偏偏要被别人猜出来,偏要闹的府中不宁,你到底藏的什么祸心?!”

“你是觉得,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我便不会让你把腹中的孩子堕掉了,是么?”

梁夫人这一句话,刺中了凝香的心底。

她不肯承认,疯狂摇头,“不,奴婢不是这么想的,奴婢起初真是不知道,而知道了,却又不知如何向四奶奶开口,夫人饶过奴婢吧,奴婢没有祸心,奴婢真的没有!”

“你觉得,你的那点儿小伎俩瞒得了我?”

梁夫人摆了摆手,不容她再说,“等大夫来吧,你的身子虚亏的厉害,若是能安稳诞子,我不会扼杀自己的孙辈,若是不能平安,那倒不如提早来个痛快。”

凝香惊的哭着摇头,“夫人,我能行的,夫人求求您,我一定能为四爷把孩子安稳的生下来,我能行。”

梁夫人不再说话,方妈妈递过去一个帕子,也不理睬。

徐若瑾其实已经到了门外,她没有进去,已经把梁夫人的话听了清清楚楚。

她没想到婆婆处事会这般坚决,更没想到,凝香是违了夫人的命,是故意隐瞒才……

可这件事又能怨怼谁?

谁都怨不得,只能听天由命。

过小半晌,徐若瑾给杨桃使了眼色,杨桃便开口轻声请安,打开了房门。

梁夫人也不在意她是否在门外听到,见她进来,只问道:“大夫还没有请来?”

“应该马上到了,我已派人去请岑大夫了。”

徐若瑾的哑声让梁夫人也一怔,叹了口气,“老四呢?还不见人影。”

“昨晚没回,我也不知去了何处。”

婆媳二人俱都无话,徐若瑾只觉得不自在,因她不想看到凝香貌似可怜的目光,“我先去迎一下,也去安顿下府里的事,今儿原本是要请工匠师傅修缮园子的,还有三姐姐的小院,要另起一座。”

梁芳茹要嫁去王府,自当不会从梁夫人的厢房出嫁,要有规制。

梁夫人知道她是在躲,也无可奈何,“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徐若瑾应下后,便离开此地。

踏出这个屋门,她深吸了几口气。

天是湛蓝的,空气是清新的,花香青草是芬芳的,她的心却还这般憋闷?

徐若瑾用力的伸了伸手臂,摇了摇头,她想挥散心中雾霾,却徒劳无力。

赶到园子中,工匠的管事已经等候在此。

徐若瑾看了设计的草样,又提出几点要求来,工匠们商议是否可行,随即更改预先的准备。

忙忙碌碌,一上午已经过去,没有人来打扰她。

徐若瑾没有再多问一句凝香诊脉的结果,因为她真的忘至脑后,连她自己都惊愕这是什么心态。

心大吗?不是,是故意的遗忘。

只是再怎么忘,总不能忘一辈子,终有拾起的一天。

心情舒缓了不少,因她不是死较真的人。

正琢磨是用过午饭之后再去见婆婆,还是现在就去?

不远处一位老人正背着手缓缓走来,徐若瑾侧了侧头,才看到是忠叔。

“您怎么来了?”徐若瑾的目光移到他的手里。

忠叔拎了一个酒壶,喝上一口,还不忘啧啧嘴,甚有回味,“寻常就在院子里乱走,也是随意便走了这里来。”

看看手中之物,忠叔嘿嘿一笑,“老奴原本也纳闷,现在才明白,是酒壶里的酒要没了,所以才遇着四奶奶您呢!”

徐若瑾“扑哧”一乐,“稍后让顺哥儿去拿一瓮,可不是抠门不给,而是怕您一时忍不住喝多伤身,前些时日才送了一坛过去,如今就没了?让母亲知道我这般纵着您酗酒,定要骂死我的。”

忠叔笑的意味深长,“老奴已是这把年岁,哪还会纵着自己呢?只是真不愿背这个黑锅,因那酒我根本没喝上几口,都是被人给抢了!”

“抢了?”徐若瑾纳闷,“谁敢抢您的?”

见忠叔不说话,她目光微瞠,声音压低,“四爷?”

忠叔点了点头,“整整一坛,就这么糟蹋了,原本是应细细的品,而不是疯狂的灌,唉……睡了一晚的仓房,枕了一宿的木头,也不知还起得来起不来……”

忠叔说着,便又拎着酒壶一步三摇的走向其他方向。

徐若瑾一声咒骂,“该死的!”

“您去哪里?”春草见四奶奶骂上一句便要走,不由连忙追着。

徐若瑾脚步急促,话语甚狠,“我去看看活阎王是不是见了真阎王,咱们院子里可没备着白呢!”

“备着白?”

春草咬了舌头,却见四奶奶走的急匆匆,跟随其后,轻声嘀咕,“刀子嘴豆腐心,还不是心疼四爷……”

第二百八十五章 爱你

梁霄正坐在杂物房的破木板上双手揉额。

想一想昨晚,他不过是找忠叔吃两杯酒,缓缓心情,可谁知越喝越多,拎着酒坛子离开。

刚刚醒来,却发现是在杂物房里。

一旁空荡的酒坛滚落地上,地面没有干涸的酒渍痕迹,显然,这一坛酒都被他喝光了。

寻常喝上一小瓮都会醉人,稀里糊涂痛饮一坛,也难怪头疼欲裂,好似炸了一般。

想到徐若瑾,梁霄沉叹一声。

原本好好的,孰料横出这么一件事!

可他是男人,他的确要为此事负责,只是他没想好如何面对她。

她眼眸中的绝望和伤痛,让他没来由的心底一疼。

他不愿看到她伤心,这就是他脑中的唯一想法。

小门“咯吱”一声轻响,从门缝中射入一道强烈的阳光。

光芒刺目,梁霄的眼神微眯,便看到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徐若瑾在四处找寻那个醉酒瘫软的影子,孰料面前一黑,只听身后“通”的一声,屋门被踹上,她被一把拉入他的怀抱当中。

她挣扎,他便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一圈。

屋内漆黑一片,她动了动脚,便磕在一块硬木上,格外的疼。

“别乱动。”梁霄低斥,他的灰眸在漆黑的杂物屋中散发光芒,“来找我?惦记我么?”

看不清楚他,她的小拳头也不忘自保泄愤,“是忠叔说你醉死在这里,我看看自己是否变了小寡妇!”

“刀子嘴!”

梁霄轻咬她的嘴唇,她嘤嘤几声,别过头躲开,“你放开我。”

“我不放。”

“你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还在这里买醉?你倒成了委屈的了,你凭什么委屈?”

徐若瑾被他双臂捆绑的一动不能动,能攻击的只有絮絮叨叨的骂,“惹的一家人大半夜的睡不了,惹得母亲一早便请大夫来再诊脉,凝香有孕怀的不是你的孩子?你却在这里醉生梦死的狂野快活,臭男人!”

“骂痛快了?”梁霄轻问。

徐若瑾哑声叫嚷,“你还不放开我?”

“我不放。”

“那我就继续骂!”

徐若瑾涌了气,也不顾嗓子哑痛,撒泼了似的与他面对面的发泄:“梁霄,之前你故意设计,当众说要为我负责,娶了我,更是诚恳的与我单谈,说你我二人必须娶妻生子,不妨做个交易,你给我自由,你让我过的快活,我相信了你,我答应了!”

“嫁来梁家,母亲对我有偏见,我也敬着让着忍着,让母亲能对我改观,让日子过的更好,家中的事,我能伸手便伸手,我能学明白的我都认苦,你要我酿酒,我便酿,你要我隐瞒你的伤,我便隐瞒,可如今呢?”

“如今我不仅忍着你那位嫣儿表妹送个丫鬟给你,还要养其他女人为你生的孩子?我还要来哄着自觉委屈的你?”

“我才知道,原来我徐若瑾在你们的面前是无所不能的,是凡事都能接受的,旁人我怨不得,谁让我嫁给了你,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这个交易不公平,梁霄,你对我不公平!”

徐若瑾越嚷气越浓,可她的嗓子原本便沙哑,喊到最后,仅存气而近无声!

她的眼眸中蕴含了泪,却不容它们掉落。

他低头亲吻她的面颊,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轻吼。

“我爱你。”

“什么?”

“我爱你。”

“别胡说八道……”

徐若瑾强扭身子要躲开,他却仍不容她乱动,“我承认昨晚的情绪有些烦躁,因为我不想要其他女人为我生的孩子,我只想要你我二人的孩子。”

“但那是我种下的因,我要承担带来的后果。”

梁霄的声音很平,伸出手指挡在她的唇前,不容她开口打断:“在昨晚之前,我没考虑过这些事,我只愿看着你笑,看着你撒泼,看着你古灵精怪,只觉得与你在一起很舒服。”

“所以,我爱你。”

徐若瑾不愿承认,“我们之前是交易……”

“我爱你。”

“你别以为这一句话可以弥补所有的事。”

“我爱你。”

“梁霄!”徐若瑾咬牙道:“你以为我这么容易糊弄吗?”

“我就是爱你。”

“你无赖!”

“我爱你。”

“无耻透了!”

“我爱你。”

“你……”徐若瑾气的咬牙切齿,却又不知还能开口说些什么。

“我还是爱你。”梁霄不容她的面孔看向其它地方,摸着她火辣辣的稚嫩小脸,“你还想听多少遍?”

她气愤,她羞恼,她没想到梁霄会突然说出这三个字。

他真的爱自己?徐若瑾承认心底欣喜,可她却不愿相信,谁知这个家伙是不是在故意的糊弄自己,让自己消气?

可他若不爱自己,为何让自己消气?

终归他是府上的四爷,已经是自己的男人,转头不理也是做得出来的,也不至于这么……

她的心思很烦乱,烦乱到好似蚂蚁乱抓,野猫乱挠。

杂屋之中没有窗,只有他目光中透出的莹亮能隐约看到他面容上的调笑。

牙痒痒,她狠狠的朝着他的肩膀咬下去!

他纹丝未动,让她没有丁点儿撒气的成效,可她知道自己咬的多么狠,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不喊疼?”

“你心里比我疼。”他抚摸着她的发丝,“徐若瑾,我真的爱上你了。”

再冰的心,也被他这胡搅蛮缠的表白融化了。

再冷的面孔,也受不住他死皮赖脸的纠缠。

她的委屈从心底涌起,扑在他的怀里便大哭起来,“坏蛋,你就是个坏蛋,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轻的安抚拍拍。

她的眼泪成河,哭尽了所有委屈,哭尽了所有伤痛,让他半个身子的衣服都湿透了。

哭声总有止,她的嚎啕渐渐落去,只哽咽几声,摸摸眼泪。

梁霄扶起她的小脸,抖抖肩膀,“眼泪真多。”

“讨厌。”徐若瑾哼斥,他伸手为她擦着泪,随后伸平在她的下巴处,“还哭么?我接着?”

徐若瑾受不住他的调侃,小拳头又挥上去。

两个人打打闹闹,搂搂抱抱,她懂了他的心意,而他也没要求她的表白。

正是纯情旖旎之时,门外响起了春草说话的声音:

“四爷四奶奶,您二位得出来一下了,出事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命啊

“出事?”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能让春草在这个时候打断自己的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了看梁霄,梁霄的脸色平静,轻揉额头,站起身抖抖衣襟,打开了屋门。

徐若瑾跟随而出,春草的脸色很难看,偷瞄了一眼梁霄,才咬唇把话说了,“那位大夫来了,为凝香诊脉,觉得凝香的身子可以生,绝无问题,但岑大夫却不这般认同,两位大夫吵起来了!”

“怎么会是这种事?”徐若瑾惊愕不已,“母亲怎么说?”

春草苦涩小脸,“夫人那里也在犹豫呢。”

“咱们快走。”徐若瑾听了这话,当即便往后罩房奔去。

梁霄站在那里一动未动,春草见四奶奶已走远,四爷却还在这里,不由急问:“四爷,您怎么不走?”

“我稍后过去,你先陪着四奶奶,别让她动怒发火。”凌霄说完,春草便应下,小跑着去追徐若瑾。

梁霄把顺哥儿喊来,低声问道:“那个凤莺,是嫁去了哪个人家?”

“不是府上的人家,一个做小买卖的。”

梁霄微微点头,“你去问她一句话,凝香那晚之后,到底喝没喝堕胎的药。”

顺哥儿脸色豁变认真,立即领命而去。

梁霄站在原地揉揉额头,他真的很头疼……

徐若瑾赶到后罩房,岑大夫已气恼拂袖离去,只剩下另外一位大夫在提笔开方子,为凝香做保胎安胎的准备。

梁夫人在一旁仍蹙眉头,见到徐若瑾来了,神色更是暗沉,却没有说话。

屋内之人俱都没有开口说话,梁芳茹看到大夫写好了方子,便拿过方子,吩咐人送大夫离去。

“母亲,您看看?”梁芳茹把方子递过,便看向徐若瑾,见她神色正常,没有半分的不悦,也着实不知该说什么。

凝香一脸激动,看着那方子,就好似入口的神药,她双手抚着肚子,在下意识的躲着徐若瑾。

“吩咐人去拿药吧。”梁夫人把药方又递了回去,“这地儿也不合适再住了。”

凝香有孕,自当不可能再住丫鬟婆子们的后罩房,应当抬了身份,住去“若霄轩”的小院。

徐若瑾知道梁夫人在等着自己接话,可她却更想知道这位大夫都说了什么,“这位大夫说完全没有问题?为何岑大夫之前是断不易生子呢?”

梁夫人看着他,“这位大夫是中林县的妇科能手,更是岑大夫亲自提名请来的,难不成,你还觉得他有假?”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之前岑大夫说二人商议,如今却是意见不合,我心里有些犹豫罢了。”

徐若瑾看向凝香,凝香又往后躲了几步,缩在角落当中,好似徐若瑾要杀她……

梁夫人看她半晌,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老四呢?”

“昨晚宿醉,没有出府,刚刚醒了过来。”

徐若瑾没说梁霄在杂物房的木板子上咯了一晚,想到他的表白,再看到那个怀着她孩子的凝香,徐若瑾心底五味繁杂。

“既是岑大夫都断定的专科大夫,我还是宁愿更信他一些。”

梁夫人皱了眉头,“这屋里闷的人难受,方妈妈,您先回福雅苑里,让人把西厢先收拾出来,让凝香搬过去吧,再找个妥当的丫鬟在身边,单独吩咐个厨娘为她做吃食,等芳茹的小院修好,再让她挪去东厢……”

去福雅苑?

徐若瑾对此一惊,凝香不是应该去她那里才对吗?

梁芳茹也很惊愕,可仔细一想,才缓回神来,“不如女儿先去西厢。”

“不用了,就按我说的办。”梁夫人不愿多提,芳茹也闭了嘴。

凝香满脸愕然,有心开口,却又害怕胆怯,终归是心底的期望战胜恐惧,她弱小的声音道:“夫人,奴婢虽有了身孕,更想回去侍奉四奶奶,侍奉四爷。”

她有了身子,四爷应该能疼爱她一些?

若是去了“福雅苑”,哪里还能看得见四爷?

徐若瑾险些把嘴唇咬破,看向了梁夫人。

婆婆这是怕自己对凝香下什么黑手?所以才要把人放在身边吗?

她的确不喜,可她徐若瑾还做不出那等下作的腌臜事!

“母亲,我能照料好她,还是别让您过多操心了。”

徐若瑾表了态,梁夫人又如何看不出他心底所想?

“就依着我说的做,别在这里纠缠不清了。”梁夫人语句硬气,不容回绝。

凝香吓的憋了回去,徐若瑾却忍不住心底的怨,可她刚要再开口说话,却见方妈妈朝她摇了摇头。

“这屋子,闷的人难受!”

梁夫人站起身不想继续呆下去,“回了,老四若是醒酒了,就让他过来跟我聊聊。”

“是。”徐若瑾送走梁夫人,却见方妈妈并没有立即离开。

方妈妈看着她,“心里难受吧?”

徐若瑾咬着嘴唇愣半晌,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我更纳闷岑大夫和那位大夫的不同说法,与岑大夫相处更久,我明白他的为人,他是从不言虚的,他的医术也格外精湛,中林县所有人都清楚,即便两个人的想法不同,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差异。”

“妈妈,您要不要再劝劝母亲?”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若她真能为四爷生出个体貌康健的孩子,我也认,我只怕……只怕她的身子坚持不住,孩子也难保住!”

方妈妈看着她,为她抹去眼角隐藏的眼泪,“你说这些,夫人又怎能不知?”

“那……母亲为何还……”

徐若瑾不等说完,方妈妈便抬手打断了她,“皇上赐婚给三小姐,大爷和二爷也即将出征,你以为,夫人还不明白吗?”

“沙场之上,生死有命,她在期盼着四爷能尽快的留下一个后代,以免来不及……”

方妈妈看到徐若瑾眼眸中的惊恐,“或许这个想法有些自私,却是无奈之策,你心中明白便罢了。”

“原来,原来母亲已经猜到了。”徐若瑾没想到梁夫人是这般所想。

婆婆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可她却宽心接受,只为梁霄能尽快留个后。

徐若瑾不敢说自己早就知道梁霄说起的“打仗”一事,因她现在自己也不敢去想,会心中发疼。

“我尊重母亲的选择。”徐若瑾微微摇头,“可我仍不能完全接受,那可是两条命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没有

凤莺没想到四爷会派人来问她这个事!

难道凝香只陪了一晚,便有身孕了?可有身孕为何会这么久才爆出消息,这已经是四个多月了啊?

不过凤莺没有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她看着顺哥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顺哥儿很奇怪,“那时不是你和凝香伺候四爷的么?”

“我从没被四爷正眼瞧过一回,我怎么知道!”凤莺口是心非,因为她看到凝香喝下去,又吐了。

顺哥儿挠挠头,他还不懂女人是怎么回事,刚刚来时,凤莺还一连笑色的待他,可提到凝香,突然就变了脸?

而且凤莺这般回答,让顺哥儿很奇怪,若她不知道,四爷又为何让自己跑出来问?

“那四爷为什么让我来问你?”

凤莺只觉头皮瞬间发麻,却仍敷衍不肯说实话,“我若是那么懂四爷的心思,也不会被撵出来嫁给别人了!”

顺哥儿还想再问,凤莺却开始躲起来,“我还要去干活儿呢,不与你多说了。”说完话,凤莺便转身回了家里,“砰”的关上了大门。

顺哥儿被唬了一跳,只能转身回去梁府。

听顺哥儿絮絮叨叨把见到凤莺的情景、说过的话回给梁霄,梁霄只点点头,“我知道了。”

“四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顺哥儿虽年纪小,脑子想的不够深远,可他之所以能跟着梁霄,就是因为他听话,怎么交待怎么做。

梁霄思忖了片刻,“到忠叔那里取钱,给凝香确诊开方子的大夫送一百两银子,另外再送一把刀。”

“送刀?”顺哥儿虽惊,却更兴奋。

梁霄的语气很轻松,脚下更逗弄着一只簇簇而跑的虫子,“告诉他,一年之内不许离开中林县,隔十五日来梁府向夫人请一次安,诊一次脉,若是凝香出了差错,腹中的孩子也出了差错……”

顺哥儿立即接话,“他必死无疑!”

“就是这样。”梁霄背过手往“若霄轩”行去,顺哥儿则瞧着那虫子很厌恶,一脚跺死,便跑去干活儿。

徐若瑾此时正坐在“若霄轩”的主屋中,撑着小脸望向窗外。

窗外碧红柳绿的美景,初次看起来是这般的乏味,还有那天空蓝的虚幻,怎么连一朵点缀的白云都没有?

终归是看何处都不顺眼,徐若瑾只想让脑子放空的发呆。

因为她终究还是没能抗拒过梁夫人的私心,凝香被带去了“福雅苑”,直至生出孩子之前,都不会回“若霄轩”。

只是烟玉被梁夫人给撵了回来。

梁夫人倒不指望烟玉能合梁霄的心,而是觉得她在“福雅苑”不合适。

白芷偷偷的凑在徐若瑾耳边说,夫人觉得不安全……

徐若瑾没有理睬烟玉,只望着窗外两眼无神。

窗前的阳光豁然被挡住大半,徐若瑾皱了眉,才发现原来是他站在了窗外,正在看着自己。

扭头躲开,她不想理睬他。

回想起两个人在小杂物房里的亲亲热热,也已没了兴致。

“怎么这么烦呢?”

徐若瑾嘟嘴的嘀咕,梁霄也已进了屋。

烟玉上前请安,梁霄没有回答,更没有看她一眼,好似无物,好似那里没有人而是空气。

虽然早有预期的准备,可四爷的态度,仍旧让烟玉心有不甘,着实伤着了。

但四爷进了内间,更是随手关上了门。

烟玉一转身就见到红杏在盯盯的看着她,看的她发慌,“红杏妹妹怎么这样看着我?”

“其实你长的挺好看的。”红杏突然开口,让烟玉吓一跳,不等她还嘴,便听红杏继续道:

“可惜没四奶奶好看,也没有四奶奶善良,更不如四奶奶心诚,这是说什么呢?你怎么能与四奶奶比?”

烟玉被挤兑的眼睛一花,仍不忘笑着寒暄,“四奶奶是府上的主子,我怎能比得了。”

“是的,你根本比不上,是我糊涂了,只是……”红杏看着她,一脸认真的道:

“只是你和春草也比不了,因为你没有她识时务,柔顺比不得杨桃,活泼比不得小可,即便是撒泼厚脸皮也比不过我,你说,样样都有人比你强,你还回来干什么?”

红杏耸耸肩,“真是让人想不通透,算了,干活儿去。”说着话,红杏便离开了主屋。

烟玉被气的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不过是个村野出身的小丫鬟,却与她这般的较真说话?欺人太甚。

可此地是梁府,不再是侯府,她也要谨记嫣儿小姐当初的吩咐……

那个凝香有身孕的事,是否要告诉给小姐呢?

门外的事,徐若瑾自当不知道,梁霄即便听见了也懒得去理睬。

他的眼中此时只有徐若瑾,只有她……

“别过来,我只想静一静。”徐若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抿着小嘴不肯看他。

“不如我陪着你,咱们出去玩几日?”梁霄的提议,让她顿下,“去哪里?”

梁霄扳过她的肩膀,“你不是还有几个庄子么?这么久不去看看?”

“那也只是一日就回了。”徐若瑾很想逃避,去远远的地方……

“看来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啊。”梁霄糊弄下她的头发,“其中一处可是在城郊三十多里外,怎能一日就回?”

“那么远吗?”

徐若瑾的确惊讶,可看到他眼中的逗弄,便是轻捶一拳,冷哼一声。

“去庄子上呆一日,然后带你去邻县走走。”梁霄的提议让她很心动,“怎么跟母亲说?这么走了不合适吧?”

梁霄随意扯出个理由,“说是为三姐姐选成亲的大礼。”

“又拿三姐姐当搪塞的理由,真坏!”徐若瑾抿着小嘴,憋着笑。

梁霄握着她的手,“难道你不想去?”

“想。”徐若瑾当即答应,“我还可以去看看蒋明霜,不过,临走之前,我更想回娘家再看一眼。”

她不知为何,脑中蹦出了柳姨娘的影子,更是心神不安。

娘家可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而此时此刻,徐子麟却是一脸的暴怒,打砸了不知多少东西!

“这个贱人,必须要找到她,必须要找到!”

第二百八十八章 府权

柳姨娘失踪了!

这个消息,还是徐子麟刚刚知道,而柳姨娘已经离开了好几日了。

上一次妹妹来时,还特意嘱咐过要照料好柳姨娘,可谁知这个女人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难道是直接去了京都?怎么与父亲交待?

二妹问起又能如何说?

徐子麟只觉得头皮发炸,气恼的无处发泄,只把眼前的地都给踹出一个坑来!

“给我查,给我找,包括这些天与柳姨娘接触过的所有人我都要找到,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问出她去了何地,不肯说的……都直接打死!”

徐子麟嚎啕几声,气喘不停,“那个贱人找到以后,立即打死,不留活口!”

徐若瑾翌日一早就派人送信儿去徐府,明日要去看看大哥和三弟,可去传话的人回来却说,舅少爷们这几日都不在家。

不在家?

徐若瑾对此很是纳闷,难道是大哥带着三弟也走了?

那柳姨娘呢?

徐若瑾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但却没有深想,把红杏喊来,问道:“上次的药给柳姨娘送去了吗?”

“依着您的吩咐办的,”红杏仔细琢磨了下,“不过上一次去,没看到柳姨娘,让陈婆子给拦了,奴婢跟她吵了几句,便把药给了一个小丫头,让她送去给柳姨娘,奴婢就回来了。”

“这事儿也的确是怪奴婢,可陈婆子实在厌恶,去了便追着奴婢问长问短的,专门挑拣不害臊的腌臜话问,让奴婢气急了。”

“陈婆子……”

徐若瑾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心生冷意,“你再去一趟,一定要见到柳姨娘。”她之所以惦记回去看一次,也是为了见她。

“奴婢省得了,这就动身。”红杏领了差事便去忙,徐若瑾则收敛了心思,准备去向婆婆请安。

侯夫人已经离去,芳茹的婚事又筹备在即,原本一切都进展的十分顺利,而凝香有孕一事突然而袭,让她觉得事情越发的凌乱。

还有那个烟玉该如何对待,她不愿再动无谓的脑子,还是直接问清楚更好。

梁夫人已经起了身,正在吃着早饭,看到徐若瑾进来,便吩咐白芷再摆一个椅子。

徐若瑾一怔,脸色和缓了些,走到梁夫人身边,洗净了手,为她舀了一碗粥,“谢过母亲,我已经吃过了。”

梁夫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早饭用完,便起身进了内间,徐若瑾跟随而去,又为梁夫人倒茶。

“有什么话就说吧,委委屈屈的,看的我心里这个难受。”

梁夫人的叹气,让徐若瑾斟酌下,“我只是想来告诉您,我对凝香没有别的心思,只求她能安稳诞子,不要伤了她自己,也不要伤了腹中的孩子。”

“这件事我心中都有数,你也不用再说了。”梁夫人转了话题,“你三姐姐的亲事,我是忙不过来的,你要多操心,另外,府里的事你之前也已有了解,便一并管了吧。”

“都让我来做?”徐若瑾很惊愕,手指头动动,好似还真忙不过来。

“亲事是大事,府事是小事,又不是之前隔三差五的摆宴了,没那么多耗时耗力的活计,盯住了管事妈妈们便行,若是觉得做不明白,便去找方妈妈和忠叔。”

梁夫人的态度很坚决,“行了,就这么着吧,我老了,只指望着孙儿孙女,府里的事不想管了,你是这府中的四奶奶,除却我和老四,你便是主子,主子要有主子的角色,奴才要有奴才的本分,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若瑾明白了。”

徐若瑾福了福身,脸上的神色虽和悦些许,却知道这是婆婆在用掌管府事的权力和自己做交易。

她已认准了凝香肚子里的孩子,更是要把心思都放在那个上面。

而自己呢?虽然得了婆婆的认同和认可,可她却并不开心,因为这种交易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是因为自己对那个臭男人也已动情?

想到他昨日那一番无赖的模样,脸上不自觉的涌起一抹红。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徐若瑾立即低下了头,可她这一小动作的神色变化,早已落入了梁夫人的眼中。

“府上的杂事忙归忙,整日忙着酿酒,学药理,可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你是梁霄的正妻,你才是最应该为他生儿育女之人,这一点,比芳茹的亲事都更重要。”

徐若瑾突然咬了舌头,恨不能臊了地缝儿里,“知道了,这个……稍后便请大夫来诊脉。”

“嗯,老四早间过来也与我说了,要和你去邻县为你三姐姐选嫁礼,那便去吧,临走之前,先把府上的差事安排好了,我是不会再管了。”

梁夫人的话,让徐若瑾更是臊红一片,那个臭男人一早没了影子,居然是提前来见过婆婆?

“嗯,其实,也不单是为三姐姐选嫁礼,也是想去我的庄子上看一眼,到现在为止,从未去过,更是不知道在何地,还有……灵阁和醉茗楼也是要去的。”

徐若瑾不愿拿梁芳茹的婚事当借口,那会让她心里很愧疚,倒是不如直接告诉给梁夫人。

“行了,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不用与我说。”

梁夫人已不耐的摆了手,“去忙吧,我也乏了……”

“母亲好生歇息,若瑾告退。”

徐若瑾缓步离开,出门便见方妈妈在朝着自己笑。

原本红润的小脸,却不知为何更红起来,走近过去,徐若瑾悄声问道:“您为何这般瞧我?”

“没什么,只是想起四爷早间来时,特意说了要陪着你出去散散心,争取早日开花结果,老奴还是第一次看到四爷有那般认真的神情。”

方妈妈的话,让徐若瑾“腾”的一张大红脸,“他、他不是说的要为三姐姐看嫁礼么?”

“母子之间没有嫌隙话,而您刚刚也直接的告诉了夫人,夫人心中会欣慰、会高兴的。”

方妈妈拍拍她,“人的心胸是被委屈撑大的,四奶奶,莫看一时,有四爷疼着你,护着你,还求什么?”

徐若瑾轻咬着唇,似喃喃自语,似无奈倾诉,“怎么日子,稀里糊涂的过成这样了呢?归根结底,占便宜的就是男人,下辈子,让我托生个男人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异样

无论再怎么发牢骚,日子就在眼前,还得尽心尽力的往好了过。

已经决定了要出去散心,徐若瑾便开始静下心来,思忖一件又一件的事该如何安排,便吩咐管事们在下晌用过午饭后,到院子里去开个会。

徐若瑾掰着手指头在算,是筹划好四天的安排?还是七天的?

四天有些太短,好不容易婆婆允了出去走走,她不想这么快就回来,可安置了七天的,能不能再多几天?

可超过十天的话,又有些过分了……

正在心里盘算着,便听到门外响起丫鬟们的声音,“三小姐来了。”

“你们四奶奶在么?”

“在呢,您快请进。”青翠的碎珠帘子被撩起,徐若瑾望去,正是梁梁芳茹进了门。

“三姐姐怎么来了?”

徐若瑾站起身迎过去,梁梁芳茹立即摆手让她坐那里不用动,“早上去母亲那里请安时,你和四弟都已经去过了,我便过来看看你。”

梁芳茹的脸上始终有些尴尬,“弟妹,别怪母亲,也别怪我,在我们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家的孩子实在太少,二哥有一儿一女,大哥刚刚有上,你和四弟……。”

“瞧三姐姐这话说的,倒是生分了。”

徐若瑾让春草去倒茶,才与梁芳茹道:

“早上方妈妈与我说,人的心胸是被委屈撑大的,原本我就没心没肺的,又有什么可怨的?何况,凝香有了身孕,若能安安稳稳的为他诞下个孩子,我也认,说高兴那是糊弄你,可我不会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你自当可以放心。”

“我怎能是那种糊涂人,还要逼着你喜悦高兴?换做是谁,都会心底不舒服,我倒是要为之前说过的鲁莽的话,向你赔个不是了。”

梁芳茹说着便要起身,徐若瑾连忙把她摁住,“可别吓唬我了,我这颗心可受不得惊吓了。”

“我当然要讨好四弟妹了,婚事的大礼都指望你呢。”梁芳茹见徐若瑾是真没怨怼,豁达的开起了玩笑。

徐若瑾嘟着小嘴,“那也是糊弄你的,是你那个弟弟说,要带我出去散散心,打着为你准备大礼的名义出去玩,不过这个主意可是他出的,怪不着我!”

“连这种话都能说的理直气壮,我也真是服了你。”

梁芳茹笑着翻了个白眼,“那就跟四弟出去好好的玩,把琐事全都撂下,只有你们俩……”

“对了,稍后给管事们布置的活儿安排不了太久,再过几天,礼部的主事和宫嬷就要来了!”徐若瑾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掰算着手指头,应是十天以后。

那她便不能把自己出去的日子定成十天,必须要提早回来……

梁芳茹咬着嘴唇,脸上的喜色也落了下来,徐若瑾看她,“怎么?三姐姐不喜?”

“我有些怕。”梁芳茹似藏了很久的心事,第一次在徐若瑾的面前吐露,“我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居然是嫁去涪陵王府,哪里配得上?”

“我又不似四弟妹这么聪明,之前府上的事我也曾帮母亲做过,却做的糊里糊涂,完全没有条理。”

又是一声长叹,梁梁芳茹看着她,“我怕把梁家的脸面全都给丢了。”

“我聪明?”徐若瑾撇撇嘴,“我也是被逼无奈,否则谁不乐意整日吃喝玩乐享清福的悠哉过日子?整日里这么多活计,烦都烦死了。”

见梁芳茹仍没能把眉头那一道深锁舒展开,徐若瑾安抚道:

“三姐姐,各人有各人的过法,涪陵王府虽是王府,却与其他王府完全不一样,而你能嫁去,更是不一样,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即便现在都盘算好了,等真到了那里,或许完全与咱们所想的毫不相同,倒不如洒脱的等,等嫁过去再说。”

梁芳茹摇摇头,“若真似你想的那般轻松,倒是好了。”

“想的轻松才能过的轻松,难不成遇上事,还找根面条吊死了去?”徐若瑾看着她,“那我问你,还有谁能比你那位四弟更奇葩?”

“呃……除了父亲,倒是、倒是没遇上过,大哥和二哥的脾气比他要好些,不过四弟也没有那么怪,他对家人还是很好的,只是对外人……那也是要惹到他。”梁芳茹不得已说了实话,声音却格外的弱小。

“那不就得了?连他这种男人你都应对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徐若瑾自嘲道:“我觉得只要诚心诚意,就比操心费力勾心斗角要强,若是没那个心,倒不妨傻傻的过日子。”

“傻傻的过日子?”

梁芳茹喃喃这几个字,反倒是笑了,“这话倒是对,我是记住了,四弟妹最懂宽慰人。”

“我这也是硬逞强,只会安慰别人,不懂安慰自己。”

徐若瑾又睹起了小脸,梁芳茹还不知该如何劝。

门外突然闯进个人来,徐若瑾抬眼一瞧,却是红杏。

红杏刚刚去了徐府,如此匆忙的归来,显然是有事……

看到梁梁芳茹也在,红杏连忙收起慌乱,福了福身,“三小姐也在,奴婢给三小姐请安。”

看出主仆二人有私话要说,梁梁芳茹便起了身,“这会儿也是午间了,我回去用个饭,小寐片刻,四弟妹也不要太累,该歇的时候多歇歇,身子才是重要的。”

“三姐姐也别走了,稍后吩咐厨房的多加两道菜,咱们二人一同用。”

徐若瑾的挽留,倒是让梁梁芳茹颇为动心,“那我去一趟净房洗下手……”找寻了借口离去,梁梁芳茹便带着绿萝离开了内间。

“怎么回事?”看到梁芳茹离去,徐若瑾忙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红杏凑的更近一些,“奴婢没见成柳姨娘,大少爷不让,去时,大少爷正在打陈婆子,陈婆子险些被打死了!”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徐若瑾一怔,“不让见柳姨娘?难道、难道是事情漏了口风,父亲知道了?”

红杏连忙道:“奴婢无论问谁,都说不知道,压根儿都不肯开口说话,便快些的回来找您了。”

“我这就去一趟。”徐若瑾说着便要起身,门外又有回话的,禾苗来了。

禾苗匆忙的进了屋,见到徐若瑾在,立即上前,“奴婢早上在门口刚露面,便有个人冲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原本没当回事,可打开一瞧里面有封信,上面还写着请您亲启,便赶紧送来了。”

徐若瑾立即打开一看,当即把舌头咬出了血!

这信上的内容若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第二百九十章 睡梦

徐若瑾可以肯定,这封信是柳姨娘所写。

上面那短短的一行字,虽歪扭不秀气、虽潦草不洒脱,但这一行字的内容却彻彻底底的让徐若瑾震惊无比,甚至比她当初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时,还要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徐若瑾喃喃轻吟,一屁股跌在床上。

脸色苍白,嘴唇发抖,整个人好似傻了一般。

红杏与禾苗都吓到了,“四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四奶奶?您、您还去不去徐府了?”

红杏忍不住问,却又觉得这句话甚是多余,她有心走过去看看那封信上的内容,禾苗一把揪住了她,“去请四爷来,快!”

“对,四爷,可四爷在哪儿?”红杏原地转了个圈,便往外跑,正撞上进了门的春草。

春草被撞的手臂很痛,“这是怎么着了?”她走进屋中看到徐若瑾那副彷徨呆傻的模样,也着实吓到了,“禾苗姐,这是怎么了?”

禾苗异常的冷静,“让四奶奶静一静,或许是娘家出了点儿问题,不要声张。”

春草立即想到了梁芳茹,“三小姐还会过来用午饭的,是刚刚四奶奶邀的。”

“就说四奶奶突然不舒服,请三小姐多担待。”禾苗的说法虽很生硬,春草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四奶奶现在的样子着实见不得人,还不把三小姐给吓坏了?

春草立即出去做事,禾苗便守在徐若瑾的身旁。

徐若瑾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不松开,那股疼痛,禾苗咬牙忍着,不发出丁点儿的声响……

“禾苗,”过了好半晌,徐若瑾豁然开了口,“那个送信儿的人,还能记得住吗?”

禾苗摇了摇头,“混入人群之中瞧不见,奴婢还以为是街上偷钱抓银子的小混混,便没太在意。”

徐若瑾看着她,“你看了信上的内容吗?”

“奴婢怎么能看?这是给您的。”

“也难怪她会找上你,在所有的人当中,她觉得只有你对我才是最贴心的。”徐若瑾握着那张信纸的手发抖,“我不愿信这上面的话,我真的不愿信。”

禾苗心有些急,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四奶奶,无论出了什么事,您都是梁家的四奶奶,都是奴婢的主子。”

徐若瑾的眼圈一红,“吧嗒吧嗒”的掉下了几滴眼泪。

禾苗继续守在那里,望着她无声的痛哭……

她的眼眸中有绝望和失望,有不甘和悲伤,还有一丝苦痛的迷茫。

梁霄站在门口望着她,最先映入眼帘的感觉便是如此。

禾苗感觉到身后有人,侧身望去,看到了四爷。

她悄悄的起身,退到了门口,低声回了事情大概的经过,便离开了内间,只留四爷在这里陪伴着她。

这个时候,只有他才能彻底的扫平四奶奶的伤悲吧?

尽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四奶奶能似之前那般绚烂的笑起来。

梁霄一步步的走近,徐若瑾仍在那里没有动。

他看着她,伸手去拿那封信,徐若瑾的手缩了一下,便没有再动。

他接了过来,看到上面的内容不由蹙起眉头。

因那封信上写着:“老爷醉酒时说,我想要个女儿,一个自己亲生的女儿,要比若瑾还漂亮,比她还聪明……”

他揉碎了那一张纸,燃起油灯,将碎掉的纸点燃。

“你应该是猜到了?”徐若瑾的声音很轻弱,“一丝吃惊的表情都没有,你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对,应该是。”

梁霄没有回头,仍旧看着那一团纸慢慢的焚烧,“那又怎样?你是我的女人。”

“可我不愿相信,但从前至今的经历和遇上的奇奇怪怪的事,又让我不得不信!”

徐若瑾的声音尖锐,“从与张家定了亲,再到姓严的做媒,然后是严弘文亲自到来,父亲让我宁肯死也不能丢了严家人的脸面,给了我一条白绫子!”

“而我嫁给了你,那时,杨氏便再也没有露过面,一日一日的过去,直至侯夫人突然瞄上了我,更是有意带我去京都,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怎会在意一个九品的小芝麻官?”

“而这一切的答案,都在刚刚那一句话上……”

“梁霄,你当初娶我,也为这个原因?”

徐若瑾看着他的背影,“因为我不是徐家的亲生女,我不知是谁的孩子,可我无论是谁的孩子,我都没摆脱三个字‘私生女’,呵,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梁霄转过身来看着她,“仅仅一句话,就让你如此惊慌失措?这不像你。”

“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徐若瑾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我应该不信吗?或者是不信你是发现了我与徐家的真正关系,才将计就计,把我娶进梁家?我也怪不得你,因为当初本来就是交易。”

“对,我哪有什么资格怪你……”

“别胡说八道,无论你是谁的女儿,与我又有何关系?”梁霄的手握紧她的,“我只知道,我的女人叫徐若瑾,而我很爱她。”

徐若瑾哽咽声音更重,直至嚎啕大哭,她扑在梁霄的怀里,只觉这个肩膀是依赖,可却又有对他的怨怼,“你为何之前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

小拳头捶了他几下,“坏蛋,你为什么不说!”

梁霄不再说话,只紧紧的抱着她,任由她肆意的发泄,任由她歇斯底里的哭嚎。

高升的日头已有西陲之意,天空的湛蓝渐渐消退,晚霞缓缓露出面容,染红了大半片天。

梁霄便这样抱着她已不知几个时辰。

她哭累了便睡,睡醒了继续掉泪,一双惹人疼爱的杏核眼已经通红无比,连睁一睁,都干涩赤痛,便又闭上眼睛,继续陷入沉睡。

禾苗已经离开,梁霄亲自吩咐,不许任何人把今儿的事说出去。

红杏一门心思的盯着烟玉,烟玉即便觉得两位主子今儿甚是奇怪,也不敢多问半句。

已经是被四爷厌恶了,她哪里还敢在这时候多嘴多舌?

两辆马车停到了梁府的门口,梁霄抱着她上了马车,春草和黄妈妈拎着大包小包上了第二辆马车。

他要带她远离是是非非,远离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

姜必武亲自送他二人到城门口,梁霄撩起车帘子,“拜托你了。”

“人我会找到,是死是活,不一定,因为知道的太晚。”姜必武说出实情,梁霄点了点头,朝前随意挥手。

马车启动,驶出城外。

而她,还在睡梦之中……

第二百九十一章 狠手

初夏的季节天亮的很早。

虫吟鸟鸣,草香遍地,未有盛夏那般炎热,却有一天最好的景,人们忙碌起来也格外舒爽,欢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梁府之内,却格外的静谧无声。

丫鬟婆子们即便面容欢笑,也不似那般畅快明亮。

梁夫人已经知道梁霄带着徐若瑾离开了中林县,而今日,还是那位大夫来为凝香诊脉的日子。

凝香被探完了脉,收拢好衣袖,继续坐回床边,大夫前去为梁夫人请安,顺便继续开药方子。

没有再看到梁霄,曲大夫的心里豁然多出一分轻松。

想到那一百两银子和一把刀,他便从头凉到了脚,哪怕是夏日,也浑身发抖,一身冷汗。

把方子递去给梁夫人,曲大夫也说了几句凝香如今的情况,“心病还需心药医,妊娠的女子,最主要的便是心情要佳,否则再强壮的身子,也会熬坏的,还望梁夫人多多提醒才行。”

“这话我便不同意了。”

梁夫人看了一眼方子,递给了方妈妈,“若是心情舒畅便能万事大吉,还要您有何用?所有的药和方子便都是摆设,是废品了,您又哪能收那么多的银子呢?”

“老朽不是推脱,而是提醒。”

曲大夫立即婉转的把话收回来些,梁夫人才点点头,“曲大夫一把年纪了,自当不是推托之人,我还是信你的。”

曲大夫斟酌下,眼珠子一转,说出暗自的打算来:“这一个方子足可以用上两个月,盛夏之时,老朽的身子恐怕不能支撑,想要去乡下避一避暑……”

“不行。”

梁夫人果断拒绝,“过了这个月,进了伏天,我会让下人们为你定期送去降暑的冰,你还是不要离开为好。”

“单是一些冰实在……”

“就这么定了,还望曲大夫不要忘了,我儿子对你的嘱咐。”梁夫人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道:“我也是听了您的话,才会容许这么一个丫头为我儿子诞子的,您这就想走?恐怕不太合适。”

曲大夫脚步一踉,险些跌倒。

他没想到梁霄是那么的霸道凶狠,梁夫人却也这样?

难道这件事自己还彻底的甩不掉了?

背后涌起一片冰冷,曲大夫哆嗦着嘴不知能说什么才好。

梁夫人懒得理他,直接吩咐丫鬟送客,曲大夫来时是兴致勃勃,离去时意兴阑珊,只觉得自己是掉入了坑中,恐怕老命不保。

“哼,还想糊弄我?”梁夫人望着他的背影,不屑的撇着嘴。

方妈妈看到夫人又在抿着额鬓的发丝,知道她又下了主意,“其实您这一步,赌的也实在过了火。”

“我又有什么法子?若是老四、若是老四要走,我怎能拦得住?那个丫头的肚子又没有动静儿,我只能赌一把。”

梁夫人不愿多提此事,“只看她能不能生下个康健的娃子了,若是不能……想要做贱自己的身子来糊弄我,我怎会上当?我也不介意下狠手,哪怕是遭报应,我也认了。”

凝香此时正在屋中呆呆的坐着。

她听丫鬟们说起四爷与四奶奶已经离府出游,只呆呆的望向窗外。

“还是踏踏实实的养好身子,争取能为四爷生个儿子,才能抬了你的身份,否则没你什么好日子过。”丫鬟恬九在一旁磕着瓜子儿,一边数落着她。

自从知道凝香有了四爷的孩子,还以为她会被夫人提了姨娘。

可惜夫人根本不提这件事,只是吩咐了丫鬟婆子来照料,吃食上格外注意,其他的分毫不理。

她们本就瞧不上凝香,因为根本她当初就是被夫人派去伺候四爷的,在婚前与四爷过夜,却不肯喝避孕的汤药,而且还是在四个多月、近五个月的身孕时才露出来,不就是指望着母凭子贵,想要个姨娘的身份?

“我没想要四爷给什么身份,我只想给四爷生个孩子。”

凝香幽幽的回答,眼神中除却失落便是不解。

她不能明白为何自己已经有了四爷的孩子,四爷却仍不肯多看她一眼?

她长的丑吗?凝香自认,当初能在丫鬟们当中被夫人选中,她还是有一定姿色的。

她的脾气不着喜吗?她不似凤莺那么挑剔,更是老老实实的伺候着四爷四奶奶,有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吃了什么亏也不多喊一声,为何四爷会不喜欢她呢?

这个问题她想不明白,也没有人会给她答案。

什么时候四爷才会来看她呢?她可是把自己这么多年在梁家的物件都给了曲大夫。

想到凤莺,凝香的心思有些沉,她还是自己的好姐妹,只可惜帮她送信儿的王妈妈见不到了,过了这段日子,她应该找机会向王妈妈道个谢,若是她能来自己身边,就更好了。

只可惜,夫人恐怕不会答应的……

徐若瑾自不知道梁府内的事,也不知道姜必武和徐子麟都在各自派人寻找柳翠的下落。

因为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若霄轩”中。

不再是那一张雕荷金丝楠木床,被子也不是金丝蚕绒被,窗外也不再是院子里的景儿。

若不是身边还是那一张凶煞阴郁的脸,徐若瑾真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这是哪儿啊?”徐若瑾觉得眼睛干涩,滚烫滚烫,伸手摸上一摸,已经肿成了桃儿,难受的不得了。

“城郊的客栈,昨天出城太晚,又不想夜里赶路,便暂时在这里歇一下。”

梁霄把她拽起来,“稍后洗一洗,吃了早饭,我们便去庄子上。”

“稀里糊涂就被你给拐了出来,改日若是被卖了,我会不会还帮你数银子?”徐若瑾嘴上不悦的叨叨着,心里却很欢喜。

因为她发现,睁开眼不再是让自己烦躁的那个场所,心情也没那般糟糕了。

梁霄才不会理这个女人的胡话,出门去吩咐下人们备车,春草则端水进门,伺候徐若瑾洗漱。

吃用过后,徐若瑾便上了马车。

听到马蹄踏动,她不由拽住了梁霄的手,“就这么走了,也没与母亲说一声,好吗?”她心底仍有余悸。

梁霄拍拍她,“回去我替你挨打。”

徐若瑾轻斥一笑,马车缓缓而行。

她真的什么都不愿再想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田庄

庄子上的人得知今日主子要到,提早便收拾妥当,到庄子口等着梁府的马车。

在庄子上管事的是孙家人。

孙家人自从跟了徐若瑾,只见过一面、请过一回安,就被撵到庄子上做事,之后再没有吩咐他们做过什么,时至今日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他们才得了禾苗的信儿,往后定期报账报收成,都要送到“灵阁”,由禾苗姑娘接受。

孙家人对此很不屑一顾。

因为他们作为徐家的老人儿了,自当知道禾苗姑娘的事,再被梁四奶奶抬举,不也是个丫鬟?

何况报账归报账,具体种出多少、卖了多少、种的是瓜果梨桃还是青菜辣椒,不都是他们说的算?

所以孙家人根本不愿理睬禾苗,只报过一次帐,便没有再打过招呼。

而昨儿突然接到四奶奶和四爷都要来庄子上瞧瞧,孙家人不免有些惊慌。

当即找了农户们收拾出干净的歇息屋子,又弄来最好的果蔬青菜,只想把这两位主子伺候的舒舒服服,往后的日子想怎么过都好说了。

这么久才来庄子上一趟,想必也是一时兴起,根本不在意。

那他们往兜里昧下点儿银子,也不会被主子发现的……

于是孙家人翘首期盼,只等热烈巴结,而徐若瑾欣赏了一路的风景,看着眼前这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田地,才知道,这是自己的私产,而远处那一座小院子,便是自己的田庄。

看到徐若瑾眼睛直勾勾的望向窗外,梁霄不由调侃,“这回知道什么是庄子了?”

徐若瑾认真的点点头,“没想到我还真的挺阔气,早知道是这样,往后想离开也有去处了。”

“胡说!”梁霄轻捏下她腰肢上的柔嫩细肉,“还想离开我?”

“离开你这个天煞孤星,也就是我胆子大一些,若是性格柔弱的女子成了你的妻,早被你这一张冷脸吓死了!”

徐若瑾推开他的手,“别闹。”

“你还没说爱我呢?”梁霄突然想起这件事,便开始不依不饶,“说。”

“我不说。”徐若瑾被他勒紧了腰肢有些喘不过气。

“必须说。”

“我就不说。”

“不说我就亲你。”

梁霄的嘴已凑上来,徐若瑾被咯吱的大笑,“这会儿可不是在家了,更是我的私产我的地盘,你也威胁不着我。”

梁霄一张冷脸,望着她,徐若瑾笑的更欢,“服了吧?”

“看我晚间怎么收拾你。”梁霄狠拍她的屁股一巴掌,而马车此时也已停在了庄子的门口。

顺哥儿早已提前来此等候,让车夫们把马车停好,黄妈妈和春草从后一辆下来。

梁霄率先蹦了下去,随后伸手搭扶着徐若瑾。

这两位主子一露面,孙家人的笑容不免有些僵,之前心中的小算计早已荡然无存,因为四爷那一双慑人的眼睛好似能看透人的内心,让人望而生畏,很是害怕。

“给四爷、四奶奶请安……”

孙家的男人孙喜才连忙开口,随后带着家人齐齐跪地磕头。

梁霄没有立即喊起,而是挨个的看了一遍,徐若瑾本就不喜别人跪自己,抬手道:“起来吧,我眼前也没那么多规矩,都是在庄子上做活的,心中有主子就行,这等虚礼不要也罢。”

“那是四奶奶您大度,可该尽的本分,奴才也不敢忘,昨儿晚上才得了您要来庄子上的消息,准备的也不够充分……”

孙喜才龇牙嘿嘿的笑,又连忙扯上自家的婆娘,“快,给主子们说说都备了什么饭菜,请主子挑选挑选。”

孙家婆娘要上前,梁霄则抬起手,“先回院中休息,其余的事不急。”

“都是奴才多嘴,让主子在这里累着了,主子快进……”孙喜才立即让开,梁霄便牵着徐若瑾的小手往里走。

虽然是个农庄,没有梁府中那么齐备奢华的美景,只是纯朴的乡户,可徐若瑾却更喜欢这般简单的感觉,大屋小屋,贵气屋还是茅草屋,不都是住人的?

若是身边不是合心的人,住在哪里都是窝心难受。

余光睹见孙家人在偷偷的看自己,徐若瑾心中涌起个念头,要是没有这些陌生的人就更好了。

黄妈妈这一次能跟来,也是很惊愕。

她没想到四爷做主时会选上自己……

梁霄送徐若瑾先进了屋子,便出门与顺哥儿到外面走走。

徐若瑾的确是累了,伸伸胳膊腿儿,春草又为她打来清水洗把脸。

冰凉的井水,让徐若瑾的萎靡褪去不少,疼痛酸涩的眼睛也得以缓解,,感觉甚是舒服。

余光睹见那位孙家婆娘正与黄妈妈在絮叨什么,徐若瑾轻咳了一声,二人才当即停了,黄妈妈转身进来。

“有什么话偏要在门外唧唧咕咕的说?”

徐若瑾见孙家婆娘仍在外候着,“让她不必在这里伺候着了,有你和春草就好,我不喜欢总被人盯着。”

“是来问老奴,您和四爷打算在庄子上住多久,她们要提早的做安排,免得伺候不到,再被您和四爷怪罪。”

黄妈妈背对着门口,脸上露出冷笑,“理由倒是充分,只怕是心术不正。”

“都是看心情吧,庄子虽是我的,可我是四爷的,想问什么,都问四爷去,别来问我,烦着呢。”

徐若瑾顺嘴的推脱,让春草忍不住一笑,黄妈妈抿着嘴应下,便去与孙家婆娘交待四奶奶的话。

似是听到了四奶奶的吩咐,孙家婆娘的脸都吓了刷白!

去问四爷?

谁有那个胆子啊!

簇簇的离去,孙家婆娘连在门口候着的媳妇儿和女儿都一并带走。

主子不愿见,那就躲远点儿,这两句话也瞧出四奶奶不是那么好巴结的,还是别在这里露怯,反而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徐若瑾看向黄妈妈,“这孙家人,你熟悉么?”

黄妈妈应道:“都曾是徐家的人,哪能不熟呢。”

“那你抽空与他们闲聊的时候,提一下柳姨娘的出身,她是什么地方的人,老家又是哪里……”徐若瑾尽管离开了中林县城,可心底痛仍无法当即忘掉。

这根刺若不彻底的拔出,她怎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她想留句话便搪塞了自己,没门!

第二百九十三章 诉情

徐若瑾已经猜到柳姨娘离开了徐家。

若不是她突然走了,大哥不会拦着红杏见她;

若不是她突然走了,自己也不会收到那么一封刺痛人心的信。

她是因为得知了此事的真相,又畏惧被父亲发现被灭了口,所以才隐瞒自己有身孕,所以才宁肯堕掉那个孩子逃走,也不肯跟随父亲去京都?

或许她想的是对的,因为父亲知道后,她真可能会没了命。

因为父亲的心狠,自己是领教过的……

父亲?

徐若瑾对自己仍然把徐耀辉当成父亲自嘲一笑,可她姓徐,她是徐若瑾,她就是前任中林县主簿徐耀辉的女儿,这是所有人公认的,所以她不想改变,也不愿去猜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因为无论是谁,那都是个王八蛋!

但她要知道柳姨娘大概的下落,否则她会很危险。

梁霄从外进了门,见她只坐在那里发呆,过来牵起她的小手,“出来走走。”

他稍一用力,徐若瑾整个人便被拽起来跟着飞……

“你就不能温柔点儿?”徐若瑾用力甩开他,揉着自己的胳膊,“都快被你拽断了!”

梁霄看看她,伸出双臂将她横抱起来,徐若瑾惊呼一声,却也搂紧了他的脖子,“你要干嘛?还不放我下来?”

“这样够温柔了吗?”说着话,梁霄便直接抱她出了屋门,走出院外。

春草和黄妈妈早已习惯两位主子的亲昵,而庄子里的其他人还是从未见过的,看到这一场景,惊的舌头险些掉下来。

谁说豪门大宅里的主子都是规规矩矩、晚间关了灯才能行夫妻之事的?

这四爷不也抱着四奶奶就走,与农户的婆娘爷们儿没太大区别嘛!

徐若瑾早已一脑袋扎入了他的颈窝中装死,他的步伐很快,却很沉稳,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脚步才停下,“抬起头吧,没人了。”

“嗯。”她轻应一声,抬起头来,却被强光晃的眯起眼睛,半晌才看到眼前的景色,“这是哪儿啊?怎么和刚才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是一片林,林间有山,山下有泉,顺着石缝儿湍急而流,时而绽起几朵水花,格外好看。

可这已经没有那一望无垠的麦浪,好似是山林了?

“来时你没注意到庄子后便是山么?”

梁霄的反问,让她愕然呆住,她来时脑子里想的根本不是庄子,哪会注意什么山不山的?

见徐若瑾没有反应,梁霄便把她放在了地上,径自的褪去衣物,直接走下清澈的泉池当中。

“喂,你怎么下去了?”徐若瑾站在水边看着,梁霄却不理睬他,径自的朝里走。

一步一步格外的缓慢,直至将泉池横竖走了两遍,才朝她招招手,“不深,下来吧。”最深处才到他的腰部,徐若瑾即便身姿娇小,也不会被没过去。

“我?”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我不去!”

“快来。”梁霄仍旧招手,“这边不会有人的。”

“不去不去,你自己游吧,我害怕,我不去!”她的手摆的很快,更是开始往后退,她是个旱鸭子,根本不会游泳,而且自己的前身又曾落过水,对此很是抗拒,单是徐若瑾自己,都很抗拒。

他招手,她抗拒,他便又从泉池中走了出来,徐若瑾看到他身上湿漉漉的样子,倒是拿帕子凑过去掸掉他身上的水,“之前还不说是来这种地方,都没有带擦身上的棉巾,这浑身都是水珠子,怎么穿衣服?”

徐若瑾絮絮叨叨,梁霄看到角落中已经叠整齐的衣服,倒是突然露出笑!

笑容诡异,这个家伙没安好心眼儿啊!

徐若瑾看到他笑第一反应就是跑,可还没等跑出两步,就被他一把扛起,直接朝着泉池之内走去。

“快放我下来,混蛋啊,我的衣服,啊,裙角已经湿了,你快放我下来!”

徐若瑾的小拳头不管怎么捶,梁霄都依旧往泉池中央走去。

“我不会游泳的,我怕水,你别快放下我,讨厌!”

“这里多危险啊,若是水流急些,会把我冲走的,我害怕,你别闹了!”

徐若瑾急的有些发抖,更是眼圈泛红,梁霄将她裙底的衬裙扯掉了一圈,撕开拧成了一股绳子。

放下徐若瑾,徐若瑾“扑通”入水,尽管水被太阳晒暖,她却仍抖个不疼!

衣服浸湿在水中,徐若瑾的头发都已在水中飘散开来,丝丝可见。

还不等她缓过神来开口骂,梁霄又把她贴近自己,用拧好的绳子紧紧捆在腰上。

“这回不怕了吧?我随时都能救你。”

梁霄的逗弄让徐若瑾不肯认输,“我还能随时打你!”

看看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她不由嚷着:“你之前也不说,早知带上两套干净的衣服来多好?黄妈妈和春草不在,顺哥儿也没跟着,咱们怎么回去?”

“你倒是行了,衣服在岸上呢,我可怎么办?”徐若瑾越说越生气,朝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太坏了!”

“想那么多干嘛?先想想现在,”他扳过她的头,“要想想我。”

说罢,他的唇吻上她的,她没缓过神来,就被他雄壮的手臂揽入怀抱之内。

他的亲吻火热猛烈,她被吻的迷醉,头脑眩晕。

他的大手抚摸之处,都带给她一片酥麻感,而他安稳的怀抱,又让她漂浮不定、慌躁不安的心沉了下来。

这一片安稳的胸膛,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好似所有的委屈都已不在,所有的失落都已消散,仅仅只是这一瞬间,却让她拥有前所未有的美好,让她畅快无比。

旖旎春情,不似青涩少男少女那般僵躁,自然而然合为一体,互品彼此的美好……

水花激荡,两旁的树柳随风摇曳,发出瑟瑟声响。

偶有一只叽喳小鸟鸣啼两声飞过,似在嘲笑二人的忘我欢爱。

汗水与泉水混杂一起,她与他也筋疲力尽。

他看到她瘫软于怀中,满足的轻吻她的额头,“从第一次见到你,其实便已爱上了你,天下怎么会有你这般不同于世的女人呢?”

徐若瑾抿嘴偷笑,轻咬了两个字,“矫情!”

他又是一吻,带着她一头扎入水底。

她被呛了一口,立即也屏住呼吸,没有了最初的恐惧。

只因为身边有他……

第二百九十四章 是家

日头落至山腰,山林间的温度便降了下来。

尽管已入初夏的季节,水中也没有日头高照时的那般温暖。

梁霄抱着她上了岸。

看着他抖干了身上的水,穿好他自己的衣服,徐若瑾之前的那股安全感和温馨甜蜜荡然无存。

因为她的衣服都已湿透,连裙子都被他扯坏了,还怎么回去啊?

看到她凶狠狠的目光,梁霄笑的更欢,虽然他寻常并不喜欢笑,笑上一次也极为难得,可徐若瑾很讨厌他现在的笑容,非常讨厌!

“怎么办?”徐若瑾嘟起嘴,“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我总不能这样回去吧?”

梁霄没理她,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插入手中鸣起哨响,哨音连绕四声,过了半晌,远处便传来了马蹄声。

顺哥儿骑在马上,眼睛上蒙着黑布,他的手中提了一个大篮子,篮子似是很沉,扯的顺哥儿坐姿都有些偏。

马儿踢踏到梁霄身旁,梁霄从顺哥儿的手中把篮子接过。

一拍马屁股,马儿调转了方向,又颠儿颠儿的跑了回去……

徐若瑾看的甚是惊呆,指着顺哥儿道:“他蒙着眼睛还能辨别方向?还不知这小子居然有如此本事!”

“他自当不会,是那匹马听到了我的声音,带着他来的。”梁霄似不愿多说,拽着她到水边,打开篮子,拿出干净的衣物。

徐若瑾心中好奇,也顾不得再多问,拿了干净的棉巾擦干身子,便将湿透的衣服褪下,换上了干净的。

从树后出来,梁霄已将篮子中的其他东西拿出来铺好。

一张软席,上面有糕点,有水果,还有清水瓮和一壶茶,梁霄已在软席而坐,手中拎着一壶酒,细细的品着。

徐若瑾坐在旁边,用棉巾擦拭着湿湿的长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喝了几口酒、饮了几杯茶,依偎而坐,只看着远处的红霞、听着山间泉流入池的清脆水响。

徐若瑾只觉得这个景色很美,这种感觉很美。

之前的阴霾已被美好冲散,让她彻底的不再将那件事压抑心底。

即便出身是谜又怎样?

她是梁家的儿媳妇儿,是梁霄之妻,她没有如同那些人所愿,嫁去那个已破散的张家,没有嫁给那个曾想害死自己的张仲恒,这已经足够了。

她有旁边这魁梧镇宅的凶煞男人,还有严厉的婆婆和待己如母的方妈妈,更有一些对自己极为忠心的丫鬟陪伴,这才是她的家,她心中真正的家。

“梁霄,”她轻咛他的名字,“谢谢你。”

“谢我?”梁霄微微侧头看着她,“我还有力气,要不要再谢我一次?”

有力气?徐若瑾被他唬的发蒙,又看他灰眸中涌起一股热烈的暧昧,才恍然他故意歪曲自己的谢,“讨厌,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哈哈哈哈……”

他的畅笑,让徐若瑾脸色通红,却又受不得他这般肆意的调侃,“若是别人知道你这位冷面的四爷,私底下是个如此恶劣的无赖,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在别人面前,我是梁霄,在你面前,只是你的男人。”他横身躺下,将脑袋枕在她的腿上,抬手又抿了一口酒,“美!”

徐若瑾捏了下他硬挺的鼻尖,也露出了笑。

是啊,日子不就是要美着过?她又何必拘泥于烦躁不安当中?

给了自己这个身份,她就是徐若瑾,她就是她,无论身世如何,她自我不会改变,又有何妨?

何况,还有他这么一个祸害给自己当挡箭牌,还有什么可怕的?

抚着他硬朗的面庞,才觉得这一张阴郁的冷脸倒也不难看……却不知老了时,会变成什么模样?

依偎着胡思乱想,只是天黑月明,二人才不得不回了庄子上。

游玩了一天,徐若瑾晚间胃口大开,吃的饱饱,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梁霄看着她吧嗒小嘴的熟睡模样,涌起会心的微笑,只是他还不能睡,他要等一份回报。

如若今日回报未到,那个知晓她身世的姨娘恐怕凶多吉少了……

从本心而论,梁霄更期望这个姨娘已经死去。

因为她死,若瑾的身世便不会被揭露出去,若是她活着落入某些人的手中,被逼问出些不该公诸于世的话,反而徐若瑾会被有心人盯上,会陷入危险。

相比于徐若瑾的安全,几条人命他毫不在意,只是这个想法,他不会告诉给徐若瑾,他只期望她欢快的笑,这等血腥的手段,只由他经手便好。

主子们的来临,让孙家人集体搬到了庄后的杂院居住。

孙良才却看到前院门口一直亮着的那盏灯睡不着。

孙家婆娘在抱怨着主子们的脸色难看,更是抱怨黄妈妈的架子大,她早已在庄子上散漫惯了,再回到之前伺候人的奴才状态,真觉得难以适应。

何况,她们之前的吃穿都是好衣好饭,主子们来了,便心虚的又换回农户们的衣装,吃着素菜馒头。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

孙家婆娘絮叨开来就收不住嘴,直到孙良才烦躁的抽了她一嘴巴,她才把话停住!

“你个死东西,你居然敢打我?”孙家婆娘捂着脸,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可心里却是害怕的。

孙良才揉揉自己的手,当即便骂道:“主子们就在前院,你在这里吵吵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吗?奴才就要做好奴才的本分,装也得给我装圆满了!”

“还有,你把那黄妈妈伺候好了,她可是个人精子,哪有不懂庄子上如何黑钱的道理?若是她在四奶奶面前絮叨两句,咱们哪还有好果子吃!”

孙家婆娘冷哼一声,却也知道必须这么做,“那个老婆子是黑心的主,只能用银子堵了她的嘴!”

“那就多给点儿,这时候不能心疼钱!”

孙良才的嘱咐,让孙家婆娘颇为肉疼,“哪有那么多银子?前些日子可刚孝敬给柳姨娘一大笔,而且还让我再备上一笔等她的消息。”

“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也不知道这奴才是给谁当的!”孙良才抱怨一句,倒头便睡。

孙家婆娘直瞪两眼,根本睡不着。

对柳姨娘,她早已厌烦了,何况前阵子禾苗来,她们也知道身契都已被握在了禾苗的手里,又何必再搭理那个柳姨娘?

心里起了个主意,孙家婆娘紧抿嘴角,“就这么干!”

下定决心,她似心情舒畅,很快的进入梦乡……

第二百九十五章 认主

徐若瑾翌日醒来天色已亮。

“扑腾”的一下子坐起了身,没把眼睛彻底睁开便问春草什么时辰了。

春草没有回音,却是一根粗壮的手臂又把她拽躺下,“又不是在府里,起这么早作甚?继续睡,睡到中午晒太阳。”

徐若瑾眨了眨眼睛,才想起自己是在庄子上,而不是梁府。

还真是遭罪习惯了,突然给自己放个假,反倒不会懒了……

徐若瑾叹了口气,扯好绒被转个身又睡了。

梁霄抬起的手又无奈的放下,原本是想把她搂入怀中亲热一番,孰料她分毫没这种想法。

这个女人,有时真能把人气的牙痒痒。

梁霄把手伸了她的被子里,狠抓了两把柔软之处。

徐若瑾也不理他,哼唧几声又把被子拽好,继续睡。

无奈加重,梁霄独自起身走出院外,昨晚他没有得到回报的消息,却知道人已朝自己这个方向继续找寻。

难不成那位姨娘还要跑到庄子上?

梁霄对此颇有怀疑,只是这件事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便不会轻举妄动。

徐若瑾在屋里踏踏实实的睡,孙家婆娘却已找上了黄妈妈,开始讨好并私下塞银子:“老姐姐,咱们可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只是那时您是夫人面前的红人,我们可巴结不上。”

“不过如今都已经是四奶奶的人了,往后有什么用得着的,您也尽管开口,屋里屋外的,都是自己人,啥都好说!”孙家婆娘说着话,拿了一个鼓鼓的绣包。

绣包里是二十两银子,打开是银灿灿的二十个小银锭子。

憨笑着把绣包往黄妈妈面前凑了凑,黄妈妈一把拿过,顺势的塞了袖袋当中。

“说这些话岂不是生分了?如今我也是为四奶奶做事的,只是你们别太过分了就行,四奶奶也不是矫情的人,对待下人们格外的开恩,但凡事要有度,可不能过了火……”

“哪里敢哟!”

孙家婆娘一张苦涩的脸,“这话也不瞒您说,一大家子人,光可着庄子上的简单份子钱,哪里够吃够穿的?家中却还是女娃子多,能干活儿的男娃子少,养起来就是费劲!”

“是啊,当初我选的陪房都是为四奶奶着想,专门是干农活儿的,谁想到柳姨娘偏偏选了你们……”黄妈妈借此提到柳姨娘,也是要为后续的打探做准备。

孙家婆娘心里也正盘算着如何把责任都推了柳姨娘身上,让她来背自家黑锅,谁料黄妈妈正好提到?

轻轻的朝着自己的脸蛋子上抽了下,孙家婆娘的戏份很足,神神秘秘的拉着黄妈妈诉苦,那一张老脸皱的要多悲惨有多悲惨,“老姐姐,这话换个人我可不敢说,也就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诉两句苦。”

“你知道吗?当初可不是我们乐意给四奶奶陪嫁的,是柳、是柳姨娘主动找上我们的!”

孙家婆娘越说越神秘,“更是说了,选中我们给四奶奶做陪房,那是抬举了我们,往后一年四季要按定例给她孝敬银子,免得我们忘了她的好!”

“我呸!”孙家婆娘朝旁边吐了一口,“可来了庄子才知道,每年的作物就是那么多收成,手底下多少人要吃饭?多少人要穿衣?我们能捞点儿小钱也是有数的,总不能黑了心,不顾四奶奶的恩典,可银子分分便剩不了几个铜子儿,我们的日子,过的苦啊!”

黄妈妈才不管她诉的这些苦,嘲讽的轻斥一笑,“那也是你贱骨头,你乐意啊,身契和人都在四奶奶手下干活吃饭,却要给她交一份孝敬,活该在农庄当一辈子奴才,连主子是谁都认不清!”

孙家婆娘就等她这句话,装作恍然大悟,猛拍大腿,“老姐姐啊,有了您这句话,我才刚缓过味儿来,对啊,我为什么要听她一个姨娘的?反倒让四奶奶误了我?”

“往后再也不理那个什么柳姨娘,”孙家婆娘讪笑着挽起黄妈妈的手,“但您的,我是绝对忘不了的。”

“说起来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早就该提点你两句,只是这种事压根儿就该想明白,谁知道你们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她柳翠是什么出身?又是哪儿来的?四奶奶连这个都懒得问,你们却把她真当主子了!瞎!”

黄妈妈话中有话,孙家婆娘便道:

“四奶奶是贵人,哪会问这么多事?其实她柳翠当初进府,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是个远村沟子里被卖了的丫头……”

孙家婆娘与黄妈妈絮絮叨叨,一是为了表忠心,把柳姨娘的事八了个遍;二来也是把自家的黑心彻底洗干净,终归错的只有那一个人,柳姨娘。

黄妈妈偶尔附和两句,更装出不耐不愿听的模样。

徐若瑾这会儿已经起了身。

春草端来了早饭进门突然停住,“不对,这会儿应该是午饭了,奴婢都忘了时辰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徐若瑾连忙喊住她:“什么早饭午饭的,正好清淡,更合胃口,就想过几日醉生梦死的日子,不分白天黑天的。”

说着话,端起一碗清粥便入了口。

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让春草笑起来,“奴婢突然想起,当初第一次跟您说话时的模样了,那时的您和现在一样。”

“那时候?”徐若瑾愣了下,“你还记得清楚,我都有些混沌的想不起来了。”

“奴婢怎能忘?因为那时您让奴婢懂得了什么是情分,也幸好奴婢跟了您,否则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

春草抿了嘴,知道徐若瑾不会计较,“当初可是怨怼过最差的活计分给了奴婢,谁承想,如今奴婢却是过的最好的。”

“人各有命,我就是福将。”徐若瑾笑眯眯的又吃了几口菜,才问起梁霄来。

“四爷一早就起身了,让孙良才引着去山林子里打猎了,说是逮着什么您就等着吃什么,晚间没让准备饭菜,大家伙儿都吃野味儿的。”

春草兴致勃勃,徐若瑾的眼中也冒出了期待的目光。

那个家伙,还真是会玩,可怎么不等等再去,倒是带着自己啊!

不等她开口抱怨,黄妈妈便进了屋,凑到徐若瑾的身边道:“赶的早不如赶的巧,那孙家婆娘正和老奴抱怨着,便得了柳姨娘传来的信儿,三天后,会派人来找孙家婆娘取银子……”

第二百九十六章 巧合

黄妈妈不知道柳姨娘失踪的消息,以为是自己逮住了柳姨娘的把柄。

徐若瑾也很诧异,的确是赶的足够巧,偏偏柳姨娘会来找孙家人拿银子。

她并不认为这是梁霄提早便想到,带她来了庄子,而是事事自有天意。

亦或许老天爷就看不得柳翠彻底的消失在自己面前。

不过徐若瑾不打算把此事揭开,只是微微淡笑,“别惊动声色,也告诉那孙家婆娘,凡事都要有证据,我没看到银子被柳姨娘亲手接了,我是不信她如此嫁祸泼脏水的。”

黄妈妈眉头微皱,有些纳闷,“那孙家婆娘想必也不敢找个人故意来做戏,也没那么精致的心眼儿。”

“那是父亲的姨娘,你觉得我是该信柳姨娘,还是信个压根儿没见过两面的婆子?”徐若瑾看着黄妈妈,“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黄妈妈一怔,立即从袖兜里拿出了银子,“都在这里,一共二十两,老奴刚刚就想都给了您……”

“不必给我,那是给你的零花,就当是我赏的。”

徐若瑾看向黄妈妈,“不过我要她送银子给柳姨娘的证据,不然别跟我提有多委屈,我不信。”

黄妈妈倒吸一口凉气,也觉得四奶奶说的有道理,便当即答应下来,“老奴这就告诉她去,那好歹是徐家的半个主子,怎能光听她信口开河。”

徐若瑾抿了一口茶,“就这么定吧。”

黄妈妈立即出了门,徐若瑾淡然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还真是想找她,她却送上门来。”

徐若瑾没想到柳姨娘会要钱要到庄子上,她根本不愿去多思忖之前柳姨娘在这个庄子上黑了多少银子,她只想见到她,见到她这个大活人!

心里有一股气涌涌升起,她则伸出手来不停的抚慰自己,“不能生气,这件事不值得生气……”

“四奶奶,怎么办?”春草多少知道些端倪,只等着听吩咐。

徐若瑾思忖半晌,却还拿不出个方法来。

她并不想惊动梁霄,可身边只有黄妈妈和春草,她又不可能自己露面,这可怎么办?

还能吩咐的人有顺哥儿,可顺哥儿若知道了,梁霄必定会知道……

看来,她还真绕不开这个男人了。

“暂时先不急,还有三天,三天之后再说。”

孙家婆娘听了黄妈妈的传话,不由得喜上眉梢,当即答应下来。

她正愁找不到一个法子摆脱柳姨娘呢,这岂不是正好了?而孙家婆娘心思更深了一层,把自家人都找了过来,告诉他们不要对外说出两位主子在庄子上的事,以免柳姨娘知道了再不来。

她不想把这件事再拖个没完,只想干脆的一刀两段!

麦浪随风荡起波澜,鸟儿仍来偷吃稻米,一切仍如寻常一般,只是庄子内的气氛却遭大变。

虽然人们都在笑着,笑容的背后各有隐藏。

徐若瑾也不点破,又安下心来继续的欢畅游玩。

梁霄打猎归来,拽了一头野猪和几只兔子,直接吩咐人支上火堆,开膛破肚洗净开始烤。

徐若瑾没有不忍杀生的慈悲之心,看着烤的冒油的肉,看着飘起的闷香的味道,她的口水早已流了下来。

孙良才带着他的儿子亲自动手做活,还不忘在一旁夸赞着梁霄的本事。

“奴才来看庄子也好几个月了,别说是野猪,寻常能遇上两只兔子都难见,只是家中偶尔丢只鸡、少只鸭,还以为是被黄鼠狼给刁了,却从来见不着影,今儿跟了四爷进山,才真的明白,原来打猎有那么多的法子,之前还以为只是看到了就骑马追,追上就看箭法准不准了!”

梁霄懒得理睬他这么多话,徐若瑾却拽他问着,“不是箭射的?那你是怎么猎到的?”

“香不香?”梁霄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徐若瑾揉揉,“香啊,可是还没烤熟,你告诉我嘛,到底是怎么猎到的?”

“你想学?”梁霄问,徐若瑾连连点头,“下次带我一起去。”

梁霄对她的胆量更为吃惊,笑着道:“其实是先猎了几只兔子,然后把兔子捏开嘴灌了你的酒,躲在一旁等,恰巧遇上只野猪,野猪吃了兔子喝醉了,我们便捆了带回来了。”

“真的假的?酒还能灌醉野猪?”

徐若瑾很是惊讶,梁霄调侃笑道:“真的,难道你没看到那只野猪身上没有箭伤么?”

“都已经成肉条了,哪还能看得出来。”徐若瑾虽这般说,却对自己酒的效用感到兴奋!

孙良才自当知道四爷是在逗四奶奶,插话道:

“四奶奶,四爷是怕您听了害怕没敢往下说,那野猪的确是吃了灌酒的兔子,只可惜吃完之后就撒了疯,是四爷追上去彻底的把野猪制服,我们才能带回来,今儿若没了四爷,我们几个恐怕都得丢了命啊!”

梁霄埋怨的瞪他一眼,孙良才连忙闭嘴,继续烤肉。

徐若瑾鼓起了嘴,插腰道:“真的假的?”

“我就是故意试试,如今的身手怎么样了,这不是没事?”梁霄伸开手翻来翻去,任她随便检查。

徐若瑾狠捶他一下,“再也不许这么冒险了!”

“怕什么?难道你男人还能斗不过一只猪?那倒不如找根面条吊死算了。”他抢了她寻常的台词。

“不行就是不行,你别忘了,你的身上还有……”徐若瑾险些把他的伤事暴露出来,说到一半儿连忙咽了回去,“你还有我呢!”

梁霄知道她是故意找说辞敷衍刚刚的话,可听在耳中也甚是舒坦。

“再说一遍?”他要求。

徐若瑾一撇嘴,“没门。”

“再说一遍!”

他继续要求。

徐若瑾不等开口,一旁的孙良才朝这边大喊,“四爷,四奶奶,这兔子肉已好了,先给您二位拆一只!”

讨好的话,听在此时的梁霄耳中甚是气恼。

徐若瑾则转身跑了过去,指着那只兔子腿儿道:“我来这个。”

“好咧!”

烤肉入口,味道极美,他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只觉得这是一幅美景,格外好看。

庄子内的人们接二连三的分餐,吃着酒逢一遇的野猪肉,格外畅快。

而此地欢声笑语,柳姨娘此时却二十妙龄的女子一夜白了鬓。

她也是不得已才会去向孙家婆娘要银子,因为她从徐府带出来的物件都被一同出来的婆子偷走了,如今除了二两银,根本身无分文,这让她怎么逃?

尽管知道找孙家婆娘要银子略微冒险,她也不得不选这一条路。

只盼着三日后快些的到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神离

这三天的时间,徐若瑾一直都跟随梁霄游玩。

去山间泉池戏水,去林间采蘑菇剜野菜,昨日又跟着出去打了一趟猎,筋疲力尽,却心情舒畅。

她是彻彻底底的放纵了自己三天,连做梦都还是在追野兔子跑。

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痛,看来打猎的事的确不是女人能做的,只顾着疯玩,却忘记体力跟不上,昨晚只是乏力,今儿醒来好似关节全都错位,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梁霄看着她一张小脸扭扭曲曲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我说用箭,你偏要自己去追,也不知是你猎兔子,还是兔子逗你,哪里疼?帮你揉揉?”

“别,别碰我!”

徐若瑾立即翻个身躲他远远,“让你碰完,我就彻底的起不来了。”

梁霄没理她,拽着她的两个小脚丫便拎到身边,两只大手铺平她的背,按照关节的次序往下捋了两遍,便听到关节的“咯咯”声响。

虽然那一刹那有些疼,但摁过之后却觉得轻松不少。

徐若瑾本想尖声厉叫,却又舒坦的闭了嘴,终归也是他的人了,可劲儿摸吧,只要能把自己摸的不疼就行。

可是她的大度和偶尔舒坦的呻吟牵动了他的神经。

大手约摸越暧昧,直至他的呼吸凑近,她才感觉出有些不对,“你想干嘛?”

“你说呢?”他刚要俯身上去,孰料门外却响起了声音,“四爷,有事回给您。”是顺哥儿……

梁霄攥紧了拳,朝着床板狠捶一下。

徐若瑾笑开了花,却仍被他狠亲一口,才离开了屋子。

揉揉自己被亲疼的嘴,徐若瑾也已睡不着,虽然是刚刚醒来,其实也近午时,起身洗漱更衣,春草也端来了午饭。

连吃了几天的野味儿大肉,她也觉得有些腻,看着清淡的小菜反倒是吃了爽口。

黄妈妈从外进来,“孙家婆娘说,已经得了见面的信儿了。”

“什么时候来?”徐若瑾的倦怠立即消失,恢复了应有的冷静。

“说是天黑以后,让孙家婆娘在庄外等。”

“行,我知道了。”徐若瑾随口应付,黄妈妈追问道:“您要亲自去?”

“不亲眼看到,哪能信?咱们躲到一旁就是了,不过不要告诉给孙家婆娘。”徐若瑾始终没能挑到更好的人选,只能亲自出马。

只是她还不知该如何与梁霄说……

“那老奴这就去告诉她。”黄妈妈说着话便出了门。

春草颇有些担心,“四奶奶,您还不如告诉给四爷呢。”

“还是我自己来吧,免得他又以为我心系忧事,不信任他。”徐若瑾做好这个打算,便开始让春草准备晚间出行的简易物件,“要一套深色的衣裳,躲起来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春草琢磨了下,便去箱子里开始找。

毕竟这是庄子,而不是梁府,物件没有那么全。

倒是有一套紫色的外披,春草取出来,徐若瑾即便仍觉欠妥,也只能点了点头。

事情紧急,她也不可能现准备了。

梁霄此时正在看顺哥儿送来的信。

信在一个细细的树枝之中取出,折开之后,上面有一行清小的字:“凤栖山下茅屋中,已赴,妥。”

梁霄把纸条揉成了碎末,未留一丝痕迹。

只是他也甚是纳罕,居然就在这附近不远?

这是天时、还是地利、还是人和?

他没有再想,晚间要出去一趟,还要想个理由告诉给她。

因为他不敢保证带回来的人是活的,因为此时找寻这个女人的,可不止是自己!

梁霄从外进了门,徐若瑾吩咐春草去归拢好晚间准备的物件,自己倒是不用动手。

“晚上想吃点儿什么?”梁霄握着她的小手,“看你好似在庄子上呆腻了。”

“没有啊。”徐若瑾怕他一时兴起想走,“只是这些日子总是肉,吃的腻了。”

“那傍晚我们去钓鱼?”梁霄的提议,让徐若瑾心头一动,“为何要傍晚?”

梁霄的理由很充分,“现在日头高,鱼不易上钩。”

“可我浑身都疼,不想动了。”徐若瑾找寻与他分开的时机,梁霄倒怕她要跟着,当即道:“那我带着别人去,你只等着吃便好。”

徐若瑾点点头,却又觉得利用他的爱心颇有愧疚,“钓回来,我为你亲手做。”

梁霄很惊讶,“你下厨?”

“不行吗?”徐若瑾撇撇嘴,“可别小瞧我。”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不会小瞧,做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只等着品滋味儿就行了。”徐若瑾当即起身,“我去问问这里都有什么料,再让她们备上点儿菜,炖上一大锅。”

梁霄应下来,“我去让顺哥儿准备钓鱼的家伙儿。”

夫妻又是轻触对方的唇,是发散心底的愧疚,其实也是爱。

下晌时分,徐若瑾又小寐了片刻,因为昨日的确太累,梁霄则拽着顺哥儿和孙良才准备钓鱼的物件,直至红霞遍天,他才带着顺哥儿奔向山林另一侧的湖边。

徐若瑾当即喊来黄妈妈,“孙家婆娘动身没有呢?取钱的人来了么?”

黄妈妈摇摇头,“还没有,不过老奴说了,必须让她见到柳姨娘才行。”

黄妈妈自来心思够多,尽管她已觉出四奶奶此举或许另有深意,但她却甚有自知之明的装傻,决不去细问。

徐若瑾让春草帮着自己拿来紫色的外披,只让黄妈妈去院中盯着,何时孙家婆娘有了动作,她们便也行动。

炖鱼的家伙儿都已准备就绪,徐若瑾不想因此事误了给梁霄做鱼,便提早把所有的材料都备好……

她也特意问了,他去钓鱼或许要很晚才回,她只需要在这个时间之前见到柳姨娘便好。

孙家婆娘这会儿也很急,等了又等,连雾月都已升空,天色已是暗蓝,来取银子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若是那个人今儿不来,四奶奶还不得以为她在说谎糊弄人了?

那时可就惨了!

心里把柳姨娘翻出来骂了祖宗八代,终于远处有个陌生的面孔赶来。

是一个年纪很小的丫头。

应是柳姨娘后找来伺候自己的,因为连黄妈妈都不认得她。

“我、我是来替柳姨娘取银子的。”

丫头先是找到了孙家婆娘,见了面第一句便是这个话。

孙家婆娘打量她半晌,一脸不信的道:“你说是就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第二百九十八章 糊弄

小丫头没想到孙家婆娘会说这样的话,她本以为拿了银子便走,怎么还会遇上这样的事?

“我、我就是听了她的话,过来取银子的啊,你又不是没见过我。”

小丫头摊手无策,孙家婆娘冷笑着上下打量了她半晌,“我是见过你,上一次的银子也是你拿走的,可你又没有她递来的信,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了银子就跑了?”

“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在外过日子能用好几年呢,你给贪了怎么办?我找谁说理去!”

孙家婆娘的胡搅蛮缠让小丫头颇为挠头。

因为她的确没有柳姨娘的给的信……可此时也不能再回去拿,因为临来之前,柳姨娘特意吩咐的,拿了银子便去凤栖山脚下见面,此时她都不知道柳姨娘已经去了哪里。

“我来之前,柳姨娘没有给我信,那你说怎么办吧,你怎么才能信我的?”

小丫头没了辙,只能退让一步。

孙家婆娘直接道:“你带我去见柳姨娘,我亲自把银子给她。”

“那可不行!”小丫头当即拒绝,编了个瞎话,“姨娘今儿不在徐府,是去了别的地方休养,你把银子给我,我好尽快的送过去!”

“哟,我还从没听说过柳姨娘会离开徐府的呢,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实诚的,合着你就是在糊弄我呢?!”

孙家婆娘真以为这小丫头是要拿了银子就逃的,“你给我说,你到底是不是要贪银子?这就给你送了官府里去,让你吃板子,进大狱!”

“我没有,我真的没说谎,你冤枉好人!”小丫头被拎着衣领,勒的脖子生疼,脸都憋了通红。

“你就是个假的,不然柳姨娘怎么可能不在府里?”

“柳姨娘真的没在府里……你别拽我,我不是糊弄人的!”

“你个小妮子,居然敢糊弄到老娘的头上了,我还真没想到,这种谎话你也编的出来,原本还想找柳姨娘说道说道,谁寻思遇上个贼,我这就先把你送去衙门里,然后再找柳姨娘领赏了!”

孙家婆娘猛的一推小丫头,小丫头跌倒在地,额头磕了石头上,当即流出了血。

摸了一把脑门,眼见刺眼的红色,小丫头当即哇哇大哭起来,声音格外响亮。

孙家婆娘还要打,徐若瑾在角落中立即给黄妈妈使了眼色,黄妈妈立即出去,似是随意路过,朝着孙家婆娘喊道:

“大晚间的,主子还休息呢,你在这里喊什么喊?”

“是是是,不喊了。”孙家婆娘立即拉下脸来说着服软的话。

小丫头即便听到“主子”二字,也没往四奶奶的身上联想。

因为她早已磕了头晕,更是被孙家婆娘的“贼”和“衙门”吓坏了!

“我真的不是贼,不信我带你去见柳姨娘,我才不是要贪了银子就跑的,我真不是!”

小丫头终归年纪小,几句话就开始服软,只想还自己一个清白,根本没去想事情会发展到多么严重。

“走!”

孙家婆娘立即拽起她,“咱们现在就走,我还就不信了,你个死丫头不肯服软,柳姨娘不在府里能去哪儿?还休养,休养个鬼吧!”

小丫头被推推搡搡,只能在前引路。

孙家婆娘也是个胆子大的,牵了庄子里的一条大狗便在后紧紧跟随。

黄妈妈看到她们已经离开,立即回给了徐若瑾,“四奶奶,她们已经走了。”

“跟上去。”徐若瑾没想到孙家婆娘还牵了一只狗,“别跟的太近,免得被发现了。”

“老奴在前面带路。”

黄妈妈这时候不敢胆子小,四奶奶若是磕了碰了的,四爷绝对饶不了她。

去灶房拿了一把刀,她便走在前面带路。

徐若瑾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与春草在后跟随……

夜晚的风很凉,吹的徐若瑾有些冷。

其实并不是天气有多么冷,而是她的心寒。

她一路上都在想着柳姨娘,想到她当初被杨氏派到自己的身边做事,又想到她跪在地上求自己收留。

她成为了父亲的姨娘,却不肯安下心来只求踏踏实实过日子,反而开始在不停的动手脚,吹枕边风,总想高人一等,过的与众不同。

可日子是与众不同的吗?

日子就是日子,波澜不惊总比惊心动魄要更踏实,为何总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父亲一句无意中透露的话,让她狠下心来堕掉腹中的孩子,只求逃跑,生怕被父亲知晓后灭了口。

她对所有人都没有信任,有的只是畏惧胆怯和心狠。

她甚至比杨氏还要狠,杨氏对自己这个私生女再怎么不好,对她的亲生骨肉却无比宠溺……

这个判定让徐若瑾觉得很可怕,可怕到心里发寒。

这条路很长,长的徐若瑾已经记不得走了多远。

乡村的路,总是坑坑洼洼,好在近期没有雨,不然会走的更累更疲倦。

终究又走过了一片田,前方便是凤栖山。

难不成柳姨娘躲了山里面?

徐若瑾正在猜测,便听到了前面一阵激烈的狗叫声。

“咱们先不过去,等等再说。”徐若瑾止住脚步,黄妈妈和春草全都停下。

柳姨娘此时正在等着小丫头拿了银子便赶紧走。

身边的物件都被婆子给偷走,只剩下背后的一个包袱。

可左等右等,却不是等来小丫头一个人,还有孙家婆娘?

柳姨娘惊了!

这个丫头怎么把孙家婆娘也给带来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就在柳姨娘惊慌的功夫,孙家婆娘看到她也大惊失色,“怎么、怎么真的是……”

“我是借机回娘家去看看而已,你慌什么!”柳姨娘立即想到了借口,先声夺人。

“你看到柳姨娘了吧?才不是我故意去蒙你的银子,你快把银子拿来吧,我们还着急走呢。”小丫头甩开孙家婆娘的手,立即跑到了柳翠的身后。

孙家婆娘呆了半晌,才恍然大笑,“还回娘家?柳姨娘啊柳姨娘,这种谎话你也扯的出,你真当我是个白痴那么好糊弄的吗?我呸!”

第二百九十九章 打架

孙家婆娘的轻蔑,让柳姨娘的脸色立即变了,“你个婆娘在胡说什么?我看你是真不想好了,就算你是给二姑奶奶管了庄子,可你别忘了,当初要是没我选你,你一家子还不知在何处伺候人呢,哪会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我们家在徐府是伺候人,在庄子上也是伺候人,不仅是伺候人,还要被你这么个姨娘黑银子呢!”

孙家婆娘用手掸了掸袖子,“今儿见了也好,反正我不管你是回去探望娘家还是搞什么鬼,往后休想从我手里卡出一个铜子儿,老娘不伺候了!”

“你说什么?”

柳姨娘的脸色阴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老娘不给你银子,也不伺候了,往后再想要银子,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孙家婆娘说着便转身要走。

柳姨娘也是急了,上前一把将她拽住,“你不能走!”

“我凭什么不能走?”

“你答应了我的二十两银子拿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找你。”

柳姨娘的话让孙家婆娘当即甩开她的手,“都这个时候还想跟我要银子?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若你真的是回乡探亲,会只带个小丫鬟出来?却连一辆马车、一个小厮都没有?”

“是、是我和大爷谈的不好,所以才要先回娘家呆几天,等老爷来信,我就直接去京都了!”

柳姨娘找寻借口,还想唬住孙家婆娘,“你可小心着,到时候我向老爷告你的状!”

“我呸!”

孙家婆娘是咬死了不信,“你根本就没什么娘家,你是被拐了卖到县城里了,你回了山沟子里挖祖坟吗?还想拿话唬我,柳姨娘,我才知道为何那么多丫鬟,只有你能成了老爷的姨娘,合着你这编瞎话的本事真够强的!”

柳姨娘脸色刷白,她没想到连自己的底都被彻底的揭开了!

“你到底给不给我银子?”

柳姨娘的声音颤抖,却透着狠。

“不给,不给不给!”

孙家婆娘心里格外的懊悔,她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一个人欺瞒了这么久。

早知道就应该提早去抱黄妈妈的粗腿,向四奶奶孝敬,之前的那些银子,都喂了眼前这个白眼狼了!

孙家婆娘也懒得再废话和搭理她,牵起那只大狗便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柳姨娘抬腿就去追,一把扯到了孙家婆娘的袖子。

孙家婆娘一甩,“你还敢打我怎么着?”

柳姨娘刚刚就被刺激的狠了,此时听了这话,脑中早已没了理智,只想拿了银子走人,否则她根本没有任何活路!

一把将孙家婆娘推倒在地,柳姨娘使出了蛮力,开始去抓她腰间装银子的绣包。

孙家婆娘是个银子比命还重要的人,那里肯让柳姨娘得逞?

一脚便将她踹开,反而想上去打她一顿泄气!

两个人撕撕扯扯,小丫头在一旁早已经吓了个半傻!

孙家婆娘虽有蛮力,孰料却比不过也是丫鬟出身的柳姨娘,几下子就被她反扑为上,气恼之余,当即喊道:“狗蛋,快上,咬她,咬死这个臭娘们儿!”

第三百章 回去

大狗汪汪乱叫,柳姨娘又喊小丫头来帮忙。

三个女人一只狗,当即乱成了一团,吵杂声响彻天空。

黄妈妈在一旁看的发呆,“四奶奶,我们要不要过去?”

春草也有些害怕,“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四奶奶还是不要过去,那只狗太凶了,好可怕。”

“那您还是不要过去了,要不然老奴先去看看?”黄妈妈提了一句,又问道:“可是过去的话,老奴是帮谁?拉架也是要有个偏颇的。”

“还是我去。”徐若瑾说着便往前走,只是脚步再快,却比不得打架的速度快。

孙家婆娘此时已经红了眼,因为那只狗除却能壮壮胆子之外,根本咬不上柳姨娘半口,只跟那个小丫头在纠缠不清。

柳姨娘已经疯了!

撕扯之余,她终于把孙家婆娘的钱袋子抢到了手!

只是欣喜之余,她用力的摸了摸里面的东西,脸色僵持在原地,“没、没有银子?”

她疯癫的看向孙家婆娘,“银子呢?那二十两银子呢?”

孙家婆娘倒在地上哈哈大笑,指着她便笑骂道:“银子?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娘的银子怎么会给你这种白眼狼的臭女人,我也告诉你,在来之前,我就压根儿没想过给你银子,收起你那张臭脸吧!”

柳姨娘气的狠狠的将钱袋子摔在她的脸上,“银子,我要银子,银子!”

她说着话,又扑了孙家婆娘的身上一同乱撕乱咬,不停的疯狂找银子。

只可惜,孙家婆娘出来之前,的确没有带银子,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给……

翻了个遍,柳姨娘终归是失望了,她看到孙家婆娘的嘲笑,愤怒冲天,伸出手来便摁住了她的脖子,“我让你笑,我让你不给我银子,我让你笑,笑死你,你死吧!”

孙家婆娘没想到柳姨娘会下狠手,当即便拼命的厮打开来,双手双脚不停的揣着她!

只是柳姨娘此时已经疯了!

她真的疯了!

她先是被自己的婆子背叛,而后又被这个臭婆娘当猴子耍,她已身无分文,又怎么离开此地过日子?难不成又要卖身去当奴婢?去伺候那些臭男人?

她不想,她原本可以过的很好的,可日子为何这般不公,偏要如此待她?

小丫头看到柳姨娘紧紧摁住孙家婆娘的脖子也傻了!

顾不得再与那条大狗纠缠,扔开手中的棍子,直接扑了过去,“柳姨娘,你、你会掐死她的!”

“我就是要让她死,她必须死!”柳姨娘根本不肯松开手,反而越发的用力。

小丫头惊愕的跌坐在地上,恐惧的连连后退。

而就在她被吓到之时,那一只大狗无人再抵挡,猛的冲向柳姨娘的背后,狠狠的下了嘴!

“啊!”的一声惨叫,柳姨娘的腰肢被狗狠咬了一口,当即松开了掐着孙家婆娘的手……

孙家婆娘又得了喘气的机会,连连呛咳,吐了好几口血。

“你个臭婆娘,居然差点儿掐死老娘,老娘就要了你的命!”

孙家婆娘说着话,捡起地上被小丫头扔下的木棍,狠狠的朝着柳姨娘的脑袋袭去!

“不要!”

这一声喊,是徐若瑾发出的声音!

她紧赶慢赶,却仍没有快过孙家婆娘的棍子……

柳姨娘应声直挺挺的倒去,便不再动弹,孙家婆娘也吓得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柳翠,柳翠你醒醒!”

徐若瑾把她翻过来抱在怀里,衣襟被她流出的鲜血浸湿,徐若瑾的眼泪流了下来。

柳翠看到徐若瑾,嘴角露出一丝笑,“二姑奶奶,居然是你,不过奴婢高兴,因为、因为您又喊奴婢一声柳翠了……”

“柳翠!”

徐若瑾忍不住掉了眼泪,“你为何要逃?你若为父亲生了孩子,父亲怎会舍得不要你?你怎么这么傻!”

“奴婢是傻,奴婢只是不想再做戏下去了,每日活的心惊胆战,那种滋味儿,实在难受,咳咳……四奶奶,我只知道那么多,我真的不知道其他的事了。”

“你哪怕是逃来找我,我又岂会不管你?你为何如此不信任我?为什么?”

徐若瑾说的乃是实话,她只想借此机会找到柳翠,问清楚自己的身世,然后把她隐姓埋名藏起来。

可谁知道,可谁知道只差这一步!

柳翠的嘴角流出了血,她攥紧徐若瑾的手,“奴婢的确后悔,奴婢后悔没有听您的话,只安安稳稳的给老爷当姨娘多好?为什么偏要想那么多异想天开的事呢?”

“奴婢命就是奴婢命,哪怕心思再多,也终究逃不过一死。”柳翠看着她,“对不起,奴婢对不起您了。”

柳翠脑袋一歪,人已经没了……

徐若瑾抱着她便痛哭起来,而孙家婆娘早已吓的瘫软在地,指着便开始自辩道:“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干的,是她想掐死我,我才还手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杀人了?啊!不怪我啊,真的不怪我……”

孙家婆娘说着便要跑,黄妈妈早已经把她拦住,“你还想哪儿去?”

“放开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孙家婆娘与黄妈妈拉拉扯扯,“狗蛋,快来咬她,咬啊!”

那只狗疯狂的冲过来,春草从黄妈妈怀里拿出了刀,一把便飞了过去!

狗腿被砍中,疯狗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孙家婆娘还在撕扯,被黄妈妈一个巴掌便制住!

远处一阵惊啸的嘶鸣之声。

十几匹马,将徐若瑾等人包围中央,徐若瑾没有抬头,只抱着柳翠在落泪。

马上一个男子翻身而下,缓缓的走近她。

将她搬离柳翠的尸首,她看到了他。

是梁霄……

原本说是去钓鱼为自己吃的梁霄出现在这里,而原本说是在庄子上等着炖鱼的她,也出现在这里。

夫妻的对视,除却担忧,另还有一抹失望。

她的眼中有,他的眼中也有。

她没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他,而他对她,也说不出埋怨的话,因为他舍不得。

终究是他叹了一口长气,将她抱在怀中,“我们回去。”

第三百零一章 信任

徐若瑾与梁霄回到了庄子上,临走之前,吩咐其他人备好的锅碗瓢盆以及瓜果蔬菜都已备好。

只是两个人看到这些物件,却是格外的刺眼。

徐若瑾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梁霄只顿了下脚步,便抱着她进了屋。

春草今儿也被吓坏了!

她之前可是连只蚂蚁都不忍踩的,今儿却飞出刀去砍了一只狗!

可这件事她不得不做,否则那只狗会去咬黄妈妈,而黄妈妈正在保护着四奶奶。

黄妈妈清楚春草心里的恐惧,她又何尝不是?

两个人被顺哥儿吩咐人用木辇抬了回来,也都各自去洗漱静心,没有再见到徐若瑾。

徐若瑾呆坐在那里,眼中除却麻木便是悲痛。

梁霄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徐子麟也在找她,被我拦下劝了回去,不然我会提前赶到的。”

“只是我赶到的话,我或许不会留她的活口,会杀了她。”

“因为我不希望有任何麻烦再纠葛在你的身上,让你心中增忧。”

“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也在,”梁霄的嘴角露出一分自嘲,“我承认,我说去钓鱼是骗了你,我道歉。”

“可是……”梁霄看着她,“你早已知道她的下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何不肯让我为你分忧?如果你告诉了我,我不会欺瞒你,会尊重你的意见。”

“或许你也没有想到,她会死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手上,仅仅是为了二十两银子。”

梁霄站起了身,“徐若瑾,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对我予以信任?难道,我还不具备这个资格吗?”

她没有反应,他微有失望,离开了屋子。

只留下呆滞的她,只留下手臂的衣服上还沾满了血迹的她。

两行热泪留下,徐若瑾闷在床上抱头痛哭!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原本只是想跟着过去,见到柳翠,劝她与自己回来,可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屋外,孙家婆娘被捆了回来,孙良才得知自家婆娘杀了柳姨娘,早已吓的瘫软在地,连连跪地磕头求饶。

他求的不是饶过自家婆娘,而是饶过自己,饶过自己的孩子,而这个婆娘主子们想怎样处置都行。

孙家婆娘原本已被吓傻,耳听自己男人这般的说辞,当即便破口大骂。

孙良才被骂的心烦气躁,自己脱下了袜子,塞了那婆娘嘴里,然后继续的磕头。

只是他的头磕的再多也无用。

因为能做主的两位主子如今都无心搭理这么一个人。

四奶奶在哭,没人敢去劝,四爷在气恼的喝酒,没人敢去拦。

支起大锅中的水仍在不停的沸腾,窜起的火苗将庄子映的通亮通亮。

终究是梁霄醉倒,随意找了个地方便睡,顺哥儿见事情没了主心骨,便让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一切都待明日再说。

徐若瑾一夜都没有睡着。

因为她明白是自己错了。

她向来自称信任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可她却没有百分之百的去信任梁霄。

如他所说,把事情告诉给他,岂不是更好解决?

为什么自己不说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天色大亮,她看着屋外的那一片青蓝的天空,只觉得所有的事都如同做梦一样。

是真的吗?

是真的,因为她还没有褪去那件沾有血渍的衣裳。

只是无论什么事,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屋外有了脚步声走近,徐若瑾动一动僵持的脖子,“是春草么?”

“四奶奶。”春草轻唤一声,从外走了进来,见到她呆坐在那里,身上仍是那件沾满血的衣裳,一张小脸又吓了个刷白!

立即翻箱倒柜,把物件找出来。

打了清水,为她擦了一遍又一遍。

徐若瑾已经不会再动脑子了,任由春草支来唤去,她只听着声音照做,终归是顺顺利利的洗漱干净,然后又坐在那里不声不语。

春草把屋内收拾完毕,又拿进来一碗清汤,“一晚上没沾水了,您喝一口吧。”

徐若瑾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春草,“昨儿的事,你不怕吗?”

“奴婢怕。”春草回答的很肯定,“可奴婢更期望你好起来。”

徐若瑾深叹口气,“其实我自以为是的胆子大,勇气足,可我还不如你……”

“是您想的太多了。”

春草在一旁思忖下才道:“奴婢只想您好,其余的事即便难受,却也不愿多想,何况,柳翠虽然走了,可那也不能怪您,谁能想到她和孙婆娘突然发了疯?记得您当初说过,一步错,步步错,还是她心思不静,否则也不会出这么多的事情。”

“她自己虽也这般承认,可我还是觉得难受。”

徐若瑾看着她,“柳翠说,她后悔没有信任我,四爷生气,因为我不信任他……如若都能把信任放在首位,哪里会出这么多的事呢?”

提到梁霄,春草沉了片刻才道:“四爷是真的伤心了。”

“他在哪儿?”徐若瑾忍不住问起。

“昨儿睡了偏房里,可睡醒之后又不停的喝酒,早间奴婢醒了,发现四爷就在院子的地上躺着。”春草无奈的叹口气,“奴婢过去叫醒他,他才又回了偏房睡下。”

“四奶奶,这件事,的确是您做的不对,四爷待您是真的好,他虽骗了您说是去钓鱼,其实还是为了您的事,只想让您高兴,不想让您再烦忧。”

春草向来很少说她的不是,如今这般说,却是让徐若瑾不免有些心虚。

“他也可以与我说的啊。”

春草撇撇嘴,不再理她,拿了空掉的碗便出了门。

被这般无声的回答,徐若瑾心里很凉。

她承认自己有错,可想到去认错,却是张不开口,也迈不动腿。

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还不等徐若瑾想自己和梁霄之间的问题,黄妈妈从外进来,“孙家婆娘亲手要了柳姨娘的命,这件事还是要有个说法的,四奶奶您看怎么办?”

“去问四爷,别问我,我糊涂着呢。”

徐若瑾想把事情推走,黄妈妈一脸无奈,“老奴不是没去问,四爷说,都是您的奴才,他管不着。”

“呃……”徐若瑾呆愣,这时候还与自己拿起了乔?

他还没完没了吗?

第三百零二章 冤家

无论心理再怎么怨怼梁霄,徐若瑾都知道这事只能自作自受。

他与自己发脾气也是应该……

理虽是这么个理,可她不是女人吗?不是应该被宠的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心胸这么狭隘?

歪理邪说,徐若瑾也只能在自己的心里琢磨,根本不敢说出口。

见黄妈妈还呆愣的看着自己,徐若瑾不由道:“我现在脑子还浑着,依着您说,这事儿怎么办妥当?”

黄妈妈似也想到了四奶奶或许会问自己,“若是让老奴来提议,这件事不妨请舅少爷来办。”

“请大哥?”徐若瑾思忖下,倒觉得这不妨也是个好主意。

毕竟柳姨娘是父亲的姨娘,而且是在徐府失踪的,自己找到了她,因为她来找孙家婆娘要银子,两个人反而吵了起来动了手,孙家婆娘失手杀了人,该怎么处置,都由大哥说了算。

这件事,自己的确是不应该沾的……

只是昨儿梁霄也提过大哥的事,这时该怎么个对策,还是应该问问梁霄的意见,因为她也不知梁霄是如何与大哥交涉的。

“还是得问问四爷的。”徐若瑾的话,让黄妈妈犯了难,“老奴如何说?四爷他只醉不开口啊。”

徐若瑾看着黄妈妈期待的眼神,撅嘴道:“我也不去。”

“按说这可是您的家事,即便说到梁夫人那里去,也怪不着四爷,还得您自己处置才对。”黄妈妈摆出了规矩道理,徐若瑾还是耍赖,“那我也不去。”

“您就是不肯死了这条心。”黄妈妈无可奈何,“那老奴就再去问问四爷,若四爷再不开口,老奴可还得回来找您。”

徐若瑾只呆呆的大眼睛望着黄妈妈,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黄妈妈只能硬着头皮出去。

之前伺候杨氏,那便是个难缠的主子,如今来伺候四奶奶,却是个更难伺候的主子。

她这辈子到底什么命呢!

黄妈妈出去半晌便回来了,徐若瑾期待的看着她,“有结果了吗?”

“让顺哥儿去找舅少爷来,其他的事,您一概不许插手。”黄妈妈说了事情的处置,徐若瑾松了口气,却又不服,“还不许我插手,好大的口气。”

“那您自己去抱怨?”

“我不去,我累。”徐若瑾翻了个身,“我要睡觉。”

“您睡啊。”黄妈妈在旁边看着她,“只要您能睡得着。”

徐若瑾心中不忿,“我为什么睡不着?”

“那还不得问您自己?”黄妈妈略带调侃,也是想调节下气氛,“老奴只知道心事不了,睡不着也睡不香,别的就不知道了。”

徐若瑾提了口气很不忿,黄妈妈则转身出去了。

“您回来。”徐若瑾又喊着她,黄妈妈转身道:“四奶奶有何吩咐?”

徐若瑾斟酌下,“记得给柳翠打一副好棺材,银子咱们出,期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黄妈妈没想到她是说这件事,点了点头,“老奴一定不会忘。”

黄妈妈离去,徐若瑾便侧过身想要睡觉。

只可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种感觉实在抓心挠肝的烦躁。

但是要去见他?徐若瑾还觉得有些拉不下来面子。

犹犹豫豫之间,她听到门口有几声响动,立即坐起了身,她看到他的身影从门口走过,去了院中。

“顺哥儿,拿鱼竿。”

“啊?四爷,咱们去钓鱼吗?”

“费什么话。”

“好咧,奴才这就去。”

几声交谈,让徐若瑾知道他要走,而且还是要去钓鱼。

她立即翻身下了床,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立即冲到院子里,直接道:“我也要去。”

梁霄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而徐若瑾这会儿才发现,院中的孙家人已经一个都不在,反而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若瑾纳闷之余,问着他,“这些是什么人?”

梁霄不理她,顺哥儿正跑回来,立即把话接了过来,“四奶奶,这些是姜家的人,昨儿是护着您和四爷回来的。”

“那孙家人呢?”徐若瑾继续问。

“孙家婆娘都已经被送走了,他们怎还能在这里呆着?”

顺哥儿笑眯眯的回着,“已经派人去通知了禾苗嫂子,让她把庄子上的帐清理一遍,也送了衙门去,该定罪的定罪,若是没有罪的就放了,终归孙家人是不能再留了,万一有歹心歹意的呢!”

徐若瑾缓了半天,只“哦”了一声。

她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转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了?

只是这个男人为何不搭理自己?

徐若瑾看着梁霄,梁霄只看着顺哥儿拿来的鱼竿。

收拾好钓鱼的物件,梁霄大步流星的便朝前走,顺哥儿看着徐若瑾,示意四奶奶走在前。

心里一股气,徐若瑾气汹汹的便跟在了他的后面,顺哥儿只觉得脸色发红,两位主子去钓鱼,自己岂不是很碍眼?

他趁机跑回去喊了春草,自己伺候四爷,好歹得有个伺候四奶奶的,即便在一边儿望风,也得有个伴儿啊!

梁霄身姿魁梧,步伐很大,走路又快,徐若瑾跟了半晌,便掉了队伍,停下靠着树在粗喘。

他站在那里望着她,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好似在等待,又好似很不耐。

他的冷漠激起了她心底的不忿,凭什么就要被他瞧不起?就算自己不是男人,也绝对不能被他看低!

徐若瑾支撑起双腿在不停的倒腾着,梁霄看她走近了些,便又转过身往林间走去。

走走停停,停停等等,两个人一路上都无话,却各自激起了对方的战意!

春草和顺哥儿俩也算着实无奈和挠头。

这时要再看不出主子们是故意斗气,那他们俩人便是彻彻底底的瞎子了!

只是主子们停,他们也要停,主子们快步走,他们也不能落下。

跟了许久,春草和顺哥儿两个人也不由得粗喘开来。

顺哥儿看了看春草,抹抹额头的汗,抱怨着:“这到底是堵什么气呢?老人儿不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四爷也是的,干嘛非要出来钓鱼呢!”

春草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就是缘分。”

“缘分?”顺哥儿不停的摇着头,“依着我看,是冤家吧!”

第三百零三章 讲理

终于走到了湖边,徐若瑾还是第一次到这里。

这里与泉池不太一样,是一片宽广的湖泊,湖中有一滴扩成圆圈的波纹,偶有跃起入水的鱼儿,鱼虫又在岸边窸窸窣窣的划着。

翠柳之下,这倒是个游玩静心的好地方。

只是这夫妻俩却没有旖旎亲昵,而是在斗气。

梁霄到了湖边找寻一个位置便坐下,拿出备好的鱼篓,鱼食上钩,手腕一抖,鱼线飞出,稳稳的落在湖中。

钓鱼是等待,等待上钩的那一刹那。

可徐若瑾却没什么好心情。

她离梁霄有两棵树的距离,蹲在水边用草挑逗了半晌的鱼虫,却又觉得着实无趣。

后悔自己干嘛偏要跟来,反而还不被他搭理,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心里虽是这般想,徐若瑾却在思忖如何能够让他开口。

这已经抛开了昨晚的争吵,不提理智与否,只求胜负之分。

徐若瑾在一旁静心的想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太低级,装受伤、装跌倒实在太狗血,那般让他开口说话,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还能怎样呢?

徐若瑾看到远处的春草和顺哥儿,俩人虽是陪着来的,却好似更加悠闲,在一旁已经开始钓上鱼了。

“顺哥儿,把鱼竿给我!”

徐若瑾大白眼翻了一下梁霄,“我也钓!”

“啊?”

顺哥儿有些慌,看看自己手里的鱼竿,嘶了一下嘴,“四奶奶,您行么?”

“什么行不行的,只有你行,别人都不行?”徐若瑾不服,春草则在后面轻推他下,“还不给四奶奶送去?”

顺哥儿没了法子,只能把所有物件全都拎到徐若瑾面前,更是悉心耐心的讲解。

倒不是顺哥儿多么热心,而是四奶奶明显是在跟四爷闹情绪,他若再不殷勤点儿,岂不是当了出气筒?

只是徐若瑾却没听进去,虽在点头“嗯,哦”的应和着,余光总在偷偷的看着那个男人。

顺哥儿觉得自己废话太多,讲的差不离,便把鱼竿抛了出去,然后交到徐若瑾的手中。

“四奶奶,奴才都说清楚了,您只等着就行了!”

顺哥儿说完,撒腿就跑,徐若瑾则握着鱼竿,静静的等待……

只是她无心钓鱼,更不知道持竿的手不能乱抖。

梁霄那边手腕一抖,一条鱼瞬出水面,抛物线一般垂落岸边。

把鱼钩卸下,鱼儿被放在鱼篓当中,梁霄继续上食,甩钩入水,如刚才一般静心等待。

一条,两条,三条……

徐若瑾这边鱼影未见一个,梁霄那边却收获颇丰。

看他仍一副淡然的嚣张模样,徐若瑾有些生气,可她又怪不得自己手艺笨,因为压根儿就不懂钓鱼是怎么回事!

远处,顺哥儿和春草俩人玩的甚是愉悦。

鱼竿被四奶奶抢了,两个人则摘了岸边的草叶和树杈,编起了小筐篓,草底下挖出几条长蚯蚓,砍成两截,拴在了筐篓中间,又在其中加了石块,抛入水底,等候收获。

过了小半晌,顺哥儿把筐篓捞了回来。

里面几条银色的小鱼摇头摆尾,跑不出去!

春草兴奋不已,“有啦,居然真能捞上来!”

“就说嘛,听我的没错!”

顺哥儿很是得意,“不过也是春草姐姐筐篓编的好!”

从湖边上岸,两个人开始把筐篓里的物件掏出来,然后继续往里扔。

“那个……这个给我!”

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吓了春草和顺哥儿一大跳!

“哎哟,是四奶奶。”

顺哥儿抬头就看到徐若瑾沉着一张脸盯着自己,脖子一缩,有些为难:

“四奶奶,这个不好往湖里扔,扔的近了,捞不来东西,扔的深了,是需要腕力的。”

“你都行,我就不行?”徐若瑾开始不讲道理起来,顺哥儿只觉头皮发麻,“那奴才给您装食饵,您试试!”

顺哥儿说着话,便开始动起手来,因为此时说的话越多越容易错,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闭嘴!干活!

徐若瑾很满意,看着顺哥儿把食饵装好,她则拎着捆绑小筐篓的草绳子甩开胳膊往湖里一扔!

力气角度均合适,筐篓飞出很远,直落在湖中央。

等待的功夫,徐若瑾一直都在盯着筐篓,偶尔才去看一下远处仍在钓鱼的梁霄。

臭男人,以为别人不会玩了?

摆了那么一张臭脸,讨厌!

这一会儿,徐若瑾已经不考虑自己是否讲道理,也不再琢磨他到底因为什么和自己生气。

终归不搭理自己,就是臭男人!

女人凭什么要讲道理?

心中把梁霄腹诽骂个遍,顺哥儿在旁边提醒着:“四奶奶,时候差不多了,好像可以看看了。”

“可以了?”徐若瑾立即站起身,拽起拴在岸边的草绳,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上拽。

顺哥儿在旁边提醒着向左向右,顺着水流走。

费了好半晌的力气,筐篓被提了上来。

里面几条双指般粗细的大泥鳅在乱蹦,让徐若瑾兴奋不已,“居然是泥鳅,这个好,这个太好了!”

顺哥儿看着里面的东西一脸厌弃,黑了吧唧的,还那么细,四奶奶还叫好?

“这东西能吃么?”

徐若瑾当即看向他,“怎么不能?此物性平,味甘,补益脾肾,还能解毒,可治疮癣,还可消渴,醒酒,回了庄子上,弄上一锅豆腐同炖,味道好着呢!”

顺哥儿脸色一红,虽然心里不觉得这玩意儿能好吃,不过四奶奶说出一通药理,特别是“醒酒”二字,让他不由嘿嘿一笑,朝着梁霄看去。

醒酒?

这里只有四爷最好酒,品着四奶奶亲手酿的酒,再喝四奶奶的醒酒汤,这日子,美死了!

徐若瑾看到顺哥儿的眼神,便知道他想歪了!

自己刚刚根本就没想那个臭男人……只是她刚刚看到是泥鳅,的确第一件事就想到了醒酒。

但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潜意识里是在想着他。

绝不承认!

“笑什么笑?拿出来继续放食饵啊,不要别的鱼,我只要大泥鳅,不然就这么几条,炖什么都没有味儿!”

徐若瑾朝着顺哥儿吵嚷,顺哥儿立即动手。

梁霄眼神虽直盯着鱼漂,但耳中听到远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特别是“醒酒”二字,心中一阵暖。

可她气起人来,真是让人心里窝火……

正在心里琢磨着,就听远处“哎呀”一声惊叫!梁霄立即投目望去,见徐若瑾在那里拎着断掉的草绳跺脚!

这个女人,真是让人拿她没法子!

第三百零四章 沉水

徐若瑾没想到自己居然一甩手,把草绳给揪断了!

刚刚的好兴致,当即全无。

春草怕她心情不好,连忙劝着:“是奴婢刚刚编的不好,四奶奶别着急,奴婢这就再编一条。”

顺哥儿跟着补话,“你也是,刚刚不再多加一条绳……”

“闭嘴。”

徐若瑾瞪了一眼顺哥儿,“哪轮的着你数落春草?不就是编根绳子么,多大点儿事。”

看向春草,她指着岸边的曹叶子道:“拿来点儿,编一条结实的!”

“奴婢这就去弄。”

春草也是下了狠,捧来了一堆草叶和软柳条。

主仆二人在那里悉心的编绳子,倒是玩的津津有味儿。

顺哥儿在一旁瞧着,不由朝向梁霄望去,可四爷一个眼神都不递来,他该怎么伺候四奶奶啊?

还以为他和春草在这边玩一会儿,两位主子便能和好呢,可谁想到四奶奶却跑来跟他们凑一起了。

这事儿不对啊!

顺哥儿在一边胡思乱想,徐若瑾和春草已经编好了一条粗粗的草绳。

用力的拽了拽,格外结实,徐若瑾信心满满,又开始让顺哥儿帮着拴筐篓。

拾起筐篓,徐若瑾挥动了几圈,嗖的一下子掷向湖中央。

这一次因绳子长,又格外用了力气,筐篓飞出很远,直落湖中央。

徐若瑾欣喜的等,还不忘朝着梁霄那方冷哼一声。

虽然她没望向那边,可她却感觉得到,梁霄在看自己……

梁霄的余光转回自己的鱼竿上,心里着实无奈。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在置什么气?明明心里有些气,却又对她放心不下。

而那个让自己欢喜让自己忧的女人,却在一边欢欣鼓舞,反倒把自己晾了个透心凉。

梁霄想不明白,鱼竿微动,他又手腕一抖,鱼儿上钩,他便把心神都放在钓鱼上。

徐若瑾这一次多等了些时候,没有很快就去拽筐篓,她今儿一定要吃上泥鳅炖豆腐,还可以吐了泥后烤着吃。

可惜这时没有孜然这一类的佐料,若是都齐全就太美味了!

心里盘算着时间差不多,徐若瑾便准备开始提筐篓。

“嗯?怎么拽不动了呢?”

徐若瑾来回动了动方向,可惜都无法拽动筐篓……

顺哥儿也奇怪,拿过草绳试了试,也不行。

“筐篓也是草编的,可能底部被刮着了,奴才这就下去看看。”顺哥儿说着便要下湖,徐若瑾把他拽住,“不用你,我去!”

“啊?四奶奶,这可不行。”

顺哥儿当即拒绝,“这湖里可不浅的,而且还是泥底,您不能去。”

“别废话,婆婆妈妈的,不过是去捡个筐篓而已,多大点儿事!”徐若瑾说着,吩咐顺哥儿,“回去找黄妈妈给我要一套更换的衣裳来。”

“四奶奶……”

“还不快去?”徐若瑾插着腰,“存心看我不痛快吗?你主子我惹不起,连你都开始管着我了,嗯?”

这一顶大帽子扣的顺哥儿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您先别动,等奴才回来!”

徐若瑾看他仓皇的样子忍不住嘿嘿坏笑。

她知道自己有些故意逗弄顺哥儿了,可谁让他替那个坏男人盯着自己的?

看看落在湖中央的筐篓,徐若瑾不甘心的又提起草绳拽半晌,还是没动,只能把草绳又扔在旁边,放弃这个法子。

褪去自己的鞋子,徐若瑾这时就准备下水。

春草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拽住她,“四奶奶,您可不能这会儿就去,顺哥儿还没回来呢。”

“怕什么?等他回来,我正好换上干净的衣服。”徐若瑾用手扇扇风,“正好天气有些热,湖水凉凉的挺舒服。”

“那您也等一会儿啊!”春草有些慌,“奴婢这就去请四爷,您自己是不成的。”

“干嘛偏要用男人?没男人还活不了了?”

徐若瑾本就心中有气,春草再一提,她便血气上涌,说着话就入了水。

春草急的乱蹦,害怕徐若瑾出事,又想去找四爷。

犹犹豫豫,她便一跺脚,直接就往梁霄那里跑。

梁霄这会儿正在钓鱼,忽觉湖水起了波动,下意识的往那边一瞧,好似有人进了湖里?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那个臭丫头?

怎么还下了水了!这里可不是泉池,是很危险的!

梁霄撂下鱼竿就往那边走,春草此时也正跑过来,“四爷,您快去看四奶奶,奴婢拦不住,别出什么危……”

不等春草话说完,梁霄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徐若瑾这会儿已经走入湖中央。

她下了水以后才发觉有点儿悬,因为泥潭往里踩,脚会不自觉的陷进去,她便不得不加快脚步。

可走的快一些,她才警觉过来,刚刚实在不该往里走,应该回去。

听到身后有水声,她转了个头,正看到梁霄朝自己走来。

仍旧沉着那一张阴暗的脸,眼眸中更有几分怒气。

“你来干什么?”

徐若瑾愣一下,“你别以为我是逼你说话,逼你理我才下水的啊,我是为了拿筐篓。”

他不理她,依旧往前走。

“你不用来了,这里泥很软,我轻,你太沉!”

他还是不理她。

“喂!”

“噗通”一声!

徐若瑾说着话,便跌了湖水当中。

一股水呛入鼻中,酸的她眼泪涌出,呛咳不止,湖水再涌。

一双大手将她拦腰捞出来,扛在肩上,徐若瑾本是被淹了几口水,胃腹再被他的肩膀咯住,连连作呕。

嗓子已经呛的说不出话,她不停的扭转身子想要寻个更好的姿势,他把她翻了下来,拦腰抱住,问道:

“你错了没有?”

“不是你过来的话,我刚才也不会滑了一脚,怎么能是我错!”

徐若瑾抹着脸上的水,哑着嗓子对顶。

梁霄双臂拖着她,逐渐离开自己的怀抱,置于湖面之上,“你错没有?”

徐若瑾惊慌急问,“你想干嘛?”

“噗通”一声!

他的双臂急落,她屁股沉水,又被湖水洗了个澡!

急捞上来,梁霄仍旧看着她,“你错了没有?”

徐若瑾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调戏自己,吓的心都快跳出来,“你疯啦?”

又来一次!

“错没?”

“没有!”

再来一次……

“错了没有?”

“我不会认的!”

又是一次。

“错了没?”

“你是复读机吗?”

第三百零五章 真情(加更)

徐若瑾被梁霄水里捞来扔去了好几次,反倒是心气涌上,不肯说话。

梁霄看她小脸惨白,也不敢逗弄太久,只能抱着她回了岸边。

顺哥儿已经取回礼换洗的衣物,擦拭的毛巾,连梳发用的篦子都拿了齐全。

春草吐了吐舌头,幸好黄妈妈细心,拿来的物件够齐,不然四奶奶可怎么回去?

徐若瑾此时已经躺在地上就不想动。

什么好吃的鱼,什么炖豆腐的大泥鳅,她早都忘了脑后,只狠狠的瞪着梁霄,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奴婢先帮四奶奶换上。”

春草轻声请示,因为梁霄把徐若瑾给彻底的挡上了。

“不用你们了,先去一边等。”梁霄把擦拭的毛巾拿过来,“有我就行。”

春草险些咬了舌头,可四爷已经发了话,她便溜溜的离开,四处找不到顺哥儿,才发现这个小子早已经躲了远远。

梁霄为她擦着头发,口中道:“认个错,能吃多大亏?”

徐若瑾不理他。

梁霄苦笑。

之前是自己不想说话,这回换成是她了。

“你不想我有多伤心,现在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徐若瑾,咱们俩到底谁错了?”

梁霄说着,伸手把她湿掉的衣物解开,徐若瑾一个激灵坐起来,拿过毛巾和干净的衣物,自己换上,不用梁霄动手。

更换完毕,她便又往春草已铺好的毯子上一躺。

她太累了,她只想睡。

“你坐起来,不许睡。”

梁霄一只手便把她拽了起来,小脸扶正,正对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问的是柳姨娘的事,徐若瑾心知肚明。

紧抿了几下嘴唇,徐若瑾推开他的手,直盯盯的看着他,“我不想让你再为这件事费心,就这么简单。”

“我承认我错了,那又怎样?偏要我说出这几个字你才肯罢休吗?”

徐若瑾委屈的劲头涌起,眼圈也发红,“被你耍弄一通不行,还偏逼着我说这句话,我就是错了,错了又怎样?有本事你再也别理我,有本事你走啊?”

“你是我的男人,本来就该宠着我,可你也隐瞒我,没有告诉我,你若告诉我了,我怎么会操心费神?”

徐若瑾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亲爹亲娘到底是谁?你早知道我的事,却不肯与我说,我不怪你,你知道柳姨娘的事,你也不告诉我,我还没怪你,怎么只因为我办错一件事,你却要发这么大的火?”

“对,到底是谁错了?”徐若瑾看着他,“你才是错了的!”

“我错了。”

梁霄看她歇斯底里的小模样,只能开始哄,更后悔刚刚心气太盛,不该在水里逗她,“可我是你的男人,你说一句错了,就那么困难吗?”

“抛开之前所有的事,你看个筐篓便执意的到湖中央去捡,你敢说不是故意鲁莽?错了没有?”

徐若瑾顶撞的话到嘴边,又心虚的咽了回去。

因为她的确是故意的……她只想找寻个发泄的由头,“但我不是故意让你来救我的!”

梁霄捏了一把她的小鼻尖,“我若不在,你敢下水?”

“不敢。”

徐若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出实话,“的确不敢。”

“臭丫头!”梁霄把她抱了怀里,狠咬了她的小嘴一口,她被拥入怀中,又贴上他坚实的肩膀,只觉得心里豁然踏实。

他昨晚愤然离去时的样子,的确是吓到她了。

她不知何时,已害怕他的离开,也许只是刚刚感觉到,可有他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

寻了个更好的姿势躺在他怀里,梁霄闷了一日一夜,却最终被她胡闹了一通,把坏心绪给搅和散了,这种感觉颇有些哭笑不得。

怀中的人儿呼吸沉起,梁霄低头一看,她睡着了。

那一张嗜睡的小脸嫩白透红,格外惹人怜悯。

梁霄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刚刚发泄一通也对,自己没有告诉她所知道的一切,又如何去要求她信任自己?

虽是想减轻她心中的压力和负担,只想看着她笑,她快乐,但单纯的隐瞒,或许不是好办法。

他这次已经体会到了。

那该怎么做呢?

梁霄不懂,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很深奥,或许需要再去摸索和探知。

旁边的草丛沙沙作响,梁霄的眉头紧蹙起来。

顺哥儿从远处跑过来,蹑手蹑脚的传话道:“徐家的大爷来领人了,给么?”

梁霄点点头,“都交由他处理,再告诉他,不许牵扯到四奶奶。”

“他想要见您。”顺哥儿琢磨了下,“而且您若不露面,奴才觉得单是一句话,他或许不会在意。”

顺哥儿悄悄的看着梁霄怀中的四奶奶,意指刚刚四爷提到的要求。

梁霄顿了下,抱着徐若瑾起了身,“我走,你留下。”

“啊?”顺哥儿喊了一句,连忙捂住嘴,压低声音急迫道:“奴才在这里干什么?”

“抓泥鳅。”

梁霄的声音很轻,“你们四奶奶不是想吃泥鳅炖豆腐么?抓的不够数,就别回去了!”

顺哥儿只觉头皮发麻,一张脸苦成呆瓜,“四爷,这事儿也不是奴才能说的算的,这个实在……”

“谁让你非出幺蛾子弄什么筐篓捞鱼的?”

梁霄的判定,让顺哥儿彻底泄了气,没有了反驳的力量。

他好端端的,偏弄什么筐篓干嘛?

可编筐篓的是春草啊?为什么单把他一个人留下?

春草早已开始收拾物件,只拿了简单重要的物品,其余的都等顺哥儿回去时,再一并带走。

四爷抱着四奶奶,她可没有多余的力气拿这么多东西。

顺哥儿看着春草,哑声口型“没良心”,春草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不再看他,跟着梁霄一通小跑。

回了庄子上,梁霄看到了徐子麟正带着人在此等候。

他要过来说话,梁霄则摇摇头,先把徐若瑾送回了后间的院子,然后才出来与他叙话。

梁霄看着徐子麟静了半晌,才开口道:

“这件事,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牵扯到她,除此之外,你随意对外宣什么说法,但必须不能牵扯到她。”

简短的一句话中两次提到不许牵扯徐若瑾,徐子麟皱了眉,“可她好歹是徐家的二姑奶奶,这庄子也是她的。”

梁霄看着徐子麟,摇摇手指,“她现在是梁家的人。”

“可她还姓徐!”徐子麟不忿,因为他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她姓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她已经是我梁霄的女人,徐子麟,有些事还是不要说破为好。”

梁霄的目光果断,“不说破,对所有人都好。”

第三百零六章 行动

梁霄的话,让徐子麟心底一震!

他不是徐子墨那般的憨厚老实人,听梁霄的口气,再联想他的话和发生的事,徐子麟心底已经隐约明白,自己这个妹妹的身世没那么简单。

只是徐耀辉从未对他说,却只告诉他前赴京都之前,不能对柳姨娘留活口。

徐子麟没有问为什么,却也不愿染这个麻烦,只让陈婆子在她的药里加点儿东西,慢慢的病死拉倒。

可谁能想到,只是二妹去了一次,柳姨娘便跑了!

他已把陈婆子灭了口,可虽然柳姨娘也已没了,他却心中总觉得不对劲儿。

至于哪里不对,他想不明白。

只觉得不应该轻易的放开徐若瑾这一条绳索。

这只是下意识的想法,他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感觉出梁霄不愿再与自己对话,而他也有与梁霄交际的抵触,徐子麟站起身,“我想见一下若瑾。”

“不行。”

梁霄的拒绝很干脆。

“那是我的妹妹!”徐子麟有些急。

“你去京都之后,我会照料好徐子墨,那是她的弟弟。”梁霄的回答,让徐子麟的心气骤减。

他已经明白,梁霄是在撵他走。

而梁霄也不原谅他曾对妹妹的伤害,虽然这个话,父亲已经提早说过,全家离开,只留子墨在这里,就是希望不要彻底断了与徐若瑾的情分。

可梁霄这般做出决断,徐子麟的心里很不爽。

不爽也只能不爽罢了,他没有抵抗的勇气,甚至连对徐若瑾怨怼的面容都不敢露出一分。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徐子麟不想再呆下去,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刚一出门,正看到了黄妈妈,两个人目光交错,谁都没有开口。

徐子麟离开,黄妈妈进门正看到梁霄在看着她,“四爷,四奶奶已经睡熟了,您有什么吩咐?”

黄妈妈很诧异,四爷会点她过来说话。

刚才春草告诉她时,她惊了好半晌才缓过神。

梁霄给身边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黄妈妈的心更慌了,眼神凌乱,手开始发抖,“四、四爷有什么吩咐?”

“徐家离开了中林县,我会把黄宇良留下,伺候着徐家老三。”

梁霄的话让黄妈妈一惊,“都听四爷安排,老奴,老奴谢四爷安排。”

指尖轻敲桌案,梁霄的目光让黄妈妈不敢抬头,“若瑾的身边还是需要有伺候她的人的,你有错,但我能忍,也不必再找什么为了儿子不得已的借口了。”

黄妈妈吓一大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奴求四爷饶命,老奴真是迫不得已,老奴往后都听您的,绝对不敢再有二心!”

“不用听我的。”

梁霄不愿再看她,“只听你们四奶奶就可以,那才是你最该孝敬的主子。”

黄妈妈险些把舌头咬破,她不能明白梁霄话语中的意思。

他警告自己,却要自己去安心听四奶奶的话、伺候四奶奶?

以往在徐府,老爷和夫人做事,根本不是这样。

不过黄妈妈不敢再乱想,只是不停的点头、磕头,听到梁霄让她走时,浑浑噩噩的离开。

出了屋子,黄妈妈背后一层冷汗。

想到老爷临走之前,特意嘱咐过要把四奶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记下来,定期去信到京都告诉他。

若依四爷所说,这件事是不是该彻底的断了?

可一个是老主子,一个是新主子,黄妈妈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这么下去,只能做出最后的选择。

那除却选择四奶奶之外,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黄妈妈知道没有……

脚步匆匆奔向了后院,见四奶奶还在安睡,她一屁股坐在了小杌子上。

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再想睡在里面的四奶奶。

谁能想到屋内的人在去年还是吃糠咽菜、挨训斥骂的一个不起眼的丫头?

人生的变化起伏太快,快的她已经想不通透了。

徐若瑾这一觉睡的很香。

更是连梦都没有做。

睁开眼已经是晚间了,只轻微动了下,便听到黄妈妈的声音,“四奶奶您醒了?”

“呃,春草呢?”向来是春草在自己身边,突然黄妈妈来,徐若瑾还有些不适应。

“春草去盯着为您熬的泥鳅炖豆腐,顺哥儿下晌还真拿回来整整一篓子,这会儿正在做呢。”

黄妈妈的话,让徐若瑾偷偷吐了舌头。

她没想到那个家伙真吩咐人去做泥鳅炖豆腐,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不过想到吃的,她不由觉得肚子饿了,口水也流了下来。

梁霄从外进来,看到她坐在床上,二人对视半晌,徐若瑾才想起她应该是在湖边睡着的?

这个臭家伙给自己抱回来的?

黄妈妈识趣的离去,更想躲着梁霄很远。

梁霄坐了床边,徐若瑾连忙用手挡在身前,“别动手动脚啊,这会儿正饿呢。”

“想什么呢?”梁霄轻捏下她的小耳垂,“是来喊你吃晚饭,没想到你的心还挺色。”

“你!”

徐若瑾一张大红脸,“还不是你总那样!”

“我怎么样?”梁霄明知故问,徐若瑾别过头去,“不理你!”

“你若真的不理,我便自己决定明天去何处了。”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眼前一亮,“去哪儿?”

“自然是去玩。”

徐若瑾眨眨眼,高涨的情绪落下来,“我不想在这里继续呆着了,也不想再来这里。”

她心中对柳翠的死、对发生的事仍旧无法释怀。

“自然是离开这里。”

梁霄把她搂在怀中,“去景延县。”

徐若瑾轻应一声,虽然不愿面对,却仍忍不住问他,“那件事,怎么处理的?还是不要堕了她的身份,终归是父亲的姨娘……”

“由你大哥安排,他心中有数的。”

梁霄不愿提起徐子麟,“一切有我。”

“你什么都瞒着我,信不过!”徐若瑾撅起小嘴,开始找茬。

梁霄看着她,“那往后我想什么都告诉你。”

“真的?”徐若瑾倒愿意二人把话说开了……

梁霄点点头,“是,什么都说。”

“我想亲你。”

“呃……”徐若瑾看出他的逗弄,小拳头猛捶,“这个不要说。”

“不说?”梁霄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不说那就行动吧!”

徐若瑾迷醉之前,只在心中告诫自己,再也不能上这个家伙的当!

他一辈子都会是个坏男人!

第三百零七章 好友

翌日清晨,徐若瑾便跟随梁霄离开了庄子,去往景延县,也正是蒋明霜父亲为县令之地。

想到稍后能够见到她,徐若瑾的心情是很不错的。

在中林县只交下这么一个好友,却还分各一方,这实在让她觉得不爽。

稍后见了她,一定要把肚子里的话全都倒了出去,清空点儿地方再装一堆垃圾,不然已经超负荷载重了!

梁霄看着她精神饱满笑眯眯,不由得很纳罕。

对于男人来说,朋友于心,生死之交,即便不见又如何?

遇上了,几杯酒;

遇不上,知他在远方安好,这便足够。

女人,还真是奇特的动物,特别是自己的这个,脑子里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徐若瑾才懒得搭理他如何想,只掰算着手指头,看看能与蒋明霜呆上几日。

“玩不了两日就要回了,三姐姐的教习嬷嬷和礼部的主事要到的。”

日子算了明白,她的情绪也颇为低落,“母亲还特意吩咐了,事情由我一手操持,我却什么都不懂,怎么办?”

不等梁霄回答,她便蜷着双腿抱一团,“懒,什么都不愿想,不愿做,只想痛痛快快的玩几天。”

“那就玩痛快了再说。”

梁霄对此很无感,因他在京中已见惯了这等嬷嬷和礼部的官,“不用理他们,越抬的高,反而毛病挑剔的越多。”

“这次可是为了三姐姐的亲事,怎能不诚心对待?你这一张大冷脸,人家是不敢挑剔的,终归火气都要落在三姐姐身上,还是不能听你的。”

徐若瑾直接无视了他,又径自的去感慨游玩的日子太短。

梁霄摸摸自己的脸,喃喃道:“冷么?”

到景延县时已经是当日的下晌。

尽管如此,早已接到来信的蒋明霜一直等在县城门口,遥遥期盼。

蒋县令因县衙有事,没能亲自来迎,便派了自己的师爷陪同小姐在此地一起等。

马车汇合,徐若瑾便二话不说,蹦下这一辆,就钻上了蒋明霜的马车内,完全无视了梁霄。

梁霄看着旁边空荡的位置,只觉得格外别扭,便让蒋县令的师爷上来,寒暄几句。

马车齐齐朝着县令府而去,蒋明霜看着徐若瑾,两个人都兴奋的半晌没合拢嘴。

“之前信里写的日子那么凄凉那么多抱怨,可看你现在小脸红扑扑的,满是娇羞,哪有半点儿苦涩样?”

蒋明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明明就是小日子过的美着呢,还让我为你好生担心,你也开始学坏了!”

“才没有,哪有什么娇羞红扑扑?就会胡说。”

徐若瑾否认着,还不忘心虚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蒋明霜笑的更欢,“还说不是?看来,梁霄对你还是不错的。”

“他还好吧。”徐若瑾微微摇头,“只是过日子不是两个人的事,总有太多乱七八糟的麻烦,想简简单单,那是奢望。”

“这道理,你比我明白的更早,如今却也看不开了?”蒋明霜挽着她的胳膊,“那就到我这里来痛快两天,我也一肚子牢骚想找人倾诉。”

听到蒋明霜这么说,徐若瑾豁然想起个事来,“你的亲事怎么又延后了?”

之前蒋明霜曾给她去过信,原本订好的亲事,要推迟了……

“说来话长了。”

蒋明霜曾有的那股淡漠的模样也全无,眉间凝了一道锁,“这事父亲也后悔没有早下手一步,两家早已谈好,就只等下定纳吉,可谁知这时候,偏偏京都传来要选秀的消息,七品以上的官家女都逃不了。”

蒋明霜一声哀叹,“虽然父亲和他们家的老爷已经都向礼部的官递了话,第一轮我就会被刷下来,然后再办喜事,可这种事遇上了,总让人心里不踏实。”

“居然会遇上这种事?!”

徐若瑾也很心惊,劝慰的话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拍拍手安慰着,“好饭不怕晚,有波折反而也好,他们家既然也站出来找关系说合,想必还是相中你的,等等,便等等吧。”

“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蒋明霜挤出笑来道:“跟你曾遭遇的事情比,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这么一想,我便什么事都能想得开了。”

“合着我就是垫底儿让你痛快的是吧?”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蒋明霜哈哈大笑,“好姐妹,还在意这个吗?”

“在意!”

徐若瑾冷哼一声,“你这几天不把我招待好了,你就别想痛快了!”

“哟哟,这脾气,越发的厉害起来了,倒真是嫁了人后,就是不一样。”

蒋明霜对二人的故意调侃很舒心,因为她看得出徐若瑾是真不在意。

寻常笑脸逢迎的人不见得心中不藏刀,反而是徐若瑾这种喜便是喜、怒便是怒的人,让人更愿亲近。

两个人叽叽喳喳说了一路,马车也已进了县令府。

蒋县令已经在府中等候,徐若瑾先在入门后下来请安寒暄两句,便又随着蒋明霜去了二门,见蒋夫人。

梁霄与蒋县令也并非初见,客套半晌后,蒋县令便邀他去书房吃茶。

梁霄顿了一刻,便点头答应。

蒋县令的师爷却大惊失色。

书房之地,一般是招待最尊贵的宾客才会用,而蒋县令却邀梁霄去书房私聊,显然是有什么话要叙。

看来梁家的起复已经不是捕风捉影,那刚刚自己对待这位梁四爷的态度是否有不够恭敬?

师爷在这里跺脚自责,徐若瑾已经随蒋明霜去了后宅,见到了蒋夫人。

之前所见、今日再见,徐若瑾给蒋夫人的印象已经判若两人。

盯着她看了许久,蒋夫人笑着连连点头,“好好,本想问问过的如何,单看你这气色和精气神便知道这话不用再问了。”

叹了一声,蒋夫人看向蒋明霜,“只盼着这丫头也能沾上你的福气,原本以为踏踏实实的安稳出嫁,谁知却要再经一折,只怕对不住女儿了。”

蒋夫人说着,眼圈不免发红。

蒋明霜一怔,感觉出些不对劲儿来,徐若瑾对此自当敏感,“蒋夫人,我不是外人,您不妨有话直说,我们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蒋夫人抿了半晌的嘴,终究话憋不住心里,颤抖道:“刚刚你父亲没能去迎,也是因为接了一封信。”

“信?”蒋明霜有些抖,“什么、是什么信?”

“他们家,想、想退亲了……”

第三百零八章 选秀

“退亲?!”

这两个字从蒋夫人口中一出,蒋明霜的脸立即刷白无血色,“怎么,怎么会的?之前不是与父亲还商议,如何给管此事的人递话的,怎么,怎么……”

蒋明霜僵持结巴,说不完整,蒋夫人安抚道:

“只是说这事儿不好回旋,不妨先退了亲,若你选秀落选,然后再、再重议亲事。”

“那到底是户什么人家?”徐若瑾皱了眉,那般说辞无非还是想退亲,什么落选了再重议亲事?

都是扯淡!

文人口中咬文嚼字的,最愿意耍这等把戏!

蒋明霜紧咬着嘴唇不说话,蒋夫人忙用帕子擦拭眼角,“说起来还是娃娃亲,那是你蒋叔父自幼的同窗,又是一同中举,学问比你蒋叔父强,如今在京都礼部任员外郎,倒是一户好人家。”

“只是,只是没想到出这种事!”

蒋夫人看向蒋明霜,“女儿,没事,即便这个不成,再为你选个更好的,啊?”

蒋明霜摇摇头,仍旧不说话。

泪眼婆娑,却强忍着没有痛哭……

徐若瑾挽住她的手,“我来了,你好歹也得招待一下,先带我去找个地儿落脚喝上两口水?”

蒋明霜连忙抹擦了眼泪,“对,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姐妹来了,总不能失礼。”

她看向了蒋夫人,“母亲,我同若瑾先去了。”

“去吧,晚间就在这里住下,相聚一次不容易,好生说说话。”蒋夫人看向徐若瑾的目光,充满着请求。

她是希望徐若瑾能劝劝女儿……

徐若瑾微微点头,虽说是蒋明霜的家,却是她拽着蒋明霜在胡乱的走。

婆子们引着徐若瑾到了后宅的一个小院。

这是蒋夫人得知她和梁霄要来,特意吩咐人准备好的地方。

原本欢乐嬉闹,都因那一封信的到来变的索然无味。

两个人进了屋,春草和蒋明霜的丫鬟知趣的倒了水、拿了果点后便出去了。

徐若瑾拽着她,扭过她的小脸看向自己,“我都觉得我像个扫把星了,去哪儿哪儿出事……”

“与你有什么关系,该发生的事,即便天王老子来,都会发生的。”

蒋明霜语气淡淡,徐若瑾惊愕的瞪了眼,“你也能说出这种话?”

“这不是之前你常说的?”蒋明霜拽掉她的手,“我只是心寒,认识那么多年的他,居然……居然会……”

“你不能明白,自小便知道那个人会是自己的夫君,一连十几年,早已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婆家,却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其实到现在,我都觉得是假象,是母亲在逗我。”

蒋明霜沉着头,“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徐若瑾杵着小脸看她,“不过终是过去的人了,知不知道也无所谓,正好,你要去选秀了,不如彻底的抛开,看看会不会有意外的好事。”

蒋明霜摆了摆手,“即便不嫁去洪家,我也不想被选上。”

“这恐怕就不是你说得算了。”

徐若瑾知道此事说这等话或许有些伤人,可她却觉得伤的越狠,反而清醒的越快: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蒋明霜问。

“为什么那个洪家会说先解了婚约,若你被选秀刷下来,再叙婚约?”

徐若瑾的问题,让蒋明霜有些糊涂,琢磨半晌还是摇摇头,“为什么?”

“礼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职,而皇家选秀,也正是礼部要走的流程,他们家若早早定下了一个秀女做儿媳,那位洪大人的官帽可不稳呢。”

徐若瑾嘴角轻笑,“之前我不懂,也不能理解,可上一次侯夫人到梁家,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官者,那一张脸比什么都重要,而你那位前公公,或许就是个胆小谨慎、精于算计的人,不肯让别人拿捏住他半点儿差错。”

“你怎么知道的?”

蒋明霜很是吃惊,“洪叔父的确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父亲早就说过此话!”

“因为这样的人他们见的太多了。”

徐若瑾继续道:

“我曾听方妈妈给我讲过皇家选秀,一共是分五个等级,你若初次就被刷下来,洪家娶你,也会觉得无颜,进了四等,被刷下来,好歹是有个名头,是入过皇家眼的,洪家娶你不亏,若是你入了三等被刷下,他们再迎娶过门,那是沾了皇家的福气。”

“可你若入了一二等,那可就轮不着他们洪家了,早被指婚给了王公贵戚,最差也是个重臣之子,洪家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所以才会玩这么一个小把戏。”

徐若瑾越说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脸上满是鄙夷之色:“如若让我为你出主意,哪怕是你三四等被刷下来,洪家就是跪了地上求你,你也不要选他们,这等狗人家,还是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蒋明霜并不懂选秀是怎么回事,可听徐若瑾嘴巴极快的把事情絮叨完,先是惊,后是认同,最后却是“扑哧”的笑了起来!

“你啊,总是能把苦恼人逗笑。”

“我自当希望你能被选上一二等,不,不能一等,入宫太苦,连见你都不容易,选个二等秀女,指婚给高门大宅,气死洪家人!”

徐若瑾手舞足蹈,倒是让蒋明霜心里更暖,“若瑾,我之前觉得你什么事都能扛得过去是聪明,可我现在却觉得这并不是完全的聪明,而是坚强冷静。”

“我寻常看着你,只觉得惊奇,可真自己遇上了一点小事,却好似天都要塌了,可在你口中一说,却是那么的简单,好似是随意的小事。”

蒋明霜自愧的摇头,“我承认,我做不到。”

“做不到更好,像我这种,纯属于遇事太多,学会了自我安慰,不然还能怎样?”

徐若瑾自嘲着,蒋明霜看她,“梁霄待你很好的啊。”

“等你嫁了就明白了,嫁人不是两个人的事,是天下最复杂的麻烦。”

徐若瑾嘟着嘴,“可又不能不嫁,所以就忍吧!”

“忍?”蒋明霜又糊涂了。

徐若瑾肯定的点着头,“对,忍,勤勤恳恳做好事,争取下辈子投胎个男人!”

“噗!”

蒋明霜一口水便喷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梁霄正在与蒋县令说着严家的少爷严弘文!

第三百零九章 内幕

“按说此事不该多想,可刚刚收到那封信,我脑中蹦出的第一个人就是严公子。”

蒋钟瑞看着梁霄,“赴任之前,曾带家人一同到京都去过一次,在员外郎府做客时,遇上过他,当他得知明霜与钟四奶奶关系交好,便态度亲昵,开始打量起女儿来,也问了很多的话。”

“那时只觉得是偶然遇到,可如今员外郎府突然退亲,倒不由让老夫担忧,会不会是严公子他……”

蒋钟瑞没敢把后续的话说出口,呆呆的看着梁霄。

梁霄沉了下,“他的心思一直是尚公主,为驸马,若有意你女儿,正妻是不必想了,侧室倒有可能。”

蒋钟瑞傻呆片刻,随即手开始发抖起来,“这,这可怎么好,也实在没能想到,定亲多年的人家会突然做出这等事来,否则也不会带着女儿去京都……”

“这只是最坏的结果。”

梁霄倒很淡定,“蒋县令不妨好好想一想,礼部员外郎府恐怕比不得严家,而严弘文又是家中最得宠的儿子,母亲出身辅国公府,怎么看都比礼部之家强百倍。”

“尚公主只是摆设,操持家事另需一人。”

梁霄说着话,目光一直看着蒋钟瑞,“礼部员外郎府巴结着澶州王,若你有意投诚,倒不如嫁女儿给严弘文,严弘文人虽不怎么样,单论联姻,他倒是个很好的选择。”

蒋钟瑞连连拍手,“梁四爷啊,您就别再这里绕着弯子讽刺老夫了,这话老夫还是听得出的,不过是一方县令,怎能巴结上澶州王?”

“不过就是听之认之,只是个跑腿儿做事的。”

蒋钟瑞的老脸通红,“之前只想让媳妇儿孩子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可从有了官衔儿那一刻起,便力不从心了。”

“还不如不来做这个县令,踏踏实实在中林县当个万事不操心的县丞,岂不更好?”

“你的两个儿子如今不也在京都?”

梁霄抚着茶碗的边缘,“一个是户部行运库的副使,虽是个不入流的官,也是严景松正管,另外一个还在读书。”

“梁四爷啊,我蒋钟瑞对天发誓,我绝无易女提官之心,更没有要把这件事怪罪在明霜与梁四奶奶的交情上,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蒋钟瑞被梁霄挤兑的有些发火,梁霄却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就只等选秀开始吧,也看您,是不是豁得出去了……”

梁霄与蒋钟瑞的谈话,徐若瑾和蒋明霜一无所知。

尽管徐若瑾已经嫁了人,是妇人装扮,可关起门来与蒋明霜坐在榻上叽叽喳喳,仿佛又回到了之前未出嫁的闺阁丫头之时。

有她这一番带动,蒋明霜的情绪也已转好了些,这倒不是她心宽,而是被徐若瑾那么一说,怎么觉得这个人嫁了就是吃很大亏呢?

“那洪大人是个礼部员外郎也就罢了,他却还只是个读书的书生?那还有什么可嫁的,就算明年科考中了进士,也是外放个小官,除非中个状元进翰林院做编修,可那是个苦衙门。”

“这是往好了说,若是考不上呢?那还要啃老靠爹娘给月例银子生活,单看脸色你就受不了了,买上一根好看的发簪都要被白眼,即便娘家给你陪嫁了铺子庄子的,但真赚不了太多银子,除非肯让你自己经营,好似我酒铺那样。”

“但洪家是礼部的官,恐怕是最鄙视商人的,不会答应你,所以铺子就是摆设了。”

徐若瑾啃着果子,嘴里塞着东西还不忘继续掰手指头数着洪家的不是,“咱也不是嫌贫爱富的,若是那位洪公子也对你至死不渝,穷也认了,可他是么?”

蒋明霜摇摇头,“不是。”

“那长的好看吗?风流倜傥还是多才多艺?”徐若瑾继续问。

蒋明霜又摇摇头,“不好看,只是个普通的书生,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找不出他有什么特点了。”

“那你还嫁什么?”

徐若瑾杵着小脸,“就连梁霄还是个煞神呢,谁见谁怕,男人,总得有点儿作用吧?”

“哈哈哈哈……”

蒋明霜被她逗的哈哈大笑,“你啊你,让你说的,我都觉得自己订了这个娃娃亲,吃了十五年的亏。”

“本来就是吃了亏。”

徐若瑾拿了帕子擦擦手,又继续吃起别的来,“若依着我的意,就踏踏实实去选秀,不为嫁入王侯之家,难道,你不为了自己争一口气么?”

“为什么总让别人来左右你的生活?即便选秀也是被选,却是抗拒不了的,那是皇命在上,可姓洪的这等恶心的糟粕人家,又凭什么来给你定规矩、下套子?”

“你说的也对,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隔了心里十几年的东西被突然抽走……”

蒋明霜看着她,“若不是你来,我恐怕要伤心很久的。”

“我这不是在呢么。”

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她,“看我们明霜这么俊俏秀美的,一看就是贤良之妻,只看是哪家公子有福气了。”

“又在这里臊我,坏!”

蒋明霜轻拍她一下,徐若瑾也不在意,笑着便开始转移了话题。

天南地北的一通胡扯,袁蕙翎的下场,张家背地里的暗招子,忠勇侯夫人的狡诈心机,还有烟玉、凝香……

她在那里忘我的发泄,却听的蒋明霜目瞪口呆。

虽然时常收到徐若瑾的来信,却没想到其中的过程会这么复杂,这么可怕。

“与你相比,我这点儿事,还真的不算事了。”

蒋明霜的总结,让徐若瑾随意一笑,却没有说出她的身世之谜。

“明霜,你的家人待你尚好,这是福气,寻常娘家不在身边都会觉得空落落的,很害怕,可我?”

徐若瑾指指自己的鼻尖,“父亲母亲离开,大哥也即将离开,我却觉得轻松很多,我恨不能忘了他们。”

“或许这是不孝,可我真的很想忘了,痛苦和麻烦都会少点儿。”

“若瑾,都会好的。”

蒋明霜看着她,“我们都会好的!”

第三百一十章 办法

晚间蒋府特意设宴招待梁霄与徐若瑾,连带着下人们都跟随一同庆贺。

徐若瑾连连道谢,表示着不好意思,“按说我们都是晚辈的,能让蒋叔父和夫人这般招待,实在是逾越了。”

“哪里哪里,”蒋钟瑞连连笑着摆手,“之前与你父亲是同僚,你又与明霜关系那般的亲,就像自家女儿一样,何况,我能与梁霄关起门来好生聊聊,还是第一次,让我受益匪浅啊!”

“不敢当。”

梁霄客套了三个字,端起酒便一饮而尽,皱了眉,“这酒不好喝。”

“那是,哪有若瑾亲自酿的舒心?”

蒋明霜在一旁调侃,“景延县里可没有灵阁。”

“坏。”徐若瑾轻拍她一把,梁霄不免接了话,“没有的话可以开一个,蒋县令一句话的事而已。”

“这个好!”

蒋钟瑞立即大笑,“说起来,我在景延县这里着实没有再品到过灵阁里那么美的酒,这可着实是一件遗憾事啊,若是这里也开一间如同灵阁那么好的酒铺子,我第一个赞成!”

说着话,蒋钟瑞看向徐若瑾,“怎样?若瑾啊,就在景延县里开一个吧?铺子的位置,我这个做叔父的会替你好好的选,只需你派人过来就行。”

徐若瑾笑了笑,埋怨的看着梁霄,“你也是,这种话怎能随意说的,生意都要做到景延县了?”

“行至各地都有美酒,那是我的夙愿。”梁霄看着她,“灵阁开遍天下又何妨?”

徐若瑾被他这一句说的愣住了,蒋明霜在旁边逗道:“原来以为你是最精打细算的,却没想到他才是野心最大的,不过可提前说好了,灵阁开在景延县,我可是要入股的,不过我只等着分银子,可不管里面的事。”

“让你一说,好似明日就开张似的。”

徐若瑾倒了一杯酒,端了蒋明霜的嘴边,“想入股怎能有那么容易?喝吧你。”

蒋明霜笑眯眯的一饮而尽,“我倒是突然想起来,当初在县令府里,你和他……”

她指着徐若瑾和梁霄,笑容更浓,“倒真是缘分。”

徐若瑾被说的了个红脸,梁霄淡定接过:“缘分天定,愿你选秀大成。”

蒋明霜“噗通”一下脸色通红,而蒋钟瑞得梁霄的提点,也早已看开,不把那洪家当一回事,只看着女儿哈哈大笑。

蒋夫人不明白为何这父女俩一丁点儿忧色都没有,尴尬僵硬的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可看到众人接二连三的逗弄饮酒,也放开了吃上两杯……

即便此地的酒没有“灵阁”里的那么烈,但接二连三的灌下去,终有醉的时候。

徐若瑾与梁霄同蒋钟瑞与蒋夫人致谢后,便回了备好的小院歇息。

洗漱,躺在床上,徐若瑾的酒气过去,开始絮叨起蒋明霜的娃娃亲,“……居然是那种货色,明霜不嫁也好,还没嫁呢就开始被算计了,真嫁去了,不知会多委屈呢。”

梁霄的大手在她身上摩挲着,根本无心谈蒋明霜,可徐若瑾这会儿没什么情趣,揪着话题说个没完,“我倒觉得她参加选秀或许能去个好人家,明霜比我性情温和,读书写字作诗女红也样样不错,说不定真行。”

大手摸到柔软处,徐若瑾“啪”的一把打掉,“说话呢,干嘛呢?”

“若是她嫁给严弘文,你会送什么喜礼?”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呆住,“真、真的假的?”她知道梁霄向来不开玩笑。

“问你呢?送什么?”

梁霄看着她,经过上一次事,他也明白,有些事不必再遮掩,倒不妨让她早些知道。

于心,他不希望蒋明霜与严家有任何关系,因为徐若瑾只有这么一个闺中密友。

但严弘文这一步棋虽品质实在太劣,却很有实效。

终归是要当驸马爷的,大户人家是不喜欢送个闺女当侧室,还被公主打压。

所以把徐若瑾的闺中密友娶回去做个侧室,可以不时的与徐若瑾有间接的联系,而且还有个一县县令的丈人在麾下任意驱使。

这岂不是一箭多雕?

他的确是低估了严弘文,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方向下手……

徐若瑾听了这个话,心里不由发沉。

她想到自己的身世之谜,再去想严弘文这个人,很难不把二者挂上个钩。

尽管她不乐意,可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猜忌。

“我只有明霜这么一个好友。”

徐若瑾的声音很轻,“我不希望羊入虎口,可他,他那个人心高气傲的,会娶明霜?”

她没有在梁霄的面前遮掩什么,因为梁霄或许对自己身世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尚公主,娶侧室,辅国公府的外孙,还是能破这个例的,否则公主的规制太多,没有人乐意娶回家,皇室也发愁。”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又惊呆了,“还、还是个侧室?”

“对,只可能是侧室。”

“那明霜还是不要嫁给他!”徐若瑾的脸色很难堪,“是、是我连累她的吗?”

她满脸愧疚的看着梁霄,她不希望身边的好友受自己影响。

梁霄立即打消她的念头,“与你关系不大,蒋县令是那一系的人。”

“可我仍不希望她嫁。”

徐若瑾的酒劲儿彻底的醒了,“我不想彻底的失去这个好友。”

她不想再与姓严的人家沾染半分关系!

“睡吧,这件事容不得你左右。”梁霄见她目光发呆,哄着她先睡。

徐若瑾躺好身子,却也瞪着眼睛望向床顶,“真的没办法左右吗?”

“选秀,推掉与洪家的亲事,依着蒋明霜的出身和姿色,进不了一二等。若是三等四等,许给臣子之家说得过去,第五等就被刷下来,严弘文主动提娶侧室平妻,也合道理。”

梁霄摸着她的小脸,“怎么说都合情合理,若想有个意外,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徐若瑾立即蹦起身,俯在他的肩膀上,盯盯的看着他,“你快说嘛!”

梁霄侧目看着她,“让严弘文变成太监。”

“噗!”

徐若瑾一口唾沫险些呛死,捶了半晌的胸口才又躺平,“好吧,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第三百一十一章 铺子

让严弘文做太监是不可能的,想着便不现实。

徐若瑾一早醒来,就在窗前杵着小脸思忖此事,可就像梁霄说的那样,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嫁给严弘文,蒋明霜会是什么想法呢?

恐怕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若是提早就已知道,昨天便不会对洪家退亲的事有那么大的反应。

只是严弘文那个人,徐若瑾是发自内心的不希望蒋明霜嫁给他。

这也是梁霄提早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缘由吧?

让自己在蒋明霜耳边灌输些严弘文的恶劣行迹?待蒋明霜知道要嫁的人是严弘文时,勃然大怒、宁死不屈?

这事儿不太靠谱……

“四奶奶,蒋家小姐来了。”春草在外撂起帘子,蒋明霜也进了屋。

“想什么呢?径自的在这里发呆。”

蒋明霜笑着让丫鬟递上了点心和果子,还有雨前的龙井茶,“这可是父亲旁日里都舍不得品几口的,特意让我拿来给你,我也跟着沾沾光。”

春草和丫鬟去拿茶炉开始烧水,徐若瑾看着她,也不说话,就这样上下的打量着。

“怎么了?看的我心里直发慌。”

蒋明霜捋捋头发,摸摸脸,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我只是在想,若是选秀,把你选进宫里,会是什么样?那时再见你一次,岂不是比登天还难了?”

徐若瑾找个借口遮掩,蒋明霜眼睛瞪的浑圆,“别胡说八道,我可不想进宫。”

“万一呢?”

徐若瑾看着她,“万一被选进去了呢?”

蒋明霜摇摇头,“我不愿意,我还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样能不被第一轮就刷下来,前三我是进不去的,我也没那么聪慧和高贵的出身,只不想去了就被刷下,给家里丢脸。”

顿了下,她继续道:“也不想让洪家人看笑话!”

“明霜。”

徐若瑾收敛了说笑的调侃,语气认真起来,“我觉得既然你与洪家的亲事已经了结了,那就堂堂正正的做一回你自己,而不是被扣上个洪家前儿媳的帽子,看看你自己到底在秀女中是什么水准。”

“站的越高,你才有不被左右的话语权,无论是皇上赐婚的人家,还是你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面前,你说话的分量也才更重,而不是听之任之,被呼来喝去的当个傻子。”

徐若瑾的话让蒋明霜僵了下。

可看徐若瑾是这么认真,她则低着头,把这两句话反反复复的念了几遍,“若瑾,你为何突然这样说?”

“或许是我的体会之词,也或许是我对此事的看法,我也不知为何会蹦出这样的话,反正说出来了,你听听就好。”

徐若瑾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提“严弘文”这个名字。

因为蒋明霜已经被亲事弄的很迷糊了,否则也不会想到找自己出那么奇怪的主意。

若是再说出严弘文的事,恐怕她就更乱了。

何况,徐若瑾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严弘文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她无法说出内心的真正独白。

她总不能告诉蒋明霜,因为她怀疑严弘文与自己有什么血亲的关系吧。

即便是梦话,她都不想与严家有丁点儿联系。

“好吧好吧,我记住了。”

丫鬟们拿来了烧好的水,蒋明霜则亲手沏茶。

两个人换了话题,开始说起景延县的小吃和游玩之地,徐若瑾一一记下,等稍后与梁霄商量,去何处走走更好。

午间用过了饭,徐若瑾刚想与蒋明霜商议去何处游玩,蒋夫人便来了小院。

徐若瑾连忙迎了出去,“您找人来传一声,我们到前院去见您就好,还劳烦您跑一趟,这实在折煞若瑾了。”

蒋夫人笑着进了屋,只寻堂内的侧椅坐下,笑着道:“原本也不愿意打扰你们小姐妹叙话,可刚刚老爷派人回来说,在景华街寻了两个合适的铺面,问问你看是否合适开酒铺子。”

“啊?”

徐若瑾张大了嘴,“蒋叔父这么快都把铺面找好了啊?”她本以为昨儿只是随意的说一说,没想到蒋家居然是认真的。

“怎么?你还想反悔呀?”

蒋明霜乐得合不拢嘴,“我可还等着用体己银子入股呢,哪怕将来嫁不得,也有银子拿,好歹亏不着自己。”

“呸呸呸,瞎胡说!”

徐若瑾朝向一旁呸三下,蒋明霜笑道:“那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你都这么说了,能不去吗?否则还不跟我友尽绝交了啊。”

徐若瑾笑着应承下来,想着昨儿梁霄突然提到此事,应当也不是信口胡说。

他那个人说话向来是目的性很强的……

只是,这位蒋大人恐怕也不是宠溺晚辈,而是特意布置。

至于为什么,徐若瑾一时想不清楚。

蒋夫人的笑容更浓,“那我便吩咐人去备马车,也别是拉着你看什么铺面,你们小姐妹也借机出去走走玩玩,景延县虽比不得中林县那么富裕,但有些小食小物件还是不错的。”

“多谢蒋夫人。”徐若瑾寒暄着,“您下午不去?”

“不了不了,有我在,你们玩耍起来也不热闹,我就不凑热闹了。”

蒋夫人站起身,“明霜,陪好若瑾,啊?”

“女儿省得的,母亲放心。”

蒋明霜把话应承下来,便开始拽着徐若瑾装扮更衣,很快就出了门。

来到景延县的街市上,徐若瑾透着纱帘往外看。

这边的人流比中林县要多,街市上做小生意的也不少。

虽说叫卖的价钱不高,但薄利多销,有人,便有赚钱的基础,这一点,徐若瑾还是满意的。

蒋大人亲自吩咐寻找的铺面,一定是让人满意的。

景延县最繁华的街路,最便宜的租价,最宽敞的院落,连三进的院子布置,都与“灵阁”格外的相似。

徐若瑾走在里面转了几圈,心里暗自的感慨蒋大人做事的细致入微,她突然有一种想法,会不会是他不甘明霜嫁去那个洪家,所以故意要明霜去选秀呢?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即,因为没有哪位父亲会像自己那位父亲般只爱权势不爱家人的。

而且,那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明霜是蒋大人和蒋夫人宠溺的女儿,即便觉得洪家不合适,也是期望明霜嫁的更好。

只是自己这个想法,会不会是一厢情愿呢?

“定了,”徐若瑾不愿再拖沓,不如干脆一些,“灵阁的第一个分铺,就在这里开!”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仓促

徐若瑾的“灵阁”已定下在景延县再开一个,蒋家人是很高兴的。

徐若瑾也不拖沓,立即把各项安排与蒋明霜说了个大概,蒋明霜立即摆手,“不要与我说,与我说了也没用的,过些日子我便要去学宫礼了。”

“那我回去后,告诉给蒋夫人。”

徐若瑾的坚持,让蒋明霜继续摇头,“母亲昨晚还特意嘱咐我,不能插手灵阁的事,若瑾,这就是你和梁霄的酒铺,我不过是分上一小股,赚点儿体己银子,其余的事一概不管。”

“要分得这么清?”

蒋明霜的推脱,让徐若瑾心里更正视起来,这恐怕是蒋大人的吩咐,而不是她自己乐意这么想。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的,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姐妹,有些话也不必藏着掖着,父亲是此地的县令,旁日里你不在,无人敢在灵阁无事生非,可即便父亲不是县令爷,单凭梁霄的名声,便无人敢惹了,我跟着分点儿银子就罢了,哪还敢有脸贴上去管东管西的?何况我也是真不懂。”

蒋明霜挽着她的手,撒娇的道:“你就容我偷偷懒,只数银子不干活儿吧,啊?”

“美得你!”

徐若瑾嘴上虽斥,倒也觉得这般做更好,没有蒋家人插手,她也轻松许多,多给点儿干股她也是乐意的。

只是徐若瑾越发觉得蒋大人此举实在耐人寻味,只是她不愿去多想,因为想的越多,情分越薄,她不想与明霜之间出现什么问题。

二人玩了一通,又在外吃了午饭,零零散散吃到了此地的特产小食,徐若瑾笑不拢嘴。

只是终归是两个姑娘家,在外停留时间太长不合适,蒋家跟随的妈妈催促了几次,她们也不得不回去了。

梁霄就在蒋家正门处等着徐若瑾。

下了马车,徐若瑾纳罕的看着他,“怎么了?有事?”

梁霄没有回答,吩咐着春草,“去为四奶奶收拾东西,装在车上,咱们要走了。”

“呃,是,奴婢这就去。”春草犹豫着应下,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徐若瑾。

蒋明霜也愣住了,“这是怎么了?这就要走?”

“到底是怎么了?”

徐若瑾焦急难耐,梁霄则拽过她的小手,“家里有事,咱们要回了。”

“是三姐姐的事?”徐若瑾询问,梁霄敷衍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蒋明霜听到是“家里有事”,也知道徐若瑾是必走不可了。

兴奋畅快直线跌落谷底,蒋明霜眼圈都有些发红,“若瑾,不知下次再见到你是何时了。”

徐若瑾也颇有依依不舍,“争取你出嫁时,再来为你添妆。”

“咳咳。”梁霄轻咳两声,徐若瑾恍然脑子里蹦出了“严弘文”的样子。

若是蒋明霜最终真嫁了严弘文,自己还来添妆吗?

蒋明霜却不知她的心思,连连点头,“那你可一定要来,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行了,知道啦!”徐若瑾抛开杂乱的心思,“这就要走了,还是应该去向蒋夫人请个安才对,你陪着我去?”

“嗯,走吧。”蒋明霜挽着她的手不松开,徐若瑾看向了梁霄,梁霄点了点头。

两个人上了轿辇,蒋明霜也没了调侃她的心思,紧咬着嘴唇,似是欲言又止。

徐若瑾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却忍住没问。

倒不是她不关心蒋明霜,而是感觉到梁霄话中有话,家事再忙,也不会这么急着走。

蒋夫人得知徐若瑾和梁霄要离开,脸上满是错愕,半晌才缓回来,“早上老爷临走时,还特意说过,有意邀几位此地的几位大儒和夫人与你们聚上一聚,怎么如此突然就要走呢?”

“我还不知具体的事,恐怕是家中事急,不然四爷也不会这般仓促便要离开。”

徐若瑾只能拿家事来搪塞,“家中的姑奶奶即将出嫁,宫内的主事和教习嬷嬷本应是过两日才到,估计是提早来了,母亲最近身子欠佳,恐怕应酬不过来,所以才会催我们回去。”

“明日一早再走不行吗?”

蒋夫人是真心挽留,徐若瑾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改日得了空闲,再来给您请安吧,单留一日半日的,我和明霜的话也诉不完,这两日多谢蒋夫人照料了。”

“相识也不是一两日,说这话就客套了,唉,这……我这就派人去向老爷传一声。”

蒋夫人朝门口的婆子递了眼色,婆子便匆匆离去,到县衙里找蒋大人。

蒋明霜只拽着徐若瑾的小手不肯松开,“真舍不得你。”

徐若瑾也不知能说什么,只拉着她的小手相望。

蒋夫人有些急迫,只琢磨着蒋大人怎么还不快些回来……

门外有丫鬟进来,“梁四奶奶的物件已经收拾好装上马车了。”

蒋夫人不悦的打发着,“行了行了,原本离别就是伤感的,你个丫头还在这里催。”

丫鬟怯懦的低着头,“是梁家四爷催了。”

“蒋夫人,明霜,早晚都要走的,我还是先告辞了。”徐若瑾也没想到梁霄会催,蒋夫人急补了一句:“等等你叔父,他或许还有话要说。”

这话说出来,蒋夫人也觉出不对了,“也都是叮嘱离别的话,唉,我们这些人,年岁越大,越乐意唠叨了。”

“那也是关心我们。”

徐若瑾嘴上如此说,心里却纳罕。

她一个晚辈离去,至于让县令大人从县衙跑回来?

这事儿说破天去都不合理。

过了片刻,丫鬟又来催,蒋夫人也知道拖延不了了,便起身送徐若瑾,“送你到门外。”

徐若瑾连忙挽留,“这可使不得。”

“走吧,不然明霜一会儿该掉泪了。”蒋夫人不容拒,吩咐婆子们备小轿。

零零碎碎又是耽搁了半晌,徐若瑾只觉得到了大门口看到梁霄已经过去了好久。

梁霄没有废话,直接两个字:“上车”。

徐若瑾点了头,便直接钻了上去。

“启程。”梁霄简短的两个字吩咐,顺哥儿的马鞭已经抽了上去。

徐若瑾还不等再与蒋明霜于车窗那里告个别,马车都已经动了!

车刚走出不远,蒋钟瑞才赶到了家,“这就走了?”

“走了,没留住。”蒋夫人很无奈。

蒋钟瑞感叹一声,“都说梁家已是苟延残喘,或许都看错了,梁家的底子,没人摸得透啊!”

徐若瑾正在车上追问着他,“怎么这样急?。”

“严家人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到景延县,”梁霄看着她,“不止是严弘文,还有严大人,你想见么?”

徐若瑾只觉头脑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跪求

“严家人都是臭苍蝇么?怎么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

徐若瑾惊后便是气,特别是在她心里已经埋下自己非徐耀辉亲生女儿的种子时,严家人这个敏感的字眼又蹦了出来。

想到严弘文在她嫁给梁霄之前,那番奇怪的行为话语,再想到徐耀辉无论提到自己的什么事,都要去问问严大人的意思。

那时只以为徐耀辉是胆小怕事,一心巴结着严大人,如今再细细的想,还用问么?

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有可能是……

她不愿下这个定论,哪怕是心里也不愿意。

“蒋大人,提前就已经知道他们要来?”徐若瑾收敛心思,问起了梁霄。

梁霄却是笑了,“不知道,也是刚接到信儿不久,我是派人去迎教习嬷嬷和礼部主事,却是遇上了严家人。”

梁霄摸着她的小手,“别把事情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联想,你父亲去了京都,这一带,他们终归还需要再寻觅个力量支撑。”

“所以选中了明霜?”

徐若瑾只觉得亲事偏要作为利益合作的手段,实在是龌龊恶心。

梁霄看着她,“你又怎知道蒋明霜对嫁去严家不满意呢?何况还有选秀这一环节要走。”

徐若瑾提了一口气,却是长长一叹,“我真不敢肯定,因为严弘文无论从能力还是出身,都比她那个娃娃亲要强多了。”

“他人只是不过笑谈,还是想想我们自己的。”

梁霄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去哪儿玩?”

“不是回家吗?”徐若瑾脑子浑沌,反应慢了,梁霄被她呆萌的样子逗笑,“真带你回家?”

“真坏。”徐若瑾看他仍带笑容的嘴角,杵着小脸看他,“其实你笑起来,脸色便没那么冷的吓人,还挺好看。”

梁霄一僵,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么一句。

徐若瑾嘿嘿的坏笑,她就是在故意的逗他。

精致的小嘴笑起来格外诱人,梁霄猛的用自己的嘴堵上了她的。

“呜呜,别闹,赶路呢。”

……

只是游玩之心还未等起,二人行至景延县城门处时,便真接到了一封来信。

信是梁夫人派人送来的,但信的内容却是徐家的事。

柳姨娘因病于徐府过世,孙家婆娘手脚不干净,偷东西未遂心惊胆战,自己上了吊。

至于,孙家的其他人提都未提,徐若瑾不知道徐子麟是怎么处置了他们。

说的简简单单,在外人来看,不过是徐家出了点儿小事而已,要告知一声徐府的姑奶奶。

信件的末尾还提起,徐家的大爷派人来问,柳姨娘该如何安葬才合适。

这话不过是对外的一个过场。

让人们知道徐家还是有情意的……

只是那上面的字让徐若瑾看的心底发寒,丁点儿游玩的心思都没了。

“信都收了,也没法子再玩了,还是回吧。”

徐若瑾把头往梁霄的怀里一扎,梁霄对外吩咐着:“回府。”

说是夫妻二人出来游玩,玩是玩的够兴致,只是遇上的事也让徐若瑾终生难忘。

她无法忘记,柳翠死时的表情,也无法忘记,孙家人舍弃孙婆娘接连磕头的求生之欲。

梁霄在那时出现是对的,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处理这些让人想起都毛骨悚然的凶事。

赶了一天的路,徐若瑾便在梁霄的怀里睡了整整一天。

连路上有她曾喜欢的小食,她都没了兴致。

驿站的酒楼中睡了一晚,第二天他们才赶回中林县,到了梁家。

梁夫人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回来,她对徐家那个姨娘因病而逝并不在意,因为只是个姨娘,反而对徐若瑾庄子上的婆娘偷窃自尽,很是关注。

毕竟庄子是徐若瑾的,而徐若瑾如今是梁家的四奶奶。

“虽说人死为大,都已经没了,不该再说什么不中听的,可毕竟是出了事,那户人家也不合适在庄子上做事了,你说呢?”

“母亲放心,那户人家已经遣走了,庄子也打算不再要了,心里堵的慌。”

徐若瑾的回答,梁夫人倒是一怔,她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果断,“也好,可也别亏了心,该给那户人家的银子,赏一点儿,毕竟是跟了徐家多年的,免得被外人诟病。”

“已经交给我大哥处理了,庄子上的事,我便不插手了。”

徐若瑾叹了一声,“只是过两日,姨娘下葬,还是想回一趟,毕竟父亲已经去了京都,不可能再回来,那位姨娘……也曾伺候过我几日的。”

梁夫人了然的点点头,“去一趟倒是行,突然出了这种事,替我悼一声哀吧,只是明后日,礼部的人和教习嬷嬷便要到了,你也要应酬起来,还是你三姐姐的婚事为重。”

“母亲放心,我省得的。”

徐若瑾的无精打采,让梁夫人也没有叙话的心思,叮嘱几句,便让她先回了。

刚转身想出门,就见门口一个人影闪过。

徐若瑾微皱下眉,仍迈步跨过了门槛。

凝香适时的在旁边露面,微微福身,“奴婢给四奶奶请安了。”

徐若瑾不想与她多说什么,轻应一声,便想敷衍了事。

只是凝香见她要走,立即凑上前,低声恳求道:“四奶奶,奴婢有事想跟您说。”

“你的事,我是管不得的,还是去求夫人吧。”

徐若瑾直截了当的拒绝,根本不容她再开口。

只是凝香早已想到四奶奶的态度,嘴巴极快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奴婢是想请四奶奶与夫人说一说,奴婢更乐意回院子去伺候您和四爷,奴婢想回若霄轩。”

徐若瑾看着她,转过身直直的面对着她,“你为何自己不去说?”

“奴婢……奴婢只是个奴婢,不敢与夫人说。”

凝香手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咬着嘴唇,可怜兮兮。

“你为什么想回若霄轩?”

徐若瑾对此很不能理解,梁夫人吩咐人照看她,更是找了大夫定期来诊脉,周到细致,无人能比,她为何还要回若霄轩?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对她下什么狠手?

凝香没想到四奶奶会问这个问题,沉了片刻才开口:“奴婢、奴婢觉得您心底善良,而且您还懂医,一定能让奴婢生下健康的孩子的,奴婢若生下孩子,就安心的伺候着您和四爷,绝对不敢有其他心思的,四奶奶,求您成全奴婢了!”

“噗通”一声,凝香跪在了地上……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渴求

“我若不答应,你便不起来,是么?”

徐若瑾低头看着凝香,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去思忖凝香的用意。

她不愿把一个人往阴险龌龊了想,可凝香的表现,却让她不得不叹了口气。

更何况,她不喜欢被逼迫。

这种感觉实在讨厌,厌恶极了!

“奴婢是真心想伺候您和四爷的,奴婢也是很想为四爷安稳的生下孩子,奴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四奶奶,奴婢若说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凝香跪在地上,拽着徐若瑾的衣襟不松手。

春草在旁看的呆了,心中一动,立即回去通禀方妈妈。

徐若瑾撇开她拽着自己的手,“你是想伺候四爷,而不是想伺候我,你想回了若霄轩,我便要给你个说法,提了你的位分,你还想回了若霄轩,我便不得不尽心竭力的让你安稳生子,否则我会遭夫人的斥骂,还会背上个不容他人的罪名,对么?”

“凝香,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慧的老实人,更觉得你旁日里被孤立,或许有些可怜。”

徐若瑾淡漠的摇了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说的还真无错。”

“四奶奶,可奴婢是有四爷的孩子的,您怎能就此不管?”凝香被戳中心思,慌乱一片的脸上更是通红无比。

可她这些日子被院子里的丫鬟们鄙夷嘲讽的恨不能死,她已经受够了,否则也不会想出来求四奶奶的法子。

她不想被四爷就此忘记。

而梁夫人,就是打算把她雪藏,直至生完孩子为止!

可凝香自己明白,腹中的孩子是她喝过药呕吐之后才怀上的,她不敢说自己有咽下去过一口,更不敢笃定孩子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她贿赂了那位曲大夫。

更是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所有家底儿都赌上了,从第一次曲大夫来诊脉,她便把自己手上的镯子偷偷塞了他袖子中。

第二次,第三次……

夫人每一次让曲大夫来诊脉,她都要送上家底儿,堵上曲大夫的嘴。

只是曲大夫被夫人呵斥的也害怕了。

原本只寻思是诊脉开药便算了,根本没想到四爷会下那么狠的说辞。

曲大夫不敢说出真相,凝香更不想让他说出真相。

可凝香最渴求的便是四爷的一句呵护,哪怕是仅仅一句也心满意足,可如今在夫人的院子里,却连四爷的面都见不着。

她想回若霄轩,她疯狂的想回若霄轩!

“母亲把你留在这里,不肯让你回若霄轩,更是请了曲大夫隔三差五的诊脉,好吃好喝好对待,你不知足,你还想怎样?”

徐若瑾厌恶的躲开她,“换做其他人,都不可能把你照料的如此精细,我也不做不到!”

“奴婢,奴婢不要名分,奴婢只想给四爷生个孩子,奴婢……奴婢想见四爷!”

凝香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渴求,“四奶奶,奴婢好歹给四爷怀了孩子,您就让奴婢见四爷一面吧,啊?求求您了!”

徐若瑾眼睛瞪大,惊愕的有些眼花。

她没想到凝香千方百计的要回若霄轩,只是想见梁霄!

反驳的话可以脱口而出,可第一个字还未喊出,她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你想见四爷?”

徐若瑾的问话的声音淡淡。

凝香拼命的点头,“奴婢、奴婢只想见四爷一面,哪怕只是一面!”

“我答应……”

“不行!”

徐若瑾未等答应下来,梁夫人从屋中走出,当即喝止。

凝香扭头看去,眼眸中露出恐惧和胆怯,她对夫人的畏惧要多万倍!

“母亲。”

徐若瑾微微福身,梁夫人看了她片刻,“回去吧,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了。”

徐若瑾一怔,她没想到婆婆会直接撵她走?

“要告诉四爷一声么?”

“你三姐姐的亲事为重,他稍后也要忙着应酬礼部的管事,还有涪陵王府的定亲仪程,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那若瑾先走了。”

徐若瑾看到春草递来的眼色,行了礼便快步离开。

走的越来越快,快到她出院子时恨不得小跑起来!

看到徐若瑾离去,梁夫人才低头看向了凝香。

凝香恨不能把脑袋插了怀里,不敢看梁夫人的脸色,更不敢说话。

哆哆嗦嗦的模样,好似随时都能昏过去。

梁夫人上下打量她半晌,“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奴婢真的只是想见四爷一面,告诉四爷奴婢一定安安稳稳为他生下孩子!”

凝香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夫人,奴婢如愿,一定不再有别的念想了,就请您答应奴婢一次,只见一面?一面?”

梁夫人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凝香的样子,让她脑中不由想到梁府中的某位太姨娘……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不是看在你腹中有老四的孩子份上,你就是应当打了板子撵出去的,心善不是任你利用的。”

梁夫人看着她,“未安稳生下孩子之前,你休想见到老四,恶人我做到底,我是绝不允的。”

凝香猛然抬头看向了梁夫人,梁夫人穿透人心的目光,让她已呆傻原地。

“还不把她扶下去?以后不许她出小院,每日按时辰溜达两圈之后便立即回去,家里喜事连连,哭丧着一张脸,闹的我心烦!”

梁夫人下了令,恬九立即上前把凝香扶起来,与另外两个婆子连拉带拽的便带离此地。

方妈妈在一旁看到梁夫人难堪的脸色和回忆的呆滞,“您别多想了,那个女人,不是早就死了的?”

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梁夫人却并不奇怪,因为方妈妈是最懂她的人……

“徐若瑾这个丫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有时精明果断,涉及到屋内的事便优柔寡断,往后你要多叮嘱一下。”

梁夫人没有诉心事,而是把心思立即转到了徐若瑾的身上。

方妈妈应下,便陪着梁夫人回了屋子。

徐若瑾一路小跑着回了“若霄轩”,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一进门,就看到那个男人又在一手持剑、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

额头上汗如雨下,青筋绷面,杨桃几个人早都吓的躲了一边去,连喘气都收着声音。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徐若瑾刚一发声,那边“当啷”一声剑尖戳地。

梁霄吐了一口血!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吐血

这一口血喷出,吓的丫鬟婆子们“嗷”的一声尖叫!

徐若瑾吓的把嘴唇狠咬一口,立即冲过去扶着他,“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紧张的手心发了汗,感觉到梁霄的手在颤抖,站直身子朝着丫鬟婆子们呵斥道:

“都吵什么吵?好似出了多么大的事,都给我站住,闭嘴!”

丫鬟婆子们当即站在原地不动,可刚刚那一幕实在太吓人了。

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四爷面前的那几块青砖上的红,太过刺眼。

梁霄直起了身子,接过徐若瑾递上的帕子擦擦嘴角,脸上却格外轻松,“早间觉得嗓子不舒服,咳出一口血倒轻松不少。”

左右看看,才想起凝香已不在这里,吩咐顺哥儿道:“去打热水,我要冲个澡。”

“奴婢这就去。”

烟玉不等顺哥儿动,她则立即蹿了屋里,把活计接了下来。

徐若瑾抚着梁霄看半晌,感觉到他的不自然,却知道他是不想让外人猜忌,埋怨的瞪两眼,“都说昨儿不让你喝那么多的酒,你偏不听。”

梁霄自当乐意陪她演戏,“往后除了灵阁的酒,我便不再喝了,那些劣质的酒喝入嘴里淡如水,反而还伤身。”

“知道就好,心都快被你吓的停了,若让母亲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数落你。”

徐若瑾提到梁夫人,梁霄立即朝所有人下令,“谁敢多嘴,我亲自抽她二十嘴巴!”

余光一扫屋内,他特指的人自当是烟玉。

烟玉尽管是在净房,却也听到了梁霄的吩咐……

她的确很想把事情都告诉给嫣儿小姐,只是这会儿她还受四爷的冷落,还是安安分分的好。

事情倒是不急。

除了烟玉之外,其他人自当与徐若瑾关系熟捻,不会把这些话四处乱传。

杨桃递上了茶水,让梁霄漱了口,而这会儿功夫,沐浴的水也已经备好,梁霄进了净房,却还不忘拽着徐若瑾。

“去冲个澡罢了,干嘛还要拽着我呢?”

徐若瑾心底很想去,却不得不推脱一下。

若是急匆匆的就随着进去,刚刚的戏就白演了。

梁霄松开她的手,召唤顺哥儿道:“你跟着进来。”

“哦,是!”

顺哥儿也是一愣,可见四爷已经进去,只能颠颠的跟着。

烟玉被撵了出来,徐若瑾僵在原地。

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的蹿火,却还只能忍着!

这个死男人臭男人,平时那么霸道,偏要自己去陪着,今儿受伤了,却还给自己甩在这里了?

不过就是圆上两句话的事而已,怎么……怎么还不配合了?

可梁霄带着顺哥儿进去了,她就算是担心死,也不能再追进去。

看着身边还站原地不敢动的丫鬟婆子们,徐若瑾无奈的吩咐着:“都做事去吧,往后见着四爷再抽疯,就都躲远点儿,遇上胆子小的,再吓出点儿毛病来!”

丫鬟婆子们四散,烟玉则站在那里专心的等。

她手上捧着换洗的衣物和棉巾,见徐若瑾要走,不由追问着:“四奶奶,四爷真的没事吗?”

徐若瑾转过身看着她,“你觉得会有什么事?”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之前听嫣儿小姐说过,四爷是受过伤的,所以才……”

烟玉话语里又提到了嫣儿姑娘,徐若瑾却是笑了,“那你倒是问嫣儿姑娘去啊?为何来问我呢?”

转身进了屋,烟玉留在原处继续的等。

她就是故意提到嫣儿小姐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始终试不出四奶奶对嫣儿小姐的心思。

难道她真的分毫不在意吗?

可嫣儿小姐却曾说,四爷是根本忘不掉她的。

烟玉有些糊涂了,却又不敢太过分,只能静心的等着四爷出来,心中也在掐算着时间。

时间若是太久,那便是四爷的身体出问题了……

徐若瑾回到屋内心里踏实不下来。

可梁霄还没有沐浴出来,她也只能耐心的等。

未过半晌,梁霄便从净房中走了出来,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床边笑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气的脸色胀红,一把将他推了床上,接过棉巾帮他擦着头发,“还不让我跟进去,你抽疯了吧?”

“心疼我了?”他躺在了她的腿上,搂着她的腰,“我感觉很累。”

“累你还在那里逞能?”

徐若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数落着,“如今院子里还有烟玉在,你是真怕别人不知道你身上有伤……你是特意这么做的?”

徐若瑾的手停顿住,想等着他的回答,却见他纹丝不动。

再仔细一看,梁霄已经窝在她的腿上睡了过去。

可是!

这么沉的一个脑袋,压的她腿发麻啊!

徐若瑾把他湿漉漉的头发拧结在一起,想要轻轻的撤开自己的腿。

可他搂紧的手却不肯松,反而压的更实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徐若瑾找寻个长枕靠着,否则他不知睡到何时才能醒,自己的两条腿不折,腰也要折了。

他熟睡中眉间的那道深痕还没有舒展开来,徐若瑾伸出小手轻抚下,却毫无用处。

他的心事太深,太沉,压抑的他始终不能轻松的笑。

他与自己的亲昵虽然无赖,却会显露出他心底的那丝依赖和期待,与外人眼中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就好像是撒娇的孩子,让她哭笑不得,却乐于疼惜。

他对自己的呵护,被自己惹恼后的愤慨,徐若瑾看着怀中的这个脑袋,忽然心底生出一丝怜悯。

他也是可怜的人。

难道自己与他算是同病相怜?

想到他曾对自己说过的“我爱你”,徐若瑾不知自己是否也有同等的爱。

因为她不明白什么是爱,两个人没有过轰轰烈烈,没有过惊心动魄的波澜,这是爱情吗?

她不懂,因为之前这一个婚姻就是交易。

**裸的交易,让她心底仍不能彻底的放开那个心结。

特别是听到“嫣儿”这个名字,她承认自己是介意的,却没有恨的痛彻心扉、怨的锥心刺骨。

没有轰轰烈烈的恨,是不是爱也没有那么浓?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可她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把他的伤治好。

抚摸着他的面庞,她不知何时也靠在长枕上睡了过去。

此时的严弘文正在景延县与蒋钟瑞叙起了梁霄和徐若瑾。

听说梁霄突然带着徐若瑾离去,严弘文却是一笑,“我这就去看看她,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想她了。”

“啊?”蒋钟瑞被这句话惊的失魂落魄,想、想梁四奶奶?

严弘文的笑容很真诚,“是想她的酒,蒋大人,有时心思太多,可不是好事。”

蒋钟瑞以笑遮掩尴尬。

心中却在想,借徐家之势,攀上严家,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个严弘文,为何对徐若瑾那个丫头,这般上心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期待

徐若瑾醒来时,已经觉得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毫无知觉。

梁霄的脑袋仍旧沉沉的压着,可他却不是在睡,而是在看着她。

“都醒了你还不起来?”

徐若瑾伸手推了推,又想起他之前是吐了血,紧张的问着:“还有事吗?怎么会吐了血,你可吓死人了!”

梁霄坐起了身,为她揉着被压麻的腿,徐若瑾只觉得双腿冰凉,血流疏通之后,又好似触电般酥麻!

“别碰,你别碰我!”

徐若瑾的脸比哭还难看,“刚刚的话也不用回答了,瞧着你比我还精神呢,哎哟,我的腿……”

梁霄被她的小苦瓜脸逗笑,不听她的阻挠,一双大手在她的腿上来回的揉捏,她的痛感更高,直接嗷嗷大叫了起来,“别,不要!疼!”

“没事,我慢点儿就好了!”

“不行,你轻点儿……”

屋内的对话声音不小,传至门外,让黄妈妈和春草都误会了!

春草面红耳赤,黄妈妈无奈感慨,“两位主子都不小了,还闹这么欢,四爷也是的,四奶奶身姿娇小,哪里受得……”看到春草已经落跑,她只能把后半截话咽回去。

心里只琢磨是不是要找机会与四奶奶嘱咐下?再吃点儿好物件补补身子了?

徐若瑾在屋内自当不知黄妈妈心中所想,被梁霄揉捏了一通,腿倒是舒缓开来,却仍忍不住捶了他几拳头!

“坏蛋!太坏了!”

“好了吗?”梁霄仍旧轻柔,更是抚摸着她通红的小脸蛋。

徐若瑾撇撇嘴,“刚刚问你呢?为何会吐血?”

“急功近利了,我会注意的。”梁霄抚了抚胸前的伤口,凑在她的耳边道:“我想喝酒了。”

徐若瑾摸了下他的手,冰冷无比,虽然比最初要好了很多,却仍让她心中发寒。

“这不是个好法子,怎能一直用酒?”

梁霄抱着她,“那你说该怎么办?”

“药上还要再多做些调理,等我过些日子看看书,再找岑大夫请教几次……”

徐若瑾想事情时格外认真,更是掰着手指头在数。

梁霄喜欢她这副模样,特别是知道她心底在想着自己。

忍不住凑她耳边轻吹了口气,徐若瑾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干什么呢,这是为你想药的事呢。”

“不急。”梁霄含住她的耳垂,“不如先来做点儿别的事。”

徐若瑾开始躲,却发现很难躲得开,“你刚刚不是要喝酒暖和手吗?”

“运动一下也可以的,我更喜欢后者。”

梁霄话说完,嘴唇已经印上了她的……

支支吾吾,推推搡搡,徐若瑾余光睹见内间的门已经紧紧的关着,终于松了口气,陷入他带动的翻云覆雨当中。

这一番亲昵,时至天色已晚,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徐若瑾只觉得自己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春草送上了饭菜,她与梁霄两个人吃用着。

想着今儿的凝香,徐若瑾则看着梁霄,“你没去见一见凝香?好歹是有了你的孩子。”

她不知自己说这话是为了试探还是为了什么,随口一出,她自己也略有后悔。

“有什么可看的?”梁霄漫不经心,“有母亲照料,应该安然无恙。”

“她心里有你。”徐若瑾也没觉出自己说这话时有些酸溜溜的。

梁霄转过头看她,“你心里有么?”

“废话,你是我男人,我不想你,难道还能想别人?”徐若瑾说完,自言自语道:“除了你,我也不认得别人了……”

“哎哟,你掐我鼻子干嘛!”

徐若瑾不等说完,就遭受了黑掌攻击。

梁霄继续吃着饭,“我不会信任一个欺骗了我的女人,无论是谁。”

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让徐若瑾有些怔住。

抬头看到烟玉,烟玉的脸上很尴尬,“四奶奶看奴婢干嘛?奴婢可什么都没做。”

“你倒是乐意往身上揽。”

徐若瑾轻撇小嘴,也知道这个话题太冷场,便继续吃饭。

只是虽然没有再说,她却很纳闷梁霄的话。

欺骗?

难道凝香做了什么欺骗他的事情?可她也就是没有喝侍寝过后的那碗药,这算是欺骗吗?

只是想到婆婆对待凝香的态度也与自己所想很不一样,似乎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徐若瑾不想去追究,因为哪怕是想起来,她都会觉得心中不舒服。

她是装不出来大肚能容一二三四五个继子继女的良善妇人,就都依着婆婆吧!

吃过饭后,便有管事的找上门来。

后日便是迎礼部主事和教习嬷嬷到来的日子,是不是应该设宴接风,还有对梁芳茹小院的布置收尾以及接下来日子的安排,都要请徐若瑾来拍板做主。

听着管事们的回报,徐若瑾也把明日安排的满满的。

梁芳茹嫁涪陵王府是梁家的大事,任何的细节都要妥妥当当不出纰漏,哪怕明天就是跑断了腿儿,她也要亲自去查验一番才能放心。

这倒不完全是为了梁家,更多是为了梁芳茹。

她这么多年十分不易,也该有扬眉吐气一回的机会了。

管事们领了活计,一一下去,准备明日的安排,徐若瑾尽管下晌睡了会儿,如今脑力消耗过度,也有些疲累。

洗漱过后,她躺在了床上,梁霄在抿着小酒,喝的十分滋润。

她又开始想着他的身子,不妨拿出药书来继续的看。

很久没有捧起它,如今看在眼中,哪怕是哪些简单的药名,都格外亲切。

看看写写,写写画画,徐若瑾不知过去了多久,梁霄便一直在盯着她看。

他喜欢她思索时微蹙的眉头,也喜欢她认真时抿紧的小嘴,一壶酒,一匹马,携着她,四处奔走行天涯,似乎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只是这种生活,此时也只能苦涩的想一想。

因为梁家如今的态势,容不得他撒手不管……

“啪嗒”一声响,把梁霄飞散的思绪拽了回来。

却是徐若瑾不知何时写睡着了,手中的笔脱了手,墨汁染在地上,好似蹦滴了几朵花瓣。

微醉的感觉最惬意,梁霄撂下酒壶,走到床边抱起她,将她稳稳的放在床的内侧,盖好了被。

他却悄悄的打开内间的门,离开了“若霄轩”,也离开了梁府……

第三百一十七章 仇人

徐若瑾沉睡未醒,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就想着要忙碌和布置的事,压根儿没想起来问一句梁霄去了哪里。

她心思够大,屋内的人却很敏感,譬如烟玉。

屋内始终不用她守夜,所以四爷何时离开,她也不知道。

是清晨就走了?还是昨晚已离开?

烟玉心里琢磨着,走到徐若瑾的身边笑着请示,“四奶奶,四爷一早就走了?奴婢还用为他备上今儿的早饭吗?”

“你早上没看到他?”

徐若瑾径自的吃着早饭,随意的问着。

烟玉摇摇头,“奴婢没瞧见四爷,所以来问问您。”

“四爷一早就走了,你也省了做事,歇着还不好?”

红杏在旁边突然冒了一句,让烟玉尴尬的笑笑,“那倒是好,只是姐妹们都忙着,不知奴婢能帮上点儿什么忙?”

后一句是与徐若瑾说的,想要尽快的融入,只能与这些人一起做事才行。

被孤零零的扔在一旁,只能越发的被孤立。

提到烟玉帮忙,徐若瑾倒还真有心用她,只是用的方式要斟酌下才行。

“礼部的管事自有四爷去应酬,可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我却是第一次见,虽有方妈妈帮衬,但毕竟还需要有个身边时时提醒的,不如你来?”

徐若瑾看着烟玉,目光认真,让烟玉心里一颤,也立即答应下来,“奴婢都听四奶奶吩咐。”

“那就先去准备下吧,稍后就跟我去福雅苑,听方妈妈讲讲这位教习嬷嬷的事。”

徐若瑾说罢就继续吃饭,烟玉在桌旁愣了半晌还没动弹。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徐若瑾纳罕的看她。

烟玉缓过神来,立即簇步离去做准备。

红杏看着烟玉出门,不解的问着道:“四奶奶,她明明就是故意盯着四爷的,您还要带着她做事?”

“咱们的人手不够,她在院子里还不如在我身边儿更安心,何况,她终归是忠勇侯府出身的丫鬟,还是见过世面的,有她帮忙,我反倒是省心了。”

徐若瑾对用人和信任分的很清楚,红杏却不太能懂,撅了撅小嘴,“奴婢就是觉得她不靠谱。”

“那你觉得,在教习嬷嬷这件事上,她敢动什么手脚么?”

徐若瑾打算掰扯清楚,若是红杏心里对此不通透,难免会闹出什么麻烦。

红杏思忖下,摇摇头,“应该不敢,夫人若知道了,会直接给她撵走的。”

徐若瑾再问:“她因凝香的事被四爷撵过一回了,这件事上会不会用心竭力,争取做的格外出彩?”

“会,一定会的!”红杏啄米一般的点着头,“奴婢都懂了,四奶奶不用再说了,奴婢一定在做事上不跟她计较!”

“还算你聪明,原本精明的脑子,就不能多想想?”徐若瑾的埋怨让红杏很受伤,“奴婢已是在认真的学了,不懂才会问您的。”

徐若瑾一笑,“四爷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奴婢是胡说糊弄她的,根本没瞧见四爷的影子。”红杏压低了声音,徐若瑾才心里琢磨了下。

昨晚,好似也没被他骚扰,难道晚间就走了?

只是此时也无心再多思忖梁霄的事,徐若瑾忙着吃过早饭,便带着春草和烟玉去了“福雅苑”。

梁夫人此时已经用过早饭,看到徐若瑾带着烟玉,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两眼,“该说的我也都说过了,对教习嬷嬷不必太殷勤,但也要恭敬,我向来不喜宫中的人,对此也不太了解,其余的就去问方妈妈吧。”

“那母亲先歇着,就不在这里絮絮叨叨的烦着您了。”徐若瑾为梁夫人添了杯茶,又看到白芷端进来熬好的汤药,才与方妈妈去了小侧间。

烟玉看到梁夫人对四奶奶的伺候格外满意,心里也是惊诧。

这位梁夫人她听嫣儿小姐和侯夫人提过无数次,都是说她性格和善,但却极难相处。

可她却与四奶奶处的这般和谐?

虽说四奶奶伺候的也算周到,但归根结底还是儿媳,原本以为梁夫人会揪着明日教习嬷嬷和礼部主事到此的事情悉心吩咐,叮嘱,孰料却一句话都扔给了四奶奶。

她怎么会如此信任四奶奶?

着实让人吃惊!

烟玉心里嘀咕着,却也随着徐若瑾去了侧间。

因有丫鬟们在,方妈妈与徐若瑾也没什么闲聊的私话,都依着明儿应酬教习嬷嬷来布置。

“这位嬷嬷我曾听说过,之前是仪司监的嬷嬷,许多年以前,倒是有过交往,没想到她未出宫,一辈子都留在了宫内。”

“她性格还算和善,不过宫内的人多数都有特殊的癖好,老奴还记得她是不喜欢身边人多嘴杂,很喜欢安静,所以派去她身边的丫鬟,选个不多嘴的就好,其余的倒没什么,多年未见,或许也有变化的。”

方妈妈的提醒,让徐若瑾很是欣慰,“还好有您说这么一句,不然我还打算派了红杏过去,反倒不合适了,您觉得杨桃怎么样?倒是个话少的。”

“四奶奶自己斟酌,老奴便不多嘴了。”

方妈妈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素色更佳,宫内的人对规矩很重视,衣饰、妆容太艳丽容易惹眼,若是被挑剔了不合规礼,反倒是咱们吃亏了,这话稍后老奴亲自吩咐下去,府内所有人都要遵守这一条。”

“这倒是个问题,之前真没注意到。”

徐若瑾搂着方妈妈的手臂亲昵撒娇,“可我还有个事很担忧,四爷那么爱酒,我又开了酒铺子,这事儿会不会被拿捏?”

梁家归根结底是被责贬到中林县的,可如今小日子过的还算滋润,若是有心的,或是与梁府关系不融的,反倒能挑剔出把柄了。

“这只能试探着来了。”

方妈妈拍拍她的手,“四奶奶别忘了,梁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苦难人家,赫赫战功摆在世间,除非是与梁家有仇的,否则谁能刻意在皇上赐婚的亲事上挑错?”

徐若瑾对此总有解不开的不祥预感,“梁家的仇人,好像真的不少啊,只能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

话正说着,顺哥儿从外进来递了帖子。

徐若瑾接过一看,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张纮春拜请……

张纮春?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是张家的人吧?

那可算是梁家的仇人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麻烦

方妈妈对这个人不了解,徐若瑾没有立即声张,还是应该先把这个张纮春到底是什么人搞清楚。

天下姓张的人家太多了,不会京都里所有人都与那个“张家”有关。

心底微有了谱,徐若瑾吩咐顺哥儿道:“四爷还不在家,只能请忠叔出面一趟了,倒不是因他乃礼部的主事,而是为了这门亲事,也不能怠慢了。”

“奴才这就去与忠叔说。”

顺哥儿应下后,便一溜小跑。

徐若瑾拿了拜请的帖子没随意的走动,看了看烟玉,把她召了过来,“礼部的主事叫张纮春,你可听说过?”

烟玉的眼睛微瞠,肯定的点了点头,“这位大人是专门负责公侯府邸的公子小姐们婚事的,之前忠勇侯府的大爷成亲,也是他做的主事。”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徐若瑾直接点明,“他姓张!”

烟玉憨笑着缓解尴尬,直言道:“应不是直系的亲戚,但也沾了亲。”

心底微有缓和,徐若瑾仍没有完全的放下心来。

礼部的主事那么多,不可能都是张家的人,却偏偏是与张家沾了亲的这么一位来梁家,掌芳茹和涪陵王府的亲事,难道真是巧合吗?

巧合属天意,但徐若瑾却不认为这是巧合。

这就是故意的安排,故意的恶心梁家人。

徐若瑾嘴角微翘,看来京都中人,对梁家还真是不放心呢……

“行了,沾亲不沾亲的,归根结底是为了三姐姐的婚事,只要不在这上面做手脚,其余的事能容便容,能忍便忍了。”徐若瑾随意的唠叨,心中却十二分警惕。

这个梁霄居然还不回来,也没个商量的人,她总不能跑去找婆婆吧?

与方妈妈说了两句此事,徐若瑾便去把昨儿安排的活计,亲自盯了一遍。

累的小脸通红,她只打算吃过午饭之后,再去梁芳茹的小院看看。

梁夫人也听说了礼部主事的身份。

“忠叔已经去了?”

梁夫人又抚了抚额鬓的发丝,“不知道派来的这个人,到底是皇上定的,还是礼部单独决议的,呵,终归是看不得人过的消停。”

方妈妈倒是笑的很轻松,“夫人也不必心忧,四奶奶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何况还未见到这个人,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让四爷去答对更好。”

“也就只能指望老四了。”

梁夫人颇为无奈,“我倒是希望老大和老二他们都能回来,也不期望有什么战功再入仕,之前的确是期望梁家再度荣耀,可现在,只想平平安安的。”

“可我的心里,怎么就是没个底呢?”

方妈妈见梁夫人眼眸中的忧色甚浓,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终归是战场,生死由命,夫人担心也很正常。

“自您嫁到梁家,老爷和少爷们每一次出征,您都没这般担心,不也是过来了?”

话只能往宽慰了说,方妈妈凑得更近些,“那时您自己还说,只当他们出去办件小事,都是能征善战的爷们,危险袭不了身。”

“如今不是以前了。”

梁夫人道出心中隐晦,“梁家,也不是以前的梁家了。”

“您想的太长远,反而是自己难受,何必呢?”

方妈妈的劝,让梁夫人长叹一声,“说的对,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盯着那个凝香给老四生出个孩子来。”

“夫人……”

“您不要劝,我都明白。”梁夫人看向方妈妈,“我可以容徐若瑾当四奶奶,可她肚子一直没动静儿,我等不起了,梁霄这一房必须要有下一代人了。”

方妈妈知道自己说了也无用,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人各有命,那就听天由命吧!

徐若瑾此时正在梁芳茹新修建好的小院子里盯着工人们把院角的几棵树苗栽好,再用青石砖铺上一片甬道。

原本之前就已吩咐过的,却被工匠们遗漏下来,她也不再吩咐管事们,径自的在旁边瞧着。

工匠们汗流浃背,心中忐忑,管事的妈妈匆匆跑来,想要说话,就被徐若瑾给拦了,“先把活计都做了再说,事儿漏下了,便是漏下了,说得再多也没用的。”

管事妈妈一肚子话噎回了口中,脸上扯出一丝笑,便在旁边开始盯着工匠们干活。

绿萝从屋中出来,请徐若瑾进去,“三小姐说,管事妈妈既然已经来了,四奶奶您还是到屋中去吃杯茶,叙叙话。”

徐若瑾微有犹豫,管事妈妈立即道:

“四奶奶放心,这次若是再出什么纰漏,老奴便提了脑袋来见,不敢再有丁点儿的疏忽了。”

“您也辛苦,”徐若瑾看向烟玉,“给管事妈妈拿壶茶,我先与三姐姐说会儿话。”

“奴婢省得的,四奶奶放心。”

烟玉笑面迎人,嘴巴也甜,徐若瑾把她留下,一是信不过这位管事妈妈,二来,也是不想让她听见自己与芳茹说话。

进了屋,梁芳茹早已经倒好了茶在等着她。

“你呀,单单就插那么几棵小树苗而已,还兴师动众的,亲自跑来监工。”

梁芳茹虽是训,心里也高兴,拿了帕子递给她,“快擦擦汗,如今天气也热了,你的小身板受得了么。”

“受不了也得受,那是之前就在图纸上订好的,哪能信手拈来,随意给去了的?”

徐若瑾对此看法不一,“院子里的布置是精心设计的,我不管她是贪了几两银子还是家中有事给忙忘了,这事儿不能落下,细节上不盯紧了,将来总会出大事。”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快吃口茶吧,脸上的红还没褪下去呢。”

梁芳茹近些时日与徐若瑾没能像以前那么促膝畅谈,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凝香。

梁芳茹始终无法忘记,凝香查出有孕时,徐若瑾脸上的伤感。

可她,却真心期望四弟能有个孩子。

只是自己嘴笨,她不知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徐若瑾会是怎么想,可想与她再回到之前那么无忧无虑的贴心,好似也不大容易。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不是徐若瑾的问题,根源是她自己。

因为她自己觉得愧对徐若瑾,所以才会张开嘴不知说什么。

徐若瑾对此倒无所谓,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涪陵王府亲事的大概日程,梁芳茹的心结也逐渐的落下来。

此时此刻,张纮春正与忠叔在笑叙促谈,并定下明日一早,便与教习嬷嬷一同前往梁府。

忠叔拱手离去,转身迈步的一刹那,两个人的笑容便都落了下来。

出了门,忠叔立即吩咐下人,“立即去找四爷!”

第三百一十九章 任务

梁霄此时正在醉茗楼的主间内。

看着窗外那一排随风拂动的芙蓉树花瓣飘落,他的嘴角不由轻翘。

想象着她在树下,那会是一副秀美的场景。

“咳咳,梁霄,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今日与他相约的并不是姜必武,而是姜三夫人,拍拍桌案上的信,“这是你师傅的答复,我也无法左右他的心思,他还是不肯当众认可,你的伤可领军出征。”

“你这又是何必呢?”

姜三夫人见他仍不肯回答,有些气恼,“梁辉和梁鸿已经在备战了,梁家只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你难道就不顾忌下梁夫人和若瑾的心?”

“我之所以顾忌,才会做这个决定。”

梁霄嘴角轻笑,“何况,我也只是先做个准备,若是大哥和二哥胜战而归,父亲的罪便消了,我当然乐得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多潇洒。”

“胡说!”

姜三夫人当即揭穿,“这话说给我听,不觉得臊的慌?鬼才信你。”

梁霄看着她,目光认真起来,“我必须要父亲安然无恙的离开那个恶心的地方,大哥、二哥也是如此认定,更是舍命去换,我又何必再藏拙?”

“可你的确有伤!”

姜三夫人有些急,梁霄却很轻松,又转身看向了那片芙蓉树,“若瑾说,她会把我治好。”

“她?”姜三夫人只觉得荒唐可笑,“她酿个酒还就罢了,还要为你治伤?”

“我信她。”

梁霄的回答没有分毫玩笑,格外认真,“我真的信她。”

“为什么?”

姜三夫人目瞪口呆,她也开始认真起来。

“因为我爱她。”

梁霄的回答,让姜三夫人一口水喷溅好远,呛咳不止,指着梁霄不知能骂出什么话。

看着桌案上的那封信,梁霄没有碰,姜三夫人看他依旧没有表态,只能哀叹一声,“我再为你求一次,最后一次!”

“谢了。”

梁霄抿抿嘴,“我会告诉若瑾,年终分红时,多送点儿好礼的。”

“什么分红?”姜三夫人被说愣了。

梁霄抬起手,“这不是若瑾的酒楼了吗?是我们家的。”

“梁霄!”

姜三夫人气的跺脚,梁霄则举起手中酒,为姜三夫人满上,“来,喝上一杯消消气,这是若瑾亲自为我酿的,不是灵阁中的。”

姜三夫人被他气的无可奈何,一口便把杯中酒干了。

姜家其实始终是辅佐梁家的暗桩,而梁家赫赫战功却落得如此下场,也的确让武将家族都甚是不满。

梁家这一次出征起复,无数人在盯着,看着,等着胜战的结果,也等看皇上的最终决策。

若是梁霄还是之前的梁霄便罢,可他为梁大将军挡的那一刀,可谓是废了他多年的气术,让他很难再恢复成从前那般龙精虎将。

姜三夫人很担心。

这也是姜老太爷的忧虑……

过了半晌,姜中宏从外进门,随之而来的还有忠叔。

“张纮春这个人很阴险。”

忠叔开门见山,“他提出要拜张家的祖祠,却又与老奴说,他与张家交往很浅薄,没有太深的瓜葛,更是句句提及涪陵王世子,明日他会到梁府拜会夫人。”

一句话,便把张纮春的情况说清楚,梁霄亲自为忠叔倒了茶,“您辛苦了,快坐。”

“唉,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就不与四爷客气了。”

忠叔坐下继续问,“四爷看该如何对待此人?”

“公事公办,”梁霄对此很不屑,“要拜张家的祖祠便去,我又不是张家的祖宗,与我说此作甚。”

“那是否要派两个人帮衬着引路?”忠叔抿了一口茶,“面子上的事,还应当做足,小鬼难缠。”

梁霄没有回答,而是问起了教习嬷嬷,“她在宫中,伺候的哪位贵人?”

“只是仪司监的嬷嬷。”

忠叔很是谨慎,“那只能由四奶奶来应对了。”

提起徐若瑾,姜三夫人倒是插了句话,“我倒是很想看看,宫中的嬷嬷对上你们家的那位倔强丫头,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很有趣。”

梁霄说着便要走,姜中宏立即拦他,“你哪儿去?”

“回家。”

他的回答很简单。

“不留下吃过饭再走?舍不得你家的四奶奶,便请人去把她接来,我也想见见她,顺便问下刚刚你提及分银子的事!”

姜三夫人的逗弄,梁霄却不上钩,“她估计在忙,还是我回去。”

喊来了楼内的范大掌柜,梁霄随口吩咐着,“上一桌好菜,记了我账上。”

话音落下,人影已经迅速的离开了醉茗楼。

姜三夫人哈哈大笑,看着姜中宏无奈道:“这个梁霄其实才是梁家最不能招惹的人,瑕疵必报!”

“行啊,这里吃了多年的饭,今儿不是老板了,却不知道菜味儿变没变。”

姜中宏洒脱的坐下拧开了酒,“吃!”

忠叔随着梁霄一同回到梁府,徐若瑾正在“福雅苑”中把所有的安排事宜向梁夫人回禀。

所有细节记了厚厚一叠,她一条一条的说着,梁夫人也没嫌烦,便认认真真的听。

梁芳茹在一旁早已听的痴傻,反应不过来。

之前见过母亲处事,条理清晰、有序不乱,便已经觉得很惊诧。

如今再看四弟妹,却是事无巨细,不知耗费了多少脑子和心力去想。

着实让梁芳茹吃惊不已,若是换成她掌家,她自认再多两个脑袋也比不得徐若瑾。

眼中怎么能看到那么多事呢?

徐若瑾对此事无比上心,因为她感觉到梁霄对此事的在意程度,更明白这是婆婆对自己的考验。

她是真正的用心了。

“母亲,能想到的都已经记下了,您看还有什么是遗漏了的?”

徐若瑾认真请教,并没有显功邀赏的心。

梁夫人点点头,“已经可以了,若真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怎么样都躲不过,若不挑剔,这般布置已经很有敬意了,归根结底是为了你三姐姐能安稳的嫁出去。”

“若瑾省得的。”

徐若瑾把纸张叠起来放好,梁芳茹不由脸红,随即眼泪汪汪,“真想在母亲身边伺候一辈子……”

“这话还是不用说了,免得我真把你留下!”

梁夫人逗了她一句,随即郑重叮嘱:“从明儿开始,你要踏踏实实的与教习嬷嬷学规矩,芳茹,这门亲是你兄弟们用命换回来的,你要时时记得!”

“芳茹明白,这辈子绝不会辜负梁家,辜负母亲和兄弟。”梁芳茹应下,梁夫人又看向徐若瑾,“我也要给你个任务,你必须完成的。”

“母亲说。”徐若瑾眼睛闪闪发光,很是认真。

“半年之内,你要给老四怀上一个。”

梁夫人斩钉截铁,“必须怀上!”

第三百二十章 孩子

徐若瑾一张大红脸僵愣在原地,完全没想到婆婆给的任务是这个?

传宗接代、生儿育女这倒的确是应该,可明儿就是教习嬷嬷和礼部主事到府,婆婆不应该仔细叮嘱明天的应酬别出差错吗?

怎么会突然拐到生孩子的问题上?

梁夫人的思维跳跃的徐若瑾自觉跟不上,可想到生孩子,她倒是想生,也得怀得上啊?

见徐若瑾不说话,梁夫人抿了抿发鬓,神色认真的看着她,“这话虽难听,我却也要提早的说了才行,之前我瞧不上你,你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心里恐怕对我一直都有怨怼。”

徐若瑾忙道:“若瑾不敢,若瑾只是一心孝敬母亲,没有丝毫的怨怼。”

“怨怼我,我也不怕,凝香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心里都有数,只等最后的结果,而你!”

梁夫人伸出手指对着她,“你的肚子才是我最看重的,中馈家事料理的再清楚明白,也不如早早的为老四生下一子,我才能彻底的安心。”

“老大媳妇儿有了,若是真的……是要把他们接回来的,那时由她掌府事,你便要顾忌着你的肚子。”

梁夫人想的很长远,“若是一年,你还未能有动静儿,我会再给老四许身边人的,你也不要怪我。”

徐若瑾嘴唇一抖,猛然的看向梁夫人。

“你不用这般看着我,我必须这样做。”

梁夫人的心气有些焦躁,她也知道情绪没能控制好,想把话往回拽补几句,“其实,不是自己生的又怎样?我待芳茹便如己出,她对我也格外的孝敬。”

“母亲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也会用心为梁家开枝散叶。”徐若瑾想挤出一丝惬然的笑,可惜却笑的比哭还难看,“若母亲无事,我便先下去了。”

“行了,去吧。”

梁夫人发了话,徐若瑾当即转身便走。

脚步仓促,踉跄了下才走的踏实。

芳茹有些不忍心,追了两步便停住脚,转回身道:“母亲,四弟妹她也不容易。”

“这件事你不要再掺和了,往后你也不许在她面前提起凝香这个丫头和她怀的孩子。”

梁夫人长叹口气,“这个恶人,我自己来当,你往后要多听你兄弟们的话,梁家都靠你们了。”

梁芳茹立即点了头,“母亲放心,我都听四弟的……”

徐若瑾也没意识到自己慌乱成这个模样。

她很想压制自己猛跳的心,长舒几口气也无法缓和下来。

为什么婆婆会突然与自己说这种话?

她和梁霄之间,也不过是刚刚关系融洽默契,可“生儿育女”这四个字,却好似惊雷,在徐若瑾的耳边炸响。

她若半年生不出来,梁夫人便会再送人给梁霄。

凝香若是例外,可其他的女人呢?

一个不喜,两个不爱,若是时间长久了,自己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儿,他还会喜欢自己吗?

那个“爱”字还会存在吗?

她与他成亲,原本就是两个人的交易。

他又怎会因为违背梁家男人的责任,去抗拒梁夫人的话?容许自己生不出孩子来?

而其他的人,纵使自己雷厉风行,处事干脆果断,不乱调理,若一直都没能生孩子,下人们看待自己这个“四奶奶”的眼光也会不一样吧?

她知道自己一直解开的心结在哪里。

因为岑大夫为她诊过脉,说她的身子虚弱,若不精心调养许久,恐怕是不宜受孕的。

那时她还未曾出嫁,还是徐家的闺阁少女,她那时要嫁的乃是杀千刀的张仲恒,她巴不得自己生不出张家的崽子来。

可如今呢?

如今她是梁府的四奶奶,她想为他生下孩子……

嘴里一股腥甜,微有些疼,她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嘴唇,出了血。

感觉到前面有人在盯着自己,她猛一抬头,正看到梁霄与凝香在一起。

咬着嘴唇的牙又紧了下,口中的血腥味道更浓。

她的眼中蕴了一圈泪,仰着头,强行的憋了回去,恢复如常。

梁霄朝她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吧。”

“好。”她轻声应答,她的脑中什么都没想,只是情绪不高。

凝香站在一旁巴巴的望着她们,却在与徐若瑾擦身而过时,突然道:

“四奶奶,是奴婢主动与四爷说话的,您不要往心里去……”

梁霄猛一转头,深邃眼神散发出的锐意让凝香紧退两步!

徐若瑾反过手拽着他,“走吧,我们回去。”

见梁霄还没有动,她则甩开他的手,径自一个人快步的往“若霄轩”而去。

梁霄跟随在后,没有再回头去看凝香。

凝香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一直望着他们,直至他们的人影消失不见。

“你这又是何必?四爷心里明明就没你。”

恬九四处巴望着,见没有别人,料理机拽着凝香往回走,“赶紧回吧,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我都得挨打!”

“好歹是看了我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

凝香缓缓的往回走着,好似日常定时的散步,其实是她逼着恬九要见四爷,而恬九怕她真干出什么傻事,也不得不依着她。

因为恬九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真疯了!

“四爷会恨你的,我真不明白,你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恬九很快把她带回了屋子,连忙的关上门。

凝香幽幽的坐在那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恨我?等我真的为他生下孩子,他就不会恨了的。”

“你……”恬九说至一半,却无言以对。

男人多数都在意子嗣的,谁知道往后会变成什么样?

而她们这些丫鬟,要么期望着主子给选门好亲事嫁了,要么就盼着给主子生下一子,有个吃饭的位分。

之前她瞧不上凝香,这会儿却不知该不该可怜她了。

徐若瑾一路疾步回了“若霄轩”,她在不停的粗喘。

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她知道,梁霄刚刚没有快步的追上她,而是一直静静的跟随。

她能怨谁?

她谁都不想怨,当初是自己答应嫁了他,那就要承受住他带给自己的一切。

转过头,她笑了,笑的却是那么惹人怜惜。

他抱住了她,“半年,我一定会给你个孩子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我来

“半年,我一定给你个孩子!”

徐若瑾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抬头望着他,“你居然听见了?那么远,你居然能听见?”

梁霄点点头,“很近。”

徐若瑾看了他半晌,“梁霄,你永远都藏的这么深。”戳了戳他的心口,“没有人能把你彻底的看清楚。”

“你想看?”

梁霄解开扣子,“我脱光给你看。”

“你不要胡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徐若瑾猛的转过身,“你告诉我实话。”

“你说。”

“你在意凝香腹中的孩子,对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我要听实话。”

梁霄静了片刻,“我只在意孩子。”

“够了。”

徐若瑾抬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若瑾。”他轻唤她的名字,“我不会让母亲为难你,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妻子。”

“这便是你口中的爱我?永远做你的妻子,便是你对我的呵护和保护?”

徐若瑾低着头,“若是我生不出孩子来,你怎么办?你还爱吗?”

“你又在钻牛角尖了。”梁霄对此哭笑不得。

“我就是钻牛角尖,我只要你的回答!”徐若瑾耍起了小脾气,都是心结作祟。

梁霄长舒一口气,“你不信我?”

“这怎能是信不信的事?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徐若瑾语速极快,难以控制情绪。

梁霄一把扛起她,“有什么信不信?我说行就行,现在就生。”

“喂,你放我下来!”徐若瑾本在沉痛当中,却又被她扛了肩上?!

这个家伙永远都不能正经的做事,偏要打乱自己的思绪和节奏!

“梁霄,我在与你说话。”

“纸上谈兵有何用处?”梁霄把她扔了床上,一脚踹上了内间的门,压在了她的身上,直接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的霸道让她挣扎抗拒的心消散,他桀骜的眼神中,也有着强烈的怒意。

她不知他在气什么,翻滚撕扯下她的衣服,他才放缓了节奏,手也轻柔起来。

长长的一吻,让她透不过气。

双唇分开的一刻,她快速的呼气!

看着他那副强硬的脸,她也有了气劲儿,“不就是生个孩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生!”

她从他的手臂空隙中钻出,反身压在了他的身上,“脱!”

梁霄被她这副娇小的模样逗的笑了起来,两下扯掉身上的衣物,待那坚硬之处碰触到她的腿时,她才尴尬的脸红起来。

这么久,她还从未在上面过……

他背着手臂躺好看着她,“脱完了。”

他坚实硬朗的肌肤上,还有着夏季炎热的汗渍,瑟瑟发光。

那一道胸前的伤疤格外刺目,却更凸显着他的勇猛顽强。

可徐若瑾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事儿实在没有经验。

面红耳赤,手脚不知放在何处才好,舞了半天,她想悄悄的退下去,他却不依了,两只手摁住她,不允她乱动。

“不是你要求在上的?”

“我没……”她说话的声音都弱了起来。

“不懂?”他故意逗弄。

她咬牙不肯承认,“有什么不懂的,又不是新媳妇儿的。”

“那你来,我不动,你动。”

“我、我才不干。”

“你不来,那就我来。”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她的发丝垂下,正扫拂在他的胸膛之上。

白皙的皮肤和那两处柔软,点燃了他的,让他不能再等。

她浑身滚烫,也禁不住他的抚摸挑逗。

两声轻咛,成为开始的前奏,他猛的进入,她疼,他却仍不肯让她翻身下来……

新鲜的刺激,让她羞涩至浑身滚烫,他的轻唤,让她迷醉忘怀。

二人心中各有情愫,都在这一刻彻底的抛开。

她疲累睡在他怀中之前的一个念头便是:她与他在思维上虽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可她却想要个孩子。

一个她与他的孩子。

徐若瑾熟睡过去,妩媚的倦怠小脸,让他轻轻一吻。

她始终心底有怨,她并不能完全的信任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懂她想要的是什么,但他会给她闯出一片安稳的天空。

用命去拼,去搏,也是为了梁家。

轻捋她的发丝,正低头看到自己胸口的伤疤。

伤?他坚毅的目光格外强烈,谁说不可习武带兵呢?

他梁霄,从无不行之事。

徐若瑾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十分长久,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晨时,阳光初升。

慵懒的伸了伸懒腰,才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

强撑着坐起身,她又想起昨日的癫狂。

脸上不由涌起羞红,那个霸道的男人,每一次都以这种方式结束争吵,就不能换个招数?

真是讨厌!

徐若瑾心底腹诽着,春草已在门口探了头,“四奶奶醒了?”

“醒了,进来吧。”

徐若瑾披好衣裳下了床,夏日的清晨屋内透进来的小风格外清爽。

长长的紫色纱衣搭在身上,映衬的她皮肤更加白皙柔润。齐腰的黑色长发,肆意的散落,昨日的慵懒仍未褪去,加上刚刚面色的绯红,妩媚诱人,让春草都忍不住打量半晌。

“怎么这样的看着我?”

被春草盯的有些奇怪,徐若瑾上下仔细瞧看,“有什么问题?”

摸摸脖子,她惊愕道:“不是又留了什么印痕吧?”

“没有没有,瞧把您吓的。”

春草转身出去,端了洗漱的水进来,“奴婢只是觉得四奶奶您很美,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你今儿是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徐若瑾目瞪口呆,可昨儿被他吻红的小嘴有些肿,更添几分娇滴滴的风情。

“旁日里跟随您忙忙碌碌,还头一次这般打量您,只觉得如今的您贵气袭身,与在徐府那时,天壤之别。”

春草一脸喜色,“还是四爷待您好,将来您为四爷生了小主子,有四爷的俊朗霸气,有您的精美五官,一定是个俊俏的小爷,奴婢都盼着了。”

突然又说到了孩子上,徐若瑾捧起洗漱的水觉得格外的凉。

她仍被那个问题纠结着,困惑着,若自己没能生出孩子,他还会爱自己吗?

她无法回答,可这却是个很冰冷的问题。

凉水袭面,浇灭了她心底的苦恼,还给她一份冷静。

凡事都有先后,即便想生孩子,也不可能马上就有,倒是不该误了今日教习嬷嬷和礼部主事到梁家的大事。

擦干了脸上的水珠,徐若瑾召着黄妈妈,“上妆吧,今儿也是个重要的日子!”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何故

事情早已安排的细致入微,梁府的下人们除了早起小半个时辰之外,如同寻常一样,并无半点儿忙碌慌乱。

徐若瑾一身淡紫色的纱裙,挽了简单的圆髻于后,只插了一根紫檀银簪,嘴上未施任何颜色。

虽素朴纯净,蕙质兰心,却更惹人不由多望几眼。

烟玉在一旁看着,心中在与嫣儿小姐比对。

之前她曾轻视过四奶奶,觉得无论怎样比,都与嫣儿小姐无法比拟。

一个是芝麻官家出身的庶女,另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怎么比?

可这两日跟随着四奶奶处置府事,再看梁夫人和四爷对待她的态度,她豁然有个念头。

嫣儿小姐是不是想错了?

似乎四爷的心里,早已经没有了她,都是这位四奶奶的……

只是嫣儿小姐聪慧多才,眼界高阔,这却不是四奶奶能比的了。

“看什么呢?”徐若瑾瞧着烟玉在出神发呆,侧目问着她。

“没,没什么,是初次见四奶奶这般打扮,倒觉得比以往更好看了。”

烟玉的吹捧,徐若瑾自当是不信的,“行了,走吧,叫上杨桃。”

“是。”烟玉领了话,便去看杨桃是否准备好。

杨桃被派去跟随教习嬷嬷的,徐若瑾单独找她聊了一次,杨桃不免心中紧张,但也早早的把自己的物件都备好,不求有功,单求无过,只要不被挑毛病就行。

一行人前往“福雅苑”,徐若瑾到时,梁芳茹已经等在这里。

看到她今儿这般素淡,梁芳茹不由打量了半晌,“寻常颜色更重,只觉得四弟妹妩媚诱人,可如今这般素淡,反而高雅贵气起来。”

绕着她又看一圈,梁芳茹啧啧道:“终归是模样俊俏,怎么打扮都招人喜欢。”

“三姐姐这是排揎我呢吧?今儿可是你要见教习嬷嬷的,怎么反倒夸起我来?”

徐若瑾指指身上的纱裙,“特意选了素淡的,还在这里挑剔我的毛病,母亲,您得给说说理!”

徐若瑾撒娇的看向梁夫人,梁夫人倒是笑了:

“寻常都是艳色的装扮,今儿突然换了样子,倒的确挺好看的,只是说让你守点儿规矩,别打扮的太出挑,也不至于只弄个紫檀银簪子插了发髻上,好似梁家穷的变卖的媳妇儿嫁妆都没了似的。”

徐若瑾摸摸发髻,笑着道:“有灵阁的生意摆在那儿呢,谁敢说咱们穷?素淡点儿也显低调,主要的还是三姐姐。”

梁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什么时辰了?可是去接了?怎么还没回来?”

芳茹立即应答,“应该是快了,绿萝在二门处守着,若是到了,会立即来回的。”

“方妈妈呢?”徐若瑾没看到方妈妈,倒很讶异她离开梁夫人的身边。

“跟着去接教习嬷嬷了,终归都是宫中出来的,能说上两句话。”

梁夫人有些坐不住,站起身走到屋门口。

她是梁府的夫人,去二门迎那是撂低了身份,起身在屋门口等,倒是正当好。

梁芳茹也跟随提起了神,徐若瑾是府上的四奶奶,她则去了二门处,好歹礼到了,也不怕这位教习嬷嬷再多挑剔。

绿萝匆匆的跑了回来,“已经进了大门了!”

徐若瑾让她去通传给夫人,则带着杨桃和烟玉、春草在这里继续的等。

门口有了响动的声音,谈话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张纮春与曹嬷嬷的马车停下,步行进了府内,远远就看到一位妙龄的妇人在二门处等,显然便是那位传闻中的梁四奶奶。

徐若瑾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其实已在京都的许多人家中传开。

只因为她嫁的人是梁霄,她是梁府的四奶奶……

“这位便是曹嬷嬷吧?路途劳顿,周转了好几日才到,可要好生歇息养好才是。”

徐若瑾客套寒暄,又看向了张纮春,“张大人辛苦了。”

“梁四奶奶客气了。”

张纮春侧身拱了下手,看向身旁的梁霄,“之前有幸听说过梁家四奶奶,今日一见才觉得名不虚传,与梁四爷可谓天作之合,只可惜大礼不是我主持的,这倒也是本官的一大遗憾啊。”

让他主持亲事?

那是要王公贵戚才能有的待遇,梁家罪臣,岂不是说笑呢?

徐若瑾腹诽着此人的虚伪,倒是笑着回:“不遗憾,不遗憾,有您在这里,我也算是放了心,很多不懂的事也有得请教了,还望张大人莫嫌我烦躁,初次经历这等事,的确是怕出错漏。”

“哦?”张纮春很意外,“梁家操持此事的,是梁四奶奶?”

“是。”梁霄一个字结束谈话,“进去吧。”

徐若瑾立即转向了曹嬷嬷,“您快请。”

微微福礼,端庄有度,曹嬷嬷虽已是五旬的年纪,发鬓花白,但行事做派,哪怕是对话的眼神都格外有讲究。

徐若瑾同她往“福雅苑”走去,问问旅途中的景色,再问一问喜好的吃食,曹嬷嬷的回答都格外有章法。

不多一字,不少一字,字字精致,句句到位,让徐若瑾颇有点儿难以应对的感觉。

方妈妈跟随在旁,不时的插上两句话,倒是让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张纮春与曹嬷嬷见到梁夫人,倒是格外恭敬的请安行礼。

曹嬷嬷终归是妇人,梁夫人寒暄两句,便先去应对张纮春,几句不疼不痒的客套话说完,便让梁霄去招待他。

看到梁霄与张纮春离去,梁夫人才又与曹嬷嬷叙起了话。

“这次劳烦您来,依我心意,是期望您能多费费心,好生的教一教她,而不是因亲事走个过场。”

梁夫人不是寒暄,而是真心实意,“因要远嫁,寻常事从未操持过,可以说她什么都不懂,此时护着就护着了,真出了门子,哪能如家一样?现在吃点儿苦,将来才能过的安稳。”

“有梁夫人这句话,我也是彻底的放心了,因为临来之际,宫里的主子们也特意吩咐过,要为涪陵王府选一位持家有道、得体相当的世子妃,我也是领了差,必须做好的。”

曹嬷嬷的做派与方妈妈相似,只是方妈妈离开宫中许久,没有曹嬷嬷那么一板一眼的规矩,更为洒脱了些。

“那就都托付给您了。”

梁夫人说话间,便拿了身边的礼盒做赏。

梁芳茹笑着给曹嬷嬷敬了杯茶,算是认了师,心中也格外欢喜。

徐若瑾笑着上前介绍着杨桃道:“特意选了个丫鬟陪在您身边做些杂活儿说说话,还望嬷嬷不要嫌弃,也是借了您的光,跟随您学学,我也算是得了福气人儿了。”

杨桃说着要上前拜见,曹嬷嬷却抬手制止。

徐若瑾一怔,看着她,“曹嬷嬷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可以再为您选合适的人。”

曹嬷嬷摇摇头,“不必,我自己一人便可,若是梁四奶奶空闲之余,倒是可与我叙叙话,我便不嫌寂寞了。”

惊愕从徐若瑾的脸上闪过,要自己去陪她叙话?

这是想干什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是谜

梁夫人对曹嬷嬷的话也颇为惊愕。

终是城府更深,梁夫人并未收敛惊诧的表情,直接笑着看向徐若瑾,“邀了你聊聊,你便陪着,这才是你最大的福气呢,行了,时候也不早,先请曹嬷嬷去歇歇,歇好了,你再听曹嬷嬷训话。”

“哪里敢提训话二字,梁夫人折煞我了。”

曹嬷嬷微微福礼,直接把后续的安排都说了清楚,“一日要教四个时辰,上午两个时辰,下晌两个时辰,每一时辰中间休歇半刻钟,说是教课,其实只是我陪在芳茹姑娘身边罢了,不过这是宫里的规矩,还望梁夫人、四奶奶以及芳茹姑娘能多多体谅。”

“您是行家能手,芳茹得您教习,是她的荣幸,我们哪还有什么体谅不体谅的?若是做的不够好,您多包涵才对。”

梁夫人的客套,曹嬷嬷也不会太往心中去,微微福身,便说可告辞的话,“那便从明儿开始,今儿放肆一回,先去歇了。”

徐若瑾立即道:“晚间席宴再去请您。”

曹嬷嬷点头应下,便由丫鬟领路,独自一人去了已布置好的小院。

徐若瑾与梁夫人面面相观。

虽心中已知这位嬷嬷的脾气怪,却都低估了“怪”的程度。

“也不必心中太紧张,脾气再怪,也不过是教习嬷嬷,三姐姐的秉性纯良,性格温和,还能挑出什么错!”

徐若瑾安抚着梁芳茹,只是这话再怎么说,曹嬷嬷的怪癖就摆在那里,梁芳茹的小脸怎么都无法舒展开,说着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母亲放心,四弟妹也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梁夫人的心里更没了底,只是当着梁芳茹的面儿,她也没法子再说什么话,反而会让那丫头紧张起来。

“行了,你也认真踏实的学一学,对你也是好事儿,人已经迎来了,但也别真撂了嬷嬷一个人,还是再派俩丫鬟在外伺候着,别跟的太近就是了。”

梁夫人说完了话,便让梁芳茹和徐若瑾先回去,“好生的歇一歇,晚间的接风宴还是要办妥的,不能有差池,礼部的主事才最不好应对。”

梁夫人若有所指,徐若瑾心里明白的很,“母亲放心,一定不出纰漏,我这就再去大厨房盯一下。”

徐若瑾说着话便出了门,梁芳茹离开时的脚步很慢,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颇为紧张。

徐若瑾看她这副样子也着实放心不下,只能把她送了回去,安抚几句才又离开,去了大厨房。

梁夫人身边只有方妈妈,两个人也说起了私房话。

“之前您只说她是只喜欢一个人呆着,孤僻,如今看来,可不仅仅是孤僻那么简单了。”

方妈妈摇摇头,“时间太久了,老奴也说不出清了。”

“你说,她为何单独点了若瑾去陪她说话?”梁夫人联想到徐若瑾的身世,可仔细分析也不对。

即便她与严家有关系,严景松不过是个五品的京官,也关系不到宫里去。

曹嬷嬷只是司仪监的嬷嬷,根本毫无交集。

但这事儿又让梁夫人心中疑惑,直觉没那么简单。

方妈妈也无法笃定,“改日借着叙旧的名义,去找她聊一聊。”

梁夫人点点头,“也只能你出马了,唉,如今只盼着日子快点儿过,芳茹踏踏实实出嫁就好,可……可我又怕日子过的太快,老大和老二,就要奔赴战场了。”

方妈妈的劝慰,也是自我催眠,“吉人自有天相,您就放心吧。”

徐若瑾送了梁芳茹回了小院,她又特意去问了问为曹嬷嬷引路的小丫鬟。

“就在外面陪着,有什么用的,你尽管去找妈妈们拿,”徐若瑾仍旧把杨桃留在这里,“你们两个人换着来,累了就歇歇,有什么事一定要马上告诉我,知道了吗?”

“四奶奶放心,奴婢都省得的。”

杨桃做事很稳当,徐若瑾还是信她的。

把曹嬷嬷这方的事情安顿好,徐若瑾又去了一趟大厨房,看好了晚间接风宴的菜谱和菜料,才又到主厅找管事妈妈确凿最后的宴席布置。

这一趟忙下来,徐若瑾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发软了。

坐了一旁吃口茶歇歇,她的脑子里不由想到了张纮春和那位曹嬷嬷。

曹嬷嬷的奇怪摆在那里,猜度不出,只能日久再看,而那个张纮春却让徐若瑾格外警惕。

哪怕是抛开他与张家的联系,他这个人的阴损也在笑容之中,绝对难以对付。

尽管他只是个礼部的主事……

不过这种人还是有梁霄去应对,她只躲的远远便好,而且,梁家如今又入得皇上的眼,也不会再有人提起张家来恶心拿捏了吧?

那岂不是找死了……

心里逐渐的安定下来,徐若瑾又想起让顺哥儿去“灵阁”抬上两坛子酒。

既然已经得了酿酒的名,她也不必遮掩,堂堂正正的拿出来,若要挑错便明着挑,总比暗地里戳阴刀子要强。

事情已经布置的差不多,徐若瑾才发现,杯中的茶已经凉了。

嘴角涌起一抹苦涩,不知从何开始,她已经把梁家的事都开始担在手里了?

只是再累也不如婆婆颁下的那个任务压力更大。

生孩子?抚摸下自己的小腹,她倒是想,可这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儿啊!

脑子里又涌起了那张凶帅的面孔,徐若瑾忍不住冷哼了下,把冷掉的茶灌入口。

“想什么呢,脸上阴晴不定。”

一道冷音在身后炸响,徐若瑾被噎的呛咳半晌。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声音发哑,可她也听得出,说话的是梁霄。

梁霄拿过帕子给她,“心虚?”

“我有什么心虚的?”徐若瑾反驳。

“不然怎会吓成这样。”梁霄又把她手中的帕子拿过来,为她擦着脸颊的湿润。

徐若瑾的确心虚,只能转移话题,说起了曹嬷嬷,“她很奇怪,伺候的丫鬟不要,却与我说,闲暇得空与她叙叙话。”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为什么?为什么都会找上我呢?”

“因为你长的好看。”

梁霄的逗弄让徐若瑾撅起嘴,“不许调侃,我在认真的问你。”

“真是因为你很美。”

“讨厌!”

徐若瑾斥了一句,正巧有管事妈妈里回话,她便先去了一旁应对事情。

梁霄脸上的调侃早已消殆,召来身边的顺哥儿,吩咐道:“去让人查一下,那位曹嬷嬷在宫中都伺候过哪些主子。”

顺哥儿没了以往逗弄俏皮的神色,换上恭敬从命的严肃应道:“是!立即去办!”

梁霄看着徐若瑾在远处的妖娆倩影,只感慨自己选中的这个女人,连宫嬷都能盯上她?

看来,她的身世还真是个不好解开的谜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警告

晚间的接风宴,曹嬷嬷与张纮春都出席。

因梁家人少,故而梁霄特意邀了姜家的三叔父和姜必武一同前来喝酒言欢。

而女眷的桌席上并没有再邀外人来,只有梁夫人、曹嬷嬷,徐若瑾和梁芳茹四人。

对梁夫人的特意安置,曹嬷嬷格外满意,脸上也多了几分真诚的笑。

只是这份笑,却让梁夫人摸不清底。

“您与方妈妈是老相识,她也是我最近的亲人了,既然都不是外人,咱们关起门便一同坐下吃两杯酒,可好?”

梁夫人看了看方妈妈,又探头望向曹嬷嬷。

曹嬷嬷自当应好,徐若瑾立即让春草为方妈妈摆了椅凳和碗筷,更是亲自去斟酒,“既是母亲说关起门来,我便献丑了,这一双笨手亲自酿的,请曹嬷嬷品鉴品鉴?”

曹嬷嬷笑着道:“还未到中林县,便已听说了梁四奶奶的酿酒手艺,还得您亲自斟酒,真是折煞我了。”

“不怕您笑话,这也都是众人吹捧的,哪比得了京都中的高手?说起来方妈妈曾是我的教习妈妈,而您与她又是老相识,我还应当称您一声师姑的,您这杯酒啊,当得!”

徐若瑾做低伏小,摆明了想要把关系拉拢得更近一些。

梁夫人心中有谱,笑着斥她,“旁日还真没看出你有这攀亲的手腕,没想到今儿是都用出来了,不过好在你还记得方妈妈,往后她老了,可都要你来孝敬的。”

“那是当然,一日为师,终身不能忘。”徐若瑾说着话,递了眼神给梁芳茹,“是吧,三姐姐?”

梁芳茹被突然一提,脸上当即红了,柔声柔气的回道:“那都要记了心里,毕竟是拜了师的,可不仅仅是个虚礼。”

曹嬷嬷听了此话,只笑不语。

而有些话只揣了心里明白就罢,若是翻来覆去的提,反而容易让人厌恶,徐若瑾当即转了话题,“嬷嬷,这酒怎么样?”

曹嬷嬷轻抿一口,眼前一亮,“不错,名不虚传。”

“您这句夸,我可是当真了?”徐若瑾轻拍着小脸,“我可是个脸皮厚的。”

徐若瑾故意卖乖,让方妈妈忍不住笑起来,“老姐姐,你可不知道四奶奶是多么的认真,今儿你说了,恐怕明儿她的灵阁门口就要立上牌子了,宫中的嬷嬷都夸赞一声好,这小小的中林县,还不翻了天!”

“那是当然,能得曹嬷嬷夸赞,我这心里比花儿还美。”徐若瑾撒娇的笑着讨好,“嬷嬷,我可真当真的!”

“我口中从无虚言,梁四奶奶的酒初品惊人,有种从未体验过的醇香味儿,的确是让我惊奇万分,在宫中也得过贵人们的赏赐,若提酒气,梁四奶奶的酒的确不够精细,但盛在一个奇字,这个奇字,恐怕暂时无人能比了。”

曹嬷嬷的话让徐若瑾心底惊诧,她不过是刚抿了一口,便能分出利弊好赖,绝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了。

“有嬷嬷这句话,我也是放了肚子里,如今盛在一个奇字,可这个字却卖不了一辈子,看来啊,在纯的手艺上,还要再下下功夫了。”

徐若瑾的话,让曹嬷嬷多看她两眼,寻常府邸的夫人、奶奶们多数愿得夸赞,不喜别人说个“不”字。

而她?却只因自己一句话,便想出后续的对策和方略,这个女人倒真有些与众不同。

“你呀,都快成了酒痴,也就是老四宠着你,唉,我是管不了了。”

梁夫人借机下个台阶,圆了场,徐若瑾立即过去讨好,“哪是他宠我?都是母亲宠我,我才敢这么为所欲为的,还得马上为母亲倒上酒才行。”

徐若瑾立即斟酒卖乖,梁夫人笑着满意的抿一口,桌上的气氛倒是和乐融融,比起之前的尴尬好了很多。

而另外一侧,乃是梁霄、姜中宏、姜必武与张纮春在喝酒。

品起徐若瑾的烈酒,张纮春一口便辣出了眼泪,啧啧嘴道:“之前已经听说过梁四奶奶的酒格外的烈,却没想到烈到如此程度,果真是奇酿,新奇无比!”

梁霄微翘嘴角,没有说话,姜必武笑做圆场的人,“也是张主事海量,否则这一口酒啊,辣晕过去也有可能的!”

“梁家出奇人精将,连酒都这么的烈气十足。”

张纮春的话语若有所指,“要让我说,梁家的威名,果真是无法抹煞的。”

“梁家一心为国,向皇上效力,为百姓谋安康度日,哪来的什么威名。”

梁霄半挑眉毛,“张主事慎言。”

“哪里哪里,何须慎言?”

张纮春一杯酒下肚,脸色微红,似醉非醉,“梁家的赫赫功绩,史书有载,何人能够不认?”

“我张纮春虽是一礼部文臣,但向来是敬重以命相搏的武将,只可惜出身文臣世家,又没有个好身子骨,否则我也乐意奔赴沙场,策马扬鞭,为国争光。”

张纮春说的气势宣扬,“有些时候,事不从心,力不从心,莫说是我这么一个小主事,涪陵王世子恐怕也有这份心怀啊……呵呵,喝酒喝酒。”

张纮春又是一杯下肚,尽管火辣,却是强忍着吞下,随后便醉意满面,好似醉酒胡话一般。

姜中宏与姜必武对视一眼,俱都没有说话。

梁霄自始至终没有多发一言,一直在品酒吃豆,好似与此事无关。

张纮春装醉的余光笃了梁霄几眼,心知没能勾起他对涪陵王世子的话题,只得暂时作罢。

女眷一席,越发的欢畅无比,喜乐融融,男人们的一席,越发的冷漠无语,只有品酒的啧啧之声。

眼瞧着时辰差不多,梁霄则为张纮春倒了一大杯的酒,“喝吧,喝完便去睡,张主事也说了不少胡话,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张纮春心里一紧,姜必武把酒杯往他的面前推了推,“张主事,您海量,就干了吧?啊?”

张纮春咬紧了牙,更觉得酒意蒙心,再喝就真的倒了。

可他知道,这一碗酒是梁霄对自己的警告。

心有不悦,他很想再讨价还价一番。

他姓张,他更是皇上亲派下来的主事,哪能受一罪臣之子威胁?

梁霄的脸色乍冷,横目一扫,那一股冰骤般的凉意直袭张纮春的心窝,让他不由自主的当即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当啷”一声。

酒碗碎地,张纮春人也已经倒地不起。

徐若瑾听到声响,立即过来探看一眼。

梁霄吩咐顺哥儿把张纮春抬走,看到她,脸上涌起了笑,朝他人挥手道:“没事了,散席,睡觉!”

第三百二十五章 情意

梁夫人让芳茹陪伴曹嬷嬷回了小院,她便跟随方妈妈回了“福雅苑”的内间休息。

圆月高悬,星光轻媚,透过窗棂吹进的小风格外舒适。

梁夫人有些微醉,喝着丫鬟送进的醒酒汤,她倒没有睡意,与方妈妈聊了起来:

“这丫头的酒虽浓郁,倒是醉后不会头疼,还真有两下子。”

梁夫人揉着额头,方妈妈笑道:“若不是真有独特之处,就算是梁家开的酒铺子,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捧场的。”

“今儿的事,你怎么看?”

梁夫人说至正题,方妈妈思忖半晌,“老奴倒觉得,曹嬷嬷没有恶意,只是为何对四奶奶有那么强的关注,便无从得知了。”

“就算她与严家有点儿瓜葛,也够不到宫里去。”梁夫人已把徐若瑾身世的大概情况告诉了方妈妈,“原本以为是个主簿府的私生女,孰料她的身世还真是个谜,梁家就找不来个正常人么?”

“与四爷正般配。”

方妈妈的调侃,让梁夫人笑后便沉下来,“我管不得那么多,我现在只盯着凝香的肚子,盯着那丫头的肚子,梁家现在不缺情分,只缺人,也不知老大家的那个怎么样了,那更是我的主心骨!”

方妈妈咬了下嘴唇,没有再说反驳的话。

她最懂夫人的心,有些事,她也没有反驳的资格和立场,只能期望梁家更好,期望四奶奶平安如意。

张纮春此时也已经从晕倒中醒来。

他自当没有梁夫人那般惬意舒畅,因为男人们的酒本就是最烈的,而他又被梁霄逼着狂灌了一大碗。

呕吐不止,已是快连胆都吐出了,满嘴的苦汁味道。

长随递上了醒酒的汤,张纮春摆手示意他拿走。

他已经一口水都咽不下,只想静静的躺着,心底则越发的愤恨起来。

“老爷,其实您大可不必要与梁家人过不去,梁家的亲事可是皇上钦点的,即便梁大将军还背着罪臣的名头,但所有人都知道梁家要起复了,您这犯得上吗?”

长随马彪的劝慰,让张纮春闷哼一声,“你当我乐意这样么?不提张家的老爷子,也不提这个姓,单是澶州王那里便给我施加了不少压力。”

“哼。”

“梁家人不肯归顺澶州王,居然私下与涪陵王达成了交易,这口气,澶州王不会轻易咽下去的。”

“可您也没什么办法啊。”

马彪满脸心疼无奈,张纮春摇摇头,“没办法也得想出办法,否则我怎么向澶州王交待?”

“这差事,唉,就是得罪人的。”马彪感慨。

张纮春猛的睁开眼,“不提澶州王,皇上之所以选我来,就是让我恶心梁家的,那我就要做好这个癞蛤蟆才行,人啊,得懂得自己的价值。”

“可那梁霄今儿在酒桌上就逼得您这么狠,天高皇帝远的,您也斗不过啊。”

“时间长着呢,即便搞不出大响动,我也得搜刮点儿梁家的底才行。”

张纮春的脑中蹦出了徐若瑾的影子,“那位梁四奶奶的酒还真是够劲儿的。”

“她就是之前应该嫁张仲恒的。”

“那个废物,死就死了,他根本驾驭不住这个女人。”张纮春的眼睛微眯,“咱们倒是可以再会会她,我怎么有种感觉,她好似在躲着我呢?”

“您还是小心为上。”

“呕……”张纮春又吐了。

徐若瑾与梁霄此时已经送姜中宏和姜必武离去。

二人前脚刚离开府门,梁霄转回身便抓起她的小手,飞一般的回了“若霄轩”。

满身的酒气,他轻压在上。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被飞抛在床上,就有一挪大的重物压了上来。

她猛推着他,“让我喘几口气,憋死了!”

他轻抬身子,她粗喘不停。

“早晚要被你折腾死!”徐若瑾忍不住埋怨,好半晌才把气儿喘匀。

梁霄呼出的气有着微微的酒味儿,她今日也喝了两杯,再被酒气拂面,脸色更是红润,眼前的影儿都有些模糊了。

“怎么折腾?”梁霄贴着她的耳畔轻啄一口,“是这样么?”

一个激灵,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时若不知他想干嘛,那自己就是傻子了!

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有了力气,只觉浑身酸软无力,“饶过这一晚吧,明儿的,好么?”

“你求我。”他命令着。

她心里撇嘴,眼前却不得不服,“求求你。”

他的吻直接落下,亲吻着她的面颊,大手又开始摸摸索索的侵略开来。

“说话不算数!都已经求你了,你怎么还这样呢,讨厌,坏蛋,烦人。”

徐若瑾不愿承认自己又被戏弄,小拳头得了空便开始捶打在他的身上。

他畅笑起来,情愿被她捶打。

可他未感觉到疼,她却已经没了力气。

“你生气时更好看。”他的话,气歪了她的嘴,可她却知道自己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扭了扭身子,她缩成一团,打算就这么睡了。

他也不再嬉闹,褪去她繁杂的衣物,将她抱在怀中,扯来被子盖好。

见他终于正经起来,徐若瑾也敢说上几句话,“为什么你要把张纮春灌倒?那个人看起来很可怕,让人不想接近。”

“他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你不必在意他。”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并未完全的放下心来,“只怕他在三姐姐的亲事上挑剔什么礼节规矩,我便不好处理的。”

“那就都记下来,等着我出面。”

梁霄并未一口回绝不必在意,这让徐若瑾心里也慎重起来。

他应该不仅仅是重视三姐姐的亲事,想必这个张纮春还有什么其他的忌讳,他没有说而已。

徐若瑾不愿再多想,她只盼着快些把梁芳茹的亲事办完,让这个什么张纮春快点儿离开。

脑中又蹦出了曹嬷嬷的影,徐若瑾倒纳闷起来。

宴席之间,她总感觉到曹嬷嬷在不停的观察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只是她眼眸中的涵义,让人猜解不透,摸寻不着。

徐若瑾长舒口气,想的太多也无用,过一日,是一日吧。

抬头正看到他的侧面,微锁的眉头露出几分深思中的纠结。

她心底突然蹦出个念头,他若上了战场,会想他吗?

心里一丝抽痛。

她猛的起身亲了他一口,赶紧缩了被子里,“睡觉!”

梁霄看她这副小模样,莫名其妙的心中惊喜。

摸摸仍有温度的那一吻,他只轻拍她几下。

出征之前,一定要安顿好她……

第三百二十六章 拿捏

徐若瑾翌日早上刚起身,就被张纮春的长随马彪找上了门。

“张主事昨儿醉的那么厉害,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徐若瑾嘴上虽淡笑,心里格外谨慎。

昨儿刚想着要离张纮春远一点儿,今儿他就派人直接找上自己,还真是小鬼难缠呢。

马彪讪笑着道:“主事大人早上醒来精神气爽,一点儿醉意都没了,这还要攒一句梁四奶奶的酒是好酒,换做其他人家的酒,喝成昨天那样,恐怕三天都起不来床。”

“还是张主事海量。”徐若瑾寒暄一句,马彪立即道:“都是托梁四奶奶的福。”

徐若瑾只淡笑不再说话,只等马彪进入正题。

马彪又是讪笑几声,便道:“主事大人早间说,毕竟来到此地是为了涪陵王府的亲事,所以让我来问问梁四奶奶,您何时有空,主事大人想与您商议一下具体的礼程,您看?”

“这话说的可是折煞我了,皇上钦点的张主事来操办此事,我们自当是听张主事的,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准备。”

徐若瑾分毫不想见,又要顾忌着文人句句藏刀,别落了陷阱被拿捏住把柄。

马彪没想到徐若瑾会拒了,惊诧过后便道:“这事儿我可不敢去回,主事大人已在正厅等着您了,梁四奶奶您看……”

徐若瑾轻挑着眉,没有说话。

无声的逼迫和质疑,让马彪缩了脖子,“梁四奶奶您别误会,也是主事大人去求见过梁夫人,梁夫人说此事都由您负责,所以才派我来请您。”

“行。”

徐若瑾当即应下,“你先过去,我处理好手边的事马上就去见张主事。”

马彪瞧了瞧风和日丽、花香柳绿、人丁稀少的院子,壮了胆子道:“您手边还有什么事比此事更急?”

徐若瑾没什么好脸色,“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水呢,你说这事儿急不急?”

“急,身体为重,梁四奶奶无论再怎么忙,也要护惜身体,梁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靠您来撑着呢。”

“我就是个跑腿儿的,所有的事都要由婆婆决断,往后这等挑拨离间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徐若瑾直接戳穿了马彪的心思,转身回屋,吩咐红杏拿早饭,单把马彪一个人晾了外面不再搭理。

马彪一脸僵的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位梁四奶奶。

快人快语,而且根本不懂饶弯子,是因为他只是个跑腿儿的,所以犯不上跟自己动心眼儿么?

马彪挠头,只能先去向张纮春回禀。

而徐若瑾坐了屋内也没喝下去两口粥,只寻思着张纮春这个人心思太阴。

“四爷呢?去哪儿了?”徐若瑾早上醒来就没见到梁霄,随口问着身边的人。

“奴婢怎能知道。”烟玉一脸的怨怼,“四爷待奴婢向来如同空气,四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

徐若瑾转头看看她,才意识到身边的不是春草。

脑子里又蹦出了张纮春,徐若瑾不由问着烟玉,“嫣儿姑娘即将便入澶州王府为世子妃,之前要办的各种礼和仪程,你大概也清楚吧?”

烟玉没想到四奶奶会问起这件事,“大概清楚,只是奴婢被派来伺候四爷和您,便不知道了。”

“一会儿我去见张纮春,你跟着我。”徐若瑾最不喜一问三不知,完全要听张纮春的拿捏。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就是狼口里的猪。

烟玉惊愕的指了指自己,“奴婢跟着您?”

“怎么?你还不乐意?”

徐若瑾把碗中剩的几口粥喝下,不妨把话直接说明了,“因为凝香的事,四爷也不乐意理你,你还不将功赎罪,好歹让他眼中有你这么一个人,这么混吃等死的,你不觉得乏味么?”

烟玉被说了一张大红脸,“奴婢只是听过吩咐的,能在您身边说两句小话,哪谈得上什么将功赎罪。”

“别装傻,你知道该怎么做。”

徐若瑾喝了两杯清水,便去换衣服见张纮春。

烟玉眼珠乱转一通,倒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机会。

只是,这种事她自己争取来才算痛快,被四奶奶这么一说,总感觉不对劲儿呢?

徐若瑾才不管烟玉怎么想。

她的心里也没有誓死不能用烟玉的想法。

知人善用,烟玉虽然心底装着的是那位嫣儿姑娘,可就事论事,在三姐姐的婚事上,她是绝不敢出什么馊点子来恶心梁家人的。

单是梁霄那冷漠的眼神就足以吓破了她的胆子。

何况,她往后可是还要在梁府生活的……

张纮春此时已听马彪把早间与梁四奶奶的对话回禀了一遍,阴损的微眯着双眼,轻咳两声。

虽马彪对外说他神清气爽,可张纮春昨晚呕吐了一宿,今日头晕脑胀浑身疼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他是不会在酒的问题上找梁家人麻烦的,因为昨晚是接风宴,更是梁霄敬的酒,若在这种事上拿捏,会被人数落他张纮春不识抬举。

他要在正事上挑衅下绊子。

他可是皇上钦点的负责此次婚事的礼部主事,他说该怎么办,还能有人质疑?

张纮春心里盘算着,嘴角不由露出臆想得逞的阴笑。

这倒不是为了张家人曾栽在梁霄的手上,也不是为了临行之际澶州王的特意嘱咐。

而是为了他张纮春自己。

若是他在涪陵王世子大婚的事情上,能把梁家人拿捏的半句话都不敢有,回了京都,会有多少人认可他的实力?

一个礼部主事在京都,是不被人拿正眼瞧看的。

而他张纮春若想得贵人青睐,靠的便是与梁家的这一次博弈。

心里想着,他的腰板不由直了直。

外面唱了名,张纮春朝门口望去,正是徐若瑾带着烟玉、春草二人进来。

四目相对,张纮春立即起身相迎,涌起的那股胜利者的微笑,让徐若瑾格外警惕。

“来迟了,让张主事久等了,实在抱歉。”

徐若瑾不说题外话,直接引着烟玉上前,“按说三姐姐的亲事,我们都要听张主事您来布置,可刚刚一说要与我商量,我便心虚了,第一次接触这档子事,哪里能懂那么多规矩?”

“也幸好忠勇侯夫人临走时,给我留了一位能人儿,烟玉是即将成为澶州王世子妃,楚嫣儿姑娘的贴身丫鬟。”

徐若瑾看到张纮春僵硬的脸色,忍住笑道:“烟玉,还不给张主事请安?”

烟玉只觉头皮发麻,张纮春缩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了拳。

怎,怎么会有澶州王世子妃的贴身丫鬟在?

这……这还让他怎么下手?

第三百二十七章 闷气

烟玉也惊呆的僵在原地。

她万没想到,四奶奶会直接把自己的来历告诉给张主事,未来澶州王世子妃的贴身丫鬟,那岂不是就告诉张主事,王府世子娶亲的大婚仪礼,她全都懂得?

可这件事烟玉是发自内心的心虚,因为她也只是耳闻,根本没有经历过啊!

这……这让她怎么办?

徐若瑾的脸上很是轻松。

张纮春想要以公事拿捏自己,自己把烟玉摆出来,他还敢肆意妄为么?

她才不管烟玉真懂假懂,不出格的,自己睁眼闭眼的就认了,若是出了格的,就让烟玉去把这件事给顶回去。

澶州王世子妃的大婚都未听说过的礼,徐若瑾就不信张纮春敢往涪陵王世子的大婚上用。

无论张纮春的初衷是什么,他可都把澶州王府给惹到了,也把忠勇侯府恶心着了。

这个错儿,他敢担么?

徐若瑾在等待着,等待着张纮春开口。

烟玉僵愣半晌,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的呆着,否则丢的不是梁府的脸,而是忠勇侯府和嫣儿小姐的脸。

婷婷袅袅的上前福身,烟玉请安的声音微抖,“奴婢烟玉给主事大人请安,得四奶奶看中,能帮衬主事大人操持仪礼之事,是烟玉的荣幸,请主事大人吩咐。”

张纮春从惊愕中缓回神来,将怒恼收敛心底,脸上又浮出了貌似平易近人的微笑,“没想到梁府中能人辈出,连丫鬟都起这么大的作用,唉,我等羡慕不已啊。”

“张主事这话便是抬举我们了,也是侯夫人临走时知晓了三姐姐与涪陵王府的亲事,特意留下烟玉姑娘的。”

徐若瑾立即把阴软的针转了忠勇侯夫人那边,晾张纮春再气不过,也不敢肆意妄言的挤兑自己了。

张纮春果真是又闭了嘴。

对话占不着半分便宜,他也只能再仔细思忖。

把世子成亲的仪礼册子和各项要求的章程拿出来,“涪陵王世子的亲事,皇上格外重视,我这个跑腿儿的,是分毫都不敢怠慢。”

“这是宫中对王世子成亲的规章,请梁四奶奶先过目,后续的添减,咱们再商议。”

张纮春一脸正色,“我这般早来,也是为了护送曹嬷嬷来教礼仪,过些时日便有礼部的各级官员到中林县,分担各项差事的操持。”

“张主事辛苦了。”徐若瑾寒暄着,一把将他手中厚厚的一叠纸抓住。

张纮春没有松手,惊呆住了。

徐若瑾看着他,“不能看?”

“不,不是,只是……”张纮春没等说完话,徐若瑾便笑着接过,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张纮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只是拿出来说明一下,自己照章办事而已,没想到这个女人还要抢过去看?

可这东西还真没有明文规定不能看,他若强行不给,反倒是落了下乘,可这个女人是真的看,还是故意耍自己呢?

张纮春把心思落下,只想等她看两眼之后便走。回去好生想想再说。

可孰料徐若瑾坐在那里看了进去,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烟玉在一旁瞧着,张纮春目光望来,她便立即将目光投入到徐若瑾那里。

她只是个丫鬟,纵使是侯夫人留下的,那也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还没有能独立与一位主事大人对话的资格。

莫不如就当瞧不见,不说话。

春草默声默语,去倒了茶,为张纮春送上,便又站在一旁的候着。

徐若瑾的确看的很认真。

原本她就是不懂这其中的规矩,如今有个机会能看能学,她如何会放过?

张纮春要行之事,都不会逾越过这上面的要求,把这些看个清楚,他再想方设法的使手段,自己也能有应对的法子。

张纮春等的很焦躁。

可徐若瑾目不转睛,分毫都不搭理他。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张纮春象征性的轻咳两声。

徐若瑾抬起头,“张主事有事?”

“呃,没什么,只是梁四奶奶有什么疑问吗?”张纮春看着她手中那一厚叠的文件。

徐若瑾笑道:“张主事若有事情,可以先去忙,我这个人笨,做事就是慢,还望您多担待。”

笨?慢?鬼才信!

张纮春心里腹诽,脸上却不能露出痕迹,“来中林县便是为了此事,我还能有何其他的事?只是见梁四奶奶您看了半晌都未说话,问问而已。”

“我没有疑问,谢张主事体恤。”

徐若瑾一句话后,又低下了头,那股憋闷的感觉让张纮春很抓狂。

烟玉在一旁看得仔细,心里很是惊诧。

一来,她没想到四奶奶是真的在认真的看那堆繁杂难懂的条文,二来,四奶奶这股绵软的抵抗,让张主事根本拿捏不到半点儿棱角,实在高明得很。

烟玉恍然想明白一个问题,那便是之前侯夫人为何屡次遇上四奶奶都会被气的胸口生疼还找不出应对的方法。

因为她不遮掩隐藏,因为她直言直语,因为她从不被动的被牵着走,还因为……她的眼中没有什么畏惧。

没有畏惧?

烟玉对自己冒出的想法都觉奇特。

她为何会有这么强的自信和依仗呢?按说,依照四奶奶的出身,她完全不该是现在的模样。

四爷对四奶奶这般看重,也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吗?

烟玉的心思飘远,张纮春的茶已喝干。

门外柳絮纷飞,鸟儿轻鸣,屋内静谧无音,气氛僵硬无比。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徐若瑾才抬了抬头,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脖子,“许久没有这般伏案看书,倒是忘了时间,让张主事久等了。”

“梁四奶奶行事认真,让我等佩服不已啊。”

张纮春站起直了直身子,坐了这般许久,只觉得腰酸腿软,主要是气的。

“这可当不得夸。”

徐若瑾笑看张纮春,“时辰已不早,张主事下晌可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张纮春一切以自保为前提,“正事当先,哪有什么私事安排。”

“那就好。”

徐若瑾吩咐春草道:“去吩咐厨房,把午饭端来就是了,我不回‘若霄轩’,继续在这里看条例,张主事,要不然您回去用过午饭再小寐片刻?我就在这里不走。”

先是问了是否有私事安排,随即便说要继续看条例,自己又怎可能回去小寐?

张纮春只觉得眼睛发绿,纯是气的!

这个女人,实在可恶,可恶至极!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关键

徐若瑾用过了午饭,也没能继续看手中的条文。

因为绿萝找了上来,说起梁芳茹第一天学课的事。

“三小姐一上午就挨了不知多少手板子,手掌心被打的都出了血印子!午间用过了饭,曹嬷嬷还吩咐奴婢去准备一根长戒尺!”

“四奶奶,您若再不去看看,恐怕三小姐的小命都不保了,那位曹嬷嬷瞧着就是个厉害孤僻的,没想到下手还这么狠,太过分了!”

绿萝义愤填膺的一通说,眼睛里都含了泪珠子。

徐若瑾纳罕的看着她,“是三姐姐让你来找我的?”

绿萝一怔,摇摇头,“那倒不是,奴婢是去库房找长戒尺没找到,便来您这里了,四奶奶,您好歹过去看看,与曹嬷嬷说两句,好歹是要嫁去王府的,哪能这么打!”

“你是压根儿就没去库房吧。”

徐若瑾坐正了身子看向绿萝,绿萝心虚的吐了下舌头,一脸不安的辩驳,“奴婢是真的心疼三小姐,四奶奶,您可不能不管啊!”

“夫人知道了么?”徐若瑾提到梁夫人,绿萝又是摇摇头,“奴婢没敢去,见着夫人都哆嗦,话都不敢说。”

“夫人又不能吃了你,你怕什么。”

“自小就有这个毛病了,改不了了啊。”

绿萝壮起了胆子,拉着徐若瑾的衣襟,“四奶奶,您还是快去吧,去晚了,三小姐再被打坏了。”

“你就不怕我去,也跟着挨打啊!”

徐若瑾大白眼翻着她,“那是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向来就是狠戾的,我去?我去有用吗?”

绿萝仔细琢磨下,也觉得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焦急的跺起了脚,眼泪儿都流出来了,绿萝蹲在地上便开始哭,“奴婢也没辙了,奴婢是真的急,那可怎么办?连四奶奶您都没辙,奴婢还能去找谁?三小姐真是可怜,自来就脾气温和规规矩矩,谁知道这个教习嬷嬷一来就开始打,这到底是什么命!”

绿萝越说越觉得憋屈,伊伊呜呜倒是哭了起来。

徐若瑾看向了烟玉,虽未开口,烟玉也明白,四奶奶这是在问嫣儿小姐当初是否经历过此事。

烟玉摇摇头,“侯府的规矩向来严厉,嫣儿小姐多才,未挨过打。”

徐若瑾无奈的叹口气。

单看侯夫人那一举一动,也知道侯府的规矩比天大,而且那是嫁去澶州王府,忠勇侯府地位颇高,宫中的嬷嬷也不敢太过分。

那位嫣儿姑娘是没受过三姐姐这般苦了。

看看桌上的物件,她只能先暂且撂下,梁芳茹的事不能不管,可该怎么管?

自己倒不怕舍了这张脸,可硬着头皮找上门,曹嬷嬷会给她这个面子么?

她自认不会,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去找婆婆说道也不合适,只能去问问方妈妈了。

徐若瑾想好办法,便起身去见张纮春。

张纮春早已用过了午饭,正在思忖该想个什么办法对付徐若瑾,对付梁家。

看到徐若瑾走来,他收起心绪,又涌起那副招牌的笑容,“四奶奶这么快就用好了?如此精明强干,梁霄果真是有福之人啊。”

“倒是要与张主事说一声抱歉了。”

徐若瑾没有理睬他的寒暄夸赞,听起来都是废话一般,“府内有些琐碎事急需处理一下,要暂时离开片刻。”

张纮春当即欣喜,脸上却流露出一副犹豫遗憾的表情,“家事也是要事,虽然下晌很想与梁四奶奶仔细商议一番,但您还是先去忙,事急从先,我还是能理解的。”

徐若瑾明知他是在说虚话,但为了梁芳茹,这口气也不得不忍下,“张主事心善,那就请您多担待,歇息片刻,我稍后就回。”

“那些条例……”张纮春直觉告诉自己,应当把物件要回。

徐若瑾犹豫下,“不知能否借我一日?”

“这终归是公中之物,梁四奶奶留一日,我实在不好办啊。”张纮春嘴上虽不借,却流露出为难之意,也并非当即回绝。

“那我便还给您。”

“也不是不行……”张纮春心生一计,突然改了口,“我便破个例,明日一早,您归还于我,可否?”

徐若瑾心里只惦记着梁芳茹,并未深思张纮春是否揣着什么坏心眼儿,“那便多谢张主事了。”

“不客气,我们也都是为了把王府的亲事办好嘛!”

张纮春似捡了金子一般笑灿如花,当即带着下人便离开此地,“梁四奶奶先忙,我先走一步。”

“张主事慢行。”

徐若瑾目送张纮春离去,心里倒诧异他怎么跑的这么快。

绿萝在一旁揪着小脸催促道:“四奶奶,主事大人已经走了,您也快着点儿吧?三小姐可等不得了。”

徐若瑾转头白了她一眼,绿萝双手乞求的巴望着,她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抬起步子,“走。”

这一路上,徐若瑾都在思忖稍后该怎么与方妈妈说才对。

思来想去,她都觉得这其中的事情不通透。

即便找了方妈妈又能如何?

是请方妈妈与曹嬷嬷说合两句?还是问曹嬷嬷这么做,是对是错?

方妈妈若知道了,婆婆自当也会知道。

而不管怎么说,怎么做,都会让梁芳茹落个不能吃苦、不受教的坏印象。

对!

徐若瑾突然停住脚步!

她突然明白为何自己想不通这件事,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三姐姐到底是为何挨打,曹嬷嬷为何让绿萝去取长戒尺!

自己知道的都是绿萝的片面之词,根本不是事情的真相。

若是曹嬷嬷打的对呢?再一窝蜂的跑去说合,岂不是堕了三姐姐的名声,还得罪了人?

徐若瑾的突然驻步,让绿萝险些撞了她身上。

“四奶奶,您怎么不走了?”

“春草,回咱们院子,去把床头格子上的伤药拿来,就是上一次夫人赏我的。”

徐若瑾想了明白,立即吩咐春草去办事。

绿萝一脸糊涂,烟玉却看了个清楚。

之前四奶奶要去找方妈妈时,她就已经觉出不对,可她心里明白,却没有说出来。

可没想到在路上走了这么一会儿,四奶奶反倒是转过弯了。

拿了伤药送去,再探个究竟,曹嬷嬷也说不出什么来,反而还能拉近一层关系。

嫣儿小姐实在低估了四奶奶的实力。

但若嫣儿小姐与四爷再见面呢?四爷真的会舍弃旧情么?

烟玉对自己的想法自嘲一笑。

能不能再见,还得看老天爷如何安排吧?

而四奶奶如今事情缠身,却忽略了她本应最重视的,那便是凝香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真的健康诞下,四爷和四奶奶之间即便情分再真,也会有裂痕的……

她只等着看好戏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怪话

徐若瑾等春草拿来伤药,便去了梁芳茹新建的小院。

梁芳茹与曹嬷嬷正在用午饭。

她的手已经包扎了纱布,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但望向徐若瑾的目光却没有怨怼,而是愧疚。

徐若瑾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没有冲去找方妈妈,否则真可能酿成了错。

曹嬷嬷面色平淡,看到徐若瑾前来,余光睹见了绿萝。

“长戒尺呢?”曹嬷嬷问。

绿萝缩了缩脖子,看向徐若瑾,可四奶奶没发话,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去库房没有找到,已经告诉人去准备了。”

曹嬷嬷微微点头,才看向徐若瑾,“四奶奶是来求情的?”

“怎么会呢,三姐姐与您习课,是她的福分,当初我与方妈妈学课的时候,也一样挨过打的,这是常事。”

徐若瑾拿出伤药,“是来为三姐姐送药的,这是婆婆当初给的,伤愈快,而且不留疤。”

举着药朝向梁芳茹递了递,“稍后就涂吧,涂药时会有点儿火辣辣的疼,但好的快,三姐姐忍一忍。”

梁芳茹面色通红,羞涩又感激,“四弟妹有心了。”

“四奶奶识大体,还好没让我失望。”

曹嬷嬷若有所指,脸色也平缓了些,徐若瑾知道曹嬷嬷定是看穿自己的心思,笑着道:

“其实与嬷嬷您也没必要说虚的话,我突然过来,不担心三姐姐是假,可路上便想,您如今对三姐姐严厉一些,总好过嫁去王府再吃亏要更好。”

“挨打只是疼一时,若真是在王府出了错,那恐怕要疼一世了。”

徐若瑾说这话是发自内心,“所以见了您,再看到三姐姐,我这颗心也放下了,这般鲁莽,还请嬷嬷您多担待,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四弟妹。”梁芳茹感激的看着她,徐若瑾给绿萝使了眼色,“去上药吧,往后不要大惊小怪的,这般没有规矩,怎么跟随三姐姐陪嫁到王府?”

绿萝一脸畏惧,“奴婢也是心急。”

“心急有什么用?明儿三小姐习课时,你便去跟着我,打也要把你打出来,免得出去丢了小命,听到没?”

徐若瑾厉声呵斥,绿萝一脸僵硬,“啊?四奶奶,奴婢一定好好跟随三小姐,绝不会再出错的。”

“你不想跟着我,我便去与夫人说,让夫人训你!”徐若瑾抬出梁夫人,绿萝一张小脸当即苦下来,“奴婢都听您的。”

梁芳茹有些心疼,但她是个明理之人,点头应道:“四弟妹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的。”

徐若瑾直接把话挑明了,“只要三姐姐不怪我擅自做主便好。”

“怎么会?四弟妹的脑子比我管用,我如今是想管也管不明白的。”

梁芳茹看向绿萝,“跟我进来上药。”

绿萝连连点头,小碎步的跟着梁芳茹去了内间。

徐若瑾看向曹嬷嬷,亲自过去斟了一杯茶。

曹嬷嬷也没有客套,端起抿了一口,看她道:“四奶奶刚才所说虽是心中真言,可这等话也要分场合说才行,不见得人人都听真话,都有容人之心的。”

徐若瑾一怔,脸上郑重认真,“愿听嬷嬷教诲。”

“倒说不上教诲与否,只是随意聊聊罢了。”曹嬷嬷看着窗外,“梁家虽是被责贬到此地,其实过的或许比京都还要舒心。”

“功名青史,提到梁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顶子再红的官儿,也会有几分顾忌,不敢肆意招惹,除非是不要命了。”

曹嬷嬷收回目光,“可若是在京都便不一样了。”

“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却有无数人争权夺利,出个门,或许就遇上三四个五品以上的官老爷的车驾,实在没有什么滋味儿。”

“体味不到家族庞大的益处,只剩空洞焦躁的虚荣。”

“好比四奶奶刚刚那一番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便是不同的味道和涵义,说不准就惹出什么麻烦了。”

徐若瑾听在耳中,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她总觉得曹嬷嬷话中有别的涵义。

“依照嬷嬷所说,梁家纵使再起复,也还是不回京都的好?”

“那便不是我能提议,四奶奶能决定的了,都要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

曹嬷嬷不再多说,又抿了一口茶。

徐若瑾仍有探究的心,“您说的对,一切都依天注定,说句心里话,我倒觉得在这里过的更潇洒,惬意,也只盼着能舒舒坦坦、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但这或许是期望、愿望,不知是否是奢望了。”

曹嬷嬷看着她,“期望四奶奶愿望成真。”

“多谢嬷嬷提点。”徐若瑾站起身行了一礼,曹嬷嬷侧身让开,没有完全的接纳。

门口又有了响动,烟玉撂了帘子,传话道:“方妈妈来了。”

方妈妈?

徐若瑾格外诧异,她没想到自己没去找,方妈妈却真的到了。

方妈妈进了门,曹嬷嬷的脸色虽和缓下来,但也挂着几许不悦:

“我这儿倒是热闹了,怎么着?是怕我连府上的四奶奶也教训上?我还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

“老姐姐这话我可不依,想当初,是谁教习良贵人时,连带着贵人的嫡母一起教训了?”

方妈妈的笑让曹嬷嬷绷不住脸,“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记得。”

“那怎能忘?”方妈妈径自的坐了一旁,“那些年的事,我一样都没忘,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曹嬷嬷似不愿追忆过去,“你来,不会也是为了感慨一下宁肯我下狠手,也免得三小姐在涪陵王府吃亏的吧?”

方妈妈微挑眉头,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笑着吐了舌,“刚受曹嬷嬷一番提点,我也是心底开阔,学到不少。”

“胡言乱语而已,四奶奶莫放心上。”曹嬷嬷似不愿多提二人的私谈。

方妈妈笑道:“让老姐姐讽的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是来替夫人传个话,府上戒尺长短粗细都有,各式的伤药也都齐全,只请老姐姐放宽了心。”

曹嬷嬷淡笑,朝着“福雅苑”的方向福了福身,“有梁夫人这话,我义不容辞。”

“行了,话已传到,我便回了。”方妈妈看向徐若瑾,“四奶奶也一并走吧?”

“嬷嬷告辞。”徐若瑾借机为曹嬷嬷行了礼,跟随方妈妈一同出了门。

两个人离开梁芳茹的小院,不约而同的停驻脚步。

徐若瑾朝后摆摆手,示意烟玉和春草都不必跟着。

“曹嬷嬷与四奶奶说了什么?”

“妈妈,曹嬷嬷的态度很奇怪。”

二人又是不约而同的一齐开了口……

第三百三十章 事起

“四奶奶为何觉得奇怪?”

方妈妈开口先问,静静的看着她。

徐若瑾余光睹向周围,见烟玉等人离的很远,仍压低声音道:“感觉曹嬷嬷的话语中,好似不赞成梁家人回京都。”

“她这般说?”方妈妈皱起眉头,似不敢信。

徐若瑾又仔细想了下,“除非是我理解错了,不然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但曹嬷嬷说是随意的闲聊,胡言乱语,但我总觉得很奇怪,妈妈您看呢?”

方妈妈沉默半晌,“宫中的人口中从无胡言,四奶奶想的是没错的。”

“可终归只是个教习嬷嬷。”徐若瑾心有犹豫,方妈妈斟酌下,看着她,“没再与你说别的了?”

“还析解了我的一段话,告知我,不是所有人都有容人肚量。”

徐若瑾叹了口气,“我是真觉得她很奇怪,若是宫中人、公侯王府的人都这么怪,三姐姐嫁去王府,岂不是更劳心劳神?扛得住么?”

“各人有各自的角色和命运,四奶奶还是多思忖下自个儿吧。”

方妈妈叹了口气,瞄了两眼她的腹部,“别人的事还是少操点儿心,办的差不离便是了,还是多补补身子。”

方妈妈扫描的目光让徐若瑾当即一张大红脸!

“也不是我自己不想,这事儿也是听天由命的吧。”

徐若瑾声如蚊吟,咬着嘴唇,完全没有果断雷厉的模样,而是一副小女人纠结的姿态,“我也请岑大夫把过脉,但我之前的身子就不好,您也知道。”

“子嗣在所有的人家中都是最主要的事。”方妈妈很郑重其事,“也是让家庭稳定的因素,四奶奶,多上上心吧。”

徐若瑾认可的点点头,“我明白的。”

“那我便先回了。”方妈妈最后叮嘱,“对曹嬷嬷,敬重便可,不要走的太近。”

“我省得的。”徐若瑾能得方妈妈这般多的提点,心里也甚是高兴,“不过您怎么会来?真是为了母亲传话?”

方妈妈隐晦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转身朝着“福雅苑”的方向走去。

徐若瑾站在原地看了半晌,也是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孩子,连方妈妈都私下特意的与她提到这个问题,看来,这的确是个不得不去深思的事。

可若自己真的生不出孩子吗?

他的“爱”,还会存在吗?

心底微凉,更有一丝疼痛,徐若瑾猛掐了自己一把,想要忘掉这疼痛的事实。

其实她自己一直都在逃避,但如今,好似逃避不掉了。

仰头长叹,烟玉与春草也已经走了过来。

“四奶奶?”春草很是担心。

徐若瑾摇摇头,“没事,咱们走吧。”

“咱们现在去哪里?还去主厅吗?”

烟玉的提问让徐若瑾脚步顿了下,“去主厅,那些条例文拿回院子,容易生出麻烦。”

徐若瑾微愣了下,“或许现在也有麻烦了。”

张纮春此时正在一个酒楼中与两位当地的乡绅吃茶闲谈。

这两位乡绅之前都是张家的人,张家在此地受了大挫,二人一时找寻不到能依靠的臂膀在发愁。

而梁家的势头越发猛起,他们的心中也越发害怕。

得知张纮春作为礼部主事前来中林县,一早便准备大礼求见,绫罗绸缎这些物件已经不够表达内心的期盼,若不是因为沉,他们早把那些名贵古董换成大金条搬来了。

张纮春今日见他们,自当有他的目的。

抿着上好的茶,看着窗外的景,听着二人喋喋不休的抱怨日子有多么艰难,他的脸上格外惋惜和怜悯,让二人感觉到他的慈心善意。

“其实,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我的确伤感万分。”

张纮春又是长叹,“可我一个礼部主事,也不过是听着好听而已,真做起事来,哪比得过梁家的势头?不过就是个听之任之的跑腿儿的罢了。”

“二位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张纮春摩挲着手中的雕花茶碗,对面的二人对视了下,其中一人道:“主事大人,您可是皇上钦点的主事,怎能是个跑腿儿的?梁家之前都已经吃了那么大的亏了,还敢对您不敬?”

“那是,除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亦或许有不臣之心!”另一人补言道。

张纮春的笑容若有所指,“你们哪里懂梁家人的心思?单说今日,我一个主事还没有提具体的仪礼,他们便已把章程册子要过去独自看,看完再谈。”

“啊?”

“这不是胡闹嘛!”

“就是,若只按照章程办事,还需要您主事大人亲自前来吗?”

“这的确是太过分了,主事大人,这事儿不能忍啊!”

二人的惊愕挑唆,让张纮春心里微动,“我哪里敢?那位梁家的四奶奶,之前便与张家有过旧怨,我还是少惹事为妙,咱们张家人,低调点儿为好啊!”

张纮春撂下这么一句,二人互看对方,心底闷气不已。

他们不是傻子,自当听得出张纮春是在徐若瑾的手底下吃了憋了。

什么与张家的旧怨,还是梁家的势头,这都是题外话,关键就是他张纮春吃了憋,不爽了。

二人心头算计着,该如何做才能让张纮春肯松口拉扯他们一把,因为他们不是没有试过其他的路子,完全是走不通了。

张纮春抿着茶继续看向窗外的景。

徐若瑾,从你这里下手,就真的走不通么?

天空一只乌鸦飞过,徐若瑾没有心思去望窗外的景色,而是在主厅闷头的看着张纮春留下的仪程条例。

春草将主厅的灯光调亮,烟玉送上了晚上的饭菜。

徐若瑾揉揉眼睛,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

“四爷还没影儿呢?”徐若瑾想到了梁霄,随口问。

烟玉摇摇头,“奴婢不知,没回若霄轩,一直都在您身边儿。”

“都坐下吃吧,今儿必须得把这些条文看完。”

徐若瑾心底算计着,“好歹咱们心底得有个数。”

烟玉点点头,四奶奶的钻劲儿已经又刷新了她的认知,她从没想过只是单纯的条文,会让四奶奶能这般静心的看。

哪怕是嫣儿小姐……恐怕也坚持不了这么久吧?

可四奶奶,能与嫣儿小姐比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若瑾抬头看去,是顺哥儿。

“你怎么来了?”

顺哥儿一脸凝重,凑到徐若瑾的跟前,“四奶奶,奴才刚从外回来,听了一股传言,说是咱们府上以势压人,信不过皇上亲派的主事大人,奴才刚问了忠叔,忠叔也是刚刚听说,去向夫人回话了。”

徐若瑾余光睹见那厚厚一叠册子。

“张纮春,他果真够阴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阴刀

丫鬟们对此颇感意外和担忧,徐若瑾惊后,便沉稳的思忖起来。

顺哥儿在等着她传话。

可等了半晌,却见四奶奶又拿起条文看了起来,分毫没有焦急的模样。

烟玉心底惊愕,想不明白为何徐若瑾还不快去见梁夫人。

这事儿一出,她心里其实很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因为刚刚觉得四奶奶的韧劲儿强盛,连嫣儿小姐都比拟不足,但顺哥儿的回话,让烟玉心底偷笑。

都被人拿了把柄了,还有什么韧劲儿不韧劲儿的?

嫣儿小姐是根本不会这么做的,那还有什么可比的?

原本以为四奶奶会惊慌,可谁知道四奶奶又坐在这里看起条文?这是哪一出戏码?实在让人想不通透。

“四奶奶,您不去夫人那里?”

烟玉没忍住,问出了口。

徐若瑾目光没有离开条文,在快速的浏览记忆,“夫人有来传我过去么?”

“倒是没有。”

“那我为何要去?”

“奴婢是觉得夫人会担心……”

烟玉说完,徐若瑾微微摇头,“这事儿已经出了,明摆着是被人坑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说我是霸道信不过他,我就信不过到底,反正恶名已经加了身上,我就把这些条文看完,吃亏也得往回找补些。”

徐若瑾的心都在迅速看完条文上,“不要再与我说话,顺哥儿,春草,你们去外面瞧着,有张主事归来的消息,立即来告诉我。”

“是,奴才这就去。”

顺哥儿说着话,朝春草递了递眼神,两个人先后出门,只剩烟玉独自留在徐若瑾的身边。

她的确是被震惊到了!

完全没想到,四奶奶在这种时候,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吃亏要往回找补些?

换成其他人,哪会做出这样的事,早就被气炸了,定会想法子往回挽名声,平息外人的诟病和舆论。

而四奶奶却是认了恶名,还要一错到底。

这股骇人听闻的做法是在让烟玉惊的半句话都说不住,只呆呆的望着她。

屋内静谧无音,只有偶然响起的翻书声。

梁夫人这会儿已听忠叔说完了外界的传话,脸色阴沉下来,极不好看。

“终归还是太嫩了,这么容易就被人糊弄了。”

梁夫人的眼中满是失望,“只是张纮春玩了这么一手,舆论一出,咱们家反而被动了。”

“老奴已经派人去盯着,看看到底传到什么份儿上,他张纮春胆子再大,估计也不会乐意这种话传了京都去。”

忠叔一脸不屑,“皇上如今在拉拢梁家,七离国边境大战一触即发,张纮春来了中林县便闹事,哼哼,他也是不想要那顶官帽了!”

“这也是您护着梁家,都往好处想。”

梁夫人思忖的更长远,“皇上之所以派他来,不就是为了恶心梁家人的?还有什么怪罪一说?”

忠叔噎住,只长长一叹,“那您说,该怎么办?”

“好在这事儿是那丫头做的,不懂不知没规矩的罪名是一定背上了。”

梁夫人想着徐若瑾,问着方妈妈,“她人呢?这会儿应该也知道了,却不露个面儿。”

方妈妈看向白芷,“去问问,四奶奶在做什么。”

白芷应令便出去,梁夫人眉头蹙紧,桌上茶碗中氤氲的热气渐渐消退,好似梁夫人的心,也渐渐的凉了。

她原本想着徐若瑾处理家事倒也井井有条,是个能担起事的丫头,自己只盯着凝香的肚子便罢了。

却没想到会在芳茹亲事上出这种问题。

也是自己太过大意,知道张纮春这种人前来做主事,怎还能任由徐若瑾来操持?

就算是能处理点儿柴米油盐,也终归是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这种事可怎么办才好?

自悔,自疚,梁夫人心底五味繁杂,越想越烦躁不宁。

“她人呢?怎么还不来?”

“已经让白芷去了,再稍等等。”

方妈妈的劝慰只让梁夫人又是一叹。

而此时此刻,张纮春正在回梁家的路上。

车夫和长随一脸焦虑急迫,好似发生了多么大的事,而坐在马车当中的张纮春却在偷笑。

没看出来,这两个土老帽做事倒是挺聪明的,自己不过是随意提点两句,便能明白该干什么。

想到徐若瑾,张纮春忍住不笑出声。

一个破落出身的丫头罢了,还想拿捏自己这个堂堂的主事?

他早已经想好这件事该如何推脱了,倒是要看看,他们梁家还能不能像之前那般自在!

白芷到了正厅之处,与徐若瑾回了夫人要见她。

“四奶奶,您还是快着点儿吧,夫人挺不高兴的。”白芷小心翼翼的说着,她自己都觉得丧气了,每一次来找四奶奶,都没说过什么好事。

徐若瑾神色淡定,目光仍没离开书目条文,“我还差两页便看完,你稍等等。”

“啊?”白芷一脸惊愕,“您不怕夫人发火啊?”

“现在去了不一样会发火?别说话,马上看完。”

徐若瑾一派云淡风轻,白芷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只是四奶奶身边是那个烟玉,她纵使一肚子纳闷也没说出什么,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等着。

又过了半晌,春草从外进来,“四奶奶,张主事回来了。”

“他去哪儿了?”徐若瑾一心二用,嘴里说完话,便叨叨着条文的内容,速记。

“朝向福雅苑的方向去了。”

徐若瑾念完最后一行,瞬时把册子合上放在一旁,“他倒是挺有心的,回来就奔去母亲那里,火上浇油,怕他这一把火烧不死我。”

“要不要等四爷回来?”春草有些担心,四爷若是回来,好歹能替四奶奶挡一挡。

“不用。”

徐若瑾周整好衣裳,便往外走,“我这就去见识见识,张主事还能做出多么无下限的事情来!”

徐若瑾朝向“福雅苑”行去时,梁夫人也知道张纮春正朝她的院子走来。

心中即便再焦躁烦闷,梁夫人仍有内宅之主的冷静气度,端端正正在正堂等候,看张纮春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梁夫人脸色微冷。

张纮春一脸急迫,进门便是拱手作揖,“梁夫人啊,真是、真是我一时糊涂犯的错,您可千万不要怪罪梁四奶奶,不过随意说了两句话却被人歪曲成那副模样,唉,您消消气,梁四奶奶真是无辜的啊!”

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随后皱紧了眉。

方妈妈心底一紧。

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张主事,杀人不用刀的把戏,他玩的已是登峰造极,纵使夫人有心,恐怕也护不住四奶奶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压力

梁夫人也没想到张纮春会玩出这么一手恶心人的伎俩!

随意的两句话就能被人误解?他张纮春也是礼部的主事,最是谨慎小心,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

先是让别人做了杀人的刀,他在跑回来连连认错赔礼,还让自己不要怪徐若瑾,这无非是在等着看自己是不是以礼治家,等着自己责罚徐若瑾了。

可这件事能不罚吗?

若是寻常关起门来自家人也就罢了,可如今正是梁芳茹婚事在前的关键时刻。

教习嬷嬷在瞧着,礼部的主事在看着,她若不罚,岂不是在告诉外界梁家人就是护短不认账、就是这般没规没矩,连皇上派来的主事都要受憋受委屈了?

这等事若只是被人嘲笑两句,梁夫人并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梁家如今虽偏居在中林县,但却是朝堂中的一根钉。这个话题若传了出去,不知会被那些梁家的敌对家族演变成多么大逆不道、心存歹意、存有不臣之心的贼子来。

破罐子破摔也就罢了,如今梁辉、梁鸿可是在边境之地,随时参战。

那可是她的儿子,她的命啊,纵使她心里恨透了眼前的张纮春,梁夫人心里也明白,她只能拿惩罚徐若瑾来平息这件事,在这次较量上退让一步。

就让那丫头长点儿记性吧……

念头虽多,梁夫人却思忖的极快,让方妈妈为张纮春倒了茶,她便道:“这事儿怎么能怪张主事,快坐下歇一歇,这般焦急的赶回来,也真是苦了您了。”

梁夫人的阴阳怪气,张纮春自当听得出来,恭恭敬敬的接过方妈妈递过的茶,欠了身子坐在椅子上,“梁夫人这是怪罪我了,其实这事也的确怪我,好端端的偏要出去吃什么茶,四奶奶有事,在一旁等候片刻便罢。”

“唉,说到底还是心软,受不住他们接二连三的邀请,可谁知,只是随意的攀谈几句,还闹出这等事来。”

张纮春朝着自己脸上轻拍一巴掌,“都是我的错,梁夫人,千万不要怪罪四奶奶。”

张纮春句句不离“怪罪”徐若瑾,就是在逼着梁夫人表态。

梁夫人脸色更沉,“我哪里敢怪张主事,这事也的确是若瑾那丫头没做好,反倒是让您操心担责了。”

“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张纮春满脸诚恳,“这件事我一定要负责任,可关键是现在已有人开始说起了闲话,我纵使有心阻拦,但一人力短,实在做不了什么啊,我率先表个态,这件事都听梁夫人您的,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

眼见梁夫人的脸色凝重黑沉,张纮春往前探了探身子,“您也不要担心我会有什么想法,人言可畏,我只期望这件事别给梁家扣上什么不好的罪名,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张纮春说完最后一句,心中畅快的险些没忍住嘴角的笑,迅速低下了头,连连感叹,露出苦色。

梁夫人只觉眼前一晕。

虽然事情的利弊她早已想了明白,张纮春会是什么嘴脸,她也推敲出来。

可眼前这个人做出这副把戏,梁夫人真觉得手心痒痒,不知如何泄恨才好。

“去把四奶奶请过来,这事儿是她闹出来的,也听听她怎么说。”

梁夫人虽已派了白芷前去找徐若瑾,当着张纮春的面儿又重新下了令。

方妈妈明白梁夫人的心思,再派人去,是要告诉四奶奶张纮春的做派,让四奶奶心里先有个主意。

到门口吩咐了小丫鬟,方妈妈正欲转身回来,又睹见门口已有了声响,她便站在门口等候。

只是来人露了面儿,方妈妈的脸上浮起了凝重压抑。

曹嬷嬷。

她怎么会在这时候来?

是已经知晓这件事,要来听梁夫人做个决断,看梁家如何表态的吗?

方妈妈顾不得遮掩,朝屋内的梁夫人递了个眼色。

看到方妈妈的眼神,梁夫人心中一片冰冷,张纮春则抻着脖子朝门口望了望,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老姐姐怎么来了?”方妈妈迎了两步,低声道:“是三小姐那边有什么短缺的物件?”方妈妈故意试探。

曹嬷嬷的脸上仍是那副淡笑,“三小姐很好。”

“那是?”

“刚听外人提到梁家出了点儿问题,我正是在教习三小姐府规一事,言传不如亲眼见,梁夫人乃是侯府出身,顶多此事一定有理有据,便带着三小姐一同来看看。”

曹嬷嬷把来意说明,再看方妈妈的脸色,笑道:

“我只为教习而已,只看看,不随意评判说话,你不必担忧。”

方妈妈不等说什么,曹嬷嬷便看向身旁的梁芳茹,“三小姐,进去吧?”

“是。”梁芳茹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脚步并齐、身子微欠,连合手的位置都甚是得体。

这些时日没少挨打,她也真被教出了模样。

只是方妈妈已没有心情感叹三小姐的事,心都飘去了徐若瑾那里。

因为曹嬷嬷的到来,无疑是雪上加霜,因为她就是宫中的一双眼睛,夫人若不妥善处置这件事,连夫人都会遭遇斥责,名誉受损的。

徐若瑾其实早已经来了。

只是方妈妈和梁夫人都不知道她躲在了角房的隔壁。

那是个偏僻的角落,若无人特意过去,很难发现那里有人。

听着张纮春在那里自说自话的逼迫婆婆表态,再看到曹嬷嬷带着梁芳茹也来看婆婆如何处理责罚自己,徐若瑾并没有慌张,反而越发的平静。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怕的?

对于自己来说,最坏的可能便是被婆婆责罚,让张纮春出气,只是挨打她不怕,这件事让梁家被动,她徐若瑾不能忍。

被踩了一脚,还要赔礼耽误别人脚落地?

她徐若瑾不怕疼,怕的是憋屈,这一份气,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终归也是这副模样,她还有什么怕的?

张纮春乐意演戏,她便要做个拍手叫好的观众,这出戏,她就陪着演到底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躲

梁夫人正在硬着头皮挤出笑与曹嬷嬷寒暄之时,徐若瑾已经悄悄的溜到“福雅苑”的门口,让白芷重新通禀传话。

那一声颤颤巍巍的“四奶奶到了”响起,让屋中心不在焉的众人都闭上了嘴,齐齐的望向门口。

徐若瑾脸色淡然,嘴角微翘,脚步轻盈,一派云淡风轻的踱步进了屋。

张纮春的嘴角微微抽搐,颇为惊愕。

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怎么一点儿着急的神色都没有?

那副与生俱来的自信让人以为是眼睛花了,张纮春揉了两下眼睛,待又见到徐若瑾朝向她行礼问好时,不得不扯出愧疚之色,“张某随意说了几句,给四奶奶添了麻烦,对不住了。”

“是啊,的确是个麻烦。”

徐若瑾没有寒暄的说辞,反倒直接应答下来,让张纮春拱着的手僵在那里落不下来。

梁夫人意外的看了徐若瑾一眼,知道她说不准又要撒泼耍浑,本想阻止一下,却见曹嬷嬷在笑着看她……

正巧心里也有不忿的气恼,梁夫人张开的嘴又合上,端起一旁的茶碗只当耳朵聋了。

徐若瑾没有理睬张纮春的僵硬难堪,转身为曹嬷嬷行了礼,“曹嬷嬷也在,给您请安了。”

端庄有度、落落大方……

曹嬷嬷笑着点头,“梁四奶奶客套了,只是这一礼让我颇感熟悉,也是老妹妹教的好。”

曹嬷嬷看向了方妈妈,二人对视一眼,只微笑两下没有多说。

徐若瑾也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没完,迈步上前给梁夫人请安,“让母亲操心费神了。”

“你也知道,寻常在家散漫惯了,我也不愿多说你,宠着你,可这回闹出麻烦了吧?我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梁夫人嘴上说着,目光也在与徐若瑾做交流。

二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忿和愤懑,也都不愿让张纮春就这般的得了便宜卖乖……

“我也没想到张主事只是随意的两句话会被人误解成这副模样。”

徐若瑾一脸委屈,侧头看向张纮春,“这话倒不是怪张主事您,您可千万不要误会,麻烦是我惹的,这件事我承认,也乐意承担责任,只是我很纳闷,能这般误解您话中之意的,到底是什么人?那一双耳朵是怎么长的?”

“能把您的善言善语听成是委屈抱怨,我倒真心佩服起他们来,改日定要好生讨教一二了。”

徐若瑾说完,一直盯着张纮春看。

张纮春怔了下,见曹嬷嬷和梁夫人也在看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当地的两位乡绅,也是一直在给我递帖子邀见,今儿正巧四奶奶有事,我便随意应承了下,却没料到会出这种事,早知如此,我不应也罢。”

“哦?”

徐若瑾一副惊诧的模样,“听说张主事您连袁县令的邀请都迟迟没有答复,两位乡绅的邀请您却答应的这么痛快?我倒更好奇,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了,不知,您能透露一下吗?”

一脸无辜的刨根问底,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张纮春,徐若瑾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哪怕自己挨打挨罚,也要先恶心恶心张纮春。

她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不肯相信张纮春与那两个人没有分毫关系。

张纮春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之所以回来便做出向梁夫人道歉的把戏,便是想把这件事遮过去,即便遮不过去,把过错都推在那二人的身上,他也毫无压力。

因为他根本没有吩咐和指使,事情的确是那二人做的,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沾不上。

只是这会儿不仅有梁夫人和徐若瑾,还有曹嬷嬷。

梁夫人不知道曹嬷嬷的底细,但张纮春知晓要与曹嬷嬷一同前来中林县时,便挖门盗洞的打探过。

莫看曹嬷嬷只是司仪监的一位嬷嬷,她在宫中还是有几分地位的,偶尔会被后宫的几位主子喊去吃杯茶,叙叙话,又怎能是一位毫不起眼的教习嬷嬷?

这样一位人物在旁边听着,他张纮春哪里敢肆意的说话?

这可容易传到宫中那位的耳朵里,他也要掂量掂量才行。

看到张纮春犹豫的目光,徐若瑾压抑的心敞亮些许,因她感觉到曹嬷嬷的到来是一把双刃剑!

不但梁家人要顾忌,连张纮春也会畏惧三分,不敢随意的拿捏,那她倒是更不怕了!

方妈妈也有与徐若瑾同样的感觉。

只是她的心思更深,纳罕的朝向曹嬷嬷看去……曹嬷嬷虽未说半句话,未露出半分偏袒的神色,可她的到来,真的是为了教习三小姐、亦或者只为宫中做一双眼睛吗?

怎么觉得,曹嬷嬷的到来,对四奶奶更为有利呢?

方妈妈不敢肆意的乱想,只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继续看着。

徐若瑾见张纮春不答话,继续追问着:“怎么?那两个人的身份,不便说吗?那倒是我唐突了,我还是不问为好,张主事不要介意,我也是随意提起的,没有别的心思。”

这套话明显是刚刚张纮春向梁夫人告状时的说辞,如今被徐若瑾照猫画虎的说出来,让张纮春更是难堪!

“身份有什么不能说的?便是县内的张乡绅兄弟二人。”

张纮春这句话说出,不由偷看了曹嬷嬷一眼,见曹嬷嬷没什么表情,他才微微安心。

“哦,原来是张家人。”

徐若瑾拖长了声音,“都是亲眷,怪不得张主事会答应的那么爽快,您这番认亲认情分的善举,倒是让我领教了。”

“虽是亲眷,可我从未见过,不想落下眼中无亲眷的话柄,所以才应付一回而已。”

张纮春的解释,让梁夫人微微点头,“说的有理,不是亲眷,也不会为张主事随意的两句抱怨鸣不平,这倒真是看出亲情了。”

徐若瑾接话道:“母亲说的对,情比金坚,真要向张主事多多学习了呢。”

“梁夫人!”

张纮春感觉事情不妙,怎么自徐若瑾一来,他连连落至下风,反而要为他们解释起事情的缘由来?

而这件事原本就是他心虚,定会越说越乱,应当立即转回原来的话题!

“事情已经出了,不如还是先想想该如何解决为好,人言可畏,这种事传的太广,可是不妙啊!”

张纮春阴恻恻的目光瞄向徐若瑾……

徐若瑾心头一震,这个无赖还的确是不要了那张脸,不逼着婆婆罚自己一通他誓不罢休了!

看来这顿罚,是躲不过去了,那个臭梁霄怎么还不回来?

她不想挨这份罚!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对错

梁夫人对张纮春的无赖表现也格外无奈。

徐若瑾的辩驳逼问和曹嬷嬷的到来,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便是徐若瑾私看文书条例。

这个事情已经无需再去追问到底是徐若瑾逼迫张纮春拿出来、还是张纮春自己双手送上,因为即便有人为徐若瑾作证也已无济于事。

这里是梁府,身边伺候的都是梁府的人,纵使辩出花儿来又能怎样?

外界已在传梁府以势压人,若是再传出这样的话来,反倒是坐实了这个说法,更起了反作用。

可就这般认了徐若瑾的错儿?

梁夫人也于心不忍,更是不愿。

但又能怎么办呢?

张纮春已经懒得再装扮那副苦悲认错的面具,如今的无赖嘴脸摆出,让梁夫人也无可奈何。

梁夫人看向了徐若瑾,示意她是否还有别的办法,如若没有,也只能忍下这口气认罚了。

徐若瑾看出婆婆的意思,心里不忿,又忍不下这口气,气恼之间,转头看向了张纮春,“依照张主事来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对?”

张纮春摊手道:“都依梁夫人做主,我是麻烦的始作俑者,自当不好开口,望梁四奶奶见谅。”

“您不是始作俑者,真正制造麻烦的人是您那两位同族的亲戚。”

徐若瑾转过身直盯盯的看着张纮春,“其实事情也好办,我只问张主事一个问题,您只要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即可。”

张纮春心底一紧,直觉不对,连忙退缩道:“梁四奶奶,若是您怨怼我随意的话语惹出麻烦,张某这便再为您鞠躬道歉,可您要我给予答复,这……这我实在做不了什么主,都要听梁夫人的才对。”

“不不不,这件事只要您的答复就好。”

徐若瑾看向了梁夫人,“若瑾斗胆请母亲容我放肆一次,张主事只要给了明确答复,我愿认罚。”

“你这丫头……”

梁夫人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把戏,余光睹见张纮春那副即将得逞的幸灾乐祸,倒是硬气起来。

最坏的结果便是责罚徐若瑾,既然这件事已经定下,那又何必阻拦?

就由着这个丫头再耍一次。

梁霄也是,这会儿功夫却不在,他若在的话,好歹也有个商量……

“算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是老了,家事不管,都交给了你,做对便奖,做错便罚,你心知肚明便罢。”

梁夫人的答复,徐若瑾立即福身应下,“若瑾多谢母亲。”转身看向张纮春,“不知张主事是否肯答应呢?”

张纮春僵愣片刻,迟迟不愿做出答复。

一种发自心底的直觉告诉他徐若瑾的把戏不应该接,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他,让他突然不知该如何拒绝。

看向曹嬷嬷,曹嬷嬷却仍旧一言不发,也在看着他。

徐若瑾不肯退,继续追问:“张主事,您连我问什么都不知道,一个答复就这么难吗?”

“没什么难的,只是张某怕承担不起梁家这么重的责任,但梁四奶奶这般看重张某,只求一答复,张某便认了,请梁四奶奶开口问吧。”

张纮春说此话时声音都微微颤抖。

徐若瑾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她的声音清淡,内容却如惊雷,“张主事只告诉我一件事便好,您觉得看礼部条文这件事,我到底有没有错?”

张纮春脚底一阵冰冷,顺着小腿窜至头顶!

他已感觉到徐若瑾的问题一定对自己不利,果真无错!

这话让他如何回答?

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

认为她有错?那自己留下条文离去更是错!

认为她无错?那挖的这个坑,岂不是自己跳了进去?

头脑一阵发晕,张纮春的嘴唇哆嗦两下,迟迟没有回答。

徐若瑾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嘴唇如刀、语速极快的追问:“张主事,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您怎么不说话?”

“梁四奶奶,您觉得此时争论个对错还有必要吗?外界已是谣言四起,张某认为此时最该做的乃是去平息传言,不要对梁家声誉造成太大的影响。”

张纮春据理力争,想要偏离她的话题。

徐若瑾不断在摇头。

“不!”

“这个对错必须要分清。”

徐若瑾看着他,“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若您认定我看了礼部条文是错,那理应是我向母亲请罚,以证梁家遵规守纪、不徇私情,可若您不认定我有错……”

徐若瑾嘴角轻笑,“那便不是我的错,而是那两位私自误解您话语涵义的二人大错,理应让他们承担这个责任,还梁家声誉一个清白!”

徐若瑾说完此话,怒急的转了一个圈,又直直的看向张纮春,“张主事觉得我说的可有错?您只需给我这个答复即可!”

“梁四奶奶……”

张纮春只觉头皮发麻,“您这是在胡搅蛮缠了。”

“我这怎能是胡搅蛮缠?”

徐若瑾不肯认,“有错我便认,可若不是我的错,我也不背这个骂名,这是梁家的家训,也是我徐若瑾的人生信条,张主事也不必再多想,您点头便是认定我错,摇头便是认定我无错,这件事难吗?”

张纮春不知该如何办,摊手无奈的看向曹嬷嬷,“嬷嬷您看,这……这怎么办才好啊!”

曹嬷嬷微微淡笑,一言不发。

梁夫人的心情豁然开朗,看待徐若瑾的目光倒有几分欣赏。

这个丫头遇事不慌,倒是能言善辩,把事情扭转回来。

“张主事也不必有压力,若瑾刚刚所言的确是梁家家训,有错认罚,无错宁死不屈,这是老爷留的话。”

梁夫人淡定的端起茶碗,“您若是认定这丫头有错,我便立即吩咐妈妈们去请家法,一定给您个满意的答复!”

张纮春只觉得一个石子儿噎在了嗓子处,让他喘不过气来!

什么请家法?

什么宁死不屈?这就是在逼迫他张纮春认定徐若瑾无错!

可若真的认了他无错,让那两个人背罪责?

张纮春不想这般做,那会让他在家族中背上污名,可若不这么做,他便也是罪错之人,曹嬷嬷若传回宫中他更是罪责难逃!

张纮春哆嗦两下嘴,站起身,“梁四奶奶所说,让张某茅塞顿开,都是我一时糊涂,险些酿了错儿,我这就亲自去找他们讨要个胡言乱语的说法!”

张纮春说着便要逃离,徐若瑾微惊,只觉得这家伙溜的太快。

可张纮春还没等跨出大门一步,就听到“咣当”一声。

“福雅苑”的大门被一声巨响撞开,两个人影被扔了进来,跌倒在地!

张纮春瞪大眼睛一看,这不正是那两个乡绅?

再一抬头,正看到梁霄冷眸的望着他,“不是想找他们讨说法?人我已经送来了,你自便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惨叫

张纮春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一动都动不得!

看着张氏兄弟二人一脸的青紫红肿、头破血流,显然这是梁霄的杰作!

梁霄居然这般堂而皇之的将他们绑回了梁家,这是分毫都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不在意外界的诟病……

他……他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他难道就不怕皇上心中对梁家再有忌讳之心吗?

张纮春踉跄两步,呆傻的摇了摇头。

而张氏兄弟看到他,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的爬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求救道:“主事大人救命啊,梁霄,梁霄要打死我们啊,您倒是快说句好话,饶了我们的命吧!”

“梁霄,你、你这是想干什么?”

张纮春说话时,只觉得牙齿咯咯作响。

他的计谋只在畏惧、恐惧皇权和舆论的圈子内,对待梁霄这等狂妄跋扈、毫不在乎的人来说,完全不起作用。

梁霄一脸坦然,声音清冷,“此二人诟病主事大人指使他们诟病梁家不敬钦差,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张主事认为呢?”

一句话,让张纮春浑身汗毛倒竖,眼神如刀一般的看向张氏兄弟!

“没,绝对没有,我们不是这样说的,绝不是!”

“主事大人,我们可都是张家人,您要救救我们啊!”

“你、你们是怎样说的?”

张纮春的脑子转的飞快,立即扯开衣襟,退后好几步,“我不过是与你们吃一杯茶而已,你们怎会传出那样的话?我正要找你们问个清楚明白,都是张家的人,纵使你们心里怨怼梁家,也不能以我做靶子,暗箭伤人,这等心思实在可恶,太可恶了!”

张纮春一边说一边想,说至最后已经想明白要把自己撇清,因为此时可不光是梁家人在看着,还有曹嬷嬷!

梁霄可以毫不畏惧,什么都不在乎,他张纮春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和气魄,他辛辛苦苦才搏得如今的地位,怎能因这一点儿小事就完全被破坏?

绝对不行!

张纮春的话,让张氏兄弟目瞪口呆,震惊无比!

“是你自己说梁家人仗势欺人的,否则我们怎能知道……”

“胡说!”

张纮春抖着手,“到现在还在污蔑我,实在可恶,这一盆脏水,我是跳了河里也洗不清了!”

张纮春说罢,猛的转身走到梁夫人面前,“让梁夫人耻笑了,我张纮春对天发誓,我从未指使过他们什么,之前更是从未谋面,更不认识,怎么会指使他们去做事?”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我说了这等话,他们就会听吗?也太瞧得起我张某了!”

张纮春义正言辞,“我也无力辩驳,都请梁夫人定夺,您若觉得是我张纮春心存歹意,我立即上折子到京都向皇上请辞!”

徐若瑾的心中满是冷笑!

上折子去京都请辞?而且还是与婆婆这般说,张纮春的心思也实在太深、反应太快!

没想他能这么迅速的反应过来,迅速以这句话来阻止事情继续的发展下去,无论再辩驳什么,那二人说出的话对他都会起到很恶劣的作用!

换成梁霄或者自己,都不会这般情意的放过他,这件事也只有婆婆发话,才能彻底的揭过去不了了之。

梁夫人余光睹了一眼曹嬷嬷。

曹嬷嬷仍旧是那副招牌式的笑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徐若瑾在一旁很是不忿,很想再出面挤兑几句,可看到梁芳茹,她的心里颇有犹豫。

张纮春牵扯到的是梁芳茹的婚事。

让他上折子回京都请辞是绝不可能的事,那就只有把事情压下,也算让张纮春老实几日,歇了跟自己作对的心思……

虽然心中的怨怼很难这般平息,但权衡利弊,她也乐意把这份委屈压制心底藏起不提。

其实也算不得委屈,因为这件事她的确是跳进了张纮春挖的坑。

吃一堑长一智,她绝不会再犯,对待任何事、人都要无比谨慎!

给梁夫人递了个目光,徐若瑾微微点头。

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又看向了梁霄。

梁霄一直都在望着徐若瑾……

而徐若瑾的妥协,让他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她有委屈,她有怨,可他却也不得不顾忌三姐姐的亲事,顾忌梁家声誉,特别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兄长!

梁夫人看懂梁霄的心,沉叹一声,把目光收转回来,“张主事这话说的实在太过了,您是皇上派来的礼部主事,我等自是喜庆相迎,何况,您刚来一两日,又没有冲突,怎能会对梁家有怨?”

“不要因外人的歹心歹意,坏了咱们之前新建起的情意才好。”

梁夫人冷冷的把话说完,揉了揉额,“这事儿闹了一整天才有结果,实在让人心寒。那等碍人眼、有贼心的,都交由县令大人处置便好,咱们梁家是一心敬上,为大魏尽忠尽心,连命都献至战场,怎能被这等人污蔑?都请县令大人给个说法了!”

“不是我们,的确是他指使的!”

“张纮春你个王八蛋,你居然害我们……”

“滚!”张纮春撕破脸已没有什么可在意的,“我以张家族人的名义,剥夺你二人的祖产田宅,逐你二人出门!”

“王八蛋!”

梁霄给顺哥儿使了个眼色,顺哥儿领命,立即吩咐下人,“还愣着干嘛?拖下去啊!”

下人立即点头,开始把张氏兄弟往外拽。

只是拖住他们的手也不知是故意的松了,还是特意的松了,一把没抓住,张氏弟弟猛的朝向张纮春扑打过去,二话不说,张嘴便是狠咬上他的脸!

张纮春惊天嚎叫,跌倒在地。

下人们一拥而上,把张氏弟弟猛的拽开,血肉分离的痛感让张纮春惊天惨叫,张氏兄弟也被迅速的拖了下去!

徐若瑾很想笑,只能低下头忍着。

她心中明白,这是梁霄故意的,她心底很想朝天大喊一个“爽”字!

张纮春也顾不得什么官颜官威,疼痛惊了他的头脑,长随立即把他扶下去,大声呼喊找大夫。

一场闹剧这般收场,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事。

梁夫人是真觉得头疼,更是心底压抑,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累了,我要先歇了,让曹嬷嬷见丑了,还望不要把这等事传出中林县为妙,梁家是忠是逆,皇上心中自明!”

“梁夫人放心,我只为教课。”曹嬷嬷也站起身,看向梁芳茹,“今儿看的可清楚?”

梁芳茹点头,“学生心中已明晰了。”

“那咱们就走吧。”

曹嬷嬷向梁夫人行了礼,又与方妈妈点头告辞,二人还了礼。

曹嬷嬷又看向徐若瑾,目光若有所思,“梁四奶奶心中清明,倒是让我开眼了。”

“都托曹嬷嬷的福气了。”

徐若瑾眼眸中的试探,让曹嬷嬷笑了,“等候与四奶奶一同吃茶。”

曹嬷嬷带着梁芳茹离去,只是她留下的话让徐若瑾站在那里发懵。

等候与自己吃茶?

曹嬷嬷的目光,为何那么奇怪呢?

第三百三十六章 疑惑

不仅徐若瑾这般认为,方妈妈的眼中也露出诧异。

梁夫人并未多想,因为她太累了,太乏了,只想快些清净下来,好生的歇息一会儿。

徐若瑾转头看向方妈妈,方妈妈若有所思的多瞄她几眼,梁夫人急着走,二人也没对此再说什么,便各自离去。

梁霄吩咐好手下如何处理这件事后,便在“福雅苑”的门口等着徐若瑾。

徐若瑾怨怼的瞪他一眼,随即破抑而笑,因她想到了张纮春离去时的仓皇狼狈。

对那种人,她只有一个词评价:活该!

梁霄能猜到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可她眉间挂有一丝愁郁,他不知道原因。

“怎么了?为那个姓张的?”他走过去,轻抚她的眉毛。

徐若瑾摇摇头,“没什么,咱们回吧。”

梁霄没动脚步,仍旧看着她。

她抬头望去,见他担忧的神色心里一暖,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总觉得曹嬷嬷很奇怪,刚刚又邀我去吃茶。”

梁霄顿了下,“无妨,你若愿意,可以去。”

“我有点儿担心。”徐若瑾的脑子里蹦出严家,可又觉得严家人与曹嬷嬷挂不上勾。

终归是心里感觉很不舒服,好似迷宫,让她无所适从。

“没什么可担心的,曹嬷嬷会一直跟着三姐,不会再回京都了。”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颇为吃惊,“陪嫁?”

“是。”梁霄肯定的点了点头,抓起她的小手,“回吧。”

徐若瑾应了一声,随着他一同往“若霄轩”而去。

微风吹拂着花草飘起清香,暮色渐落,在天边划出一片红霞。

这种难得的好天气,徐若瑾也抛开心中的杂念,闲庭信步的走着,心情也逐渐转好了些。

就算她的身世或许与严家有关,但不见得所有亲近她的人,都与严家有什么瓜葛。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太固执了。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还是想想眼前的……

她侧目抬头看向了他,魁梧挺拔的身姿,硬朗帅气的俊容,只是不板着那么一张冷脸,还是很好看的。

“看够了么?擦擦嘴角,口水都流成河了。”他目视前方,却在与她说着话。

徐若瑾下意识的抬手摸摸嘴边,才没有什么口水。

“自恋!”她不服气。

梁霄抿了抿嘴,继续牵着她的小手往前走。

只是他的手攥得更紧,让她心底不自觉的笑起来。

若是能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只是美好的感觉总是刹那间的一瞬,谁又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遇上什么?

譬如……凝香腹中的那个孩子。

她摇摇头,不愿去想,抬头望望天空,猛吸两口新鲜的空气,就这样一直回了“若霄轩”。

张纮春只觉得今儿的运气太衰了!

他没想到,自己挖了这么好的一个坑、做得这么利落的布置,那徐若瑾居然还能反转回来?让自己这般被动?!

摸着自己缠好纱布的脸,疼痛让张纮春龇牙咧嘴,心里更是疼。

原本以为梁家就是势力再大、风头再强,也总要顾忌流言蜚语,顾忌皇上的心思,可谁知?

那个女人居然能从劣势中找到漏洞和缺点,逼着自己不得不退……

他不认为这次的事是自己办的不妥,而是他低估了徐若瑾的本事,更低估了梁霄的胆大包天!

“嘶!那个畜生,敢下这么狠的嘴咬我,全家不得好死!”

张纮春心里怒骂了张氏兄弟祖宗八代,却忘记了都是张家的族人。

他才不会顾忌这些,他只想着往后要怎么办。

毕竟他还要在中林县呆上一些时日,总不能让势头被梁家打压下去,回去京都,还不得被皇上生吞活剥了?

只是如今脸上受伤,他也没法子捆着药布四处溜达,只能等一些天,沉一沉再说了!

心里怎么这么憋气呢?

马彪送走大夫,从外归来。

一进门就看到自家主事大人在龇牙咧嘴、满目仇恨的不忿。

今儿目睹了这件事,马彪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怪异,只能劝着道:“大人,依着奴才说,这事儿还是先放放,也别闹的太凶了,您脸上也不好看啊!”

“都已经开了花了,能好看吗?!”

张纮春本就没好气,马彪这么一说,他也有了发泄的地儿,“与袁县令联络了吗?”

“奴才刚刚已经递了信了,想必袁县令会找个妥当的说辞,不会让您脸上过不去的。”

“哼,没想到,徐若瑾那个娘们儿还有几下子!”张纮春心里想着,总是不能服气,“也难怪梁霄会瞧得上她,当着我与曹嬷嬷,还能泰然处事,的确是我小看了她了。”

“大人。”

马彪犹豫下,仍旧说出了口,“奴才怎么觉得,曹嬷嬷更偏颇于梁家呢?”

“偏颇梁家?”

张纮春仔细琢磨了下,摇头道:“不可能,曹嬷嬷在临来之前,也是得过主子吩咐的,何况,她今儿过去,可是一句话都未说。”

马彪咽了咽唾沫,壮了胆子道:“可她没震住梁家人,却让您有忌讳了。”

张纮春眼神如刀,猛的转头看向马彪。

马彪苦着脸道:“奴才是真这么想的,您要觉得不对,那就是奴才胡思乱想了。”

“算了,不想了。”

张纮春只觉得脑子发晕,躺了床上由马彪帮着脱掉了鞋袜,“大夫说我的伤几日能好?”

“大夫说,您如若是伤口愈合得快,有个四五日便可以拆药布了。”马彪说这话时犹犹豫豫。

张纮春果真火了,“那愈合得不好呢?”

“那恐怕就要个七**十……天的。”

“放屁!”张纮春斥骂一句,咧到了伤口,“行了行了,滚吧,有事儿都明儿再说。”

“是是,奴才这就下去。”

马彪立即离去,张纮春虽头晕,却也一时难以入睡。

心中琢磨:曹嬷嬷偏颇梁家?不应该啊……

此时中林县外的一家酒楼中,严弘文正听着手下的人回报这两日梁家的流言蜚语和事情的起因。

严弘文指尖轻敲着桌案,听到张纮春最后被咬一口,满脸不屑,“张家的这些人都没长脑子?不颠颠自个儿的分量就来找梁家的麻烦……特别是找若瑾妹妹的麻烦,我还真想会一会他。”

“少爷,现在送拜帖?”

严弘文摇了摇头,“不,不送拜帖,咱们直接登门!”

第三百三十七章 办法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便累的洗漱睡了。

梁霄怎么亲昵她都不肯妥协,因为她真的累了。

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梁霄为她盖好了薄被,今儿她的确是受了委屈,虽然最后张纮春败相丑陋,可她的心里也不会痛快的释怀。

其实梁霄很早就已经拽着张氏兄弟回来了。

只是他一直呆在“福雅苑”外,静静的瞧着张纮春会怎么耍弄心思,而她,又会如何应对。

梁霄心底愧疚,可他又不得不咬牙忍着,让她磨砺让她吃上这么一个亏。

因为他,或许要走了。

边境之战即将奏响,梁辉、梁鸿为主将、副将,统领千军,表面听着好听,可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他在时刻准备着。

若连他也走,一家之中除却母亲便是她。

两个女人又如何扛得过来?

所以他要让她快速的进入角色,进入更复杂的圈子,才能让她开动她聪明的小脑瓜,不会吃亏上当、不会被奸人欺骗。

尽管他舍不得,他内心愧疚,可远走他乡,他无法如同现在这般将她抱在怀里护着、宠着。

他只能这么做。

看着她吧嗒着小嘴,睡得格外深沉,梁霄忍不住轻轻的吻了下。

徐若瑾蹙眉撅嘴,用手抹了抹,把头蜷缩的更低,继续睡去。

他忍不住笑起来,眸中满是宠溺。

尽管要她自己警醒、锤炼,但临走之前,他也会把她身边的人彻底的扫清、查明。

他绝不容许有任何歹意的人存留在她身边……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梁霄轻轻的走出内间。

顺哥儿递来了一封信。

看到信上黏贴了一根鸟羽,梁霄迅速的打开。

上面只有两行字,乃是曹嬷嬷的出身和入宫后的经历。

梁霄的眼神微眯起来,将信团在手里点燃烧成了灰烬。

曹嬷嬷的出身毫无问题,只是她虽一直都在仪司监做教习嬷嬷,但十多年前曾短暂的在“熙霞宫”服侍。

“熙霞宫”梁霄并不熟悉,好似不是妃嫔们的住地。

“还有什么事?”

梁霄问着,顺哥儿耸耸肩,“大夫问,您打算让张主事的那张脸多长时间痊愈。”

顺哥儿只觉得张纮春的人品太差,因为他派人找上的大夫,正巧就是梁家关系最紧密的人。

恶有恶报,正是如此。

“这事儿你问四奶奶,都听她的。”

梁霄的话说完,顺哥儿长大嘴巴,“啊?问四奶奶?”

“有什么疑问?”梁霄看他。

“四奶奶心善,肯定会放过那个家伙的。”顺哥儿有点儿气不过,“而且,这事儿与四奶奶说,行吗?”他指的是梁家的暗桩。

梁霄轻笑,“你明天问问看。”

“好吧,属下告退。”顺哥儿收敛起那副调皮的神色,一本正经起来,颇有干练傲色的架势。

梁霄轻轻点头,转身回了屋内,顺哥儿脚步极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梁霄回到屋中,仔细端详着徐若瑾熟睡的面容,口中喃喃道:“臭丫头,你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谜?”

徐若瑾翌日醒来未等起床,脑子里就蹦出了一堆的事。

虽然昨天张纮春受伤落荒而去,但她今儿要面对的事仍旧不少。

用不用亲自去问问大夫?虚伪的前去探望?

要不要去曹嬷嬷那里吃茶,也看看曹嬷嬷到底为何对自己这般关注?

外界的舆论已经转成什么风向?

还有婆婆那里怎么看待此事?自己昨儿出了错,婆婆一定会批上一顿,至于是否让她继续掌管家事,那便不得而知了。

这些都是收尾的活儿,虽然恶心,琐碎,可她又不能不做、不能不想。

昨儿张纮春玩的这一手花招,的确让徐若瑾心中无比警惕,好似梁家就是羊圈,周围一群饿狼。

而张纮春……就是披着羊皮的丑狼!

为什么要加个“丑”字呢?

她对心底的腹诽,笑着吐了吐舌,门外响起声音,吓了她一跳!

“梦着什么了?醒来就一脸坏笑。”

梁霄靠在门边上看着她,“懒女人,快起来吧,也不瞧瞧时辰。”

“啊?什么时辰了?”徐若瑾不忘鄙视他个大白眼,“你才是懒女人。”

梁霄瞧瞧窗外,“我可没睡至天阳高照,午时初刻。”

“啊?!”

“居然午时了,怎么没早点儿叫我!”

徐若瑾“嗖”的一下子便从床上蹦起来,“春草,快来帮我拿衣服,我还想去给母亲请安呢!”

春草匆匆进门,见四奶奶一脸怨怼,自撇清道:“四奶奶这可不怪奴婢,是四爷疼您,想让您多歇歇。”

徐若瑾余光偷着看那个坏男人,“哪有什么心疼?故意的嘲笑我,稍后还不知要被母亲怎么骂呢!”

春草忙道:“夫人刚派了白芷姑娘来传话,请您和四爷午间过去一趟,一同用午饭。”

“那还是要穿的规整些才好。”徐若瑾顾不得其他的,急忙洗漱装扮,一刻钟的功夫便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妥当。

梁霄倒是对此表示惊愕诧异。

寻常看她梳妆打扮,慢条斯理的格外悠闲,也是需要些时辰的。

可今儿也是梳洗装扮,却在一刻钟之内全都料理利索了?

那她到底是需要时间还是不需要时间?

这个问题,让他这个大男人很是费解。

徐若瑾见他在奇怪的望着自己,上下瞧瞧,也没穿的出了查漏,“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没事。”

梁霄抓起她的小手,“只觉得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你才是动物。”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你便是。”

“无赖!”

两个人斗着嘴,倒是闲庭信步的朝“福雅苑”而去。

梁夫人这一上午都在思忖梁家的琐琐碎碎,到底要不要再揽回来亲自管。

依着方妈妈的意思,仍旧交由四奶奶。

可昨儿的事梁夫人心有余悸,她始终害怕徐若瑾再犯了什么错,让人拿捏住把柄,梁家若想起复便成为泡影了!

这并不是梁夫人小题大做。

她在京都生、京都长,即便自己没有下过那么狠的心、动过那么狠的手,耳濡目染,整日阴谋堆里泡着,早已对朝堂中人的险恶用心,懂的不能再懂、怕的不能再怕了!

梁大将军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大魏是皇上的一言堂,梁家还是再低调些好。

梁夫人沉叹,白芷在门外传了话,“夫人,四爷和四奶奶到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行

看到徐若瑾进门之后端茶递水的殷勤模样,梁夫人也明白她的心思了。

她是认了昨儿疏忽的错,可她也不想就此认输,把管家事的权力交还回来。

“行了,坐下吧,看着你忙忙碌碌的样子,我都跟着心慌。”

梁夫人数落两句,睹了一眼梁霄,才与徐若瑾道:“昨儿的事,你可知错了?”

“若瑾知错了。”

徐若瑾轻咬着嘴唇,自我反省,也算自我总结,“实在是低估了张主事无赖的限度,也没想到他第一天就会拿捏梁家,原本以为就算是有腌臜心思,也会等几日再动手。”

“是我太自以为是,不该想的那般简单。”

“昨儿幸好你后续冷静下来,抓到了漏洞之处,不然我定会为了梁家的名声罚你,而且是狠罚,也算你运气好,逃过这一劫。”

梁夫人没有隐藏,直截了当,“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你可曾想过,若是他得逞,梁家会遭遇多么被动的境地?”

“被动?”

徐若瑾喃喃一句,她的确是没有深思过此事,即便是昨日与张纮春针锋相对之时,她也只想着不能让张纮春得逞而已。

如今婆婆一提,她才仔细的拆解推断,可这么一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惧!

她的确是小瞧了张纮春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

也亏得她没有妥协,否则梁家就吃了一个大大的亏,亏得她绝对弥补不起!

“你想明白了?”梁夫人见她脸上露出的惊恐,也诧异她居然这么快便反应过来。

徐若瑾真心惭愧,为梁夫人鞠了深深一躬,“若瑾资质太浅,没有想到一件小事可牵动出那么大的影响,我愿踏踏实实的学,期望母亲多多教习,我不怕苦,我只怕被人蒙骗了还在替外人数银子,那种感觉比杀了我还难受。”

梁夫人看她半晌,叹了口气。

“若是事情最终没有赖在张氏兄弟记恨梁家,污造谣言,你以势压人的话语传出去,你三姐的婚事颇危,咱们家也会被动,要听从张纮春肆意嚣张的盘剥,而且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三姐的婚事为小,大哥与二哥以命相搏争取为梁家起复的机会,也会被由此葬送,若是赢了,朝臣会说,这是梁家历代效忠大魏、效忠皇上应该做的。”

徐若瑾把梁夫人的话接过来自己说,“若是输……接二连三的谣言飞至,梁家人也只有以死谢罪,彻底的再无复起的可能。”

“母亲。”徐若瑾凑上前几步,“昨儿的疏忽的确是我的错,可我有信心继续做好,请母亲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就此认输。”

梁夫人有些犹豫,“你确定你做得好吗?京都盯着梁家人的可不在少数,仇敌也不在少数,没有几个人盼着梁家人再起复,其实连皇上……或许也不愿意,而是不得不再用梁家,这不是一件小事。”

徐若瑾憋的小脸通红,“我不敢说一定做的完美无缺,但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

梁夫人看了一眼梁霄,梁霄在徐若瑾的身后点了点头。

再看方妈妈,方妈妈也予以笑容。

“好吧。”

梁夫人答应的格外无奈,“不过往后每日的晨昏定省你还是要来,凡事都与我打个商量,不要再擅自做主了。”

“是,我一定做到!”

徐若瑾格外肯定,也是在告诉自己,她不能输!

“若是老爷在,就好了。”梁夫人突然冒出的一句,让屋内彻底的清冷下来。

“我也是,说这个做什么。”梁夫人自嘲的摇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今儿就是处置琐碎事的,我便不插手了。”

“我这便去办。”

徐若瑾说着话就要走,梁霄拉住了她,“先吃饭。”

“呃……”徐若瑾忘记还有吃饭的事,缩了缩脖子,便吩咐厨娘开始摆桌席。

这一席饭用过后,徐若瑾趁着方妈妈去厢房为夫人拿下晌要沏的茶时,悄悄的出去,与她谈起曹嬷嬷来。

“……对曹嬷嬷只觉得很奇怪,可我又想不通她为何屡屡邀请我去吃茶谈天。”

徐若瑾的确是遇上了难题,“您之前不是说她是个孤僻冷漠的人吗?按正常来说,不应该这样。”

方妈妈顿了下,“四爷怎么说的?”

“他……”徐若瑾没想到方妈妈会问起梁霄,“他说我若愿意,自当可以不用顾忌的去,因为曹嬷嬷会陪嫁到涪陵王府,不再回宫了。”

“原来是这样。”

方妈妈还不知此事,“若依老奴的意思,四奶奶若好奇,始终找寻不到答案,不妨去一次,曹嬷嬷或许不会说什么,只是与您吃两杯茶而已。”

“只是这样?”徐若瑾不明白方妈妈为何会这么说。

方妈妈点点头,“只是这种感觉,四奶奶不妨参考一下,离开的太久了,实在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模样,在宫中又经历过什么……”

“那我便听妈妈的,只是此事倒不急。”

徐若瑾想到了张纮春,“我倒应该先去探望一下张主事,他那一张脸,还是多养些天吧!”

方妈妈笑笑,便快步的回去伺候梁夫人。

徐若瑾与梁夫人请示后,便带着烟玉和春草到前宅去见张纮春。

他不是要脸吗?

倒要看看他那张脸是否能见人!

徐若瑾让春草备齐了药物和补品,让顺哥儿先去打个招呼,她便带着人在门口等。

探望的架势做的无比的足,张纮春在屋内隔着窗棂偷看着,心里早已谩骂起来。

这个臭娘们儿,居然来看自己的笑话?

“大人,到底是见还是不见?”马彪询问,顺哥儿还在门口等着传话。

“见个屁!”

张纮春压低着声音,指着自己的糙伤脸,“这、这这能见人吗?你想让老爷我钻了地缝儿去?”

“那就回了?”

张纮春深吸口气,咬牙道:“说我睡着了,谢谢梁四奶奶好意。”

马彪领了令,前去告诉给顺哥儿。

顺哥儿其实在门口早已听了清清楚楚,再听马彪的话,便心里笑开了花。

去回给徐若瑾,徐若瑾在院中露出惊诧遗憾的神色,“没想到那几个贼人这般狠,让张主事伤重成这个模样,唉,多叮嘱下大夫,要让主事大人快些的好起来,不怕花银子,不然定亲的日子已经定了,各项大礼都等候主事大人拿主意呢,这若是耽搁了,可就不好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若瑾就要这么玩一回!

他不是不露面吗?那就看他到底能沉上多久!

不露面便耽搁时间,要么都请徐若瑾一手统办。

若是露面,外客来见那便丢人,丢的可不仅是他张纮春的脸,还有张家的脸,还有皇上的脸……

张纮春听在心里,攥紧了拳,“这个臭女人,可够阴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心结

马彪听了这话已经急出一脑门汗,不等他再问问大人要不要再传两句话,徐若瑾已经吩咐春草把名贵的药和补品全部留下,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大人?要不要奴才过去拦下?您真不见?”

“见个屁!”

张纮春气的脸生疼,“我这般出去见人?岂不是被笑掉了大牙!”

“若您接连几天不见的话,梁四奶奶还不得接二连三的给您找麻烦?”

马彪咬着嘴,“要不然就服个软?”

“滚!少在这里乱出主意!”

张纮春气得眼冒金星,“去,去找大夫,你告诉他,无论出多少银子都可以,一定要让我拆了纱布,一定要快点儿好!”

“是!”

马彪奔去找大夫说事儿,顺哥儿也在与徐若瑾传着话。

“大夫问,您想让张主事几天才好?”

“几天才好?”徐若瑾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大夫为何这么问?”

顺哥儿嬉皮笑脸的挤挤眼睛,“这事儿还用问吗四奶奶?自然是四爷的手段了!”

徐若瑾瞪大眼睛,“这也行?!”

顺哥儿嘻嘻一笑,“就等着您发话啦!”

“我倒是期望他一直不好,但这事儿做的就太明了。”

徐若瑾轻挑着眉,在仔细的思忖,只是她那副阴笑的狠戾劲儿一出,让一旁的烟玉打了个冷颤!

她原以为这等事,四奶奶怎么也要背着自己再说,可她就这么明目张胆?

若是其他夫人,多数不会说的这般直白,而会隐晦的表达心底所想。

可四奶奶却根本不绕弯子,直接表达她心底的恨意!

难道她就不怕被听了去、传出去?

烟玉看了看顺哥儿,他是梁霄身边的新人,春草……更不可能会说,那就只剩自己!

烟玉心底一惊,下意识的望向了徐若瑾。

对自己,她会信任?

这怎么可能呢……

徐若瑾不知烟玉心底的想法,只琢磨着该如何让张纮春出丑,更是不要再惹是生非。

“终归是主事大人,我们做的太过分,让夫人和四爷脸上也不好看,而他在外出丑,倒是让人忘不了这件事,反而容易引起更大的误会。”

徐若瑾的话语开始往回收,烟玉松了口气,她就猜到四奶奶不会别出心裁,应该说婉转的话语才对。

顺哥儿瞪了眼睛,“那您看是多少天合适?给个准话。”

“让他能迅速的揭了药布。”

徐若瑾说的格外笃定,“不过,他的脸上,要留下不可痊愈的疤。”

“我要让他永远记得,得罪梁家人是什么下场,让他抹不掉一辈子的疼!”

徐若瑾的话说完,烟玉的腿儿瞬间一软,险些跌倒!

春草扶住她,“怎么了?吓着了?”

烟玉强挤出笑,见四奶奶和顺哥儿都在看她,马上道:“不是,是刚刚没站稳,脚底下有个石子儿。”

这个借口太牵强。

徐若瑾笑着看她半晌,先与顺哥儿敲定:“这事儿去问问大夫,再给我个准话。”

“好,奴才这就去。”顺哥儿的心情舒畅,之前他还担忧四奶奶心软,不敢定下天多的天数。

还是四爷更了解四奶奶,没想到四奶奶给出的主意更狠!

张纮春,你就等着吧!

顺哥儿撒腿就去办事,徐若瑾则转身看向了烟玉,“觉得我法子太狠了?不应该啊,你可是侯府出身的丫鬟,这种事不是见得多了?”

“倒也不是觉得您狠。”

烟玉琢磨下说出了实话,“只是没想到您会当着、当着奴婢的面儿说的这般直白。”

“对你有什么好隐瞒的。”

徐若瑾满不在意,“你除却会告诉你的嫣儿小姐,恐怕也不会对外人讲,而嫣儿姑娘……不,现在应该已经是澶州王世子妃了吧?想必也不愿看到四爷被这么一个腌臜的主事给拿捏住吧。”

烟玉微微吃惊,“四奶奶,您对嫣儿小姐这么有信心?”

“不,我是对四爷有信心。”徐若瑾牵起嘴角微微一笑,转身与春草道:“咱们回吧。”

烟玉站在那里琢磨半晌,都没有想明四奶奶话中的意思。

对四爷有信心?反而觉得嫣儿小姐不会那么做?

这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烟玉不能懂,而徐若瑾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蹦出那样的念头,更不知张纮春会是谁的棋。

只是她明白一点,张纮春拿捏不动梁家,还要带回一个永远无法消磨掉的疤痕的话,他一定会是一枚废棋。

对这样一枚废棋,又有谁会把精力和心思用在为他鸣不平之上呢?

嫣儿不会,至于别人,她也懒得去想。

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徐若瑾慢慢踱步慢慢想,她应该设定下后续几日的安排,趁着张纮春下不了绊子之前,先把事情敲定才行!

回到议事的主厅,徐若瑾把近期的布置都详细的安排了一遍。

有些事要请张纮春去定,她自当会派人去,而有一些事便是讨价还价,她也要趁着张纮春脸伤未愈之时,让他快些的妥协。

事情捋了一遍,徐若瑾的心里已经有了数。

只是她没有如同以往那边就此撂下、立即行动,而是把事情又重新的细思一遍,自觉没有任何纰漏之后,拿去让婆婆过目,商议一下。

徐若瑾正往“福雅苑”走,路上正见到了梁芳茹。

看到她,徐若瑾很吃惊,她不是应该与曹嬷嬷在一起吗?

梁芳茹看到徐若瑾,快步的走了过来。

“三姐姐这是要去哪儿?曹嬷嬷呢?”

梁芳茹忙道:“嬷嬷昨儿身子不大好,有些咳喘,我是来找母亲,想为嬷嬷请个大夫看看。”

“生病了?”

徐若瑾对此很惊愕,瞧着曹嬷嬷昨儿那副精气神,一点儿看不出虚弱。

“我这就让人去请岑大夫来,三姐姐不要急。”徐若瑾说着话,就让烟玉去传信儿。

烟玉不敢耽搁,脚步匆匆的离去。

梁芳茹舒了口气,见周围没有外人,说出几句心里话,“其实嬷嬷人很好的,除却我出了错儿会挨罚,寻常待我都不错,四弟妹不要对她有别的想法。”

“三姐姐怎会这般说?”徐若瑾很惊诧。

梁芳茹眨眨眼,“我见你每次瞧她的目光都很怪,好似在躲着似的,难道不是我说的原因?”

徐若瑾张着嘴不知该怎么说,她突然对此哑口无言了。

难道是自己的躲避让人误会了?

“算了,我这就随你一同去探望下。”徐若瑾心底舒了口气,有些事她也的确应该弄个清楚,否则放在心中总是个结,她躲不得的!

第三百四十章 见鬼

曹嬷嬷没想到徐若瑾会来探望她。

要起身行礼,徐若瑾连忙过去扶住她,“嬷嬷不要见外,您身子不爽利就安心的歇着,无论从哪里论,我都是晚辈,您只踏踏实实的养着,不要再被礼规委屈着了。”

徐若瑾的话,让曹嬷嬷笑着点头,“梁四奶奶心善,我便不得不从了。”

徐若瑾伸手摸了摸曹嬷嬷的体温,又探看了她的眼底和舌苔颜色。

“我不懂把脉那么深奥的学问,但大多数还是瞧得出来的,您近些时日,可是胃肠不舒坦?有什么吃的不对了?”

曹嬷嬷没想到徐若瑾问的这么细,而且也算到位,“只是昨儿下晌多吃了几杯茶,我寻常过了午时,是不用茶的。”

徐若瑾微惊。

昨儿曹嬷嬷下晌可是在“福雅苑”,听着她和张纮春斗嘴。

难道是那时的事?

“想必是肠胃寒着了,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到时再听大夫是怎么说法,我稍后会吩咐厨娘,单独为您做些养胃的吃食,只期望嬷嬷您快些的好起来。”

徐若瑾微笑着把话说完,曹嬷嬷暗暗的点了点头,“之前一直邀梁四奶奶前来吃茶,没想到您来了,茶却吃不成了。”

“这有什么可急的?等您好了,我选个早晨来,陪您吃茶聊天。”

徐若瑾的手似随意的搭在了曹嬷嬷的手腕上,探一探她的脉象。

这么久,与岑大夫相识相问,徐若瑾多多少少也懂得些脉学的原理。

曹嬷嬷脉象很浮,恐怕是心脏力弱。

徐若瑾收回了手,笑着没有提起探脉的事,而是换了其他的话题。

“昨儿的事,其实我要谢谢嬷嬷。”

徐若瑾对此是真心实意,“若没有您去坐镇,恐怕我也冷静不下来,能挑出张主事的错处,关起门来说良心话,都是因为您在,否则他不依不饶,我那顿罚,是逃不过去了。”

曹嬷嬷不愿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一切都循天道,是非对错不是人判定的,而是那里。”曹嬷嬷竖起手指朝上比划着。

“您虽这么说,我心里仍旧感激。”

徐若瑾思忖下,把心底的疑惑说出来,“之前只听方妈妈说起您喜欢清静,您来时,想为您安排丫鬟,您都不愿身边儿有人,还以为您不喜欢人多,却没想到我这般合您的眼缘。”

曹嬷嬷似早已料到她会问这个话,“我的确性格孤僻,这也是多年养成的陋习了。”

她看了看徐若瑾,又道:“只是觉得梁四奶奶为人和善亲切,您的长相又似我熟悉的一个人。”

“哦?”

徐若瑾心里一紧,脑中豁然想起柳翠当初说过,自己的生母根本不是父亲所说临庄的人!

而她虽对自己的生父有了隐约的猜测,可她的生母却一无所知!

难道……难道曹嬷嬷知道?

看出徐若瑾的紧张,曹嬷嬷摆了摆手,“梁四奶奶不要误会,我也是多年没见,脑中的印象已经模糊了,或许是您的神态、或许是您的爽利活泼让我不自觉的想起了她,是我太思念过去,追忆过去了……”

“嬷嬷这般说,我心里也算踏实了些。”

徐若瑾为曹嬷嬷掖了下被角,“终归您还要在府上呆上些日子,若是您不厌恶我,我随意都可以来陪着您。”

“不必,梁四奶奶还是多多忙着家事为好。”

曹嬷嬷的拒绝,让徐若瑾很吃惊,只是她隐藏心底,没有表现出来,“终归都依嬷嬷喜乐,我随时听命。”

“梁四奶奶折煞我了。”

曹嬷嬷似有些疲惫,也不再多说什么。

徐若瑾站起身,“我先为嬷嬷您去沏一杯暖饮。”

“有劳梁四奶奶。”

徐若瑾起身出了门,梁芳茹也跟随出来,“怎么觉得你们说话总是怪怪的。”

“没事,再过片刻岑大夫也该来了,若是需要什么药,你就让绿萝去找春草拿,对曹嬷嬷,三姐姐还是要尽心的照顾好,或许,她是你将来的依靠。”

徐若瑾没有直白的说出来,梁芳茹也听了明白,眼睛瞪的硕圆,“你是说……”

徐若瑾点点头,“四爷告诉我的。”

梁芳茹面露喜色,双手抚着胸口,笑脸望天,“太好了,我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嫁去那么远,终于有个能陪着我的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所以三姐姐还是要照料好曹嬷嬷的。”

徐若瑾的叮嘱,让梁芳茹连连点头,“还是我去为嬷嬷煮暖茶吧!”

“咱们同去,我也教给您一些,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终归都能用得上。”

徐若瑾带着梁芳茹一同去了小厨房,曹嬷嬷虽闭着眼睛,隐约也听到了她们私谈的声音。

听到脚步声走远,曹嬷嬷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主子,您先在过的怎么样了呢?她真的很像您,真的很像……”

徐若瑾没能等到岑大夫,便已有管事妈妈来找她回禀家事。

徐若瑾不得不先行离开,忙忙碌碌,才发觉日头西陲,又是一天过去了。

浑身腰酸腿软,徐若瑾伸着胳膊腿儿,红杏在身后为她捏捶着背,心疼道:

“凡事您都亲力亲为,也实在太辛苦了,可惜奴婢笨,也帮不上您什么。”

“这不是在帮着我了?”徐若瑾安慰着她,“只要有你们在身边儿,我也就踏实了。”

“不添乱就是好事了,若是奴婢那天在,肯定冲上去先咬他几口!”

红杏一脸不忿,春草在旁调侃笑道:“所以四奶奶才没带你去啊!”

“就你听话,行了吧?”红杏白眼已快翻上了天,春草偷笑,“我才不行,烟玉姑娘才是最稳的。”

烟玉没想到突然话题说到她的身上,“我?”看向徐若瑾,烟玉立即道:“奴婢可不行,奴婢瞧着稳,其实是吓傻了!”

“行了,就都别装模作样的了,吃饭,我都快要饿死了。”

徐若瑾站起身,打算回去“若霄轩”。

正想着没见到梁霄的影儿,就见顺哥儿从外跑来,急匆匆道:“四奶奶,见了鬼了!”

红杏朝着一旁唾着:“怎么了?呸呸呸,不会好好说话,你才见鬼了。”

徐若瑾看着顺哥儿,顺哥儿上气不接下气,“奴才是真见着鬼了!鬼到家门口了!”

“谁?”徐若瑾知道他说的是人。

“严弘文!”顺哥儿一脸轻撇,“他来了!”

徐若瑾瞠目结舌,半晌才道:“那还真是见着鬼了,他怎么来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无赖

手持香折扇,一身轻飘白衣潇洒风姿,惹得路过的些许女眷不由爱慕的多看几眼。

严弘文对这等目光毫不在意,因为他的面前正站着一脸黑沉的梁霄。

“至于一脸凶光的拦着吗?让过往的人瞧见多不好?好歹我也是若瑾妹妹和你成亲的主婚之人,是娘家客,你好意思吗?”

严弘文的无赖嘴脸耍出来,梁霄脸色清冷,伸手从门房端举的托盘中拿了一杯茶,“喝了。”

“干嘛?”严弘文一怔。

梁霄满是不耐,“快点儿。”

严弘文翻了个大白眼,举起茶便要入口,刚刚抿了下,梁霄便转身回府,扔下两个字:“送客!”

严弘文眼睛发直,“梁霄你什么意思?”

梁霄大踏步的进了门,门房缩了脖子,正欲拦住严弘文说两句送客的话,严弘文一撇茶碗儿,“我还渴,换茶!”一溜烟儿的便跟随梁霄进门,严弘文毫不在意他的闭门撵人嘴脸。

梁霄自当听到了严弘文跟随的脚步,他也没有停下,直奔前院的茶园子而去。

严弘文在后紧随,诧异梁霄的速度轻快,又觉得这是梁霄的刻意挑衅。

一前一后的赶到,严弘文到时,梁霄已经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休息,“你不要脸的功夫,倒是很得国公府的真传。”

“我要见若瑾妹妹。”

严弘文不理梁霄的嘲讽,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梁霄的回答也直截了当,“不可能。”

“我只想见她,没有其他的目的。”严弘文摇了摇折扇,“徐耀辉已经去了京都,单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我可是很不放心。”

梁霄摇摇头,“有你在才她才不安全,你离开,她会开心得很。”

“你以为这种话我会相信吗?”

严弘文狠狠的冷哼一声,却也有些心虚,不敢肯定。

硬的不行,他也只能软着来,余光上下扫量了梁霄半晌,“就你这副身板儿,上得了战场么?我可不想若瑾妹妹刚成亲就变小寡妇。”

严弘文讶异一笑,“不过倒也无妨,我可以很体贴的照顾她,绝对不让她受丁点儿的委屈。”

梁霄看着他,“我不介意请公主另选驸马,若是你再管不住嘴的话。”

严弘文身旁的朱方怒视着梁霄,梁霄轻挑眉,分毫不屑!

剑拔弩张,只差严弘文的一句话……

“行了行了,干什么呢?我是来作客的。”

严弘文斥了朱方两句,又看着梁霄,“梁霄,说句不中听的,我是真心喜欢若瑾妹妹,若不是一些原因,当初我就直接把她带走了,不会由着她嫁给你。”

“我只想见一面。”严弘文神色郑重,“仅此而已。”

梁霄的脸色依旧是那么深沉,“她不想见你。”

“为什么?”严弘文不认。

梁霄倒是说了真话,“因为你想娶她最好的朋友。”

“蒋明霜?”严弘文提到这个名字,梁霄没再回答他。

严弘文“嘶”了一下,目光没离开梁霄的脸,“她知道多少?”他的问话有多种涵义。

梁霄翘起二郎腿儿,悠哉的抿了一口随身带着的酒,“不知道。”

严弘文忍不住心底的阴厉,“你别以为拦着不让我见,我就真的见不着!”

“你试试?”梁霄的狠戾横扫,让严弘文心底一颤,却仍不肯妥协,“试就试!”

“试什么试?你怎么来了?”

远处一句清亮的女声传来,两个人转过头朝垂柳甬道处望去。

徐若瑾正带着丫鬟们簇步走来,只是她的脸色可没那么好看!

梁霄挑眉望向严弘文,意指“你瞧见了?”

严弘文咽了口唾沫,脸上涌起花一般的灿烂笑容,迎了过去,“若瑾妹妹,我可想你了。”

“恶心。”

徐若瑾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一层。

可自从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模糊的认知,她也无法说出对严弘文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之前的奇怪,她已经有了答案,他看到杨氏待自己那般苛刻,亲自动手发了火。

他一句一个“妹妹”,叫的她心底发慌。

她不愿面对自己的真实身世,却又无法逃离他给予的阴影。

“这怎么是恶心?我可是真心想你的。”

严弘文的脸皮自不会在意徐若瑾的恶言,摸着下巴打量她半晌,“啧啧,梁霄把你照顾得好似不错,胖些了,脸色也好些了,还算他有点儿良心。”

徐若瑾当即摸着自己的脸,黑沉的瞪向严弘文,“我胖吗?胖吗?”

严弘文愣住,“胖乎乎的不是更可爱?”

“你才胖的可爱,你全家都胖的可爱!”

徐若瑾冷哼一声,“这么讨厌的人来干嘛?送客送客,赶紧走。”

严弘文被她突然爆发的歇斯底里弄蒙了,这怎么赞美几句好似还触了马蹄子了?

梁霄自当明白自己媳妇儿的喜好,也不会告诉严弘文他犯了什么错,只看着严弘文那副憋屈样嘴角淡笑。

徐若瑾咬牙切齿的看着严弘文,“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妹妹,你看……”

“不许乱叫!”

“若瑾妹妹,我可是一片真心的。”严弘文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我会在中林县呆上一段时日,你若想我的话,我可以……”

“没门!”

徐若瑾的拒绝比梁霄还干脆。

严弘文只觉得一脑门汗,见梁霄那副惬意瞧乐子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你要在中林县呆多久?”梁霄开了口,他可不是关心,而是戒备。

他才不会严弘文来这里只是想看一看徐若瑾。

哪怕,他与她有血缘关系,也不可能。

严弘文眯起双眼,“姜老太爷下个月可是六十大寿的,我等候祝寿,不行么?”

梁霄没有表露喜恶,但徐若瑾却知道他,他越是看不出喜怒,证明他心思越危险。

严弘文也感觉到梁霄散发的气势不对,站起身拿出一个礼盒送给徐若瑾,“张纮春那里用不用帮着你撒撒气?”

他分毫不提送礼物的事。

徐若瑾想把礼盒送回,“不用,我自有办法。”

严弘文很惊讶,“那我等着看。”

徐若瑾把礼盒扔给他,严弘文不收,撒娇的道:“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你不收,我可是很伤心的哟!”

徐若瑾一身鸡皮疙瘩,“恶心死了。”

严弘文嘿嘿一笑,算是得逞,梁霄看他道:“姜老太爷的寿日,除了你之外,我不想再看到其他的人。”他指的是严景松。

严弘文心中明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朱方转身离去。

徐若瑾纳罕的看他离去,打开礼盒,是一个晶莹清澈的玉镯。

“扔了还有点儿可惜。”的确精致绝美。

梁霄皱眉端看半晌,把玉镯拿来,用自己的衣襟上下擦了个干净,又用自己的手绕着玉镯蹭了半晌。

徐若瑾看着他抽疯一般,很是纳闷,“你这是干嘛呢?”

梁霄把玉镯拿在手上,又举起她的小手,套在上面,“我为你戴上,就算是我送的了,嗯,很不错。”

徐若瑾怔愣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无赖!”

梁霄一本正经,“你喜欢就好。”

“我不喜欢无赖。”

“不,你喜欢……”

第三百四十二章 隔阂

梁夫人对严弘文的突然到访很紧张,而更紧张的其实是张纮春!

他很纳闷一件事。

严家在京都时,与梁家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严弘文能踏入梁家的大门,而且还送给徐若瑾一件价值连城的玉镯?

就算他严弘文曾在梁霄与徐若瑾的婚事上出现过,却不代表他与梁霄化敌为友。

难道,梁霄有意归顺澶州王?

不,这不可能。

若是那般的话,他梁霄不该与忠勇侯府划清界限,做的那般的决绝。

张纮春的心思很敏感,他心底涌起一种感觉,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而严弘文在这个时候到中林县是为什么?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来,一定是有事!

只可惜自己这一张坏脸,还不能主动的去拜访求见!

张纮春心里把徐若瑾骂开了花,只能闷在屋里想主意。

把马彪叫来,他吩咐着:“去打探打探,这两个月,中林县这个死地方有什么大事儿要办。”

“这地界能有什么事啊!”马彪很不以为然。

“你懂个屁!”

张纮春骂着,“别看这里是个偏僻之地,如今京都中的所有人都盯着这个院子,懂吗?”

马彪还是不懂,可他只听张纮春的吩咐便好,“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打探。”

张纮春点了点头,“还有各大家族的婚丧嫁娶都要问清楚,一家都不能少。”

“是。”

徐若瑾晚间去见梁夫人时,梁夫人特意问起了严弘文送的玉镯。

徐若瑾从手腕上褪下来递给梁夫人,梁夫人拿在手中,心里却五味繁杂。

她不知该如何评判这件事,因为她了解徐若瑾的真实身世。

可她并不知徐若瑾也已心中有了眉目,仿佛怎么说都不对劲儿,憋了半晌道:

“倒是一件绝美的宝贝,收了就好好留着,不过严家的人向来无利不起早,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吧。”

“若瑾知道了。”

徐若瑾把玉镯拿回来,并没有马上套在手腕上,“也没想到他会突然登门,连个拜访的帖子都没递,不过听说是来参加姜老太爷的六十大寿的,我正想问一问母亲,姜老太爷的寿礼,按照哪一种规制办更妥当?”

话题倒是转到了正事上,梁夫人也琢磨了片刻,“比往年过寿的例子再添两成,梁家与姜家的情分,不是浅薄的银钱和礼来衡量的,送多了不合适,送少了不好看。”

“对了,老太爷不是喜欢你的酒吗?那就告诉一声,寿宴上的酒都由你的酒铺子出了,这比送什么物件都贴心。”

梁夫人的提议让徐若瑾笑了,“这事儿四爷早就递话过去了,母亲请放心,特意准备的一批好酒,绝不为您丢脸。”

梁夫人对她的布置倒很满意,只是想到这里不得不深思。

“按说姜老太爷的寿礼,张主事和曹嬷嬷也都应该参加的。”

“张主事恐怕不会落下,抽空再问一问曹嬷嬷吧。”

“若瑾知道,待曹嬷嬷身子好些就去问。”

“她养的怎么样了?”

“年迈的老病,岑大夫已经开了方子。”

“那你便先去忙吧,我留老四再说一会儿话。”梁夫人有意撵徐若瑾走,徐若瑾也看得明白。

梁霄一直在旁边坐着,好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徐若瑾行了礼便离去,他却拽住了她。

拿起镯子重新套在她的手腕上,拍拍白嫩的小手,他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亲了一口,赞道:“很美。”

徐若瑾瞪他一眼,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余光睹见梁夫人故意望向别处,她便簇簇离去,赶紧逃离。

这个家伙,当着婆婆的面还这么放肆,可恶至极!

梁霄看着她逃跑的样子,嘴角露出的笑。

梁夫人叹了口气,把丫鬟打发出去,才问起梁霄正事。

“这严家人突然来见若瑾,不是有什么打算,想让她认祖归宗吧?”

“不会。”

梁霄否定了此事,“她已计入徐家族谱,何况,就算是他们想,她也不会答应。”

“那严弘文为何粘着她?而且还要娶蒋家的闺女。”梁夫人对此很不肯定,“不要低估了此事才好。”

“他只是想知道,我们对若瑾的身世知道多少,若瑾又知道多少。”

让梁夫人凝眉,“知道又怎样?我不支持她认严家的亲,身世被揭,她反而危险。”

梁霄格外笃定的道:“的确危险,更危险的是徐耀辉……”

徐若瑾已经处理完府事回到“若霄轩”休息。

看着手腕上的玉镯,脑中又浮现出严弘文的那副笑脸。

她气恼的把手镯摘下又放回了那个盒子里。

可东西摆在那里,她纵使想迷惑自己忘记,也无济于事。

她承认,她在逃避。

她甚至都不去思索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那会让她内心产生一股莫名的烦躁。

按说自己不是徐若瑾的真身,而是其他人,对身世血缘本就没有太大的忌讳。

可不知为什么,一旦自己想到严家,她便莫名的抗拒。

这不应该是她啊?谁是自己的亲爹亲娘,与自己有关吗?她都不是之前的那个“徐若瑾”啊!

可事情摆在眼前,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掺杂了情绪在其中。

上一世无父无母,这一世又不知谁是亲生的父母。

她朝着窗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老天爷就要这样的折腾她吗?

她只期望一个欢乐和睦的家啊……

看着礼盒中装着的玉镯,她咬着嘴唇端详半晌,又拿出来套在手腕上。

这是梁霄送的,梁霄送的,梁霄送的。

她在自我催眠。

外面响起了撂帘子的声音,是春草正从外进来。

“怎么了?”徐若瑾问。

春草沉了下才开口,“是凝香身边的丫鬟来了,想见您。”

徐若瑾沉默了。

似乎,她已经忘了凝香的存在,忘了她的男人与别的女人还有个孩子存在。

所有的事实都摆在自己面前,她哪一样都不得不接受。

逃避,何必呢?

她长舒了口气,停了心底思绪的翻江倒海,“让她进来吧。”

春草点了头,去外面喊了恬九进门。

恬九还是第一次见四奶奶,进了门便当即跪在地上,一脸乞求的道:“四奶奶,您救救凝香吧,她、她要不行了,她快死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无愧

“她怎么了?”

徐若瑾心底一震!

虽然她不愿去思忖凝香的事,却不代表她期望凝香就这么死了……

她还没有那么狠的心。

恬九抹了一把流出的眼泪,连忙道:

“原本还好好的,可谁知那个大夫来诊脉后,说胎像不稳,便开始服保胎药,她喝了之后,便开始呕吐不止,今儿更是吐了血!”

“四奶奶,您救救她,您慈悲良善,您好心肠,您救救她吧!”

恬九说着话,便跪地不停的磕头。

她之前虽瞧不上凝香,更不耻她巴望着为四爷生孩子,可相处的时间一长,她的心也软了下来。

如今再看凝香这副惨状,实在是没了办法……

徐若瑾深吸口气,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怎么服保胎药,她反而更不适了呢?

“夫人知道了吗?”徐若瑾问的更仔细。

恬九拼命的摇头,“奴婢没敢去回,凝香也不让奴婢去回,奴婢来找您,也是偷着来的,她不知道。”

徐若瑾对此很不解,“她为何不肯告诉夫人,告诉我?”

“她怕夫人和您……让她堕掉孩子。”

“那你还来?”徐若瑾心底一痛。

恬九抽泣几声,“总不能瞧着她连命都丢了吧?好歹,也是个人啊!”

徐若瑾顿了下,便吩咐春草拿衣服,她要过去看看。

黄妈妈立即上前拦着,凑她耳边低声道:“这事儿夫人都未出面,您去管合适吗?”

徐若瑾反问着,“已经找到我这里,难道我不理?”

“夫人可曾说过,凝香姑娘的事不容您插手的,而且您就是见了她又能如何?是让她堕掉腹中的孩子,还是让她继续受罪?”

黄妈妈的话直捣关键点,徐若瑾刚刚也是在想这个问题。

她也不知自己会蹦出什么念头,“不管怎样,还是过去看看再说吧。”

黄妈妈没能拦住,只能哀声长叹。

徐若瑾并没有带春草,而是叫上了烟玉随着。

烟玉对此感到奇怪,可四奶奶这会儿心情不好,她也不愿触霉头去问,只能老老实实跟着。

两个人出门朝着“福雅苑”行去,徐若瑾不想坐软辇,只想这么走一会儿,也是让自己有空余的时间思考。

只是就这般的走到“福雅苑”的门口,她也没能想出个很妥当的办法。

没有到婆婆的正屋去请安,徐若瑾从后面的角门进了东厢。

凝香看到徐若瑾,惊恐的望着她。

待看到恬九,她也瞬间明白过来,一定是恬九去请了四奶奶。

原本丰腴的身子,瘦了整整一大圈,白皙的面容越发晦暗无光,眼睛瞪的硕大,除却惊恐之外,没有了曾有的晶莹光芒。

徐若瑾也吓了一跳!

虽然恬九已说过她呕吐不止,变了个人儿一样,可真的亲眼看到,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这哪里应该是一个待产的孕妇?

分明就是个等候死亡降临的囚徒!

“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徐若瑾蹙紧着眉,转头望向恬九,“夫人知道吗?”

恬九摇头,“不,不知道。”

徐若瑾讶异不解,“那个大夫也不向夫人回禀?”

恬九看向了凝香,“她私下给大夫塞银子,不让说。”

“胡闹!”

徐若瑾厉声严斥,“这是不要命了!”

凝香吓的流出了眼泪儿,更是捂着自己的肚子,连连的往后躲。

看她这副模样,徐若瑾五味繁杂,不知能斥她什么才好,“大夫开的方子呢?拿来给我看看!”

恬九立即跑去拿,凝香心急起来,跪在床上,拽着徐若瑾的衣襟,“四奶奶,奴婢真的没事的,大夫开的都是保胎的药,是对孩子好的,我没事,我扛得住,只是一时的不适应,我能保住孩子的!”

“你还想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模样?你不要命了?”

徐若瑾已斥不出来,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和怜悯。

凝香疯狂的摇头,“我不要命,我只要孩子,我只要为四爷生下孩子!”

“你难道只为了这个而活?”徐若瑾心底震惊无比,“你除了生下这个孩子,就不对自己往后的日子多想一想?”

“我乐意,我心甘情愿!”

凝香抓着她衣襟的手更紧了些,眼中也流出了泪,“四奶奶,奴婢求求您,您走吧,您不要告诉夫人,奴婢真的能行,求您……”

徐若瑾呆愣的望着她,恬九已把大夫的方子拿了过来。

她看到凝香这副可怜又可恨的样子,也不知该骂什么才对,难道为了个孩子,就搭上命?

四爷原本也不喜欢她,何必呢?

徐若瑾接过方子看了几眼,恨不能把方子扯碎!

这上面的几味药都是重药,的确是能保住胎儿,的确是能平胎像不稳,可对凝香的身子有着极大的害处,怪不得她会变成这副惨状!

“我要去见夫人。”

徐若瑾拿着方子便想往外走,凝香死死的抱住她的大腿不肯放开,“四奶奶,您不能去,您不能去啊!”

“你放开,我必须去见夫人。”

徐若瑾想摆脱开她的手,可凝香宁死不放,她又不能太过用力,以免伤到她的肚子。

“凝香,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你恶毒,你就想看我堕掉腹中的孩子,你就安心了是吗?你就不容我给四爷生下孩子,你个恶毒狠毒的女人,你卑鄙无耻!”

凝香歇斯底里,疯狂一般的谩骂起来。

徐若瑾呆若木鸡,愣愣的看着她,“你是这么想?”

凝香也被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吓着了,可见四奶奶的盯着她,她狠一狠心,“对,奴婢就是这么想的!”

恬九在一旁看傻了,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徐若瑾的脸色清冷无情,吩咐着:“你把手放开。”

凝香仍旧不肯。

“恬九,烟玉,你们扶住她。”徐若瑾的声音很轻,压在每个人心中却很重……

烟玉原本是在门外守着,听到吩咐,立即进了门。

恬九和烟玉拽住了凝香,徐若瑾猛一转身,凝香抱着她的手也顺势松开。

她看向凝香,“不管你是怎么想我,我都要为心负责,为人命负责,我这便去见夫人,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问心无愧!”

徐若瑾说罢便往外走。

“回来!”凝香怒嚎一声,瘫软在床上痛哭不止。

出门一抬头,徐若瑾惊后驻步原地。

因为她的面前站定的,正是梁霄……

第三百四十四章 休书

两个人对望,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徐若瑾握着药方子的手有些发抖,望向他的眼眸中也有些失望。

为什么要失望?她心底自问。

他来这里不是正常的吗?因为凝香腹中的是他的孩子,是他最关注的事,自己还有什么可失望的呢?

越这般想,她的心越疼,心越疼,她的手抖的便更加厉害。

梁霄要开口,徐若瑾立即转过身,“这件事我必须与母亲说。”

“你随意。”

梁霄放弃了解释他是听到她的声音,才会来东厢。

徐若瑾紧咬着唇,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她满肚子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便是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那一道厚厚的围墙,永远抹消不掉,即便他曾说过,他爱自己。

她深吸口气,迅速的转身,朝向梁夫人的正屋走去。

擦肩而过时,她加快脚步,却仍被他一把揽在怀里!

“梁霄,你没有必要说什么,我知道你挂念她腹中的孩子,你也应该挂念,可这不代表我必须容忍和接受她舍掉那一条命!”

“那是一条命!”

徐若瑾在嚷着,也是在自我催眠。

她被凝香歇斯底里的谩骂惊到了,又被他的突然出现伤到了。

徐若瑾,你自己这是在干嘛?干嘛?

她的脑中混乱,连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不清。

抬头把眼泪憋回去,她不想哭,她应该过的很快乐才对。

梁霄刚刚也听到她与凝香的对话,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已吩咐顺哥儿去把曲大夫找来。”

梁霄的情绪很冷静,“你先冷静一下,再去见母亲。”

徐若瑾嘴唇微抖,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又朝向正屋走去。

梁夫人这一会儿早已听丫鬟说起东厢争吵起来。

待看到徐若瑾拿了药方子进门,她便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把方子撂下,回吧。”

梁夫人的语气冷淡,更有着不耐烦。

“母亲,凝香的身子承受不住这么强的药,她会熬不住,她会死的。”

徐若瑾咬紧着牙,“她总不能只为了孩子丢了命吧?即便她真的生下,孩子的身子恐怕也……也不健康。”

“你懂什么?!”

梁夫人本在压抑住心里的火,可徐若瑾的不依不饶让她容忍不得。

“不要以为你读了几日的医书便可以四处为人瞧病,你不是大夫,你难道比那位曲大夫更明白?”

“你马上走,这件事我已告诉过你,不允许你插手,你还来干什么?走,马上走!”

徐若瑾心里的火气也窜了上前,仍不肯离去,“母亲,她已经吐了血,她熬不住的!”

“这是凝香的意思么?”

梁夫人一句话,便戳中了徐若瑾的痛处,让她完全回答不上来。

“凝香已经疯了,她已经疯了。”

“她没有疯,我看你才是疯了!”

梁夫人用手抿了下右鬓的发丝,“不要以为现在梁家是你来掌管家事,便可以胡乱做主,这个家还是我说的算!”

“母亲,可那是一条命啊!就算……就算您盼着她为四爷生下孩子,可凝香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个问题是徐若瑾心底的结。

因为不仅婆婆这般想,似乎连他……也是这般想。

梁夫人看着她,“她腹中的孩子也是一条命!”

徐若瑾心底一震,踉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腹中的孩子是命,孕育她的女人就不是命?

这种想法岂不是太自私、太恐怖?

现在是凝香,可若有一天是她有了身孕,婆婆是不是也同样对待?梁霄呢?

他会不会也是这么想?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急速加快,快到她喘不过气,只觉得嗓子处压抑了一股难以化解的怨。

“您……您觉得,只要凝香能生下孩子,她的命,就可以葬送了?”

徐若瑾的声音发颤,颤抖的比刚刚更厉害。

梁夫人看着她,“她只要为梁家安稳的诞下孩子,便是大功一件,我会消了她的奴籍,很好的安葬她的。”

“母亲,她也是个人啊!”

徐若瑾的眼泪涌出,“她的命难道就比不过腹中孩子的命吗?您就看着她这般一天天的熬下去,一直熬到死?”

“她自己似乎更同意我的做法。”

梁夫人看着她,“我也与曲大夫商议过,曲大夫认为她只要熬过服药的这一个月,就不会有问题了。”

“那要是熬不过去呢?”徐若瑾问。

梁夫人没有再回答,也不想回答。

徐若瑾却不肯脱离这个话题,自问自答,“熬不过去,便是凝香和孩子一起去死,对吗?”

“对!”

梁夫人沉不住心底的气,“你还想问什么?徐若瑾,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容你让你,可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她胎像不稳也是她自己造成的,若是她当初喝下避子的汤,哪会出现这么多的问题?”

“只是这样也好,若是能为老四留个孩子,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可若不是!”

梁夫人的声音更冷三分,“她什么都休想得到!”

“母亲!”

徐若瑾的声音很轻,轻如飘荡的柳絮,“她腹中的孩子对您来说,已经可以不顾良知、不顾德行了吗?”

她的话如同一把刀,狠狠戳在了梁夫人的心底!

梁夫人的脸色变的无比冰冷,阳光如刀,“我的男人,下落不明,不知死活,我的儿子又即将奔赴战场,生死由天,我还要什么良知德行?我只要他们留下后代,哪怕他们战死沙场,也有一股魂能留在我的身边!”

徐若瑾的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梁夫人的话无比的伤感,更是无比的疼,她能体会到婆婆的心,可她却无法做出看着凝香这般熬死。

不等徐若瑾再开口,梁夫人站起身,缓缓的走到她的身边,俯视着,“徐若瑾,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凝香的事不允你再插手,不允你再说一句,若有半点儿违背……”

梁夫人看着她,“我便代梁霄下休书!”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期限

休、休书?!

徐若瑾听到这两个字,彻底的呆傻在原地。

她没想到婆婆对待这件事会这般的专治和不容置疑,难道、难道凝香腹中的孩子,已经是她最后的期望了?

徐若瑾还想说,孰料方妈妈突然过来拦住她,“四奶奶,走吧!”

“妈妈……”徐若瑾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她未想据理力争,也不想争论出个结果。

只是梁夫人的“休书”二字,彻底敲碎了她自认坚强的心。

白芷匆匆从外进来,瞧见眼前的状况,吓的哆哆嗦嗦进门。

梁夫人横目望去,白芷连忙回禀道:“夫人,曲大夫来了。”

梁夫人转过身走向主位坐下,看向了方妈妈。

方妈妈则拉着魂不守舍的徐若瑾去了隔间。

徐若瑾傻傻的坐在隔间的茶案处,脑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休书”二字。

方妈妈为她倒了一杯水,才开口道:“何必呢?何必偏要管这件事?”

徐若瑾的嘴唇抖着,咬了半晌才道:“没想到,我没想到母亲的心会这么狠。”

“夫人不是虚言,她真会做得到。”

方妈妈的语气格外肯定,“你要知道,她的角色是梁府的夫人,而不是单纯的一位母亲。”

徐若瑾望向方妈妈,“人生真的如戏?每个人都在演吗?”

方妈妈没有回答,喃喃道:“即便夫人真的同意她堕了胎,凝香会恨您一辈子,只当您……是不允她生子,而不是惜命。”

方妈妈的话如同惊雷,响彻徐若瑾的耳畔。

“可我是救了她!”

“夫人不同意堕了凝香腹中的孩子,凝香自己也不愿,她不惜命,你却惜命,夫人虽未说,可老奴倒要问一问,您又为何比她还惜她的命?”

方妈妈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徐若瑾的脸,“您又有什么资格为她的命做主?”

“我……”徐若瑾望着方妈妈,“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命更重的?”

“四奶奶。”

方妈妈和缓的道:“支撑人生存下去的,并不完全都是惜命,而是**。”

“**……”

徐若瑾喃喃自语,“母亲的**是想为梁家留下子嗣以备战险,凝香的**是宁死也要为四爷生下孩子。”

“我的**是什么?”

徐若瑾把自己问住了,僵持半晌才摇头,“我不知道我的**是什么,亦或许,我的**就是活着。”

方妈妈看她,郑重道:“四奶奶,为何您的心里,没有四爷呢?”

“他?”徐若瑾只觉得当头一沉,对啊,为何在思忖这个问题时,她的脑子里始终没有蹦出梁霄?

她咬着唇无法回答,方妈妈看了她半晌,转身离去。

徐若瑾呆呆的坐在那里,脑中空白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梁霄正站在隔间的门口。

“该回去了。”

徐若瑾自语,站起身周整好衣裳便朝外走。

梁霄没有拦住她,她的心才豁然沉下,却也微有失落。

寻常,他不是会拦下她的?

而这一次却没有……

若是梁夫人真给她下了一封休书,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爱。

这个字实在太奢侈。

她承认自己的心里,他的分量并不重,可又奢望着他的宠溺。

徐若瑾,你是太狂妄、太自私了吗?

她静静的往“若霄轩”走去,一路走一路想,听到身后有跟随的脚步,她以为是他。

可回到内间才发现,跟着自己的是烟玉,而他已没有了踪影。

徐若瑾坐在椅子上,春草、红杏等人看着她都觉得心里难受,却又知道这时候不该问、不该说。

因为四奶奶只想静一静。

“烟玉。”

徐若瑾突然喊了她的名字,烟玉一怔,立即应道:“四奶奶有何吩咐?”

“如若是嫣儿姑娘遇上这种事,她会怎么做?”

徐若瑾的目光望着脚下的青石砖,她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她的言行已不受大脑控制。

她的脑子已经不会转动了。

烟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思忖下才道:“奴婢不敢妄自猜测。”

“没事,我又不会去告密,也不会怨你说什么,只是我一问,你一说罢了。”

徐若瑾叹了口气,“就当帮我梳理下思路,我脑子不会转了。”

烟玉的眼神飘离,她的顾虑很多。

可见红杏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或许嫣儿小姐也不会容许她生下来。”

徐若瑾看着她,烟玉补言道:“结果是一样的,只不过目的或许不同。”

嫣儿小姐一定不容许别人先与她生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烟玉没有明白的说出来,但她的意思,徐若瑾已经听懂了。

嘴角一丝苦笑,徐若瑾仰起了头,“依你看,我不让凝香生子,是不是也有私心?”

“奴婢不敢妄猜,只是奴婢知道您不愿掺杂后宅争斗,甚至您在躲。”

烟玉不觉得这话说的过分,“只是您珍惜的,与丫鬟们珍惜的或许不一样,您渴望的幸福,与她们渴望的也不相同。”

“方妈妈说的对,我有什么资格呢?”

徐若瑾苦涩的摇摇头,烟玉还要再说,徐若瑾摆手,“都去忙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烟玉立即退下,红杏也心有不甘的离去。

只有春草一个人守在屋中,守在她的身边。

徐若瑾望向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只有门口的那一盏角灯中的红烛,散发着丁点光芒。

她承认自己怕了。

在梁夫人说出“休书”二字。

她的道德观还没到宁可被休也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境地,她的确怕了。

她害怕成为弃妇,她害怕改变现在的生活。

她害怕……害怕失去他的庇护。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徐若瑾捶了捶胸口,期待他的庇护,又渴望他的呵护,却在凝香的事情上,完全没有考虑到他?

不,不是没有考虑,而是刻意的忽略。

她的占有欲太过强烈,强烈到她不自知……

可是自己爱他吗?

若是爱他,为何自己根本不愿去理睬他的意见?他的想法?

就算爱他,有凝香和她腹中孩子的存在,这份爱,又能保质多久?

徐若瑾陷入一个她给予不了自己答案的问题中……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交锋

凝香腹中的孩子仍旧留了下来,曲大夫开了一味新药,缓和她的身体状况。

只是治标不治本,状况仍旧堪忧。

这一晚,梁霄归来后,夫妻二人谁都没有说话,背对着瞪了一宿眼睛,翌日清晨时分,梁霄起身离开,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回来。

徐若瑾抹了一滴眼泪,便又投入到繁忙之中。

并非有那么多事情来找她,而是她在不停找寻能够让她遗忘心事的办法。

可每每想到那一天早晨他离开时的无奈,徐若瑾都有说不清的酸涩。

她并非是赌气不理,而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每日晨昏定省去见梁夫人,梁夫人对她也只是平淡端茶、撂茶,顶多加上一句“去忙吧”。

徐若瑾不知为何日子豁然变的枯燥?哪怕府内已经挂满了等候迎喜的红灯笼,她的嘴角也翘不上去。

一连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七八天,张纮春的请邀,让徐若瑾飘忽不定的心绪彻底的回归正位。

因为她不知这个人又要耍什么花招了。

张纮春脸上的药布已经拆下去了,被咬的伤口也已恢复大半。

他很高兴,因为前两天见过那位大夫,大夫也说了,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让伤口平复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纮春喜笑颜开,不等大夫说完,便立即拍出了银子,当即拿药。

大夫无奈,只能拿了银子便离去。

张纮春端了镜子看半晌,觉得今儿这幅模样见梁四奶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剩下两块疤还没有褪下,倒不是太入不得目。

他不能再等了。

因为接下来中林县会有几件大事,他必须要参与进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姜老太爷的六十大寿,随后再过几日,就是涪陵王府要派人来拜见梁夫人。

特别是最后一件事,他无论如何都要提起精神。

这才是他来中林县的大事,若能在其中探到些许梁家与涪陵王府之前的瓜葛,他回京都才有向皇上、向澶州王交待的说辞。

只是那位梁四奶奶和严家,张纮春也始终记挂心中。

为什么严弘文到梁府偏偏送她一件价值连城的玉镯?而梁夫人却没有反对?

这始终是张纮春心底解不开的谜题。

马彪从外进来,急促的回话,“梁四奶奶来了。”

张纮春轻应了下,整理好衣装,便到门口去迎。

多日未见,张纮春自不知徐若瑾正在经历着心理蜕变,只觉得她身上带了一股极不耐烦的焦躁。

难道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张纮春脸上挤出来笑,拱手行礼,“多日未见梁四奶奶,想必您这些日子忙碌得很,还劳烦您跑来一趟,实在是张某的罪过,打扰了。”

徐若瑾望向他脸上的疤痕,多日沉闷的心里闪过一丝快意,“张主事这些天养的不错?不知还需要什么物件?您尽快开口,不用客气。”

张纮春看到她的目光划过自己脸上的疤,一口气憋在心里,当即脸上疤痕火辣辣的疼。

这是他的耻辱……

“梁四奶奶体贴周到,哪还有什么需要的?今儿请您来是为了世子爷和芳茹姑娘的亲事。”

张纮春一语转向正题,“听说梁四奶奶已经做了布置,按说这是张某的差事,却要劳烦您操心费神,实在是我的不是啊!”

说是自己的不是,其实在讽徐若瑾越权。

徐若瑾心里明白,只当听不出他话中的含意,一脸体恤的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日程已经排了下来,张主事您又身体欠佳,只能我硬着头皮布置了,有不懂的也请教了曹嬷嬷,好在是把流程都定了下来,没有闹出大的纰漏。”

“张主事也不要为此内疚,事出有因,谁让您突然受了伤呢?母亲为人心胸宽广大度,是不会为此事多计较的。”

张纮春一张脸憋了通红,张了嘴却还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自己不过是客套一句,她却还真把自己给定了错,她、她这是明摆着装糊涂呢吧?

徐若瑾一脸淡然,束手站立只等着张纮春再说话。

“梁夫人的为人在京都便已知晓,自当不会怨怼张某的,这一点张某还是万分欣慰。”

张纮春咬着后槽牙,“只是张某仍不能完全放心,毕竟张某才是这件事的主事,还望梁四奶奶能把流程的安置,告知张某,不知这个要求过不过分呢?”

她若不肯给,他就能抓住把柄……

徐若瑾看了他半晌,朝后一摆手,“春草,把礼册拿来给张主事过目。”

“烟玉,你留在这里听候张主事吩咐,哪怕是丁点儿的更改都要牢牢记下。”

春草递上礼册,烟玉福礼应差。

张纮春看向徐若瑾,“梁四奶奶这是?”

“礼册上的条文太多,我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处理,就不陪着主事大人了,您不会介意的,是吧?”

徐若瑾的回答,让张纮春板起了脸色,“张某不知,还有什么事要比此事更重要呢?”

“张主事难道忘了?”

徐若瑾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您之前可是说过要拜张家祖祠的,备好的马车和车夫已经等候了七八天了,过些时日还是姜老太爷的大寿,总是要把应对的事和日程都排好的。”

“呃……”

张纮春又吃了个憋,“这倒是张某的错了,对不住了。”他不得不拱手行礼,往回找补颜面。

“张主事忙吧,我先告退。”徐若瑾说着就要走,张纮春又连忙喊住了她。

徐若瑾转过头,“张主事还有什么事?”满脸都是敷衍和不耐。

张纮春的脸皮厚度自当不会在意,“刚刚梁四奶奶您说姜老太爷的大寿?张某向来崇敬他老人家,不知那一日,是否能随同梁府一同去贺喜呢?”

徐若瑾嘴角露出嘲讽,她自当知道,张纮春早已知晓此事,这会儿不过是故作随意提起,显得他有敬畏之心而不是算计。

“此事我做不得主,因为这一次姜老太爷寿宴的主事人乃是姜三夫人,您应当听说过她的名号和怪脾气。”

徐若瑾并非是推托,事实的确如此,“抱歉了,张主事。”

张纮春看到她脸上惬意的笑,知道自己是掉了她故意设的坑局之中!

若是自己不与她提,而是去见梁夫人,恐怕梁夫人还是会卖一个面子的。

而现在,他若得不着姜府的请柬,那便是他自抽嘴巴了,难道还去找姜三夫人算账不成!

张纮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气的头晕脑胀,今日显然是出师不利,几次交锋都被她一句话便怼了回来,还毫无招架之力!

“徐若瑾,你给我等着瞧!”

第三百四十七章 矛盾

张纮春十分纳闷,为何自己养了几日的病,出师便被一个小丫头挤兑的无地自容。

而徐若瑾也很奇怪。

她之前不是很畏惧张纮春这等阴损的人吗?

怎么这次带着烦躁和不耐的心思去的,他出一招,自己便下意识的有应对的方式,根本不需要过多思考。

而且刀刀见血,让他答不上来。

本事长了?可为何,她面对梁霄却不能这般应对自如呢?

长长的叹了口气,徐若瑾心中自嘲。

她好似还是第一次遇上这般难题,难到她找寻不到出口。

杨桃从外进了门,“四奶奶,姜家的人前来找您,说是姜三夫人想请您去一趟醉茗楼,有事与您商量。”

“现在?”

徐若瑾心里倒是琢磨着该出去看一看,一是要看为姜老太爷寿宴准备的酒,二来也是想散散心。

杨桃点了点头,“是的,就在外等着您回话呢。”

“这是逼着我不得不去呢。”徐若瑾抿嘴一笑,杨桃心里欢喜。

四奶奶可好些天没有笑过了……

“那奴婢怎么回?”

“就说稍等我片刻,我去向母亲请个安便去。”徐若瑾起身先去“福雅苑”。

毕竟不是跟随梁霄出门,还是应该去向婆婆回一声才对。

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徐若瑾把姜三夫人派人来请的时告诉了梁夫人,梁夫人痛快的点了头。

“多带上几个人在身边儿,让顺哥儿也跟着,不要回来的太晚。”

没有梁霄陪着,梁夫人不免多叮嘱几句。

徐若瑾笑着应下,“您放心,不会太晚回的,即便三夫人不找,我也想去找她,虽说姜老太爷过寿的酒是咱们供,可终归是为了合心意,还是应当让三夫人先尝一尝,确认一下才更妥当。”

“说的也对,这件事要多留心,千万不要被人钻了空子。”梁夫人的叮嘱,徐若瑾也非常认同,“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外面有姜家的人在等着,梁夫人也没多说。

看着徐若瑾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问向了方妈妈,“老四还没回来过?”

方妈妈摇了摇头,“没有。”

“唉。”梁夫人一声长叹,“那个执拗的脾气,最像老爷。”“只是凝香腹中的孩子恐怕不保准。”

方妈妈的话让梁夫人沉了片刻,“过些天在丫鬟里再寻几个模样不错的,芳茹一嫁,就送过去。”

“夫人……”方妈妈颇为吃惊,“您这是?”

“他怨我,不愿理我,我都必须这么做,这个丫头怪我,恨我,我也必须这么做。谁知战事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梁夫人对此格外笃定,“我等不得她的肚子有动静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方妈妈咬了咬唇,把心底的话憋了回去没有说。

望向徐若瑾离去的方向,方妈妈心底无限感慨。

那么娇小的一个人儿,为何要遇上这么多坎儿呢?

徐若瑾自当不知梁夫人与方妈妈的对话。

出了门便上了姜家的马车,身边带了春草和烟玉、红杏,顺哥儿,多余的人并没有跟随。

因为姜家已派出十个家丁跟随,她也没必要带太多的人随身。

姜三夫人已经在“醉茗楼”等候许久。

听到下人来回徐若瑾到了,她便静静的看向门口,只等着瞧一瞧她的小模样。

姜必武私下透露过,她和梁霄之间出了问题。

姜三夫人除却为了姜老太爷的寿宴,也是为了这件事把她找出来。

离开梁家,徐若瑾的心头好像卸掉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一路鸟语花香,听着鼎沸喧闹,她压抑许久的心情也跟随着轻松起来,到了“醉茗楼”,便看到了范掌柜和马师傅。

两个人上前见了礼,马师傅便追着徐若瑾开始问起了酿酒的法子。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好似憋了许久,终于能一吐为快。

徐若瑾挤出的笑容已有些苦,因为她的脑子里堆满了人情世故,倒是少了酿酒的手艺。

马师傅的语速极快,听在她的耳中就是一片“嗡嗡”作响。

范掌柜看出徐若瑾的尴尬,连忙拦住马师傅,“您先歇会儿吧,三夫人可还等着呢,您让梁四奶奶在这里站多久啊?不提三夫人稍后会不会发火,您也不能把梁四奶奶累着啊!”

“哦……对对对,都是我糊涂了!”

马师傅立即让路,却仍不忘找寻时机,“等您与三夫人谈完,我再向您请教!”

“马师傅您辛苦了。”

徐若瑾终于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范掌柜一眼,便让伙计引着去了“醉茗楼”中最美的那一间。

芙蓉花开,为绿草染上了一片美丽的颜色。

她又想起了他,心中豁然一沉。

房门推开,徐若瑾的落寞正被姜三夫人看在眼中……

“怎么瞧见我就是这么一副不喜的脸色?我可真是伤心啊,等了你这么久,连点儿笑容都没有?”

姜三夫人上下打量了她,“这身子怎么瞧着又瘦了?病怏怏的,怎么为梁家生儿子?”

“您能不能换个话题?”

徐若瑾的小脸立即耷拉下来,望着窗外的美景都没了欣赏的心情,“比如说说为老爷子准备的酒,好歹能让我换换脑子。”

“换什么脑子?”

姜三夫人看她笑,“你这个丫头实在不知好歹,也不想想自己最该重视的是什么事,什么酒啊,家事啊,哪能比你的男人更重要?没了他,你可什么都没了。”

“我没怎么的,这不是好好的。”

徐若瑾说的自己都心虚。

姜三夫人冷哼一声,“说你们俩是一对儿也没错,一个比一个倔强,都不肯认,都装硬气装坚强,我真是不懂了,到底因为什么?好歹有个理由吧?”

徐若瑾惊愕半晌,看向她,“梁霄找您了?”

姜三夫人没回答,“到底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徐若瑾的确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他七八天没有回府上了,杳无音讯。”

“那你也不问问他去哪儿了?”姜三夫人的问话,让徐若瑾愣住了,“能问到?”

姜三夫人微皱下眉,“你倒真够没心的。”

她的确从来没有想过,问问顺哥儿或者忠叔梁霄去了何处……

也没有追问过他离府之后的去向。

即便知道他的音讯,也都是他主动为自己留话。

真的是她自己有问题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醉了

看到徐若瑾一脸呆滞的表情,姜三夫人长叹一口气,反倒是笑了起来。

“我之前就一直琢磨你这个丫头,聪颖灵巧,直爽胆大,没发现你身上有什么缺点,让人觉得不真实。”

姜三夫人笑的更浓,“现在是真瞧出来了,这世上还真无完人,夫妻感情上,你还真是没有脑子。”

徐若瑾被说的满脸赤红,却又不得不承认,“原本就不懂,怎能算没脑子呢?”其实她也认为自己没脑子……

“你还不肯承认?”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数人家求亲嫁人,顶多之前与对方见过一面,亦或许一面都见不得,你和梁霄好歹在成亲之前就已见过几次,不算陌生了吧?”

姜三夫人继续道:“我嫁你姜三叔时,根本一面都没见过,也是什么都不懂,更不懂什么情啊爱啊的,可我知道那是我男人,他出门时,我会问问去哪儿,何时回来,他突然失踪时,也会派人找寻打探下他的去向。”

“他出征打仗,我会为他提前养好身子喝精神,他年老留家里管事,我与他也偶尔吃茶听戏,过的还算舒适潇洒。”

看到徐若瑾张大嘴、瞪大眼在瞧着,姜三夫人笑道:

“怎么?没想到我武家出身的女子都做出这样的事?归根结底我是个女人,我知道那是我的男人,我必须惦记着,护着。”

徐若瑾咬了咬嘴唇,小手杵着脸,她想到方妈妈当初第一次教习自己时,便教她,所嫁的男人才是她的关键。

可嫁的是梁霄,她却把这最关键的一句话忽略了……

似乎在她的心里,她从没觉得他有完不成的难题、从没觉得他离开后便不会回来……

心中的焦躁无法形容,徐若瑾捋了捋思路,把前些天因凝香闹出的事说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您说的对,我的确没有心,之前还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委屈的,可事实上心里并没有顾忌他的感受。”

“其实我也不是不容,而是……而是凝香那般怀的一个孩子,怎能健康的生下来?即便生了下来,她可就丢了命!”

徐若瑾仍旧不能理解,“宁肯丢了命,也要舍身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这事儿值得吗?”

“徐若瑾,”姜三夫人初次叫了她的全名,格外正视,“你觉得你是在为她好吗?”

“不是吗?”徐若瑾看向她,“好歹那是一条命。”

“你根本不懂她对梁霄的那份痴迷和崇拜,凭什么觉得这就是为了她好?”

姜三夫人摇摇头,“若有一天,梁霄真的离开再也没回来,你和梁夫人空落落的屋子,又能指望什么撑着你们过下去?”

徐若瑾心底一疼,“可这个孩子若生下来存有问题呢?”

“那也是条命,是一家人的寄托。”

姜三夫人看向她,“你不懂行武之家的苦,因为梁霄还没去战场,你体会不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

徐若瑾沉默了。

她的确无法感受到姜三夫人言语中的那股痛。

可三夫人的假设,让她心底豁然一疼……

“他不会去战场的吧?”徐若瑾颤悠悠的问,她突然想到梁霄曾说起过打仗的事。

只是那时,梁芳茹还没有与涪陵王世子定亲,梁家未曾谋面的大哥和二哥,也未这般整装待发备赴战场。

姜三夫人看着她,“你觉得呢?”

徐若瑾的脸色豁然惊变,呆呆的望着姜三夫人。

“你也不要怪梁夫人。”

姜三夫人看她道:“她也是怕了,害怕再失去身边仅剩的这个儿子了。”

徐若瑾低下了头,稳住颤抖的手举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上好的银针,喝在口中却格外的苦。

其实她知道,苦的不是茶,而是她的心。

“咱们还是先说说姜老太爷过寿的酒吧。”

徐若瑾又想逃避这个话题,也是想静心的想一想。

姜三夫人摊手,“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即便我把所有的酒都尝了,也无法确定老爷子到底喜欢哪一种口味。”

“那怎么办?”徐若瑾没有看到三夫人脸上划过的那一丝调侃,格外认真。

“问梁霄啊?”

姜三夫人抿嘴笑,“他和老爷子的口味最像了。”

徐若瑾鼓起双腮撅起了嘴,“您又故意的逗我。”

“这可不是逗你,而是千真万确。”

姜三夫人靠近些她,“不过你要是想找他,我倒是可以提供点儿线索。”

咬了下唇,她脸色赤红一片,如同红透的桃儿,“他在哪儿?”

“他最喜欢什么?”

“酒。”

徐若瑾回答后瞪圆双眼,“他在灵阁?”

姜三夫人点点头,“还倒是没傻的太过分。”

“他居然去了灵阁,这个坏蛋,他就是故意的!”

徐若瑾心底气恼,“灵阁”可是她的酒铺子,可自己完全没想到他会去那里!

禾苗也是的,怎么也不来说一声呢?顺哥儿也一定知道,就不能主动的告诉自己他的去向?

徐若瑾挨个的埋怨,可她心底非常清楚,最该埋怨的是她。

为何不多嘴的问一句呢?

难道自己对他,真的没有心吗?

姜三夫人看她,“你怎么就没想到,他是在那里故意的等你找?”

不等再与姜三夫人说些什么,徐若瑾站起身便离开了屋子。

她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只是想去“灵阁”,只想看到他。

一路匆匆而行,她甚是险些忘记坐上马车,幸好春草把她给拽了回来。

心里盼着,便觉度日如年,为何还不到。

可顺哥儿已是快把马鞭抽飞,不停的喊着路人“快让一让”。

“吁……”

顺哥儿突然把马车叫停。

一个颠簸,徐若瑾险些脑袋磕在车厢内的桌板上。

正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却觉得一道黑影蹿了上来,她被顺势的拉在怀中。

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她的心底一暖,却泛起了酸楚。

她闻着他身上的那股醉醺醺的酒气,一把扯下他腰间的酒瓮汩汩灌了好几口!

梁霄看着她,她则一头扎在他的怀里,蛮横的道:“别理我,我醉了!”

梁霄笑着吩咐着:“回醉茗楼。”

顺哥儿应下,又调转马车,由着马儿“踢踏踢踏”的慢悠悠的走。

马车晃来晃去,徐若瑾真的睡着了……

她太累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前者

梁霄抱着睡着的徐若瑾重返“醉茗楼”,姜三夫人只看着他们二人无奈的笑。

这才多么大会儿功夫就回来?而且还带回来一个。

只是看着梁霄眉头未散开的阴郁,明显二人还没把心里的话说开。

这两个小家伙……姜三夫人无奈的叹口气,只等他们自行戳破那一层薄薄的纸吧,别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功。

梁霄将徐若瑾送去雅间中的床上歇息,让丫鬟们在这里守着。

他坐在床边看了她半晌才起身离去,与姜三夫人见面,谈起正事来。

“这么多天都不回家,听说我把她找出来,便匆匆的往这里赶,梁霄,你让我如何评价你?”

姜三夫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这般不可信?”

梁霄没有回答,沉下道:“姜老太爷的寿日,为何要给严家父子下请柬?”

他的语气带有质问和不满,姜三夫人微皱眉头,“原本是不想给的,只是严景松自行上了帖子,老爷子才点了头,怎么?有问题?”

她不知徐若瑾的身世,只当是梁家与严家的仇,“没想到你会这么大的反应,还以为前些时日严弘文去梁府,是有缓和的余地。”

“严弘文无所谓,我不想见到严景松。”

梁霄的表达很直白,“若瑾那一日还是就在后宅随着夫人们一起更好,不要让她露面了。”

姜三夫人微惊,她没想到这件事的起因是徐若瑾。

很默契的没有继续追问,她只肯定的点了头,“好,我会护着她为老太爷敬酒,不会出意外。”

梁霄长舒口气,好似解决了心底的一大难题,站起身望向远处的芙蓉树。

花叶飘落,美景纷纷,只是身边没有她,好似少了些什么。

“梁霄,你真的准备奔赴边境?舍得下她吗?”

姜三夫人的问话,让他更加阴郁,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添几分冷峻。

“去,必须去。”

他的回答让姜三夫人不能追问,“你不信任他们二人能胜?”

梁霄没有回答,转头看他,“都请师傅帮忙了。”

“真是搞不懂你。”姜三夫人无奈的摇头,“不过梁家人也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懂,才能有今日的辉煌吧?”

梁霄嘴角微翘,看到红杏在门口使了个眼色,他便匆匆的去了徐若瑾熟睡的雅间,没有再留下一句话。

姜三夫人看着他离去的影子,喊来身边的人,“前些日子,梁霄查过那位曹嬷嬷的来历?”

“是的,夫人。”

姜三夫人皱了下眉,“再去查一下严景松没去京都之前……算了,不用了。”

“夫人,到底查不查?”

姜三夫人拜拜手指,“不查了,还是不要碰触梁霄的底限,徐若瑾就是他的底限……”

梁霄走近屋内时,徐若瑾已经起了身,正在与马师傅谈论酿酒的事。

涉及到姜老太爷的酒,她更期望由马师傅亲自动手。

一来醉茗楼虽然纳入自己名下,但这里的人都乃是姜三夫人一手培养的,信得过。

二来,相比较灵阁的小伙计和马师傅,徐若瑾自己也更信任于后者。

看到徐若瑾列出的酒方子,马师傅思忖了下,说出了难题,“原料都已齐备,梁四奶奶吩咐的法子也很快便能做成,只是这上面一共二十一种酒方子,不可能每一样都做出来啊,还是要精选几种。”

“依我来看,梁四奶奶大可以只选两种酒,一种供男人用,一种供女眷们品,若有心吃酒,大可以到醉茗楼和灵阁,如今咱们的名气连邻县的老百姓都知晓,犯不上大动干戈,有可能还不讨喜。”

马师傅的提议,徐若瑾也动了心,“女眷们的酒我倒是可以做主,只是男人们的酒我不好做抉择。”

徐若瑾见马师傅有些犹豫,不敢做这个主,笑着道:“说句糙一点儿话,男人选酒,就好比男人眼中的女人,总是与女人的眼光不一样,所以我才犹豫不敢下决定。”

马师傅没想到梁四奶奶口中会说出这般俏皮的比喻,“那好,那我便选上几种,最后再请梁四奶奶斟酌。”

“不用选了。”

梁霄的声音在屋门口响起,“就选最烈的那一种。”

“四爷。”马师傅拱手行礼,梁霄怕他选不明白,直接拿过酒册子,指了指,“就是这个。”

马师傅微有犹豫,见梁四奶奶也在皱着眉,他便把心底的顾虑说了,“四爷,这一种酒您也说了,是最烈的,老太爷过寿,所有人都饮这种,会不会坏了气氛?”

徐若瑾补言道:“没说上几句,人便醉倒了,很容易闹出笑话的,姜家要备多少供人休息的客间?三夫人若知道,一定会骂死你的。”

梁霄不以为然,“送礼的是我,我管不了那么多。”

“为什么?”徐若瑾看他。

梁霄的回答很直白,“因为我喜欢。”

她对不上话,只死盯盯的瞧着他。

马师傅上了年纪,自当看得他这时该悄声无息的消失。

纵使心里还有一肚子疑问想要请教梁四奶奶,可他还不想丢了命,只能灰溜溜的赶紧离开。

听到屋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徐若瑾开了口,“你只顾忌自己喜欢?这是为了姜老太爷贺寿。”

“我喜欢他就会喜欢,你只照着做就是。”

梁霄想到严家父子和张纮春,“那些不该来的,不想见,一杯酒灌倒,也省得应对了,姜家应该感谢我才对。”

“霸道!”

徐若瑾无奈的评价,“无赖!”

他走过去,居高的看着她的小脸,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想我了吗?”

一句问话,让她险些掉出了眼泪。

他甩手离开这么多天,却在见面时问自己这句话?纵使是自己无心没有找他、没有问他,那也因他是个坏蛋!

情绪冲没了谁多谁错,她的委屈怨怼,让他心痛,低头轻吻,她却别过头躲开。

长舒了一口气,她鼓起勇气面对他,问出了心底不愿面对的那道难题,“你已准备好去战场了?”

“梁家这一战,不能输。”他的回答很简单。

她咬了下唇,继续问:“梁霄,若是让你在去打仗和我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二选一。”

梁霄只怔片刻,回答格外果断,“前者。”

徐若瑾的眼泪流下,踮起了脚,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第三百五十章 一天

徐若瑾得到了答案,便彻底的把这些问题抛掷脑后,不去想自己听到他的话,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只知道,他已做好奔赴战场的准备。

可是他有伤,这是他可以隐瞒所有人,却隐瞒不了自己的事实。

她不想让他去了便再也回不来,更不想指望着凝香生下一个她不想看到的孩子,来寄托对他的思念。

她期望他临走时过的快乐,也是为自己的将来,增添几抹思忖的回忆。

只是她挤出的笑,让他更加心疼。

但他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来改变,因为他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家。

只是她没有追问他为何这般选择,他也没有刻意的去解释他并非心底不够爱她。

两个人静静的呆了片刻,便牵起手去见了姜三夫人。

说出了对姜老太爷寿宴的酒的安排,姜三夫人只看向梁霄,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用问,这定是梁霄最终决策的主意。

他这是在警告姜家,不要与严家走的太近……

可姜三夫人也无话可说,谁让她之前没有意识到严家人对于梁霄是那般的敏感?

会错了意,原本就该她来承担,只是她受不了梁霄这副唯我独尊和瑕疵必报的心。

之前她便曾听父亲说起过梁家最难惹的人并非是梁大将军和梁辉,如今她才真的感觉到,原来这个梁霄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而老太爷迄今为止仍旧力挺梁家,也是因为他。

难道他有三头六臂不成?他的伤可是真实存在的,真的去了战场,那真是舍命为搏家名了。

梁霄与徐若瑾并没有留在“醉茗楼”用饭,临走时,梁霄特意叮嘱了马师傅,“酒必须要够烈,差一分便失一分的心,临送到姜府时,我会亲自来尝,不要想着维护姜家的脸面便动心机,减了酒的纯度。”

马师傅当即惊呆,愣愣的看着梁霄,当即点了头。

他完全不知道,为何梁霄能够猜到自己的心思,他的确是想减少配料的纯度,让酒不要凶烈的那么冲……

姜三夫人看在眼中,心中自知,“行了,有我在,你还不放心?梁霄,到底谁才能让你彻底的信任?没有纹丝怀疑?”

梁霄看了徐若瑾一眼,回答的很是干脆,“信我的人。”

姜三夫人对此应答不上,只能看着他与她上了马车,静静的离开。

马师傅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眼帘之中,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心中仍有犹豫,便向姜三夫人请示,“真要照办?”

姜三夫人点了头,“照他说的办,只是回去要告诉咱们的人和老爷子一声,少喝点儿。”

马师傅瞪大双眼,没想到三夫人会答应的这般干脆。

姜三夫人思忖了下,反倒是笑了,“梁霄的心思实在太敏感,似乎周围有丁点儿危机,他都能瞬间的闻到,惹不起他,等看寿宴那日的热闹吧!”

马师傅不懂她话中的含义,只看了看手中的酒方子,闷头干活儿去了。

梁夫人得知梁霄与徐若瑾一同回来,惊讶后,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

她知道梁霄在怪她,因为凝香;

可他没有当面阻拦,是为了自己,其实也是为了徐若瑾。

因为他知道,即便凝香的肚子里没了孩子,她也会立即再塞几个人给他,逼迫他早日留下子嗣。

徐若瑾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回禀着姜老太爷寿宴那一日的大致安排,梁夫人都是左耳听、右耳冒。

因为她一直都在看着梁霄。

梁霄却在看着徐若瑾。

“行了,不用说了,既然都交给你了,就不必再来说给我,听的我也怪烦的。”

梁夫人受不了耳边的嗡嗡作响,“吃了么?晚间留下一同用一些。”

“谢谢母亲。”

徐若瑾立即倒了谢,示意留下用饭,梁霄则站起身,“我先去一趟书房,给大哥去信。”

说着话,梁霄便很快消失了身影。

徐若瑾思忖半晌,还是把他定下要为姜老太爷送最烈的酒告诉给了婆婆,也是让婆婆预先有个心理准备。

“……不知道他为何这般定,三夫人答应的也格外无奈,那一日恐怕要有笑话了,母亲您心里先有个谱。”

梁夫人怔怔的看着她,徐若瑾肯定的点了头,“女眷们的酒是我定的,温和不醉,男人们那边……估计有好戏了。”

梁夫人对此很是敏感,“严家人这些时日有再找过你吗?”

婆婆的问话,让徐若瑾愣住,摇了摇头,“没有。”她心跳很快,难道婆婆已知晓她的身世?

只是二人不约而同的配合默契,谁都没有点破这一层纸。

“想必他这么做,是为了严家人也会到场。”梁夫人对此很不在意,“无所谓,由着他去吧,你只需办好此事,寿宴那一天,咱们是客,遇事忍让三分,低调才好。”

“若瑾知道了,母亲放心。”

想起了张纮春,徐若瑾又随意的提了一句,“姜家暂时没有给他下帖子,那一日要让张主事随同吗?”

“你觉得呢?”

梁夫人看向徐若瑾,是询问,也是考验。

徐若瑾仔细的想了下,“让他去。”

梁夫人微微点头,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那就去吧,不要忘记曹嬷嬷。”

“那我这就去办。”

徐若瑾说着就要走,梁夫人留住了她,“不急,明日再办也不晚。”

“是。”

徐若瑾转回身,便恭敬的站在梁夫人身后,厨娘和丫鬟们摆桌席,她便簇步过去开始忙乎起来。

梁夫人看着她,又望向了方妈妈。

她那一日对徐若瑾下了“休书”二字,也冷淡多日,可这个丫头似乎早已不记挂心上,与寻常没有什么两样。

这是真不赍恨?还是埋藏心底了呢?

自己想为梁霄安排的那几个女人,还要不要动呢?

徐若瑾自不知梁夫人心底的腹诽和考虑,桌碗摆好,梁霄归来,一家人安安静静的用了一餐饭,倒是恢复了几许欢乐和谐。

徐若瑾心里暗自的数着,这种日子,又少一天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分号

梁家因凝香的事后,徐若瑾与梁夫人之间更为融洽。

没有人想这是不是故意做戏装出来的,因为她们虽未挑明,却都知道对方是为了让梁霄能够安心。

家和万事兴,无论梁家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起码眼前的这几桩事,都是要一家人去应对的。

徐若瑾这几日早出晚归,是在忙碌着姜老太爷过寿的酒,而且她很久没去“灵阁”了,蒋明霜还特意来信,问在景延县的“灵阁”分号什么时候开。

虽然因严弘文或许会娶蒋明霜,徐若瑾萌生退意,但对自己这位唯一的闺中密友来说,她还是不忍心就此断交互不来往,思忖了许久,也与梁霄商议后,便派了齐二和小可一同过去。

齐二不懂配酒,但惟独有一颗忠心,小可之前一直照顾着他,两个人也有几分情愫。

徐若瑾索性给二人赏了银子,做了媒,帮着二人成了亲,随后便派二人去了景延县张罗“灵阁”分号的筹备。

临走的头一天,齐二和小可来见徐若瑾,等候四奶奶的叮嘱和吩咐。

徐若瑾拿了一份酒册,“据我估计,灵阁分号应该已经筹备好,你们过去,能直接接手做掌柜,只是蒋家或许也会派人帮忙,那些伙计大可放心的用。”

齐二有些担忧,“四奶奶,不怕他们偷酒吗?您的方子现在可是很值钱的!”

“灵阁分号,只卖酒,不配酿酒的师傅。”

徐若瑾看着齐二,“若是蒋家人问你何时才来配酒的师傅,你便说我如今在忙着家事,对分号的筹建也格外认真,想选出几个好师傅再派过去,现在忙不过来。”

“我会定日子派伙计送酿好的酒过去,小可便按照我说的法子储酒,不能有分毫的差池。”

小可已是妇人装扮,脸上两抹娇羞的红,还透着新媳妇儿的羞涩,“四奶奶您放心,奴婢一定办好,再也不会让您失望!”

当初她被威胁给四奶奶下毒,这始终是她心底解不开的一个结。

四奶奶没有打死她,反而继续留她在身边,如今又将她配给齐二做了媳妇子。

她这辈子除了尽心尽力的干活儿之外,还有什么能报答的?

四奶奶待她,比她的爹娘还要亲……

齐二明白了四奶奶的安排,放心的嘿嘿笑,“四奶奶,不是奴才自夸,只怕送去景延县的酒用不了两三日便会卖光了,您还是把送酒的日子间隔定短点儿。”

“不,”徐若瑾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齐二,你跟了子墨那么久,应当明白什么是物以稀为贵吧?”

齐二恍然一愣,随即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四奶奶这一招妙,太妙了!”

“行了,事儿都听明白了,我也不留你们了,去了景延县,那毕竟不是家了,好歹夫妻有个伴儿,遇上事可不要硬抗,一定要来个信儿,知道吗?”

徐若瑾看向了春草,春草拿了一封纸包递去。

齐二一打开,里面是一百两的银票……

“四奶奶……”齐二“噗通”一声跪了地上,“奴才、奴才还不起您的恩了!”

小可跟着便跪,徐若瑾让春草和红杏拽二人起来,“别上演这么一出生离死别的,还等着你们赚了银子给我交份子钱呢,快走快走,别在我眼前晃悠了!”

徐若瑾虽是笑着说,可身边的人被派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也有不舍和担心。

虽然梁霄也派了几个他的人做下人跟随,但她如今已被接踵而至的麻烦折磨的成了怀疑论者。

感觉处处都是危险,只有这么一个方井般大小的院子在欢笑。

红杏看得出四奶奶动了情,连忙推着他们往外走,“……过年还是要回来的,还要给我们姐妹带礼,否则饶不了你个小妮子!”

小可认真的点了头,走到门口,夫妻又给徐若瑾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算彻底的离去。

徐若瑾望着二人的背影,沉沉的舒了口气。

她想子墨了,只是这个小家伙儿自从父亲和大哥都离去之后,便在县学里用起了功。

上一次去见他,倒是瘦了些,人也没之前那么玩世不恭,有了几分书生气。

看向春草,徐若瑾让她去找顺哥儿,“姜老太爷过寿那天,把子墨也带上,让他抽空去县学说一声,也帮子墨请个假。”

春草立即应下,红杏忍不住调侃,“小可都嫁了,春草姐姐什么时候出门子?瞧着顺哥儿可是等不急了呢!”

“胡说!”

春草真起了火,走过去掐了一把她的小脸,“我比他大好几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

红杏笑眯眯的调侃,春草还想出手,落了个空,“死妮子,应当让四奶奶先给你配了人,免得整天在这里胡说八道!”

徐若瑾看她们几个闹来闹去的,也减轻了齐二和小可离去的伤感,跟着笑了起来,“要不然我这就选选?看哪个相中了红杏,再让红杏挑。”

“奴婢不愿,奴婢谁都不愿!”

红杏拒绝的格外坚定,“奴婢就老死在您这儿,谁都不嫁!”

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是她够不着的……

每当想到四奶奶大婚时,他举了钱袋子砸的自己一脑门包,又前来询问呵护的样子,无论是谁,都已走不进红杏的心了。

只是她的心思没与任何人说,连春草都不知道。

徐若瑾杵着小脸在一旁算着红杏的年纪,“的确是该嫁了,我的院子可不缺老婆婆,等忙完了三姐姐的事,就替你选一个。”

红杏听着吓的心肝一蹦,想要说又说不清楚,突然的撒了泼,“四奶奶要让奴婢嫁人,奴婢就死给您看!”

说着话,红杏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徐若瑾瞪大眼睛的瞧着,望向了春草,春草也一头雾水,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

烟玉一直在旁,补着道:“四奶奶,她心里或许是有人了。”

“那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是能做这个主的。”徐若瑾说到此一愣,春草连忙补话:“肯定不是四爷。”

烟玉耸了耸肩,“奴婢也不知道。”

“算了,先由着她吧。”徐若瑾知道红杏是个脾气拗的,追问她,她也不见得说。

杨桃从外面簇簇的进来,瞧见大家都在,立即道:

“四奶奶,出麻烦了。”

“又有什么麻烦?这院子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徐若瑾恨不能望天长叹。

“是张主事!”杨桃虽说的是麻烦,却还夹杂着幸灾乐祸,“是他出事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指使

张纮春出事了?

徐若瑾对此倒惊愕不已,“他不是在院子里休息吗?出什么事了?”

杨桃咬着嘴唇憋着笑,才把事儿说了,“是与大夫吵起来了。”

“原本觉得脸上的疤痕会逐渐消下去,却没想到剩的两块疤又肿了,大夫说哪怕是消了肿也一定会留疤,愈合不了,张主事便发了火,说大夫是故意的。”

“王大夫也不是软弱的性子,被这般侮辱也上了火气,与张主事顶起了嘴,如今正吵的热闹,四奶奶您去不去看看?”

“吵了多久了?”

徐若瑾并不奇怪,因为让张纮春永远留疤的话,就是她吩咐的。

杨桃琢磨了下,“刚刚前院的门房来回的信儿,估计也是刚得了信儿就来回您了。”

“不去也不合适,好歹那是主事大人。”

徐若瑾站起身,周整好衣裳,便看着烟玉,“你随我去?”

烟玉怔了下,当即点头答应。

她不太明白,为何近期梁四奶奶出行总会带着她。

按说自己是嫣儿小姐送给四爷的丫鬟,她不应该很忌讳的吗?

可瞧着四奶奶那副模样,好似分毫不在意,真把自己当成院子里的丫鬟一般对待了。

烟玉和春草跟随,徐若瑾却不急,带着二人慢悠悠的溜达着往前院走,一路上看看草,闻闻花,好似是在散步,根本不像急着去处置事。

时间过的有些久,烟玉忍不住问:“四奶奶,时间拖的太久,不会闹出什么大的麻烦?”

“我不怕麻烦。”

徐若瑾回答的很痛快,“我在等着麻烦。”

烟玉倒吸一口冷气,“虽说是您下的吩咐,可该圆场的时候,还是要尽快圆了这个脸面才更好?”

徐若瑾看看她,“你觉得应该这样?”

烟玉连忙低头行礼,“奴婢也是猜测,不敢左右四奶奶的想法,想必您已胸有成竹,全在一手掌握之中。。”

“我倒没想那么多。”徐若瑾的回答很轻松,“我只是想让他多吵一会儿,吵累了,我也能少应对两句,不然看着怪烦的。”

“行了,咱们这就走吧,去的晚了,动起手来就不好看了。”

徐若瑾说着话,便快步的朝向外院赶去。

烟玉愣在原地傻了片刻,春草看她,“怎么不跟着?”

“没事。”烟玉簇步跟上,口中嘀咕着:“只是没想到四奶奶的心思这么简单……”

春草没有答话,只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便快走几步跟上徐若瑾。

烟玉摇了摇头,四奶奶的做法的确颠覆了许多她心中的框架,更是与嫣儿小姐完全不同。

似乎,她已经分不清谁高谁低、谁能更胜一筹了!

徐若瑾赶到外院时,张纮春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你这个贼心的杂碎,到底是谁给了你好处,让你把我的脸毁成这样?”

张纮春指着大夫便骂,“衙役呢?袁县令呢?怎么还没有请来?把这个人抓起来好好审问,欺辱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

“老夫行的端、做得正,休想拿官威来压我,莫说是县令大人,哪怕是知府大人、巡抚大人到,老夫也是这个说法!”

王大夫一甩衣袖,“随你的便!”

“你……你这个老贼!”

张纮春说着话,余光睹见徐若瑾正在旁边看着热闹。

他颤抖着手,摸摸自己疼痛的脸,“四奶奶,您瞧够这笑话了吗?哼!”

徐若瑾对此并不在意,缓缓的走过来,一副不明发生什么事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了?张主事,您……您的脸怎么又肿了?前些天不是好好的么?”

徐若瑾拿出一张请柬,“那、那这姜家老太爷过寿,您还去吗?”

请柬是前一日姜家派人送来的,这也是徐若瑾提前与姜三夫人打过招呼,否则姜家根本不想理睬张纮春。

徐若瑾一脸为难的举着请柬,请柬的大红色看入张纮春的眼里是那般的刺目如血,原本就暴躁的脾气如同再加了一勺油,眼睛立即涌起一片红色!

“完了,我完了!”

张纮春抢过请柬,哆嗦的退后两步,再看向王大夫,疯了一般的冲过去,“我掐死你个老匹夫!”

“放手,张主事,您要注意身份!”

徐若瑾一声厉喝,张纮春僵在那里,转头看着她,“对,应该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让这个老匹夫治不好我的脸?是不是你?”

“张主事,我知道您心中伤感,刚刚这一句我便不怪您了,可若您不依不饶,我也是要讨个说法的!”

徐若瑾的脸色当即撂了下来,“伤是你们张家族人咬的,大夫也是您的长随亲自请的,怎么就能怪罪到梁家的头上?怪罪到我的头上?”

“您是不是觉得,您是皇上派来的礼部钦差大人,我们就真的惹不起了?都要听着忍着了?”

徐若瑾的厉声怒吼,让刚刚赶来的袁县令也听入耳中。

张纮春刚要说话,便看到袁县令的身影,朝向徐若瑾冷哼一声,便转头去迎袁县令,指着王大夫便道:

“袁大人,这个人快抓起来,纵使无人指使,他也是个蒙人骗钱的贼子,这等祸害怎能留在市井欺骗百姓?一定要治他的罪!”

张纮春已是不分青红皂白,只想找出法子来发泄他心底的怨恨!

袁县令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张大人,稍安勿躁。”看向徐若瑾,袁县令的眼神十分复杂,“梁四奶奶,您看这事儿……”

袁县令其实对徐若瑾是十分痛恨的。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他都不愿与梁家再多接触。

可这件事涉及到张纮春,他也不得不亲自前来,可既然来了,他便不能不定出一个结果。

至于这个结果公平不公平,他相信,徐若瑾也无法左右,因为判决者是他。

徐若瑾看到袁县令眼中划过的那一分阴色,倒是毫不在意,更不畏惧,“县令大人能亲自到来,倒让我很是惊讶,张主事真是有福之人呢!”

“少废话,袁县令,你把这个人抓起来,一定把他抓起来!”

张纮春已近歇斯底里,王大夫一身正气,不肯屈服,“老夫无错!”

袁县令也一头雾水,“要不然,回县衙再说?”他只想把人都带走……

带走再审,那就不是梁家人的地盘,他也可做点儿文章。

徐若瑾当即立断,“不行!”

第三百五十三章 请!

“梁四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不让县令大人带他走,难道这事情与您有关不成?”

张纮春的眼睛好似贼狼,审度的目光在徐若瑾身上扫量。

徐若瑾看向王大夫,又与张纮春道:

“张主事,难道您忘记刚刚的话了?”

徐若瑾的脸色格外深沉,“一口一句谩骂,您还是礼部的大人吗?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礼字怎么讲了!”

张纮春被噎在当场,脑中瞬间清醒,这里容不得他继续发飙,因为身旁有徐若瑾这个女人在挑事,“梁四奶奶,您这是胡搅蛮缠!”

“无论何事都要讲个道理,张主事,您不讲道理,我便不依!”

徐若瑾的硬气,让袁县令也觉得不太好办。

“您二位都先少说一句行吗?”

袁县令看向王大夫,“张主事,本县之所以亲自前来,也因事涉您这位主事大人,可您说这位大夫受人指使坑害您?证据呢?说他糊弄事蒙骗您?又为什么?总该有个理由吧?”

张纮春看向袁县令,二人对视的目光只有片刻的交流,便不约而同的站了一条战线上。

袁县令貌似公平,在对着他问话,这无非也是给他一个机会……

张纮春沉默半晌没有说话,马彪递来一个凉帕子,他拿在手中背过身去擦拭下,也是冷静思忖。

转过身来,把帕子递还给马彪,张纮春似变了一个人。

没有了刚刚歇斯底里的疯狂,阴沉的格外可怕。

“那一日,家中出了两个逆贼,也是县令大人您公正严明,识破了他们的阴谋手段,可我遭受其中一人重伤,您也知道。”

张纮春沉闷一叹,“那时就找了这个大夫为我诊治,他口口声声说能好得快,我也便信了,可您看?如今这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喝了药,反反复复,反倒疤痕无法消去!”

“袁县令,他这不是故意糊弄我又是什么?”

“我与他无冤无仇,更是给了大笔的银子,若没有人指使,他又何必这般待我?”

张纮春余光扫了一眼徐若瑾,“刚刚鲁莽之言重伤了梁四奶奶,张某向您赔罪,可张某也希望您能秉公办事,不要刻意的偏颇,以免有失公允!”

句句指向王大夫图谋不轨,徐若瑾倒是佩服张纮春,能够这么快就缓回神。

袁县令此时对张纮春倒有几分赞赏,他也看向了徐若瑾,“冒昧的唤你一声侄女,也不算过分,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这又是何必呢?”

一个说她不要偏颇,一个苦口婆心的劝她就此罢手。

徐若瑾若是再强硬的不允带走王大夫,便是真的承认这件事与她脱不开干系了。

烟玉在一旁静静的瞧着没说话,她一直都在思忖若是换成嫣儿小姐会如何处置。

只是她暂时没想出来,徐若瑾却笑的很是平和,“家父未离开时,还在县令大人麾下,若瑾倒乐得您称一声叔侄,只是这事儿不是我偏要出手,而是觉得闹出了梁家宅门,去县衙?”

“张主事您可是皇上派来主涪陵王世子与梁家大婚的主事,所谓关上门是一家人,说句不中听的,闹去县衙,这个事可就传开了,您在梁家府上出事,我也乐意担这一份责,可张主事的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张纮春倒吸一口气,他其实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王大夫,真让他离开梁家门,他也要斟酌。

袁县令一副无奈的模样,“可这事儿……我是不知如何办了!”

“依着我说也好办,我们也听听王大夫怎么说?纵使问罪,也要给个解释的机会,何况,王大夫是中林县的熟人,可不是那些糊弄事的草野郎中,他的水平百姓皆知,我也是信的。”

徐若瑾没有去看张纮春,而是看向袁县令,“袁叔父,您说呢?”

二人一口一个侄女,一口一个叔父,纵使张纮春觉得袁县令偏颇自己,听在耳朵里也格外的不舒服。

袁县令看出张纮春脸上不满,倒讶异徐若瑾思维转的太快。

可既然是问他,他也只能给个合理的说法,点了点头,“说的有理,王大夫,那你就说几句吧?”

王大夫年纪也不小,更不畏惧什么县令、主事这些官。

他私下是跟随梁家多年的人,哪里会畏惧这等小事?

何况,此地还有梁四奶奶一唱一和,他自当明白该怎么说。

“伤口颇深,而且当日治疗时就已经有了烂皮肉,连敷药都是废了很大的力气!”

“张主事又着急期望伤口快些好,能出屋见人,老夫便特意的重新配药,更是说了禁忌。”

“说我骗人,我不认,说我受人指使,我更不认,我行医多年,好人治了无数,我还差你那点儿银子不成?”

王大夫口中的“好人”,徐若瑾心底暗自发笑。

这一个词可谓是把马虎眼打了过去,哪怕是起誓都毫不畏惧,因为张纮春不是个好人……

“我也不知为何张主事的脸会肿了起来,还不知您是不是急着伤疤快好,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你……”

张纮春又有些起急,“你胡说八道,我吃的都是依照你方子上叮嘱做的,怎么可能误事不该用的?”

“那便是您体质差,愈合能力差!”

王大夫也没了好语气,说话间也丝毫没有恭敬之意。

“你个老东西!”

张纮春又要发火,袁县令连忙拦住他。

他看向了徐若瑾,“你看该如何办才好?这里是梁家,本县也不好做的太过分……”

话语中有威胁,更逼着徐若瑾拿出法子,他倒是不得罪人。

徐若瑾看向王大夫,二人目光交流之间,徐若瑾倒是定了个主意。

“张主事怀疑的也不无道理,王大夫说的也自有可能,若依我来看,不妨把中林县的几位名医都请来,看看王大夫的方子对不对,不对,那便是王大夫的错,其次也来看一看张主事的伤情,能不能有个好办法痊愈。”

徐若瑾看到王大夫目光示意可行,她才看向张纮春,“张主事不也是为了伤能愈合得完好如初么?您看这个法子行不行?”

又看向袁县令,“还算公允吧?”

袁县令面露惊诧,又急忙收敛回来,看向了张纮春。

张纮春心底犹豫了下,也惊愕徐若瑾会提出这样的法子,难道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吗?

心里记挂着自己的伤,他又看了看姜家的那一封请柬,张纮春咬着后槽牙,吐了一个字:“请!”

第三百五十四章 挑错

有县太爷亲自下令,一个时辰内,中林县的几位名医全都来到梁家。

其中自当也有岑大夫。

岑大夫看向徐若瑾,待见她和煦般的微笑,岑大夫心底无奈的苦笑摇头。

好似自从徐若瑾落水被救活之后,她的周边不断的出现各类问题,从没有闲着的时候。

如今只是这位主事的脸上破了伤疤,都会闹到县太爷把所有大夫全部请来梁家。

估计又有乐子看了。

只是岑大夫的心底还是偏颇于徐若瑾的,哪怕那一方是县太爷和这位京都来的张主事。

因为徐若瑾对医勤学好问,二人之间也交流不少,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们在指责王大夫的品德。

这是所有大夫都嗤之以鼻的。

袁县令自当知道请来的这些人都是在中林县颇有名望的大夫,也不愿戳破他们之前的矛盾。

指着王大夫的那个药方,还有张纮春,袁县令编了一套圆场的话,把事情说了。

“今儿请各位来,也是无奈之举,众位也都知道,张主事乃是京都的礼部主事大人,前些时日遭奸人所害,受了伤,王大夫给了方子也配了药,可养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完全治好。”

袁县令清了清嗓子,满是无奈的表情,“所以今儿请各位来,也是请众位商议商议,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王大夫这个方子,能不能再改进一番?袁某在此拜谢诸位了!”

说着话,袁县令便拱手行了礼。

众位大夫还了礼,却都没有做声。

都不是草野郎中,而是在中林县扎根多年、更是被各个府邸时常请去诊治的名医,谁能没个玲珑心眼儿?

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明白这些官老爷们最看重的便是那一张脸。

如今那位张主事的脸破了相了,恐是吞掉王大夫的心都有了,否则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都找来!

众人互相的看了看,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袁县令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张纮春更是急了,忍不住道:“各位大夫,怎么不上前看方子、看药啊!张某的伤可就指望你们了!”

“主事大人言重了,我等都是偏野小民,靠着行医混口饭吃,也只能尽力而为。”

年纪最大的发了话,张纮春还要顶几句。

徐若瑾笑着开了口,“这事儿也怪我了,诸位来了还没吩咐人倒茶,事情一急招待不周了。”

看向春草,她立即吩咐:“去煮上几壶好茶,再告诉大厨房备上两桌席面,能把中林县的所有杏林高手都请到,这可是难得的,母亲知道了也定会高兴!”

不等诸人推辞,徐若瑾笑着道:“备上最好的酒,可都不能走。”

“有梁四奶奶这番话,还有什么可推辞的?”一位年轻的大夫笑道:“今儿既然已经推了诊了,就放肆一日,留下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可是多少年都不敢做的事了,不然大半夜还时常被人揪起来出诊,怕误了事,误了人命,戒掉多年了。”

“今儿倒是拖了袁县令的福了。”

众人七嘴八舌,倒是把尴尬的气氛圆了过去。

张纮春气的脸色发绿,还说不出什么话!

明明是找这些大夫来定王大夫的罪,怎么说着说着,反倒成了梁家宴请了?

他看向了袁县令,袁县令示意他稍安勿躁。

“吃酒是急,可这位主事大人也急,不妨诸位先帮着想想法子?”

徐若瑾看到张纮春快忍不住发火,便指了指桌案上的方子。

这里是梁家,她是不会让张纮春借着梁家的脸把所有人都得罪了的……

张纮春提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压抑着静静的等。

岑大夫率先上前拿起了方子认真的看起来,也念出了声,给各位大夫们听。

另外几位则拿了药,细细的舔了两口唾掉,又看了药渣子,再仔细商讨。

若是寻常,王大夫也会参与其中,与大家一同商议是否有更恰当的办法。

可今日面对的人是张纮春和袁县令,为了撇清他不拉拢关系,他一直站在旁边不动声色。

如此一来,众人更知道王大夫是为了避嫌,那还用推敲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定是那位张主事怪罪王大夫没能医好了啊!

其实事情根本不算太大的事,也用不着商议太久,可大夫们心里也有着气不能洒,只能以拖延时间和无声的抵抗,来表达他们内心的不满。

单是县太爷的一道令,便把他们从各个病患的家中召了出来,而且还限时必到。

说是“请”,其实是“抓”,光想着张主事的这一张脸伤,为何不想想其他病患的痛?

索性今儿也做不了什么,那便是个拖吧!

众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的开始聊起了医道上的话题。

开口闭口都是医药之理,张纮春和袁县令也根本听不出来,只在一旁干着急。

可徐若瑾是个懂医的,自当看出他们是什么心思。

吩咐丫鬟沏茶,又让他们拿来了点心。

吃吃喝喝,随意的聊,转眼便已一个时辰过去了。

张纮春有些等的不耐烦,袁县令也看出几分不对,但却不能说。

他虽是此地的县太爷,但惹谁都惹不了这些大夫,因为他们最怕的便是病,最惜的就是这条命,惹了他们?

那纯是与自己过不去。

徐若瑾在一旁静静的陪着,静静的等。

烟玉已去向梁夫人回禀晚间留众位大夫吃席的事,也简单说了几句张主事闹事。

原本以为梁夫人会斥几句四奶奶胡闹,却没想到梁夫人没说什么,便让她走了。

那份待人的冷漠让烟玉心底发颤。

烟玉明白,因她是忠勇侯府留下的人,所以才受这般对待。

张纮春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看向众人,“只是一个药方子,需要看这么久吗?还有那些药,到底有没有错?好歹先给句话!”

最年长的那位老大夫转过头望他,深邃的目光让袁县令都一颤。

他乃是岑大夫等人的恩师。

惹谁,都不能惹他……

老大夫轻咳几声,低声道:

“这方子没错,药也没错,难道张主事非要逼着我们挑出错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闹剧

“怎么可能!”

张纮春听了此话立即蹦了起来,“若不是方子有问题,我的脸为何没有痊愈?为何还会肿?”

他突发暴躁,让所有大夫都纳罕的看过来。

虽之前便已想到是他怪罪王大夫诊治不利,但这副怀疑的嘴脸面对他们这么多人,仍旧这般刁钻苛刻,着实不能让人容忍。

“方子没有问题,若依我来诊治,想必会是一样,亦或许会比王大夫更少上几味关键的药。”

另一大夫马上接道:

“药我也仔细分辨的尝过,没有任何问题,药渣子里也没看到意外添加别物的痕迹,不会有错。”

“理应如此。”

“实在找不出错。”

“依我来断,恐怕开不出比王大夫更妥当的方子,至于为何不能痊愈,我也实在很想知道。”

“会不会是环境的关系?”一位大夫四处打量起张主事所居之地,而此地乃是梁家人特意布置,没有半分纰漏。

“实在找不出原因,真是个奇事!”

众人一言一语的议论起来,彻底的把张纮春抛弃一旁。

徐若瑾看了一眼王大夫,却见王大夫气定神闲,仍旧一句不发。

难道不是药的问题?

徐若瑾对此也格外惊奇,她原本以为张纮春有今日这番下场是因王大夫当初听了自己的吩咐,在药上做了手脚。

可这么多大夫都来看了方子,更是连药都细细的品了,药渣子也捡着查了,都说毫无问题,那便真是没有问题。

可张纮春的脸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弄成的?

她又看向王大夫,带着好奇的询问,王大夫看在眼中,倒是把嘴闭的格外严实,满面自信的微微点头,示意他的确是动过手脚……

徐若瑾的探奇心理被彻底点燃,她很想知道王大夫是用了什么手段,只是现在不能问。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实在难受。

大夫们得不出结论,袁县令也微有失望。

因为这些人他太过了解,都乃医德至上,不会因情绪的偏颇弄虚作假。

“张主事,您看?”

袁县令看向了张纮春,示意他此事就此作罢,或许真的是他自身的问题,才造成伤口没能完全愈合。

张纮春此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心中的怨气没能发散出去,而他折腾到这个份上,若是就此不了了之,颜面何在?官威何在?

他冷冷的看向那些大夫,语气略微威胁,“是真的无错?还是你们不肯揭穿?可要小心斟酌,不要一时昏了头脑,让奸人得逞!”

“胡说!”

洪老大夫当即厉喝,分毫不顾张纮春的官家身份,“老夫一言九鼎,从无虚假之言,主事大人这般说辞,是侮辱,是诽谤,是污蔑!”

其他大夫没有说话,可看向张纮春的眼神连之前的恭敬都没了。

张纮春没想到他们反驳的如此强烈,余光睹见徐若瑾和王大夫,他冷哼一声,看向袁县令,“县令大人,还是把王大夫带回县衙审一审才好!”

袁县令感觉无数道强烈的目光望向他,连忙道:“主事大人,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我觉得此事实在蹊跷。”

张纮春阴损的双眼扫过每一个人,“即便是王大夫的药方无错,可这么多人,为何没有一个人提出不同的意见?哪怕是添一味药、减一味药,亦或给出不同的治伤的法子,难道所有人都会开一模一样的方子?”

大夫们面面相观,答不出话来。

因为他们只挑了方子和药没有错,并没有认真去想能开出比这更妥当的方子。

何况,看着张纮春那副嘴脸便没有心情诊治,那股隐藏在面具下的虚伪,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场面颇有尴尬,袁县令只装听不见,在一旁伪装聋子。

徐若瑾适时的站了出来,看向张纮春道:“张主事,您这话可是冤枉了各位大夫了。”

“梁四奶奶,您又要站出来偏颇王大夫?”

张纮春已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脸上的红肿每疼一分,他的心便扭曲一下,刚刚恢复的理智便削减一层。

“这倒不是我偏颇。”

徐若瑾看向众人,“您也没说让诸位大夫为您诊脉瞧伤?怎么开方子下药?”

“难不成只悄悄王大夫的方子和药,便能说出更妥当的法子?”

徐若瑾面带嘲讽,“您还真是把所有人都当神仙了,若是能吹口气便能让您完好如初,花多少银子我都出了!”

张纮春被噎在当场,又觉得下不来台,他看向了袁县令,示意袁县令说句话,让这些人来为他诊治。

不等袁县令开口,洪老大夫一声冷哼,“老夫累了,头晕眼花看不了,何况,我认为这方子没有更改的必要,这便告退!”

他欲起身,又看到了徐若瑾,改了话道:“记性不好,忘了今晚乃是梁四奶奶设宴款待,那便不走了,先去向梁夫人请安!袁县令,告辞!”

洪老大夫一拱手,他身边的岑大夫立即上前搀扶,“徒儿陪您。”

二人溜达着便离开,其他大夫也有离去之意,可宴请的是梁家,这份面子还是要给的。

“抱歉,容我休息片刻,屋里有些闷,出去走走。”

“同去同去。”

“冒昧请问,净房在何处?”

……

陆陆续续走了五六人,剩下的几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又不愿得罪袁县令,只能板板整整的坐在那里等。

张纮春咽了咽唾沫,见袁县令不愿发话,则亲自上前,“哪位大夫愿为张某疗伤?若能伤愈,千两酬谢!”

他归根结底,还是期望伤愈,这才是关键!

没有人动,也无人答话。

张纮春被撂在那里,格外丢人。

徐若瑾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坐在那里陪着,该不说话时绝不插嘴,她巴不得看张纮春继续丢脸。

袁县令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几位不妨为张主事分一下忧?放心,他刚刚也是情绪激动,绝没有辱蔑之心。”

众人互相看看,又看向了张纮春,却仍旧没有人动。

“县令大人,这事儿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洪老爷子都无法改的方子,我们几个又如何能敌?何况,我们认为王大夫的方子格外妥当,没有更改的必要啊!”

张纮春听着几人的话,当即急了,“怎么?那个老大夫做不了的事,你们也做不了?难道他比你们所有人都厉害?堪比御医了不成?”

“当然。”

其中一位大夫收敛笑容,轻蔑的看他,“张主事或许不知吧?当朝的医正大人,可是洪老爷子门下的大弟子,您说他的医术不灵?想必连医正大人都不敢狂妄放言!”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为何

张纮春没想到那位洪老大夫有着这般资深的地位,只觉得自己是撞了邪,怎么总惹这等惹不起的人?

他看了袁县令一眼,似在埋怨他为何不提醒自己一下。

袁县令无奈摊手,终归事情的责任都要归吝在他身上,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大夫们面面相观,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再给这位主事大人留什么颜面。

略带歉意的朝袁县令行了个礼,众人不约而同的各自离开。

有几位也留下等候赴宴,其中两位则有事要走,向徐若瑾致歉告辞。

“临来时便不得不撂下那位病者,既然此时无事,还是放心不下想要过去看看,梁四奶奶莫要怪罪。”

“是啊,我也是放心不下,多年的街坊了。”

“医者父母心,您二位心慈,乃是值得敬重的人,怎会怪罪?”徐若瑾吩咐春草,“到门外吩咐好马车,将几位大夫接连送去医诊之地。”

春草立即应下,簇簇的去找车夫。

几位大夫接连感谢,袁县令也不愿失了颜面,与徐若瑾一同送众人到门外。

走的走,留的留,却没有一人愿意为张纮春再诊治开药。

张纮春有些发傻。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礼部主事,一个五品之官,怎么在小小的中林县接二连三的受挫?

他受梁家人欺辱便罢了,如今却连治伤的大夫都搞不定。

脸上的伤处火辣辣的疼,疼的他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

徐若瑾仍旧静静的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着,目光在袁县令和张纮春之间徘徊。

袁县令感觉到气氛尴尬,再看跟随自己来的衙役们也闲的发慌,甚是烦躁。

他知道,自己该找个机会撤了……

“王大夫,今日的事也是事出有因,倒不是真的怪罪于您,主事大人的伤您也尽力了,不妨先去休歇一下,袁某在此替主事大人谢您了!”

袁县令主动站出来,替张纮春认错,一来是为给张纮春下个台阶,二来也是借着这个说法把事情了了。

张纮春听到他这番话,豁然冷目望去,还有不依不饶的想法!

袁县令一眼把他瞪了回去,马彪也立即拦住自家老爷。

张纮春冷哼一声,起身便回了屋子,“咣”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袁县令格外无奈的摇摇头,又与徐若瑾道:“大侄女,我也是实在无奈啊,今儿的事就这么算了,京官都有脾气,好歹也是为了梁家的亲事来的,还是能容得容。”

“袁叔父说的对,自当不会与他一般计较。”

徐若瑾说的客套,可下一句便转了味道,“十指连心,更何况是伤了脸?若是真的留下疤去不掉……”

后面的话她没说,袁县令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愕,后背出了一抹冷汗!

脸上若真有疤痕去不掉,张纮春恐怕回了京都,即便不被革职,也会被搁置养老,再也没有晋升的可能!

官家最要的便是这一张脸,因为这是颜面,又怎可能用一个脸上带了疤的人任礼部一职?

那岂不是皇上……不要这份脸了?!

袁县令猛的看向徐若瑾!

此事微妙至极,他心中有很强烈的感觉,这件事与徐若瑾脱不开干系。

可药方无错,药也无错,聚集这么多名医前来也找不出半点儿毛病……

徐若瑾,她真有这么狠的手腕吗?

袁县令不免想起了袁蕙翎,自己的女儿当初便是栽在她的手上,若徐若瑾真有这般深的城府,女儿输的也不冤枉了……

又是寒暄几句,袁县令便带着人先行离去。

他没有去向梁夫人请安,因他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不能平静下来。

徐若瑾看向王大夫,“一同去赴宴吧,今日委屈您了!”

“梁四奶奶正义直言,能站出来为我等说上几句公道话,王某佩服之极。”

二人寒暄的话语,各自心知肚明。

一前一后的朝正厅行去,徐若瑾一直都忍住强烈的好奇,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下的套。

张纮春此时正气势汹汹的关起门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那个该死的袁县令,到了最后居然连他都开始向着那个贼人说话!”

“我就不信,这件事中没有奸计!”

张纮春只觉得眼前发晕,脸上的伤更加的疼。

马彪在一旁递来了毛巾为他擦脸,苦口婆心的劝道:“大人啊,您可不能再发火了!”

“我为什么不能发火?我明明是中了别人的奸计,我还要忍着吗?”

张纮春指指自己的脸,“那我这一张脸就真的不用要了!”

“您发火才是真的不要……”马彪不敢把后续的话说满了,“您可别忘了,今儿他们可说了,那位洪老大夫是医正大人的恩师,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些大夫便都纷纷离去,不肯为您诊治了!”

“就算您信不过他们,可哪怕回了京都,太医院的人知道此事,也不敢为您治伤可怎么办啊!”

马彪的话好似惊雷,在张纮春耳边豁然奏响!

眼前一黑,他险些当即便倒下去……

“我栽了,我居然栽在乡野郎中的手里,我不甘心!”

张纮春关起门来发疯之时,徐若瑾与王大夫也已经到了前厅。

宴席摆好,诸位大夫们已经按辈分就坐。

梁夫人吩咐了忠叔过来招待应酬,也替她敬上一杯酒,徐若瑾终归是女眷,在此呆的时间长也不合适。

举起酒杯,欲敬众人之后便先告辞。

只是未等她开口,便见洪老大夫先说了话,“今日的一件荒唐事,让吾等阴差阳错的聚集梁府,恶事也算变了一桩好事。”

“只是在吃酒之前,老夫还是要说一句。”

洪老大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徐若瑾的身上,又看向了王大夫:

“医者,医德至上,纵使被这等狼头鼠辈之人误解,也要有一颗宽宏之心,因为吾等不为田地、不为银两,只为四个字,问心无愧!”

众人接连站起身,朝洪老大夫鞠躬受教。

徐若瑾也是深鞠一躬,洪老大夫若有所指的看向她,“梁四奶奶,恕老夫冒昧,听闻您也喜读医书,酷爱配方子,不知您是否知道,为何药无错,方子无错,他的脸仍旧苍肿留疤呢?”

居然问她?

徐若瑾惊诧不已,也看出洪老大夫心底已经明白这件事与她有关。

但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第三百五十七章 赌约

众人都在看着徐若瑾,徐若瑾只觉得这时再随意的敷衍一句,有点儿不合适。

撂下酒杯,她仔细的思忖,一边想一边念叨,很快便真的沉入进去。

“药没有问题,方子也无问题,刚刚各位也看了屋中的环境,那想必便是破了犯忌的东西,比如饮食。”

徐若瑾说到此,看向了王大夫,“但王大夫把所有的禁忌都写了下来,我更是让丫鬟单独抄了一份,送去给大厨房专门为张主事做饭食的厨娘,应该不会出错。”

“而张主事为人很仔细,想必也不会因一时情绪喜哀而吃什么不该吃的,他身边的长随伺候的又格外到位……”

她的心底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当即压了下去没有顺嘴说出来!

收敛了发现细节的那一丝窃喜,徐若瑾露出苦涩的笑,“实在猜不出,若您偏要我胡说一个,那估计便是照顾伤口太精细,反而照顾出了错吧……”

洪老大夫的一双眼睛虽因年迈凹进眼窝之中,但其中的精光却捕捉到了徐若瑾刚刚的那一丝喜。

只是这种事情,他也不会点破……

其余的大夫们没有瞧见,倒是又议论起来。

“这事儿的确是挺稀奇的,还真是初次遇见。”

“梁四奶奶说的也有可能,譬如擦洗时沾了水,而主事大人又不是长居此地之人,难免水土不服,伤口也不利于愈合。”

“也只能这般解释了,好在有梁四奶奶出面做主,不然王大夫可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做大夫就是这一点难,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

“这可是梁四奶奶的拿手药酒,今儿既然是诸位多年破了一回酒戒,倒不妨老头子出面做个庄,赌一赌这到底是哪几种药配出的酒,怎么样?”

忠叔咧开嘴笑的格外欢畅,也算是把这个话题给遮了过去。

众人也起了兴,互相看了几眼后,便纷纷的点头答应下来。

洪老大夫也被带动起来,笑看忠叔道:“忠老头儿,这些小辈们上你的当,老夫可不上,你倒说说,你准备出多少?”

忠叔竖起手指,“一百两!”

“这么多!”

“这局实在开的太大了。”

“少点儿,少点儿。”

忠叔看着众人一脸疼惜银子的模样,笑着道:“你们猜错,一人十两或者留一张酒方子给四奶奶,若是猜对,我给一百两!”

忠叔的笑透着狡诈和诱惑,“而且不需你们全部说出来,那的确是强人所难,只需说出三种,三种就可以!”

徐若瑾没想到忠叔会出这么一个局,即拉近了众人的关系,反倒也给自己的“灵阁”积攒了人脉。

“我来猜!”

立即有人跃跃欲试,喜笑颜开。

徐若瑾立即让丫鬟们倒上酒,众人便开始细细的品起来。

忠叔看着洪老大夫,“怎么样?来试试?”

“太简单了。”老洪大夫摆摆手指,“还是由着孩子们闹吧。”

辈分摆在这里,他称众人一声孩子,也不为过。

忠叔本不打算勉强,毕竟这里最老的便是他。

徐若瑾听见,笑着看向洪老大夫,“您若觉得这个局太简单,不妨我与您赌一回?还望老前辈赏脸。”

洪老大夫收敛了笑,看她道:“梁四奶奶不妨先说说。”

“仍旧是一百两的赌注,我另选一种酒,那是我用了三十种药料配兑的,您说出十五种便算您胜。”

徐若瑾的眼眸闪过一抹狡黠,“若您输了,您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回答问题?”洪老大夫眉头微蹙,“能不能先说?”

徐若瑾摇摇头,“不会让您为难。”

忠叔见洪老大夫还有犹豫,讽着道:“不是岁数大了,味觉退化了不敢与我们四奶奶赌吧?老家伙,我可瞧不起你。”

洪老大夫怎能不知这是忠叔故意的挤兑?

思忖片刻,他则点了点头,“好,赌!”

……

梁家中,喜乐朝天,而袁县令此时回了县衙,心情却没那般爽朗。

在梁家还没觉得,可回来之后,他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可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

坐在那里沉闷烦躁,县衙的人也不敢在这时候上来招惹,都离他远远。

“对啊,是谁请来这么多大夫的?”

袁县令当即把今日吩咐去请大夫的人喊来,劈头便问:“谁让你请那么多大夫到梁家的?而且还把那洪老大夫也请来?这不是胡闹嘛!”

没有洪老大夫在场,这件事不至于闹出这幅模样收场。

他乃县令、张纮春又是礼部主事,纵使那些人有几分行医的尊严,也不会如此敷衍,最后接连离去,把张纮春给晾了原地,让自己脸上也格外无光!

捕头听了这话,立即惊了,“那不是您派其他人去请的?”

袁县令急了,当即大拍桌案,“我只派了你一个,哪还派过其他人?”

“您……”捕头豁然怔住,立即把自己请邀的大夫的名单从兜里翻出来,呈在袁县令面前:

“属下还以为那些人是您另派人去请的,我只请了这几位啊!”

袁县令拿起单子一看,只有四位大夫的名字。

他猛的看向捕头,见他也一头雾水透着胆怯和茫然,袁县令已是快把牙都咬碎了!

“还以为能把玩别人?孰料是让人耍了,险些连我都栽进去,张纮春他活该!”

袁县令也不顾这里是县衙,破口便骂,骂过之后又叮嘱捕头,“往后单反是有来招惹梁家的麻烦事,一概都推了,无论是谁,本县都不接案子!”

“啊?为什么啊?”捕头呆住了,想不明白此事与梁家有什么关系。

袁县令也没法与他细说,冷哼道:“本县与梁家犯克,犯克!”

梁家。

忠叔的赌局一共付出去三百两。

输的大夫也自动自觉的贡献了一张独创的酒方子,而赢钱的人自当也不好意思这般离去,更是提笔一挥,贡献了两张方子,也特意承诺,但凡是梁家的事,他们都会立即前来帮忙,不再收取瞧病的诊费。

而徐若瑾这一方,正看着洪老大夫写下的药料名字。

三十种药名,与徐若瑾配料的三十种只差了一味,还是徐若瑾故意多添的一样料:红糖,洪老大夫所写乃是蜂浆。

红糖是徐若瑾自己独创出来的,此地并未有这种东西,所以洪老大夫写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徐若瑾对他的医术之圣名佩服的五体投地,恭敬之心更盛。

洪老大夫捋了捋胡须,听着徐若瑾说起红糖的制法,也是眼前一亮。

“不错不错,梁四奶奶大才,这等创举可谓是造福无数人啊!”

洪老大夫的夸赞,其他大夫们的欣喜,让徐若瑾也跟随着笑起来。

“方子我稍后会让人写一份给各位,创举不敢当,只期望自己想出来的东西能够为人用得上,用得好,那我便心满意足了。”

徐若瑾的慷慨,让众人接连称赞。

洪老大夫连连点头,对她有了新的看法,“虽然这赌局是老夫赢了,但梁四奶奶赠这般贵重的方子,老夫也不能无赖,就容你问刚刚所想的问题。”

“您有问必答?”徐若瑾笑着把他架了上去,她之所以又说出红糖的方子,就是为了让洪老大夫觉得欠自己一个情儿。

因为这个问题,她特别想问!

洪老大夫觉出不对,却也只能点头,“只要我能答得上。”

“好!”

徐若瑾看着他,“我的问题很简单,我只想知道,四爷他身上的伤,能治好吗?”

洪老大夫的脸立即变了颜色!

第三百五十八章 良方

其他人似也没想到徐若瑾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见洪老大夫变了脸色,便俱是沉默不语,之前的那副喜乐欢庆,都因这一句话荡然无存。

气氛颇为尴尬,但徐若瑾仍旧在等候洪老大夫给予回答。

这是她心底一直颇为怀疑的谜。

所有人都认为梁霄身上有伤,所有人都认为他的伤不可治愈,甚至唤他一声废人!

可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却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他身速极快,他护佑自己,尽管有几次他扛不住伤痛出现了异状,却不代表他完全不行?

之前,她并未想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因为这已经是自己的男人,他无论是能将,亦或真是不能再习武的废人,她都会与他在一起一辈子。

可今时今日却不同了。

因为,他已经在筹备奔赴战场,他要去为梁家的名誉拼上这一条命!

所以她必须要得到这个答案,无论他之前是藏拙,故意扮演伤者的角色,还是他真有不能治愈的伤,她必须知道答案!

而能给予答案的最佳人选,便是这位洪老大夫。

连京都的医正大人都是他的学生,他话中的权威,她愿意相信。

忠叔也没想到四奶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要说四爷的伤,也是他心底的痛……他也很想知道确切的答复,可当着这么多人问,合适吗?

即便洪老大夫想说,可迫于某些潜移默化的压力,他敢说实话吗?

忠叔心底无奈一叹,却也知道这时需要有个圆场的,总不能让环境这般冰冷,让刚刚塑造出的大好局面被一句话破坏。

“年岁大了,忘性也大,诸位大夫把方子都给了,我这赌输的银子还没付呢!”

忠叔咧嘴嘿嘿一笑,吩咐手下的小孩儿,“去,把我屋中的银箱子拿出来,把赌债清了!”

“忠叔不要客套,小赌怡情,您是长辈,怎能要您的这笔银子,不要,不要了!”

“方子自当我们孝敬给四奶奶的,不收银子!”

“一两都不能要!”

“那可不行。”

忠叔当即拒绝,“不要也得要,这辈子,赌债还从未赖过,不能破了这个戒,这就好像你们行医之人绝不贪无意之才,规矩,这就是规矩!”

“去,拿银子!”

忠叔一挥手,诸人也只能笑着道谢,只等拿了银子便快些走人,以免听到些不该听的话。

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忠叔送上赌债的银子,自当有借着不胜酒力先行告退的,也有要去为梁夫人请个安的。

剩余几人到一旁陪着忠叔喝茶的,唯独剩下三个人,便是洪老大夫、岑大夫和徐若瑾了。

徐若瑾朝身后望了一眼,春草则与丫鬟们齐齐退后三步,转身朝外,示意不听主子们的私言。

徐若瑾仍旧望向洪老大夫,亲自为他二人斟上一杯茶,“已经没有外人了,您还不肯说么?”

岑大夫露出苦笑,“梁四奶奶,您的问题可真是惊到所有人了。”

“也无所谓惊与不惊,这话或许四爷也不在意,但我很在意。”

徐若瑾叹了口气,“那毕竟是我的男人,我担心。”

洪老大夫还不开口,徐若瑾则苦口婆心起来,“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若是能治,那我便向您讨教方子,也不必您亲自出手,我有胆子,我来试。”

“若是您说治不得,那便司马当成活马医,还是我出手,我来试!”

徐若瑾见洪老大夫瞪大了眼睛,她抬手止住,不让他说话,“您也不要骂我是胆大包天,胡作非为,我只问您一句话。”

“真的上了战场,胜算有多大?”

“让我一个糊涂人来治伤,胜算又有多大?”

“我之所以问您这个问题,也是想给心里添点儿底气罢了,绝没有别的意思。”

徐若瑾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让洪老大夫觉得比她问出的问题更不可思议。

“梁四奶奶的胆量的确是够大的。”

洪老大夫哀叹一声,“这个答案老夫不能说,还望梁四奶奶能全老夫一个心愿,这也乃保我一家平安。”

徐若瑾心一紧,看向了岑大夫。

岑大夫偷偷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逼迫洪老大夫了,他们也都是不得已。

“老夫也曾瞧过梁霄的伤,之前的确毫无办法,只是现在再看……似乎有一条路可以选。”

洪老大夫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旁人似乎都听不见。

徐若瑾立即凑了过去,“请您指教。”

“酒。”

洪老大夫吐出这一个字,“备足他上战场需用的酒,就无问题。”

徐若瑾第一印象便是气,可气也只是一瞬。

她与洪老大夫对视,轻问道:“酒有很多种,哪一种更合适?”治疗的法子也可以用酒来做遮掩……

“您酿酒的法子已经炉火纯青,那是为了喝起来痛快。”洪老大夫举起茶抿了一口,“老夫只品了几小口,若不在这里吃几杯茶醒醒,恐怕都回不了家。”

“得您这般称赞,是我天大的荣幸。”

徐若瑾嘴上奉承,心里却提高警惕,一万个注意力都在揣摩洪老大夫的话。

他不会说的那么明白,但却会给出一个方案。

而她必须仔细的听、仔细的揣摩,以免一时错漏再误会了什么,那可是要出大错的!

“您的酒喝起来好似胸中燃起一炉火,格外的暖,烈,”洪老大夫似在评酒,“只是太烈的酒也不是所有人能适应得了的,所以才有人三杯不醉,有人一盅便倒。”

“这倒让老夫想起很多年以前,遇上过一个奇怪的人。”

洪老大夫似在追忆过去,徐若瑾的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奇怪的人?那是什么人?”

“那个人天生的阴寒之体,是因为他刚生下来没多久,被娘背着赶路,茫茫大雪,深山行走,结果娘被狼叼了,他却被一猎人救了,便成了养子,只是孩童被扔在雪地当中,冻坏了五脏,能得一口气活下来都是奇迹了。”

“其实也是他命大,遇上了好人,他同我讲,若不是当初养父把喝不了的酒,又加了山上能采集到的药材烧热,让他浸泡其中,他恐怕早就没了命了!”

“原来是这样!”

徐若瑾眼前豁然一亮,却没有把事情点破,“他的确是遇上了好人,好人自得好报!”

好人好报,她也是在说给洪老大夫听。

她的隐约承诺,让洪老大夫点点头,立即转了话题,“唉,这都是说了哪里去?人怎么都不见了?老了,真是老了。”

岑大夫在一旁也听了明白,只是他只能装作不懂,“师傅您累了?徒儿送您回去?”

“好,好。”洪老大夫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徐若瑾亲自搀扶,送他出门上了马车。

洪老大夫坐好之后,撩起马车的帘子看向徐若瑾,“期望梁四奶奶心想事成。”

徐若瑾笑道:“我只想您能长命百岁。”

洪老大夫哈哈大笑,撂下了车帘,车夫甩鞭启程。

酒浴!

酒浴!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徐若瑾看着天空升起的雾月,心情格外的爽朗,看向顺哥儿,立即吩咐着:“四爷呢?快把他找回来,就说我要死了,我高兴的要死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耍赖

张纮春这时有点儿发傻。

设想的情景并未发生,于是气愤充斥了他的头脑,让他当众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情来。

而此时冷静的想一想,他才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窜起,冷遍身体的每根神经,脚下冒起飕飕冷风!

这不是在作死吗?

刚刚那是犯了什么癔症,居然被人玩成了那副模样?得罪了医正大人的老师不说,还被徐若瑾给拿捏在手里当猴耍!

“真!”

张纮春也不顾文人斯文,爆出了粗口。

脸上的伤痛已比不得他心底的恐惧,坐在那里拼命发动脑筋去找接下来的对策。

老天爷告诉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先把梁夫人稳住,找梁夫人认错……

又要这么办吗?上一次的事他已经认过一回怂了,难道还要认一回?

自己这一张脸还要往何处搁?

可张纮春知道,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要不要这张脸了,因为他要保住自己的身份,保住自己的命啊!

没有梁夫人出面,他恐怕就是敲碎了那位洪老头子的门,也不会对他予以理睬。

可那个老头子若不理,有哪位大夫还敢为自己治脸上的伤?

哪怕是回了京都,他找上医正大人,医正大人也不见得会理睬他。

张纮春倒不觉得医正大人会多么尊师重道,而是因为医正大人乃是四品大员,哪会理睬自己一个礼部的小主事?

张纮春心思狭隘,自当不会把别人都思忖成宽广心胸的善人,仔细揣摩许久,他还是决定,要去见梁夫人。

脸上的伤无论如何都要在中林县就有了解决的办法,否则他无法回京都!

必须去,马上去!

眼中蕴含了悲痛的伤感,张纮春当即便出门奔向了“福雅苑”。

徐若瑾这会儿已经奔回了“若霄轩”。

尽管洪老大夫提了“酒浴”的法子,但静下心来细想,这件事还有许多要仔细推敲的地方。

既然是酒浴,那么这其中的酒要多少?药要多少?

又是哪些药合适于他身体的状况?

各种药的配比又该是多少?

这么多的问题都需要细细推敲,反复试验才行,因为这事儿她根本没有尝试过。

更何况,施用的人是他……

徐若瑾回到屋中便拿起药书开始翻,春草为他铺好纸张研好了墨,她便拿起笔随意在纸上乱写乱划,把自己脑中的想法当即记下,以免稍后忘了。

时间过的飞快,她全神贯注。

忘记了茶水已凉,也忘记了天色已暗,更忘记了饥饿,自当也忘记了,她让顺哥儿去把四爷找回,而那个人已经在门口望了她许久许久。

她让顺哥儿告诉梁霄,她要死了,顺哥儿也是这么回的。

顺哥儿传了话之后撒腿就跑,梁霄虽心底犹豫此事真假,却也快速的赶了回来。

进门便见她全神贯注的在写、在看,口中唠叨着各类药名,还有一些很新奇的名词。

他不愿去想她说的是什么内容,他放下了心,看她专注的样子……

春草为梁霄递过两回茶,便悄声无息的退下,更告诉红杏、杨桃和院子里的婆子们不要大声吵嚷。

烟玉只觉得很奇怪。

这两位主子一个在门口站着、一个在屋内不知干嘛,怎么不进去?难道四奶奶还没瞧见四爷?

还是说早已看到,只是欲擒故纵?

烟玉觉得自己的怀疑也并不奇怪,因为她实在没见过这般对待自己男人的女人。

多数自家爷一到门口,便有丫鬟来传话了,夫人奶奶们都早早到门口迎候……

徐若瑾想出个配料的方子,又仔细的抄写一遍,修改两回,才算彻底的伸了伸懒腰,望向窗外已高悬夜空的圆月。

都这么晚了?那个家伙怎么还没回?

之前他应该就在府中的,难道是出去了,走的太远?

徐若瑾心里琢磨,才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门口。

那一双灰色锐光的眸子被烛光映照的格外闪亮,魁梧的身影歪斜着靠在门上,俊朗的面孔写满耐心又无奈的等待。

等了很长时间?

徐若瑾张大了嘴,看他道:“早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她的率先埋怨,让梁霄无法回答,难道埋怨她没看见自己?

这种话,他绝不会出口的。

若在以前,他会觉得有这般想法的男人很计较穷酸,没有男人气。

可现在换成自己,他便把这个想法彻底的抛开了。

整理好情绪,梁霄走过去拥着她。

“全神贯注?制出神方子了?”他明知故问,她却喜上眉梢。

拿起方子挥在半空,她又突然僵住,放置一旁。

仰头望着他,她格外的认真,“梁霄,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神方子也成了瞎方子。”

“你说。”他看着她疲累的小脸,声音也柔了很多。

徐若瑾咬了半晌的唇,“你的伤,到底有多重?”

梁霄紧闭的嘴没有回答,两个人仍旧对望。

“你想让人猜度不到你的伤势,外界传言你不能再习武,你也从不反驳,你就是想混淆视听,不让人彻底的看透。可我知道你……知道你的状况。”

徐若瑾伸出手,隔着衣服,抚摸着他伤的那个部位,“这里的伤疤在,你躲避朱方,凝气吐血,这些我都亲眼目睹,你骗不了我……梁霄,我想治好你的伤,但我必须知道你到底伤的有多重。”

“梁霄,你信我吗?”

徐若瑾问出她心底的话,因为这也是她自己的疑问。

无论前世今生,她从未救治过什么人,她只懂点儿医理,看了点儿医书,他会信自己吗?

或许,她自己都对自己没有完全的把握,可她却仍问向他,只要他点头,她便会全力以赴,因为她与他是夫妻,他是自己的男人。

梁霄看到她眼中的复杂情绪和期待的神色。

他也期待……

将她突然抱起,朝向内间的床边走去。

徐若瑾吓了一跳,捶打他的肩膀,“喂,梁霄你快放下,你干什么呢?你倒是回答我啊。”

“你不是让顺哥儿传话,说你要死了么?”梁霄将她扔在床上,“我先帮你看看伤。”

“我没伤,我是说高兴。”

“你高兴更好。”

“你又无赖。”

“那又怎样?”

“倒是先回答我啊!”

“不急,先让我也死一会儿……”

第三百六十章 答案

徐若瑾与梁霄在旖旎缠绵,张纮春此时正在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

倒不是他想哭,而是他说着话,撕扯到脸上的伤口。

伤口疼痛,麻痹了半张脸,牵动的眼睛酸涩,不停的流泪。

“这事儿也是我一时糊涂,心情着急,险些酿成了大错啊!”

张纮春一抹眼睛,“我自己受了谩骂无所谓,可说句不中听的,梁夫人您也不要生气,我毕竟是在梁家,可别让那些人再把您也怨怼上,那我可就是滔天大罪了!”

张纮春千方百计的也要把梁家拽上,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惯用的法子。

梁夫人微挑眉毛看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恶心的腌臜人。

张纮春闹事,袁县令也被找来,梁夫人就觉得这件事做的过火。

只是梁霄一直在她这里,只让自己放心,都由徐若瑾去处理便好,他做儿子的,陪母亲吃上一顿饭。

丫鬟们每隔两刻钟都会前来回禀一下进展,梁夫人听得惊心动魄,到后来也着实无心去管,就由着徐若瑾去折腾了。

好在最后,梁家宴请并没有把大夫们得罪了,也让袁县令知难而退,这倒是让梁夫人放下心来。

单是张纮春一个外人,梁夫人还是毫不介意的。

只是徐若瑾当众问出梁霄病情是否能医,梁夫人的心又悬在了嗓子眼儿。

顺哥儿来找梁霄回了话,梁霄便立即转身离去,而梁夫人此时还没得了准确的信儿,张纮春却又找上门来。

梁夫人只觉得嗓子里噎了一个臭鸡蛋,怎么看他都不是滋味儿。

烦躁、不耐,即便遮掩也有半分流露。

梁夫人已经沉不住心里的火气了……

“当初您受伤的事,毕竟是张家人……我们为了避嫌,才没有为您请大夫,而是您自行派人去找的,也刻意的不闻不问,怕沾染了说不清的过错。”

梁夫人态度不阴不阳,“今儿闹了这么一出,我也的确心寒了,里里外外都是错,张主事,您就说您想怎么办吧?人心都是肉长的,若真长歪了怪到我们梁家的头上来,我也没办法。”

张纮春自当听得出其中的嘲讽,“我也知自己犯了错,这才来向您赔个不是。”

张纮春立即弯腰鞠躬,梁夫人侧开身,应了半礼,“您还是不要这么客套了,还是爽快的说,想怎么办?”

梁夫人的态度,张纮春心里自当不满。

可他这时也没了挑理的能耐,只得压下心头怨恨,苦着一张脸道:“哪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想给您赔礼,请您原谅,随后便好好养伤,将涪陵王世子和您府上三小姐的亲事办好,便回京都请罪。”

“只是这脸上受了伤,回了京都恐怕无颜见皇上了……”张纮春痛到心底,“只是我会把事情说清,绝不会让皇上误解。”

“皇上英明神武,慧眼识人,绝不会因为一言两语便误解梁家,张主事还请慎言!”

梁夫人立即反驳,脸上也没有了好神色。

她知道,张纮春就在等着她给出办法,他还是想治脸上的伤,却又知道他去请大夫,是请不来的,所以只能求自己。

求人还要恶心人。

梁夫人突然想起徐若瑾曾说过的一句俗语“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膈应人”,想必说的就是张纮春吧?

张纮春见梁夫人不耐之色更重,立即又是愁苦满颜,“千错万错,都是张某的错,张某实在是晕头转向,也想不出该做什么才能弥补这件事的错,只求梁夫人指点迷津,让张某有个恕罪的机会。”

“既然张主事这般说了,那我也只能越权出个主意,行与不行,还都由着您自个儿定。”

梁夫人想到梁霄临走时的嘱咐,抿了口茶,才道:“这事儿缘起于您误会了王大夫恶意伤您,解铃还须系铃人,倒不如我出面派人去请王大夫再来商议下,是否能有合适的法子为您医治?”

提及王大夫,张纮春的心立即紧了半分,微眯的目光紧盯着梁夫人,似在怀疑她是否另有企图。

瞧着张纮春不说话,梁夫人无奈的摇头,“就知张主事又误会了,那便当我没说,这件事,还由您自己来定吧,我无能为力了。”

“别……”张纮春倒嘶一声,“我只是没想明白,您为何还会请王大夫呢?”

“那您自己说,除了王大夫会为了名声再来为您医治之外,其他人,您请得动么?他们又肯来吗?”

梁夫人把话说的格外明白,“您下晌那一出歇斯底里的闹,我单是听下人们回了都觉得害怕,换成是我,莫说千两银,就是万两金,也不答应。”

张纮春被梁夫人如此直白的撅了面子,心里的疑虑倒是小了点儿。

“您容我再想想……”

“送客。”

“劳烦梁夫人您派人送帖子。”

张纮春知道若再犹豫,便连这个机会都没了。

梁夫人思忖下,便派人去找忠叔,“就劳请他老人家跑一趟了。”话说到这儿,梁夫人叹气的自言自语,“派别人去,真怕被赶出来……”

张纮春在静静的等着消息,不敢再声张惹事。

徐若瑾窝在梁霄怀中,柔若无骨,瘫软无力,脸上的绯红透着娇羞,加速的心跳仍未平息,让她粗粗的呼着气。

他扯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摸着她的小手,想着她下晌挥字乱划时的灵活。

徐若瑾感觉到他又有不轨的图谋,立即把手抽了回来放进被子里,开始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

“我倒是真好奇,王大夫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那么多人都瞧不出方子有问题,连药也无事?还真是奇了,下晌的功夫,吓了我好大一跳!”

梁霄看她那双好奇的眼睛,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这么好奇?”

徐若瑾连连点头,“我很想知道,非常想!”

梁霄抿了抿嘴,挑眉看着她。

徐若瑾明白他的意思,咬着嘴唇犹豫后,冲上前便亲了一下,“快说。”

梁霄似乎很满意,轻声道:“你把‘大夫’这两个字想的太简单了,一定要在张纮春身上动手脚么?嗯?”

“啊?”徐若瑾瞪大眼睛,“我果真是太单纯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情心

徐若瑾是第二天一早为梁夫人请安时,才知道张纮春又跑来痛哭流涕,而梁夫人又选了王大夫为他治伤,张纮春咬着牙也忍下了。

婆婆的这个手段让徐若瑾瞠目结舌,竖起手指喊上几声大赞,张纮春那等人就得这么治他,即便脸上的伤好些,也得让他心里留下恐惧的阴影。

如此一来,他的小心思便不会肆意的用在梁家身上,会斟酌斟酌自己的那张脸了。

只是梁夫人此时并没有快意恩仇的舒畅,因为她正在听忠叔说起京都的来信。

“五老太爷府上的二老爷和六老爷都送来了信,称得知四爷成了亲,三小姐即将出嫁,已经派人备好了礼,在送来咱们这儿的路上,更是特意说的,不在京都,得了消息都会耽搁些许时间,期望您别怪罪。”

忠叔的话语中不乏透着调侃和感慨。

府上被责贬到中林县都已近两年了,消息传的再慢,即便是路人行走,两年的功夫爬也爬到了。

只说自家如今复起,又想来沾光便罢,那般客套的寒暄送礼,反而让人心寒。

梁夫人脸上除却嘲讽便是不屑,抿了抿额鬓的发丝,语气格外平淡,“既然都已经送来了,那就收下,终归都姓个‘梁’字,咱们老爷还是有兄长气度的。”

忠叔似也想到了梁夫人的答复,只点头应下,把信送上。

徐若瑾思忖下,插话道:“我与四爷的亲事已过了许久,但三姐姐与涪陵王世子的婚事乃是大事,信上可提了随行送礼是否有哪位老爷夫人亦或者是小爷小姐?应当不会只是管家下人。”

“母亲,是否要提早安排下?”

忠叔微微点头,“应当也有这个可能。”

梁夫人看她,“那就先准备着,终归我们这里是穷乡僻壤的罪臣之宅,舒服不舒服的,就只能请他们多担待了。”

这话明摆着是让徐若瑾不用太操心此事。

徐若瑾立即点头,“若瑾记下了,待姜老太爷的寿宴过后就准备。”

梁夫人点了点头,问起徐若瑾与洪老大夫商议梁霄的伤……

“他的伤那么重,已是很多大夫确诊过无法医治的,洪老大夫虽然是医正大人的先生,但毕竟年迈,又吃了不少的酒,别把胡话当真,还是不要太信他为好。”

徐若瑾惊诧的看向梁夫人。

不要信?

这是让自己不要用酒浴的方子为四爷治伤吗?

“母亲,洪老大夫并未给出什么具体的方子,只是随意的说了两个法子不错,我想为四爷试试。”

徐若瑾存了个心眼儿没说的那么透彻。

梁夫人蹙紧了眉,语带训斥,“连具体的方子都没有,那就更不能试了!”

“你寻常自己酿个酒的小方子,我不拦着你,也随你肆意的折腾去了,可若是你敢拿老四的身子胡闹,我绝不依!”

梁夫人的态度格外坚决,徐若瑾震惊无比,“母亲,我也都是用上好的药材,配好了方子会去请洪老大夫给予指点的,绝不是胡闹。”

“不行!”

梁夫人猛拍桌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母亲,难道您不希望四爷的伤好吗?”徐若瑾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的念头。

梁夫人一张脸瞬间变色,气恼不已,“那是我的儿子,我不容你胡闹,你若再信口开河,我就罚你!”

“可是……”

“拿板子!”

“四奶奶,您还是不要争了。”忠叔在一旁连忙阻拦,给方妈妈使了眼色,方妈妈看向去拿板子的婆子,示意她不要乱动。

徐若瑾呆若木鸡,傻在了原地。

她一直望着梁夫人变幻莫测的脸,不知该如何决断。

忠叔佝偻着身体,把徐若瑾往外拽,徐若瑾魂不守舍的跟着走,一直走到了外面,才缓回一点儿心智。

可她仍不能明白,为何婆婆不允?

“忠叔,这是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抖的很厉害。

忠叔捂着嘴轻咳两声,朝屋内望了两眼,又看看徐若瑾,只长叹一声,转身离去,没有留下她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春草从一旁跑来,看到四奶奶一脸仓皇失措,关切道:“四奶奶,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徐若瑾被婆婆的冷拒惊的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原地转了半晌,才问着春草:“四爷呢?”

春草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您想找四爷?那奴婢这就去问顺哥儿。”

“去……算了,先不用了,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徐若瑾仰起头长舒好几口气,才把心底的抑郁彻底排空,“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我沉一沉的,不该是这样,为何会是这样呢?”

徐若瑾怀着疑问上了轿辇,回了“若霄轩”。

而此时梁夫人也满心气恼,与方妈妈在诉着心事。

“胡闹,这个徐若瑾越来越能胡闹,我之前太放纵她了,她越发得寸进尺了!”

“夫人,四爷一直都知道您的心的,可您还要这么做吗?”

方妈妈对此不能完全接受,“之前您是为了保他的命,让所有人误以为四爷是不能再习武的废人,可四爷自己不清楚吗?”

梁夫人狠咬着唇,似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并非是我胡闹,不让所有大夫治他的伤,而是他的伤,真的……真的无法可治!”

“如今四奶奶已经得了法子,您却不允四爷尝试?若真能痊愈呢?”方妈妈能了解梁夫人心底的苦。

当初老爷被责贬,大爷、二爷又在边境不允归家,只有伤重的四爷在眼前,夫人也只能对外说出四爷是个废人,消减皇上对梁家赶尽杀绝的狠心。

可现在,治伤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何夫人仍不允?

梁夫人紧咬着牙,摇了摇头,“战场变幻莫测,我总要留个儿子在身边,不然,我还怎么活?”

方妈妈心中一紧,“可即便您这么想,四爷会答应吗?”

……

徐若瑾在“若霄轩”的屋内眼巴巴的望着窗外那一株随风摇摆的杨柳。

她已经想明白婆婆为何不肯让自己为梁霄治伤了。

可是,她想留个儿子在身边,梁霄不会答应的……他绝不会答应的!

心中想到他对自己的答复,不肯为了自己亦或这个家,放弃去战场,徐若瑾眼圈涌了泪。

既然他不肯放弃,即便自己挨婆婆的罚、挨婆婆的打,她也要为梁霄治伤。

因为,他伤愈一分,他活命的几率便多一分。

她,不希望他死,她,期望他会回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恶劣

梁霄此时正在“醉茗楼”中看着两位兄长的来信。

皇上虽委任梁辉与梁鸿为主将,却还派去了四位副将。

这四个人,有两位向来与梁家针锋相对,另外两位倒始终保持中立。

这是为防止梁辉、梁鸿有异心兵变,但却也让兄弟二人十分恶心。

来信的目的,一是询问梁霄对七离国地势的军备的消息掌控多少,二来,则是让他在中林县这里小心谨慎,或许从征战开始,中林县便会被监视起来。

连梁夫人都不知,梁家之中,掌控四散各地消息人脉的人,就是她最不想放开身边并身负重伤的梁霄。

而梁霄负伤,并非完全是他为了梁大将军挡刀,更多是为了他自己来挡。

把信件烧成灰烬,梁霄抚摸下胸前的伤疤,他想到了徐若瑾,想到她昨天与老大夫商议出酒浴法子后的欢欣雀跃,忍不住嘴角上翘,心底欢喜。

可欢喜过后,心里沉重的压力和责任袭上,让他不得不又将注意力转回来。

七离边境之战虽迫在眉睫,可真正的战场却是在京都和中林县之间!

没有刀光剑影的暗战,才是最可怕的战争……

外面一阵喧闹争吵的响动,梁霄皱起了眉。

吵声越来越近,最后是姜必武和严弘文二人推门而进。

看到梁霄的身影,严弘文被气炸了毛,进门便坐在椅子上猛摇扇子,“梁霄,你太过分了!”

梁霄看向姜必武,姜必武一脸无奈,“我进来没瞧见他,他一直躲了醉茗楼的雅间里。”

严弘文冷哼一声,看向梁霄,“你不让我见若瑾妹妹,我便不见,可你却派人把我住地的大门给守住了,梁霄,你别逼人太甚!”

梁霄依旧平淡,“若真守住了,你又如何出得来?”

“你……”严弘文气不过,他知道梁霄真正拦的人乃是他的父亲严景松。

“你拦住一两日,难道姜老太爷过寿,你还拦着不成?”

梁霄举起腰间的小酒壶灌了一口,“你觉得呢?”

严弘文冷笑,“事情做的太过分,是会起反效果的。”

“那你就试试。”梁霄半挑眉毛,挑衅之意很浓厚。

“那可是我……是我若瑾妹妹!”严弘文咬牙切齿,“我是不会容旁人待她有一丝不好的。”

“有我在,用不着你。”

“这是我的一番心。”

“你的心还是用在怎么当得上驸马爷为好,我听说,辅国公严厉抗议皇上用兵七离国,引起了很大不满,小心你的靠山倒了,镇国公也只剩那么一口狗气,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咽了。”

梁霄语气平淡,可他眼中的仇恨不言而喻。

辅国公当初是梁大将军的对手,争执多年,终究还是自家败了一筹,但却不是败一世!

这个仇,他迟早要找回来。

严弘文对梁霄如此毒咒自己的外祖父并没什么痛感,随意的耸耸肩,“无所谓,公主心仪于我,皇上还是不舍得不应她的。”

梁霄轻蔑的瞧他,“得一虚名,狐假虎威,着实可笑!”

“又不用像你似的豁出命去拼,有何不好?”严弘文的笑容中也有一丝阴狠,“你放心,纵使你真的去了战场,战死在边境,我会好好照顾若瑾妹妹的……”

梁霄眼中的厉色乍起,猛的看向严弘文!

严弘文只感觉一道精光从自己脸上划过,虽脸上没露出慌色,心中却是一震!

朱方感觉到自家少爷的不对,立即与梁霄对视。

梁霄并未收敛自身散露的锋芒,直逼朱方率先收回目光。

严弘文感觉气氛不对,连忙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是闹哪一出?梁霄,我今儿来是找你商量个事的。”

“滚。”梁霄轻语。

严弘文还未等张开嘴,就又闭上,“你听我说,你会答应……”

梁霄打断他,“我不答应。”

“你又知我想说什么?”严弘文的气恼压抑心底,在隐忍。

梁霄转过身继续望向窗外的景,“你想用那四个副将背后的人脉消息来交换与若瑾见面,我不答应。”

严弘文对他能猜中自己的心事颇为懊恼,“梁霄,至于吗?我与若瑾妹妹又不是初次相见,那四个人的消息,你都不肯交换?”

梁霄凝眉道:“她不是交易品,她是我的女人……”

徐若瑾此时正在家里准备药。

让春草和红杏、杨桃几个人把药库里的药全都拿出来。

她则按照下晌用心研究的几个方子开始配料。

配好一副药,她便让杨桃拿药盅熬出来。

熬好之后,便加入热酒稀释,随后晾到适于沐浴的温度,她便亲自下手去试。

春草立即拦住她,“四奶奶,还是让奴婢去试,您的身子本就不好,万一再试出点儿问题来,可就不好医了。”

说着话,春草便挽起袖子要伸手。

红杏立即拦住她,“你那细皮嫩肉的也不行,还是我来……”

“奴婢更合适。”杨桃也凑了过来。

徐若瑾心里暖暖的,却挨个把三个人的手都打掉,“这是想什么呢?试药,是要看这温度和效果,对体寒的人是什么感觉,你们三个身子都比我强,反倒是我这个最虚弱的人,试起来更合适!”

“都别捣乱,站一边等着,春草拿纸笔,把我稍后说的都记下来。”

徐若瑾这般吩咐,春草则立即去取笔墨。

红杏在一旁仍是担心,杨桃准备好冷水和热水,“四奶奶,凉了热了的,您只说话就行。”

徐若瑾笑着微微点头,便把心思撂下,开始试验起配出的这些药。

依照梁霄的身体状况,这已经是她绞尽脑汁想出的最妥当的药方子了。

她本想拿去给洪老大夫看一看,只可惜洪老大夫的家人说他不在,而岑大夫又带了学徒去山中采药。

其他的大夫她信不过,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来了!

药效都是强力的,其中还加了自己酿的烈酒。

她之前是晕酒的,如今闻到热络的酒腥味儿,也只觉得眼前有眩晕的感觉。

伸手试了试……水温有些烫。

特别是烧热的酒,更加难以触手。

试探了几下,徐若瑾猛的把胳膊全都伸到浴桶之中!

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手臂直窜心底,让她浑身打了好几个哆嗦!

春草吓了一跳,“四奶奶?没事吧?”

“没事,你记!”

徐若瑾调整好情绪,“皮肤发痒,热酒减两成,加陈皮五钱,老姜去掉,羌活、牛膝各三钱……”

烟玉站在门口望了许久,见四周无人,拿出自己怀中的一封信,快速的添了几笔,跑向角门去找已经打点好的小厮。

她要快些把这封信送出去,嫣儿小姐等候四爷的消息,已经等了很久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痴心

梁霄晚间归来一进院子,就已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

绕过前院,走进正屋,便看到红杏手持扇子,在扇着药炉的烟气,另一只手举着帕子捂鼻子。

听到脚步声,红杏转过头,看到梁霄才立即起身,“四爷回来啦。”

梁霄皱着眉,“四奶奶呢?”

红杏本想伸手指,却看到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朝着净房努了努下巴,“四奶奶在净房里……试药。”最后俩字,声音极为弱小。

梁霄看到红杏脸上的不自然,也懒得再多问,直接朝向净房走去。

徐若瑾这已经是在试第七次配药了。

前几次不是药浓了,便是酒多了,药劲儿不够便要加,药劲儿猛了便要减。

加加减减,折腾到晚上,她才心底略微有了谱。

只是这么接连试药,她的两只胳膊已经被药酒烫红,轻轻一碰都有些发疼。

只是她仍不肯放弃,必须要试出今晚能沐浴的方子来……

“加点儿凉水。”

徐若瑾吩咐着,杨桃立即应下动手。

用长长的木棍搅和搅和,她又挽起袖子伸手下去。

袖子挽起之时,她手臂的红肿豁然入目,梁霄突然大惊,一个箭步蹿去,在她手臂触药之时,拦住了她!

微烫的药酒溅在梁霄的手上,几点药汁的热度袭上,温度在他手上蔓延开来。

温润的感觉很舒服,可他的心却各位冰冷,更是知道眼前这个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你回来了?”徐若瑾看到他,又立即转头看向欲试的药,“这一副我再试一下,应该是可行的,已经让红杏继续熬了,晚上你便可以用了!”

话语说完,她看到他绷紧的脸,纳罕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盯了她半晌,举起她的手,把她的袖子往上一扯!

红肿的手臂上满是点点淤痕,手指摁下,皮肤半晌才会弹起,已经苍肿起来。

他看向另外一只手,徐若瑾已感觉到不对,立即藏在后面,“没什么的,明儿一早就会好……”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透着心虚。

自觉不对,徐若瑾猛的甩开他的手,“我干嘛要向你解释?这个药的方子我已经做出来了,酿好的酒也是现成的,你先试试,试过之后告诉我感觉,若是不对,我再调。”

她想说这往外走,可刚一转身就被他揽腰拽回,“你再敢这么干,我就打你屁股!”

他心绪复杂,却发不起脾气,说不了重话!

徐若瑾没有转身,她能够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心疼,可她却不愿想这股生离死别的模样,咬牙道:

“凭什么打我?我做的不对吗?你要是告诉母亲,那才是会真的打我罚我,有本事你去啊?你去啊?”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却还说要打我,不讲理!”

“对,就是你不讲理,就是你!”

她洒起了泼辣,梁霄深吸口气,攥紧了拳,狠狠的捶向了身旁的墙上!

“咣”的一声,墙面掉落下稀里哗啦的灰渣。

徐若瑾吓的立即转身,看向他的手,拳骨处破损出血,显然这一拳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你疯啦?”

徐若瑾猛的跺脚,“这手伤了,晚上还怎么做酒浴了?母亲不让我胡闹,我可是顶着挨打的风险做的,你也在这里耍起了脾气,我到底……”

不等她说完,他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他的热烈,霸道,让她喘不过气,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他心里存了怒意,存了这么大的火。

她试探着抬了抬手,挽住他的脖颈,却因他身材高大,直起身板直接把她带离了地面。

“呜呜……够,够不着。”

一双大手托住她的屁股,就这般大步流星的回了屋内。

春草和杨桃早在四爷一进门就觉出不对,撒腿儿溜了,可在外熬药的红杏不知屋内的事。

一进门就看到四爷抱着四奶奶回内间的身影,僵在原地,随即捂着脸就往外跑。

羞死人了……

他把她扔在床上,她的手臂却仍不肯松开他的脖颈。

两个人痴缠一团,从斗气到柔润的缠绵,虽然没有一句话,她却能够感觉到他心底的愧疚和担当,他能感觉到她对自己那一份真挚的情。

衣衫落地,他盖住了她弱小柔软的身躯。

他的火热点燃了两个人的温度,她也没了往日的羞涩,大胆的配合……

她纤细柔嫩的腰肢随着他的带动摇摆,他的猛烈让她全身酥麻一片,白皙的皮肤红嫩似火,好似煮熟的虾子一般。

夜色降临,繁星坠空,弦月似在天空眨着眼睛,把月光透过窗棂漏洒在屋内的青石砖上。

他静了下来,搂着粗喘无力的她,抚摸着她仍未褪去红肿的手臂。

“即便试药,可以等我回来,再这般自虐你的身子,我真会打你的屁股!”

徐若瑾撇了撇嘴,“等你回来太麻烦,何况明儿真的就会好……”

“啪”的一声!

他的巴掌落在她浑圆的皮肤上!

徐若瑾尖叫一声,瞪向他,“你还真打?”

梁霄看着她,“我说到做到。”

“不讲理,这个府里,彻底的没道理了,都欺负我!”

“啪”!

又一下!

“你答应不答应?”梁霄的威胁,让徐若瑾很不服气,可好汉不吃眼前亏,认个怂能怎么样?

就眼前的这个人,单是手臂都快比自己的腿还粗,武力抵抗是无用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徐若瑾嘟着小嘴,摆明了自己不乐意。

梁霄搂过她,大手为她揉着那两团翘起的浑圆肉团,“不许再任性。”

她窝在他的怀里,轻轻点头。

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她的警惕告诉自己事情不好,立即想着撤退离开的理由,“药已经配好了,你要不要试试?不然今儿我可是白忙乎了!”

理由很充分,可他却不容易被轻易敷衍,“不急,可以再过一会儿。”

“别过一会儿了,再过一会儿天就更晚了,春草她们还要等着拿物件伺候。”

“那就让她们等!”

他的呼吸更重,抚摸她的手又往下探去。

她柔弱无力,却又阻挡不了。

“咕噜咕噜……”

一阵异响打破了旖旎气氛。

徐若瑾眼前豁然一亮,叫的很有底气,“我饿了!我还没吃晚饭!”

梁霄咬紧了牙,才把燃起的压了回去,“吃!”

第三百六十四章 酒浴

两个人吃过了东西,徐若瑾仍坚持让梁霄试一下“酒浴”。

叫来了红杏和春草,二人按照下晌的法子,为梁霄置办好沐浴的热水、药酒以及熬好的药羹。

一样一样的兑在沐浴桶中,净房内被浓重的药酒气味儿弥漫,好似吸上几口气,都有微微醉意。

徐若瑾在一旁放了醒酒的汤,在角落中也放了熏香,让他稍后不会醉过去……

梁霄伸手试了下温度,看向徐若瑾的脸色带着心疼和怒气。

徐若瑾推搡着他快些脱了衣裳,“这个温度正合适,你别耽搁了,否则我的手臂白白被烫红烫肿,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嘴上说着,徐若瑾也动起手来,为他解开扣子,褪去衣裳。

尽管成亲也有些时日,但他露出宽阔厚实的肩膀,她的脸色仍旧绯红一片,偷偷的低着头,不让他看见。

梁霄低头俯视着她,贴近她的耳边,“往后在床上你也这般主动就更好了。”

“讨厌!”她轻斥着他,催促他快些进浴桶里去,“我在一旁看着,你若有什么不舒服,也能及时的帮上你。”

“不用。”

梁霄的拒绝,让徐若瑾很是惊讶,“不用?”

“你出去。”

梁霄的斩钉截铁,让徐若瑾也认真起来,她看着他,“我真怕你会出事,何况我在身边陪着不好吗?即便你觉得热了,我可以加点儿凉水,你觉得凉了,我再……”

“哎,你干嘛,别推我,梁霄!”

徐若瑾被他推出净房,一转身,便看到净房的门应声关上,而且上了锁!

徐若瑾提了一口气,猛的敲着门,“梁霄,你开门!”

里面除却脚步声,没有回应她的动静儿。

“梁霄?你别胡闹,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徐若瑾把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到里面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似他直接坐进了浴桶之中!

徐若瑾吓了嗓子眼儿都快跳出来!

她刚刚可是摸过沐浴的“药酒”有多么滚烫,他……他就这么的坐进去了?

真是个疯子!

徐若瑾在原地骂着转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让春草拿来个小杌子,坐在这里等。

过了约有两刻钟的功夫,净房内有了声响。

徐若瑾立即站起来看向那一扇紧闭的门,牙都快咬碎了。

“吱呀”一声轻响,一只粗壮的手臂伸了出来,“衣服。”

徐若瑾怔住,烟玉立即缓过神来,把一旁早已备好的衣物递上,徐若瑾接过递在他的手里。

很快,他的身影呈现在她的眼前。

硬朗的面孔经过酒浴的洗礼,没有之前那般冷漠,更多一分温馨的和气,坚实的皮肤被一抹深红笼罩,让条条肌肉的纹理更加清晰起来。

毛孔中散发着酒韵的气息,似增添一股怪异的魅力。

他望着她露出淡淡的笑意,“不够烈,下次可以再浓一些。”

他的反馈让她伸出小拳头捶他一下,“胡闹!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他的笑容更浓,任由她发火,“我喜欢看你发脾气的样子。”

“变态!”

徐若瑾又捶了他一巴掌,便被他牵起小手,直奔内间而去。

春草和红杏俩早已躲了外面,见两位主子进了内间,才长舒口气,进来收拾东西。

红杏摆手扇了扇浓郁的酒气,“动作可得快点儿,不然稍后就醉了过去!”

“这药酒的劲头可是很烈的,四爷居然……居然还让加!”春草忍不住嘀咕着,“能受得了?”

红杏撇撇嘴,表示无法理解。

余光睹见烟玉在门口站着,她转身看向她,“傻看什么呢?还不进来帮忙,按说你是来伺候四爷的,这都应该是你的活儿。”

红杏向来对烟玉没什么好言好语,烟玉也不在意,簇步的进了屋,倒是麻利的收拾起来。

红杏站在那里端详她半天,烟玉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直问她:“你这么看我作甚?”

“四奶奶为四爷泡酒浴的事,你若敢向夫人告状,我就打你!”

红杏吃果果的威胁,让烟玉眼中闪过一抹惊恐,随后便是自嘲的笑,“红杏姐姐也太瞧得起我了,就算我想见夫人,夫人还不见得乐意理我。”

“你别转移话题!”

红杏朝她走近一步,“四奶奶寻常带着你,你别得寸进尺,不知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我也告诉你,我不怕挨打挨罚,但凡你敢露出半点儿口风,让夫人怪罪四奶奶,我就真跟你拼了!”

烟玉吸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转身继续干活儿,不再回答红杏的话。

春草看了红杏一眼,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似自言自语,也似警告,“老老实实当丫鬟最好,四奶奶是有她的底限的,寻常的小事睁眼闭眼的不计较,真越了底限,真没好果子吃,快点儿干活儿吧!”

“这酒味儿太重了!”红杏接了话,便继续埋头做事。

烟玉轻咬着嘴唇,想着春草刚刚的话……

徐若瑾早已被梁霄拉到床上,钻了被窝里。

只是她没有分毫睡意。

即便刚才还有些疲惫的倦意,也被他惊的全都吓散了。

看到他没有什么大事,徐若瑾才放下心来。

只是她能够感觉到他曾抵御的痛苦,因为那些烈药烈酒侵入皮肤,就好似无数根细针刺入。

那是钻心的疼,那是痛苦的煎熬。

可他挺过去了……

但她明天绝不会为他加重药量,尽管他这般要求。

闻了闻他的皮肤,还透着浓浓的酒气和药香,再闻一闻自己的,却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那还未褪去的红。

“为何我的身上没有留下味道?”她又闻了闻他的身上,撅起了嘴,“难道是我浸泡的时间不够?倒是挺好闻的。”

梁霄看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轻扬嘴角,“感觉很好,谢谢你。”

徐若瑾半挑着眉,“对我说这个字,不觉得亏心?”

“亏!”梁霄果断的回答,“所以我用行动回答。”

他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徐若瑾一张小脸当即苦了,“放过我吧,求饶还不行吗?”

梁霄摇了摇头,戏谑道:“不行。”他刚刚就被她一个“饿”字破坏,现在又怎能放过?

徐若瑾不等回话,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春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四爷,夫人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马上去!”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

找梁霄?不会是“酒浴”的事这么快就被告密了吧?

自己要挨打了吗?

第三百六十五章 隐秘

徐若瑾心中揣摩着会否东窗事发,被婆婆抓了现行,。

虽然心中想着该如何应对,但穿衣出门的动作却格外的快,没多大会儿功夫,两个人便赶到了“福雅苑”。

梁夫人早已等的焦躁不安坐不住椅子,一直在屋中走来走去。

看到他们进了门,便给方妈妈使了眼色。

方妈妈让所有的丫鬟都离开屋子,连春草和白芷都没例外。

徐若瑾心底惊诧。

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若是为了“酒浴”的事,还不至于让丫鬟们都退离远处。

梁夫人看着徐若瑾,顿下道:“你也先出去。”

徐若瑾微怔,看向了梁霄,梁霄顿下,转头看她,“到外面等我。”

徐若瑾微微点头,转身出去。

她已经能够确定,事情无关于酒浴,估计是梁家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看到徐若瑾离开,梁霄才转头看向梁夫人,“何事这般急?”

梁夫人把一封信扔在梁霄的面前,“我前阵子去信给梁辉,想让他把孩子和你大嫂都送回来。可你大哥回了信……孩子也不允回,你说这可怎么办?”

梁霄眉头蹙紧,“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早已知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梁夫人有些气急,“男人出征,却还不允女人和孩子归家。难道要在那里当人质不成?战胜,荣耀袭身;战败呢?还抄家灭口吗?那可是咱们梁家的长房长子啊!”

梁霄的回答也透着无奈,“我会想办法。”

梁夫人沉叹一口气,眼中不免蕴起了湿润,“那也是梁家的第一个孙辈,在那等地方不允回来,岂不是戳我的心窝子?”

她转头看向梁霄,“还有你,早就知道却不肯告诉我,你这是想急死我吗?啊?!”

梁夫人抹了抹眼角,她是真的想念自己的儿子,惦念自己的孙子……

梁夫人的脸上满是怨怼,梁霄也知这件事若不给个答复,母亲这一关难以糊弄过去。

“酒浴”的暗红色还未完全退去,让他那张俊朗的脸显得格外深沉冷峻。

梁夫人余光看了他一眼,“既是不让回,也得想个办法吧?借着芳茹大婚的借口,不行吗?”

梁霄摇头,回答的很干脆,“不行。”

眼眸中的失望实在无法掩饰得住,梁夫人不禁落下了泪,“你父亲也杳无音讯,儿子孙子倒是有消息,却还见不着面,命握在他人手中……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的惩罚我?我是造了什么孽!”

梁霄沉了片刻,“我会想办法,这件事您不要插手了,只是大嫂或许要在那里,不能回来。”

梁夫人猛的看向他,颤抖着声音,“真的?”

梁霄点了头,“只是孩子回来也不可能入家门,这个消息您知道便好,不要再插手了。”

“不能回家?”梁夫人僵在那里,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尽管心里不舍,她也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好,我不问,只要我知道孩子能安然无恙,我、我就不问!”

抹了抹眼角的泪,梁夫人的情绪十分低落。

梁霄睹了半晌,蹙眉再次叮嘱,“您千万不要插手!”

“那是我的孙子!”梁夫人反驳。

梁霄起身出了门,正看到徐若瑾投来的关切目光。

他握着她的小手,轻道:“走吧。”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梁霄的心情很沉,徐若瑾没有乘轿辇,而是与他走回“若霄轩”。

大手牵着小手,他刻意放缓速度,让她能跟得上。

月光映照而下,将两个人的身影投射在路上很长很长。

徐若瑾即便在门外,却并没有走远。

隐隐约约,她也听到了是怎样的事情。

那的确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具体该怎么办,她也根本想不出方法。

可既然婆婆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也没有说,徐若瑾便闭口不言,由他自行解决便好,否则岂不是添了乱?

而此时梁夫人看着桌上的信件,吩咐方妈妈拿去烧了,“你说,老四会怎么办?那终归是梁家的孩子,养了外面,我根本不能放心。”

方妈妈握住信件的手一抖,“老奴只觉得孩子回来容易,等大爷和大奶奶回来之后,便不容易再认了。”

梁夫人叹了口气,“定是在那边再找个孩子顶上,回来后再……”再把顶替的孩子换走,亲生的接回来。

“那终归是梁家的长房长孙,名分不能乱,嫡庶也不能乱。”

梁夫人揉着额头,自言自语,“为何在孙辈的问题上,要给我这么多难题?就算让徐若瑾那丫头装成有了身孕,时间也对不上的。”

方妈妈心中一惊,“夫人您?”

“我信不过老四的安排……孩子不在我身边,我就是不踏实。”

梁夫人看到烧成灰的信,“因为老四根本就没与我实话,老大媳妇儿信中告诉我,孩子在后日就到了。”

方妈妈道:“那是……姜老太爷过寿的日子。”

梁夫人点了点头,“由我再想想,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徐若瑾随同梁霄又回了“若霄轩”,可二人早已没了睡意,都坐在屋中静静思忖。

“哪一日到?”徐若瑾并没隐瞒她已知晓此事,他也知道她问的是孩子。

梁霄挑了眉,“后日。”

徐若瑾心里提了口气,“倒是够急的。”

“我会有办法。”梁霄走到她的身边,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委屈你了。”

他指的是梁夫人对她的戒备。

徐若瑾笑着摇摇头,调侃着:“知道我委屈,那就对我好点儿,明儿不能再用更烈的酒浴了。”

他未回答,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一路而下……

她搂紧他的脖颈,心中却涌起一股酸涩。

抚摸的这一展宽阔的脊背,到底还要承担多少压力?

而此时此刻,严弘文得了京都的来信,眼眸划过一丝阴色,露出了笑。

“梁霄啊梁霄,原来你一直派人困着我是为了这件事……有了他,你还能那般坚决的不允我见若瑾妹妹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瓜葛

接下来的两日,徐若瑾便开始忙碌姜老太爷过寿的准备,没有再操心关于大房的孩子的事。

酿好的酒,看过之后便吩咐人送去姜家。

而自家准备的进门礼,也有整整一箱。

吩咐红杏去问一下马彪,那一日张主事是否出行,徐若瑾则亲自去见曹嬷嬷,请她看一下梁芳茹出行的衣装是否合适。

曹嬷嬷起初并不希望梁芳茹去姜家寿宴。

再过不久,便是涪陵王府派人前来办礼的时候,而习学礼规按说是不让再出家门的。

只是梁夫人曾与曹嬷嬷谈过,如今徐若瑾又特意来问,曹嬷嬷也不得不点头应了。

“只是去露一面便罢,不能吃酒,言行举止都要有规有度,越是这等场合越容易被挑剔毛病,传出些不好的话,对芳茹姑娘是不妥的。”

曹嬷嬷的让梁芳茹喜笑颜开,立即福身应下,满口答应,“嬷嬷您在身边陪同,若是哪里做得不对,您只管说,也不用觉得在外训导,我会丢了脸面,那都不碍的。”

梁芳茹能主动提出这一点,倒是让曹嬷嬷点了点头,还算满意。

徐若瑾也算心底长舒了口气,不知为何,每当与这位曹嬷嬷打交道,她心底总有一种被审度的感觉。

之前觉得奇怪,而后猜想是否因曹嬷嬷就是教习嬷嬷,周身已经习惯性的给人严厉和挑剔的感觉?

不过她倒并未过多猜想,只要曹嬷嬷答应了允许梁芳茹参加姜家寿宴便好。

对姜老太爷,梁夫人还是格外看重的。

徐若瑾递上了衣装配饰的册子,请曹嬷嬷过目,“……这些都是寻常聚会三姐姐穿戴的,上面的珠钗首饰也有母亲特意添补上去的,您若觉得有不合规制的,我便再去大库里找,很多物件是母亲来到此地后,再没有开过箱的。”

梁家的家底儿不薄,不开箱,也是梁夫人一直没有心情……

曹嬷嬷明白她话中之意,低头看了下册子上的物件,突然看向徐若瑾,“不知四奶奶那一日要如何装扮?我倒是可以帮你参详一二。”

徐若瑾心底惊诧,梁芳茹也露出奇怪之色。

愣了半晌,徐若瑾连忙露出笑颜,“有曹嬷嬷您帮着参详,我可是有福气了!”

福了福身,算是感谢,徐若瑾转身吩咐春草,“去把我准备的物件册子都拿来请曹嬷嬷过目。”

春草应下后离去,曹嬷嬷又转头看向手中之物。

接连选了几样让绿萝去取,又接连挑选几样,才算把后日出门的衣装定下来。

徐若瑾瞧着梁芳茹试穿的模样,亭亭玉立,端庄温婉,不失贵气又不显豪奢,倒是比以往瞧着更合眼缘。

梁芳茹自己也很满意。

她跟随曹嬷嬷学习的这些时日,苦也吃了,打也挨了,若是再没有几分模样,她自己的心底都过意不去。

为曹嬷嬷福了福身,梁芳茹的谢意全在脸上,不用多言。

徐若瑾笑着道:“寻常还未觉得,今日看到三姐姐的装扮才是大家闺秀,不突兀,却格外引人注目,看过一眼便忘不掉……”

“四弟妹又在这里唬我,不许瞎说。”梁芳茹虽斥着,心里却在美。

春草正从外拿来了物件册子,徐若瑾双手接过送到曹嬷嬷的眼前,“都请您费心了!”

曹嬷嬷似随意的接过册子,只是端看的时间要更长久。

梁芳茹去换下后日装扮的衣裳,屋中只剩下徐若瑾与曹嬷嬷二人。

徐若瑾站在一旁等着,目光并未放在册子上,而是在思忖曹嬷嬷的用意。

似乎她将自己的所有物件都看了一遍,似乎心中已有了搭配,却总不满意……

这一副认真、挑剔的样子,与她刚刚的随意十分不符,这又是为什么呢?

徐若瑾想不明白,猜不透。

似乎曹嬷嬷就是一个谜,让人无法看清楚。

终究选了两套衣装配饰,曹嬷嬷指,徐若瑾便拿了纸笔记下来。

“四奶奶的院子远,让丫鬟们拿来再装扮穿戴也不合适,选了两套,四奶奶自行斟酌吧,我不过是随意挑选,若有不妥,还望梁四奶奶不要怪罪。”

曹嬷嬷的寒暄让徐若瑾立即福身再次答谢,“您这话说的我都快钻了地缝儿去,也是没有机会,否则我更听一听您讲的规礼行仪。”

“虽然我也能向方妈妈去请教,只是她要时常陪在母亲身边,我也不好时常是叨扰,这却一直是个遗憾了。”

徐若瑾说的的确是心里话。

曹嬷嬷看着她,微微摇头,“礼规行仪管的不是主人,而是下人,不必所有人都学、所有人都懂的,梁四奶奶轻闲惬意,岂不是更好?”

徐若瑾心底一愣,感觉曹嬷嬷这番话很有隐意,让她听不懂。

感觉到徐若瑾露出奇怪的目光,曹嬷嬷便摆了摆手,“梁四奶奶不必当真,我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

徐若瑾笑着应付过去,可曹嬷嬷的话,她却记了心里。

梁芳茹从内间出来,徐若瑾便准备离开去忙其他的事。

可还未等她要走,便看到顺哥儿匆匆的进了门。

见到她,顺哥儿似乎长舒了口气,加快脚步跑了几步,“四奶奶,奴才可找到您了!”

“有什么急事?”徐若瑾也很意外,顺哥儿找自己都找到了曹嬷嬷这里,显然事情很重要!

顺哥儿也没顾忌上梁芳茹和曹嬷嬷还在,为二人请了安,便继续与徐若瑾回禀着事:

“是那个严弘文又派人送了一箱子礼来,说是给四奶奶您的,门房的不肯收,他们却还不肯走了!”

“四爷呢?”徐若瑾惊愕后便是气恼!

这个严弘文怎么像个绿头苍蝇似的,还上演起阴魂不散了呢?

顺哥儿翻了一个大白眼,“那些人是瞧着四爷出了门才赶送来的。”

“夫人知道了么?”徐若瑾心里最顾忌着婆婆。

倒不是她怕,而是不想再招惹麻烦。

顺哥儿连忙摇头,“奴才没敢去回,直接就来找您了。”

“稍等,我这就过去。”

徐若瑾说着话,便转身向曹嬷嬷致歉离去。

只是她看到曹嬷嬷的面孔时,心中也吓了好大一跳!

怎么……怎么曹嬷嬷的脸色这般难看?

凝紧的眉头间,似有一把无法解开的锁,与她寻常示人的宽和笑容,判若两人!

难道,曹嬷嬷和严家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公平

“四奶奶?您还是快着点儿……”

顺哥儿不停的催,徐若瑾也顾不得多思忖曹嬷嬷,立即带着春草和红杏迅速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曹嬷嬷的脸色也缓和些许。

梁芳茹似已习惯了曹嬷嬷的沉默,并未对她刚刚的失态讶异不解,反而还唠叨了几句:

“这严家人就是冤家,当初在京都时,便与父亲不合,来到中林县,却也还能追了来。”

叹了口气,梁芳茹无奈苦涩,“如今却还抓住了四弟妹主婚的这个把柄,纠缠没完,时常会被母亲厌恶……四弟妹也真是不容易。”

曹嬷嬷顿了半晌,才开口:“姻缘孽缘都是缘,若是缘分未尽,走到天涯海角都断不掉……”

梁芳茹没想到曹嬷嬷会接这个话题,惊诧之余继续道:“嬷嬷说的是,都说事在人为,我却觉得老天早已注定。”

“所谓的听天由命,也是无能为力的另一种说辞罢了。”

曹嬷嬷又望向门外,尽管徐若瑾的身影早已不在,“只期待吉人天相吧。”

徐若瑾此时跟着顺哥儿朝门口奔去。

可走到一半儿,她却突然停了脚步!

顺哥儿疾走出去几步,又马上的转身回来,“四奶奶,怎么了?”

徐若瑾站了原地呆半晌,“送礼的人在门口?”

顺哥儿立即答应,“是啊,就在门口赖着呢。”

“那你就去再撵他一次,若是还不走,那就动手打出去!”徐若瑾一甩帕子转过身,“我手边忙的事都处置不过来,谁有闲工夫去搭理他们?就这么办了!”

“啊?”

顺哥儿瞪大眼珠子,完全没想到四奶奶会这般吩咐。

“真打?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徐若瑾没什么好心气,“咱们梁家清清白白,谁知道他严弘文突然送礼是打了什么算盘?无功不受禄,何况我们梁家向来清正廉明,若是三姐姐成亲想送礼,那就等过些时日再来,送给我?不收!”

“那奴才就照着原话回!”

顺哥儿说着就奔向门口,红杏倒是很奇怪,“怎么哪儿都有这严家人?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别管他。”

徐若瑾斟酌下,不由想到了徐子墨,“晚间你与顺哥儿去县学一趟,递上我的条子,为三弟请个假,后日老太爷过寿,我要在那里见他。”

“还是让春草和顺哥儿一起去吧,奴婢在家守着您。”红杏挤眉弄眼,调侃着春草。

春草白了她一眼,“我无所谓,我又不着急做自己后日出行的衣装……”

红杏登时一张大红脸,想要反驳两句却还羞赧不好意思,急的咬牙一跺脚,插腰告状,“四奶奶,春草就会欺负人!”

“瞧你这副模样,插腰叫嚷的,谁敢欺负你?”徐若瑾的调侃,让红杏僵在那里,春草“扑哧”一声笑出来。

只是徐若瑾之前并未觉得红杏有这份心思,如今春草已经挑明了,她也不得不问上几句。

“这事儿你可自己斟酌好了,我本心是不允的,倒不是觉得你真闹出点儿什么事来,伤了两家人的情分,而是觉得对你不公平,对姜少奶奶也不公平。”

徐若瑾表明了态度,红杏俏红的脸立即变了紫。

把嘴唇快咬碎了,她才点头道:“四奶奶放心,奴婢心里明白着的,绝不去给人做小,只是……只是心里有个念想罢了,这辈子也不求什么人家,就……就一直伺候着您!”

说出最后两句,都已经是哭腔。

春草立即过去安抚着她,徐若瑾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实在无法理解红杏对姜必武的那份情愫。

就因自己大婚时,姜必武用银裸子和铜子儿砸的她脑袋上全是包?

这不应该是恨的吗?怎么会喜欢上?

摇摇头,徐若瑾也没再多说,暂时抛开脑中杂事,去想接下来该干什么。

红杏心里不通透,回了“若霄轩”,便钻到一旁去独自哀伤。

徐若瑾去问了掌管出行的管事马车的准备,又问了那一日随行的人员名单。

刚准备坐下歇一会儿,就见顺哥儿又来回话,“严家人走了,可箱子还摆在大门口没拿。”

徐若瑾瞪大眼睛,“耍流氓啊!”

“噗!”顺哥儿没想到四奶奶会蹦出这么一句,仔细琢磨琢磨还真是够流氓的。

“您说这物件怎么办?”

“里面是什么物件?”徐若瑾无奈的叹口气,严弘文这个臭粘糕,沾上还就甩不掉。

顺哥儿连忙摇头,“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件,没敢动。”

“那就在那摆着吧,等四爷回来,问四爷该如何处理。”徐若瑾提到梁霄,不由想到晚间的药浴需用的材料还没配齐,里里外外全是事,懒得搭理严弘文这等闲人。

顺哥儿领了令,春草到院子里与他商议稍后去县学见徐子墨的事。

二人在外嘀嘀咕咕,徐若瑾则斟酌着晚间的酒浴是否要再加的烈性一些。

他扛得住吗?

徐若瑾不敢猜度他的忍受力有多强,因为她的胳膊直到现在还有赤痛的感觉。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今晚不能多加药料和浓酒,又按照昨儿的用量重新配。

……

梁霄从外归来,便看到梁府门口摆了一挪大的箱子。

瞧着箱子的材质,不是破烂物件,他心底已猜想出大概的情形,门房便上前回了话,“……严家人扔下就跑了,四奶奶说请您处置。”

“打开看看,什么玩意儿?”梁霄背着手站定,不慌不忙也没有什么表情。

门房得了令,立即去把箱子打开。

稀里哗啦一阵响,乃是一箱点心果子和把玩的小物件。

梁霄挑了挑眉,点心果子他熟知,都是京都才有的,中林县不产。

只是……他过了这么多天才送吃食玩意儿来?

梁霄的思绪飘远,只看着那箱子物件一动不动。

门房的在一旁候着等吩咐,不知过了多久,梁霄才发了话,“……四奶奶不要就送去给曹嬷嬷。”

“给曹嬷嬷?”门房一愣。

梁霄格外肯定,“对,就给曹嬷嬷!”

第三百六十八章 有我

徐若瑾不知梁霄对那一箱礼是如何处理的,梁霄回到“若霄轩”也没有说。

二人就似寻常那般嬉闹几句吃了饭,徐若瑾便拽着梁霄去泡酒浴。

而曹嬷嬷则听着来人按照梁霄的吩咐,表述着这一箱礼的来历:

“那位严公子特意送一箱京都带来的点心果子还有把玩的物件,四奶奶不肯收,四爷便吩咐奴才送来孝敬您,您照料三小姐多日,着实辛苦,还望嬷嬷笑纳。”

来人乃是忠叔身边跑腿儿的杨正,论起亲来,还是顺哥儿的表舅父。

曹嬷嬷仍似寻常那般平淡,走到箱子跟前打开看了下,“四爷这番美意,我便不好拒绝了,瑞发祥的点心京都格外有名,西宫的娘娘最喜好这一口,时常就会让师傅进宫献食美味。只是……好似那位严公子也来了不少时日,这么久还没变了味儿,可见严家的确是有存物的良方,倒是引起我的好奇心了。”

曹嬷嬷话中有话,杨正也听了明白,牢牢记在心中,脸上却格外随意的笑,“各家都有各家的把戏,谁知道是怎么存的,只可惜咱与那严家不合,不然一定前去问一问法子,告诉给嬷嬷您了。”

“替我好生谢谢四爷。”曹嬷嬷不再多说,朝着外面福了福身。

杨正侧身过后,又为曹嬷嬷行了礼。

二人看似说着闲话,其中含义心中都懂。

废话不说,杨正前去找梁霄回话,曹嬷嬷便把物件一一拿出,喊来梁芳茹一同品尝。

梁芳茹自当也许久没有吃上瑞发祥的点心,咬在嘴里,甜在心里,絮絮叨叨回忆在京都的日子。

曹嬷嬷听在耳中,没有回话,只是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抿抿嘴咽下去,端详半晌,似自言自语道:

“桂花糕最多能存上七日就会变味道,这一块还未出五日……当初在那里,不知吃过多少次,今儿却说不出滋味儿了。”

……

杨正赶到“若霄轩”,梁霄刚泡完了酒浴出来。

身上散发的药香酒气,让杨正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但他心知不能多嘴,索性压根儿不问,只把曹嬷嬷的话一字不差的回给了梁霄。

梁霄听在耳中,微微点头,“明儿问问三姐姐身边伺候的丫鬟,曹嬷嬷选了哪些点心吃用过。”

杨正立即领命,梁霄便让他离去。

徐若瑾端了一碗汤来发在桌案之上,刚刚杨正的话她隐约也听进耳朵里,不由问道:“你把严弘文的礼送去给曹嬷嬷了?”

“都是些吃食,而且是京都送来的,岂不是正合她的口味?三姐也喜欢。”

梁霄的回答似随意,徐若瑾愣下,却捕捉到敏感之处,“京都送来的?难不成他跑到中林县来,还得京都伺候着送吃送喝?怎么就那么难伺候呢?嫌这里不好,倒是赶紧回京都啊!”

徐若瑾唠叨着,感觉到梁霄脸色不对,“是不是有其他的事?之前没觉得严弘文是这么挑剔的人。”

梁霄握着她的小手,“怎么娶了这么聪明的女人呢?”

他的逗弄,让徐若瑾扭捏着甩开他的手,“说正事。”

梁霄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严弘文为什么来?”

“天知道!”

徐若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上天,“说是姜老太爷过寿,所以没走?”

“姜家向来与严家毫无瓜葛,一文一武,何况,严家向来门槛儿和眼界极高。”

梁霄的答案让徐若瑾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严弘文的确是眼界极高,性子特傲,姜家纵使子弟遍地,可姜家未出过太高官职的人,严弘文犯不上巴结他们,那他为何留在这里?

为了涪陵王世子与芳茹的大婚?

也不对……因为即便为了大婚,也还需要些时日,严弘文犯不上赖在此地不走。

而且还是从景延县直接赶了过来。

一个念头从心底蹿起,徐若瑾只觉得心里发凉,眼神也凝重起来,直盯盯的看着梁霄!

“是……他不会是……大哥的孩子可在后日就到中林县了……”

徐若瑾的声音极轻,轻似蚊吟,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梁霄却一丝不差,全部落入耳中。

拍拍她的小手,他示意她猜对了。

徐若瑾攥紧了拳头提口气,想要斥骂,却还觉得没多大用处。

严弘文又不在自己面前,骂他,他也听不见,更不会少块肉,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你想好法子了吗?”

徐若瑾问向最关键之处,梁霄摇了摇头,“没有。”

“他还真是个绿头苍蝇,招人烦!”

谩骂一句,徐若瑾开始动起了脑筋。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严弘文拿捏住……其实严弘文对她并未做过什么极恶的事,可徐若瑾发自内心的想要与他划清距离。

特别是当他那一双贼眼瞄上了梁家的孩子,她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抗拒,格外强烈。

她无法分辨到底是理智判定,还是心底那一层朦胧的血缘关系的抵制。

但她知道,严弘文若得到了梁辉的孩子,无论他怎样做,对梁家都是致命的打击!

梁家出征,迫在眉睫;

梁家起复,就在战胜的那一刻;

可若梁家的长房长子落在他人手中,那战胜又有何用?起复又有何用?

那是最大的威胁,天大的威胁!

看到她这般用心的去想法子,梁霄没有去打断她的思绪。

她越是深思越觉得害怕,而他却格外轻松的看着她。

他喜欢看她思考时的古灵精怪,也喜欢看她咬着红润的嘴唇去想些坏点子用在坏人身上。

他不知如何评价自己的审美,终归就是她,无论她在做什么,他看在眼中都格外舒服。

“用我帮忙吗?”徐若瑾有心帮他分担。

梁霄摇摇头,“严家不止一个人。”

梁霄看着她,“严景松也到了,或许,他的目的在你这里。”

徐若瑾心里一沉,却不甘于退让,“无论他是谁,我都毫不畏惧,因为我是梁家的人。”

梁霄把她揽入怀中,“既然是梁家的人,那就听我的安排,后日好生的陪伴母亲,其余的事都由我来做。”

“梁霄……”

“放心。”

梁霄轻吻她的额头,“一切有我。”

第三百六十九章 苍蝇

姜老太爷过寿在中林县可谓是一件重要的事!

这并非因姜家的名声够响,也是他为人慷慨,哪怕是街边讨不到饭食的乞丐求上门,老爷子也会赏两口饭吃。

故而,他的六十大寿,寻常的百姓街坊都会上门送些心意。

清晨一早,姜府门口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喧嚣热闹,人们并未拥挤,而是嬉笑的排着,等着,闲暇之余凑了一起聊上了天,多交两位朋友。

哪怕中林县最繁华的金街都没有过这般景观。

梁夫人今儿也起的格外的早。

寻常去各府的应酬便罢了,但今儿是姜老太爷的寿辰,府上所有人都会到场,她也格外认真,不但自己的衣装是斟酌着用,昨儿连带着徐若瑾的也特意问过了。

待得知是曹嬷嬷为她选的,这才作罢。

用过早饭,梁夫人便更换好衣服,坐在妆奁台子面前梳发上妆。

方妈妈刚刚拿起篦子,梁夫人便抢了过来,“我还是不能放心,芳茹身边有曹嬷嬷,可徐若瑾身边只有那个黄妈妈,瞧着她我便不顺眼,你再去瞧瞧。”

“好似还有从各地赶来为姜老太爷过寿的,别出了错漏被人挑毛病,如今的梁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方妈妈对梁夫人的吩咐只能应下,“那老奴去那边儿了,让白芷过来陪着?”

“不用她,我前儿个看院子里的香槐不错,做的活计挺细致的,人也老实,让她进来试试。”

梁夫人突然选了一个院子里收拾杂物的二等丫鬟。

方妈妈微有踌躇,脚步没动。

“您真要选她?”方妈妈的问话,含义颇多。

梁夫人心底一惊,却不敢看方妈妈的眼色,转过身径自梳着发丝,“我怕寂寞,身边多两个丫鬟有什么不好的?”

方妈妈没有再回话,出门去喊了香槐进门,她则往“若霄轩”行去。

梁夫人望着方妈妈的背影,只叹口气。

虽心里有些愧疚,可谁让她与徐若瑾那般亲?自己也是逼不得已了。

并未让香槐为自己梳头,梁夫人吩咐道:“去门口把杨正给我找来,要快!”

方妈妈行去“若霄轩”这一路,心情并不太安稳。

她并不在意梁夫人对她的间隙和排斥,只是夫人要做什么?居然连自己都给支开?

事情或许与四奶奶有关,可能是什么事?

方妈妈不愿去猜想,她只觉得湛蓝的天空似乎变了颜色,真有一场瓢泼大雨要降临在梁家吗?

夫人……唉。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婆婆和方妈妈之间的事,看到方妈妈进了门,她则喜笑颜开的迎上去。

“刚刚就在想着您,没想到您就来了,还真是心想事成。”徐若瑾挽着方妈妈的手臂便往内间去,“时间还早呢,咱们先说说话,春草,快点儿上茶!”

“奴婢这就去。”

春草笑着应答,连带着红杏也厚着脸皮跑来,想问问方妈妈这身丫鬟装是否妥当。

黄妈妈在屋中举着发簪等物又撂下,很识趣的出了门。

在方妈妈的面前,她总觉得这身腰板直不起来……

“我过来也是夫人惦记着四奶奶,按说都是曹嬷嬷给定好的衣装佩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方妈妈抛开早间那点儿抑郁,露出笑容,“何况,四奶奶模样清俊秀丽,怎么打扮都好看,哪还用来瞧?”

“妈妈您又逗我!”

徐若瑾撅起小嘴被羞的脸色通红,刚刚上妆涂好的腮红是白用了。

似乎也只有在方妈妈的面前,她才有孩童的一面。

梁霄从净房出来,正瞧见她在挽着方妈妈的手臂撒娇,脸上的冷峻也缓和几分,露出微微的笑。

一身紫色绣金的长袍,发髻高高竖起,上插一根碧玉簪,格外硬朗帅气。

只是周身华丽贵气,脚上却是一双极其轻便的布鞋。

看起来实在不搭调……

徐若瑾心知肚明,他今日去姜府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去接梁辉从边境送回的侄子。

方妈妈也看在眼中,若有所思的轻叹一声,便立即转了话题。

“时辰也不早了,路上恐怕还要耽搁些时辰,老奴还是早早的瞧着四奶奶装扮妥当,也去给夫人回个话。”

“那我这就把衣裳换上。”

徐若瑾也不拖沓,立即让春草把物件都拿过来。

方妈妈并未在内间陪着,而是出去等,梁霄在旁陪着,他感觉到方妈妈有话要说。

“您今儿瞧着有心事。”梁霄开门见山,“母亲近来脾气不好,您多担待。”

“跟随夫人这么多年了,哪会计较这个?”方妈妈斟酌下才道:“老奴冒昧的问一句,四爷您打算怎么安置大房的小主子?”

梁霄对方妈妈的问题并不奇怪。

方妈妈心事不宁,显然也与此有关。

“大哥的意思是不要放在府内,反而不安全。”梁霄只把梁辉的想法说了,并未说他自己如何看待。

方妈妈沉叹口气,提醒道:“大爷向来沉稳有度,思虑俱全,只是四爷您不要忘了,大奶奶的脾气禀性与四奶奶不一样。”

梁霄微蹙眉头,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明天会与母亲细说。”

方妈妈点了点头,才算彻底的放下了心。

而此时内间的门也开了,徐若瑾换好衣装走出来,深深吸引了梁霄的目光。

丁香色雨花锦莲纹夏裙,腰间束了一条金丝带,上缀着几颗珊瑚粒子。

圆翻髻上暂未插珠鬓等物,倒显得她更清秀素美,柔婉大气。

两套发簪端在手里,徐若瑾拿给方妈妈看,指了指左边的,“这是曹嬷嬷选的,右边那是我自个儿挑的,您看哪一个更合适?”

一套镶珠宝彩蝶鎏金簪,另外的只是一根宝蓝盘丝珠钗。

方妈妈笑着指了指她自己选的珠钗,“夫人或许会用彩簪,四奶奶用珠钗更合适,何况这一套衣装华而不奢,才是您心底之意吧?”

徐若瑾笑的格外灿烂,“就知道您更懂我!”

把发簪放于一边,拿起珠钗随意的插在发髻之上,就算装扮完毕。

梁霄一直都在直盯盯的瞧着她,倒是把徐若瑾瞧得连忙转过身去……

而与此同时,杨桃在外传着话,“四爷,四奶奶,那个严家的公子到咱们门口了,说是在等着您和四奶奶出门一同去姜家!”

徐若瑾张大了嘴,“这只死苍蝇,没完了啊!”

第三百七十章 低估

有严弘文在中间这么一搅和,徐若瑾的好心情当即烟消云散。

梁霄的脸色也深沉起来,似乎他也没想到这个家伙会直接来到梁家大门口来粘着。

还真是低估了他的无赖程度……

“我先出去看看。”梁霄也没了好心气,快步直奔府外而去。

徐若瑾的心情也冷静下来,看向方妈妈道:“妈妈您还要回福雅苑吗?”

方妈妈原本没打算再回去,只想着跟随四爷四奶奶一同到了大门口再去服侍夫人。

可严弘文突然闹这么一出戏,她倒是觉得应该先回去,起码,也先探听下夫人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她真的不能心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还是先回去,四奶奶若是收整利索了,便去看看曹嬷嬷和三小姐,张主事那边有忠叔在,倒是不必太操心。”

徐若瑾点头应下,方妈妈也没再耽搁,直接便回了福雅苑。

徐若瑾留下杨桃和红杏收拾要带的物件,她则带着春草和烟玉去了梁芳茹的小院。

起初徐若瑾对带着烟玉同去姜家也有犹豫。

而后再一思忖,府上的主子们都去姜家,把她单独留下还真不能放心,倒不如就带了身边,她又能耍出什么手段?

角门送信的那个婆子,她已经盯了眼里。

单纯的送信儿,徐若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还是容得下嫣儿姑娘放在自己身边的这双眼睛。

一双盯着她和梁霄的眼睛……

这一会儿功夫,梁芳茹正在劝着曹嬷嬷同去。

“嬷嬷您之前不是答应的吗?怎么今儿突然又不去了?是不是我哪儿做的不对惹您生气了?那我这就给您赔个不是,您若不去,我的心里可没了底!”

“这事儿与三小姐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也根本不认得姜家的人,即便是去,也是为了给三小姐做个陪衬。”

曹嬷嬷难得的露出笑容,“可如今三小姐刻苦学了这么久的规矩,没有我在身边也一样婷婷袅袅,让人挪不开目光,我便不去了。”

“嬷嬷……”梁芳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结结巴巴,心急的来回转圈,“嬷嬷,您还是去吧,不然我可怎么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绿萝跑到门口来传话,“三小姐,曹嬷嬷,门口的马车都已经备好了,咱们何时动身?”

梁芳茹立即看向曹嬷嬷,“嬷嬷,您看?”

“我还是不去了。”曹嬷嬷的态度很坚定,梁芳茹快急哭了。

“三姐姐,曹嬷嬷还没出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徐若瑾正从门口进来,人未到声先到,梁芳茹好似找到了救命的菩萨,连忙拽着她到曹嬷嬷的身边,“四弟妹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嬷嬷,嬷嬷又不想去了。”

“不去了?”

徐若瑾也很惊诧,“为什么呢?嬷嬷有什么不舒服吗?”

两双眼睛巴巴的盯着她,曹嬷嬷自己都不得不露出苦笑来,“无事,只是我寻常不喜热闹罢了,只想趁着这个机会歇歇,倒是让你们担心误会了。”

徐若瑾虽纳闷,但她早已知晓曹嬷嬷的性格有些古怪,倒没有太去深究,“若是您实在不想去,总不能勉强您,那我稍后吩咐厨房的给您送来吃用的东西,我把杨桃叫来陪着您可不能在拒绝了,好歹也得让我们放心不是?”

曹嬷嬷斟酌下,不得不点头,“劳四奶奶费心了。”

梁芳茹也没了好心气,叹了口气问向徐若瑾,“四弟呢?去忙了?”

徐若瑾这一路上心里都再不停的骂着严弘文,梁芳茹再一问,她更忍不住开始发泄起来,“上次送了一箱子礼来,我就没收,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可刚刚顺哥儿又来传话,说他本人已经到了咱家大门口,就等着四爷和我了,你说这不是癞蛤蟆跳脚面吗?烦透人了!”

梁芳茹现在不跟随梁夫人身边,也并不知晓很多隐秘的事,“他那个人也真是奇怪,就算是给你和四弟做的主婚,也犯不上总来扰你?”

“要我说,这事儿四弟妹也不必太内疚,他的主要目标还是再四弟身上,与你无关。”

梁芳茹劝慰着,却说中了事情的关键。

徐若瑾点点头,“我也只能这么想了,听说那位严大人也来了,今儿也要为姜老太爷祝寿。”

“我不想见到他。”徐若瑾无意间流露了心底的情绪,“听到这个严字,我都开始烦了!”

“之前严家就与咱们家不合……只是姜家会给他们下帖子?这个倒是让我惊讶了。”梁芳茹除却劝两句之外,也出不了什么主意。

“算了,骂也没有用,腿上了人家身上,咱还能拦着不让进吗?”

徐若瑾一句话把话题终结,并非她不愿再说,而是提及姜家和梁家,这其中的隐秘太多。

曹嬷嬷毕竟是外人,说多了反而不合适……

“这倒也是。”梁芳茹也知趣的闭了嘴,吩咐绿萝去拿收拾好的物件,两个人便准备出门上了轿辇,去二门处的马车。

徐若瑾正要吩咐春草去把杨桃喊来,曹嬷嬷半晌未说话,却开了口:“等一等。”

“嬷嬷您还有什么嘱咐的?”徐若瑾与梁芳茹都瞧着她。

曹嬷嬷仍旧笑容有度,站起了身,“老了,还泛起了小孩子的脾气,明明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又何必不去?不去,还要四奶奶惦念,还要再多俩丫鬟和厨娘特意的照料我……”

“嬷嬷您肯陪着我了?这太好了!”梁芳茹立即高兴的笑,徐若瑾笑中带有审度和惊讶。

怎么才几句话的功夫,曹嬷嬷就变了卦?

又是提到严家……

徐若瑾对自己心底涌出的念头都觉得惶恐惊讶。

只是时间不等人,她立即让春草和红杏一同帮着绿萝收拢物件,上了轿辇。

到了二门之处,三辆马车已经等候再此。

第一辆自然是梁夫人的主位,其二乃是梁芳茹与曹嬷嬷所乘。

若依着嫡庶之分,梁芳茹理应乘最后一辆,可如今她毕竟是与涪陵王世子定了亲,徐若瑾便提议是按照家中的年岁来排,也圆了梁芳茹的颜面。

马车启动,驶出了大门。

梁霄正在大门右侧与严弘文对视着……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试探

“难道你都已经伤重到不能骑马了?”

严弘文退后两步的打量着梁霄,“我妹妹还真是惨,嫁了你这么个残疾,啧啧,可悲啊。”

“你敢把这句话当着震国公的面说一遍么?”

梁霄所指,自当是他口中的“妹妹”,二人心知肚明徐若瑾的身世,严弘文早已猜到梁霄已经知道。

他虽被噎了一句,却也试探出梁霄对此是什么态度。

“我没什么不敢说的,只是……你就不怕我真的说了之后,若瑾妹妹会心向着我么?”

严弘文挤眉弄眼,可眼中的锐意却死死的盯着梁霄的表情。

梁霄背着手一脸严肃,“你怎么知道,她现在不知道?”

“你说的?”严弘文神色凝重。

“你当谁都比你傻吗?”梁霄说着话,低头扫量着他,那一副不屑的嘲讽,让严弘文扇捶手心,冷哼道:“梁霄,曾经两家的恩怨,都是上辈人的事情,其实与你我无关。如今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或许还能联一下手……何乐而不为呢?”

梁霄回答很干脆,“猛虎与狼,岂能共舞?”

“我可是实实在在的与你对话,你别太过分!”严弘文软硬皆施,可就是赖在这不走。

“我也是实实在在的回答。”

梁霄听到院内有了马车的动静儿,“你别忘了我之前的警告,别让那个人靠近她,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你警告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是真心想若瑾妹妹的。”

严弘文也听到车辕的滚动声,目光瞧向了府内。

一辆马车单独的出来,并不是梁夫人等人,而是张纮春。

张纮春远远的就看到了严弘文站在梁府的大门口。

离大门差不多距离,他便立即喊着“停车停车!”

也顾不得马彪再去拿脚凳,张纮春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远远便朝着严弘文打招呼,“严公子?没想到真的是您啊,在下乃是张纮春,礼部主事,给严公子请安了!”

张纮春拱手行礼,抬起头却看到了严弘文的不爽。

严弘文与梁霄在这里叙话,貌似闲聊,其实是有着试探,可张纮春的出现,把他的节奏打乱了。

何况,张纮春三番两次的为难徐若瑾,严弘文也都知道。

虽然严弘文做事毫无节操,更不会手下留情心慈手软,可对待徐若瑾,在不损害自身的利益下,他还是乐意庇护一二的。

“礼部主事?哦,是来帮着梁家与涪陵王府结亲事的。”

严弘文瞄着张纮春的脸看了半晌,“可恕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可别见怪,这涪陵王世子终归也是皇亲,礼部侍郎怎么派你这么个有伤的来了?这岂不是有伤风化?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恼的吧”

“张主事?你不是惹了礼部侍郎,他故意给你穿小鞋吧?”

严弘文的明知故问,让张纮春笑着的脸瞬间僵在那里,转成灰暗一片!

他怎能听不出来严弘文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在摆明了笑话他?可……可他乃是澶州王一系的人脉啊,严弘文至于说话这么阴损吗

张纮春一时反应不过来,梁霄更是无暇理睬二人,朝向府内走了几步。

严弘文立即拦住他,“你干嘛去?”

“聋子!”

梁霄斥完,不等严弘文反驳,院内便响起了清晰的马蹄声,一辆接一辆的马车从府内行出,顺哥儿指挥着列好了车队,只等梁霄下令了。

张纮春刚刚自讨了无趣,这会儿见梁夫人乘车出来,立即转身为她请安,“又打扰梁夫人您了,能随同一起前去姜府,也是我的荣幸了!”

张纮春接连两次事的挫败,让他已经清晰的知道,只要在梁夫人面前卑躬屈膝,那他惹恼了谁都能说得过去……

梁夫人微微点头,敷衍的寒暄说的也是无精打采,“这话是张主事客套了,有您在,梁家也算不寂寞空落,年岁大了,就怕身边说话的人少。”

“那时辰已经不早,我这就上马车听候梁霄的指令了。”张纮春又是拱手拘礼,狼狈的钻上了他的那一辆马车。

梁夫人想要撂下车帘,离远正与严弘文对上目光。

严弘文向前迈了两步,“随同您一齐去姜家贺寿,还望梁夫人不要怪罪,人生地不熟,徐家又已经搬离此地,我也只能依靠着梁霄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欠揍,梁夫人脸色沉下,“你随意。”撂下车帘,梁夫人便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曹嬷嬷与梁芳茹自都只是竖着耳朵听,不会插手外面的是非。

徐若瑾躲在马车内,从车帘的缝隙中看着刚才的景象,实在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儿。

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便罢,如今知道自己或许与严家有关,或许与面前的这个严弘文能攀得上兄妹,她再看到他时,心底有着明显的抗拒和距离感。

可似乎又有着强烈的好奇,想去探究为何自己这个严家的人会姓了这个“徐”字,又想知道为何当初那个严景松不认自己,如今严家却又贴了过来。

是为了梁霄?

徐若瑾不否认,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严家人注目过来,他们的目的的确是在梁霄的身上。

可是这股被利用的感觉,让她无法去评价。

心底的她,似乎也有着强烈的抗拒和愤懑,于心底在告诫自己,离他们都远一点。

之前她嗅到了自己的身世有问题,却不愿意去多想,去求真相,因为她怕伤。

可如今,她越是躲,他们越要贴上来。

好似前方摆着一盘诱人的美味,明知是陷阱,却也有要拿来一品的冲动。

徐若瑾承认,自己内心的探奇被严弘文的不断骚扰所挑动起来。

可她并不恐惧,因为她的身旁有他!

有梁霄在,她何惧于自己的身世是否有何不妥?

她已经是梁家的人,不单单是徐若瑾,一个私生女了!

心里这般想着,徐若瑾又把窗帘的缝隙开的大一些……

梁霄朝向顺哥儿摆了手,顺哥儿立即去了第一辆马车,率队前行。

梁霄没有上马车,而是吩咐杨正牵来一匹马,骑上去守在队伍之后。

徐若瑾看到了严弘文身旁的朱方,想到那一次,朱方与梁霄的较量……

凑在春草的耳边,徐若瑾迅速的吩咐着,“箱内有两瓮酒,左边那一瓮给四爷,另外一瓮给严公子,一定要说,这是给二人在路上解闷的。”

春草应下,便去箱子里翻找。

徐若瑾冷哼撇嘴,严弘文,贴过来找麻烦?一口酒引子灌死你,看你还能怎么耍无赖!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有毒

春草把酒瓮递上,也传了徐若瑾交代的话。

梁霄接过酒瓮点了点头,很随意的打开抿了一口,貌似回味无穷的啧啧几下,又扎紧了酒瓮,挂在了马鞍一旁。

严弘文一直瞧着梁霄,见他喝完了,再看看自己手中这瓮,心底微微犹豫。

徐若瑾对他的态度,严弘文心知肚明。

会这么好的送自己酒?严弘文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恐怕是个坑。

可看到梁霄那般无事的抿于口中,又猜想是否自己太过小心。

去姜府路上带的酒,应该不会是太烈的酒。

心中这般判定,严弘文却并未露在脸上,也没直接打开就喝。

“若瑾妹妹的心里还是记得我的好,想到去年的时候,我在她小院的树下,饮酒品茶,与她一对一答,那段日子还真是自在悠闲。”

严弘文说的格外惬意,“只可惜,她嫁了你这么个冷面阎王,丝毫情趣都没有,啧啧,可惜了。”

“她不会是记得你的好。”梁霄的回答很肯定,严弘文挑了眉,晃晃手中的酒瓮,“那这是什么?”

梁霄目光望向前方,随意的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你是说,这酒瓮里的酒有毒不成?”严弘文撇着嘴,眼睛却一直盯着梁霄。

梁霄的语言很轻,却很挑衅,“有毒,你别喝。”

“鬼才信你!”

严弘文心中的那丝警惕反而松了。

梁霄不再与他答话,严弘文又看了半晌,才打开酒瓮闻一闻。

浓郁的酒香散出,直沁他的鼻中,让严弘文猛打了两个喷嚏!

“少爷!”朱方递上了一叠帕子,严弘文猛擦几下鼻子,却看到了梁霄嘲讽的眼神。

严弘文心底气不过,举起酒瓮虽觉得味道太猛,却也仰起脖子灌了一口!

“呃!”

严弘文一口咽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马儿行进的颠簸让他攥着缰绳,还以为他就这般的僵死了!

“少爷?”朱方瞧着严弘文脸色不对,立即凑了过来,拽住他的马,以免马毛了再出点儿什么事,“少爷您怎么了”

严弘文本是白皙的皮肤瞬间紫红,他捏了捏麻木疼痛的嗓子,捶了捶胸口,“真是毒!”

一口酒引子咽下,严弘文的声音都沙哑干涩得很,除却梁霄和朱方的耳功惊人,其他的人根本就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话!

朱方瞪大眼睛,“下毒”

他的惊嚎,让梁家车队的下人们齐齐望向这里,杨正立即询问梁霄是否要停车。

梁霄摆摆手,示意继续走,众人才用眼睛瞪了朱方半晌,继续开路。

朱方看向严弘文,严弘文朝他摆手,更用眼神埋怨他大惊小怪。

梁霄看了一眼严弘文,不屑道:“已经告诉你有毒,你还偏要喝,自作孽,不可活。”

话毕,梁霄长腿轻敲马肚,快速的超前追上徐若瑾的马车,行至她的车驾一旁。

严弘文气的牙根痒痒,却又哭笑不得。

看着那一瓮让他险些死过去的酒,他又瞄了两眼徐若瑾的马车。

虽然她没有说话,可是她的行动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件事是否要再快些与父亲商议下?

徐耀辉始终是一根刺!

一根埋在严弘文心底的刺!

头晕……严弘文纵使有点儿酒量,可架不住那一口酒引子的冲劲儿!

喉咙和胃腹中的腥辣,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只能暂时停靠路边,坐在一个小摊子前休息下再走。

朱方已经到小铺子里取来了清水,严弘文猛的灌下几大碗,又把酒引子朝外呕了呕。

折腾了一通,严弘文自觉舒服了些,又到井边儿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朱方在一旁伺候着,也说起了徐若瑾的手段够狠,“……她如今是梁家的人,而且与徐家也没那么深的感情,不过奴才打听到,她这一次把徐家的三少爷也一同接去了姜家,许是要在那里见面。”

“见吧。”严弘文用帕子擦着嘴,“她怨怼也是正常的,咱们这般赖着,恐怕梁夫人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想到这里,严弘文突然笑了,“只是她的这个脾气,我喜欢,我非常喜欢!”

朱方的一张脸抽搐不宁。

自家少爷的奇葩之处就在于此……

“行了,继续走,追上梁家的车队,今儿我要跟紧了梁霄。”严弘文看向朱方,“我可只等着你传来的好消息了!”

朱方当即点头,“定不负所望!”

严弘文上了马,快步的追向梁家的马车队伍,而朱方则朝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他要到城外去堵送梁辉儿子归来的人。

徐若瑾这会儿已经在马车上笑开了花!

“只是可惜了我的一瓮酒引子,不过能让他远离视线,也算是值了!”

徐若瑾想着刚刚看到严弘文那一副求死无能的模样,只觉得心底格外痛快。

梁霄没上马车,丫鬟们便蹭了光,都陪着徐若瑾坐了马车上。

春草和红杏是爽快的笑,烟玉却一直都在看着徐若瑾,“四奶奶,您就不怕他继续跟来?奴婢听说过,严家公子的酒量很好的,可不是一口酒引子便能灌醉。”

徐若瑾似笑非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若是再跟来,我也没法子,终归是少看两眼是两眼,好在咱们有酒有银子,才能不介意这点花销图个痛快,若是家底不厚,还指望着这一瓮酒引子卖钱养家,我一滴都不会搭在他的身上!”

徐若瑾的回答,让烟玉觉得无话可说。

似乎在四奶奶身边这么久了,仍旧无法把她看透。

只是故意的图个痛快?

烟玉只感觉这并不是四奶奶心底所想,只是不愿说罢了。

可徐若瑾的确就是这么想,她看到严弘文吃了亏就是心底乐开了花!

想当初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觉得他很危险。

可实际上,他就是很危险……

只期望他不要再跟上来,也给梁霄一点处置事情的时间。

前去姜家贺寿的人家格外的多,而严弘文只是在路边小歇,再想追上梁家的车队已经不太可能了。

哪怕是他视线中能够忘得见,可排在他前方满满的人,想为他让路都是不可能的事。

姜府的门口,姜必武一直都在等着梁家人的到来。

远远看到梁家的车队,他则让下人们快去帮着清路,好让马车能够顺利的进府。

女眷们的马车直接驶去二门。

徐若瑾下了马车,便要去前面的马车搀扶梁夫人下车。

可还未等她动弹两步,便感觉有人目光投向自己。

她顺着方向看去,却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感觉错了么?

第三百七十三章 邀约

不等徐若瑾再细思忖此事,便听到后方有人在喊她,“梁四奶奶?没想到这会儿能瞧见你,还琢磨着等开了席再仔细找找,还真是让我遇见了!”

徐若瑾转回身一看,是碧娘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碧娘子,险些忘记这个人的存在,更讶于她会出现在姜家。

不过再仔细一想,缘绣坊的东家虽是碧娘子,但中林县最好的绣娘也都在那里。

姜家办寿宴,自当会选缘绣坊,碧娘子借机得了个面子,是极有可能的。

“原来是碧娘子。”徐若瑾微微颔首,“许久未曾见过您了,近些时日还好吗?”

话说的清淡寒暄,碧娘子也听得出来,“我一个手艺人,只求各府的夫人小姐赏口饭吃,自当过的不错。”

她侧着头端详着徐若瑾,“四奶奶您倒是更出落了,每一次见到您,都感觉好似变了一个人,这次再见您,脑子里只蹦出个念头,这就是一府主事的少奶奶。”

“身份摆在这里,变与不变又有什么区别?”

徐若瑾的回答,让碧娘子连连感慨,“您不想问一问蕙翎小姐的近况吗?”若是寻常的小姐们遇到,多数都会先问一两句相识之人的情况。

特别是袁蕙翎可是因得罪狠了她,才不得不被嫁去临县的……

“我为何要问?”

徐若瑾对此只觉得荒唐,“她与我不是朋友,我没有关心的责任,说是仇人,我心里还真没那么记恨她,你若不提,我似乎都想不起她了,碧娘子,有个说法我不知您听说过没有,心思用的越细密,越容易成为井底之蛙。”

远处,梁夫人与梁芳茹、曹嬷嬷已经下了马车,在与见到的夫人们叙话。

徐若瑾朝碧娘子福手行礼,便去与她们汇合。

碧娘子望着她的身影,无法用言语形容心底的念头。

她并没有因徐若瑾口中的“井底之蛙”四个字心生怨怼,反而感觉这是一个刺痛她心扉的告诫。

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事情,碧娘子长叹口气,若徐若瑾没有这一份气度,或许她也走不到今天吧?

徐家,还真是飞出了一只金凤凰……

曹嬷嬷乃是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有她随同梁家女眷一齐出现,可谓是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各府夫人们上前来见礼寒暄,更有提起京都相识的夫人们开始攀关系,套近乎的。

一时之间,人们把梁家女眷团团围住,脱不开身,徐若瑾是连打招呼再行礼,好半晌才凑合进去。

“梁四奶奶越发的出落了!”

相识的夫人们瞧见徐若瑾,立即开始笑道:“上一次用你方子配的酒,的确是很有效用,我原本就手脚冰寒,如今却没那么疼痛了,说起来还得好生谢谢你才对!”

徐若瑾只觉得面熟,却忘却了这位夫人的出身。

不过这等场合,也不必说的那般干脆,她只笑着应答调侃,“不用谢我,您有时间多去府上陪母亲打打叶子牌,输上一两个小银鱼,我就再为您府上送酒去!”

“哈哈哈……”夫人被调侃的笑开了花,与梁夫人道:“瞧瞧你儿媳妇儿这张灵巧的嘴哟,要是我身边有这么个会逗人哄人的,我马上就去凌空寺吃斋念佛!”

梁夫人被哄的也十分开心,“别光说说就算了,不如今儿就定下,哪天到我府上送小银鱼儿?”

“瞧瞧这婆媳二人的手腕?一个赢着我们,另一个还得求着人家开方子送酒来,可是啃了我们的骨头喝了我们的汤!”

夫人们哄堂大笑,气氛倒是活跃起来。

徐若瑾与梁芳茹随同梁夫人进了后宅的园子,因天气暖和,夫人们品茶游玩之地,都设置在园子里,若有休歇嫌吵的,才会进了主厅和雅阁中。

徐若瑾规规矩矩的站了梁夫人身边儿伺候着。

这也不是装出给外人瞧的,徐若瑾曾伺候过梁夫人一阵子,对她的言行所需已经十分了解,连婆婆喜好的茶的浓淡口味,都拿捏的十分清楚。

梁芳茹也被一群奶奶和小姐们围起来寒暄不停。

若提到她,其实各府的小姐们并不是太熟悉,因为梁家来到中林县便是罪臣之身,何况,梁芳茹又是个被退婚的庶女,即便随同梁夫人出席场合,也鲜少有人亲近她。

可今时今日却完全不一样了。

再过上些时日,梁芳茹便是要嫁去涪陵王府,成为涪陵王府的世子妃。

这一份荣耀惊了大魏国的所有人,纵使有人知道涪陵王向来是吃皇禄不干政事的闲散王爷,可这不代表没有人艳羡梁芳茹得到的这一份荣耀!

只是外人的谄媚和巴结,让梁芳茹很不适应。

她之前便极少参与这等聚会的场合,如今对待她d态度又与以往不同。

好在她已随曹嬷嬷习学了这么久,答不上的话题便笑笑罢了,话题偏颇的太厉害或她不喜,她便说上两句,把话题扭转到别处。

曹嬷嬷在一旁静静的陪着,听着,可她的目光却落在徐若瑾的身上……

梁夫人与其他夫人们闲聊,便让徐若瑾离开自己身边儿,徐若瑾刚要点头,却看到方妈妈的眼色不对。

难道妈妈是不让自己走?

徐若瑾斟酌下,便笑道:“我又能去何处?还是在您身边陪着更好,您若嫌弃我烦,我不说话还不成么?”

梁夫人没想到徐若瑾不肯走,转头仔细的看着她。

二人目光相对,徐若瑾却从梁夫人的眼底看到了厌恶……

厌恶?

这两个字让徐若瑾格外惊诧。

她也没做什么惹婆婆生气的事,为何会厌恶呢?

只是方妈妈的目光仍旧十分坚定的不让她离开,徐若瑾也只能把这个念头压下去,“母亲别瞪我,我这就为您去泡一杯红枣茶,我可听说姜三夫人前些日子得了一批上好的枣,她若不肯拿出来,我就去为您偷几颗!”

徐若瑾的自嘲卖弄,让夫人们连连大笑。

梁夫人纵使心底不悦,也知没办法硬撵她走,“就会胡闹,我这张脸可被你丢尽了!”

徐若瑾笑着便跑开,梁夫人转回身便看到了方妈妈。

主仆四目相对,梁夫人似感觉到有些心虚。

她的确是藏了一件事没告诉给方妈妈,可那是她必须做的事,绝不能被任何人破坏!

徐若瑾说着话便去找姜三夫人,只可惜姜三夫人并未在。

她去哪儿了呢?

正在心里琢磨着,有一个陌生的丫鬟走过来,“请问您是梁四奶奶?三夫人此时在正院应酬,您要去见她吗?”

第三百七十四章 撵走

徐若瑾从未见过这个丫鬟。

瞧着她的装扮倒不是粗使丫头,却也不像主子身边的一等位分。

“三夫人忙着,见不见倒也无所谓,她院子里不是有枣吗?拿给我一些,我要煮水用。”

徐若瑾的随意一句,却是让小丫鬟愣住了,“枣?哦,奴婢不知道大枣放在哪里,要不然奴婢去大厨房问问?”

徐若瑾皱紧了眉,“你不知道?”

丫鬟被她盯的有些发慌,“奴婢不是三夫人跟前伺候的,是临时过来帮忙的。”

“哦……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梁家的四奶奶还知道我要去见三夫人呢?”

徐若瑾感觉到面前这个丫鬟的不对劲儿。

若是姜府的丫鬟,即便不是三夫人跟前伺候的,也不会对自己这般陌生和拘谨,反而还要主动找上自己来问话。

小丫鬟咬着嘴唇,眼神飘忽半晌,才找出个理由来搪塞,“奴婢是听别人形容过四奶奶您的模样……”

红杏在一旁忍不住插了话,“你到底是伺候哪位主子的?怎么鬼鬼祟祟的,说句话都这么费劲?”

“奴婢,奴婢真的是来伺候四奶奶的,奴婢没有恶意!”小丫鬟被逼着要掉眼泪儿,徐若瑾则拦住红杏,不让丫鬟们开口,“行了,春草你去问问院子里的妈妈们,让她们拿了红枣来,咱们先回了。”

烟玉点头应下,目光却扫了那小丫头半晌。

红杏有点儿不服气,可四奶奶这般吩咐了,她也只能跟随着走。

这里毕竟是姜家,而且是姜老太爷过寿,徐若瑾不想闹出丁点儿的差错,给梁家丢了大人不说,而且还容易给姜家添堵,那就犯不上了。

只是突然冒出这么个小丫鬟,让徐若瑾不免心生警惕。

她的脑中蹦出了三个字,“严景松”!

这个人和严弘文如今可都在姜家做客,她不想见,格外的不想见!

心里这般想着,徐若瑾的脚步不由加快,烟玉只是径自的纳了个闷,再一抬头,四奶奶都已走出去很远了。

快步的跟上,烟玉仍屡屡回头望着那个小丫鬟。

这个小丫鬟一定有不对劲儿,可四奶奶却没刨根问底儿的抓出毛病来,反而走了?

若是嫣儿小姐的话,一定不会这么放过她……

徐若瑾很快就回到梁夫人的身边,空手而归,让梁夫人皱了眉。

“母亲可不要怪罪我了,我这去找姜三夫人,她却是在前院安排事,问了小丫鬟,却还不知道她把红枣偷着藏了何处,我是想偷,都找不到下手的地界。”

徐若瑾一张小苦脸,“下回我提前打探好,一定不让您失望!”

周围的夫人们在笑,刚刚到此地的聂夫人和刘夫人都是早已相识,看到徐若瑾这幅卖弄的模样,不由无奈的摇头。

这个妮子是真大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行啦行啦,着一张脸是让你丢尽了!”

梁夫人受不得她这么疯疯癫癫,“不是还让你弟弟也来了吗?你不去见一见?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了!”

梁夫人又一次在撵她走……

徐若瑾下意识的看向了方妈妈,只见方妈妈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夫人们全都在场,也已有把身边的媳妇儿女儿都撵去一旁的先例。

上一次徐若瑾说去煮一杯红枣茶,把这个事给推脱了,可若是这一次她再讨乖的不走,梁夫人的脸上也不好看。

“还怕我们欺负你婆婆不成?这个丫头。”刘夫人笑着逗她,“顶多就是赢她几个小银鱼儿,到时候求到你的灵阁拿酒,你多加几两找不回来就是了,哪还能亏得着?”

“她的酒铺子已经很火了,你还在这里出主意!”

“真是捞钱的小手,可惜我们家的只会绣花,让打两下算盘,脑子都转不过弯……”

夫人们接二连三的把话题接过又展开,徐若瑾也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

她无奈的看了方妈妈一样,方妈妈也只能点点头,示意她应下梁夫人的吩咐。

徐若瑾看下春草,示意她在这里守着,一旦有什么事马上回禀。

春草心领神会,看懂了她的眼神。

徐若瑾便又寒暄两句,带着烟玉和红杏离开。

徐子墨终归是年纪小,还未成熟成家,进内宅来也不会被夫人们厌恶排斥。

但此地终归是姜家,徐若瑾思忖再三,还是派人去问了他在何地,没有直接把他喊进内宅来。

姜家的人很快就来回,徐三少爷正在小书房,与姜家的几位小少爷在一起。

都是孩童,徐若瑾倒松了一口气。

带着红杏和烟玉朝小书房行去,一路上特意告诉做指引的婆子绕开前院喧闹的人群。

婆子们都知道梁四奶奶与自家三夫人的感情颇深,对徐若瑾的刻意要求也立即答应下来。

路程倒不是太远,徐若瑾便没有让婆子们再抬轿辇,而是步行过去。

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小,反倒是一片幽静之地。

徐若瑾倒是心里感叹这小子挺会找地方?居然找到这么一处见不着长辈又自由放纵的游玩之地。

看来,这小子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红杏这一路上没有多话。

因为与她一同伺候四奶奶的是烟玉,而不是春草。

对于烟玉,红杏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即便是一同行走,她也要快上几步,不与她并排同行。

何况,红杏此时的心底还在惦记着一个人……

那便是姜必武。

只可惜四奶奶只在后宅呆着,想必见上一面也着实不易。

红杏想着他,脸上不由得浮上一片赤红。

刚刚下了马车,她都没敢往夫人身边凑合,只远远的看到了姜必武的妻子,好在她没与四奶奶叙话,不然自己该如何面对?

红杏心里琢磨着,徐若瑾却突然停了脚步,红杏一头就撞上去!

“哎哟,四奶奶怎么了?”

“闭嘴,谁都不许说话!”

徐若瑾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让红杏吓了好大一跳,捂住自己的嘴,顺着四奶奶的方向望去前方。

前方,徐子墨此时正在与一个人叙话。

那是一个中年人,从其样貌和穿着来看,应是一位文官之身。

徐若瑾从未见过这个人,可从他的举手投足和雨徐子墨叙话时露出的浅淡笑容,她的心里突然涌出三个字“严景松”!

这绝对就是那个严景松!

那个“或许”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相见

严景松并不知道徐若瑾此时就在远处看着他。

可他主动的找徐子墨,就是为了要与徐若瑾见面。

因为他只道,徐子墨是徐若瑾特意喊来姜家的,所以只要把徐子墨留在身边,便能够见到她。

对于徐若瑾,严景松的心里有过很多种臆想的念头。

得知有了她的存在,严景松是恐惧;

得知她生下,严景松的第一想法是杀了她;

而后因为很多压力和事情的发生,他不得不把这个女儿交给徐耀辉,让她带回家当成女儿去养。

一连多年过去,他恐惧的事情虽然没有发生,可每当想起,都觉得有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之间。

原本以为把她嫁了,算是给她母亲一个交代,只可惜那个张家却阴差阳错的闹出了事,不但家破人亡,还让这个丫头嫁给了梁家的梁霄!

曾几何时,他与梁大将军为军资一事争的不死不休,结了仇。

而现在呢?

梁家又面临着起复,镇国公府是力挺澶州王的,而澶州王很想收纳梁家于麾下,其实想收纳的人只是梁霄,并非是梁辉与梁鸿。

无人能够猜出澶州王为何这般想,更无人敢问。

严景松只觉得这件事十分挠头和棘手,特别是他不能相认的女儿,成为梁家的四奶奶,梁霄之妻!

老天爷在玩弄他吗?

严弘文归来时还说,对徐若瑾格外看好,这不由得挑动了严景松心底的那根弦。

她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像自己?还是像她的生母?

十多年未见,他的脑中仍旧无法忘掉那个她的影子……

可尽管没能与这个私生女见上面,他也深知,徐若瑾比不得她……

徐子墨也很是纳闷,为何这位严大人会找上自己。

虽然问起的都是他的父亲,可父亲不是去了京都了吗?严大人也在京都,自己知晓的哪能比他更清楚呢?

“纵使你父母兄长都离开了此地,但不能就此没了章法,要有努力进取的态度,不能肆意胡闹啊!”

严景松虽是为了等徐若瑾,对徐子墨的批判也是发自内心。

他从很早便知道徐耀辉的两个儿子都不着调,对此他也甚是头疼。

当初也实在是无人可选,才选了徐耀辉来承担这件事,否则他是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交给这等人家的。

“严大人教训的是,我一定会听取县学教谕的教导,不会再似之前那么耍浑胡闹,父亲和大哥虽然不在,但我还有二姐啊,我二姐可比父亲厉害多了……”

徐子墨对自己这位二姐的评价也是发自内心的。

之前他在家中并不觉得,如今独自一人生活,又在县学读书,他是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才是软刀子!

父亲的棍棒不可怕,怕的是二姐的温柔汤。

那一双怨怼的眼神望过来,他恨不得羞愧的撞墙去……

徐子墨提到了徐若瑾,严景松的眼前不由一亮!

将喜色压抑心底,脸上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听说你二姐的学问不错,识得几个字……”

“那是瞎掰!”

徐子墨对徐若瑾的佩服之情于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二姐就是过目不忘,当初我俩一起学课时,连教谕教给我的课,她听过一遍第二天就都能背下来,哪是只识得几个字!”

严景松颇为惊诧,“哦?那她都读过什么?”

“四书都已学完,只是后来……二姐要嫁人,便去学训诫了。”

徐子墨也多了个心眼儿,没有把母亲当初不肯让二姐多读书的事说出来。

尽管如此,严景松也颇有不满,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说起来,我应该去找找二姐才对……”

“梁四奶奶您在这里呢?刚刚芳茹小姐来找您。”

一道声音打破了气氛的安宁和谐。

徐若瑾感觉到徐子墨和那个人投目望来,她却立即转身,“在哪里?我这就去。”

“那边好似是您娘家府上的少爷?”小丫鬟又多了嘴。

红杏狠瞪她一眼,“是不是的,也轮不上你多嘴,在前面带路就是了!”

小丫鬟讨好不成反被训,不由得缩了脖子露出畏惧之色。

徐若瑾也不等她带路在前,快步的就往前走。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么急匆匆d离去,可她就是想离开,迅速的离开!

徐子墨也看到了徐若瑾的身影,只是离的尚远,他听不到丫鬟与徐若瑾的对话,“二姐?二姐!”

徐若瑾没有回头……

徐子墨不由露出失望之色,“二姐怎么没过来?许是丫鬟又找她有什么事了,严大人莫怪。”

严景松背着手望向那条曼妙的背影,心底如江水一般波涛汹涌,翻滚不宁。

这便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不能相认的女儿

虽然未能见到她的容貌,可从她的背影看去,婀娜袅袅的身姿和行走之间的干脆果断,好似当年的那个“她”。

严景松深吸一口气,他心底知道,徐若瑾是见到了自己才躲开。

想必,她是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未能得见正面,把徐子墨留在身边也已无用,严景松朝着前方一摆手,道:“去追你的姐姐吧,改日我见到县学的教谕,会特意请他对你多加照料。”

严景松随意的施恩已很寻常,“不要丢了你父亲的脸!”

“是!多谢严大人!”

徐子墨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后如孩童一般的朝着徐若瑾跑去。

徐若瑾并没有走出多远,就看到曹嬷嬷与梁芳茹迎面走来。

梁芳茹瞧着两边静谧的景色,脸上也露出欣喜和解脱,“这里可真清净,早知刚才就应该直接来这里,我现在耳边还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三姐姐早晚都要受得这种日子。”徐若瑾强挤出笑,仍无法平复刚刚的心情。

她的异常被曹嬷嬷看入眼中,未等思忖是出了何事,便听到徐子墨在后面喊着,“二姐,你等等我!”

众人齐齐朝着声音的源处望去,曹嬷嬷也不例外。

而此时正打算离开的严景松也听到了声音,下意识的望过来……

远看那个人影,他惊呆原地,曹嬷嬷感觉到有目光投来,再望去时,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树丛之后的严景松心底恐惧万分!

曹嬷嬷?!

怎么会?

她怎么还活着?

第三百七十六章 杀他

徐若瑾望过去,看到那里已经没有了严景松的影子,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徐子墨胖墩墩的身子朝她小跑而来,徐若瑾的笑容也越发的浓郁起来。

“慢着点儿,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还如此毛躁,看人怎么笑话你!”

虽是训斥,徐若瑾却是笑着为他拽平衣襟,拍拍他肉实的肩膀,心底的欢喜发自内心,“还不给芳茹姐姐请安?也来见过曹嬷嬷。”

徐子墨立即正了正身子,给二人鞠躬问好。

虽已是规整行礼,可在曹嬷嬷的眼中却是敷衍了事,实在入不得眼。

只是她这些时日与梁芳茹闲聊之余,也多少知道些徐家的家事,若是连徐子墨都能算作徐家里能拿得出手的?那徐夫人和徐家的老大恐怕就不值眼皮子夹上一下了。

梁芳茹对徐子墨的态度很是和蔼,她知道这是徐若瑾最在意的一个弟弟,“没寻思今儿能见着你,寻常有空闲功夫便去家里坐坐,你姐姐娘家也就你还在中林县,她心里也惦念着,有什么短的缺的尽管开口,直接去府里拿。”

徐子墨立即笑着应下,“多谢芳茹姐姐,我如今在县学吃住,物件都不缺的。”

徐若瑾忙把话接了过来,“总比住家里好,一个人怪空落的。”

“是啊,刚才……”徐子墨要提严景松,徐若瑾立即打断了他,“刚刚我来时,还看到了教谕,稍后我就去问问,你到底表现的怎么样,别总说谎话糊弄我。”

提到教谕,徐子墨立即闭嘴吐了舌头。

絮絮叨叨的说上几句话,梁芳茹也知道再与徐若瑾呆久了不合适,因为曹嬷嬷是忌讳她此时接触男人的,纵使徐子墨是个孩子……

“我先去找个小屋休息下,那边实在太乱,我的耳朵需要清净清净。”

梁芳茹说着,便看向了曹嬷嬷,“嬷嬷,咱们这就走吧?”

曹嬷嬷微微颔首,二人便带着绿萝先行离去。

徐若瑾松了口气,好在刚刚徐子墨要提严景松时,她立即打断。

她不希望自己见到严景松的事情被外人看到,听到,哪怕是家人也不合适。

无论是她自己心虚还是什么原因,她只想让这件事如泡沫一样,戳破即失,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才好。

原本来见徐子墨的路上,都刻意的绕开前院,以免碰上他。

孰料他居然会极有城府的找上了徐子墨!

徐若瑾绝不认为这是一个偶然,这一定是他事先就已经安排好的。

这又是何必?

当初不肯认,现在又想法设法的要见?

徐若瑾本身对他没有什么亲生父亲的惦念,只是心底的怨怼莫名的涌起。

或许,那是自己的前身留下的一丝遗憾吧?

徐若瑾带着徐子墨往后宅的园子里去,梁夫人知晓今日徐子墨来,不去见一下不合适。

何况,刚刚方妈妈还刻意的不让她离开,此时带着徐子墨去给梁夫人请安,也算两全其美了。

严景松行走在去前院的路上,直起腰板,仰首微笑,时不时遇上了熟人,便停下来聊上几句,彻底抛开刚刚心底的震惊。

他没想到,她当年身边伺候的嬷嬷居然还在!

知晓真相的人不是都死光了吗?

为什么曹嬷嬷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还从宫中出来跟随在梁家小姐的身边,难不成还要去涪陵王府?

不行!

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这样隐藏下去!

多少年未拔掉的那根刺,如同铁针在剜着严景松的心,让他已经无法理智的思考,无法理智的去想这件事最恰当d方法该怎么做!

他如今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徐耀辉!

只要徐耀辉死了,没有人能够站出来说徐若瑾是他严景松的亲骨肉,哪怕是曹嬷嬷站出来,也不会有人理睬……

可若他不死,再知晓徐若瑾的生母到底是何人,那就会出大问题了!

严景松不停的心中思忖,面子上仍与众人寒暄客套,叙说着京都的美味和气候,说着朝中的几位老相的身体病乏以及后起之秀……

严弘文离得很远,就看到了严景松。

走到父亲身边,他看到严景松的额间浮起一层细细的汗!

怎么回这样?

严弘文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找寻个借口,父子二人走到一个无人d角落,严景松当即开口吩咐道:“马上传信回去,徐耀辉,不能留着了!”

严弘文很是惊奇,“您之前不是一直在护着他吗?”

“现在瞧他不顺眼了,不行吗?”严景松心中愤恼,说话的语气都强硬起来。

严弘文很轻松的点了点头,“可以,回京都就办!”

“不!现在,马上,在我们没回京都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他。”

严景松的语气格外暴戾,严弘文立即应下。

他的心中也知道,父亲刚刚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情,否则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您见到她了?”严弘文试探的问。

严景松沉了片刻,才点头,“只看到一个背影。”

“父亲……”

严弘文拖长了声音,“我心底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说。”

“依着母亲的性子,她怎么会容若瑾妹妹活着?应该下狠手才对……”严弘文问出这话并非毫无依据。

严家之中,父亲的姨娘们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不知有多少是死在母亲的手中。

严景松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翕了半晌的嘴,他才开口道:“她不知此事。”

“不可能吧?”严弘文不信。

严景松看着他,十分认真的道:“即便你告诉了她,她也会当作没听见,说她不知此事!”

严弘文僵愣原地,看着父亲独自的离去……

连母亲都会装作不知道?

徐若瑾的生母到底是什么人?

徐若瑾此时已经带着徐子墨为梁夫人请了安。

梁夫人寒暄两句,便让她们去一旁歇着,徐若瑾正打算想个什么办法留下,一个小丫鬟突然过来传话:

“梁四奶奶?老太爷请您去前院一趟。”

“去前院?”徐若瑾讶异不解,“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凑其耳边,“几位爷被四爷灌了酒,就醉倒了,老太爷请您去给开个醒酒汤的方子……”

徐若瑾瞪大眼睛摊手无奈,这个梁霄,他还真敢往死里灌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 懦夫

梁霄当初让徐若瑾送姜家最烈的酒,要灌倒他不想见更不想说话的人,还真不是玩笑。

如今梁家复起,之前鄙夷如今吹捧巴结的人自当不少。

梁霄一句话不说,吩咐顺哥儿在桌上倒了三十三盅酒,瞧不顺眼的,他便自饮一盅,再指指桌上的酒盅,示意来人先喝了再说。

原本就是来讨好的,再得梁霄赏酒,岂能不乐?

于是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僵直,脸色变紫,瞪大眼睛,倒……

四个流程经历完毕,便由下人们抬去休息。

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可如今已有七八个被如此灌倒的,梁霄却安然无事,姜家人的脸也抽搐成了紫茄子了!

总不能梁霄瞧不上谁,就把谁撂倒吧?那稍后老爷子的酒宴上,还不成了空席了?姜家三老爷知道这事儿直接跟梁霄说没用,便去找了姜老太爷。

姜老太爷本就在看着梁霄耍浑乐呵着,听了儿子的回禀,毫不在意,“谁让你们给严家人送了请柬?他没把老头子我灌醉就不错了!”

“父亲,可总得有个度啊!”

姜中宏对此也甚是挠头,他实在是低估了梁霄的报复心理,也低估了他对严家人的不满程度。

“梁霄我说不动,我也不想说,这酒不是他媳妇儿送来的吗?找她媳妇儿要醒酒的法子吧!”

老太爷虽说着话,看到梁霄又灌倒一个,咧着大嘴嘿嘿的乐,“这小子,最像梁大将军了!对了,让丫鬟们赶紧再多收拾出几个能容人休歇的屋子来,别灌的没地儿躺,那咱就丢人了!”

姜中宏没了法子,只能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去做,更是吩咐丫鬟去请徐若瑾。

徐若瑾这一路上听小丫鬟说着梁霄干出的事,不知是喜是忧,也不知他是不是也喝醉了,别真闹出点儿什么事才好!

心里惦记着,徐若瑾只求能快点儿赶到,心里也在琢磨着用什么法子熬醒酒汤效果最好。

婆子们抬着轿辇恨不得跑,徐若瑾很快便到了前院,就看到梁霄桌案上排成一溜儿的酒盅,还有远远躲着他的人。

只有姜必武与他同席而坐,梁霄的脸上倒是一片悠然自得,耳无庞杂之声的清净,除却呼吸之中有淡淡的酒香之外,根本看不出他有丁点儿醉意。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下了轿辇先去给姜老太爷请安拜寿,也琢磨着是否要说点儿什么圆个场。

姜老太爷性子耿直,看到徐若瑾一脸愧疚的要请安,直接摆手道:“先开了醒酒方子再说话,不然姜家的客房都要歇不下了!”

徐若瑾立即讪笑着应下,也不多废话,立即去旁边提笔开始写。

陈皮,檀香,葛花,人参,白豆蔻仁,陈皮盐炒,其他药材打成碎末,用水调合直接服下。

这是一剂很快的醒酒法子,只是有一点不太好,难吃!

可这等场合要求的就是速度,都醉成那副模样了,还管什么好吃难吃的?醒了才是最主要的!

徐若瑾很快的把法子教给了丫鬟们,更是让红杏和烟玉去帮忙。

她撂下笔后净了手,才来给姜老太爷请安赔罪。

“按说早就该连带着醒酒的方子一起给您送来的,这是我的疏忽了,还望老太爷您别怪罪!”

徐若瑾正了正衣襟,为姜老太爷行一大礼,“晚辈也借这个机会先为您祝寿了,望您年年欣喜,欣喜,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姜老太爷捋着胡子笑,“倒是个嘴巴甜的,知道老头子我不求活的长久,只求活的快活。”

“不过,你倒是个护短的,只说没送了醒酒方子,却不说你男人跑来搅和我的寿宴?把宾客都给灌趴下了?嗯?”

说至最后一个字,姜老太爷不由横挑了眉,对徐若瑾露出几分不满!

终归也是经历沙场之人,姜老太爷的凶煞之气一身,若换成旁的人定会害怕。

徐若瑾心底也涌起一丝惊惧,只是微微的一刹那,便从心中消散。

“胳膊肘自当不能朝外拐啊!何况,怎么能怪罪我们四爷?我们四爷也是敬了酒喝下肚的,酒量不如我们爷,我也没有办法不是?”

“何况,我不认为这是有错,瞧不惯的还在身边叨叨不停,听了怎能不烦?没得因为这些从不认识的人扰了我们爷的清净,给我们四爷心里添堵,那才是不对的。”

徐若瑾说完,姜老太爷瞪大眼睛,“搅和了我的寿宴就对了?”

“这不是给您赔罪来了吗?当初就该连醒酒汤一并送来的,也免得您府上的丫鬟们再现准备,都是我的疏忽,是晚辈心意没想到,该罚!”

徐若瑾摊了手,笑眯眯的道:“我也只会酿个酒,要不然……您说最喜欢哪种口味的酒酿,我都酿好了给您送来,分文不收!”

姜老太爷听后哈哈大笑,指着徐若瑾看向了姜中宏,“看到没有?怪不得和梁霄能凑成一家人,胡搅蛮缠,毫不讲理,却还能逗的你笑个不停,这个丫头,有趣,实在有趣!”

“只要您开心,我这颗心就放了肚子里去了!”

徐若瑾说着,便看烟玉与红杏朝这边走来,“已经办妥了?”

“丫鬟们已经为各位醉酒的爷去送药了,奴婢们便回来了,另外也给四爷拿回来些,四奶奶您要不要送过去?”

烟玉把一小碗药递了过来,徐若瑾给红杏使了眼色,红杏接了过去。

“咱们四爷用不上这个醒酒药,他根本就没醉。”

“啊?没醉?”烟玉感觉出四奶奶是信不过自己,否则怎么会让红杏把药拿了过去?

徐若瑾倒无暇理睬烟玉的小心思,眼中只看着梁霄,口中喃喃道:“他没醉,他想醉,我也想看到他醉酒是什么样子,可惜从未见过!”

烟玉眨了眨眼不再说话,只盯盯的看向四爷。

梁霄此时也喝起了兴致,见没有人再来与他对饮,不由得兴致大消,自己举起了酒瓮再倒满二十盅。

“自斟自饮自其乐,美酒美味美人香。”说着话,梁霄举起一盅一饮而尽,畅快的抹了抹嘴,“我媳妇儿都送上了醒酒药了,还没人敢来与我拼酒吗?”

他目光扫视众人,透过层层围挡,看到了远处的严景松和严弘文二人。

梁霄目光直视严景松,满是挑衅之意,因为严景松的目光在紧紧的看向徐若瑾!

“武人,粗莽。”

梁霄声音犀利,“这是多年前严大人于朝堂之上评价我父亲的话,而今天,我要说文人,懦夫!严大人您觉得这评价贴切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懦夫(二)

梁霄直接点出了“严大人”三个字,摆明是与严景松过不去。

众人心惊之后,不免在人群中找寻着严景松的影子。

姜中宏一愣,随后无奈的一跺脚,吩咐小厮们去告知门口迎客的下人,不要再往主院引客,将侧院的茶室和书阁全部打开,连带着姜家练兵习武的院子也开了门,让宾客去那些地方休憩谈天。

主院中的宾客也挨个通知一下,能请走的都不要在这里看热闹,至于何时引到寿宴正席再听吩咐!

小厮得了令,立即开始行动。

徐若瑾也惊嘶口气,立即退后了两步,站在姜老太爷的椅子旁,让外人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她却能够看到梁霄……

她没想到,梁霄会直接对上严景松。

而且还是在姜老太爷六十大寿的这等场合……她余光瞄了一眼姜老太爷,在看他是否生气发怒,可别一下子再气过去……

姜老太爷似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开口道:“不用看我是否会生气,谁让今日我寿宴他们给严家人下了请帖?你男人,是梁家当中最瑕疵必报的一个,他若不耍点儿浑,我反而要担心了!”

徐若瑾没想到姜老太爷是这般答复,轻声回道:“还是老太爷您心胸宽广,大度。”

“屁!”

姜老太爷直接反驳,“我是拿他们爷俩儿都没辙!”

徐若瑾不敢再说话,心底更是吐了吐舌头。

她没想到姜老太爷会是这般回答,回答的她完全对答不上。

她没见过自己的公公,可从外人的描述来看,已经勾勒出一个英武桀骜,霸气无比的蛮横将军。

梁霄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徐若瑾暂时还未体会得到,亦或许他没有表露,亦或许是他变了?

她看向梁霄,他的脊背挺直,在静静等待着严家人的回应。

他真的是因为姜老太爷所说的事才会当众挑衅严景松吗?

梁霄做事,向来目的性很强。

徐若瑾心里有一个感觉,梁霄在此时挑衅严景松,或许还因为自己,更因为严家人要插手梁家的小侄子回归!

这些猜测她只能隐藏心底,跟随他静静的等待,只看严家人是否跳入他划下的坑了!

严弘文被梁霄气的是咬牙切齿!

严家人还从未被这般当众羞辱过,即便做此事的是桀骜不驯的梁霄,他也绝不能容忍和妥协!

“他太过分了,还是我去!”

严弘文有意上前,代替父亲出头,却被严景松一把拽回,“别胡闹,你还有跟重要的事去做!”他指的是梁辉之子……

严弘文仍有犹豫,“我都已经安置妥当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严景松正了正衣襟,眼眸中的理智和自信格外浓郁,一步一步的朝前走,两旁围观的人自动自觉的便让开了路。

严弘文攥了下拳,仍旧呆在原地不动,远远的观望。

梁霄看到严景松本人走来,脸上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懦夫?喝酒!”

他端起酒盅,又一饮而尽。

他的极度挑衅,让围观之人不由得摇了摇头,也不知看到这幅场景到底是好是赖了!

袁县令一直都在人群之中不动声色。

张纮春更是在一旁目瞪口呆,心底复杂之色溢于言表。

他没想到梁霄会这般大胆,直接叫严景松为懦夫?他就不怕被人诟病?传入京都被责怪?

他是梁霄。

他怕什么?

张纮春只觉得自己的眼界盛不下梁霄的胆子,他也无法理解梁霄为何会这般差姜家的台,可姜老太爷的脸上却还刮着笑意!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来到中林县屡屡不顺。

他小瞧了中林县这个地界,更是小瞧了这里的人……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严景松却一直站立不语,只看着眼前那一盅酒,默不作声。

梁霄盯着他,“不喝?怕喝多之后出丑误事么?”

严景松紧蹙眉头,“冤冤相报何时了?梁霄,几年未见,你却还没改当初的暴戾脾气,还记恨过往的怨仇,何必呢?梁大将军有今日的处境,我心中也十分悲哀,并非我心所愿啊!”

“懦夫。”

梁霄仍旧给予两个字的评价,指了指酒,“你休想见到你所想之人,那是不可能的。”

严景松横眉冷对,“梁霄,今日乃是姜老太爷的寿辰,你不要太过分!”

“懦夫!”

梁霄看着他,“是不是还需要我再多加上几个字?虚伪?阴险?两面三刀?嗯?”

“你……”严景松气恼不宁,却又发不出火气。

无论吵嘴斗气,他都比不过梁霄,何况,此地围观众人太多,更有……徐若瑾也在角落中围观。

但他需要时间,需要拖延时间让严弘文安排的事情做成,那时,恐怕就是梁霄来求着他了!

姜必武此时已经离开了梁霄的身旁,走到了姜老太爷处,见到徐若瑾正在自己祖父身后默默的看着,姜必武愣了一下,苦笑道:“这回玩的有点儿疯狂。”

“他何时不疯?”徐若瑾的回答,让姜必武琢磨下,“好似也是。”

“宴席准备的怎么样了?”姜老太爷问,姜家人立即回答:“随时都可以开宴,只等您一句话。”

姜老太爷微微点头,“再给梁霄一刻钟的功夫,然后吩咐开席。”

“一刻钟?会不会有点儿久?”姜必武有些犹豫,“我正是想请您老人家出面说句话的。”

姜老太爷冷哼,“梁霄不逼着姓严的喝了这盅懦夫酒,他怎肯罢休?”

“严景松又不傻,不会喝的。”姜必武无奈叹气,徐若瑾在一旁道:

“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姜老太爷和姜必武都投目看来。

徐若瑾指了指解酒药,吩咐道:“红杏,你去把这解酒药送去给那位严大人,就说是我送的。”

红杏被突然提到,愣了下,姜必武再看向她,却见红杏脸色通红,好似她才是喝醉了的。

“你没事吧?”姜必武问出口,红杏跳脚的拿起解酒饮酒跑,“没事没事,奴婢没事,奴婢这就去……”

一溜烟儿,红杏跑没了影。

姜必武不知怎么回事,看向徐若瑾,“主子怪,丫鬟也这么奇怪。”

“当然怪了,都是姜公子您用铜钱儿给砸傻了!”徐若瑾一个大白眼反驳,让姜必武哑口无言,回不上话。

红杏本就心急,急的已经忘记了是什么场合,忘记了身为丫鬟的羞涩胆怯。

把解酒药碗“咣”的一声撂在了严景松面前,“这是我们四奶奶让送来的,您还是快点儿喝吧,还有一刻钟的功夫姜老太爷的寿宴就开席了,等不得您的!”

红杏说完,感觉到无数目光在刷刷她,心底一股凉意蹿上,才知道自己的语气和用词都不太对,立即撒腿就跑……

严景松被气的眼前冒了金星,连手都颤抖不止。

而此时此刻,朱方从外进来,看到老爷被逼着喝酒,便立即开始寻找严弘文的影子。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要挟

严弘文因想着稍后能够随时溜走,站在了人群最密集之处,尽管丫鬟小厮们已经特意的告知各位侧院备好了茶点和书屋,但离去的只是少部分,留下开热闹的人更多。

故而朱方没能立即找到他。

此事,严景松再看着眼前的酒心底起了翻滚波浪。

这一碗醒酒的药汤,可谓是打破了他心底坚不可摧的理智,让他在瞬间精神酥软崩塌,脑中只有徐若瑾的那个背影。

她刻意送来的醒酒药,是怕自己喝醉?还是逼着自己喝下梁霄的这盅懦夫酒?

可无论她是什么原因,严景松的心底已经能够感到她对自己的敌意很浓,她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世,或许已经无关紧要了!

举起酒盅,严景松咽了下唾沫,紧紧的闭上双眼一饮而尽!

滚烫的火辣入喉,好似一把刀在通往胃的食道上划了深深的一道口子!

严景松疼痛不已!

火辣沁入胃底,随机朝身体四处扩散,最烈的一股劲头袭上了脑,让他眼前当即模糊不清,看不清楚梁霄的嘲笑。

严景松踉跄了两步,坚持着不让自己摔倒!

身边的小厮眼瞧着不对,立即把那碗醒酒药端到严景松的嘴边,“老爷,您快服下!”

“不……”一个字,严景松说的格外费力。

小厮看到老爷的眼睛通红无比,好似中毒一般,也顾不得身份,掰开严景松的嘴便把药灌了下去,随后又拿来温热的水……

“咕嘟咕嘟”喝下去,严景松觉得头脑昏厥消退几分,可药中的苦涩却让他无法评价。

她为何要弄这么苦的醒酒药因为她的日子苦吗?

严景松下意识的朝向刚刚见到徐若瑾的方向看去,那里空荡无人,瞬间,梁霄挡住了他的视线。

“搏武,是我欺负你,可拼酒,你不行,斗嘴,你还是理亏。文武全败,你何苦到姜家来丢这个脸?”

梁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为了心底算计的那盘棋,你宁肯舍弃颜面,严景松,你果真小人!”

丢下这一句话,梁霄转身离开,朝姜老太爷走去。

只是,此时的徐若瑾并没有在姜老太爷的身边,而是挡在了严弘文的跟前。

因为她看到朱方在焦急的寻找,心头立即浮现“不好”二字!

梁霄昨儿曾说过,严家人对梁辉的儿子也有觊觎,准备下手,可如今他在与严景松对峙,纵使有事也脱不开身,那就只能缠住严弘文。

只要朱方找不到严弘文,便能让严家这一方拖延时间,拖延机会……梁霄的安排成功率便能更高一些!

严弘文没想到徐若瑾会主动的找上自己。

看到美貌清秀的佳人站在自己眼前,严弘文不由想到刚刚父亲的话。

连母亲都刻意要装作不知此事,她的生母到底是什么人?

“若瑾妹妹心里还是想着我这位好哥哥,居然主动的过来探望我?”

严弘文抿嘴微笑,尽管笑容灿烂,眯着的眼神却在打量着她,似是看出徐若瑾另有目的。

“瞧瞧你是不是被那一口酒引子喝伤了身,免得严家人再找上我,诬陷我个谋害他人性命,我岂不是很冤枉!”

徐若瑾嘴不饶人,严弘文也心中清楚,“我只当妹妹心疼我,这份情是记下了,不过我也算占了便宜,得了一瓮灵阁的酒引子?不知拿回京都,能卖个什么好价钱!”

“这话可是在诳我无知,灵阁的酒业就是在中林县这等地方,各府的老爷夫人给点儿面子,才能赚个吃饭的银子,拿去京都谁肯认?不当毒药扔了便不错,一个铜子儿都不值。”

徐若瑾撇着嘴,抿了一口春草递来的茶,严弘文在一旁笑道:“你的酒在我这里可是无价之宝……”

“我父亲怎么样了?”

徐若瑾立即转了话题,脑中更在搜寻着其他能说的话。

与熟人唠叨,说多久都好似说不完,可与不喜之人没话找话,也着实是门技术!

严弘文的笑容收敛了些,“他不会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徐若瑾瞪目看他,想要看清楚他这般说到底是玩笑话,还是另有所指。

“你就把我当成娘家哥哥岂不是更好?”严弘文甩开折扇,“何况我对你又这般亲,比徐家人强多了,你又何必去在意他们。”

“那是我的亲人。”徐若瑾不肯接严弘文的暗指。

严弘文挑了眉,“那就把我当亲人!”

徐若瑾不想理睬这个话题,却又不能即刻离去。

朱方终于看到二人所在之地,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严弘文单看他的眼色,就知道出了意外。

“怎么了?”

严弘文直问,朱方凑在他的耳边轻语,“在城郊三十里处,原本已经到手,只是突然冒出五个人,训练有素,配合极好,咱们的人失了手,三死十五伤!”

严弘文大惊失色,“那么多人,就,就被五个人……”他尽管在刻意的压低声音,但震惊的目光和刺耳的锐利,都凸显他的不可置信!

朱方立即点头,脸上也一派无法相信的样子,“真是没想到!”

“现在哪里?”严弘文急问,“人带回来了吗?”

“伤的都回来了,那三具尸首没能抢回来。”

“!”

严弘文爆了粗口,气的原地转了好几圈,“离现在有多久了?”

“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

“怎么才来找我?”

“奴才找了很久才找到您,又不能去找老爷……”

严弘文立即转头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徐若瑾,一派凶色斥道:“你故意的?”

“我什么我?来与你说两句话都成了错,行啊,我走!”徐若瑾立即转身迈步,召唤着春草和红杏,“别招人厌恶了,还是离得远点儿好……”

嘴上虽似不在意,徐若瑾却走的格外的快,因为他感觉到了危险!

她刚刚刻意的把严弘文引到了角落僻静之地,此时周围的人并不多。

朱方立觉不对,想要上前抓住徐若瑾,以此与梁霄做交换!

身形极快的拦在徐若瑾面前,红杏当即上前挡住,“你想干什么?”

朱方目光直视徐若瑾,一把将红杏推开,只奔徐若瑾而去。

利爪袭来,徐若瑾只觉得想躲都不太容易,准备硬冲上去之后扯脖子大喊!

一股猛劲将她拉入怀中,她抬头再看,朱方正被踹了一个窝心脚,倒飞出去三米远,沉沉落地!

梁霄踉跄两步搂紧她,漫不经心道:“的确是有些醉了,居然踹歪了,没能让你立即去见阎王爷,只能苦残半生,抱歉了!”

第三百八十章 委屈

尽管是在角落当中,可此地的声响已经吸引了多人的目光,很快便围拢过来,聚成一团。

朱方只是挨了一个窝心脚,依照他的想法,梁霄曾受重伤,这一脚的力度并不会多强。

他趴在地上躬了下身子……

脊背骨碎的声响,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他猛然仰头惊愕的看着梁霄,正看到梁霄俯视的眼神中的鄙夷不屑!

他……他当初可是尖刀插进距离心脏几毫之处,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强的力量

不是所有大夫都说他是无法习武的废人?连严家亲近的御医都是这般说辞,怎么……

不等朱方想个明白,只觉喉咙处猛的噎了一口腥涩的味道。

他想要忍住,却十分无力。

“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一片!

所有人都震惊住了!

看看朱方,再看看梁霄,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到底是怎么了?

严弘文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已经不能回魂儿了!

他惊的不是朱方回禀事情失败,他惊的也不是朱方想抓徐若瑾与梁霄做交易。

他惊的是,纵使朱方以为他抓的是徐若瑾,警惕性不够,以为随意便能得手,他也不至于被梁霄一个窝心脚踹得起不来?

梁霄!

他猛的看过去,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伤!

徐若瑾窝在梁霄的怀中仍在后怕,而此时,姜中宏和姜必武等人也都匆匆赶来。

姜中宏看到眼前的一切,略有不喜,“梁霄,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好歹是老爷子的大寿!”

梁霄没有立即回答姜中宏的问题,看了两眼倒在地上的朱方,又看向了一脸暴怒的严弘文,“怎么?你还不把这个为严家人丢脸的奴才带走么?偏要我杀了他”

梁霄有意再上前,徐若瑾却紧紧的窝在他的怀中不动,他只微微迈步,手抚她的头发,“不要怕,有我。”

徐若瑾扎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不想看向周围的其他人,她刚刚的确是吓到了!

真的是吓到了!

严弘文已快将牙咬碎,眼见前来此地的人越聚越多,更是想去处理朱方前来回禀的事……

朝身旁摆手,上来两个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小厮。

他们想要扶起朱方,却发现他的下身已动弹不得,如瘫软的面条,根本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只能两个人将他这般抬走!

朱方的伤让围观的人也惊愕不已,直至人被抬走了好半晌,惊呆的模样都无法从脸上消去。

“梁霄,这笔账我先记在心里!”严弘文嘴上不肯服输,更是将目光看向了徐若瑾。

他对徐若瑾的心情很复杂。

纵使徐若瑾不肯承认,他却可以百分之百判定,徐若瑾刚刚就是故意来拖延他的时间,让朱方找不到自己。

可朱方意图伸手抓她之时,严弘文的心里突然疼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虽然是自己的妹妹,一个无法相认的妹妹,可她更重要的身份是梁霄之妻!

这个他无法抹煞的事实,让他的心中理智更胜一筹,真到需要拿她当作人质交换的话,严弘文知道自己是做的出来,顶多是不让她吃苦头而已。

但仅仅就是这么一点情分,这已经是他能够付出的极限了!

梁霄侧身将徐若瑾挡住,将她从严弘文的目光中抽离出去,“我等着看你如何处理意图伤害我妻子的人,或许,很多人都在看着。”

梁霄一言之中有多重含义,多到严弘文已不敢去想!

一个小厮匆匆跑回,凑在严弘文的耳旁嘀咕了几句。

严弘文攥紧了拳,冷哼一声,便迅速的离开人们的视线,离开了姜家!

梁霄与严弘文的几句对话,已经表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中宏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向梁霄那副神色略有踌躇,给姜必武使了个眼色。

姜必武立即将围观的人陆续请走,“出了一点儿小差错,宴席已经摆上了,各位叔伯兄弟们,喝酒去吧?”

“对对,喝酒,喝酒!”

“老爷子呢?哟,老爷子已经过去了,咱们这些贺寿的可是失礼了!”

“那还不赶紧走?”

众人说着话,脚步也匆匆离开。

但所有人的心理都不约而同的达成了同一个共识,梁霄,他根本就没有伤!

身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少,徐若瑾才把脑袋从梁霄的怀里抽出来,望着他。

他担忧的目光中,还有着懊恼和愧疚,看她的小脸上挂满了惊慌后的泪痕,梁霄真后悔刚刚没有杀了朱方!

“先带嫂子去休息下?”

姜必武已吩咐丫鬟将最近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梁霄微微点头,抱着徐若瑾就往那边走。

“别别,还有红杏呢?红杏没事吧?红杏在哪儿呢?”徐若瑾被梁霄宽阔的臂膀遮挡住视线,四处找寻红杏的身影,却根本看不见。

“四奶奶别担心,奴婢在这里呢。”

红杏的声音很虚弱,被朱方推搡那么一把,她摔的也不轻。

刚刚的事吓的她也回不过神来,春草和烟玉更是已经傻了,在一旁扶着她。

好好在四爷刚刚出现,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姜必武看着红杏,催促着,“屋中已有伤药,还是都快去歇一下,我也找了懂行的婆子过来,为红杏姑娘瞧看,四嫂不要担心了。”

徐若瑾听了这话,才算放下心来。

将头又窝进梁霄的怀中,任由他抱着自己走向屋中。

婆子们去隔间为红杏瞧伤上药,徐若瑾这边由梁霄亲自查看。

朱方意图伤她之时,她被梁霄拽到怀中,除却惊吓到之外,并没有受到丁点儿外伤。

可梁霄不依不饶,偏要她褪去衣裳,仔细看看才算放心。

徐若瑾却执意不肯,“我没事,我不脱!”

“你不听话!”

“我就是不听!”

徐若瑾的执拗,让梁霄也束手无策。

她今儿已经被吓到了,他也无法再用强,可不亲自看到她没有受伤,他是真的不能放心。

两个人在这里僵持对视,徐若瑾突然心底发酸,眼泪儿涌在眼圈之中,“噼里啪啦”的就落下来。

刚刚在外,她只是被吓到,如今安全无碍,她再去想那件事,却是没来由的伤心!

梁霄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委屈你了,傻丫头,别怕,有我!”

第三百八十一章 心伤

徐若瑾明白他口中的委屈是何意。

她纵使心底不情愿,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或许真的就是严弘文的妹妹。

尽管心底不想相认,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可能掐断心底的那一丝血缘关系,划分的一干二净!

她为了梁家,去纠缠住严弘文,可朱方伸手抓自己的那一刹那,以及严弘文那双火辣愤恼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确委屈。

尽管想不明白委屈在何处,可她就是想哭!

若是哭的撕心裂肺便能够让心彻底的狠下来,她真的很想尝试一下!

梁霄的肩膀是可依靠的那堵墙。

她不知道今儿若没有梁霄的出现,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她也不愿去臆想没有发生的事情。

她只知道,在他的怀中,自己很安全,这就足够了!

感觉到她在不停的抽涕,梁霄扳了下她的身子,她却执拗开,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

梁霄微一用力,她便挣脱不开了。

“别看我,太,太丑了!”

徐若瑾哽咽的声音,好似一只受伤的小猫。

梁霄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低身凑近她,头顶着头,“再丑也是我的女人,我喜欢。”

“讨厌。”她本已哭红的小脸更红,“梁霄。”

“嗯?”

“我是不是特别的傻?”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觉得我就是特别的傻,我总是对不应该抱有希望的事情动心,我真是太傻。”

她指的是严家,严弘文……

“贪心,有我还不够?”梁霄的轻斥,让迷沌中的她错愕一下,抬头问他:“我贪么?”

“贪。”

“可你只有我吗?”她的问话,让他无法回答。

因她曾问过自己,去战场和她之间如何选择,自己选择了前者。

可他那是为了她的未来去拼,她又怎么能懂?

梁家骑虎难下,他也是不得已。

他不想解释,“那我再帮你制造一个出来?”他呼出的热气扫在她的面颊,让她立即扭身躲开,“每一次问到这种话题,你都开始耍流氓!”

她有微微的伤心。

自己对他的情意,只有自己知道,而他尽管说过无数次“我爱你”,可她却永远不是第一选择。

但男人的肩膀不可能只担当一份爱情,这个道理她懂,她明白,只是尽管如此,她仍有一分失落在心中作祟。

梁霄不等再继续哄她,便听到门外已有了脚步声。

前来回禀事情的是顺哥儿。

“严景松已经离开,那几根葱,咱们怎么办?”当着徐若瑾的面儿,顺哥儿用“葱”替代了“死人”二字。

“找到标明身份的痕迹了么?”

“具体的标识没有,但其中一个人曾是严家的下人。”

“有那一张脸皮已经足够了。那就等看严景松怎么处置朱方。”

梁霄的回答很简单,“也要看爷的心情。”

顺哥儿立即应下来,“那奴才先退了。”

梁霄点了点头,事情也算处理完毕。

只是顺哥儿的出现,打破了两个人的旖旎氛围,而此地终归是姜家,徐若瑾打算立即收拢妆容,姜老太爷的寿宴已经开席了!

徐若瑾用凉水净了一把脸,将眼睛上的红肿消一消。

梁霄叫来了烟玉为徐若瑾补妆,他则出门去与姜必武谈此事。

烟玉一边为徐若瑾整理发髻,一边瞧瞧的打量着她。

一个又一个的冷水毛巾贴在脸上,也让徐若瑾的心跟随着冷静下来。

在他的怀中,她可以任意撒娇,离开她,她要恢复如常,才能保护自己。

感觉到烟玉的目光,徐若瑾又将毛巾撂在冷水盆里,“这么瞧着我干吗?我的确是吓到了。”

“您这般冷静的说话,才是让奴婢吓到了!”

烟玉这话是发自内心,刚刚她也吓到了,僵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可看到四奶奶这么冷静,她又惊呆了!

她原本以为会听到四奶奶的抱怨和谩骂,听到斥责和无理由的发泄。

因为那是宣泄恐惧的最好的办法,也是侯夫人和嫣儿小姐经常做的事。

可四奶奶却并未如此。

除却用凉毛巾敷着红肿的眼睛之外,根本看不出她的恐惧和害怕,好似寻常早起时的装扮梳妆!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正常?”

徐若瑾侧头看了看她,烟玉怔半晌,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她没有再提“嫣儿小姐”。

之前她下意识的便想将二人做一下比较,可现在,她突然没有了这种想法。

徐若瑾知道她未说出心底的话,转过身来望着面前的铜镜,“我是真的被吓到了!”

烟玉很快为她整理完毕,徐若瑾站起身便去看红杏。

红杏在那么急迫的时刻站出来挡在自己的身前,这一股勇气已经十分惊人。

何况,她还摔伤在地,徐若瑾是发自内心的担心。

可别摔坏了,而且自己刚刚都被吓成那样了,红杏不会被吓出什么毛病吧?

徐若瑾满心担忧,没等踏出屋门,就看到春草在隔间的门口望着天,一脸无奈的表情。

徐若瑾不等问,就听到隔间里传出来的声音。

“多谢姜少爷,我真的没事了,不过是轻轻的摔了下,您不用这般担心。”

“这是我存的伤药,刚刚妈妈们已经为你涂过了,回府之后,你便让姐妹们帮你涂好,每日两次,千万疏忽不得。”

“多谢姜少爷。”红杏的声音第一次那般柔软……

“你确定真的不在姜府休养?”

“不……不了,奴婢还惦记着四奶奶的。”

徐若瑾感觉得到红杏说这句话时的撕心裂肺……

“那好吧,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告诉我,伤药若不够,便让顺哥儿过来取。”

“奴婢知道了,谢谢姜少爷。”

“你又不是我府上的丫鬟,不必自称奴婢。”

姜必武说着话,便从隔间中出来。

徐若瑾立即又躲回刚刚的屋子,没有与姜必武打了照面,待他离开以后,徐若瑾才进了红杏的隔间。

看到红杏那一脸能挤出水来的红润和痴痴傻傻的目光,徐若瑾无奈的苦涩道:“看来我是不必安慰你了,再重的伤,这会儿也已经痊愈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杀了

“四奶奶说的是,伤的确不疼了。”红杏也不管徐若瑾是不是调侃,摸摸心口处,“这里又开始疼了。”

“行了,让你留下养伤,你不是不肯的?”

徐若瑾见她无事,心也放了下来,可是见她如此伤心难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生在这里休息,就不必陪着我了,春草,你在这里陪她,我身边有烟玉就可以了。”

虽然徐若瑾很想让春草陪在身边,但红杏此时需要人陪,烟玉并不是这个好人选。

红杏魂不守舍,只点头应答。

徐若瑾走到门口看春草,嘱咐着:“有事直接去找我,我在姜老太爷的寿宴院里,我会让顺哥儿在这里陪着你们。”

“奴婢省得了,四奶奶放心的去吧。”春草立即福身,顺哥儿已得了梁霄的吩咐,这会儿正进门来,听到徐若瑾的话。

没了与梁霄在一起时的锐眸冷静,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四奶奶放心,我一定护好春草姐姐。”

春草白了他一眼,徐若瑾看到顺哥儿也的确放心。

虽然她不知顺哥儿到底有什么能耐,但他看似梁家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可能接得梁霄吩咐的隐秘之事,想必身份没那么简单。

徐若瑾不想知道太多,因为那样太累。

她长舒口气,把事情转到姜老太爷的寿宴上,也在想刚刚的事情该如何与婆婆交待。

那么多人亲眼瞧见,恐怕已经传了内宅之中……

徐若瑾前往姜老太爷办寿的院子走去,已经离开姜家的严景松正在听严弘文说起朱方的事。

听到拦截梁辉儿子的事情失败,再听朱方意图伸手去抓徐若瑾,被梁霄踹了窝心脚,严景松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好似乌云袭面,那股怒恼的气势连严弘文都吓了一跳!

“父亲,虽然姜家不会再与我们深交,但梁霄在今日这般一闹,他与姜家的情分估计也不会那么坚挺了!而且,五具尸首在梁霄的手中,但他不见得能抓住什么把柄,朱方的伤很重,咱们真的就此收手回京都?”

严弘文不甘心,他很不甘心!

千方百计得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原本以为志在必得,孰料会突然失手!

梁霄到底还有多深的底牌?只是五个人而已,居然让自己这一方伤的伤,亡的亡,而那五个人却毫发无损!

要知道,他严弘文这一次找的人,也不是三两个虾兵蟹将,都是曾跟随过镇国公府的护卫!

怎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松的败了?!

“你太自以为是了!梁霄与姜家的关系是那么不堪一击吗?不回京都你还打算干什么?你以为梁霄就此抓不到把柄了”

严景松脸色狰狞,压低声音,“朱方必须要处置掉,立即,马上!”

“什么?”

严弘文大惊失色,“您要处置了朱方?就算,就算他是想朝若瑾妹妹动手,您也不至于要对他下杀手吧?!”

朱方乃是跟随严家多年的长随,十年之前,就护卫在严弘文的身边!

“你可要知道,他是对谁动了手!”

严景松的态度格外坚定,“我这般做,并非是因对她的情分为断,我是为严家着想!”

“她可不仅是你的妹妹,她是梁霄之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梁家,朱方朝她下手?若是不处置朱方,咱们严家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纵使她是梁霄之妻又如何?虽然皇上对梁家此战寄予厚望,但不代表会扭转梁家如今的地位!”

严弘文根本不信父亲说的这般简单,“徐若瑾也不过是梁霄的女人罢了,京都有几个人会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何况梁霄又不是梁家的嫡长子,不过是最小的幼子罢了,父亲,你还有什么是没告诉我的?”

严景松没想到严弘文猜得这般准,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听我的就好,你更要知道,宫里一定有双眼睛是在看着她的,她可不是之前徐耀辉的私生女了,她是梁霄之妻,所以宫里的那双眼睛,我们惹不起。”

严弘文怔了片刻,“您……是指她的生母吗?”他问出这个问题,也惊到了自己!

严景松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径自的离开此地。

严弘文傻傻的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才找来身边的人吩咐道:“朱方已经动弹不得,索性给他一个痛快,成全了他……另外,我看徐耀辉就是不爽,回京都,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永远都不想!”

梁霄还有事,先行离开,徐若瑾此时已经到了姜老太爷的寿宴宴席。

由婆子们引路,她便去了梁夫人的身边儿。

梁夫人的神情很是平淡,好似不知道刚刚前院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但徐若瑾看到梁芳茹投来的关切神色,便知道婆婆已经知道,而且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脸上没有表露罢了。

“母亲,去的久了,让您担心了!”

徐若瑾主动的福身行礼,周围的夫人们目光也投射过来,却没有人开口先问,而是默默的等着梁夫人。

虽然听说了刚刚发生了大事,但具体的原因却无人知晓,梁夫人不问,她们哪里好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儿?拆梁家的台?

梁夫人却没有打算问得详细的心思,目光绕着徐若瑾周身看了看,见装扮妥当,衣襟整洁,端庄淡笑着道:

“好好,无事就好,我们梁家的女人就是这般拿得起,放得下,向来是勇敢担当的,不是遇上点儿小事便吓的六魂无主的小家子气。”

“行了,坐过来吧,稍后给老太爷敬杯酒,赔个罪,终归是在他老人家的寿宴上出的事,无论谁对谁错,你都是个小辈儿的,懂了吗?”

梁夫人的话,让其他夫人不由得收敛了探奇的目光。

面子的功夫自当要做足,其余的事都等回家再说。

徐若瑾立即应下道:“母亲说的是,我稍后就去为老爷子赔个不是。”

梁夫人点点头,示意此事就此作罢。

徐若瑾起身准备去另外一席,便听到身后有了说话声,“梁家的女人的确是勇气十足,不但开酒铺子,还插手醉茗楼,但凡是沾染上这位梁四奶奶的,都没了好下场。”

“依着我看,梁霄还真娶了与他脾气相配的媳妇儿……”

徐若瑾侧头顺着声音瞧过去,确是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夫人。

只是她身边的小丫鬟,徐若瑾认得。

那不是她去找姜三夫人时,想要为她引路的小丫鬟么?

第三百八十三章 耍猴

徐若瑾微皱眉头,看向了梁夫人。

见到婆婆那副似笑非笑的嘲讽模样,显然,婆婆是认得这位夫人的。

既然认得就好,总比毫不知情就被人当成了拿捏的玩偶,徐若瑾退后两步站在一旁未吭声,只面无表情的看着。

徐若瑾淡漠无语的对待方式,让这位夫人很是不喜,冷哼一声,“毫无教养!”

在场的夫人们不由得面面相观,却发现都是一脸茫然的神色,她们根本不认识这位夫人到底是谁!

这是哪儿来的一位夫人?从来都没见过,而且上来便嘲讽梁四奶奶没有教养,梁夫人却还分毫不理,这却是让人觉得奇怪了!

徐若瑾对这四个字没有什么感觉,已经麻木了!

因为从她成为这个“徐若瑾”开始,她就没得到过什么好的评价,何况只是这四个字?

她的悄无声息,毫无反应,让这位夫人的气恼更盛,好似出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没有着力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样招人讨厌?”梁夫人一句叹息,“从没听说过谁能待见你,喜欢你,你这辈子过的也算值了!”

所有夫人都屏住口气,险些噎着!

张口便是这般说辞,这位夫人到底是谁啊?梁夫人在府中不知什么样子,但对外应酬,向来是嬉笑和煦,从没红过脸,除却当初与张家……

她如此评价这位夫人,真是让所有人都惊掉了牙!

有细心的夫人思忖得更加深远,梁夫人既然说是认识她多年,想必这位夫人应该是从京都来客,否则也不会与梁夫人相识那么久。

听到梁夫人的评价,姜陈氏也不生气,寻了个空位子坐下,摆手吩咐丫鬟拿出她专用的碗碟银筷,嘴上道:

“只觉得我说话难听?难道我说的有错么?我还记得你向来是最记规矩的,却找了这么个儿媳妇儿在身边儿,不觉得窝心么?”

“窝心不窝心的,也总比闺女嫁不出去要强。”梁夫人抿了抿额鬓的发丝,也告知了众人这位夫人的身份,“没听说过么?京都出了名的刁妇,东阴县主的嫡女,陈萱荷,也是姜家的大夫人姜陈氏。”

东阴县主乃是周郡王的女儿,周郡王与先帝叔侄情深,故而东阴县主也得了一门好婚配,所以陈萱荷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十分潇洒。

只可惜,先帝当朝时,她的父亲便早早过世,留下东阴县主独自带着几个孩子,陈萱荷为父守孝三年后,年纪已不小,被许配到姜家,成了姜家的大夫人。

在陈萱荷自己看来,这门婚配很不满意,便想为唯一的女儿选一门好亲事。

只可惜她的女儿性子与姜陈氏一般刁蛮,却还没长得像她那般玲珑隽秀,有这么一个刁蛮的娘,再加上这么一个一事无成的女儿,没有人家乐意搭这门亲。

姜陈氏更是眼高得很,经常带着女儿住到东阴县主那里,完全没有姜家大夫人的自觉。

姜家大老爷对这门婚事也很不喜,若不是看在东阴县主的面子上,他早一封休书把姜陈氏赶回家。

夫妻多年不合,姜家也对姜陈氏似无此人,这次若不是姜老太爷过大寿,东阴县主下令她必须要到场给姜家做足脸面,她也不会到中林县来。

而要说到她与梁夫人之间的纠葛,还要从很多年前开始论。

姜陈氏曾看上过梁霄,俊朗帅气,英武豪气十足,年轻有为,更是文武双全,所以她有意把女儿嫁给梁霄为妻。

她虽这么想,梁夫人又怎能乐意?

尽管她是姜家的大夫人,梁夫人也两句话就给顶了回去,嘲讽她们娘俩都没规矩,气的姜陈氏耿耿于怀,却还发不得脾气!

而这一次来中林县,她就是想看看梁夫人的悲惨下场,也要看看梁霄娶的媳妇儿到底是什么模样。

只可惜让身边的小丫鬟去找,却还没找到,而刚刚她也听说了前院发生的事,便更对徐若瑾不齿不屑。

还说自己的女儿没规矩?这么一个小丫头哪能与自己的女儿相比?

说出陈萱荷的来历,在座的众位夫人便已想起曾经的传闻,可徐若瑾却不认得这个人,更不知道这位姜陈氏还曾经想当过梁霄的丈母娘!

梁夫人介绍完姜陈氏的身份,姜陈氏仰头看向徐若瑾,“怎么?难道不懂什么是请安行礼吗?”

徐若瑾没有理睬,而是看向了梁夫人。

梁夫人随意的一摆手,“要给姜老太爷脸面。”

“是。”徐若瑾应下,朝向姜陈氏福身行礼,“若瑾为姜大夫人请安。”

“就这么一句苍白的话,明摆着没读过几本书。”姜陈氏挤兑一句,目光始终未看徐若瑾一眼,径自的举起杯来喝着茶。

徐若瑾只感觉此人莫名其妙,却也不愿再发生什么干戈冲突,只当没听见,继续的站在梁夫人身后了。

姜陈氏见徐若瑾不上钩,又不开口,她便抬头看向这一桌上的其他人。

众位夫人已得知她的身份,更知她的脾气,索性都挂着淡笑不语,目光更不往她那里瞄上一眼,直勾勾的看向了姜老太爷处。

好似老太爷面前摆的那一尊大寿桃格外好看,完美至极!

“真是无趣。”姜陈氏自觉无趣,只能找台阶下,余光在瞄着徐若瑾,也是在上下打量。

这个女子的确模样不错,可这般破落的出身嫁给梁霄,怎么与自己的女儿比?

还酿什么酒?而自家公公却还吹捧的不得了,格外喜欢,这更是让姜陈氏心气不宁,只想找茬!

她看向身边的丫鬟,吩咐道:“我的布摇钗太沉了,去帮我取那根红蓝宝钮金簪子来,我要换上。”

丫鬟立即应声而去,姜陈氏抿光了杯子里的茶,看向了徐若瑾,“有没有点儿眼力价?瞧见我杯子空了,不知立即满上纵使梁霄见到我,也要唤一声叔伯母,你这晚辈当的可着实不怎么样!”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是无力反驳,想躲事,却还事事找上门。

跑了孙悟空又来一自耍的猴儿?

老天爷,能不能让自己消停一会儿喘口气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挑刺

明摆着的挑刺行为,让梁夫人也很不喜。

其他夫人们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不由得开始找寻借口,先离开一会儿……

徐若瑾也感觉到这位姜大夫人是故意的找茬,尽管她不知到底因为什么,但从婆婆对待她的态度,也知道二人是水火不容。

何况,她原本今日心情就不爽利,此时更不爽,所以不打算应对。

继续耳聋当作听不见,好似那里坐着的不是姜家大夫人,而是空荡的椅子。

姜陈氏看到徐若瑾这幅模样,当即翻起了火,指着便开始骂道:“你耳朵聋了?说你没有听见吗?”

徐若瑾仍旧当作听不见,侧身看向梁夫人,笑着道:“母亲,今儿听聂夫人说起凌空寺要办法会,想问问您是否乐意同去,若是您点头答应,我稍后再去与她约一下?”

“约吧,正好我也想她了,如今的天气暑气太重,正是有心去山里凉爽几日,日子你选着安排吧。”

梁夫人配合得格外默契,徐若瑾立即笑着道,“等会儿在见到她,我便去说。”

“你这个小妮子,我问你话呢!”姜陈氏是彻底的急了,拽过徐若瑾面对着自己,面目狰狞的瞪着她,好似若徐若瑾敢反驳一句,她就恨不得巴掌上去要动手了!

徐若瑾转过身便冷冷的看着她,一甩手臂,挣脱开姜陈氏拽着自己的爪子,掸了掸袖子上的褶皱,“嚷什么嚷?吵什么吵?谁别人不懂规矩,你懂?老太爷的寿日不去帮衬着忙活,却在这里挑三拣四的,还好意思拿规矩二字说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到底难道山阴县主没有教过你么?”

“论辈分,论与姜家的情分,我们四爷是应该叫你一声大伯母,可你倒是把他喊来叫你一声啊?”

徐若瑾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只要他肯叫你一声大伯母,别说让我倒茶,让我跪了地上磕两个头赔罪,我都认了!”

“你……你还给脸不要脸了!”

姜陈氏气的眼前发晕,牙齿打战!

在京都和姜家,还没有人敢跟她这般对话,穷乡僻壤的中林县,一个出身不起眼的小丫头,却敢这么反驳她?

简直是反了天了!

徐若瑾一个大白眼翻上了天,吩咐烟玉道:“去,把四爷请过来,一会儿见了三夫人,我也得问问,姜家的大门是不是该修修了,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刚刚那凶徒都没吓到我,来了后宅却被吓个半死,稍后就去找岑大夫诊脉,吓出毛病,医药费就找姜家出。”

“我撕了你的嘴!”姜陈氏咋咋呼呼的要上前,立即有一群妈妈上前拦着。

其实她也不会真动手,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而且想吓唬下徐若瑾。

徐若瑾冷哼一声,不再搭理。

梁夫人看到姜陈氏那副德性,忍不住训道:“斗两句嘴就罢了,动不动就想与被人动手,当谁真的怕你似的,只是不愿与你计较不停,老太爷的寿日,宾客这么多,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消停一会儿,姜家大老爷稍后瞧见,你可悠着他脾气上来,真跟你发了火!”

提到姜家大老爷姜中方,姜陈氏的气焰弱了几分。

虽说山阴县主宠爱她们母女,可对待姜家,对待她的男人,山阴县主始终是骂她个狗血喷头,更偏袒于姜中方

可姜陈氏拉不下来脸面向姜中方低头,何况,她又没生了儿子,女儿还不招人喜,她母女二人就一直都在山阴县主的身边儿。

“懒得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失了我的身份!”

拍开阻拦她的妈妈们的手,姜陈氏又坐在了位子上,径自的倒茶喝茶,好似刚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徐若瑾也目瞪口呆。

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般胡搅蛮缠,刁钻无理的夫人。

好歹也是县主之女,规矩呢?学了狗肚子里吗?

梁夫人不再提刚刚的事,继续与旁边的夫人聊了起来。

姜陈氏在名义上终归是姜家的大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姜老太爷,纵使她再烦人讨厌,梁夫人也是忍得了的……

宴席开始,姜家从老到少开始为老太爷磕头拜寿。

丫鬟们过来请,姜陈氏才不得不离开这里。

这一桌席的夫人们立即齐齐叹了口气,待发现不约而同的做出相同的动作,脸上不由得露出自嘲的笑。

何苦呢?

徐若瑾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己无辜中枪。

梁夫人把她召唤到身边,叮嘱道:“稍后你们去给姜老太爷敬酒时,绕着她们母女走,别遇上,这是难缠的主。”

徐若瑾立即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再鲁莽了。”

梁夫人低声苦涩的道:“鲁莽不鲁莽是一回事,关键是难缠得很,无论软的硬的你都甩不掉。”

徐若瑾惊愕,梁夫人转过身不再说话。

直系子孙磕完了头,姜老太爷大大的红包打赏,随后便是血缘亲戚,而后才是至亲晚辈。

徐若瑾没有见到梁霄,只打算等梁霄来找,她再过去敬酒或许比较安全。

那位姜大夫人正在主位的侧席上坐着,怎么走都绕不开。

未过多大一会儿,姜家的婆子过来请徐若瑾,“梁四爷让老奴过来回禀一声,他有事不能为老太爷敬酒,都请四奶奶您一人代劳,也请您代他向姜老太爷赔罪。”

“我一个人去?”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看向了梁夫人。

梁夫人微皱眉头,心里琢磨梁霄此时应该在处理老大家孩子的事,“那你就一个人去吧,让方妈妈陪着你。”

方妈妈立即领了令,一旁沉默不语的曹嬷嬷突然开了口,“四爷不能出面,倒不如让三小姐与四奶奶一同敬酒,若论身份,三小姐乃是未来的涪陵王世子妃,前去敬酒也是姜家的脸面。”

姜家嫡庶分得格外清晰,寻常梁夫人出门,梁芳茹是不露面的,可时至今日,她的身份众人皆知,梁芳茹也的确到了该露已露脸的时候了。

梁夫人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曹嬷嬷微微福身,行走在梁芳茹的身后,刚刚迈出几步,就吸引到众人的目光。

徐若瑾感激的看向了曹嬷嬷。

曹嬷嬷回已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否认她是故意这般做。

徐若瑾与梁芳茹一同朝向寿宴的主位行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投来。

姜陈氏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牙齿都咬出了声音,“就娶了这么一个女人?除了长的好看之外,还有什么本事?”说着,她站起了身,“我也去给祖父敬酒!”

第三百八十五章 咯噔

姜老太爷的寿宴一共摆了八十八张桌席,女眷这边有三十张,徐若瑾这一路朝着正席走去时,难免会遇上几位熟识的面孔。

停留下来寒暄两句,更是把梁芳茹大大方方的介绍给众位夫人小姐们。

原本众人就有意见一见梁家这位三小姐,有徐若瑾中间撮合,梁芳茹个温软的性子倒是结识了几位合眼缘的,只等过些时日再私下联络。

如此的停停走走,待走到姜老太爷那里已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未等徐若瑾笑着讨两句好,就听到耳边响起了嘲讽的话,“短短的几步路就走了半个时辰,还是刚刚知道,原来梁霄娶的媳妇儿体力这么差劲,若是不了解的,还以为根本不想来为我祖父敬酒呢。”

徐若瑾望过去,正见一个大圆脸的女子在瞪着自己。

皮肤不白,略呈麦色,圆脸圆眼圆鼻子和一张四方大嘴,按说这是个福相,只是黑眼球小,白眼球多,看起来有点儿不协调。

嘴边的一颗痦子与姜陈氏一模一样,徐若瑾打量过她之后,便晓得,这应该就是姜陈氏的女儿,那位嫁不出去的刁丫头了。

姜老太爷看向徐若瑾,并没有斥责自己孙女,“别胡说,婷玉,还不喊人?”

“祖父,您就偏心,怎么能是我给她行礼?梁霄都要唤我一声姐姐的,应该是她给我行礼!”

姜婷玉的撒娇,让徐若瑾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因姜老太爷身子瘦弱,姜婷玉又丰满肥硕,她撒娇卖萌,险些把姜老太爷挤一跟头……

“行了行了,别胡闹!”姜老太爷有些忍不住气,“是让你给梁三小姐见礼,还不快去!”

姜婷玉的眼眸中露出鄙夷之色,因为梁芳茹的出身并不好,只是看她身后站了曹嬷嬷,那一身宫嬷的装扮,让姜婷玉不免想到了山阴县主那里的老嬷嬷。

心中畏惧,姜婷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却没说出问好的话。

梁芳茹客套的回了礼,倒是主动向姜老太爷开了口,“才来给您老人家拜寿,还望您莫要怪罪,寻常给您老人家请安的时候不多,这一次能沾一沾您的长寿福德,也是我的造化和福气了。”

说着话,梁芳茹又福身行了礼,“愿您老人家身体康健,万事顺心。”

“好好好!”姜老太爷喜笑颜开,与身边的人介绍着,“这是梁大将军的三闺女,过些时日就要嫁去涪陵王府了!”转过头来,他又看向梁芳茹,“能给老头子我来贺寿,也是我的造化。”

“来,拿着!”姜老太爷拿出身边一个锦盒,“赏!”

梁芳茹愣了下,其他前来拜寿的,只给个红包,怎么到她这里成了锦盒?

那是该拿还是不该拿?

梁芳茹犹豫着,徐若瑾连忙给她使了眼色,示意她快些接过。

梁芳茹下意识的便双手接过,微微福身,随后站到一边,没有多话。

轮到徐若瑾,她则笑眯眯的上前,“拜寿之前得先给您老人家赔罪了!”

“赔罪那就不要来啊!”姜婷玉阴阳怪气的插了一句,姜老太爷余光一扫,吓的她连忙闭上嘴。

姜老太爷目光转回,徐若瑾才道:“四爷刚刚说是有事,怕误了为您拜寿的时辰,所以暂时先让我替代他给您赔个不是,多敬一杯酒。”

“另外,刚刚的事,我也是鲁莽了,让您惦记着,也险些坏了您寿日的气氛,还是得赔罪。”

徐若瑾朝向烟玉摆了摆手,烟玉托盘举上来三杯酒,徐若瑾侧头看了看,撒娇的讨好道:“您若是肯原谅,这三杯酒,我可就咬牙咽了!”

姜老太爷顿了一下,“你没受伤,就算万幸,往后男人的事由男人去做,你个丫头跟着起什么哄?就算能帮得上忙,那也是让爷们儿跟着操心,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忙着给梁霄生儿子,那才是你的事!”

徐若瑾的笑容僵在脸上,感觉皮肤都皱紧了。

感觉到无数双赞同的眼睛在刷刷她,一脑门黑线,她也只能连忙点头应下,“您说的对!”

不管对不对,都得这么说,谁让人家是老太爷?谁让是人家过寿呢

“嗯……今儿送来的酒不错。”姜老太爷收敛了板起的威严,和煦的笑容让脸上挤出更多的皱纹,可那一双精锐的眸子,却透出了其他的意思。

徐若瑾看懂了,回已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合您的心意,我就万事大吉了!”

“嘿嘿嘿,那三杯酒你就干了吧!”姜老太爷捋着长长的胡须,“梁霄那小子不能来给我敬酒,你替代不了,等他回来,我再跟他算账!”

“那您随意去找他算账,只要不怨怼我,我就烧高香!”徐若瑾笑着把酒杯捧起,捏了捏鼻子,连往嘴里倒了三盅!

那股火辣沁入心底,让她浑身都跟随着哆嗦半晌,瞬间心跳加速,一股火热涌上头部,白皙的小脸瞬间挂上了红。

烟玉连忙递上了解酒药,正是徐若瑾今儿写出的醒酒方子。

那股引人发呕的苦,强忍着咽下去,又咕咕的灌了好多才算舒缓了些。

烈酒是自己送的,醒酒药是自己配的,徐若瑾的心底立即闪现了四个大字:自作自受!

姜老太爷看到她那一副小苦脸,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笑声宏亮,让其余桌席的人忍不住望了过来,见是梁四奶奶正在为老太爷敬酒,不免都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事,能把老太爷逗的这般开心。

这可是老爷子今儿笑的最欢畅的时候了!

徐若瑾知道自己卖了这一通乖,自做了一通虐,好歹是把与姜家的情分圆了回来。

倒不是说姜家的人会因为严家心生怨怼,而是这始终是一个结,或许暂时不会造成大的隐患,但还是能解就解,不留任何疑虑!

“不成了,头晕了,这就先回了,不能在您面前丢脸不是?”徐若瑾说着话就想立即离开,还有梁芳茹在这里,想必姜老太爷也不会再故意刁难。

可姜老太爷因为梁芳茹和曹嬷嬷在场,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姜婷玉却不干了!

她等了这么半天,就想看徐若瑾出丑呢,怎么能让她这么快就走呢

“若瑾妹妹……”姜婷玉比她母亲心眼儿更鬼道一些,知道在老太爷面前不能玩蛮横的把戏,便一派温柔结交的架势,“早就听姜必武总提起你的,不如,跟我去那边坐坐?我可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呢,好吗”

姜婷玉露出一派祈求之色,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刚刚梁夫人的提醒,她不由得感叹,还真是鬼来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替身

“这会儿她可没空去陪你,我还得让她来帮我个小忙。”

远处走来一个人,徐若瑾顺着声音望去,脸上惊现喜色,姜三夫人?

今儿从来了便没见到她,确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

虽然姜三夫人这一身温婉贵气的长裙装扮不如她寻常在院子里的武女装扮更洒脱,但徐若瑾觉得她此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

“三婶娘。”陈婷玉不得不为姜三夫人行礼,看她的表情,似乎对姜三夫人带有惧怕。

姜三夫人站在那里看她半晌,似有话想训,却又觉得在外人面前不合适,只得把话憋了回来,看向徐若瑾。

“早间来了就想见您,可有丫鬟说您在忙,也有说您在主院的,这里的丫鬟我几乎都不认识,索性便等着没去找。”

徐若瑾一句话便把姜大夫人曾欲让丫鬟把自己骗去的把戏说完,又问道:“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是大厨房的把几样药料给弄混了,但都是你方子上写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姜三夫人一脸无奈,“但保险起见,还是请你过去看一看,别已是醉酒想醒酒,再喝出点儿毛病来。”

“那我这就随您过去。”徐若瑾喜上眉梢,可算有离开的机会了,“三姐姐不妨先回吧?”她与梁芳茹说。

梁芳茹微微点头,“那我便先回了,三夫人安。”她又与三夫人见过礼,便由曹嬷嬷陪着去了梁夫人的桌席。

姜三夫人见徐若瑾身后的不是丫鬟,而是方妈妈,略有顾虑,“方妈妈不必回去伺候梁夫人吗?”

“母亲怕我慌张出事,特意让妈妈陪着我,还是尽早的过去吧。”徐若瑾知道姜三夫人是有话要说,她也表明态度,不会背着方妈妈。

方妈妈只笑不语,根本不插主子们的对话。

徐若瑾正打算与姜老太爷再行个礼就走,孰料姜婷玉不干了。

“去大厨房?我也对若瑾妹妹弄出的酒十分好奇,特别是她还懂得开方子配药,这个可是我一直都喜好的事呢,我也想跟着去!”

姜婷玉说着,看向徐若瑾,“若瑾妹妹,不会不带着我吧?”

她那一副楚楚动人的委屈模样,让徐若瑾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炸毛!

明明比自己年纪大,明明就不是小鸟依人的类型,却还偏要摆出这样一副无依无靠,软弱怯懦的模样,也得有人信啊,当自己真是眼睛瞎吗

可惜姜婷玉的身份在这里,终归是姜家的嫡长孙女,徐若瑾也无法当着姜老太爷的面儿直接把她撅了!

“只是去个大厨房,你跟着干什么?若是觉得回去应酬其他人闷的慌,就在这里陪你祖父说说话。”

未等徐若瑾应答,姜三夫人先开了口。

徐若瑾舒了一口长气,不由得圆场道:“三夫人说的是,大厨房那里人杂脏乱,何况,我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原本是安抚的话,孰料姜婷玉又是一派可怜兮兮,“那是婷玉给若瑾妹妹添麻烦了,婷玉就是这么笨,遭你们嫌弃了。”

“祖父,婷玉向来是不讨喜的,没有人喜欢和我一起,您可不要不喜欢婷玉,不然婷玉就没有伴儿了!”

姜婷玉两根手指在不停的搅着,那一派眼泪汪汪的模样,让姜三夫人与徐若瑾一同望天!

只是姜老太爷却并不这么想。

终归是他的嫡长孙女,哪怕是刁蛮任性了些,他也只会认为姜婷玉是在撒娇,是孩子心气,不会认为她有多么深的城府。

“那里又脏又乱的,你去干什么?一会儿回来,你再过去聊天。”姜老太爷的确是嫌弃大厨房,而不是刻意解围。

姜婷玉不等徐若瑾做出反应,委屈的一张脸瞬间变得喜笑颜开,“若瑾妹妹稍后回来会找我吗?”

“会。”徐若瑾这一个字咬呀切齿。

“你不会烦我的,是吗”

“是。”牙齿咯咯作响。

“太好了,那……今儿若是见不成,我能不能去你府上找你呢?”姜婷玉把徐若瑾趁机逃走的路给堵死,直接表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徐若瑾的脸色有些沉不住了,“只要我有空。”你来我何时都没空!

“行了,别耽搁时间了,其他人还等着呢。”

姜三夫人怕徐若瑾忍不住火,拽着她便走。

徐若瑾也没有做出尴尬抱歉的心情,脚步倒的飞快……

一路奔离主院,徐若瑾停下喘着粗气,“我是明白刚刚母亲为何叮嘱这母女俩难缠了!”

“就是两个害人精!”

姜三夫人对此十分不屑,“你可小心着点儿!”

“难道她还不回京都了?能不能跟大老爷商量一下,明儿就走啊?”徐若瑾的提议,让姜三夫人幸灾乐祸,“大老爷好不容易从京都回来见老太爷一次,明儿就走?你想的美!”

徐若瑾一声哀叹,好似要诉尽无数的苦。

姜三夫人刚刚说大厨房,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她是有话要与徐若瑾单谈。

方妈妈此时也跟了过来,见到她们在角落中私语,并没有走近过去,而是隔了一段距离静静的等。

姜三夫人看到方妈妈很识趣,便把话快速的说了,“原本这事儿我是想瞒着的,但梁霄说,这件事只能告诉你,连你婆婆都不能知道。”

“跟大爷的孩子有关?”徐若瑾直奔重点。

姜三夫人点头,“那个孩子在我这里,但我不会说他具体在何处,只是我要提醒你,你要提防你婆婆在你身上做文章。”

“我?”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文章如何做?那是大爷的长子啊!”

“先让你认下呢?”姜三夫人的话,徐若瑾鼓起了嘴,比划比划肚子,“就算我现在装有了身孕,也生不出那么大的孩子啊!”

姜三夫人白了她一眼,“非得是从你肚子里生的吗?”

徐若瑾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才道:“可大爷和大奶奶回来,孩子怎么办?”

“替身的弄死,亲生的带回去!”

姜三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不管怎么做,委屈的都是你,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婆婆已经开始有这个动向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荒唐

姜三夫人的话,徐若瑾不相信,可是通过与三夫人相交这般长久的体会,以及梁霄对待三夫人的信任,徐若瑾只能告诉自己,这件事是事实。

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很是可笑,虽然听起来更觉荒唐,但徐若瑾仔细思忖,梁夫人是一个对孙辈格外较真,不容置疑的人,或许,她真能做得出来。

若是事情真的会发生,徐若瑾突然觉得那苦涩发呕的醒酒药不那么难吃了……

“这事情我记了心里,多谢姜三夫人的提醒。”徐若瑾长吸了一口气,冷静片刻,问起了自己那位大嫂,“不知道您对她是否熟悉?”

这件事单有婆婆自己做主?徐若瑾觉得不太可能,索性联想到了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大嫂。

姜三夫人冷笑一声,“还算你不傻,能想到她,那是你婆婆为梁辉选的媳妇儿,你觉得能是什么样?”

“我明白了。”

徐若瑾心底更沉,婆婆选的女人,那会是什么样?自是出身高宅大户的厉害小姐,琴棋书画,德言容功都出类拔萃,是人人称赞的好姑娘。

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出身的人,可徐若瑾知道,这样的人恐怕会与婆婆一样,对子嗣,对地位看的格外的重!

重中之重,甚至超乎于自己的性命……

豁然觉得找寻不到出口,茫然无力。

徐若瑾豁然觉得茫然无力,找寻不到出口。

姜三夫人看她,把话收了收,“你也不要担心,孩子在我身边,纵使你婆婆追上门来要,我也是不给的,关键是你,徐若瑾,关键是你!”

徐若瑾微微点头,三夫人是怕自己受不得婆婆的蛊惑和逼迫,主动要求姜三夫人把孩子抱给自己。

“您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吐口的,虽然都是梁家的孩子,而且是梁霄的亲侄子,但我明白,其实孩子在身边儿更不安全!”

徐若瑾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自家突然多个孩子,自己又突然多个庶长子,无所谓,都是梁家的孩子,可是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梁家呢呢,难道都当别人是傻子,不知道这是梁辉偷换回来的孩子吗

大爷和二爷在沙场征战,即便立功无数,一个违抗圣旨就会将一切抹杀,这是谁都能想明白的事。

只有自己那位视孙如命的婆婆和不计后果的大嫂才不信任他人,只觉得孩子在自己身边最安全!

听了徐若瑾的话,姜三夫人才算彻底松口气,“怪不得梁霄说,这件事只能告诉你,你的脑子还不糊涂。”

“今儿的事,我只当自己不知道,何况,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徐若瑾把口风咬紧,只想抛开这个惹人心焦的话题,舒缓一下。

“早知道是你去做这孩子的事,我也就不去故意拖延严弘文的时间了,做了无用功,还险些出了危险,姜老太爷刚刚说的对,我应该只管自己的事。”

“并不是无用功。”

姜三夫人安慰道:“你的确是拖延了严弘文的时间,那个家伙可不是没有后手的人,若是回禀的时间及时,难保他再有什么动作。”

徐若瑾笑了笑,“您这么一安慰,我心里还算舒服点儿,今儿才知道,三夫人您其实温柔可人,体贴得很,不是表现出来那般凶巴巴的。”

“臭丫头,还敢来调侃我?”姜三夫人轻拧了她一把,“有的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可你要注意下,最难缠的人出现了。”

“你是说婷玉?”

徐若瑾的脑子里立即蹦出了姜婷玉的那一张大圆脸,“她可比大夫人厉害多了,只要一示弱,他人便无可奈何,硬气对待,还怕伤了老太爷的颜面,着实麻烦!”

“这回你是担忧错了。”

姜三夫人逗弄道:“老太爷终归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头,虽然这是长孙女,纵使把状告上天,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还能真的记恨你和梁霄?”

“你最该在意的应该是那位山阴县主。”

姜三夫人直接点题,“那可是皇上的亲戚,当初若不是有忠勇侯府和你婆婆的强硬态度,梁霄可险些成了山阴县主的外孙女婿!”

“啊?”

徐若瑾嘴巴张的硕大,“她”

“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会这般纠缠你?”姜三夫人拍拍她的小脸,“梁霄也就是那股冷冰冰的样子让人不敢接近,不然那一张俊俏的脸,多少姑娘小姐都迷死了!”

徐若瑾的嘴巴还是没能合上。

她实在无法把梁霄与姜婷玉合在一起。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若瑾实在忍不住,笑个不停,“您的确是把苦恼的我逗笑了,这事儿……实在太可笑!”

“不要大意!”

姜三夫人严重提醒,徐若瑾虽仍无法立即收敛笑意,心里却格外认真的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了,您放心!”

终归是姜老太爷的寿宴,两个人也没有时间再多叙谈,又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徐若瑾回到梁夫人身边,梁夫人便立即吩咐丫鬟们去通禀预备马车,她们准备回了。

徐若瑾这时才豁然想起一个人,张纮春!

他一早跟随前来,这时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甚至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那她们这就回府了,张纮春怎么办?

徐若瑾凑在梁夫人身边回了,梁夫人也是恍然才想起,兴致全无,“还真是把这个人给忘了……”

“让丫鬟们去找找?”徐若瑾试探的问着。

梁府热呢无可奈何,只能点头,“让她们快着点儿。”

徐若瑾立即把事儿与姜家的丫鬟说了,丫鬟们立即去二门外找小厮询问。

很快,小厮们便打探好消息,丫鬟们前来回话,“张主事大人已经走了!”

“走了?”梁夫人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什么时候的事?”

“回话的说,是得了什么消息,便先离开了,临走时什么都没说!”

梁夫人想挤出笑来掩盖心底的厌恶,只是这笑容十分的难看,“行了,那咱们先回吧!”

徐若瑾陪伴着梁夫人等人一同去上了马车,与姜家众人告别。

而此时,张纮春在一家茶楼当中就座。

只是此地笙箫美人,他无心去观望赏析,竖起耳朵听着面前之人说出的话,“……澶州王许诺,事成之后,礼部侍郎的位子就是你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交易

这句话好似具有魔力一般,在张纮春的耳边徘徊不停,甚至脑中已经开始有自己当上礼部侍郎时的幻想。

若是其他人来传这句话,张纮春或许并不在意,可他眼前的这个人,他还是可以信上三成。

因为这个人是严弘文!

严弘文,刚刚在姜家吃了大亏,更是损伤了一位老仆从,怎能不与梁家的仇怨更雪上加霜一层?

都是京都来人,张纮春虽之前巴结不上严弘文,但严弘文的做派和瑕疵必报,加倍偿还的性格,他还是有所耳闻。

只是,张纮春还有些疑问,他不得不问清楚……

将喜悦压抑心底,张纮春挤出招牌式的笑容,问道:“严公子,您先消消心头的火气。”

“我也知道,今儿在姜家的事,让您甚是恼火,可只是一个老仆从,至于您废这么大的心力吗?”

张纮春故意装出不在意,余光却死盯盯的看着严弘文,“这事儿其实也挺冒险的,您也知道,梁家人现在防我等同于防贼,不好办啊!”

严弘文嘴巴抽搐,露出不屑冷笑,“张主事,话我已经传到了,至于怎么办是您的事,不过是让您盯着梁家近期来的动向,以及梁家进门的孩子,你纵使想诉苦多邀赏,与我说也毫无用处,因为我只是传个话而已!”

“不过您也由我说句不中听的,就您脸上的这个伤……”严弘文拉长声音,“我还真是为您担心,您可要知道,皇上是最重官员仪表的,特别是礼部。”

张纮春的心一紧,咬牙硬气道:“这也不过是还未伤愈,回了京都再请几位名医治疗,应该会无碍的。”

“那您就自求多福了!”

严弘文说着便要起身离去,张纮春也知道自己是做过了,立即站起身小跑到严弘文的面前,把他拦下,一脸苦涩道:“严公子,您别跟我这一个小主事计较,您也要知道,我……我自来了中林县,可是被梁家人玩弄惨了,我不敢啊!”

“这就要看您自己的了,我不想让梁家人给您委屈,老天爷也得听得见啊!”严弘文阴阳怪气,没了好对待。

张纮春苦涩着脸,把心底最后的疑问说出来,“严公子,您也容我说句不中听的,按说您也来中林县很久了,怎么之前没有找我?”

严弘文说是传澶州王的口信儿,可张纮春一没见着信,二来,怎么之前严弘文不说,偏偏今儿找上自己?

张纮春不得不怀疑,严弘文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严弘文挑眉看着他,“觉得我是在说瞎话?”

“不是不是,”张纮春看出严弘文要发怒,却一直拦在他的身前挡着,“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严公子别跟我一般见识!”

“京都之时,澶州王对你可不薄!你还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狼!”

严弘文冷笑一声,“话我传到了,你爱干不干,回京都,你自己去向王爷交待!”

“我干!”

张纮春一口答应下来,“我绝不辜负王爷的期望!”

严弘文绷紧的脸色转怒为笑,手搭在张纮春的肩膀上,“这就对了!”

张纮春硬挤出笑,对自己的决断没有分毫的悔意。

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后悔了,怎能不孤注一掷?

“我还有事,不能陪张主事玩耍,不过你也不要急着走,我可是请了此地最好的姑娘来陪您,可着实让我眼馋呢!”

严弘文的嬉笑,让张纮春不敢拒绝,缩着脖子拱手,“那就不辜负严公子的美意了!”

“好!”

严弘文出门,朝着外面伺候的伙计一摆手,伙计立即进来把屋门一关,引姑娘进门。

严弘文迈出酒楼的门口,脸色便刷的一下子落了下来,“说是养不熟的狼都抬举了他,就是一只见利忘义的狗!”

徐若瑾跟随梁夫人回到家,梁夫人本想找她说上几句,可见曹嬷嬷和梁芳茹也在,便让她先回“若霄轩”,“梁霄回来的话,让他到福雅苑来一趟。”

“是,母亲您好生休息,今儿也是累了。”

徐若瑾的客套,梁夫人似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她的心中现在只有梁辉的孩子,她的大孙子的下落。

方妈妈扶着梁夫人上了府中的轿辇,往“福雅苑”行去。

徐若瑾舒了口气,更庆幸婆婆没有把自己叫过去审问,否则自己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应答,因为还没与梁霄对上“口供”……

转身看向曹嬷嬷,徐若瑾微微福身,“您与三姐姐都累了,还是好生休息,再晚一些,我会让惠娘为你们送去补汤,寿宴的席上,都只吃了几口,还是再用一些更好。”

梁芳茹喜笑颜开,“我正有此意,肚子都已经饿坏了!”

“我早就饿的头晕了!”

徐若瑾没说奉承寒暄的假话,因为她从去了姜家就一直是跟随喝茶,把肚子都喝空了。

待吃宴席时,又灌了三杯酒,喝一大碗药汤子和,撑的她眼睛都绿了!

等回去想吃几口时,婆婆已经要走了……

“多谢四奶奶,您今日也忙碌太久,需好生补养,至于今日发生的不必要的事,见到的不必要的人,还是莫往心中去,因为那都与您无关,有时要看长远,但有时也要只望眼前。”

曹嬷嬷的提点让徐若瑾好似心底撞响一口大钟,猛然一怔。

曹嬷嬷回了礼,随后便扶梁芳茹上了轿辇,直接吩咐婆子们抬轿回了。

徐若瑾一直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静了很久很久。

曹嬷嬷的话她需要仔细琢磨,可现在,她的脑子一团乱,不知为何,又涌现出严景松的样子。

他才是自己的生父?

想着远望他时,他已老迈的五官,与自己并没有太相似的地方,可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心底猛的抽紧,好似停顿了几秒,然后才恢复正常。

或许这是血脉相通,但徐若瑾发自内心对此人没有丁点儿好感。

因为从自己这具身躯出生,就已经被他判了死刑,交托他人抚养。

因为他的敌人是梁霄,梁霄是自己的男人。

一个这样的人,如何能在心底承认这是自己的生父?

或许,他还不如那个只给自己啃干馒头喝馊粥的杨氏。

眼圈晕染了湿润,徐若瑾带着丫鬟们往“若霄轩”走去。

那里,才是她的家,梁霄,才是她的依靠!

第三百八十九章 疯了

徐若瑾前脚进了门,梁霄便也从外归来。

看他一身酒气,但脸上并无醉意,似是在想事情,注意力格外专注。

“回来了?”徐若瑾望着他,“饿吗?正打算让惠娘再准备点儿宵夜。”

梁霄点点头,看向屋中的丫鬟,没见到春草和红杏,只有烟玉守在一旁,“人呢?”

“红杏有伤,我让春草去陪她了。”徐若瑾忙道。

梁霄知晓的应了一声,吩咐烟玉,“你去找惠娘吩咐吃食,”他抓起徐若瑾的手,“随我进来。”

徐若瑾不等再嘱咐两句,就被梁霄直线拽跑,烟玉尽管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被四爷冷待,也的确没什么好心情。

但谁让她之前的事情做的鲁莽了呢?

嫣儿小姐怎么还不给回复?她也知道自己该做点儿什么,可四爷要把自己支离开,是要与四奶奶私谈,怕自己偷听?

烟玉的脚步迟疑了下,又赶紧往厨房那里簇步行去。

“偷听”二字,她也只能独自臆想罢了,真被四爷抓到的话,这条小命恐怕就彻底的没了……

梁霄与徐若瑾进了内间,他立即把门关上。

搂着她便扑了床上,吻着她的小脸,大手上下摩挲,极不老实!

徐若瑾挣脱半天,才挪开他的脑袋,“还以为你是有什么正事要说,却是为了耍流氓……”

“难道这不是正事?”梁霄冰冷的脸上涌起一抹笑,翻身到一旁躺下,一把将她拽入怀中抱着,“我觉得这才是正事!”

“讨厌!”

梁霄开始扒她的衣裳,吓了徐若瑾好大一跳,“你干嘛?我现在饿的难受,根本没有力气,而且我今儿忙了一整日身上全是汗,还没有洗漱干净,连衣裳都是脏的,喂,你住手啊,衣裳都撕坏了!”

雪白一片,全部露出,梁霄抬起她的手臂看看,又抚摸下她肩膀的骨骼,“嗯,的确没伤到。”

徐若瑾咬着唇,立即一张大红脸!

今儿在姜家,他要看伤,自己不允他脱衣服,没想到回来他还记着……

心里虽然有些暖和和的,可看着自己褶皱成一团的漂亮衣裳,徐若瑾也只能欲哭无泪,忍了!

“对了,母亲刚才说,让你回来后去福雅苑一趟,找你有话说。”徐若瑾顿了下,“应该是说大哥孩子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梁霄似也对此事没想得通透,“我吃点儿东西再过去,怎么答复母亲,吃的时候想。”

徐若瑾白了他一眼,“姜三夫人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是只装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母亲不见得现在就动心思,怎么也得等三姐姐出嫁吧?”

“心焦则乱,只怕她忍不住。”

梁霄摩挲着徐若瑾的小脸,“总之这事儿我会与她细谈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这件事我是不担心,我却担心另外一件事!”

徐若瑾认真的打量着他,“的确是模样好看,很招女人喜欢……”

梁霄半挑了眉,“这不是好看,是英俊。”

徐若瑾笑翻个白眼,“否则也不会让那位姑娘至今不嫁,也惦记着你啊!”

梁霄沉下来脸,“你说姜婷玉?”

“你还能说出她的名字,真不容易!”徐若瑾调侃着,梁霄狠拍她屁股一巴掌,徐若瑾“哎哟”一声,连忙朝旁边挪了挪,“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她今儿可当着姜老太爷的面儿逼我答应,允她随时来找我这里做客呢。”

梁霄蹙紧眉头,“你怎么不直接拒了?”

“直接拒了,不是怕惹姜老太爷不高兴吗?不过后来三夫人告诉我,倒不必介怀老太爷,而是怕姜婷玉去找太阴县主告状。”

徐若瑾手杵着小脸,“我只能期盼姜家近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姜家大老爷快些带她们母女回京都了!”

“我会想办法。”梁霄回答的格外干脆,徐若瑾愣住,“真那么难缠?”

梁霄嘴角抽搐,“能不能不要再提?”

徐若瑾不依不饶,“提都不能提?”

“啪啪啪!”梁霄狠狠打了她屁股三下,“不许再提!”

“四爷,四奶奶,惠娘已经备好吃食了,奴婢先给三小姐和曹嬷嬷送去。”

烟玉的声音从外传来,徐若瑾苦涩小脸道:“知道了,送完吃食之后,你也填补点儿,别饿着。”

“奴婢谢四奶奶赏!”

烟玉的脚步声逐渐离去,梁霄才迈步下了床。

徐若瑾揉着自己屁股上的麻木,僵硬的穿好鞋子,去了正堂。

打也打不过,那就只能化悲愤为力量了,我吃!

梁霄心事不宁,吃过饭后便去了“福雅苑”,徐若瑾把自己撑的够呛,又不想马上就睡,等梁霄回来,她便起身披好衣裳,去后罩房看红杏。

红杏此时正在与春草躲在一个被窝里诉着心事。

想着姜必武今日对她的嘘寒问暖,红杏也不觉得身上的淤青难看,更不觉得疼痛,反而觉得自己应该伤的更重,他或许就会更加在意……

“你可是与四奶奶说好的,你不会动这个心,而且我今儿也瞧见姜家少奶奶,性格温婉贤淑,格外可人,姜少爷对她也特别的好,你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

春草初次把话说的格外狠毒,就是期望打消红杏心里的念头。

红杏苦涩着一张脸,“你说的我怎能不知道?我也是独自的幻想罢了,哪能当真?归根结底就是我自个儿犯贱,总惦记着得不到的。”

春草呸了她一下,“知道还不赶紧把念头消了?小心走火入魔!”

“这不是忘不掉了么?”红杏低下了头,摸着自己的伤处,“我也决定了,就不嫁人了,这辈子,只靠这点儿回忆过吧。”

“你疯了吧?”春草摇晃着她,“姜公子心里根本没你,你想想徐家的柳翠,你再想想凝香,哪一个有好下场!”

红杏看着她,“那我能怎样?祈求四奶奶为我找一户比他更好的人家?我是个奴婢,是个下贱的身份,那是不可能的,可让我找个家生的奴才,亦或普通人家的小伙子嫁了,我又根本不喜欢,岂不是坑了人家?”

春草知道她说的道理有点儿歪,却还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徐若瑾在门口听了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错不改,就是自虐,你这丫头,真是疯了!”

第三百九十章 异心

“四奶奶?是四奶奶吗?”

徐若瑾的声音在门外一响,吓的红杏立即瞪大眼睛,随后往被子里一钻,彻底的没脸见人了!

春草匆匆的下了床,为徐若瑾开门。

徐若瑾进了门便看到红杏那副模样,走过去便把被子掀开,“刚刚说的那么没羞没臊的,这会儿却觉得丢脸了?能耐呢?都哪儿去了?”

红杏不敢看徐若瑾,只用手捂着脸,躲在床角那里,“四奶奶,您别骂奴婢了,奴婢也是真心求您,别逼着奴婢嫁人,奴婢这辈子真的不想嫁了!”

“嫁不嫁,也是我说了算,论不着你说!”

徐若瑾拽开红杏的手,见她一张脸已红成苹果,却还因心痛苦,满是惆怅压抑。

“先让我看看伤。”徐若瑾语气强硬,似命令。

红杏不敢不从,轻轻的撩起衣襟,“真的没有多严重,只是摔了一下。”

徐若瑾伸手摸一摸,的确没有摔断骨头,才放下心,“依着我看,就是摔的太轻了,让你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红杏立即撅起了嘴,“四奶奶这话可不讲理,奴婢可是为了护着您才被推搡摔的!”

“我就是不讲理了,你拿我怎么着?”徐若瑾嘴上强硬,手却在为她捋着鬓角散乱的头发,“红杏,别自己折磨自己,不是我心狠,若是你真跟了他,日子能过的舒畅我也豁出去这张脸了,可他真不是一个好归宿。”

红杏嘴唇哆嗦两下,尽管心里很痛,却也知道四奶奶说的是实话,咬着唇,她狠狠点头,“奴婢知道,绝不去给人家做小!”

“这可是你答应的?”徐若瑾再次确认。

红杏狠狠的点着头,似是想让自己就这么晕过去算了!

徐若瑾不再追问,虽已逼着她承认现实的残酷,但再折磨久了,她真的会疯。

“春草,近些日子陪陪她,告诉杨桃跟你换一换手里的活儿,等这丫头彻底的清醒了,再回我身边去。”

红杏却不想依,“四奶奶,奴婢没事!”

“奴婢一定做到,不能让她自己折磨自己!”春草无视红杏,立即领了差事。

徐若瑾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回了若霄轩的主院。

梁霄仍未回来,因为梁夫人在逼着他说出梁辉的儿子,梁子瑜的下落。

“那是我的孙儿,我是他的祖母,我怎么能不知道他到底身在何处?不知道他是什么处境?他可是还不满一岁的孩子,梁霄,你的心太狠了!”

梁夫人震怒发火,不知砸碎了多少身边的杯瓶碗碟,她虽然曾想过,梁霄不会与她坦白,可事情真的发生,她却完全无法忍耐心底的痛!

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儿子,而不知下落的,是自己的长孙!

她能坑害哪一个?她只想知道下落,仅此而已!

“您不信任我?”梁霄没有任何表情,语句深沉,那双灰眸只看着梁夫人,他的母亲。

“是你不信任我!是我!”

梁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怒吼,“你宁肯告诉给徐若瑾,你都不告诉给你的母亲,你的娘,你却还指责我不信任你?梁霄,你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啊?”

“若瑾不知此事。”

梁霄回答的很干脆,“我可以告诉您,他很好,而且身边有妈妈和奶娘陪护,绝不会受到丁点儿伤害,我只能说这么多!”

“我要见他!”

梁夫人的声音刺耳急迫,不容置疑。

“不行。”梁霄果断拒绝,“梁家如今有外人在,还有那位宫中的嬷嬷,子瑜不能露面,而且,他此时露面被外人得知的话,大哥和二哥更危险。”

梁夫人退而求其次,“我可以离开家,只要我能见到他!”

梁霄仍旧摇头,“不行,会有人跟着你,寻找他的下落。”

“梁霄……”

梁夫人只觉得眼前眩晕发花,“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让我见到我的孙子?见到子瑜?”

不等梁霄回答,梁夫人歇斯底里的发泄开来,“我知道你心底恨我,从你为父受伤开始,你就恨我!”

“可那能怨我吗?的确是我让大夫们告诉你,你的伤无法治愈,可那时你父亲下落不明,老大和老二又不能回来,你又重伤不起,只有我带着芳茹,我不这么说,我还能怎样?”

“随后我让你投靠你舅父,你不肯,甚至宁肯信他人,都不肯把消息与我直白的说出来。你娶了徐若瑾,我不喜,你也怨我,我没让凝香堕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怨我,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你的母亲,根本不想我为你铺的路也是为了你好!”

“我在你的眼里就是个累赘,我可是你的生母,你的亲娘,你如此虐我,你于心何忍?”

梁夫人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痛哭不止,满脸是泪。

方妈妈也吓到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梁夫人会悲愤到这种程度,哪怕梁大将军被责贬之时,都没这样过……

“我是为了梁家,我问心无愧。”

梁霄顿下,补道:“而且我从未恨过您,因为您是母亲。”

“那你就让我去见子瑜!”梁夫人对他的话已不入心,她只想着自己的小孙子,只想着那个孩子。

梁霄的回答简单残酷,“不行。”

“为了免死令?”

“荒唐!”

梁夫人突然冲到梁霄的面前,朝着他的脸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你滚,你给我滚!”

这一巴掌很响,但梁霄却并未体会到疼,他的心骤然冰冷,冷到骨头发疼。

“夫人,您怎么能打四爷?四爷是为了家!”

方妈妈上前劝阻,梁夫人抽开她的手,“你也走,你就会向着那个徐若瑾,早已不是与我同一条心,我只要我的孙子,我只要子瑜!我谁都信不过,包括梁霄!”

梁霄紧紧的攥了拳,转身便阔步离去。

方妈妈心底也苦,但她却没有走,因为她知道,梁夫人已经濒临疯魔的边缘。

都是大奶奶那一封信害的……

既然把孩子送回,却又信不着四爷,害怕四爷是为了那一道免死令所以迟迟不让小少爷露面,这……这想的实在太荒唐!

梁夫人用帕子擦抹着脸上的泪,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还是老大家的说的对,梁霄果然会这么做,他果然与我不是同一条心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事

徐若瑾等了一晚,并没有等到梁霄回来。

没有人知道梁霄去了哪里,包括忠叔在内,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尽管徐若瑾不知道“福雅苑”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这一晚也没能睡的安稳。

梁夫人让梁霄去“福雅苑”,定是问梁辉儿子的事情,梁霄没能归来,最大的可能便是出了差错,母子没能谈拢。

翌日一早,徐若瑾醒来时,第一件事便看床边,空落落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昨晚是烟玉守夜,听到徐若瑾醒来,便主动上前打了洗漱的水,“四爷昨晚没回?那早饭只准备您自己的吗?”

“你不是守夜的?还用问我吗?”

徐若瑾的回答,让烟玉也觉得自己问题奇怪,“奴婢还以为自己没有听到声响。”

徐若瑾怔了下,也没说出责怪的话。

偶尔,她也听不到梁霄走路的脚步声,只是她似乎忘记了他的神出鬼没,还真是冤枉了人。

徐若瑾穿好衣裳在用早饭,一边吃她一边在想,稍后要不要去“福雅苑”为梁夫人请安。

尽管晨昏定省是自己应该做的,可昨儿的事,梁夫人恐怕心底还有怒气,真的质问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心底踌躇不定,仔细再想,又觉得这件事根本不是躲的事,若是不去,反倒是让婆婆多心了……

徐若瑾正思忖着,白芷从院外进了门。

看到她,徐若瑾便心底一叹,不用自己琢磨去不去,婆婆已经找上来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芷进门就是苦着一张小脸,“奴婢不用说,您也知道是夫人让奴婢来请您的,不过……”白芷瞧瞧周围,见有烟玉在身边,贴了徐若瑾耳边道:

“不过昨晚夫人与四爷吵的很凶,非常凶!”

“吵的很凶”徐若瑾笃定自己没有猜错,“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白芷摇摇头,“奴婢不知道,昨儿夫人把所有人都撵出院子了,只有方妈妈在身边儿,不过奴婢昨晚是守着正院门的,所以才听到了。”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忐忑起来。

不过忐忑也没有用,只能硬着头皮去装傻,还能怎么办?

迅速的把面前的粥喝完,徐若瑾便带着烟玉一起去了,之所以带着烟玉,也是徐若瑾心底有那么点儿小心思。

烟玉毕竟是忠勇侯府的人,梁夫人即便想与自己发火,也要掂量一下她想问的事情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如此一来,自己装傻就能更轻松些……

梁夫人早间丁点儿吃食都没用下去,方妈妈心里也有气,一句话也没劝,夫人说不吃,她便当即拿了下去,分给丫鬟婆子们了。

梁夫人阴沉的脸上,眼睛红肿,她足足哭了一晚,一晚都没能睡着,心里只想着自己那未曾谋面的长孙梁子瑜。

老大家的信上特意提及此事,说老四现在有了媳妇儿,不会与自己一条心,老大已经为了梁家即将奔赴战场,那免死令好歹要留给子瑜……

可是长孙流落在外,谁能保证孩子不吃苦?谁能保证外人不会背叛梁家,用孩子做要挟

放在谁的身边,都没有放在自家人身边安稳,没有放在祖母身边安全。

梁夫人之前虽有顾虑,梁霄说的那些她不是不懂,可居安思危,她越想那么大点儿的孩子流落在外,越是觉得恐怖,越是觉得无法忍耐。

只可惜,只可惜老四根本不肯告诉她孩子的下落,更何况她说出自己的打算?

对老四是否惦记免死令,梁夫人并不能完全的确定,她能确定的就是梁霄的确与自己不是一条心了!

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徐若瑾,梁霄说她不知道,难道她就真的不知道?

梁夫人轻撇嘴角,昨儿姜三夫人把她特意找走叙话,谁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件事?

梁夫人不能笃定这件事姜三夫人插了手,所以她没办法直接去问,但她可以先问问徐若瑾。

即便她说不知道,与自己装傻,单从她的言行和态度,也能推断出她到底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昨晚哭干了嗓子,她只觉得嗓子火辣,杯中的茶颇有些苦。

下意识的看向了方妈妈,却见方妈妈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目视门外,根本不看她一眼。

“昨儿的事,是我说话过了,您还真记了心里去。”梁夫人主动赔礼,“我知道您心里委屈着了,向你赔个不是,还不行?”

“老奴不敢责怪夫人,夫人是一家之主,您吩咐什么,老奴就做什么,何时夫人真觉得老奴不顺眼,老奴便自请离去,不在您面前碍眼!”

方妈妈语气清淡,慢慢悠悠,可懂她的梁夫人,却知道方妈妈是真的生气了!

“您看,又说这等气话,您知道我身边只有您了,您若走了,我可怎么办?”

梁夫人并不是寒暄,二十多年过去,她早已习惯了方妈妈的存在,根本离不开。

“您身边已有得力的人了,还要老奴干什么?大奶奶一封信,您就动手抽四爷的嘴巴子……”

方妈妈忍不住火气,把心底的怨说了出来,“老奴真的害怕,若是昨晚您身边有一把刀,还恨不得杀了四爷?”

“可他为何不肯告诉我?我是他的亲娘!”

梁夫人捶着胸口,不肯服输,“他宁肯信外人都不肯信我,这难道不是伤我的心?”

“老奴不懂,老奴只知道,大爷的安排您不听,偏偏大奶奶的信就让您好似变了个人儿。”

方妈妈说完,梁夫人立即回驳,“梁辉的信我又没有见到,我怎知他是这么安排的?”

“那您是更信大奶奶的,不信四爷?”

“我只信我自己。”梁夫人不肯认输,开始蛮不讲理。

方妈妈不等再回话,丫鬟便回禀,四奶奶进了院子。

梁夫人周正好衣装,望向门外。

徐若瑾一进门就看到梁夫人一脸隐忍的怒气,连带着方妈妈的脸色都很不好看,难道她们一早还吵架了不成?

微微福身,徐若瑾给梁夫人请安,“早间正想来给您请安,白芷姑娘便去喊我了,我是有事要来与您商量!”

“你有事?什么事?”梁夫人微有惊诧。

徐若瑾立即点头,“大事,真的出大事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遮掩

“有什么事你快点儿说,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梁夫人满是期盼,她幻想着徐若瑾是听到了子瑜的什么消息,特意跑来告诉自己!

尽管这个可能性非常的低,但这已占据了她的心……

“昨儿去给姜老太爷敬酒,姜家的那位长孙女姜婷玉贴了上来,纠缠不清,偏要跟在我的身边,而后姜三夫人斥了两句,她便开始哭闹起来,更说改日要到咱们府上来做客!”

“当着姜老太爷的面儿,我也没法子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也觉得她性格实在奇怪,还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徐若瑾猛吸一口凉气,“跟姜三夫人去大厨房的路上,三夫人特意的提醒我,这个人不能沾上,当初为了四爷,您还与姜大夫人结了怨!”

“可这些事情我之前一无所知,若是她们真的贴上来该怎么办?好歹也是姜家人,又不能给撵出去,”徐若瑾摊手无策,苦涩着一张脸,“我是真不知道了!”

梁夫人心里一沉,对她所谓的“大事”很不感冒!

可事情仔细思忖起来,也的确棘手……

她下意识的打量着徐若瑾,她不会是想拿这件事来堵上自己问子瑜事情的嘴吧?

梁夫人打量她片刻,淡漠的开了口,“姜陈氏与我不合,按说是不会舔着脸面进梁家门的,姜婷玉就是个小丫头,至于你这么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这点子小事你都如此惊慌失措,还能干点儿什么?”

“母亲,我倒不是这般看,姜三夫人也告诉我,姜婷玉寻常与姜大夫人都住在太阴县主那里,我只怕咱们冷待了她们,她们回京都再说点儿什么不中听的,咱们岂不是冤枉?”

“大爷和二爷都即将出征,三姐姐也马上出嫁,这时候再多点儿添油加醋的闲言碎语,我还是有些担心的!”

徐若瑾的分析,让梁夫人心底一紧,“咱们家能有什么被拿捏的把柄?再添油加醋又能传成什么样?”

“我只说一件事,您就明白了!”

徐若瑾指了指白芷,烟玉几个丫鬟,“咱们府上现在一共有十二位妈妈,十二位丫鬟,厨娘六位,二门处的长随,小厮,采买,车夫一共十四人。”

“梁家是被责贬到中林县,虽未获罪,但伺候的下人是不允超过十个。”

徐若瑾掰着手指头算,“人数上已经超出了太多了,单是这一条,就足够拿捏咱们了!”

梁夫人心一沉,仔细看看徐若瑾,她说的也的确有道理……

“姜家与梁家相交多年,纵使姜陈氏有心挑剔,也不敢轻举妄动的,那是坏了梁家的情意,她担当不起。”

“可姜婷玉不见得这么想。”

徐若瑾对此仍存芥蒂,“若是她没有这份心思,也不会当着姜老太爷的面儿偏要我答应允她来做客,而且,我觉得她的城府要比姜大夫人深得多,而且年纪尚轻,又不在姜家生活,恐怕对您刚刚所说的两家情意,没有那么深的体会。”

梁夫人有些不耐烦,语气也重了些,“若让你说,她还能做出什么不着调的事?怀恨在心,去找太阴县主告状?”

徐若瑾直盯盯的看着梁夫人,没有回答。

梁夫人自己说完,也愣了一愣,“这事儿是不可能的,不过你刚刚说的也不无道理,如今的梁家,还是别沾染这等麻烦。”

“所以我想问问母亲,该怎么办?她若真递了帖子,咱们是接还是不接?怎么招待?”

徐若瑾见梁夫人已经思忖到别处,不由得放下了心。

此时的梁家从外人看来,是铜墙铁壁,可府内的气氛却与昨日大不相同。

贸然迎客,谁知会被人瞧出些什么问题?

“这事儿容我再想想的。”梁夫人的脑子里现在只有孙子,没有丁点儿的空隙去思忖姜家母子的心思。

徐若瑾立即点头答应,“那我先去管事处算算昨日的开销,把账册填好。”

“嗯,去忙吧。”梁夫人随意的一甩手,颇有撵人之意。

徐若瑾行了礼,转身便往门口去。

“等等!”梁夫人突然质问,语气和表情格外硬,“昨儿,姜三夫人找你,没说什么别的?”

徐若瑾眨了眨眼睛,又似仔细思忖,“还说了点儿醉茗楼的事,也抱怨了几句四爷灌倒了太多人……其余没说什么了。”

“哦,对,”徐若瑾咬着嘴唇,低头愧疚,“还数落了我一顿,说我不要多管男人的事,让我专心为四爷生子……”越说头越低,声音越轻,脸色更是红,已经快钻了地缝儿去。

梁夫人更是不耐,“数落的也没错,家事管好,便把心思都放了你的肚子里,有拿捏不定的,就来回给我,其余的事不要擅自做主,更不要瞒着藏着,懂了吗?”

“若瑾知道了,母亲可还有吩咐?”徐若瑾诚恳的点头,直勾勾的看着梁夫人,等着梁夫人说话。

梁夫人这一次摆动的手更快,“走吧走吧,下晌也不用来烦我了,我要歇一歇!”

“是。”徐若瑾应答后,便再次转身离开了屋子。

只是转过头的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后背流了一层冷汗。

从自己进了屋,婆婆的眼神便如刀在肆意的宰割审度,自己若一个表情不对,或许都会被她捕捉到!

她也并不是刻意要把姜陈氏母女拿来当挡箭牌,昨儿一晚没睡,她的确是想到了如今的梁家,能被拿捏的把柄都有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那毫无章法的母女二人会做出什么事?

这是不可推断和无法推测的。

所以今儿一进婆婆的门,她便先声夺人,把这件事抛出来,转移下婆婆的注意力,对姜三夫人与自己私谈的事,也可一句话便糊弄过去……

梁霄啊梁霄,还不如不让三夫人告诉自己这件事,知道以后,瞒的实在太艰难了!

徐若瑾偷偷的猛吸一口气,舒缓心中的紧张感。

只是梁霄到底去哪儿了呢?

徐若瑾心中惦记,虽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但看今日婆婆的面色以及方妈妈的态度,她能感觉到事情不小。

要不要找方妈妈去问问?

恐怕她很难有机会离开婆婆身边,只能暂时放一放……

徐若瑾正在思忖的功夫,就见到二门处的一位妈妈跑来,手里还递了一张名帖,“四奶奶,姜家的大小姐已经到门口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徐若瑾瞠目结舌,今儿就追来了?

这个姜婷玉?还真是够难缠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理智

徐若瑾立即又折回“福雅苑”,把消息告诉给梁夫人。

梁夫人也惊愕半晌,没缓回神来。

刚刚还在埋怨徐若瑾的大惊小怪,可没想到这刚说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姜婷玉居然已经上门了?

而且还是到了梁家门口才递帖子,岂不是明摆着必须让进门?

梁夫人讨厌这种被逼迫的手段,特别还是姜家的一个小丫头!

想打着太阴县主的名号来压制自己不成?还真就不给她这个脸了!

“既然都已经到了门口,那就请进来吧,先带来给我请一个安。”

梁夫人的语气格外淡漠,“去把曹嬷嬷和你三姐姐也请过来,然后再去门口迎她进来。”

“那恐怕要耽搁一会儿功夫,让婷玉姑娘等着?”

徐若瑾试探的问,梁夫人冷哼一声,“她愿意等就等,不等就走,未提前递帖子来约时间就已经够过分了,我还得让着她一个小丫头不成?”

“即便在京都,太阴县主瞧见我,也是客客气气的叙话,她算什么东西!”

梁夫人发了怒火,徐若瑾心底窃喜,脸上则一派无奈,“实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黏上来,母亲您不舒服,用不用我稍后为您煮一碗醒神汤?若是用的话,我这就让白芷先把材料预备出来。”

梁夫人看她片刻,知道徐若瑾是借机想躲开姜婷玉,“那你就去准备吧,好歹是你的手艺,让婷玉姑娘也尝尝。”

二人对视,其中含义都心知肚明。

既然是醒神汤,又是补汤,酸了甜了苦了的,就都忍着喝吧。

何况,她虽然年纪不小,但好歹是未嫁的姑娘,自当不能与梁夫人用同一种了……

徐若瑾领命退下,梁夫人召唤了方妈妈进内间去换一身待客的衣装。

若是旁人,她如今这身也就将就了,可那是姜陈氏的女儿,她就要另外再备一套更端庄贵气的!

徐若瑾把需准备的配料名字写给了白芷,又慢悠悠的去了梁芳茹的小院儿,把姜婷玉已到门口的事情告诉给她。

“母亲说,稍后婷玉姑娘要去福雅苑请安,让三姐姐和曹嬷嬷也去一趟。”

徐若瑾说完,梁芳茹格外惊愕,“我不认识她,为何让我去?”昨儿觉得这个姑娘挺不讨喜,梁芳茹很有避开之意,“能不能不去?”

“这是母亲吩咐的,我觉得三姐姐还是去一趟为好。”徐若瑾看向曹嬷嬷,“婷玉姑娘是太阴县主的外孙女,格外受宠,在京都时,她更常住在县主身边,并不在姜家久居。”

曹嬷嬷听懂了徐若瑾的意思,也明白梁夫人为何这般吩咐,“既然是夫人相邀,还是能去则去,三小姐出嫁之后,恐怕也会遇上很多这类的姑娘小姐夫人们,难道不喜的都不见么?”

曹嬷嬷开了口,梁芳茹没什么再多说的,“芳茹都听嬷嬷的,嬷嬷教导的对。”

看向徐若瑾,她则催促道:“我去换一身衣裳,四弟妹你还是去门口迎吧。”

“不急。”徐若瑾坐在椅子上,没有分毫想要离开的意思,“我等着三姐姐换好装扮,我不急!”

梁芳茹瞧她这幅模样,也明白了徐若瑾到底是什么心思。

叫了绿萝跟随自己进屋,便只有曹嬷嬷和徐若瑾在屋外等候。

“四奶奶您不去换一身更妥当的待客衣装?”曹嬷嬷先开了口,徐若瑾愣后,看看自己的衣裳,摇摇头,“不换了,这一身也是新做不久的,何况,换的太张扬了,反而容易被挑剔毛病。”

“母亲违礼,有忠勇侯府的面子在,三姐姐的珠钗戴的花哨些,因她是待嫁世子妃,没有人敢挑毛病。”

徐若瑾指指自己,“我?还是安分点儿更好,何况,未遇上特定的场合,我没有把自己打扮那么周正华丽的习惯。”

“也可能是……之前穷惯了!”

徐若瑾的话,倒是让曹嬷嬷笑了,“四奶奶说的有道理。”

“这也是方妈妈教的好。”

徐若瑾的回答,让曹嬷嬷摇了摇头,“不,不完全是教的好,而是四奶奶您出生就带着这份气质和豁达的心胸,德言容功这四项,再厉害的教习嬷嬷也无法教个透,关键在于本心。”

“若是心不对,教的再好也会把人引了偏路上。”

曹嬷嬷的话,让徐若瑾思考了下,点头道:“若瑾受教了!”

“不敢当,我不过是说上几句实话而已。”

曹嬷嬷看着她,“不过我还想提点四奶奶一句话。”

“嬷嬷请讲。”徐若瑾认真的听。

“展望的太长远,会让人迷茫,增了贪欲,贪欲越强,越容易丧失理智,陷入危险。”

曹嬷嬷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所以,四奶奶如今生活安和,四爷待您相敬如宾,恩爱美满,也足够了。”

徐若瑾眉头微蹙,随即展开,“我会仔细思忖嬷嬷您的这些话。”

曹嬷嬷回道:“那是我的福气。”

梁芳茹此时已经换好了衣裳,曹嬷嬷和绿萝便准备跟她去福雅苑。

徐若瑾与几人一同走到门口,便朝向二门处去迎姜婷玉。

只是这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是曹嬷嬷的话。

她为何会与自己说这些?

安宁祥和,恩爱美满就够了?这是让自己别去奢望什么?自己又有什么可奢望的?可探奇的?

徐若瑾的心理突然蹦出了一个人影,严景松。

再想到曹嬷嬷每一次提到“严家”,言行举止都会不太一样,难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徐若瑾不敢相信,怎么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可若是不可能,曹嬷嬷又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话呢?

这是一个谜。

徐若瑾虽刻意的忽略,但她的确很想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又在何处……

心里思忖着,已是快走到二门。

徐若瑾晃了晃脑袋,把杂乱的思绪抛开,还是先对付眼前的姜婷玉吧,至于身世,想的再多,又有何用?

她姓这个“徐”字,而不是姓“严”,那还想它干什么?

姜婷玉已是在梁家大门口等了快一个时辰,早已是气的眼冒金星,点火就着!

“哼,我等,我就等,我倒要看看,梁家人到底让不让我进这个门!!”

第三百九十四章 谈禅

“让婷玉姑娘久等了,这可着实是我的错,还望你不要怪罪!”

姜婷玉从轿辇上下来,徐若瑾自是笑脸迎了上去,虽然笑的有些虚伪,但让她诚心诚意的笑,着实是笑不出来。

姜婷玉故作出羞涩柔婉,“还以为若瑾妹妹你是不想见我呢。”

徐若瑾连忙道:“哪能呢……”还真是不想见,可惜你自己堵到门口来了!

“我从姜家出门时,还特意带了妈妈们早上做的小点心,只是等的久了,恐怕没有早间用时那么脆了,不过既是带来了,还望若瑾妹妹不要嫌弃。”

姜婷玉从身边的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提盒递了过来,“就送给若瑾妹妹你了。”

“哎哟!”徐若瑾立即拿过来,“这真是我刚刚不好,知道婷玉姑娘来,我便高兴的去通禀母亲了,母亲知道后也很高兴,只告诉我迎了你,就去福雅苑,她也想与你说说话,就这么一耽搁,才让婷玉姐姐久等了,只是,也辜负了你的心意了。”

姜婷玉脸色一僵,“要去见梁伯母?”

“对啊,母亲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你了。”徐若瑾回答的格外痛快,其实看到姜婷玉难看的脸色,才是最痛快!

姜婷玉也知道自己没法拒绝,更知道这是徐若瑾刻意安排的,“若瑾妹妹还真是有心了。”

“婷玉姐姐许久不来一次,自当要重视!”徐若瑾没有重咬最后两个字,簇着姜婷玉便上了轿辇,“还是先去母亲的院子?然后咱们再坐下来细细的聊,正巧也别再让这点心耽搁久了,母亲也正能品一品婷玉姐姐的心意!”

姜婷玉知道无法推托,只能先去见梁夫人,便不再耽搁时间,直接上了轿辇。

徐若瑾坐上了另外一个,由婆子们抬去“福雅苑”。

这一路上,姜婷玉故作新奇的看看这里,望望那里,偶尔又惊诧的欢呼几声“好美好美”。

她本是想做出一副亲近梁家,吹捧梁家的模样,只是这般一来,倒感觉她是乡村进大宅门的村姑……实在,让人着实无语。

徐若瑾因在姜婷玉的身后,每一次她摆完这幅模样,都忍不住翻上几个大白眼!

一旁跟随的烟玉也憋笑快憋出了内伤!

她终于能明白为何太阴县主宠爱的外孙女嫁不出去了,这绝对不是因为长的不够漂亮,而是因为行径实在让人无法容忍……

就这样的人,当初还想进梁家的门儿

简直就是笑话!

终于一路走到“福雅苑”,徐若瑾下了轿辇好生深呼吸,让自己憋了半晌的伤缓和缓和。

丫鬟们已经在外相迎,白芷则撂起珠帘,引着姜婷玉进门。

姜婷玉不等多观望一下院落,就被簇拥进去,跨过门槛一抬头,正看到梁夫人在主位上瞧着自己,她则不得不过去福身请个安:

“给梁伯母请安了,昨儿人多喧闹,没能见到您,始终是一个遗憾,今儿特意来府上给您请安,因为心思太急迫,便直接到您这里来了,知道您是大度之人,不会怪罪小侄女的,是吧?”

姜婷玉这一番说辞,让梁夫人笑不出来,“你自己都说了怪不得,我还能说什么?起来坐吧,你母亲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提到了姜陈氏,姜婷玉抿了下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才挤出笑道:“母亲原本也是想来的,只是父亲今日有几位邀约的朋友,让母亲随同,母亲也很遗憾呢。”

其实是姜陈氏不敢来……

“原来如此,我也很遗憾。”梁夫人的话,姜婷玉只当听不懂,可她不想再接话,因为她感觉到梁芳茹身后的教习嬷嬷在看着自己,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刚刚才看到芳茹姐姐,忘记给您请安了。”

姜婷玉立即又站起身福了福,“姐姐是有福气的,马上就成为涪陵王世子妃了,可着实让我好生羡慕呢。”

“妹妹也是有福气的,太阴县主那么宠爱你,吉人自有天相。”梁芳茹跟随曹嬷嬷习学很久,客套话也张口就来。

提到太阴县主,姜婷玉还是很自傲的,“外祖母的确是很宠爱我,我也愿意在她老人家身边儿孝敬着,这一次知道我要来中林县为祖父庆寿,还特意让我向梁伯母问好,也让我多问候一下梁霄弟弟。”

提到梁霄,姜婷玉的眼睛发亮,“对了,梁霄弟弟在何处?怎么没看到她?”

徐若瑾在一旁险些被唾沫呛死!

喊自己若瑾妹妹就行了,居然喊梁霄弟弟

梁霄?弟弟?怎么始终无法把这两个词汇搭配到一起,她很想爆笑,笑到不能自制!

梁夫人的脸色也着实难堪,她看向了徐若瑾,见徐若瑾低头故作没听见,但见身子的抖动,便知道这丫头是在忍着……

“男人,自不会在家呆着,估计是出去忙了。”

梁夫人随意敷衍,又把话题转开,“若瑾啊,我不太舒服,去为我熬一碗醒神汤。”这是她们早就准备好的。

徐若瑾立即应下,“母亲稍等,我这就去。”

“若瑾妹妹,我跟你一同去可好?”姜婷玉本就是想来找徐若瑾打探一下梁霄的消息的,可谁知被弄来见梁夫人?

她很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婷玉姑娘还是不要去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徐若瑾怎么可能带着她?自己是借机逃的!

姜婷玉不依不饶,撅起了嘴,“你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想带着我!”

“这你可是误会我了……”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去!”

“别争了!”梁夫人朝着姜婷玉摆了摆手,“我正想问问你京都的近况,难道就不想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聊聊吗?还说是昨儿没见到我,今儿特意来的?”

“伯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跟若瑾妹妹去学学……”

“那等事情你不用学,就回来我身边儿吧。”梁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又看向了曹嬷嬷,“我正是想与曹嬷嬷谈禅,你跟随太阴县主身边,也一定有所涉及,一同来探讨吧!”

姜婷玉一脸黑线,傻在原地,徐若瑾撒腿就跑,格外迅速!

出了门,她便憋住声音笑个不停。

婆婆的手段太狠了,居然抓着姜婷玉谈禅?恐怕谈过这一回,她再也不会来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自受

白芷已经把材料都准备好,徐若瑾也不着急,不慌不忙的开始炖起了补品。

补品若想好喝,想营养丰富,总得炖够时候吧?

丫鬟们都不懂,不知何时该下哪几样料更好,那自己就得在这里看着吧?

徐若瑾已经想好了借口,坐了一旁的椅子上悠哉游哉的休息。

她之前曾想过是否要派人去告诉姜三夫人一声,姜婷玉跑来自己家,而后一想,母亲都已经用了这等手段,姜婷玉下回应该也不敢来了。

那便不必因为她大动干戈,再请动姜三夫人。

有些事能自行处理还是不必牵扯到太多的人,因为不知会不会因为无意的一件事,引出更多的麻烦。

更何况,姜三夫人现在手中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自己离她越远越好……

补品总要有个时间,徐若瑾本想小寐片刻,孰料管事妈妈们找上来,核对昨天姜老太爷过寿一日的开销支出。

这件事处理完毕,杨正又来请示,昨儿家中的几匹马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坏了肚子,需要休息,这几日马车用不得了,若是有出访之事,需要往七日之后安排。

徐若瑾立即翻了白眼,无奈连叹。

她刚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出去游玩的理由,亦或者鼓动婆婆去凌空寺拜佛几日,离开梁家,以免姜婷玉在中林县时再赖上来。

马儿闹脾气了,这个想法着实落空。

那就只能期望今儿姜婷玉彻底被吓的不敢再来……

这个重任还不见得是婆婆能做得来,需要曹嬷嬷出手才行。

曹嬷嬷是宫中的教习嬷嬷,她训斥姜婷玉几句,即便姜婷玉去向太阴县主告状也无用。

那可是宫里的教习嬷嬷,即便是训斥,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的,挨骂是福气!

徐若瑾正思忖着,白芷连忙过来回,“四奶奶,您若再不喊停,小锅里的补品要炖烂了!”

“多长时间了?”徐若瑾忙问。

“半个时辰了!”

“起锅吧。”徐若瑾也知道耽搁的太久不合适,想必姜婷玉听了半个时辰谈禅,再喝一碗酸苦汤,也应该滋味儿十足吧?

厨娘们把两碗醒神汤盛了出来,白芷和烟玉分别端着。

白芷的自是给梁夫人,烟玉的是给姜婷玉的,而梁芳茹和曹嬷嬷的,是两杯清淡的茶,徐若瑾自己是一杯清清的白水。

无法推脱,更无法挑剔……

徐若瑾带着丫鬟们去了正堂,孰料这里只剩下梁夫人和梁芳茹,曹嬷嬷了。

姜婷玉已经不见人影。

徐若瑾眨了眨眼,给梁芳茹使了眼色,询问姜婷玉去了哪里?

梁芳茹忍不住苦笑,“婷玉姑娘已经走了,四弟妹不用不敢开口了。”

“这么快就走了?”徐若瑾张大嘴巴,自觉是高估了姜婷玉的忍耐力。

“我曾见过太阴县主几次,那是一位端庄得体的贵人,却不料宠爱的外孙女却这般不堪。”

曹嬷嬷的评价很直接,“着实为太阴县主丢了脸面,宠的不像样子了!”

梁夫人皮笑肉不笑,“好歹比她母亲还多点儿心眼儿,知道知难而退,不在这里继续丢人了。”

“如若梁夫人无事,我便随同三小姐回了,三小姐还有两份功课未做。”曹嬷嬷不再提姜婷玉这个话题,似是不齿不屑,不愿再理睬。

梁夫人立即点头,“今儿着实是足够荒唐,让曹嬷嬷您见笑了。”

“原本以为大宅门里出来的姑娘都端庄得体,纵使不通琴棋书画,也能说几句可人儿的话,但今儿是长了教训,也是开了眼界了。”

曹嬷嬷的话听不出是寒暄客套还是内心真言,梁夫人却认同的点了点头,“我也长了见识,或许家中总会有几个不省心的,不能事事顺意罢了。”

语气有些酸,徐若瑾立即想到了梁霄身上。

或许梁夫人口中最不省心的就是梁霄了吧?

虽然自己也这么认为,但徐若瑾却不认为是梁霄的错……

即便错了也不认,谁让那是自己男人?

胳膊肘绝不能往外拐,纵使对方是自己的婆婆。

徐若瑾心里腹诽,曹嬷嬷已经与梁芳茹告退。

她准备好的清茶,两个人自当没用,只是为梁夫人准备的醒神汤,白芷已经递上。

梁夫人抿了一口,目光看向本是为姜婷玉准备的那一碗,又看了看徐若瑾,“好歹也是费心熬的,她没福气品,你就用了吧,否则岂不是浪费了!”

“啊?”

徐若瑾嘴巴张的硕大无比,自己喝?

“那个,母亲,这个,我还是不用了吧?那里倒是加了不少口味重的药料,我喝不太合适。”

梁夫人很不满意,把手中汤碗往桌上一放,瞪她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是毒药吗”

“不是,的确是补汤,只是味道不佳。”徐若瑾犹犹豫豫的把实话挑明,梁夫人白她一眼,又端起了桌上的汤碗,“既然不是毒药,那就喝,苦了还是酸了,又能如何?终归都是对身子好的,还那么挑三拣四的!现在就开始挑剔滋味儿不佳,不肯入口,将来梁家真遇上苦难之事了,你还饿死不成?”

“我喝!”

徐若瑾回答的格外痛快干脆,昨儿刚在姜老太爷面前体验一回什么叫自作自受,今儿在婆婆这里再经历一次,那颗小心肝早已麻木不堪,细碎细碎了!

“咕咕咕”一口灌了下去,徐若瑾一抹嘴角,“好喝,还真挺好喝!”

梁夫人才不管她是否在故意说反话,径自的把手中的汤喝完,便打发徐若瑾离开,“走吧,别在我跟前呆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府里的事还都依靠你呢!”

徐若瑾嘴苦的不想多说话,只福了福身便转身而去。

方妈妈在一旁无奈摇头,“您跟四爷闹不痛快,把火气都撒了四奶奶这里,合适?”

“我不管合适不合适,她们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他们痛快,就这么简单。”

梁夫人撂下这话便闭上眼睛,方妈妈无奈摇头,这日子,还想闹的多么荒唐?

徐若瑾出了“福雅苑”的门便坐在石阶上粗喘,她看向一旁毫无表情的烟玉,吩咐着:“看什么?觉得若是你那位嫣儿小姐嫁给四爷,母亲绝不会这么对待她?这事儿别想了,因为只是你自己的幻想,谁都不可能回到过去重改历史,那就踏踏实实朝前看!”

烟玉被戳中心思,却不愿承认,“奴婢冤枉,奴婢可什么都没说。”

徐若瑾才不听他的狡辩,“别冤枉了,去找顺哥儿,让他过来见我,我要知道四爷去了哪里,马上,立刻,他若敢说不知道,我就要他好看!”

第三百九十六章 情绪

梁霄此时正在醉茗楼的私地,吩咐手下的人做事。

视野之外,花香鸟语,绿草蓝天,而雅阁之内,七位黑衣之人,在等候梁霄的吩咐。

白天,他们是潜伏在中林县内各行各业的百姓;

入夜,他们便改换行装,是为梁家拼搏的死士!

自梁大将军被责贬到中林县,他们便从军中出来,顶一死人之名,改名换姓,跟随梁家一同到此。

梁家三位爷之中,他们更是最崇敬梁霄这位四爷。

大爷虽能征善战,却优柔寡断,二爷匹夫之勇,戾气最重,城府太浅。

只有四爷的品行脾气最像梁大将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护送梁大将军到中林县的路上遇到行刺,他也只身抵挡,坚决不让他们暴露行迹!

那时那刻,他们恨不能拼了,大不了反了,可军令如山,他们知道四爷已经下了令,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爷独自拼搏,看着他被利剑穿胸!

可若当时反了呢?

梁家的谋逆之名就彻底的摆脱不掉;

边境之地的大爷和二爷两家人定遭格杀……

仅仅只是一念之间,四爷所想便格外长远,他容梁家的污名成真,纵使想反,也要他梁霄下令,是真的反!

这是四爷的原话,这也是他们衷心效力的原因!

各人领了令,便接二连三的离去做事。

最后一个黑衣之人离开,梁霄才喘了口气,望向夜色中的那一片芙蓉树。

花色绚烂,可惜孤身一人,却无赏花之心。

他虽不想回去,可他却很想她……

“笃笃笃”,有敲门声。

梁霄把念头抽了回来,“进。”

进来的是杨正,梁家的长随……

“四爷。”杨正今日被突然找上,很是奇怪。

而后被直接带到醉茗楼,他才知道,原来四爷是在这里。

“四爷,没想到您是在这里,今儿姜家那位大小姐去了咱们府上,四奶奶也一直询问您去了哪儿,夫人也惦记着……”

“以后,大嫂送来给母亲的信,你全部烧了。”梁霄打断了他的话,直接下令。

杨正愣住了,“四爷,这个奴才如何向夫人说?”

“你想怎么说?”梁霄看着他,两道怒恼的光芒吓的杨正一个趔趄,嘴唇哆嗦下道:“奴才不知道。”

“在京都时,你一直是大哥身边的人,这个我知道,忠叔老了,总要有个接班儿的,你正合适。”

梁霄的脸上冰冷如霜,“这是大嫂许诺的?可若你违了我的令,你永远都做不成。”

杨正只觉得喉咙发干,不停的咽着唾沫,“四爷,奴才也不是听谁的或者不听谁的,只是夫人这般吩咐,就这般做了,没有别的念头。”

“送来信,不许拆开不许看,烧了!”

梁霄重复了一遍,“若有违抗,我就杀了你。”

杨正眼露胆怯,“四,四爷……”

“这是军令。”梁霄的语气很平淡,包括之前那一句“杀了你”,好似随意叙说着天气,可杨正知道,四爷向来不出虚言,他真做得到。

“奴才……遵命!”杨正拱手鞠躬,算是答应下来,无论他是否自愿。

“行了,回吧,不要告诉母亲你见过我。”梁霄说完,又转过身看向窗外。

杨正抬头看了几眼,才悄悄的溜了出去。

出了门,杨正只觉得自己浑身冒了冷汗,湿漉漉的。

因为他感觉到四爷怒了,是真的怒了!

杨正离去,又一道倩影从门外进来。

梁霄没有转过头,也知道进来的是姜三夫人。

“你不去看看那个孩子?”姜三夫人笑着提议,“倒是个乖巧的,不哭不闹。”

“他还是要离开这里。”梁霄又一次下了决定,“我很快会送他走。”

姜三夫人愣住了,“梁霄,你信不过我?”

“不是。”梁霄的回答更干脆,“我想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那里谁都不会去找,也谁都不敢去找。”

姜三夫人顿了下,点点头,“何时走告诉我,我会提早安排。”

“我会亲自去送。”梁霄说到此句,舒了一口压抑的晦气,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不信任自己的母亲……

姜三夫人感觉到他散发的戾气,无奈的摇头,“梁霄,虽有句话是能者多劳,可做得越多的人,遭遇的诟病越多,这你是知道的。”

梁霄的回答很坚决,“梁家的名誉,终将从我这里起复,无论大哥和二哥是怎么想,我必须去做。”

“梁大将军也这么想?”姜三夫人提到他的父亲,梁霄肩膀一沉,“他只需看着就好!”

话题过于沉重,姜三夫人也不想再谈。

从她的父亲同意协助梁霄开始,姜三夫人便全力协助梁霄做事,这也是姜老太爷的吩咐。

但姜家之中,只有姜老太爷和三夫人,哪怕是姜中宏,姜中方兄弟也不知道。

姜必武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直接问过。

这是姜家与梁家的协定,也是姜老太爷与梁大将军的情分。

掌柜的突然敲门回禀,“梁四爷,三夫人,梁四奶奶已经到了门口了,您二位要见吗?”

姜三夫人一愣,“徐若瑾来了?”看向梁霄,“她知道你在这里?”

梁霄也是微怔,“她不知道。”他笑了,“她许是要发火了。”

姜三夫人埋怨的瞪他一眼,“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想些什么,居然能笑着说出自己媳妇儿要发火,这都是什么心思,好似更乐意她生气似的。”

“她生气起来很好看。”梁霄的坏心绪立即抛开,“我就喜欢看她胡搅蛮缠。”

姜三夫人不知该如何评价,转身出门去迎徐若瑾。

她实在无法跟得上梁霄奇葩的思维,可若不是他奇葩,或许也不会有今日这番城府智勇。

徐若瑾见到姜三夫人时,便已看出梁霄就在这里。

“我要去见他。”

“你随意。”姜三夫人笑着让了路,徐若瑾气势重重的就奔了进去,后面还跟着春草和顺哥儿。

只是顺哥儿没什么好下场,正被春草揪着耳朵……

徐若瑾推门而入,便看到梁霄在看她。

“你太过分了!”她叉腰怒骂!

梁霄点了点头,“要发火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发火

“发火?对,我应该发火!”

徐若瑾叉腰看着他,却又觉得这事儿不能外露,便转过身去关上了门。

转身再想发火时,却已被他一把抱在怀里,“想你。”

“别觉得一句话就能把我的火消了!”

徐若瑾虽嘴硬,心里却已有软下去的趋势,“你动不动就跑,烂摊子就留我一个人收拾,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想我?你娶我回来,就是做这个的,是吧?”

梁霄瞧着她怒目圆瞪,气鼓鼓的样,倒是被逗笑了,伸出手臂,“那你打我几下?”

“真打?”徐若瑾对他的提议很惊愕。

梁霄点点头,“打。”

徐若瑾举了举拳头,“真的?”

他继续点头。

“不给你这个面子,你让我打我就打?”她挽起他的袖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哎哟……”

徐若瑾捂着嘴,他手臂上的肌肉太硬,牙印没留下,倒是把自己的牙给咯的生疼,“讨厌,我就不该来找你!”

梁霄把袖子整理好,为她揉着咬疼自己的小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顺哥儿说的?”

“他?哼!”

徐若瑾想到顺哥儿就生气,“他死鸭子嘴硬的一个,怎么可能告诉我?怎么问都不吐口,软硬不吃,我索性揪着他出来找,自是要先把灵阁和醉茗楼瞧一瞧了!”

“好似除了他,我自己就没辙了似的!”

“对,他惹了你,罚他。”

梁霄添油加醋,分毫没有把顺哥儿卖了的心思,而且这一句的声音刻意放大,让在门口的人也听得到!

顺哥儿本就是个耳朵灵的,听了四爷的话,欲哭无泪,死的心都有了!

可谁让他是奴才呢

奴才最大的任务就是给主子背黑锅!

徐若瑾抬头望着他,她感觉得到,他虽然在逗弄自己,虽然在尽力的笑,可他心底和眼神都显露着压抑的怒气和烦躁。

亦或许外人不易发现,可她,与他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的她却能够体会很深。

“早间母亲并未问我大哥孩子的事情,正巧姜婷玉突然来了,虽然厌恶了些,倒是把事情给搅和了。”

徐若瑾抿嘴笑眯眯的看着他,“她可是很惦记着你呢,一直想见你。”

梁霄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嘴角抽搐,拍了她屁股两下,冷哼道:“故意恶心我!”

“总得报复一下,不然我心里的火哪能消了?”徐若瑾拉着他的手去了庭院之中。

庭院中静谧祥和,花香弥漫,绿草清香。

徐若瑾感受着苍穹月夜下的美景,提起他和梁夫人之间的矛盾,“有句俗话,叫远了香,近了臭,大哥大嫂在边境离得远,母亲又终于有了长子长孙,难免情绪激动一些,你一直在他身边,她能瞧着看着,难免会对你有所忽略。”

看向他,她道:“还是别太往心里去了。”

梁霄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你倒是开通。”

“我只是觉得,再怎么着,那都是娘。”徐若瑾情绪萧瑟,“而我?却不知生母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想挨两句骂都找不着人……”

“你不懂母亲心里的长次之分。”

梁霄找寻了一个休歇之地,抱着她坐下,“大哥始终是她心底最疼,最惦记的人。”

“大哥是家中的嫡长子,自生下来便被所有人关注。”梁霄眼望星空,似自言自语,又似倾诉给她,“父亲教授他习武兵法,母亲亲授诗歌字画,更是请了京都最有名望的大儒教习四书五经,文人典籍。”

“大哥也很争气,样样精通,更是格外尊敬长辈,挑剔不出丁点儿错处,连先帝都赞许他是一个少年天才。”

梁霄看向她,“你或许不知,我与二哥所会的文武之术,都是由大哥教的。”

徐若瑾张大嘴巴,“是大哥教的?”

梁霄点点头,“对,都是大哥教的。”

“为什么?”徐若瑾对此甚是惊讶,梁家曾经荣耀无比,请哪些先生前来教习,都不会拒绝,为何偏要大哥教习两个弟弟?

“大哥年长,二哥是姨娘所生,而那时父亲忙碌在外,无暇教习二哥习武,而又因二哥的出身低贱,那位大儒不肯教,所以便由大哥代授。”

“母亲生下我之后,那位大儒已经过世,母亲觉得大哥已是这般优秀,教习我与二哥绰绰有余,不需要再额外请先生和教头。”

“而后父亲觉得我习武的花架势太多,便请了姜教头,也便是姜三夫人的父亲,二哥也跟随苦练。”

徐若瑾杵着小脸认真的听,“我没想到是这样。”

梁霄抚摸着她的头发,“母亲看好嫣儿表妹,之前是很遗憾大哥年长她太多,没法子结亲,而且也为了大哥的那一道免死令!”

免死令?

徐若瑾心底一凉,这三个字,她还是最初听芳茹讲起过……“那不已经是大哥的了吗?怕你抢?”

梁霄声音冷漠,“是怕我与她的长孙抢!”

“这……这不是荒唐嘛!”徐若瑾对此只觉不可理喻,梁霄好歹也是她的儿子啊!

“大哥是最听她话的人,对母亲的顺从甚至高于父亲。”梁霄拨弄着地上的草,“我与二哥跟随姜教头之后,便整日随师傅身边摸爬滚打,离家很久……”

徐若瑾顿了下,才道:“所以等你们再回梁家时,母亲更疏远了?”

“不仅是疏远,她觉得我与二哥应该配合大哥,全力辅佐,特别是二哥。”

梁霄似回忆起某些不愉之事,“若不是母亲太过刁苛,责怪二哥,让太姨娘喊冤自尽,母亲或许也不会待三姐姐视如己出。”

徐若瑾心中恍然,这是她从未听到的梁家旧事,可若不是梁霄说出,换个人,她真不敢信。

“可你也是她亲生的儿子。”徐若瑾对此不能理解,想当初杨氏对待徐子麟和徐子墨都很偏颇,反而更偏颇徐子墨,因为徐子墨是小儿子。

怎么在婆婆这里反而变了?

“我向来自作主张,不如大哥听话,或许说,我是不听母亲的,对父亲格外服从,这也是父亲和母亲争执多年的一个结。”

“之前我不听,以后我还不会听。”

梁霄的脸色沉下来,“我姓的是梁,不是忠勇侯府的楚姓,我又何必听他们的?”

梁霄的语气更为坚定,“因为我只姓这个‘梁’字!”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后招

徐若瑾对梁霄如此坚定一个“梁”姓,倒是能够理解。

从她的时代来说,父姓与母姓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父亲与母亲并无不同。

可是从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来看,这确是有很大的区别。

之前徐若瑾体会的并不深刻,但从侯夫人来过那一回,她体验的铭心刻骨!

若不是梁霄带回梁辉已为三姐姐定亲涪陵王府,或许母亲真的会答应侯夫人,把三姐姐嫁给侯夫人的娘家侄子做填房。

这不是单纯的为三姐姐着想,还有着更深一层的人脉关联和家族利益。

似乎婆婆无论想什么,脑中都会蹦出忠勇侯府的影子,这也是梁霄为何不肯听从母亲的安排,因为他不愿去做忠勇侯府与梁家结盟的牺牲者。

可多年以前,忠勇侯府把婆婆嫁给梁大将军,又岂能是单纯的为婆婆着想,与利益毫无关联?

婆婆是家族的牺牲者,可她已在这里生活多年,身边的人都是这般如此,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吃亏,反而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她的孩子。

大爷听从母亲的安排,娶了未曾谋面的大嫂;

梁霄不肯听从母亲的安排,解了与嫣儿姑娘的娃娃亲,娶了自己。

婆婆觉得遭受了违背,所以厌恶自己……

可自己不是牺牲者吗?自己已经成为了婆婆与梁霄斗争之间的牺牲者。

只是这个牺牲者,她做的心甘情愿,又乐此不彼。

谁让自己爱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呢?

月色朦胧,树丛随着微风瑟瑟作响。

她望着他那双灰眸俊俏的脸,一个字都没有说,而是轻轻的亲了上去。

梁霄身子一绷,似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对自己的倾诉做出回应。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肢,跟随她带动的吻。

这一刻,他的心豁然轻松,好似一切压抑都不存在,他的心里只有她。

也仅仅有她……

二人默默亲昵了许久,时间却不等人,终归还要面对是否回家这一个现实的问题。

“母亲知道你出来找我么?”梁霄捧着她的小脸不愿松手。

徐若瑾思忖下,“应该知道,因为我是拧着顺哥儿的耳朵出门的。”

“可我不能回去,我还有事要办……可能会离开几天。”梁霄的话,徐若瑾略有失落。

“是为了侄子?”她问。

梁霄点了点头,“我要把他……”

“你不要说了!”

徐若瑾立即抬手堵上他的嘴,“你别告诉我,让我知道,我反而会有压力。”

说着话,她不由得想到一早婆婆那双锋锐无比的刀子眼,都觉得额头冒汗,“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反而更洒脱一点儿。”

梁霄对此无奈,可这也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你的确心够大的,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秘密,你却不想知道。”

“知道的越多,岂不是越累?”

徐若瑾撅起了小嘴,“我只想傻傻的活着,傻傻的过,太辛苦的煎熬,我受不了,也做不来。”

梁霄抚摸下她的头发,便转身去门口喊了顺哥儿进来。

“四爷,您若再不喊奴才进门,奴才的耳朵都要被春草姐姐揪掉了!”

顺哥儿进门便开始抱怨,不过他的耳朵却没有那么夸张。

春草虽然一直在揪着,却没怎么用力,顺哥儿喊冤,也是夸张而已。

“没良心,看来下回不能饶过你,应该下死手!”春草瞪他一眼,冷哼的去了一旁。

徐若瑾漫不经心随意道:“春草哪舍得用力?还不是心疼你?你还在我面前抱怨,那下一次我换红杏试试!”

“别别,四奶奶您饶了奴婢吧,春草姐姐掐的一点儿不疼,下一次还是春草姐姐更好!”

顺哥儿偷瞄了春草一眼,春草只当没看见。

梁霄才不理他是不是诉冤,直接吩咐他做事,“稍后你护送四奶奶回去,告诉忠叔一声,我会离开中林县几天,家中的事请他照料下,若是遇上急事,立即找姜三夫人。”

“奴才得令!”

提及正事,顺哥儿立马收敛了顽皮,格外认真。

梁霄点了点头,对顺哥儿,他格外信任,“另外帮我盯着点儿杨正。”

顺哥儿立马点头,“若是违了令呢?”

梁霄没有直面回答,“你说呢?”

“奴才知道了!”

顺哥儿领命后立即到门口去吩咐备马车回府。

徐若瑾听梁霄对杨正已有怀疑,并未细问,倒是提起了张纮春,“昨儿从姜家离开时,他已经走了,说是去会什么好友,是不是得提防着点儿?”

“我回来后再过几日,涪陵王府的人便会到了,给他找点儿事情做,若觉得他碍眼,那就让顺哥儿给他吃食里下点儿药,只留一口气就行!”

梁霄的叙述格外平淡,若不是听到他说的内容,还以为他是在谈论天气,而不是害人。

徐若瑾翻了个白眼,“真够狠。”

“还不是为了你?!”梁霄不再多说,似是还有要事处理,拥着她便去门口的马车。

徐若瑾也不再多话,上了马车,又立即撂起车帘,“这里有酒,找掌柜的拿,路上带着,也要带着伤药。”她知道他的出行,不是游山玩水。

梁霄点了点头,直接去拍了马屁股。

骏马不满的嘶鸣两声,便“咯噔咯噔”的抬腿儿前行。

杨正此时正在“福雅苑”里向梁夫人回话。

他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从他回来,梁夫人便把他叫来问话。

可四爷要自己烧掉大奶奶的来信,更是不许说出见过他,但自己临出门时,无意中透露了可能是去见四爷,如今夫人问起,自己怎能不说?

“如今翅膀都硬了,谁都可以瞒着我去做事,只糊弄我这一个傻老太婆么?”梁夫人早已看出杨正是在故意隐瞒,或许是得了梁霄的令,不许告诉自己!

“我今儿倒要看看,谁才是一家之主!”

“夫人,奴才的确是见了四爷!”杨正无奈,只能隐瞒其一,吐露其二,否则夫人这关是过不去了。

“他在哪儿?”梁夫人急问。

杨正心里一凉,“在醉茗楼。”

“夫人,四奶奶回来了!”白芷前来回话,梁夫人立即问:“就她自己?”

“是的,只是四奶奶自己,刚刚去了醉茗楼。”

梁夫人气的牙根儿痒痒,“去把她给我喊来!”

“今儿我也看看,都有谁拿我当傻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硬抗

徐若瑾这次见到白芷,心里的确是“咯噔”一下。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被婆婆质问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可是才刚刚进门,便又白芷追上来。

显然,婆婆已经亟不可待,亦或者,有人在婆婆面前说了什么……

徐若瑾看到白芷的脸色不太好看,似生怕自己问什么,“母亲这么晚还没歇着?原本想明儿一早再过去请安的……出去折腾了一趟,去一无所获,真不知该怎么给母亲回话了。”

白芷僵硬的笑了笑,“奴婢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还没睡,四奶奶您还是快着点儿吧,这两天夫人的情绪不好,别让她等久了,您又挨骂了!”

“好,我这就去。”

徐若瑾说话间上了轿辇,似是随意问起,“都谁在母亲那里呢?”

白芷下意识的便回答,“刚刚好似看到了杨叔。”

杨叔?

徐若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白芷提的乃是杨正!

因杨正的年龄大,所以白芷这类小丫鬟们还是称他一声“叔”的。

想到梁霄临走时对顺哥儿的吩咐,徐若瑾心底一紧,脸上则随和道:“母亲也是操心,有什么事明儿吩咐岂不就行,偏贪了这么晚。”

白芷似感觉到有些不对,立即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

徐若瑾应了一声,便独自思忖稍后要与婆婆对答。

她有十成的把握,婆婆会问起自己是否见到了梁霄。

可自己要说见到了么?

若是告诉婆婆,梁霄在醉茗楼,婆婆恐怕会继续问他为何不回家。

自己如何回答?说不知道他为何不肯回?这话明显是敷衍,可说了他要离开中林县几日,婆婆恐怕会有别的想法……

而且,徐若瑾想到一个问题。

若是自己回答见到了梁霄,婆婆一定会觉得梁霄对自己更有偏颇,对她这位母亲是不敬,有隔阂。

特别是他们之前争吵过,若是自己这么回答,恐怕会激怒婆婆心底的那根绷紧的弦,让她更不喜梁霄,更觉得只有大哥才是她最可靠的儿子!

但若自己说不知道?

谁知道杨正到底知不知道梁霄的事?

若是杨正说了,自己却说不知道,这事儿对错了口供,婆婆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会责罚自己!

但徐若瑾心底已经打定主意不认了!

也正巧借这个机会看看,那个杨正到底是否真的可靠。

徐若瑾向来不怕试探身边的人,若杨正真的有问题,她自己心里也能有个数了!

心里做好了打算,徐若瑾看向春草,吩咐道:“春草,我刚发现我的钗掉了刚刚的马车上了,你去找顺哥儿拿一下。”

徐若瑾突然这么说,春草下意识的瞄了徐若瑾的发髻一眼,钗还在,那么这便是四奶奶额外有吩咐了。

“奴婢这就去,稍后是去找您,还是回院子里等?”春草的请示,正是在问徐若瑾把顺哥儿往哪里带。

“时辰不早了,估计母亲也不会找我谈多久,若是两刻钟的功夫我还没回去,你再到福雅苑找我就是了。”

徐若瑾吩咐过后,春草便应下,转身朝着二门处去找顺哥儿……

今儿梁霄已经把离去的事情都交由顺哥儿,更是让顺哥儿去找忠叔。

若是婆婆真要拿捏自己不依不饶,也只有忠叔才能解围了!

“福雅苑”中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都在外守着。

这等阵势极少才有,看来今儿婆婆是真的不能轻易的对付过去了……

徐若瑾心中腹诽,轿辇已经落在了正堂门口。

丫鬟扶着徐若瑾下了轿,徐若瑾则匆匆的赶了进去,余光在打量是否有杨正的身影。

没有……

杨正并没有露面,但徐若瑾的心理却没有分毫的轻松,反而更加谨慎!

“母亲这么晚还在等着,不知道您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徐若瑾进门是故意的挤出笑,好似心情不好,却还不想表露出来。

梁夫人挑眉扫了她一眼,“你刚刚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

徐若瑾提了口气,一脸极不情愿的回答着,“我是想去找找梁霄在哪里。”

“怎么着?今儿让你喝一碗苦汤子,还记恨我了?”

梁夫人抿了抿额鬓的发丝,“那你是找到他了?还是没找到?”

似是随意问起,可后一句才是梁夫人所问的重点!

徐若瑾路上就已想好了说辞,一脸不悦的道:“若瑾不敢怪罪母亲,只是四爷那一晚便离去未归,不声不响,我也有些着急,今儿问顺哥儿,顺哥儿却死活都不肯说,想必也真是不知道,我心里一急,就跑出去找了!”

“那你是找没找到啊?”梁夫人又问一遍,透着不耐的焦躁,声音都跟随生硬了些!

“没有。”

徐若瑾摊手无策,“灵阁,醉茗楼,以及四爷寻常去的小酒馆都瞧过了,根本就没有!”

梁夫人的心里一冷,脸色都青紫僵硬,“真的没有么?”

“带着顺哥儿一起去的,灵阁里四处都瞧过了,去醉茗楼事,姜三夫人倒是在,问了她,她也说在找四爷,却没找到,我也真是没辙了!”

“之前还被三夫人骂过,说四爷没了影我也不知道去找一找,可如今倒是找了,却真是找不到,真不知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了。”

徐若瑾似满腔抱怨,满腔委屈,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戏演得如此之真,之前还真是小瞧了你,糊弄起我这个老婆子来,瞎话编的一套接一套的……”

“母亲,您这话是何意?我真的没有见到四爷!”

徐若瑾满口反驳,梁夫人忍不住心气,猛的一拍桌案,“放肆!”

“你若再敢信口胡诌,我就一封休书把你赶出家门!”

“已有人来告诉我,梁霄就在醉茗楼,而你归来却句句不在,你真当我是好糊弄的吗?你若再不肯说实话,便家法伺候,蒙骗长辈,七出之罪,我看你到底认不认!”

徐若瑾心底一紧,看来杨正是真的告诉给婆婆了……

“我不认!”

徐若瑾咬紧了牙,梗着脖子硬辩道:“到底是谁在醉茗楼看到了四爷?倒是让他出来说个详细,为什么他能见到,我却见不到?难道是四爷烦我了不成?!”

第四百章 不服

“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梁夫人心底的火全部发泄,“你们什么都私下里说,都瞒着我唬着我,独独就不告诉我一个人,真当我是傻子那么好糊弄的吗?”

“来人啊,取家法!”

梁夫人是动了真怒,方妈妈感觉事情不对,立即上前阻拦,可还未等她说话,梁夫人便立即抬手,不允她开口:

“若您还顾念着咱们二十来年的情分,就不要为她找什么理由来搪塞我,今儿我谁的脸面都不顾!”

方妈妈看着她,“老奴不想为四奶奶求情,只想请夫人您消消火气,也想提醒您,依家法处事,四奶奶认了错儿,自当挨打挨罚,可四奶奶不认,应另请一位家人评判,若也论四奶奶有错儿,才能定罪!”

梁夫人看向方妈妈,“哼,你果真还是向着她!”

方妈妈这次也没软,“您不是向来最重规矩的?老奴只不过是提醒一句,若夫人觉得是老奴故意牵绊,老奴无话可说。”

徐若瑾此时立即开口,“母亲,有没有第三人在场,我不计较,我只想知道,那个告诉您四爷在醉茗楼的人是谁,他是不是亲眼在那里见到了四爷!”

“我去灵阁,去醉茗楼身边都有人跟随,您也都可以叫过来问一问,到底我是不是真的说谎蒙骗了您!”

“呵,这口气倒是真够硬气的!”

梁夫人眯着眼睛看向她,“既然你执意想与人当面对质,我就给你给个明白!”

一转头,梁夫人朝隔间喊了一嗓子,“杨正呢,叫他出来!”

果真是杨正!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她心中早已把杨正透露梁霄的行踪算计在内,可事情真这么发展,她心里的失落和愤恼胜过一切!

与府外之人勾心斗角也就罢了,因为那是为了家;

可在府内遇上这样的奴才,实在让人心寒至极!

杨正从隔间里走出来,正看到四奶奶一双锋锐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在隔间也听到了婆媳之间的争辩,他心里已经后悔死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说了四爷在醉茗楼,四奶奶却否认,夫人发了这么大的火!

若真是因为他,让夫人责罚了四奶奶的话,四爷还不得杀了他?!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顾不上四爷如何对待自己了,因为此时此刻,这两个女人之间,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他能选择的,也只有梁夫人。

因为在他说出“四爷在醉茗楼”时,他便已经仅剩这唯一的一个选择了!

“杨正,你们四爷此时到底在哪儿啊?你是不是亲眼见到的?”

梁夫人冷冰冰的问话,目光一直紧盯着徐若瑾。

徐若瑾看着杨正,没有分毫的反应,只等着他开口。

杨正连忙走到梁夫人面前,跪在地上回话道:“回禀夫人,四爷的确是在醉茗楼,奴才叫过去被问话的。”

梁夫人看向徐若瑾,“你听见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若瑾自不会因为一个奴才的话便这般承认,她看着杨正,“你在醉茗楼何处见到的四爷?”

“是……”杨正是第一次去梁霄的私地,“一进门便由人引路,奴才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屋子,只是那里很大,景色也很好。”

“楼上?”

“不不,没有上楼,是一层……”

徐若瑾冷笑一声,语气极冲,“醉茗楼,姜三夫人已经送给了我,她是以此入股灵阁的,我虽没有把所有房间走一遍,可我却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那里一共三层,最顶一层,是整间大堂,没有一个雅间包间,二层雅间一共二十二间,四大,十八小,都是要提前订才会有的,一层的桌席共三十三张,根本没有包间,你说四爷在一层的哪个屋子?”

徐若瑾的质问让杨正傻了,瞪大眼睛仔细思忖,“的确是一层,奴才没说谎啊!”他看向梁夫人,“奴才真没说谎!”

徐若瑾看向梁夫人,脸色格外笃定,“母亲,您还要信他?若您不信,可以亲自去醉茗楼看看,也可以叫醉茗楼的掌柜的过来问问,看看到底是谁说谎!”

梁夫人蹙紧眉头,看了看杨正,“在哪里见到的又如何?你只说是不是见到四爷了?”

杨正跪着超前蹉了两步,连连点头,“是是是,奴才绝对是见到了!奴才是真的见到了!”

梁夫人又看向徐若瑾,“你少在那里把话题扯远,见没见到老四,才是最主要的,你还想怎么糊弄我?”

“一个连在何处见到四爷都说不清楚的奴才,母亲肯信?”徐若瑾没有分毫的退缩,反倒是更加坚挺不屈!

梁夫人指着杨正,“这是跟随梁家多年的奴才,从不说谎,我为何不信?”

“我是梁家的四奶奶!”

徐若瑾这一声是喊了出来,“难道母亲要为了一个奴才的话,就定我的错儿?难道我这个做主子的,连奴才一句话都不如?母亲你确定要这样对待我?”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仅仅是四爷到底在不在醉茗楼一事,母亲您要发这么大的火气,要定我这么大的罪过,这到底是怎么了?”

梁夫人脸色冰冷,毫无表情的看着她,“我只听实话,不论身份,不想听那些糊弄我的虚假之词,也不想见到拿我当傻子一样的晚辈!”

徐若瑾仰头闭目,再看向梁夫人时,眼圈微微发红,并不是在强行的狡辩,也是添了心底真言:

“我知道,从我嫁入梁家的那一刻,您就不喜欢我,觉得我出身低,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可我一直恭恭敬敬的伺候您,尽我做晚辈的本分,也算一直都在努力着学着,想要达到您的要求,只想让您看我的时候,能露一露笑容。”

“可若您只想因一个奴才的话,因四爷到底在不在醉茗楼一事,闹出如此大声势的拿捏我,甚至要判我七出之罪,把我赶离梁家,我不服!”

徐若瑾双眸直视梁夫人,一字一顿道:“我,不,服!”

第四百零一章 反了

“你反了!”

梁夫人眼睛瞪的硕大无比,震惊的看着与自己直面相对的徐若瑾!

这是第一次有人与她如此对话,而且还是自己从未瞧得上的儿媳妇儿!

虽然梁夫人下意识的说出三个字,可她心底的惊骇满满,让她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正缩了脖子,在一旁不敢吭声。

可他是个机灵的,他还没有要与四奶奶争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他只是个奴才!

何况,若是夫人真的对四奶奶做出了什么过分的处置,四爷回来以后,自己哪还有小命活着?

如果现在能够挽回一下,好歹他能在四爷面前有话可说。

可以说自己是被夫人逼的实在没办法才说出了“醉茗楼”,何况他又没有透露四爷的另外一句话……

“夫人,奴才有话想回给您。”杨正跪在地上悄声的说着,更是在不停的挤着眼睛,使眼色。

梁夫人此时哪还有心思管他一个奴才的眼色,她已经被威胁到梁家女主人的权威!

梁霄不肯顺从自己做事就罢了,连这么一个丫头都开始反驳自己……不管是为了什么,她今儿都必须要处置徐若瑾,立刻,马上,否则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好啊,你不服,可我就是要处置你,要罚你,因为你在与我争吵,你无视长辈,这个错儿,你认不认?”

徐若瑾对梁夫人的无理取闹已感到麻木,“我没有无视长辈,我只是在与您讲道理,您若的错儿我不认,但您是长辈,您瞧我不顺眼,可以直接吩咐妈妈们来打板子,何必偏要找出我不肯认的理由?”

梁夫人被她的反驳惊的眼前眩晕,“徐若瑾,你不要太过分!”

徐若瑾的回答很是痛快,更不屈服,“要打就打,错儿我不认!”

“去吩咐婆子,拿板子,她不是说随意打吗?今儿我就打她这个傲气的劲儿,也让她明白,到底什么才是规矩!”

梁夫人的吩咐,让丫鬟婆子们微惊,却不知到底该不该动。

毫无理由的责罚,而且还是责罚四奶奶,这板子若真的打下去,事情可就闹的太大了,她们可不好收场!

眼见没有人动,梁夫人心气更加愤恼,自己的权威更被挑战,“都傻站着干什么呢?没听到我的话?不听吩咐的人,就全都给我滚!”

夫人真的发了火,婆子们只能簇簇的离去……

徐若瑾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仍旧那么直直的看着婆婆。

杨正的脑门却是冒了一层冷汗,也可以说是吓破了胆!

无论夫人最终是为了什么原因责罚了四奶奶,都是他那一句“醉茗楼”是罪魁祸首啊,这笔账,怎么看都会算到自己头上,这可怎么办?

顾不得再多思忖,杨正匆匆的站起身跑到梁夫人身边,“夫人,也不见得是四奶奶说慌,也有可能是四爷不想见……”

杨正这句话若是提早说出,或许还有作用,可这时再说,梁夫人已经丝毫都不在意,因为她对徐若瑾的气已经不再是她到底说没说谎,而是她对自己一家女主的挑战!

“你一边儿跪着,这里没你的事,再胡乱插嘴,一样都等着吃板子!”

梁夫人的告诫,让杨正立即退后,又跪在一旁。

他一脸无奈祈求之色看着四奶奶,可徐若瑾却根本没有瞧他,仍是在看着夫人,没有分毫的退缩。

今儿她的确是生气了!

她的确是隐瞒了梁霄的下落,心里也承认自己说谎。

可是她不能忍受梁夫人的无理取闹,更不能忍受她用七出之罪来压迫自己!

她觉得婆婆的权威受到挑战,就可以为所欲为?逼迫自己认错?

心里这股执拗劲儿上来,她还就宁死不认了!

事情僵持,梁夫人与徐若瑾谁都不肯退缩一步!

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徐若瑾余光望去,正是忠叔进了门。

忠叔瞧见眼前的一幕,挑了挑眉,徐若瑾微微福身,没有开口。

忠叔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正,才走到梁夫人跟前,压低声音道:

“四爷刚刚传了信儿回来,急事,这几日不能归家,家中的事还请夫人多操心了!”

梁夫人一怔,“他在哪儿?”

忠叔捋着胡子仰头想着,上前几步到梁夫人身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回道:“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

梁夫人猛的看向徐若瑾,又狠瞪了一眼杨正!

若是按照忠叔所说,或许真的似杨正所说,徐若瑾很有可能没能见到梁霄……

可即便是真的又如何

即便是真的,她也不该跟自己如此硬气的顶嘴,今儿偏要治一治她这一身硬骨头!

“我知道了,您还是先去忙吧。”梁夫人忍着心头的火气,要撵忠叔走。

忠叔轻咳两声,直接走到杨正身边,“可是他犯了什么错,惹恼了夫人?好歹也是伺候梁家多年的……”

忠叔明知故问,也是在用杨正做筏子解围。

梁夫人长吸了一口气,仍无法消褪心中的气,“您不必管了,这件事我自有处置!”

似觉得不甘心,梁夫人看向徐若瑾,道:“您说的对,好歹是伺候了梁家多年的人,自当不会做出对不住梁家的事情,可有那些只当了几日主子的便不知好歹,开始拿起乔来,我今儿偏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梁夫人没有提名字,但谁都听得出,她所指就是四奶奶。

徐若瑾不会捡这个骂,“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宅门大户都讲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话还是方妈妈教我的,有功则赏,有错则罚,谁都说不出半句错!”

“可无错,也要被逼着认错,却不知这是哪儿的规矩了!”

“你放肆!”

梁夫人指着徐若瑾,“我今儿就不讲这个道理了,也不讲规矩了,我就不信治不服你!”

“人呢?拿板子的人哪儿去了?给我打,给我打她!”

梁夫人话音刚落,便听门外的丫鬟颤颤巍巍的禀道:“……三小姐,曹嬷嬷到!”

梁夫人的脸色一僵,看向方妈妈,却见方妈妈也在惊诧,显然这消息不是她传出去的。

望向徐若瑾,梁夫人口中似喃喃自语,“来为你解围的人果真不少,可我就不信,今儿这板子落不到你的身上!”

第四百零二章 规矩

梁夫人可以不顾忠叔的颜面,但在曹嬷嬷面前,还是不会太过任性和放肆。

终归是宫中的教习嬷嬷,梁夫人对她颇有顾虑。

收敛了暴怒的情绪,梁夫人端起一旁的茶灌了一口。

尽管茶水已凉,却仍无法熄灭她心中的火气……

曹嬷嬷与梁芳茹进了门,梁芳茹的脸色很难看,更是带有急迫。

只是她心底纵使有很多的话语,却也不敢当着梁夫人的面儿说出口。

曹嬷嬷与梁夫人见了礼,“这时候来,还望您不要责怪。”

“这么晚了,嬷嬷您来我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梁夫人撂下徐若瑾的事不提,却不代表她对曹嬷嬷能够笑颜以待。

谁都知道她们这时候来不是随意来吃茶闲聊的,就是为了徐若瑾……

“听说夫人与四奶奶有争执,我也正巧在为三小姐讲规矩,便带她过来亲眼看看。”

曹嬷嬷的声音不卑不亢,似完全没有看到梁夫人的冷漠,“在京都之时,我听闻梁夫人您向来最重规矩,有您教,比我说上一百句或许都更有用处,冒昧了!”

梁夫人被这一句话噎的半晌未说出话,沉了片刻才道:“家事,按说嬷嬷您或许不便参与。”她已破天荒的在撵曹嬷嬷走……

曹嬷嬷摇摇头,“家事国事天下事,都是皇上的臣民,纵使是梁家也脱不开这层关系,我得皇上派来教习三小姐规矩,也得皇上吩咐,探望夫人您和梁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又有何事,是不能参与的呢?”

这一句话,可谓让梁夫人震之又震,张大了嘴巴!

她看向徐若瑾,又看了看方妈妈,所有人似乎都没想到曹嬷嬷会说出这番话,惊的不知如何更惊,都呆呆的望着曹嬷嬷。

曹嬷嬷面色平淡如常,好似刚刚的话就是寻常的话,更没有对众人的惊愕之色,有任何表示。

梁夫人动了动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斟酌半晌才道:“不知曹嬷嬷您想怎么参与?”

曹嬷嬷恭敬的行了礼,随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与梁芳茹道:“三小姐也坐下吧,我们只听,只看,若非有不敬上的言辞,和不合规礼的行径,我们不必插嘴。”

梁芳茹愣下,立即点头坐在一旁。

可她脸上的担忧丁点儿不减,甚至更有祈求,目光更是在梁夫人与徐若瑾之间徘徊。

方妈妈也没想到曹嬷嬷会出现,更没想到她会顶撞夫人……

可她明显是为了四奶奶来的,可看四奶奶的神色,似乎对曹嬷嬷的出现也十分惊愕不解,那便不是四奶奶刻意派人请的。

曹嬷嬷为何要插手这件事?

她向来不做无用功,有她这么一掺和,事情恐怕不能按照夫人所想那般为所欲为,婆媳二人更不可能再有什么争吵对峙。

虽有可能把主子的火气压下去,可她的这番作为,实在是个谜,是个让人急切想知道的谜!

梁夫人的心思与方妈妈相同,她心中揣摩更多的是曹嬷嬷的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因为徐若瑾与自己针锋相对,不吝于把皇上摆出来压制自己?

这种猜测让梁夫人不敢相信,或者是不愿相信。

可是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实在想不到更靠谱的了。

“今儿的事我会仔细考虑一下,也会再问一问顺哥儿和今日出去的丫鬟们,若是有半点儿对不上,你后果自负!”

梁夫人瞧向徐若瑾,居高鄙夷的目光,明显是在告诉徐若瑾,今日之事暂时罢了,但这一笔帐,早晚会与她清算!

徐若瑾知道梁夫人是不想在曹嬷嬷面前继续纠缠不清,想尽快结束。

可她却不想!

曹嬷嬷的出现明摆着是为自己撑腰,是对自己有利,那她为何要改日再来挨婆婆无缘无故的责骂和板子?

她傻?她就算傻,也是心甘情愿的乐意被谁拿捏!

“母亲不如现在就把顺哥儿和丫鬟们都叫过来问,不然今儿我回了,改日您再说是我警告或者威胁她们不许说实话,我岂不是很冤枉?”

徐若瑾的不肯罢休,让梁夫人险些咬破了嘴,“你别无理取闹!”

“我只想讲个道理,绝不是无理取闹,更不是对您不尊重,也没有挑战您的权威。”

徐若瑾直了直腰板,“我还是那句话,您若想责罚我,我现在便伸手挨打,但您要想让我吞下这个委屈,认了蒙骗您的罪过,认了不敬长辈的罪过,我不服!”

“你……”梁夫人只觉一股血涌上头顶,让她险些昏厥过去!

方妈妈连忙扶住梁夫人,梁夫人手抚额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刚要再训徐若瑾,曹嬷嬷却先开了口:

“一家人之间,哪有谁服谁?谁不服谁?但梁夫人终究是您的婆婆,是四爷的母亲,是梁家后宅之主,四奶奶的语气还应该放缓一些,心中恭敬,也要表现出来,不能因气生忿,反而伤了情分。”

此言虽是在训徐若瑾,暗中嘲讽梁夫人,屋中的耳朵都听得出来。

徐若瑾立即恭敬道:“嬷嬷说的对,是我糊涂了,的确应该向母亲认错。”

转身看向梁夫人,徐若瑾虽声音颤抖,却强制自己柔声和煦的道:“我刚刚语气不对,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曹嬷嬷朝梁夫人望去,那一双眼睛明显是在等候梁夫人领了徐若瑾的礼。

梁夫人猛吸几口气,冷哼一声,“我怎敢怪罪于你?动不动便不服,这不服,那不服,却不知道你到底能服谁!”

“服的是规矩!”

这话出自曹嬷嬷之口,徐若瑾惊愕的看向她,可曹嬷嬷却是在看梁夫人,“这一句话出自太后之口,皇后娘娘也以此告诫后宫嫔妃,后宫才能有今日的安和祥宁,皇上才能成就一番伟业,我刚刚突然想起这一句话,与梁夫人您共勉。”

这一句,又噎的梁夫人哑口无言!

“好,好,规矩,我们梁家也重规矩!”

梁夫人牙齿咬的紧紧,“去把顺哥儿和今日出行的丫鬟,婆子全都喊来,更是去把醉茗楼的掌柜请来,把城门之处的守卫请来,我今儿倒要知道,到底是谁胡说八道,到底是谁蒙骗我!”

第四百零三章 斟酌

“夫人,这事儿还是斟酌下更好,府内的丫鬟小厮问上几句,外人便不必请了吧?”

旁人都未说话,忠叔率先开了口。

梁夫人猛的望去,却见忠叔已蹙紧眉头,对她刚刚的处置格外不满。

虽忠叔自称“老奴”,但这么多年,谁都没有拿他当过奴才一般对待,因为他是梁府的大管家。

而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徐若瑾一人在与她对峙,连忠叔也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回绝否定了她的话,这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这位梁府的女主人,如此没有话语权了吗

看到梁夫人面露极度不悦的凶色,忠叔并未妥协,言语客气,但其中的说辞却让梁夫人心中一冷:

“老奴还记得老爷在家之时,向来是最不喜旁人问起他的去向的,谁敢肆意的打听,立即打上一通板子赶出府去,虽说您面前的事与四爷无关,却涉及到四爷的行踪去向,眼下边境征战,四爷所做之事或许也于此有关,老奴觉得还是能少问一句是一句,真被有心人听入耳中传了出去……”

“伤的可都是人命,还望夫人三思。”

梁夫人深吸一口气,立即想到了梁辉的孩子。

梁霄此时有事不归,或许处理的正是此事……

也或许是因为此事不想告知给其他人,所以他隐瞒自己的行踪,对家人都有见,亦或不见。

只是这种方式让梁夫人很不喜,更不想自行认下这个错,吞下这个亏。

她转头看向了徐若瑾,“你听到忠叔的话了?不要去打探男人的行踪,奔波出去寻找,你怕多少人不知道老四身在何处?你想害死谁?”

徐若瑾只觉得额头一紧,却不得不认,“我没有坑害谁的心思,之前也的确不知公公曾有过如此家训,往后再也不会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就罚你十个手板子,让你长了记性,下回不要再犯了。”

梁夫人一挥手,掌板子的婆子便要上前。

忠叔没想到夫人会这般做,可他无法阻拦,只期望十个手板子能消了婆媳二人心中的怨怼,明日天亮,就此揭过。

徐若瑾心底冰冷,可这句话她不得不服。

因为忠叔搬出了公公的训诫,婆婆却突然转了她的身上,而自己的确是出门去寻过梁霄。

今日,婆婆是不把板子落在自己的身上,誓不罢休。

挨了板子的疼痛便能让人说一句‘服了’?

不可能,这是绝对的不可能,起码自己,绝对不服!

她望向梁夫人的目光中带了一丝隐隐的嘲笑,更带了一丝怜悯的同情。

梁夫人气急,吩咐婆子们道:“都还等什么呢?还不打?”

婆子们不敢再耽搁,只能准备好,立即开动。

板子即将落在徐若瑾手心之时,曹嬷嬷在一旁又开了口:

“三小姐可是看明白了情绪作祟,便会以身份压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也不去思忖这一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至高者制定规矩,卑微者服从规矩,这是圣道,歪曲了圣道,旁人便无话可说了。”

“可即便无话可说,这一行为也会积累孽魇,对他人也便罢了,只怕自己解不了心结,会错上加错。”

梁芳茹抿了抿嘴,却不知该不该接曹嬷嬷这句话。

因为她知道,这一句话并非是单说给自己,更多的是说给母亲。

母亲今日的歇斯底里,让她也着实吓到了!

怎么好似变了个人,与以往的母亲完全不同。

婆子们看向梁夫人,梁夫人将牙咬得紧紧,她很想发泄自己疯癫的情绪,告诉婆子们动手,可这句话她张了几回嘴都无法出口。

因为她的确被曹嬷嬷的话刺激到了!

今日她罚徐若瑾,没有人会因她刚刚说出的理由信服的无话可说。

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都透露着无奈和期待着快些结束。

徐若瑾那一双眼眸中,更是写着“不服”二字,这板子还让她怎么打下去?

梁夫人并不是完全没有良善一面的恶毒之人,她只是因为儿孙一事,触碰到自己的逆鳞,才如此歇斯底里的发狂。

她做不到想打就打,想罚就罚,她很重视他人对自己的评价……

所以她瞬间犹豫过后,反而下不了这个狠手了!

“哼!”

梁夫人瞧向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一声冷哼,瞬间转身阔步离去,猛的关上自己内间的门,谁都不见!

关门“咣当”的一声巨响,也为此事划上了结束的句号。

执板子的婆子们立即撂下了手,擦抹下额头的汗珠,轻松的舒了一口气。

徐若瑾的手抬了半晌才撂下,朝向忠叔和曹嬷嬷鞠躬,虽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言辞,但她身为梁家的四奶奶,却做出这样的动作,所有人都能看得懂。

忠叔没说什么,只轻叹两声便离开了此地。

他能来这里说上那么几句,更多是为梁家的安危思忖,而不是为了徐若瑾。

曹嬷嬷没什么表情,仍是那副陈年不变的淡淡微笑,与徐若瑾点了点头,便催促梁芳茹回了,“时间不早,三小姐也该歇了。”

梁芳茹有心再与徐若瑾说两句话,“嬷嬷,我想再呆片刻,可以吗?”

曹嬷嬷怔下,又见方妈妈似有话与自己说,“半柱香。”

梁芳茹立刻答应下来,却反而先被徐若瑾拽到一旁,“三姐姐莫担心,我无事。”

“母亲也是一时情急,你也别怪她。”梁芳茹虽这般劝,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母亲为何变化这么大,“或许是遇上了什么事,我找机会与母亲再说说……”

“不必。”

徐若瑾连忙摇头,“我正是怕三姐姐你为此事操心,才特意想与你说,这件事越少人插手反而越好办,涪陵王府的亲事才是你最重要的事,除此之外,不要分心了。”

梁芳茹仍有犹豫,“可是……”

“听我的。”徐若瑾满脸自信的看着她,“那是母亲,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有怨怼,对了,你今儿是特意求着曹嬷嬷来的?”

梁芳茹摇摇头,“是绿萝听说了,曹嬷嬷主动带我来的。”

徐若瑾心底一惊,下意识的朝曹嬷嬷望去……

这个曹嬷嬷做事,为何总是这么奇怪呢?

方妈妈此时正与曹嬷嬷在对话。

“为什么?”

方妈妈直截了当的问着曹嬷嬷,“你为什么会这样做?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不要敷衍我!”

第四百零四章 真相

曹嬷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一旁叙话的徐若瑾和梁芳茹。

“我不想看到四奶奶挨打,就这么简单。”

曹嬷嬷的回答,让方妈妈微惊,她本以为曹嬷嬷是因为什么原因,故意偏袒四奶奶,反而让梁夫人怨怼,让梁家内部不合。

“你别寻思我有什么更深的心思,梁家,还不至于,但四奶奶,至于。”

曹嬷嬷看着方妈妈,“你也不要问我更详细的,我可以说,但很可能让四奶奶招来杀身之祸,这恐怕不是你想见到的。”

方妈妈惊后又惊,压低声音,只问出几个字,“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曹嬷嬷沉了片刻,才道:“你还记得十七年前,先帝还在位之时,宫中曾出过一件大事。”

“那时你虽然已经离开宫中,但你在京都,你一定知道。”

曹嬷嬷看着方妈妈,“那就是我为何不让四奶奶挨打的原因,我期望你能把那件事吞了肚子里,因为那件事早已经被人们遗忘,可有些人不会忘,那是一道疤痕,不容世人所知的疤痕!”

“纵使这道疤痕的年头久了,但阴天下雨,仍会不舒坦。”

曹嬷嬷一边转身,一边道:“你知道了这件事,我期望你能留在四奶奶身边,因为这是你自己选的,谁让你偏要问我呢?”

曹嬷嬷离开的脚步很轻,可她每迈出一步,方妈妈的脸色越是苍白,越是不按,越是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颤粟!

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四奶奶居然和十七年前,震惊宫中的那件事情有关!

这……这怎么可能?!

这实在是一件荒谬不已的事件,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无法相信!

可事实摆在眼前,已经轮不到她信或不信。

脑中回忆着二十多年前,她曾在宫中见过的那位曼妙多才的佳人,音容笑貌,眉眼轮廓和眼前的四奶奶,隐约重叠……

方妈妈只觉得心跳的太快,连曹嬷嬷与梁芳茹离去,都已缓不回神去客套两句。

徐若瑾送走曹嬷嬷和梁芳茹,一转身就看到了方妈妈的不对劲儿,“妈妈,您怎么了?是为我担心了吧?都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我也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没事。”

方妈妈在心里快速的调整好情绪,拍拍徐若瑾的肩膀,安抚道:“夫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是最重脸面的,有些事并无办法全按规矩来,若是规矩比天大,这世界也就彻底的太平了,哪还会有这么多勾心斗角,这么多的乱事?”

“妈妈教训的对,是我一时鲁莽,犯糊涂了。”

徐若瑾微咬着嘴唇,方妈妈端详她的容貌,心中却一股酸涩的滋味儿涌起,不知该说什么。

召唤了丫鬟们来,方妈妈劝徐若瑾快些回去。

徐若瑾也知道今儿这事需要缓一缓,便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丫鬟们回了“若霄轩”。

方妈妈在正堂里站了许久许久,才进了梁夫人的内间。

梁夫人听到声音,扭过身子去。

今儿方妈妈也有偏向徐若瑾的心思,尽管她没做什么,但那关切的目光和眼神已经足以表明方妈妈的心了。

“夫人若怨怼老奴,老奴也无话可说。”

方妈妈站在一旁收拢着东西,一边似自言自语的说着,“只是今日忠叔所劝无错,招来外人,的确容易让别有用心之人,窥探到梁家的**,当年老爷在时,这等事向来处罚严厉。”

“至于曹嬷嬷……”方妈妈看向满脸不耐的梁夫人,“老奴只想问您一句,您才是梁家的一家之主,而四奶奶无论从出身还是如今的境遇都比不得您,为何她还会偏袒四奶奶,挑衅与您?”

方妈妈的话,让梁夫人怔下,却不愿再多思考,“我怎知她为什么?宫中之人总是神出鬼没,让人无法猜透!”

“老奴也猜不透,可老奴却看到,她越偏袒四奶奶,您心底的气便越浓,对四奶奶的怨怼之心越强烈。”

方妈妈的话,让梁夫人脸色僵了一下,“徐若瑾如今也的确猖狂,居然还跟我顶嘴!”

“四奶奶这通骂的确挨的委屈,何况有人撑腰,自当不愿挨那个板子,梁家纵使伤药再多,也没人愿意往身上涂!”

方妈妈话毕,梁夫人看向她,“你是说,曹嬷嬷或许是故意的?”

“不然能是为什么?老奴实在猜不出。”

方妈妈摇摇头,“只是今日若没有忠叔再拦着,醉茗楼的掌柜,城门的守卫全都请来,恐怕所有人都会去关注四爷的去向,至于会引发多大的乱子,就都靠夫人您多思忖一番了。”

梁夫人又被噎的说不出话,可方妈妈的暗讽,她的确是往心里去了……

仔细思忖曹嬷嬷从来到梁家至今的种种行为,似乎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寻常她不肯出现,可一旦涉及到徐若瑾,她都会站出来说上几句,予以偏颇。

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怒恼,险些酿成大错!

而这一次事情的原发者,还是自己与梁霄的争吵,来自于长孙的下落。

如此看来,梁霄不肯让自己见到长孙,也并非完全有错。

可他是否如大媳妇儿说的那般另有私心,还需再议。

对于徐若瑾,梁夫人除却冷漠之外仍有厌恶,“这事儿我会仔细的想,不过徐若瑾的放肆也为我敲响了警钟,她的心里只有梁霄,没有我这个婆婆。”

方妈妈挑了挑眉,知道夫人又把四奶奶当成了泻火的靶子,真不知道若有一日夫人知道了四奶奶的身世,知道了她的生母是谁之后,还会不会有这番作为!

“老奴今儿爷累了,去歇了,晚间会让白芷来为您守夜。”方妈妈不等梁夫人应答,径自的朝外走,“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夫人或许该另寻接班人了。”

方妈妈离开,梁夫人心里酸酸的。

她并没有立即歇,而是开始算计起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芳茹出嫁,曹嬷嬷会跟随离去,张纮春也不会在梁家久留,待一切安定下来,她必须马上见到子瑜。

那是她的长孙,她的命!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并无睡意,尽管她浑身散架一般的疲惫不堪,可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始终让她无法安定下来。

让春草喊来了顺哥儿,徐若瑾把今儿杨正的表现说了,“盯着他些,不要让他再对外乱说话!”

顺哥儿领命离去,而此时的杨正,正独自在门房喝酒。

他的心里很害怕,彻底的害怕了。

他吐露了四爷在醉茗楼,四爷不会为此杀了他吧?不会吧

恐惧袭身,杨正不断的在借酒消愁。

不知过了多久,杨正晕睡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旁日两瓮的酒量,怎么今日半瓮就倒了?

第四百零五章 听听

徐若瑾这一晚强迫自己睡了过去,第二日天刚蒙亮,她便醒了过来。

再想想昨儿的事,只觉得有些荒唐,更让人不解。

荒唐的是自己与梁夫人的强硬对峙,不解的是曹嬷嬷会主动带着三姐姐来为自己出头。

怎么可能?

曹嬷嬷来到梁家,她与其见面相谈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她那般冷漠孤傲的人,怎么会站出来呢?

此事背后必定另有原因,但徐若瑾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更大问题是如何面对婆婆。

昨儿闹了那么一通,今儿她是躲不掉去请安的,只是婆婆还会不会如同昨日那般歇斯底里?

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小,可也不见得不存在。

不管怎样,对自己没有好脸色是一定的了……

但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能破,否则自己更有被拿捏的错漏了。

豁出去了!

徐若瑾等到时辰差不多便起了身。

春草还在陪着红杏,便是烟玉在一旁伺候她。

昨儿发生的事,烟玉也知道,可看今儿四奶奶醒来时这般神清气爽的,好似一点儿不往心里去了?

“这般瞧着我干嘛?”徐若瑾看她总是在偷着瞧自己,“归根结底日子还得过,哭丧着脸也没用,还不如和煦模样更好看,哪怕是下去见了阎王爷,也能得个好印象不是。”

徐若瑾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在思忖着,自己变成“徐若瑾”之前,好似还真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

烟玉被吓的一哆嗦,“四奶奶一大早的,怎么能把这种话挂嘴边儿呢?”朝着一旁“呸”了两声,“奴婢是觉得您心态好。”

“日子,总还得过。”

徐若瑾说完,则在屋中四处瞧了瞧,“黄妈妈今儿怎么没见着?还没起身?”

这些时日,黄妈妈除却早间为徐若瑾梳发髻之外,很少出现在她的面前。

烟玉也是一怔,“奴婢去催催?”

“别催了,时辰来不及,你会梳发髻?”

徐若瑾侧头看着她,烟玉犹豫下才点头,“嫣儿小姐有专门梳发髻的妈妈,奴婢只是瞧过,与姐妹们闲暇之时试了试,但从没给主子梳过。”

“那就动手吧。”徐若瑾坐正了身子,“我来当你第一个伺候梳发的主子。”

烟玉咬着嘴唇,开始动起了手。

徐若瑾闭目养神,心里想的是身边堆砌的这些乱事。

黄妈妈从外进门,看到烟玉正在为徐若瑾梳发,立即簇步到徐若瑾的身边,一脸歉意,“实在对不住四奶奶了,老奴是上了年纪,这一早本是醒了,却不知怎么着又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就晚了。”

再看向烟玉,“劳烦烟玉姑娘了。”

烟玉抿抿嘴没说话,徐若瑾侧头看向黄妈妈,她的脸色的确不佳,“身子不舒服?用不用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不用,老奴这身子骨还是扛得过去的。”黄妈妈连忙摆手,便打算开始领差事,“四奶奶今儿有什么吩咐的?”

徐若瑾思忖下,才道:“今儿倒是没有用得上您的事,索性您就回去好生歇一天,稍后让惠娘为你熬上两碗补汤,不愿与我说,总好意思与惠娘说吧?明儿一早再来就行了。”

“这……”黄妈妈一脸尴尬,想再客套两句,只是徐若瑾此时心里都是要去“福雅苑”,便没再与她多说什么。

发髻梳好,徐若瑾又更换了衣裳。

春草这会儿也已经从后罩房赶了过来,便陪着徐若瑾一同去了“福雅苑”。

今天的“福雅苑”格外肃静。

丫鬟婆子们做事轻手轻脚,连树上的鸟儿鸣啼声音都弱小半分。

徐若瑾深吸一口气,端正了行走的姿势,脚步轻盈无声,除却裙摆有微微轻摇,身上看不出半丝晃动。

跨步进了正堂的门,梁夫人早已在正位上端坐吃茶,她的身旁摆了记时辰的沙漏。

细沙滴滴滑落,徐若瑾心底一紧。

这是在记着自己来请安的时辰?若是来的晚了,恐怕一通板子是逃不过去了。

“母亲已经用过早饭了?”

徐若瑾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如同寻常一样询问梁夫人是否要用暖茶,只是笑容没有往日那么殷勤,更带了一点儿无奈,“今儿早间天气有些凉,用不用为您泡一杯花蜜水?”

“你倒是有心了。”

梁夫人阴阳怪气,显然心情还没能彻底的好转。

指了指一旁的册子,梁夫人吩咐道:“先把这些账目看了,稍后管事妈妈们来这里回事情,有说不明白的,就你来解答。”

“这些日子家事我未管,都是你经手的,过几日涪陵王府便要来人,该准备的都齐全了?你三姐姐的嫁妆呢?还有府上喜事的宾客名单和请柬呢?”

“有外地赶来赴宴的客人居住之地可选好了?”

“夫人小姐们进二门赴宴的轿辇都修缮齐了?”

“庭院中的花花草草可都齐全了?驱虫了?院子周围是否撒了雄黄避开凶物了?”

“还有咱们府上丫鬟的衣裳,头面是否找缘绣坊的绣娘们来选好样子了?”

“府上一共就这么几位主子,衣装打扮总不能与之前样子重叠,岂不是会被笑话梁家寒酸?”

“即便不说到喜日,单说涪陵王府的人到咱们府上定亲,伺候的丫鬟小厮定了吗?主事们用的茶选了吗?”

“如今已是盛夏之日,是用龙井还是用白茶,银针,齐全了吗”

“若是有口味不同的,你可做了其他准备?”

梁夫人的嘴皮子“吧嗒吧嗒”的提问题,徐若瑾恨不能竖起耳朵生怕忘却了什么,眼睛都快瞪绿了!

看她的小脸越发难堪,梁夫人才把话停了,扬头看向她,“别以为这都是小事,这都是会被人拿捏挑剔的大事!”

“从今儿起,样样细节的事我都要亲自过问。”梁夫人抿了下额鬓的发丝,“以免漏了怯再被人嘲笑,那梁家就丢了大脸了!”

话说完,梁夫人斜着目光打量了徐若瑾一番。

徐若瑾咽了一口唾沫,缓了缓神淡笑着上前,“母亲说的对,小事看大事,或许正有人在盯着咱们挑错儿呢,不过你刚刚说的这些,我倒是能回上几件,不如我说,您听听?”

第四百零六章 对答

“涪陵王府给咱们的回信称是在七日之后到中林县,队伍一共二十人,一位大管家,三名主事,随行丫鬟婆子共六人,其余便是小厮车夫还有杂役。”

“四爷之前说过已经为他们在醉茗楼附近包下了一座小院居住,由醉茗楼的师傅们送一日三餐。”

“您设宴邀请的菜单已经准备好了。”徐若瑾走到一摞册子旁,取出了一本翻开递过去,“一共准备了三份,等着您最后敲定,便让采买的开始准备。”

“三姐姐的嫁妆一共一百二十八抬,金银器物都按照您当初定的物件整理装箱,另外还有从南边定的丝绸布匹,会在后日到中林县,二十二套衣装,缘绣坊已经送来了十套,还有另外十二套在赶工。”

“宾客名单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您看过之后便可以发请柬,请柬一共准备了三个样子,正在匠铺里赶样子,待样子出来,我便拿来请您定夺。”

徐若瑾又递上另外一本册子,是宾客名单。

“我们府上一共有六抬轿辇,女眷们进门恐怕是不够用的,只是这种物件定做不值,价钱不少,活计麻烦,何况咱们府上抬辇的婆子也没有那么多。所以我便与姜三夫人商量了,她们府上那几日会送来六个抬辇和十二位婆子,只帮咱们做杂事,其他的事情不插手。”

“外地赴宴的宾客居住何地,我也正想与您商量,我倒觉得这件事他们自行安排为好,若是咱们都安排了,若有关系不合的凑了一起,岂不是反而会怪罪咱们?”

“能远地来参礼的,都是富贵人家,也是与咱们关系亲密的,不会差这几个银子,咱们的回礼更丰厚一些便把事情齐全了。”

“雄黄驱虫的药已经吩咐婆子们埋下了,如今缘绣坊的秀娘们都在赶着三姐姐的衣物,随后是您和四爷,我的衣物,丫鬟婆子们的排在咱们之后,我稍后会再催一催,让他们快着些。”

“关于应客的茶,我已将各类茶都备上了,而且涪陵王府居西北,我猜测那边的人或许不会喜欢清淡的茶味儿,所以乌龙,黑茶,红茶备的更多,绿茶更少,到时候会吩咐丫鬟们仔细询问。”

徐若瑾说完,又仔细的想了想是否有遗漏的,待实在想不出落下了什么,便看向梁夫人,“母亲,我大致能回话的也就这些问题了,您觉得这般安排怎样?请您提点。”

方妈妈微微点头,露出满意之色,烟玉和春草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四奶奶居然能把夫人提出的事全都说了清楚!

换做是她们的话,能记住两三件事也就不容易了,更何况,今儿夫人的脸色挺吓人的,心里一害怕,能记住一件就不错了!

梁夫人端看了徐若瑾半晌。

她也没想到,自己顺嘴的问,徐若瑾居然都答了上来,而且安排的还算妥帖,挑不出毛病。

沉了片刻,梁夫人才道:“你倒是用心了。”

“三姐姐的事,我做弟妹的自当要尽心尽力,只是若瑾愚笨,有什么没想周全的,还望母亲多多指点。”

徐若瑾的一句“愚笨”让方妈妈忍不住笑出来。

梁夫人嘴角抽搐,冷哼一声,“你不是愚笨,而是太过聪明,物极必反!”

“你倒是把这些事都说了明白,可我确一件事都不知道,请我定夺的,为何不早些拿来?指望我这个身子骨和你一样能一日处理百件事?那我还用你干什么?”

“母亲教训的是,都是我一时糊涂,没把这件事考虑周全。”

徐若瑾立即认错,没有辩驳,因为辩驳也没有任何用处,婆婆若想鸡蛋里挑骨头,她毫无办法,在这种事上,她反倒乐意退让一步。

她认错这般痛快,倒是让梁夫人准备斥责的话没机会出口……

屋中的气氛豁然僵硬,静的落针可闻,让春草和烟玉都不免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屋外响起簇簇的脚步声,白芷在外回着话,“夫人,四奶奶,管事们到了,让他们进来吗?”

梁夫人冷应了一声,“进吧,磨磨蹭蹭,这个家,实在是管的太闲散了,都不知自行其职,不知自个儿是干嘛的了!”

徐若瑾站在一旁只当听不懂,根本不去捡这个骂。

说是管的闲散,不就是在说自己?

可婆婆只把管事的权利交给自己,可不是让她管人,对管事们的责罚褒奖都由婆婆自己说的算,轮不上自己插手,那还怎么管

要是说有错儿,谁都逃不了。

梁夫人余光睹了徐若瑾一眼,却见她面无异色,好似压根儿没听见自己的话。

自觉无趣,梁夫人便看着管事们陆续进了门。

不容管事们先回话,梁夫人又把刚刚问徐若瑾的问题,找相对的管事们重新问一遍。

管事们的回答与徐若瑾一致,甚至还不如她回的更细致。

梁夫人体会到徐若瑾刚刚并不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真的做了,心里还算松了半分。

嘱咐了管事们几句话,梁夫人便指了指徐若瑾,“三小姐出嫁,是梁家的大事,这件事上谁敢存私心,我决不轻饶!后续的事一日向你们四奶奶回禀两次,我则早晚听她各回一次。”

“每一次我都要听到有进展,不然是谁的错,就谁来担这个责。”梁夫人说着话看向徐若瑾,“你虽为主子,也要一并承担责任,你可有不愿?”

徐若瑾微微挑眉,干脆的道:“没有。”

明摆着是挑事,自己还有什么可多说的?说的太多,反而容易再被婆婆拿捏。

不管怎么闹,吃亏的永远是自己,那就没有反抗的必要。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梁夫人把事儿说完,便摆手让管事们先走,又特意的补了一句给徐若瑾,“你记得晚上来回事儿,也过来一同用饭。”

徐若瑾惊愕纳闷的看着她,梁夫人则道:“我会请曹嬷嬷和你三姐姐一同来。”

这才是婆婆的真正目的。

昨儿曹嬷嬷擅自插手,婆婆此时便要把场子和面子找回来……

可这事儿论不着自己左右,徐若瑾立即点头,“若瑾知道了。”

离开正堂准备去做事,徐若瑾刚刚迈出“福雅苑”的大门,就看到杨正一脸鬼祟焦虑的匆匆走来。

待抬头见到徐若瑾,杨正眼中的惊慌很浓,随后才立即鞠躬请安,“四奶奶。”

徐若瑾微微蹙眉停了脚步。

难不成,是梁霄那里有了什么事?不然他见到自己至于这么害怕么?

第四百零七章 奇怪

“杨管事来见母亲的?刚刚管事们都来,没瞧见您,还以为您是出去了。”

徐若瑾和煦的搭着话,目光却在仔细的打量杨正。

“哦,呃,其实是奴才昨晚睡的太死了,误了时辰,要向四奶奶请罪了!”

杨正结结巴巴的把话回了,徐若瑾微微点头,“昨儿喝酒了”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杨正一抹额头的汗,只想快些离开四奶奶跟前,“还不知夫人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先去给夫人回话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吩咐开始准备涪陵王府的人过些时日要来咱们家中的各项准备。”

徐若瑾并没有马上就放杨正离开,思忖下道:“您是一直跟着忠叔身边儿的,母亲刚刚倒是没有提及你的具体安排,应当是让您随着忠叔,忠叔有什么吩咐,便只能劳烦你来跑腿儿了。”

杨正僵了下身子,才立即点头,“这奴才就放心了,还以为……”他突然看向徐若瑾,见四奶奶脸上毫无惧色,才惊愕的缓过神。

昨儿夫人与四奶奶那么凶的吵了一通,怎么今儿四奶奶面色如常,好似根本没发生过昨儿的事情一样?

把手垂下,杨正偷着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很疼,不是做梦!

可若不是做梦的话,四奶奶和夫人就这么把昨儿的事度过去了?

杨正心里想不通透,可又见四奶奶的看着自己,只能把刚刚的话接上,继续道:“没什么,四奶奶您先忙,奴才来晚了,还是先去向夫人赔罪了!”

说完了话,杨正不等徐若瑾点头,便径自的簇步进了院子。

徐若瑾转过身一直瞧着杨正离去的身影,问着身边的烟玉,“你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儿么?”

烟玉斟酌下,“奴婢觉得他刚刚看到您时很害怕。”

春草也补了一句,“他刚刚看到您面色和煦很震惊,应该是没想明白,昨儿出了那么大的事,今日您还出现在这里,还笑得出来吧。”

“他一定有问题。”徐若瑾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这事既然已经交给了顺哥儿,她也不必自己去刨根问底儿的盯着。

如今手里的事已经很多了,晚上还要再来给婆婆回禀各项事宜的进度,而且还要与曹嬷嬷一同用饭。

曹嬷嬷……她到底是为什么要为自己出头呢?

马彪今儿觉得很高兴。

因为他悄悄的听说了昨儿“福雅苑”梁夫人和四奶奶吵架,便一直想探听这个消息。

杨正在门房里半夜醉酒,他正巧从外回来,听他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做梦都在嘀嘀咕咕什么“我没出卖四爷”和“醉茗楼”两句话。

马彪心里一联想,便把这事儿与张纮春说了!

张纮春心里一惊,想仔细再问,可马彪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主仆二人商议了半晌,又推断梁夫人和四奶奶为了什么闹矛盾,最终的结论便是两个字“梁霄”。

或许是谁想知道梁霄的下落,而杨正却无意透露了,所以他才会说什么没出卖四爷。

不过提到了醉茗楼,难道梁霄是在醉茗楼么?

张纮春又立即吩咐马彪去打听,果真,梁霄已经两晚没有回来……

张纮春不由得开始揣测严弘文的话。

若是把事情办好,澶州王可是许诺了礼部侍郎的位子给自己。

既然能花这么大的代价盯着梁家,估计他们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那梁霄两宿未归以及梁夫人与四奶奶大吵,算不算隐秘?

这个消息应该也有一定的价值。

只是还应该把消息更确凿,让它听起来更丰满,自己才有与严弘文谈判的资格。

于是张纮春给了马彪二十两银子,让他稍后借着邀请梁家小厮们出去吃酒的机会,把马彪也拽上。

哪怕是再无意间多问两句,也是很值得的。

马彪拿了二十两银子接了差事,可在他一个奴才眼里看来,二十两银子请那么一堆人吃饭?实在太过奢侈,五两银子足够了!

于是,十五两收入自己口袋,另外五两则去请人吃饭。

三三两两的挑选了陪衬的俩人,他便开始等着马彪。

只是杨正去见梁夫人迟迟未回,让马彪等的也有些心急不耐。

过了不知多久,马彪一看杨正露了面,便立即冲上去拽他就往外走,“走走走,今儿我可逮着你了,吃酒,走,一起吃酒去!”

杨正与马彪根本就不熟,如此被他拖拉一拽,则立即甩开了手,“还有事情做呢,哪能去吃酒?”

“你也不能去?”马彪故意做出遗憾之色,“刚赢了几两银子想跟兄弟们乐呵下,结果你们全都有事,都去不成!”

杨正挑眉,“赢了银子?”

马彪立即点头,“是啊,好不容易得了一天假,还赢了银子,我总不能求着我们老爷去吃酒吧?那是不想活了,可你们这怎么全都开始忙个不停?晚上也不行?”

晚上才是重点……

杨正“嘶”了一下,“晚上行!”他心焦浮躁,很想来个痛快,也不顾及马彪到底是不是坑自己了,不就是喝个酒么!

马彪立即瞪大双眼,“那颗说定了,别反悔啊!”

“行了行了,忙去了。”马彪甩开他的纠缠,转身就去忙,他刚又得了梁夫人的吩咐,让自己去联络大奶奶。

可四爷是让自己把大奶奶的信全烧了,夫人这边又盯着自己主动去联系?

他可怎么办?

两边主子,他哪个都惹不起,可事情却还偏偏就堆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愁,实在是愁啊!

忙碌了一整日,马彪很早就来堵着杨正,到底把他拽出去喝酒。

徐若瑾也忙碌一日,瞧着时辰差不离,便匆匆的奔去了“福雅苑”,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向婆婆回禀今日事情的进展。

进了“福雅苑”的门,徐若瑾只见婆婆和梁芳茹在餐桌前就座,根本没有曹嬷嬷的影儿?

微微惊诧,徐若瑾则上前先为梁夫人请了安。

正琢磨是不是要回禀家事,便见绿萝从外进了门,回道:“夫人,曹嬷嬷说多谢您的好意邀请,她身子不适,略有疲累,不来了……”

不来了?

徐若瑾愣住一下,这位曹嬷嬷的行事作风的确是怪……

第四百零八章 杀意

梁夫人的脸色很难堪。

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般不知该如何应酬对待的宫嬷。

若不是她乃皇上亲自派来的,梁夫人真想掀了桌子,好好问问她懂不懂尊卑!

梁家昌盛之时,有谁敢这样对待自己?

哪怕是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公公也要让自己几分,这曹嬷嬷也不知到底哪儿来这么大的架子,居然敢拒了自己摆下的席

这……这实在太让人不能忍了!

心里忿忿不平,梁夫人余光睹了徐若瑾一眼。

这个丫头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不解,想必她之前也是不知道的。

难道真如方妈妈所说,曹嬷嬷就是故意偏颇故意惹恼自己,好让梁家得不着消停么?

这个观念在梁夫人的心里滋生很快,方妈妈却对此事并不惊讶。

而且她还能推断,在三小姐出嫁之前,曹嬷嬷或许都不会在公众面前露脸。

昨晚,她与自己道出那惊天隐秘,更让自己去跟随四奶奶身边,显然她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曹嬷嬷的心机无人能猜度,连自己也不行。

只是方妈妈也不得不找寻一个理由,让梁夫人对四奶奶有所改观。

那就只能由曹嬷嬷来背这个黑锅。

而曹嬷嬷,或许就是这么安排的……

方妈妈上前一步催促着,“既是曹嬷嬷来不了,夫人,小姐,四奶奶还是用吧,别等的饭菜凉了,也凉了厨娘们的精心准备。”

“若是夫人不嫌弃,老奴就讨个赏,带着几个丫鬟另开一小桌,再向夫人讨杯酒,难得的热闹。”

方妈妈这一番求情,无非是在为梁夫人解围。

身边多年的妈妈,梁夫人自当明白她的意思,“旁人说了不答应,您开口,我怎么着都得答应。”

方妈妈立即福身谢礼,“那就谢谢夫人的赏了!”

“您就和我们坐了一桌,那些小丫头们自行去边上摆桌子。”梁夫人拽着方妈妈的手,“您是我们的家人,这可不是虚话。”

方妈妈望着她,半晌才点了头。

徐若瑾立即给烟玉和春草使了眼色,烟玉立即笑着便催促着绿萝和白芷拿空碗碟,几个丫鬟更是端着碗筷求夫人点着菜名,赏给她们两样小点,两碟凉菜,两道荤食。

丫鬟们喜滋滋的去一旁叽叽咕咕的吃一顿好的,反倒是把这屋内尴尬的气氛给融了。

梁夫人脸上终于露了喜色,徐若瑾连忙起身为她倒酒,“为母亲斟上一杯,愿您喜乐永驻。”

又为梁芳茹斟一杯,徐若瑾的恭祝话继续,“愿三姐姐苦尽甘来,嫁人后和和美美。”

再为方妈妈斟上一杯,徐若瑾抿了半晌的嘴,“妈妈是家人,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要长寿安康。”

三个人的酒都斟满,徐若瑾又为自己倒上一杯,盯了酒盅半晌,她吐了下舌头,“愿我自己能早日为梁家添个小的……”

梁夫人白她一眼却露了笑,“这么久的日子,刚听到你说了一句正经话。”

徐若瑾嘻嘻一笑,便坐在一旁等着听梁夫人举杯。

梁夫人顿了半晌,才道:“今儿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原本是为了圆场面,孰料坐在这里的人,都不需要再额外的装裱面子,过几日涪陵王府的人来了,再想寻找这样的机会,反倒不容易了,那咱们就说说家常话。”

梁夫人分别的看了看在座的另外三个人,目光特别在徐若瑾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你们都知道,这几天,我的心绪烦躁不安,都是为了梁家的孙辈。”

梁夫人没有把梁辉儿子已到中林县的事说出来,“可那是我的孙子,而且是长孙,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得不想着,念着,所以发了许多火,也恨了许多人,我心底知道这件事不对,可我仍然要做。”

“因为梁家不能再少什么人了!”

梁夫人的眼圈有些微红,“你们大哥在边境撑着梁家,老二辅佐,老四在我身边,却是个主意正的又身上有伤,而你们的父亲,除却给过我一个信儿之外,再就没了踪影。”

“让我如何过这个日子?!”

“老爷不在,自当是长子当家,可你们大哥无法回来,那我就要来做这个主,全力的护好孙辈,谁阻拦我都不行!”

“为了维护好这个家,为了护好我的孩子们,我只能亲历亲为了。”

徐若瑾抿着嘴不肯说话,梁芳茹则被梁夫人说的眼泪掉了下来,“母亲,您也不要太为难自己,凡事都有大哥,二哥和四弟呢,您只需好生养老,只要您好,我们的心才能踏实。”

“你不懂。”

梁夫人摇了摇头,“等你真的当了娘,才能懂我今日的话。”

她看向徐若瑾,“而你,也要记得你刚刚说的,早日为梁家添丁,凝香肚子里的,终归也是老四的骨肉,她再怎么不好不对,孩子无错,你也得容下他。”

徐若瑾立即点头,“母亲,这一点我一直都认,那是四爷的骨肉,我只期待孩子能完好的生下来,能健健康康的生下来。”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还有我,只想想你怎么能早日怀上,那才是最主要的。”

梁夫人看向她,“虽然你还有半年才满成亲一年,可梁家如今的态势你清楚,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四就走了,你和我无论是谁都拦不住。”

“再给你三个月,三个月你若肚子还没有动静儿,就不要怪我往若霄轩里添人了。”

梁夫人的话好似惊雷,似尖刀,徐若瑾本以为自己能挺住,却没想到尖刀扎入心口,是那般的疼。

“只要四爷答应,我就答应!”

徐若瑾的回答,梁夫人只当是个笑话。

男人,何时拒绝过到了身边的女人?

此时此刻,马彪与杨正两个人则在一个温柔乡中醉酒当歌,不亦乐乎。

起初杨正是拒绝来这个温柔窝的,可马彪推推搡搡,再有一位柔声细语的姑娘来斟酒,他也就从了。

半瓮酒下肚,杨正也有些高了。

马彪似是随意的提起了醉茗楼,“听说那里是四奶奶的了?生意好吗?来中林县这么久,还真没去尝过,四奶奶和四爷常去?”

杨正已迷醉涔涔,姑娘往口中喂了酒,他毫不在意的道:“四爷几乎总在那里,四奶奶鲜少去,那里是三夫人的地方,后来才给了四奶奶……”

马彪心底一惊,“原来如此,怪不得四爷这两天都没回来,原来是去醉茗楼了。”

杨正猛然一惊,眼神如刀一般的看向马彪!

马彪径自灌了一口酒,又把话题转了,“还是不去了,咱们这些伺候爷们的,还是这等地方更合适,更合适……”他说着话,目光便扫向了身旁的姑娘。

杨正的鼻尖滴下了一滴汗。

心中对马彪已升起了杀意……

第四百零九章 口风

今晚的星空很美,苍穹夜幕点缀了数不清的闪亮,薄云遮挡住月亮,好似为它蒙上羞涩的面纱。

徐若瑾与梁芳茹离开“福雅苑”都没有立即回去的心思,几杯小酒喝下,未醉倒,却有让人倾吐心中压抑的冲动。

就这样慢慢的走着,一路走,一路说。

“我现在有些怕了。”梁芳茹的声音很轻,却是她鼓足勇气才说出口的,“我这些日子跟随曹嬷嬷习课,听闻了许多古人之事,原本只当故事,可转过头来再看母亲,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她变得不太一样了。”

“特别是这几日,好似变了个人,若瑾,你说等我嫁了后,会不会也变成这副样子?”

梁芳茹初次唤起她的闺名,“我觉得我做不到,很可能不伦不类,我现在,甚至期望没有这门亲事,只让我孤死家中便好,可梁家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也的确该为梁家做点儿什么,是我太自私了。”

“对,我不该想的这么自私的。”

梁芳茹初次说出这么多的心里话,徐若瑾都能感觉到她浑身颤抖。

“母亲惦记着长子长孙也是应该的,或许是心急心焦,所以性情也变了。”

徐若瑾无法与梁芳茹说出梁霄告诉自己的那些话,便只能找说辞安慰,她心中苦笑,这或许也是自我催眠?

梁芳茹摇摇头,“这次有些不一样,虽然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母亲从心里开始变了。”

徐若瑾没想到梁芳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是梁家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庶女,可她常年在梁夫人身边,也的确能体会到些许与众不同。

“三姐姐想的太多了。”徐若瑾挽起她的手臂,“这些终归都与你的亲事无关,过些日子,涪陵王府的人便到了,你出嫁的日子就更近了,那才是你该操心的事。”

“母亲这里,就交给我吧,你难道还不放心?”

徐若瑾调侃的安慰,让梁芳茹反过手来挽着她,“我帮不上你的忙,可我确能告诉你一个人。”

“人?谁?”徐若瑾停下脚步看着她。

“母亲身边的新丫鬟,香槐。”梁芳茹拍拍她的手,“多关注她一下。”

徐若瑾心知肚明,仔细回想下,还真没太注意到这个丫鬟。

可越是被忽略的人,或许才是最重要的,她连连点头,“多谢三姐姐提醒。”

“四弟有你,是他的福气。”梁芳茹抬头望向星空,“可我要身入王府,便不去做这份奢望了。”

“吉人自有天相,三姐姐一定会得好报的。”

徐若瑾说完,又拽着梁芳茹一同走。

只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而是默默的思忖。

徐若瑾先把梁芳茹送了回去,才又带着烟玉和春草回“若霄轩”。

她刚刚进了门,顺哥儿便进门找上来。

徐若瑾见他私有要事回禀,便吩咐烟玉,“去看看惠娘睡了没有?给顺哥儿舀一碗汤来,瞧他捂着肚子那副模样,好似梁家多亏待他,不给吃饱穿暖似的。”

烟玉心知肚明是让自己离开这里,应下便立即退了出去。

春草拿了织绣的物件坐去门口,顺哥儿才向徐若瑾开了口,“杨正今儿跟马彪一起出去吃花酒,刚进了家门,只是看他那副模样,好似遇上了什么事,连忠叔喊他两声,他都没能听见。”

“居然会跟马彪一起出去?”徐若瑾对此也甚是惊讶。

她心里,对杨正向来没有什么恶感,那日虽然告诉了婆婆梁霄的去处,那终归也是家人,而不是外人。

可如今,他居然跟马彪一起出去,若是也吐露了梁霄的行踪,那这件事便彻底的变质了!

“忠叔什么意思?”徐若瑾思忖下,便仔细的问起。

顺哥儿立即道,“忠叔觉得杨正在梁家年头很久,倒不至于做出卖了梁家的事,但终归只是长随,只怕有心人盯着,所以忠叔的意思是盯紧马彪。”

“忠叔对杨正的评判与我一致,只是现在再盯着马彪已经无用了。”

徐若瑾摇了摇头,“若是杨正真的说了什么,那这会儿马彪也早已告诉了张纮春,张纮春是钦差主事,难道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所以再盯着马彪也已经没有用了。”

顺哥儿立即道:“奴才也是这般与忠叔回的,所以忠叔让奴才来问问您的意思。”

“主要是不知张纮春知道后,会不会借此猜到其他的事,马彪向来都不与府上的人来往,怎么突然就找杨正喝酒?而且还是花酒。”

徐若瑾说到这里,顺哥儿却先脸红了,“肯定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盯着张纮春,看他与谁联系。”

徐若瑾立即做了决定,“后天,你一早就备好马车,咱们就再演一回戏好了。”

顺哥儿没有细问,立即点头应下,便出去办事。

徐若瑾并没有马上撂下这件事,而是在细细的琢磨。

昨儿自己与梁夫人斗嘴置气,杨正是参与者,今儿晚间马彪就找上了他。

马彪又是张纮春的长随,这事儿自当脱离不开张纮春。

张纮春打听梁府的事干什么?

徐若瑾的心底突然想到姜老太爷过寿的那日,张纮春没有打一声招呼便先行离去,也不知去了何处,可回来后,他杳无声息,一直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

而现在打探梁家?

脑中蹦出了一个人影,徐若瑾只觉得心口冰凉!

严弘文?会不会是严弘文?

严弘文曾觊觎过要对梁辉的儿子下手,上一次失败,不代表他会就此放弃,何况,他还损失了朱方,难免心底生恨,想寻机报复!

若是严弘文从张纮春这里下了手,那还真是很危险了!

张纮春还是一只无法驱赶出去的狼,总有人在暗处对梁家内部虎视眈眈,这实在太过可怕!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她很想叫回顺哥儿,却又打消了念头!

这时候反倒不易轻举妄动,再被人瞧出异样,就彻底的毁了!

马彪此时正在向张纮春回禀着今日的事,“那醉茗楼虽是四奶奶名下的,可杨正无意透露,四爷才是那里的常客,而且背后的主子还是姜三夫人,亦或许……那里真是与众不同之地……”

第四百一十章 调职

徐若瑾第二日一早去为梁夫人请安的路上,得了红杏送来的一封信。

这封信是从景延县来的。

齐二和小可已经在那里安置下来,更是将“灵阁”的分铺筹备完毕,来信是询问四奶奶何时开张。

齐二特意说明,这个事是蒋县令特意派人去询问过,而蒋明霜隔三差五的便到分铺去送吃食点心,日用之物。

虽然“灵阁”分铺也有蒋明霜的干股,可她这般做,无非也是挂念着与徐若瑾的情分。

特别是她很有可能要做严弘文的侧妻。

徐若瑾看完信后只能无奈叹气。

一个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个是自己唯一一位闺中好友。

可自己却格外的不期望这两个人能成为一家人,因为前者跟梁霄已结了仇怨。

在这一点上,徐若瑾撇的格外清楚,她是绝不会因为严弘文或许与自己有什么血缘关系便迷惑糊涂,对他更为亲近。

因为自己若不是嫁给梁霄,他或许早把自己忘至脑后,不会在意了……

徐若瑾心中有了数,便告诉春草晚间给齐二和小可回封信,更是直接又给了银子。

有银子在,比赏什么日用吃食物件更省事。

这事儿吩咐下去,徐若瑾便匆匆的赶去“福雅苑”。

时辰已经不早了,若再磨蹭一会儿,婆婆那里的板子说不定还在给自己准备着。

别看昨儿赏了一顿饭,那并不能说明她有意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

心里琢磨着,徐若瑾脚步匆匆。

可刚要跨进“福雅苑”的门,就又有人追过来送消息。

徐若瑾哀叹一声,便听小厮回道:“四奶奶,是您娘家府上的三少爷派人问话,想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看。”

“怎么说?他是有急事?”徐若瑾知道徐子墨寻常鲜少麻烦自己的。

“好像是有事,但没细说。”

“让他去二门的小屋坐会儿,我给夫人请完安,就叫他进来回话。”

“是,奴才这就去。”

徐若瑾把传话的人打发走,便连忙奔去梁夫人的正堂。

梁夫人早已等候在此,看到徐若瑾只微撇下嘴角,看看计时的沙漏。

徐若瑾也立即望去,只差微毫便是迟到,忐忑的心也彻底的撂了肚子里。

“刚刚遇上两个传话的,所以来的有些晚,让母亲等急了。”

挨打逃过去了,但客套话还是要说上两句。

徐若瑾笑吟吟的望着梁夫人,梁夫人则抬了手,“早间也没什么多说的,下晌我要知道缘绣坊那里的进度,还有能完成的具体时间。”

“为你三姐姐亲手织绣的都是绣坊中的老人了,至于为其他人量尺寸,也不必这些人动手,怎么不能先把府上其他人的尺寸量了?这事儿你要催催碧娘子。”

徐若瑾立即点头,“咱们府上的这件喜事,也是此地的一件大事了,想必各个府上的夫人小姐们也都找上缘绣坊来做衣装,如今人手周旋不开,不过我稍后就去问问碧娘子,让她拿出个具体的日程安排来。”

“其余的事也要抓紧催着。”梁夫人沉了片刻,“什么事要早间过来回?是老四来了消息?”

徐若瑾苦涩一笑,摇摇头,“不是四爷,是灵阁分铺随时都能准备开张,蒋家人问起我何时能去一趟,好定开张的日子,不过如今家中事情忙,我准备拖一拖,不着急。”

“还有就是我娘家的弟弟想见我,好似是遇上了什么事,不过我急着来您这里,还没细问来回话的小厮,不知具体情况。”

没有隐瞒,徐若瑾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提到徐家,梁夫人纵有不喜,也知不能拦着,“那你就去吧,灵阁的分铺虽也是你自己的私产,但还是等老四回来再议,你一个人是不能单独去临县的,若是能拖,就拖到你三姐姐出嫁以后,少赚了多少银子,我拿体己银子补你就是了。”

徐若瑾立即语快如刀的顶了回去:

“母亲这般说我可就伤心了,原本也没打算为了开张单独去一趟,定是要等着四爷的,哪还能为了几个银子要您的体己钱?我纵使再穷,也明白孰轻孰重。”

“行了行了,一句话而已,就惹来你这么多的抱怨,快下去吧,我也还有事。”

梁夫人撵人,徐若瑾只能闭上嘴行了礼转身离开。

每一次叙话都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她也真是醉了……

正往门口走,门外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

徐若瑾定目望去,是个不太熟悉的面孔。

这便是芳茹提到的那个香槐么?

香槐感觉到四奶奶在看向自己,立即红了脸低头行礼,“奴婢见过四奶奶。”声音轻柔含羞,倒是个惹人怜的姑娘……

“母亲选了你,你就好生伺候着,也多帮帮方妈妈的忙,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思。”

徐若瑾的话,让香槐头更低了,“奴婢一定都听夫人的吩咐,也,也听四奶奶您的。”

“行了,去忙吧。”

徐若瑾摆手让她先走,香槐端着托盘上的点心簇步进了屋。

徐若瑾看了她的背影半天,心里琢磨着,按梁霄的口味判断,这姑娘会不会是有点儿瘦?

心思一出,她立即朝一旁“呸呸呸”了几下。

还为自己的男人挑选喜好的姑娘?真是神经了!

何况,谁知那个臭男人会不会喜欢不同类型的?

他真的会选吗?

这个念头在脑子中转来转去,直到她见到了徐子墨身边的小厮郭奴,才把念头彻底的抛开。

郭奴是徐子墨到了县学之后挑选的。

伺候徐子墨衣食住行,也还识得几个字。

最主要的是,郭奴是徐若瑾掏银子从牙行里买的,所以郭奴对梁四奶奶格外殷勤,见到面便立即跪地磕头。

“行了,往后见着我也不必总磕头了,问好只鞠个躬就行,不在形式在内心,一心伺候好你们少爷,我自当亏不了你。”

徐若瑾说完,问着郭奴道:“子墨想见我是何事?”

郭奴立即嬉笑着回话道:

“三少爷昨儿得了大少爷从京都送来的一封信,说是老爷又被吏部派了差事,去工部任职,会离开京都,老爷想离开京都之前,回中林县看看您和三少爷,从发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了,想必再有几日也该到了,三少爷让奴才来告诉您一声。”

离开京都?

徐若瑾眉头微蹙。

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有些发慌呢

第四百一十一章 思念

思忖半晌,徐若瑾也知道这件事还需要再仔细问问子墨才能知道详情。

“你先回吧,让子墨等我的消息,有空我会找他出来细问问的。”

“三少爷今儿本是等着姑奶奶您的,那今儿是见不成了?”

“明天,明儿下晌我得了空,会让顺哥儿拿了条子去找县学的教谕放他出来。”

徐若瑾知道徐子墨已经在县学憋的眼睛都绿了,张教谕如今也是下了狠,没有徐家人的条子,特别是徐若瑾的条子之外,压根儿就不放徐子墨出来!

哪怕是不读书,也得在县学里憋着。

郭奴笑嘻嘻的点头答应,“那奴才这就去给三少爷回消息,二姑奶奶您是不知道,少爷这些日子都憋坏了,姜老太爷过寿那天,少爷吃多了两杯酒,回去又被教谕训斥了,罚他写了好多天的书,三少爷都累瘦一圈了!”

“瘦点儿正好,谁让他不自持,居然醉着就回县学的,活该!”

徐若瑾才不给徐子墨讲情。

因为正是她特意请张教谕训诫严苛的。

如今徐家人都搬走了,只有她和徐子墨两个人,而自己这位弟弟又是胡闹的,她总要想个办法把他看管起来!

当年张教谕教自己和徐子墨时,就憋着对徐子墨下狠,只可惜那时杨氏袒护的厉害,张教谕又无何奈何,只能遗憾告终。

如今是徐若瑾对徐子墨的事情做了主,又是她和梁霄一同拜托了张教谕,张教谕自当要把刻骨铭心的遗憾弥补上,放言要让徐子墨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做法狠了点儿,但还是很有效果的。

如今徐子墨已读至《大学》,而不是一本《论语》学八年,快被别人笑掉大牙。

见二姑奶奶对此事这般下狠,郭奴也不敢再为三少爷诉苦求情,连忙回了县学,去给徐子墨回信儿。

徐若瑾斟酌下,则吩咐春草出去一趟,“让顺哥儿陪着你去缘绣坊找一趟碧娘子,问清楚三小姐的嫁妆衣裳现在已经做出多少件,还差多少件,能不能有闲下来的绣娘到府上为妈妈和姑娘们量尺寸。”

春草应下,“若是碧娘子说抽不开人手和时间呢?奴婢怎么回?”

“她若说不妥,你就说夫人有些急了,再告诉她,我明儿或许要去看一看已经做好的物件。”

徐若瑾话毕,春草便赶去做事。

她是徐若瑾身边的大丫鬟,碧娘子也是识得的,其实这等差事让烟玉去更合适,但徐若瑾是在为明日出行做打算,便只能用春草了。

把事情料理清楚,徐若瑾又去催起了管事妈妈,也招了禾苗过来,问了一下“灵阁”的情况。

收入颇丰,酒酿颇有些供应不过来。

因为按照徐若瑾酿酒的法子,是需要过几道很严格的流程的,而这些法子,在其他的酒铺中是从未有过的。

而且酿好的酒更需要沉淀的时间。

沉淀的越久,酒的味道才越醇厚……

而每一次做酒引,都是徐若瑾亲自动手,虽然马师傅也简约懂得其中的一些道理,但这事儿还真需要天赋,他也需要再锤炼一番,才能做得更精准。

禾苗报上了账目,还想再算清楚盈利的数额,把银子给徐若瑾送来。

徐若瑾连忙摆手,“这不是急事。”

“四奶奶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禾苗看到如今的徐若瑾,心里总是说不清的感觉。

自从再与自家小姐谋面,她从软弱无助豁然变得雷厉风行,从优柔寡断变得干脆果断,从任人欺辱变成了不容欺辱。

这种感觉是发自内心的爽利,周身散发的勇敢,也更增添了魅力。

她的一句话,让人无不信服,甚至从不怀疑,只要照做便是。

这种日子,她在多年前做梦都没敢想过。

可如今,正在发生着,改变着,也带动的她们对生活涌起了新的向往。

禾苗目光中的崇拜,徐若瑾并没有看到。

她是一根弦做事的脑袋,只要在想事情,便无法顾及到其他,只一心把此时敲定,才能抽离出来,去思忖其它。

“告诉马师傅,让他这些时日先把手中的活计放一放,专心做出二十坛酒,每一坛都要不同的口味,十坛供男人们吃用,另外十坛是专门给夫人小姐们的。”

“今天晚上就列出方子,我明儿就要看。”

“这么急?”禾苗微有惊诧,徐若瑾连连点头,“这二十坛酒必须做好,再备五坛,以免有失误的就补上去。”

“涪陵王府过些时日就要来人了,这一批酒是为他们做的准备。”

徐若瑾道出此举的目的,禾苗也更上了心,给王府之人所用,自当是要尽心尽力的了!

“奴婢稍后就去与马师傅说,这酒的用途,能告诉他吗?”禾苗对此很慎重,四奶奶不点头,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铺子毕竟人多事杂,就先不说了,就说这事关梁家的脸面,事关我的颜面,能不能做得好,就全看他了。”

徐若瑾的手指轻抚着手中的青花茶碗,“若是能让王府的人对咱们的酒有了兴趣,灵阁的分铺或许可以再开一个,即便不开,也隔三差五的送一批过去,为三姐姐妆门面,讨王爷和世子爷个乐呵。”

“四奶奶考虑的真周全。”禾苗没想到四奶奶想的这般长远,事情紧急,她也就赶紧回了,“奴婢这就去告诉马师傅,晚上盯着他,也要盯出二十个酒方子!”

徐若瑾苦口婆心的叮嘱,“去吧,也别太操劳,如今酒铺的生意好,能多雇佣伙计做活,就别差那几个银子。”

禾苗连连点头,但却仍旧不多雇人,她和王强两个人能多做事就多做事。

能为四奶奶省一个铜子儿,也是他们的贡献了。

一整日的忙碌,徐若瑾只有在和禾苗叙谈时喝了几杯茶。

脚步匆匆,跑前跑后,问长问短,转眼就已落日西陲,天边映照出一片红霞。

徐若瑾输了一口气,脑中蹦出了梁霄的影子。

臭男人,会在干什么呢?

同一片晚霞之下,梁霄此时正看奶娘拍哄着啼哭不止的婴儿。

心中只想:那个女人哄孩子,会是什么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古怪

徐若瑾晚间到“福雅苑”回禀今日的进展,特意提到了明日想去缘绣坊看看,也要去“灵阁”看一下酒方子。

把为涪陵王府送酒的心思,告诉给梁夫人,徐若瑾没有分毫隐瞒,而且这件事梁霄曾似随意的提过,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谁知道那个家伙又有什么心思和把戏要耍?

但事情还是得她来做。

她更多是为了梁芳茹……

因为那么一个闲散的世子爷,想必也是吃喝玩乐,花鸟鱼虫不离手,这种人估计也离不开酒。

梁夫人对她的布置还算满意,“那你明儿就去盯一盯,还有缘绣坊,更要盯紧了!”

“今儿是让春草先过去打了个招呼,春草回来说碧娘子虽答应了,但不太情愿。春草终归是个丫鬟,也没法子说的太过了,所以我明儿亲自去看看,再找碧娘子彻底的敲定一下,也看看成品的模样,是否要有修改地儿。”

徐若瑾把主要的事都回完,便问梁夫人,“母亲,您看还有什么是我遗漏了的?天儿还不算晚,我也能去问一问。”其实是她不想留在这里与梁夫人一同用晚饭……

梁夫人思忖下,脸色略带试探的瞧瞧,“明儿出去,也是想去县学见你弟弟吧?有什么大事,非得你出面不可?还是多顾着这边的事更好,你弟弟那里,还有你父亲的交情在,还能有谁欺负他不成?”

知道徐若瑾的身世,梁夫人对她和徐家人接触并不太欢喜,更有排斥。

徐若瑾已料到婆婆会这么问,“是我弟弟身边的小厮来递个消息,说是父亲从京都来信,又调去了工部,还要离开京都,赴任之前想回中林县看看我和三弟,这事儿我有些纳闷,可小厮又说不清楚,便想着有空找子墨见面细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儿说出,梁夫人也格外惊诧,“又调任?这刚到京都几日就又调职?倒是奇事了!”

“连母亲您都觉得奇怪,我就更不踏实了,信件是四五天前从京都送来的,若是那时就离开京都,再过几日估计也到了。”

徐若瑾心里更加不安。

连婆婆都是这般看待,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事?

严家和自己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徐若瑾发自内心不太相信,可自己终归还姓这个“徐”,那就无法彻底的撇清关系。

所以她去见徐子墨的心思更加坚定了。

徐耀辉能欺骗自己,但不会骗他的亲生儿子吧?

好在子墨与自己一直没有什么隔阂,徐若瑾也真把他当弟弟看,即便知道自己或许与徐家无关。

徐若瑾这么一说,梁夫人也犹豫了,“那是要提早的问一下,你心中有斟酌就好。”

“那我就先去忙了,明儿一早会先去缘绣坊,母亲还有什么话让我带给碧娘子的,我明天一早再来问。”

徐若瑾饥肠辘辘,很想回去大吃一顿。

“该问的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一日要跑三个地界,明儿也就不用来请安了。”梁夫人破天荒的给徐若瑾放宽了待遇。

徐若瑾感激涕零的连连道谢,转身出了门,便一溜小跑的奔回“若霄轩”。

她早已经吩咐惠娘为自己准备最喜欢的羊肉蒸饺和酸辣汤。

还未等见到吃食,便已经口水滴答了。

不管有什么难事急事,总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徐若瑾走了,梁夫人却对徐耀辉再一次调离京都的事情想不通透。

正常调职,总归要坐满一届四年,才有可能调任它职,即便有破例之举,也是朝中重臣,由皇上钦点指派,才可能调的这么频繁。

可徐耀辉不过是个芝麻小官而已,怎么可能刚去京都没几日就去了工部?

何况,他身后毫无家世背景,只有严景松多年提拔他,才有了今日的位子。

难道是严景松又不让他留在京都了?

这事儿无论怎么想都透着古怪,梁夫人想不明白,可一股预感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这对徐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只能等徐若瑾明日见了他的弟弟后,再细细的问几句。

见梁夫人凝眉唉声叹气,方妈妈在一旁道:“夫人是想着徐家的事?”

“让人想不透,谁知娶了一门亲,却沾了这么个乱子。”梁夫人不满的抿了一口茶,“还不如娶个家世清白的姑娘,也比这要强得多。”

“家世再清白的姑娘,嫁了梁家来,也一样出乱子。”

方妈妈并不认同梁夫人的话,“四奶奶若不是梁家的四奶奶,恐怕也不会遇上这么多事。”

梁夫人一怔,有心埋怨两句,但细细品来,又觉得方妈妈说的无错。

若不是徐若瑾嫁给梁霄,恐怕严家和徐家也不会有现在的动作。

“这可是梁霄自个儿选的,怪罪不到我头上。”梁夫人冷哼一声,“自个儿选的,他就自个儿受着吧,我是不为他撑着这堆乱摊子。”

“四奶奶的身世再乱,好歹是四爷抢了人家订了亲的媳妇儿。若娶的不是四奶奶,换成嫣儿姑娘,反倒成了四爷被抢了娃娃亲,梁家获罪责贬到穷乡僻壤,三小姐,四爷接连被退亲的消息传出去……”

方妈妈面色平淡,“不知道老爷能不能挺过那一口气。”

“你……”梁夫人被方妈妈驳的毫无话说,“你现在就会护着那个丫头,越发的与我不是一条心了!”

“夫人是嫌弃我老了,很多事也不愿与我说了。”方妈妈堆起了笑,“可我不是,我生怕自己老了,无法伺候得夫人妥当服帖,索性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生怕有遗漏的,想不明白的,再误了夫人的事,若是有您不愿听的,您就当没听见,训斥老奴两句,老奴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梁夫人着实的拿方妈妈无可奈何,更知道这一张嘴着实的说不过她。

徐若瑾自当不知梁夫人与方妈妈斗嘴之事,她在吃着晚饭的同时,得了顺哥儿送来的消息:明日张纮春要带着马彪出府听戏。

出府听戏?

徐若瑾嘴角微撇,来中林县这么久,也没见张纮春有这等喜好,中林县更没来什么熟名大牌的戏班子,听什么戏?

有古怪!绝对的!

第四百一十三章 逃避

徐若瑾思忖片刻,便吩咐顺哥儿道:“明儿天亮就为我备好马车,更是打探一下张主事什么时候出行,最好是能让他与我在门口遇上。”

“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去看戏的,能不能把戏演得那般逼真。”

徐若瑾也看向春草,“有人来问我什么时候出去,一概就说不知道。”再吩咐烟玉,“明儿你和春草陪着我出去,让杨桃看家。”

烟玉立即点了头,虽然讶异为何四奶奶出行还要带着自己,难道就不怕自己把话传给嫣儿小姐?

可这等事,不是她一个丫鬟能想的通透的,只是听候吩咐便罢了。

顺哥儿听完徐若瑾的布置,立即道:“也可以让张主事明儿出不去门,爽了这个约,您看有必要么?”

“爽约倒不必要,另外再约一天,反倒容易想到是被咱们算计了一道,更是谨慎了。”

徐若瑾抿着小嘴仔细想,一道狡黠的光芒从眼中闪过,“能让他的马在大街上出丑,那就更完美了,路上布置点儿意外?这事儿若是四爷在就好了。”

梁霄是最懂得做这等阴恻手段……估计顺哥儿跟了他这么久,应该听得懂自己的意思吧?

顺哥儿听出四奶奶没有明说,只嘿嘿笑了两声,“奴才知道了,这就抓紧去办。”

顺哥儿离开,徐若瑾则告诉烟玉明日要早半个时辰喊自己起身。

张纮春定是想要避开自己出行的,那自己就让他避无可避,一定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把要做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捋顺一遍,徐若瑾便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寻常劳累时,只期望马上睡过去,到第二日天亮。

可如今摸着一旁空荡荡的床单,更希望那个坚实的肩膀能依靠一下。

怎么会是想他?

只是他的肩膀魁梧,能够为自己遮挡住映进屋内的月光罢了。

光线太盛,容易睡不着的。

明知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她却觉得这样或许更好,搂着他的枕头睡去,一直睡到第二日天亮。

烟玉还未起身,徐若瑾就已经醒了。

看着屋外的天空刚有蒙蒙闪亮,她则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静思片刻。

烟玉掐算着时辰起身,待进内间叫四奶奶时,却见四奶奶正坐在床上,盘腿静神。

“您这是什么时辰起身的?没叫奴婢起来给您倒杯水。”烟玉说完,略带怀疑和埋怨的道:

“您是怕奴婢起了坏心思不为您叫早?奴婢就算是有那份心,也不会用在这个时候啊,还是懂得分清楚里外的!”

“连你个丫鬟都能想明白的事,我会想不明白?张主事纵使再想避开我出门,总要斟酌着茶楼开戏的时间,还能天不亮就出门?骗鬼呢么?”

徐若瑾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我不过是醒的早了,想静静心,刚睡醒脑子是糊涂的,无法思忖盘算细事,真不知嫣儿姑娘是怎么瞧中的你,又狭隘,又小气!”

烟玉被这般直白的嘲讽,脸色通红,也觉得自己是刚睡醒就犯了糊涂,“奴婢去为您打洗漱的水。”找个借口匆匆溜走。

“我要凉水。”

徐若瑾深吸口气,“凉水让人清醒,我现在缺的就是清醒……”

洗漱过后,春草也去小厨房取来了早饭,端了主堂来。

徐若瑾吃用过后,便由黄妈妈为自己更衣梳发,春草和烟玉吃过早饭便开始收拢出行需用的物件,一切都已准备完毕,就等张纮春那里有动静儿了。

徐若瑾掐算着时间,耐心的等。

而此时,张纮春也早就起身,穿着规整,发上抹了油,纹丝不乱,只等着马彪去备好车,便立即出门。

张纮春原本以为今日出行不会遇上什么意外,可没想到昨日马彪打探到梁四奶奶也要今儿出门。

想到徐若瑾这个女人,张纮春便觉得她与自己犯克,每一次自己倒霉都是因为她,可之前已经联络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大晚上的,也没法子再吩咐马彪去联络。

于是张纮春便让马彪打听四奶奶何时出门,可惜马彪没打听到,只知道四奶奶是要去缘绣坊,为三小姐出嫁的事情忙碌。

缘绣坊那等地方开门并不早,四奶奶出门也不会太早。

张纮春便决定早一些去茶楼,哪怕多等片刻,也好过与徐若瑾碰面。

马彪布置好出行的马车,便立即回来请张纮春出门。

张纮春也没了往日端架子的心思,脚步迈的极快,只想缩短出行的时间,不被梁家人注意到,特别是不被徐若瑾注意到!

张纮春刚刚奔到大门处准备迈上马凳,就看到二门处有一辆马车驶出来。

心里“咯噔”一下,一脚险些把马凳踩翻,他双目瞪圆的看向马彪,示意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马彪咽了咽唾沫,目光朝向院内的马车看去。

他只期望那不是梁四奶奶的马车,只可惜,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看到驾车的是顺哥儿,便笃定了车内中人的身份。

张纮春在这等时候,立即下了一个决定,“上马,走!”

马彪立即扶了他上去,准备朝向马屁股甩鞭。

杨正却从正面走来,正站了马的一旁,看着马彪道:“这么早就出去?”

马彪看到杨正不免有些心虚,却还得装出笑容,“是啊,主事大人要去听戏……”就没听说过戏班子在一大早就开唱的!

杨正微微点头,脸色却十分难看。

张纮春在马车内急的跳脚,吩咐道:“怎么还不走?”

“这就走,这就走。”马彪朝杨正松松肩膀,示意大人催促,他甚是抱歉。

杨正才懒得理睬他。

那晚若不是马彪带着姑娘跑得快,这个家伙早已成为自己的刀下鬼。

目光越过张纮春的马车,正看到顺哥儿驾着马车过来。

杨正扯着嗓门喊道:“那不是四奶奶的车?张主事是与四奶奶一同出门?还真是巧啊!”

这一声喊,张纮春纵使想装聋子,也装不过去了。

撩开车帘苦着脸做出惊诧的表情,张纮春心里只骂了杨正祖宗十八代,“四奶奶?哪儿呢?在这个时候遇上,还真是巧,马彪,别给四奶奶挡路,咱们还是快走。”

马彪应下的同时,马鞭甩了下去。

骏马嘶鸣一声,脚步“踢踏”开动,启程了。

顺哥儿眼见张纮春就这么撂下句话走了,压低声音问着徐若瑾,“四奶奶,咱们要拦下他吗?”

徐若瑾在马车内已经看到了全过程,只嘲讽张纮春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说出为他自己找理由的话。

“不拦,张主事不是怕给咱们挡了路吗?咱们不怕,就跟着慢慢走吧。”

顺哥儿领命嘿嘿一乐,翘起了二郎腿,悠哉游哉的跟在其后。

张纮春心里好似堵了一块石头。

别提多难受……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克星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

张纮春实在是忍受不了心中的纠葛焦躁,吩咐马彪赶紧停车!

徐若瑾的马车一直跟在他的后面,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是要去缘绣坊的吗?自己所行之路与缘绣坊根本不是一个方向,她难不成要一直跟着自己?

还不如在梁家门口时下来寒暄两句便分道扬镳,如此一来,她就在身后默默的跟着,好似一个难以摆脱的鬼,让本就心虚的张纮春压抑的快喘不过气来!

马彪立即停下马车,张纮春撩开车帘子,也没用马凳,直接蹦了下去。

顺哥儿也立即喊了“驭”,马车停下,烟玉和春草从马车上下来,迎着一脸焦躁的张纮春。

徐若瑾没有下马车,而是撂起了马车帘子。

“张主事怎么了?怎么下来了?”

“梁四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一直在张某的马车后,让张某忐忑不安啊,若是挡了您的路,您自可以先行离去,别耽误了您的事情。”

张纮春话虽说的恭敬,语调却极其阴阳怪气。

他也不是故意这样,而是没忍住心底压抑的那股火,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徐若瑾瞠目结舌的看他,“我是要去‘灵阁’的酒铺。”朝前侧方指了指,“不就在那儿?张主事还没去过吧?要不要一同过去瞧瞧?”

“只是我去过灵阁之后,还要去缘绣坊一趟,不能陪着您了。”

徐若瑾的笑容让张纮春的脸僵硬无比,好似被晒干熏腊肉!

“还真是不知道已经到了灵阁,既然四奶奶还有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叨扰,待四爷回来,再向他讨这杯酒喝好了!”

张纮春话中埋了坑,只等徐若瑾怎么回答。

“他如今忙的不见人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下晌我还要去醉茗楼再瞧瞧……”

“呀,时辰不早了,我就不与张主事您再多叙谈了。”徐若瑾撂下马车帘子,好似刚刚说走了嘴,想立即离去。

张纮春心中嘲讽,脸上则是恭敬的笑,“不送。”

仓惶逃回自己的马车,张纮春立即吩咐马彪启程。

徐若瑾从车帘的缝隙中看着张纮春那一派落魄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烟玉在一旁笑着摇头,“四奶奶您这一手实在够狠,张主事都快吓破了胆了!”

“那也是他心虚,不然有什么可害怕的?”春草把话接过,又看向徐若瑾,“四奶奶,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去灵阁,我们也要办我们的事。”徐若瑾给顺哥儿使了给眼色。

顺哥儿立即明白,重新驾起马车去“灵阁”,左手手指插入口中连吹了几声如曲儿般的哨响。

徐若瑾明白,这是顺哥儿在为已安排好的事情下令。

梁霄,偶尔也会做出同样的动作……

想到刚刚张纮春似随意的问起梁霄的下落,徐若瑾只抿嘴不屑一笑。

他觉得一句话就想让自己露出马脚?

想的实在太简单了!

永远都是把他自己幻想的比任何人都要聪明,这是张纮春一直都难以成事的最大缺点!

不过,这个缺点,徐若瑾是不会主动帮他指正的。

就让他自欺欺人的过一辈子,岂不是很好?

只是张纮春的心虚是真的,这件事只能看稍后顺哥儿派去的人如何回信儿了。

徐若瑾闭上眼,静思几秒才下了马车,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

张纮春的马车驶过灵阁没多远,他便立即吩咐马彪把马车停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从马车上下来,他在角落中偷偷的瞧着徐若瑾下车进了“灵阁”,烟玉和春草,顺哥儿也接连从马车上搬了东西下去……

看来,这个女人还真不是故意跟着自己的!

张纮春拍拍胸口,再看马彪更透着不喜和愤恼!

“你不是说她要去醉茗楼的吗?怎么是来了灵阁?连个消息都打探不清楚,要你何用!哼!”

张纮春的谩骂让马彪无法还嘴,只有一肚子委屈!

他本来就被梁家人防着,哪能问得清楚那么多?

可老爷正在气头上,他也只能主动认错,“奴才不好,奴才疏忽了!”

“还有那个杨正,今儿挡了咱们马车跟前,已经是怀疑上了,你随后多注意他点儿,别让他瞧出端倪,若是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就先把他向你透了口风的事情,在梁家散播出去!”

张纮春整了整衣领,“让梁家自除叛贼,不用我们动手!”

马彪领了令,张纮春才有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徐若瑾这会儿已是看起了马师傅昨晚熬夜写下的二十张酒方子,细细的品,细细的思忖。

这都是要拿出去为梁家撑门面的,她必须要格外用心。

马师傅昨儿得了四奶奶的吩咐,本是一肚子怨气,只想等四奶奶来了之后,他要好生的诉一诉苦!

好歹也是干这行的老师傅了,一晚上让他出二十张方子,这岂不是熬人么?

若不是知道这四奶奶是什么脾气,还以为是故意刁难,撵他走人呢!

可四奶奶进了屋之后,便开始仔细研讨起这二十张方子,更是用笔修修改改,偶尔有不确定的,还放在一旁,准备稍后请岑大夫指点。

这等精益求精的态度,让马师傅把怨气都咽下,只专心的与四奶奶一同商议,争取把事情进展的更快一些。

转眼便已到了午时,徐若瑾只觉得眼睛干涩疲累,开始不停的流眼泪了。

春草递上一杯醒神的茶,徐若瑾汩汩灌了一大杯。

好在这一上午把二十张方子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修改的,马师傅重新商议一番也同意了,另外还有六个方子需要向岑大夫予以请教,这个便只能押后再议了。

至于另外五个方子是完全排除的,也不必再做备选。

徐若瑾从自家现有的酒中选了五种,重新赶工加酿,以备不时之需。

事情处理完毕,此时顺哥儿也来回了信。

张纮春快到茶楼门口时,遇上了乞丐围着马车不肯走。

他斥骂几句,便惹了麻烦。

马彪还动起了手,乞丐聚拢,围了水泄不通,而后还是衙役和捕头出面,才算把麻烦撇清。

只是乞丐们见衙役赶到,便立即四散。

张纮春没受什么委屈,只是那一身锦衣上的花纹被蹭的油腻脏乱,还有一股腥臊的味道,是马彪躲避乞丐围堵时,想护着自家主子。

可没想到一退再退,反倒一屁股将张主事给拱的蹭了马粪袋子上。

徐若瑾只抿嘴一笑,便只等晚间再有人来回详细之事。

张纮春此时坐在茶楼的雅间之内,暴跳如雷!

“今日黄道不吉,出门遇上徐若瑾那个女人,绝对没有好事情,她就是我的克星,克星!”

第四百一十五章 装相

徐若瑾懒得去思忖张纮春倒霉之后,会怎么样骂自己。

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张纮春无论怎么遭罪都是活该!

这种阴损的小人,若不先把他治住治服,真难保他会闹出多么恶心的事情来。

若不是梁霄不在家,徐若瑾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不弄死他,也要弄他个永世不得翻身!

可谁让自家男人不在,心里没有底呢?

在“灵阁”用过饭后,徐若瑾便拿了要请岑大夫过目的方子先行离去。

她接下来要办的事情是去缘绣坊,若不把碧娘子这里的事情办妥,回去实在没法与婆婆交代。

原本就看自己不顺眼呢,她实在不想再发生摩擦和冲突。

外忧重重,内部再不和谐,这日子就彻底没法过了!

碧娘子早已得知今日徐若瑾会来,所以早早就在绣坊中等。

看到梁家的马车停了门口,她仍是那副谄媚挂笑的模样迎了过来,亲自为徐若瑾撩起马车的帘子,“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我是一大早就在等,可谁知你确是过了晌午才来,根本不肯在我这里用一口饭,我这颗心啊,可是伤透了!”

徐若瑾迈步下了马车,看着碧娘子道:“我原本也是想过来与你多聊一聊,但没成想铺子里的事情那么多,实在抽不开身了,改日为你送一瓮酒赔罪,不过,你得先把我们府上三姐姐的嫁衣做好,不然我可要吃母亲的板子了!”

碧娘子挑了眉,笑道:“瞧你说的,梁夫人那般疼你,还能舍得真打你?”语气略有试探。

徐若瑾叹了一口气,“三姐姐的亲事可是梁家的大事,半点儿疏忽不得,否则也不会遣我亲自来你铺子里盯着了,不但要看已经做好的,还要看没做完的到什么进度了,另外,你还是赏我一个脸面,赶紧派两位绣娘去为府上的丫鬟婆子,管家小厮们量尺寸,这次是从里到外全要新,不能有半点儿疏忽!”

“这么急?”碧娘子脸上也露出难色。

虽然昨儿春草来过一回,也说了徐若瑾的意思,但碧娘子却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事儿梁家催促的过分。

绣娘一共就这么多人,即便再赶工,也不能光顾着梁府一家吧?还有其他府上的夫人小姐呢?

起码,袁家她就得罪不起!

徐若瑾也是一脸无奈,“不然我会亲自来?”无奈转苦,“何况这一次我三姐姐出嫁,可是要从中林县的梁家出阁,而周身所用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绣品可都是你们缘绣坊的,这事儿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懂的,还有什么机会能比这个更好?”

“纵使不求有功,好歹也求无过吧?你忙着应酬那些个夫人小姐,还有觉得梁家过的太滋润了,想在其中插上一脚夺风采的,何必呢?归根结底被我母亲记恨上了,三姐姐心里也怨怼,何况,涪陵王世子妃用的东西要排在其他府邸夫人之后,这话传出去,可着实不好听。”

徐若瑾软硬兼施,把碧娘子逼的苦笑摇头。

“梁四奶奶的这一张嘴可是越发的厉害了,想当初,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便噎的我还不上话,可现在我是根本插不上嘴,更无力反驳。”

碧娘子也的确是被徐若瑾恐吓住了,只是面子上总要给自己个台阶下才好:“我答应你,尽全力把芳茹姑娘的物件都赶出来,更是把梁家从老到少的物件,哪怕是门房守门的婆子,都一个不落,全都伺候的服服帖帖,然后再去管其他人家的物件,行不行啊?”

“那就先派量尺寸的?”

徐若瑾雷厉风行,不容碧娘子喘口气。

碧娘子着实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选了两位手上活计不重的绣娘,分派去梁家做差事。

“早晚被你这张嘴忽悠的,把中林县所有夫人小姐都得罪光!”

碧娘子略带埋怨,更是诉苦邀功。

徐若瑾扬头直笑,戳破了她,“你只要不非要去奉承那位远嫁它乡的袁家小姐,过的会比现在更滋润……”

听徐若瑾提到袁蕙翎,碧娘子脸上露出尴尬,“我这不也是没法子?”袁蕙翎就是徐若瑾刚刚提到的那见不得梁家过的好的……

其实是见不得徐若瑾过的太滋润而已。

“知道你也难做,终归会念你一份好,往后醉茗楼和灵阁有什么需要我说话的,尽管找就是了。”

徐若瑾给了一个甜头,碧娘子立即露出笑脸。

如今的灵阁与醉茗楼可是中林县中最火的梁家铺子。

可这两个地方,如今都是徐若瑾的……

“有你这句话啊,我就是忙死,也心甘情愿。”碧娘子讨好的笑,不由问起一件事,“听说,你父亲要回来了?”

徐若瑾一惊,随后心底警惕起来,“你也知道了?”

“是昨儿去县令府送物件,正听到县令大人与夫人在提这事儿。”碧娘子颇有刨根问底之势,“县令大人可担心,你父亲回来,是有重用的……”

袁县令没能巴结好严景松,与梁家又结了几回怨,之所以担忧,是怕徐若瑾借梁家如今的势头,为她父亲那边操持打点。

调去京都,再赏个官儿回来,那么袁县令的位子可是很难做了!

徐若瑾微一思忖,便想了明白,立即摇头否认,“据说是升职了,但回来是为了看看我和弟弟子墨,应该不是又回此地任职,不过……”

碧娘子刚一放心,徐若瑾一拉长音的“不过”二字,又让她瞪了眼睛,“不过什么?”

“不过具体的细节我不知道,只想等稍后去县学问问子墨。”

徐若瑾的回答,让碧娘子长舒了一口气,只等着稍后拿这个消息去向袁县令讨个好了。

徐若瑾没有再继续耽搁,把物件看完,把流程问了清楚,便直接去了“醉茗楼”。

她来“醉茗楼”,可不仅仅是为了见徐子墨,还要鬼鬼祟祟的装出梁霄正在此地的模样,装给所有人看……

混淆视听做假戏,明明堂堂正正,偏要装的见不得人,这种感觉实在不怎样。

可谁让她非摊上这种事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解

“醉茗楼”宾客满盈,热闹非凡。

旁日里徐若瑾来到此地,都直接从后院进去,直接拐到那一间私地,并不在宾客面前露面。

可今日非比寻常,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自己来了。

马车停在“醉茗楼”的正中央,顺哥儿先下了马车去找了范大掌柜。

范大掌柜虽不明白四奶奶今儿怎么突然如此大张旗鼓,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主子既然有这份心思,他照办就是了。

朝伙计们大喊一声“快去把梁四奶奶的雅间收拾好”,范大掌柜本人则一溜小跑的到门口迎徐若瑾下马车。

一声吼,一溜跑,再加伙计们五六个人一齐上楼忙乎,纵使眼睛再瞎,耳朵再聋的也知道是有重要的人进门了!

目光纷纷投来,便见范大掌柜引进来一位妇人。

身着淡紫色的纱裙,外披淡藕色的薄纱绣金丝披肩,发髻上一根珍珠布摇簪,脸上未施浓厚的妆容,却能让人更觉耳目一新的素雅秀丽。

这便是梁四奶奶么?

有许多人没有见过徐若瑾的真容,但也听过关于她的传闻。

传闻有好有赖,可真的见到她本人后,对那些污言秽语的信任度降低很多。

心相如面相,心神如眼神。

她的眼眸中除却真诚的微笑之外,看不出任何虚伪之容,这等人,哪会做出那些腌臜的恶事?

这便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徐若瑾并不是刻意装出平易近人的。

她只不过是放缓了进雅间的脚步,更是对着投来目光的人淡淡微笑,示意问好。

“醉茗楼”终归是她名下的产业,善意待客也是气度……

春草和烟玉随行身旁,很快便上了角落中的木梯,消失在众人的眼眸中。

议论纷纷,众人在脑中开始搜索着关于这位梁四奶奶的传闻八卦起来。

未过半晌,范大掌柜便从楼上下来,笑眯眯的吩咐伙计,“去拿两坛子酒!”

“四奶奶刚刚吩咐了,今儿一楼的宾客,每桌送上一壶酒,愿各位爷们吃好喝好,喜乐吉祥!”

后一句,范大掌柜站了一楼中央大嗓门一嚷,桌席众人立即喜笑颜开,起身朝向刚刚徐若瑾离开的方向拱手道谢。

一时间,“醉茗楼”内的话题全都转向了徐若瑾和梁霄那位四爷,以二人做话题,又提起梁家即将要嫁去涪陵王府的三小姐。

一个话题起了头,梁家世世代代的事迹和八卦被层层翻起,热闹非凡。

徐若瑾即便在二楼的雅间,也能听到楼下喜乐的声音。

让顺哥儿下去等候徐子墨,徐若瑾倒是惬意的吃起茶来……

虽然今日任务重重,虽然她如今心事较多,可离开梁家,单独的到“醉茗楼”来为盯着自己的人演一出戏,还真真的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很微妙,让她形容不出内心的感觉。

有紧张,有激动,更有丝丝怨怼……

她不愿去思忖到底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抛开杂念,潇洒一回岂不是更好?

等候徐子墨的同时,徐若瑾也问起了“醉茗楼”近期的情况,而此时此刻,张纮春正与严弘文在另外一家茶楼相见。

对外,严家人早已离开中林县的。

但那只是严景松走了,严弘文还留在这里,低调的等候着消息,也如同一匹恶狼,梁家便是他欲逮的食物。

只可惜,梁霄那一只病老虎似乎是伪装,是隐藏。

可他不肯放弃,他倒要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张主事这般急着见我,可是得了什么好消息了?”严弘文也已从损失朱方的愤恼中走了出来。

平静的他,在阴险之上增添几分冷,让张纮春觉得此人更加可怕。

“的确是有了点儿小发现,不然也不会贸然来找严公子您了。”张纮春话说一半儿,不肯继续,端起茶杯来静静的品着。

他在等着严弘文主动的问,这样他才有主动权。

只可惜严弘文只轻瞥他一眼,朝外拍了几下手掌。

下人立即开了门,进来一个唱曲儿的姑娘。

十指阳春雪,柔声轻起,声声旖旎,严弘文更是陶醉的指敲节拍,根本不再理睬张纮春的话题。

张纮春一怔,想要再说话,却见严弘文只认真听曲儿,对他毫不理睬。

张纮春只能压抑心底的急,也竖起耳朵端起茶。

旁日里觉得再好听的,再俊美的姑娘,此时他也没心思再看再听,心里只七上八下,揣测着严弘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一曲唱罢,又来一曲,等姑娘第二首曲罢,严弘文想点第三首时,张纮春坐不住了!

朝着马彪一摆手,马彪立即给了唱曲儿的银子,把人打发出去。

门一关,张纮春便急了起来,“严公子,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都在等着张主事您说啊。”严弘文一副漫不经心,“可孰知您一直都没下文了。”

张纮春只觉得头皮发炸,险些晕了过去!

怎么是自己没下文?难道他就不会多问一句?

憋屈只能自己心里烦闷,张纮春却不敢真与严弘文针对这个问题纠缠不清!

“我得了个消息,梁霄与梁夫人因为一件事吵了起来,梁霄这两日一直都未归家,都居住在醉茗楼中……”

张纮春拉长声音,卖了个好,见严弘文目光投来,他才得意的继续道:“而且那醉茗楼也有蹊跷,恐怕没那么简单。”

严弘文微蹙眉头,“怎么个不简单?”

张纮春快步过去坐下,凑近严弘文道:“那醉茗楼是姜三夫人送给梁四奶奶的,只为梁四奶奶的酒,可据梁家的下人说,虽然那里已经是梁四奶奶的私产,不是梁家的,但最常去那里的,确是梁霄……”

“不知道这个消息,严公子觉得重要不重要啊?!”

张纮春紧紧的盯着严弘文的表情。

严弘文的眉头皱的更紧,眼珠乱转一通,自言自语的嘀咕着,“……难道在姜家人手中?”

他的话,张纮春听不懂,他只惦记着澶州王的许诺,“严公子,您看这件事澶州王他老人家……”

“自会给你个交待!”严弘文动作格外迅速,立即起身,召唤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备车,立即去信给京都,姜家暗中一直辅佐梁家,这里不能久留,另外,我要再见一次徐若瑾!”

徐若瑾这时正在听徐子墨说着徐耀辉的来信。

对于调职一事,徐耀辉都觉得甚是纳闷不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下落

“父亲就来这么一封信,而且还特意让我告诉二姐一声,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徐子墨原本对此并没太上心,父亲能回来一趟,他反而觉得更好。

旁日觉得父亲严厉,大哥蛮横,可时间久了不见,的确有些想念。

只是看二姐的面色如此凝重,徐子墨不由认真了些,问起来:“二姐,有什么不对吗?父亲是回来继续在中林县任官还是怎么着?”

徐若瑾独自的思忖着,敷衍道:“不是。”

“那是去哪儿?我要跟着去吗?”徐子墨问完,僵了一刻,耸耸肩膀,“二姐你估计也不知道,因为信上没写。”

徐若瑾看他落寞又夹杂期待的胖圆脸,白他一眼,“怎么着?就那么盼着走,把你二姐我自己留在这里?没良心!”

“没,绝没有,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徐子墨最怕惹恼徐若瑾,那双眼睛一横,自己立即胆颤。

至于他为什么怕,徐子墨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觉得家中只有二姐能与他沟通,也是真真正正的关心他。

其实家里的其他人也关心自己,可不知为何,他只觉得与二姐最能说到一起去。

徐若瑾冷哼一声,别过头继续思忖。

徐子墨或许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她是发自内心的当他为亲弟弟,只是徐耀辉的突然归来,让徐若瑾不得不想得更多,更长远。

因为信上虽寥寥几行字,但却表明了徐耀辉回中林县探望他们,是突然做的决定。

既然这么突然,那调职一事,他显然不知道。

既然不是他运作的,那便另有缘由,徐若瑾心里紧张的是,她刚刚脑子里又蹦出了严家人的影子。

这一次并不是严弘文,而是严景松。

那曾远望过的中年身影,那曾与梁霄对峙拼酒的人,会是他吗?

可他再为徐耀辉调动官职,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若瑾尽管不愿信自己的直觉,可她直觉却告诉自己是后者。

但她对此事无能为力,一切都只能等徐耀辉他们回来再说。

问了问徐子墨在县学的事,徐若瑾便让范大掌柜上了一桌好菜,由徐子墨吃个痛快。

县学的伙食清淡,外加王教谕为徐子墨开了“小灶”,徐子墨的体型也由之前的胖墩墩瘦了两圈,眼睛能睁出个米粒儿的缝隙,不再是之前的一条细线,模样也俊朗了些。

看到一桌好菜,徐子墨也顾不得再与二姐絮絮叨叨,拿起筷子,奔着猪肘花便去……

徐若瑾没心思吃东西,走到一旁,问起顺哥儿周围的情况。

顺哥儿也没遮掩自己不是单纯的小厮,一本正经的向徐若瑾回禀:“奴才一共发现四个盯着咱们的,其中两个是一起的,另外两个是单独的。”

“这么多?”徐若瑾微微惊讶,“看来你们四爷还挺招人喜欢的。”

顺哥儿呲牙嘿嘿一乐,“那是,不是奴才自夸,四爷可不光招这些人盯着,在京都时,迷他的姑娘多着呢!”

“是迷梁家的名声,还是迷他本人?”

徐若瑾的问题,让顺哥儿一怔,“奴才觉得还是迷四爷本人,当然,梁家的名声也是她们巴望着的。只不过那时都以为四爷会与忠勇侯府结亲,却没想到……”

“你在这里跟四奶奶胡说八道些什么”春草过来续茶,正听到顺哥儿口中的“忠勇侯府”四个字,脾气向来温和的她也忍不住斥责几句:

“回禀完正事没有?若是没正事了就出去盯着,别在这里给四奶奶心里添堵!”

顺哥儿提了一口气,“奴才哪是添堵?”

春草一瞪眼,顺哥儿立即缩了脖子,“奴才这就出去,稍后再来给四奶奶回信儿。”

“稍后你送子墨离开时,一定要在这些人面前露个脸儿。”徐若瑾抿嘴笑着,顺哥儿应答后便落荒而逃。

春草一直瞪到顺哥儿没了影,才转身回来劝慰徐若瑾,“四奶奶别听他胡说八道,四爷心里根本就只有您一个,没别人!”

因有烟玉在,春草才没把“嫣儿姑娘”四个字说出来。

徐若瑾懂春草的意思,只笑笑不应答,看向烟玉,烟玉正在一旁装聋作哑,手里虽忙乎着其他的事,但明显是把杯子倒来倒去,只是不想面对同样的话题罢了。

收敛了心思,徐若瑾便开始在掐算着时间。

每一个时辰都有要做的事……

她必须让人误以为梁霄就在这里,就在“醉茗楼”!

可那个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也不知道这一次去,是否有什么危险。

到这时候也不来个消息,回去婆婆若问起,自己该如何应答?

这都是要仔细想的问题。

徐若瑾从不认为自己聪明,她只能把事情想的更细更全面,才能在这些脑袋削了尖儿的聪明人中混得开。

雅间之中静谧无音。

只有桌席上的徐子墨“吧嗒吧嗒”吃的喷香的声音。

吃过,歇过,聊过,徐子墨瞧瞧外面的日头微垂,爽朗的心情也开始下跌,“又要回县学了,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回吧,若父亲那里有什么消息了,要提前告诉我,他们没回之前,你也就在县学呆着,不要回府上了,终归只剩几个丫鬟婆子和做杂活的,对你没什么意义。”

徐若瑾嘴上说,心里却在担忧徐子墨的安危。

徐子墨对二姐的话向来听之任之,“只要二姐您跟王教谕商量商量,少打两个手板子,其实县学也没那么难呆。”

徐若瑾提笔给王教谕写了简短的信,更是让春草用蜡油封了起来,不允徐子墨偷看。

因为上面是请王教谕这几日好生看管徐子墨,不许他出县学胡闹,只是徐子墨接过去,还以为是二姐说情的条子,美滋滋的放了起来。

叫了郭奴进来服侍,徐若瑾便让顺哥儿送二人离开“醉茗楼”。

那胖墩墩的身影一露在众人面前,闲暇的宾客们中,有几道目光紧紧的盯上了他。

如果徐若瑾是来此见娘家弟弟的,想必再过一会儿也该走了吧?

哪怕是查账,这么久也该看完了。

有这等心思的人,继续等待。

只是又等了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烟玉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雅间处,与伙计吩咐了几句,又转身回去。

伙计在二楼朝着下面大喊,“大掌柜的,梁四奶奶雅间要再上一桌菜,还要四爷存在这里的那坛酒,催快着点儿!”

范大掌柜的听了传话,立即亲自去后厨吩咐。

这一动作却让心存诡异的人纳闷起来……

难道徐若瑾不知道有人在这里盯着梁霄吗?居然直接要梁霄存在这里的酒?

难道梁霄就在“醉茗楼”?

第四百一十八章 疑窦

梁霄不该在“醉茗楼”。

这应该是徐若瑾故意放出的风声……

可徐若瑾一个妇人,又不知道有人在此地打探消息,在盯着梁家的人,她会耍出这样的手段?

那应该就是小伙计无意中漏出的口风,梁霄应该就在“醉茗楼”才对!

可话是丫鬟传的,会不会是徐若瑾故意这么吩咐的呢?

她以为这么吩咐了,他们这些暗中的人就会相信梁霄在“醉茗楼”?

这位梁四奶奶可不是脑子简单的人。

若想做出梁霄在“醉茗楼”的把戏,她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手段,应该设计的更完美一些,起码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疑点,让人根本不愿意信!

如此说来,这很有可能真的是小伙计说走了嘴!

而且,据其他人观察,这些日子一直都没见到梁霄出城,他有八成应该是还在中林县的。

那梁霄应该就在“醉茗楼”!

几拨人各有各的心思,无一不是在思忖刚刚那一幕戏到底是真是假!

楼上雅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顺哥儿最先下了楼,奔出“醉茗楼”便去备好马车。

春草和烟玉二人到门口等着,徐若瑾又过片刻才出门。

行走之时脚步匆匆,连一旁与她问候为何这般急促离去的范大掌柜都不理睬,直接出门上了马车。

这一动作,让持怀疑态度的人更加确信梁霄或许真的就在“醉茗楼”!

若不是伙计突然漏了风声,徐若瑾为何要这么匆匆离去?

为何之前点了桌席酒菜,反而突然又走了?

而且走时,她的脸色很难看,她的行迹很慌张,终归是个女人,而且只是个出身主簿府的庶女罢了,纵使有几分城府,也会露出马脚!

看来,梁霄果真是在此地了!

这般笃定,三拨人马陆续的先后离开。

他们并非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只是他们服务于不同的主子,犯不上起任何冲突。

因为谁都不知道对方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徐若瑾上了马车之后,并没有再查探那些人的行踪。

因为那已经用不着她来支配,想必顺哥儿早已经吩咐好了。

回梁家的路上,徐若瑾不由擦擦额头的汗。

她已经算准了那些人会觉得自己心思更复杂,便特意让伙计在传话时露出破绽,引他们猜忌怀疑。

她也算准了那些人会瞧不起自己的女儿身和破落出身,一定会觉得自己是慌乱中露了马脚,暴露了梁霄的行踪。

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那自己又何尝不装一下傻子,让聪明人上当?

徐若瑾靠在马车内的软枕上闭目养神,平静下心气。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内心还有蠢蠢欲动的兴奋……只是那个臭家伙,到底在哪里呢?

回到梁府,尽管时辰已经不早,徐若瑾仍然直接去“福雅苑”,把今儿的事回禀给梁夫人。

当然,“醉茗楼”的把戏她不会说的详细,只是透露有盯着自己的,奇怪的人。

“……这还是顺哥儿先发现的,告诉我,我才感觉有些不对,与我弟弟说完话没多久,便回来了,看来,很多人都想知道四爷到底在哪儿了。”

徐若瑾做出担心无奈的表情,梁夫人也皱紧了眉,“他不在醉茗楼?”

“我是没见着他,范大掌柜的也说不知道。”徐若瑾这并不是在撒谎,而是真不知道,真没见着。

梁夫人的心神微有不安,她知道,梁霄的突然离去一定与她的长孙子瑜有关。

可归根结底也不来个信儿?

居然有那么多人在盯着……的确是很危险。

子瑜更危险!

梁夫人长叹了一声,可心中的担忧焦虑没有分毫缓和下来,便想把徐若瑾立即打发走,却又觉得应当关心下她娘家事,“你父亲的信瞧见了?怎么说的?”

“只有简短的几句话,看起来走的挺匆忙,我猜测他也是突然得知这么个消息,不是他自己主动提的。”

徐若瑾在这件事上,的确很想听一听婆婆的看法。

毕竟梁夫人是京都出身的侯府小姐,起码见识就比自己更宽阔些,而且对那里的人事更加敏感。

果不其然,徐若瑾话音一落,梁夫人很是惊愕,“你是指他事先也不知道?”

徐若瑾立即点头,认真询问:“母亲,这事儿我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

梁夫人看了看她,没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若徐耀辉是她亲生父亲,这事儿倒无所谓,只可惜徐耀辉不是,那么这件事就耐人寻味了!

“还是期望着你父亲他们早日回来吧,回来问问清楚就都知道了,现在单凭咱们猜测也是做不得准的。”

梁夫人虽不喜徐若瑾,但总全局来看,徐若瑾毕竟是梁家的儿媳,徐家也算梁家的姻亲,她是不期望再闹出旁支的事,梁家还是会被沾上干系。

“你的弟弟是在县学住宿?”

徐若瑾立即点头,“我也让他带信回去给王教谕,父亲回来之前,不让他回徐家,也不随意走动,终归也没有几日的功夫了。”

梁夫人对她的做法很满意,“要沉得住气,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要铭记在心,你父亲的京都调职,也是太仓促,只可惜这件事背后是严家人……”她看向徐若瑾,“咱们没法子乱插手。”

“母亲的意思,我是懂的,我只是直觉上感到奇怪,您也这般说,我便心底有谱了,亦或许也没想的这般复杂,若父亲真是调职异乡离开京都,也是好事。”

脱离开严景松在京都的掌控,的确是好事。

只是徐若瑾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严景松没有那么好心!

“等。”

梁夫人重重的吐了这一个字,“一切的事情都要耐得住性子等!”

徐若瑾又与梁夫人回禀了碧娘子的答复以及为涪陵王世子备的酒,便回了“若霄轩”,等候顺哥儿接下来的传信儿。

而此时此刻,张纮春也从外归来。

一日春梦无痕,他今儿也算得了严弘文的答复。

虽然还要继续盯着梁家,可他只觉得胜利在望,好似马上礼部侍郎的帽子能扣在脑袋上。

得意的笑容无法掩饰,正当他喜滋滋的往回走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吓了张纮春好大一跳!

杨正!

他正拎了一把砍刀在张纮春和马彪的对面冷冷的看着二人。

马彪的腿一软,牙齿打颤的咯咯作响,颤抖道:“你,你干嘛?你还想伤害大人不成!这这这是朝廷命官!”

第四百一十九章 害怕

看杨正拎着砍刀退让一旁,张纮春只觉得后背冷汗直流,保持着高冷的风度,心里恨不能长了翅膀赶紧飞离此地!

马彪护着张纮春行走,余光都未看杨正一眼,主仆二人进了屋,张纮春立即吵嚷着“快些关好门”,随后一屁股坐了床上,喘了半晌才缓回神来。

“他可跟来了?”张纮春接过马彪递来的毛巾擦擦脸,只觉得心跳仍旧很快。

马彪拨浪鼓一般的摇着头,“不,不知道!”

张纮春狠狠的瞪他一眼,“你做事一定是漏了马脚被他看出来了,否则怎么会这样对待咱们?好似一只恶狼,随时都要扑上来似的,蠢!太蠢!”

马彪苦涩着脸,满肚子委屈也没处诉,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来,“是是,都是奴才做的不够好,可……可整天被这么一个人盯着,也实在难受啊!”

“一个奴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还真敢拿刀砍过来不成?这里可是梁府,本官若是因为他们家的凶奴出了事,梁家是是要负责任的!是有罪的!”

张纮春只觉得刚才的狼狈太过丢人,在不停的往回找补。

马彪咽了口唾沫,不敢揭真相,只能委婉的道:“是,晾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是大人,杨正虽然是个梁家的奴才,可他在梁家还是站得住脚的,奴才觉得,还是得想个办法解决了才痛快!”

“不是说过了?他办完那件事后,你就把他传了梁霄在何处的消息散布出去?你倒是抓紧办啊!”

张纮春心急不耐,若不是今儿遇上杨正,他或许也懒得催促马彪再落井下石。

可今儿杨正那副阴狠的目光投来,让他毛骨悚然,必须要尽快动手了!

马彪心里又翻了个白眼,不得大人吩咐,他哪知道该怎麽时候做这种事?

点头应下后,便开始思忖,该找谁说出去这件事才恰当。

徐若瑾此时正在听顺哥儿说起她离开“醉茗楼”之后的情况。

“四奶奶您这一手玩的果真漂亮!”

顺哥儿提起此事脸上格外兴奋,“下面的回报,您的马车一动,大掌柜的挂了今日提早打烊的牌子,立即便有人离开醉茗楼,咱们到家之后,那周围的小商贩便多了起来!”

“奴才是真不明白,单单是伙计一句话,您提早走,他们便如此猜?难道看不出您是在糊弄他们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顺哥儿不能理解的摇头,徐若瑾却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们瞧不起我这个女人。”

“为何瞧不起?”

顺哥儿被梁霄熏陶的并无强烈的男尊女卑之分。

徐若瑾撇撇嘴,“因为他们是男人!”

“而且会觉得我出身不高,不觉得我能耍这么简单的花样,若是想做假相,应该更逼真才对,不会有如此差劲的演技和策谋,所以说,他们只信直觉。”

“这种事也不动动脑子,哪能单凭直觉。”顺哥儿鄙夷撇嘴。

“若是能那么聪明,也就不用只做他们主子手底下盯梢的了。”

徐若瑾的话,倒是把春草也逗乐了,“四奶奶这话说的真毒,不过确是这么个道理,奴婢只是做奴婢的命,可不去惦记那些有的没的,只听吩咐就好。”

春草说完,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在外间收整桌案上物件的烟玉。

烟玉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聋子,不做声。

顺哥儿也望了过去,压低声音问着徐若瑾,“四奶奶,您不背着她,她靠得住么?”

徐若瑾微微淡笑,“她让角门婆子给嫣儿姑娘偷偷传出去的信,四爷是不是都过目了?”

顺哥儿一怔,嘶了一声才点头,“应当是没漏下过。”

“那我又知道四爷现在身在何处吗?”徐若瑾指指自己,顺哥儿当即道:“不知道。”

“她没有确凿的消息,传出的信更是都在四爷的掌控之中,我还有什么可背着她的?”

徐若瑾轻瞥嘴角,“你们还真以为那嫣儿姑娘把她放在四爷身边,是为了打探到四爷的什么消息么?”

春草讶然的看向她,顺哥儿对女人的事向来没动过脑子,直接便问:“难道不是?”

“也不能说完全不是,若是能一竿子打下来几颗甜枣,那是运气,但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恶心恶心四爷,给我个下马威而已。”

徐若瑾对此很是漠然,“否则还能是为了什么?”

春草细琢磨下觉得也对,顺哥儿耸耸肩膀,“女人真可怕。”

两双女人目光瞪去……

顺哥儿立即缩了脖子,“奴才先下去继续盯着,稍后再来给四奶奶回话。”

“也帮我盯着点儿徐家的事。”徐若瑾格外认真,“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儿,一定要帮我盯紧。”

顺哥儿答应下来,便一溜烟儿的没了影儿。

他离开之后,烟玉才又从外间进来,为徐若瑾端上了水。

徐若瑾把心思放平,只急着今儿婆婆的叮嘱,要耐心的等,那她就耐心的等。

等着蜂拥而至的消息,等着事情的最终结果。

她的心底只期盼那个坏家伙不要有什么恶讯传来……

尽管心里在不停的骂着他。

可越骂的凶狠,心里对他的思念就越深。

这种矛盾的感觉徐若瑾是第一次体会,更是体会的铭心刻骨。

但她不愿表现出来,因为怕被伤害。

他的心中,梁家的名誉和胜战为主,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既然比不得这些,又何必去自找无趣?自讨苦吃?

不如当个无情的傻子,除却吃喝拉撒睡之外,什么都不懂。

可那是彻彻底底的奢望。

因为她的心中,更加想他……

梁夫人此时正在与方妈妈说着徐家的突变。

“严夫人向来做事心狠手辣,未出阁时我便知道她的脾性,我其实很奇怪,她居然能容若瑾这个丫头活到这么大,而且安安稳稳的嫁人,没有插手,但这一次,徐耀辉是危险了!”

“一定要防着,莫让徐家的事牵连到咱们才好,现在梁家是不容别人多关注的,特别是这里。”

梁夫人的话,让方妈妈无法回答。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徐若瑾的生母……

“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了,咱们做不了什么。”

方妈妈想到徐若瑾的身世,不由联想到曹嬷嬷对她的劝告,“不过夫人您说的对,咱们这里,更怕招惹京都的目光,无事也容易生出事!”

第四百二十章 风声

徐若瑾翌日清晨醒来就得了一个消息。

四爷宿醉“醉茗楼”不肯回府,是与夫人闹了别扭,四奶奶昨儿去了一趟都没能劝回来。

因为什么事情让四爷和夫人都能翻脸?

这个事情恐怕很重要。

至于是什么事,没有人猜测得出来,因为答案五花八门,连四奶奶生育不出孩子都榜上有名。

只是一夜而已!

徐若瑾听着春草一早过来絮叨的消息,她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

仅仅一夜,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而且特意的提到了杨正,显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在针对他。

杨正又惹了谁?

他的确是漏了梁霄去向的口风,这件事与忠叔也已经私谈过处理的方法,只是本想隔后再议再观察的事突然就摆在了桌面之上。

烦!

有人想牵着自己的鼻子走,这是徐若瑾最讨厌的事情,也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四奶奶,您觉得这事儿怎么办?若是不压下去,传了夫人的耳朵里不合适吧?已经有故意挑拨您和夫人关系的说辞了。”

春草略有担忧,因为夫人这些时日对四奶奶的态度的确很恶劣。

“哦?”

徐若瑾对此只能苦笑,“寻常做事没瞧出来,没想到这府里头还真有看不惯我过的舒坦的。”

春草知道下人们的心思,四奶奶并不完全能懂,“那是她们寻常不敢,有四爷护着您呢,被查出来,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洗漱吧,咱们去夫人那里,即便不是这件事,也是应该去请安的。”

徐若瑾的睡意全无,只洗了一把脸,简单梳妆之后便去了“福雅苑”。

她已经没有用早饭的心思,空荡荡的胃已经被恶心的勾心斗角填满了。

梁夫人这会儿也正听着院里的婆子们说起杨正的事。

门外响起“四奶奶来了”的回禀之声,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婆子闭上嘴先下去,便又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粥,径自的吃起早饭来。

徐若瑾进了门,梁夫人看都没有看她。

“是我来晚了,母亲已经用上早饭了,您还需要用点儿什么?我这就去为您准备。”

徐若瑾只字不提杨正一事,如同寻常一般笑眯眯的请安问好。

梁夫人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不用了。”

徐若瑾微微屈膝应答,随后就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静谧的气氛并不怎么和谐……

汤匙碰碗的“叮当”声更显突兀。

梁夫人自觉没什么胃口了,便摆手让白芷把桌子收了,起身往内间走时,随意的问着:“早间你可是听说了府上的传闻?”

余光睹向身后的徐若瑾,却没有看到她有异样的神色……

“听说了,还未起身,春草便过来告诉我,似是昨晚后罩房都在传这件事,更是编排的五花八门,让人哭笑不得了。”

徐若瑾的回答很干脆,更没有隐瞒知晓此事的来源。

“消息是不是杨正传出去的,也没法做的准,更是府上的老人了,我还是信他的。只是老四到底在哪里?怎么你去了一趟醉茗楼回来,突然就有了这股口风?”

梁夫人微蹙的眉头更显不耐烦躁,“即便是老四出去做事不能被外人所知,也不该传出是我二人吵什么嘴,而你都没劝回来?这是哪儿编排出来的瞎话?可恶之极!”

“母亲。”

徐若瑾凑近几步,“昨儿也与您说了,如今盯着府上的人不少,或许是有人故意放的口风,想从您这里瞧瞧态度,再推断下四爷的去向。”

“那也犯不上把杨正摆出来吧?”梁夫人上下扫量了徐若瑾几眼,“听说,你向来是不太喜杨正的?”

徐若瑾微怔,心中“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梁夫人会误认为是自己动的手脚?认为自己有什么私心?

“母亲,我承认对杨正不喜,但我犯不上在这个时候编排他有什么错,拿捏他的把柄,现在外人可是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我就算再缺心眼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心思。”

徐若瑾的自贬和硬气,让梁夫人心头的疑虑打消,“不过是说你两句,瞧你这小脸色……”

梁夫人的忽喜忽悲,忽近忽远,实在让徐若瑾招架不住。

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六个大字:更年期综合症。

“母亲,您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府内的口风要不要压一压?”徐若瑾抛开刚刚的话题,转问正事。

梁夫人没有直接回答,“依你看,该怎么办?”

“我只是觉得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若是没点儿表示,反而容易惹人怀疑。”

徐若瑾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细细思忖,“不如就把戏演到底,让那些人以为这事儿就是真的,四爷就在醉茗楼宿醉不归。私下您也可把杨正找来,问问他近些时日到底与何人有过节,不然府上的丫鬟婆子小厮杂役这么多人,为何偏偏要编排他?哪怕他与任何人都没有恩怨,也能帮衬着把戏演的更圆满。”

“你这脑子动的够快的。”梁夫人看着她,倒是有了更深刻的评价。

徐若瑾微微行礼,“我这也是为了梁家。”

话音刚一落,门外便有脚步声响起。

一个中年男子请安的声音传来,“奴才给夫人请安,给四奶奶请安。”

徐若瑾一转头,杨正?

婆婆在问自己之前,已经派人去找了杨正……刚刚的询问,无非就是在考自己!

这种感觉,让徐若瑾心里火辣辣的不舒服,好似心口被揉虐一把,痛!

梁夫人看出徐若瑾的脸色不对,“行了,你先去忙吧,杨正这里有我来问,这件事也永不着你插手来管了。”

语气不容拒绝,徐若瑾也只是行礼应答。

与杨正擦身而过,杨正心虚的目光在不停的躲闪逃避。

只是一刹那,也被徐若瑾逮在眼里……

亦或许,府内的争斗比一致对外还要更加可怕。

因为是自相残杀……

徐若瑾心中冰凉,刚一迈出主堂的门,就见春草匆匆的跑了过来,显然刚刚遇上事出去了。

“怎么回事?”徐若瑾与春草配合默契,也不多废话直接问。

春草看看四周无人,凑到她的耳边,“郭奴传来个消息,是严公子找上他,让他给您传个消息,严公子想要见您。”

“郭奴?!”

徐若瑾的脸色当即冰冷,“让顺哥儿去,赏他十个嘴巴,告诉他,以后不许与姓严的人多说一句话!”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见

郭奴挨了打,却仍不明白为何挨打,更不明白为何二姑奶奶不许他与严家人多说一句话!

听三少爷说,自家老爷就是严家老爷提拔的,那不应该更为敬重的吗?

为何自己替那位严公子传一句话,反而挨了巴掌呢?

捂着青肿的脸,郭奴抹了抹因疼痛流下的眼泪,他虽然不明白,却也真是不敢违抗二姑奶奶的命令。

因为向来和蔼宽厚的二姑奶奶一旦发脾气,三少爷都惹不起,更是无法说情儿的。

挨打就要长记性,其实除了这一次之外,二姑奶奶对自己向来是不错的……

严弘文得知徐若瑾打了传话的奴才,脸色更为冰冷。

姜老太爷过寿那一日,她主动过来说话拖延时间还有理了?她有很大的可能已经知道真实的身世,居然还偏颇梁霄?玩弄自己?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严弘文格外生气,尽管他生气的理由没有那么充分。

对徐耀辉调职的安排,是他一手操作的。

只是他没想到刚与吏部的人通了口气,那边马上就办妥,而徐耀辉更是反应迅速,接到调职通知的第二日便举家返回中林县。

而过几日,正是涪陵王府的人到梁家定婚事事宜的日子,这个节骨眼儿,让原本轻松无比的事变得棘手起来,他便不得不多思忖一番。

原本他是打算只要徐耀辉一个人的命,但父亲下令,既然要灭,就灭满门,一个不留。那个只知吃饱不饿的徐子墨,可死可不死,因为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废物。

但严弘文却仍有心结。

这个心结就是徐若瑾本人。

心结不解,难成大事,严弘文一直如此认定,所以他必须要再见一次徐若瑾!

她不想见自己就见不成?可笑!幼稚!

严弘文深吸一口气,召唤身边的人低声吩咐,“去把缘绣坊的绣娘找来……”

徐若瑾这两日一直都没有再出门。

一来涪陵王府的人马上就会到,府上的事情也极为繁多;

二来,那一日郭奴传话严弘文要见自己,她虽然警告了郭奴,但却知道,严弘文不会善罢甘休,索性她连门都不出,有本事你来啊?你来啊?

梁霄到底身在何处,所有人都不知道,严弘文也不会在此时轻举妄动,因为没有人敢肯定,梁霄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此地可不仅是严弘文一个人在盯着梁家,还有几拨人都在盯着,他真明目张胆的对梁家做出什么事,难保被人捏了把柄,所以这等缺心眼儿的事,徐若瑾笃定严弘文不会做。

如此来,她只要不出梁家的门,就是最安全的了……

“梁霄,你个死家伙,你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一定会在涪陵王府的人到中林县之前必归的吗?可如今连个音讯都没有,更何况人影了!”

“长的好看靠不住,难道这一点也要归在他身上?”

徐若瑾忙碌完歇口气的功夫,便心里不停的腹诽着梁霄。

她才不管梁霄会因自己的念叨打多少个喷嚏,她只想马上看到他的人影!

只要他出现,自己悬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也就落了肚子里了!

“四奶奶,夫人请您去一趟,是缘绣坊的绣娘送物件来了。”杨桃从外进门传了话,“好似是想请您去试试衣裳。”

撂下手中的物件,杨桃又递来了一封信,“这是刚刚门房送去黄妈妈那里的,黄妈妈去大库拿物件了,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徐若瑾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留名的是蒋明霜。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迟疑下才把信拆开来看。

自从知道蒋明霜或许要与严弘文结亲,她便下意识的开始疏离,连送往景延县的信件都少了,还是齐二和小可来信时,偶尔带上蒋明霜几句问候。

心中略有愧疚,可她也着实无奈。

因为严弘文那个人的手段实在太阴,即便蒋明霜不愿,却也不知他是不是耍了什么手段。

更何况,这门亲事的最终定夺者是蒋大人。

蒋明霜也是个可怜人……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是蒋明霜过些时日想来看一看徐若瑾,然后便不允离家,要开始学规矩了。

徐若瑾斟酌片刻,只能提笔写了四个字:随时恭候。

折叠好放入信封之中,便交给春草去处理。

周整好衣装,徐若瑾便去了“福雅苑”。

婆婆这些时日最惦记的就是缘绣坊的衣装是否合身,甚至连丫鬟婆子的都要细细的看。

这会儿叫她过去,不知又有什么想法了……

进了“福雅苑”的门,梁芳茹也正在这里。

看到徐若瑾来了,梁芳茹则超前迈了两步,含笑询问:“四弟妹来的正好,看看我这身怎么样?”

青紫绣荷叶的长裙,外披大红金丝绣莲藕的褙子,牡丹髻上插珍珠布摇簪,看起来贵气稳重,倒是很合世子妃的身份,却不合此时此刻,梁芳茹俏皮的心态。

“不错,还是母亲的提议好,三姐姐看起来更显得精致秀气,温婉可人了。”

徐若瑾绕着她转了一圈,连连夸赞。

梁夫人也露出喜色,甚是高兴,“你也别耽搁了,试试你的那几身,若有差错,绣娘们也能马上改。”

徐若瑾看着一旁放着的两身衣裳,那一针一线绣的格外精致,哪还用特意的试?

“母亲,我倒觉得不用再试了,缘绣坊的绣娘咱们都知道的,手艺定不会错,三姐姐才是最主要的人,只要她的没有大碍,其他都是小事。”

徐若瑾的话,让绣娘微微含笑,梁夫人也有犹豫,梁芳茹却不愿意了,“四弟妹也是主要的人,还是去试试,能耽搁你多少事?这些时日你也是忙坏了,趁这功夫歇口气,换上新衣吃两杯茶,也陪我说两句话。”

梁芳茹的催促,让徐若瑾一张苦瓜脸。

梁夫人也同意的点点头,“还是去试一下,试了放心。”

“那好吧,母亲,三姐姐稍等。”徐若瑾也没耽搁,拿起便去内间穿戴。

青色的内衬裙,外是藕色绣牡丹的褂衫。

可是……怎么内衬裙肥了这么多?

徐若瑾心底一颤,紧紧皱眉,立即看向一旁帮衬自己的绣娘。

绣娘的脸色也突然大变,“呀,这……这条内衬裙还差两道工没做完……那个褂衫也差了一道扣。”

“四奶奶对不住,四奶奶您别生气!”绣娘一副做错要哭的模样,“奴家这就改,马上改!”

第四百二十二章 出错

衣裳不合身?

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也格外纳闷!

缘绣坊向来口碑极佳,从未做出过如此不合身的衣裳,即便有差错,也是微乎其微,只求更好,但从没有这么夸张过。

徐若瑾拿出来给梁夫人看,“倒不是什么大事,绣娘说改一下就好,您也别生气,想必是这阵子她们都太忙了,难免错漏一处。”

虽是嘴上劝着婆婆别发火,徐若瑾心里却格外奇怪。

今儿碧娘子没来,却只有几个绣娘来送物件?这不太符合碧娘子的作风。

而且还出了错,这更是不得不让徐若瑾多思忖一二了。

绣娘红着脸忙去找匹配内衬裙的针线,可是找了好半晌都没能找到。

又去其他绣娘的针线包里翻,仍旧没有。

红肿的眼又湿润了,绣娘好似遇上了天大的事一般,只差恨不能一头撞了柱子上去。

“行了,也不必这般自责,把裙子拿回去改一改,再给我送来就是了,终归我也不急着穿。”

徐若瑾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因为她觉得心里不踏实。

绣娘紧咬着嘴唇,点点头,另外一个年长的绣娘连忙上前道:“四奶奶您宽厚包容,这是个新来的,虽年轻但手艺好,才敢让她经手您的物件,却没想到还是粗心了,容奴家再为您量一下尺寸,看看到底是记的时候错了,还是她做错了,可行?”

“那就量吧。”

徐若瑾点了头,绣娘才拿了尺子比量计数。

那个年轻的绣娘在一旁认真的看着等着,待得了精细的尺寸,规规矩矩的放好,拿了物件就赶紧奔回去赶工。

其他几位则忙着府中其他人的衣物试装,除却有一个小厮的出了差漏外,其他人的都没出毛病。

绣娘们离去后,梁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当着绣娘们的面儿没发脾气,却不代表她就这般的容了。

“好歹也是此地第一绣坊,居然会出这么大的差错,简直都是笑话!”

梁夫人蹙紧眉头,与徐若瑾道:“稍后再送来的衣裳也要再试两遍,彻底合身了才行,没得在这种事上被人拿捏挑剔,失了梁家的体面。”

“知道了,估计也是因为活计太多,碧娘子便各处新找了帮手做事,好在您心细盯着,不然真出了错就麻烦了。”

徐若瑾看向梁芳茹,“三姐姐的衣裳都无问题?用不用再看一遍?”

“不用了吧?挨件都试过了,都挺合身的。”梁芳茹颇有容人的肚量,何况,衣裳的确是都试过的……

“那也再看一遍,让曹嬷嬷帮忙再盯一遍,也就是咱们家如今落魄在这种地方,否则你的物件,怎么可能轮得到缘绣坊这么一个小铺子来做?”

梁夫人对此本就不情愿,出了差错,便更觉窝心。

梁芳茹立即应下,让绿萝和婆子们把物件拿着回了自己的小院去找曹嬷嬷,徐若瑾也没再说几句话就离开了“福雅苑”。

梁夫人瞧着她离开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她生下来身世是问题,就处处都是问题,好端端的所有人的物件都齐备,就她的出错,命里就是个不省心的。”

“四爷从生下来也是个惹祸的,倒是正般配。”方妈妈补了一句,让梁夫人噎住。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口的香槐,梁夫人只打算什么时候把她给送去“若霄轩”。

想起了凝香,梁夫人问了一句,“近些日子,大夫可来给看过了?”

方妈妈点点头,对此有着格外的不喜,“只要她不乱动乱闹,生子之前就不会出事。”

“可看出是个男娃还是女娃了?”梁夫人最惦记这一点,自己的长孙瞧不见,身边的这个也得盯紧了。

“老奴不知道。”

“曲大夫也没说?”

“他早已被四爷吓破了胆子,这时候不保准的话,是一句都不敢说的。”

“那我就继续等。”

梁夫人咬紧牙,“我倒要看看,老四什么时候才进这个门,等涪陵王府的人走了之后,我再与他细算账。”

方妈妈看着梁夫人的模样,不知能说什么。

徐若瑾离开“福雅苑”以后,便回了“若霄轩”去歇息。

其实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只是她想冷静一下,也让自己从烦乱中抽身出来。

怎么所有人都无事,偏偏自己有事?

还真是生出来就是个麻烦,所以处处都沾麻烦?

徐若瑾撇撇嘴望天。

可是之前的那个她已经没了命,这条命是她的,按道理来说,这个说法不成立。

可是自己都能续她人性命存活,这本身就没道理可讲。

日子,怎么着都还得继续过……

她就继续的熬吧,熬到那个臭家伙回来!

下晌的功夫,缘绣坊便将改好的衣裳送来。

而且是碧娘子亲自送来的。

去“福雅苑”为梁夫人赔了一刻钟的罪,更是拿了上好的燕窝做礼。

梁夫人本不开心的脸色也有了缓和,碧娘子便提出想要见徐若瑾,“终归是四奶奶的衣裳出了错,我还是得特意向她赔罪才行,就请梁夫人赏我这个脸,容我请四奶奶出门吃上一顿赔罪酒吧?”

出去?

梁夫人微有惊诧,“不用这么麻烦了,出了差错的确是让我很不高兴,但这都是下面人做事粗心,你能来赔个礼,我也就知足了。”

“这可不成,容奴家放肆一次,就请梁四奶奶出去吃一杯酒,更何况,今儿其实也是老知府小孙子的满月酒,因您府上过几日有大事,所以才刻意的避开没有声张,您有容人肚量,就请四奶奶出去一趟,也是给梁家圆个脸面。”

碧娘子说着,余光睹见梁夫人略有不喜,连忙捂嘴一脸歉意,“瞧我这张嘴,提这件事干什么,反倒是让您难做了。”

梁夫人的确不喜,只是她还是很重梁家的脸面的,不得不赢下来,“算了,既然知道了,那就让她去一趟吧,不然又传出我们梁家霸道无礼的腌臜话了。”

碧娘子满是歉意的低头赔罪,梁夫人则让白芷去告诉徐若瑾一声,跟随碧娘子一同去吃酒。

徐若瑾得了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去。

可听白芷把事儿从头到尾复述一遍,徐若瑾的心里更起了犹豫。

满月酒?赔罪?

这事儿从明面上说起来倒过得去,可怎么心里仍旧不踏实呢?

第四百二十三章 手段

梁夫人已经开口答应,徐若瑾纵使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去赴这个约。

让春草准备了一份礼,顺哥儿也备好了马车,徐若瑾便坐了轿辇到“福雅苑”,见到碧娘子,又听梁夫人叮嘱几句便出了门。

碧娘子的脸色微有尴尬,因为她已看出徐若瑾面现不虞,哄着道:“四奶奶这一次是真让我长了体面,我一定会好生谢你,这次的事若传出去,不提我是不是还有脸继续做这生意,缘绣坊的那块牌子我是没脸继续挂下去了!”

徐若瑾不似梁夫人,被架了上去便下不来,她可是个嘴刁的,笑着嘲讽道:“改个名字,不也还是你的?这话说的好无趣。”

“你这岂不是明知故问?旁人不知,你还能不知道背后最大的东家是谁么。”

碧娘子脸上也满是委屈,徐若瑾撇撇嘴没再搭话。

她当然知道背后的东家是谁,中林县所有人几乎都知道。

她碧娘子是袁县令奶娘的亲生女儿,从袁县令到了中林县为官,缘绣坊便立了牌子,愣是逼得之前的织绣铺子没饭吃,只能去做小生意。

能这般大张旗鼓的欺行霸市,赚的银子自当是袁夫人拿大股的。

碧娘子见徐若瑾不想说话,便哄逗着她到门口上了马车。

梁府的马车一动,徐若瑾的心便提了嗓子眼儿,透着车帘的缝隙朝外看了看,只寻思去应酬片刻便马上回,绝不能在外停留的时间太久。

这次出行,仍旧是烟玉和春草陪着徐若瑾,顺哥儿带了两名小厮陪同,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因碧娘子有单独乘坐的马车,徐若瑾便让春草和烟玉都进了车厢内,思忖半晌便开始吩咐起来。

“稍后春草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半步,哪怕是有丫鬟们喊你去聊聊,你也不要离开,让烟玉去应酬便罢。”

徐若瑾看向烟玉,“你终归是京都来的,或许会问起很多京都的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理就是,若有人提起四爷,你帮我记下那个人出身哪户人家,回来再告诉我就行。”

烟玉和春草齐齐点头,“奴婢晓得了。”

徐若瑾又在车厢内吩咐着坐在外面的顺哥儿,“稍后马车就不要离开太远,我若能应酬几句便走是最好的,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不用听旁人的劝,学四爷,冷脸子横一点儿就是了。”

顺哥儿立即笑着应答,“这个奴才懂,四奶奶放心。”

烟玉看出四奶奶的谨慎和小心翼翼,忍不住问道:“不过是个知府小孙子满月酒,四奶奶是不是太慎重了?”

“倒不是怕她,而是怕其他人。”

徐若瑾对烟玉自然不会说的太明白,“谁知是不是有人在这时候趁机下手干点儿什么?过几日,涪陵王府的人便到,想看梁家笑话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这个时候还大意,给梁家丢了脸面。”

徐若瑾的话是敷衍,她只是觉得心里不安,索性更认真一点儿。

但烟玉却认同的当真了,“四奶奶心细,涪陵王府的人到此地后,一定会四处打探梁家的情况,这时候哪怕一件小事,都会被人记住的。”嫣儿小姐,恐怕也会这么做。

“所以你们也都注意点儿,礼数到了,也别被人讽上几句架子大门槛儿高,但也别丢了身份。”

徐若瑾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春草和烟玉二人只点点头,便思忖各自的心思了。

满月酒并不在“醉茗楼”,而是隔了两条街的另外一家酒楼。

这个酒楼的东家,徐若瑾一直都不知道是哪位,只是这家酒楼旁日里的宾客并不多,但却一直这么经营着,老知府会选在这里做满月酒,让徐若瑾很是惊诧。

门外已有陆陆续续的马车停在此地便即刻离开,不给后续的人挡路。

徐若瑾下了马车,便立即看到刘夫人在门口迎着。

“您也真是的,不提前下帖子,我这就厚着脸皮来讨一碗酒,沾沾喜了!”

刘夫人是徐若瑾的全福夫人,冲她的面子,徐若瑾也会多呆片刻。

碧娘子下了马车便被另外一位夫人迎过去,刘夫人望着碧娘子,口中道:“还真没想到她能把你给请来,之前是知道你们府上事情多,何况老爷子对小孙子的满月酒都没那么在意,未在府上大办,只是在酒楼中吃上几杯罢了,没有请太多府邸中人。”

徐若瑾微一惊诧,老知府都不在意?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该拿的礼还是要送的。

朝着春草摆了手,春草拿出礼盒道一声“吉祥如意”,便算礼成。

徐若瑾刚想借这个机会离去,碧娘子又过来搀着她的胳膊道:“都已经来了,进去吃一杯酒再走吧?好歹也见见正主,沾了喜气,也为四爷生一个大胖儿子。”

看着刘夫人似也这个意思,徐若瑾便被推搡着进了门。

终归来了,也要在所有人面前露个脸,以示自己的存在感,老知府的脸上也有光彩。

进了门,各处的寒暄问好持续了一刻钟。

徐若瑾的到来,的确让很多人颇为惊诧,老知府小儿媳激动的过来连连致谢,让徐若瑾颇觉得这一切好似幻觉!

只是很快,她便想明白了。

因为再过两日,涪陵王府的人一到,梁芳茹便成世子妃,边境战起,梁家历来出战从未输过,这便是梁家复起的前奏。

梁家被责贬此地,此地的人也是巴结着梁夫人的,不敢当面针锋相对,只敢背后说点儿小话。

可梁家若真的重整旗鼓,却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攀得上的……怎能不趁这个机会巴结一二?

只是这种感觉,徐若瑾很不喜,更不适应。

快速的应酬几句,碧娘子便为她解围,“去隔壁的雅间坐坐?即便想走,让下人们备车还得一会儿功夫。”

“不必了,马车就在门口,我随时能去。”

徐若瑾拒绝她的提议,想与刘夫人再叙两句,便就此告辞。

只是她刚刚一转身,眼中望着的这个人影让她瞬间惊呆,随机便是恼怒!

严弘文!

严弘文站在那里一副得胜者的目光望着她,浓浓的挑衅之意,让徐若瑾瞬间明白过来!

这一切都是他的手段,都是他!

第四百二十四章 威胁

楼下的气氛瞬间骤冷,连正准备送徐若瑾离去的刘夫人都感觉到不对劲儿。

碧娘子这会儿已没了踪影,徐若瑾却心底冷笑,她想在这时候不出现,将来能找个圆场的机会?但自己会给她这个机会么?

严弘文的心思也足够深,为了见自己一面,居然都玩出这种花样。

徐若瑾抿出一分笑,与刘夫人客套道:“家中事情太多,便不在这里多留了,等闲暇下来,再去您府上讨一杯茶,到时可不能撵我。”

刘夫人舒了一口气,“等着你。”这时,她也没法子插太多的话。

徐若瑾微微点头,便打算召唤春草和烟玉离开。

严弘文上前两步,“招呼都不打一个?”他的语气很讽刺。

“有这个必要吗?”徐若瑾最不喜嘲讽的表情,她向来不怕硬的,除非是她自己犯贱乐意!

严弘文端详她片刻,徐若瑾侧身想要离开,擦身而过之时,严弘文挡住了她,“嫁给梁霄,你就不顾徐耀辉那一家子人的死活了?”

“你什么意思?”

徐若瑾突然驻步,心里一紧,凛冽的目光望向严弘文,他也正望回来,压低声音道:“你若不想他们马上死,那就跟我静下心来好好聊聊。”

见徐若瑾仍有去意,严弘文突然凑近她,“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我说得出就做得出,就从那个白痴的徐子墨开始,我的好妹妹!”

严弘文口中的“妹妹”二字,在徐若瑾心里如同炸雷一般惊响!

徐若瑾猛然的看着他,严弘文却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这家酒楼,到了隔壁的一个茶舍之中。

他为何会这么喊自己?难道他要把自己的身世挑明?

还有他对徐家人的威胁言语,好似肆意可捏死的蚂蚁一般不屑!

他会真的动手吗?

徐若瑾不敢肯定,亦或许,他早已有这种打算!

但是她必须要问个清楚,尽管她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是马上离开,马上回到梁家。

可是对徐家人仍存的那一丝感情,特别是对子墨,她无法就这样轻松离开!

看向春草,徐若瑾低声吩咐着:“你到门口陪着我,烟玉,你去找顺哥儿,告诉他,如若可能的话,马上派人去县学守着子墨,然后让顺哥儿把马车停到茶舍门口,我随时都可能离开!”

烟玉和春草齐齐点头,徐若瑾平心静气的与刘夫人置笑寒暄两句,才快步的离开此地,去向那间茶舍。

刘夫人望向那边的异常,蹙眉不知该如何解决,碧娘子则从角落中出现,拽着她去楼上为其他夫人们敬酒。

这一场风波在喧闹中很快平息。

而茶舍之中,只有徐若瑾和严弘文二人。

这显然是严弘文早已安排好的……

“你倒是真够花费心思的。”徐若瑾让春草在能看到自己的地方停住脚步守候,她则在距严弘文有两米的距离站住。

严弘文嘴角扬笑,“为了你,我花费多少心思都舍得。”

徐若瑾冷色没有反应,严弘文举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与我说说话?我真的很怀念你未嫁之时,在徐家的那个小破院子里,听你兴高采烈的说着酒,而你听我谈风俗人情,似乎那一段日子,真的很美好。”

“可惜,你嫁给梁霄之后,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以后也不可能存在,永远不可能。”

徐若瑾当即阻断他刻意找寻之前相处的平和,严弘文则看着她,“你明明知道我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偏要如此待我?”

“我不知道。”

徐若瑾立即反驳,“我也不想知道。”

“好。”

严弘文拿出一个小沙漏,在眼前晃一晃,随后放在桌上。

“你不肯承认也罢,这个沙漏计时是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之内,徐耀辉,徐子麟,还有徐子麟的那个儿子,还有那个疯了的女人,也就是你所谓的后母,都有可能死。”

徐若瑾猛的看向他!

严弘文摊手惬意的笑,“不必这样看着我,人是我派出去的,因为我不想看到把我妹妹那般欺辱苛待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还有那个与你关系不错的蠢货,叫徐子墨?他我倒是可以留一口气容他活着,但前提是……”

“前提是你告诉我,梁霄到底在哪里?”

“怎么样?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并不为难吧?一句话而已,便能挽救……”严弘文摆弄着手指头,“挽救这么多条人命,很划算。”

“你疯了!”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的头皮惊乍发麻,严弘文两句话而已,她的心跳加速,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如此为所欲为”

“因为我有能力杀了他们,这个回答很简单吧?我刚刚也说了,我不容苛待我妹妹的人活着,绝不容许!”

严弘文仰头看着她,“尽管你不承认,可你心里知道你根本不是徐家的骨肉,你何必再装?”

“我是不是徐家的骨肉,与你无关,你也少把害人之心的缘由加诸在我的身上,你本来就是个阴狠的小人!”

徐若瑾尽管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仍压不住心底的怒火和震惊!

这个人,他,他真的是疯了!

“对!”

严弘文没有否认,“我本来就是个阴狠的小人,可我也知道,我到底是姓甚名谁,我不会在明知道自己是严家血脉的情况下,还帮着外人来坑自家兄弟!”

“徐若瑾,你可知道,你在姜老头子过寿那一日的拖延,害我损失了什么!”

严弘文也装不住往日那番温文尔雅,猛然站起身走近她,面目狰狞,“我无所谓,我严弘文遇到的坎儿很多,我不屑这一个,包括朱方的死,也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我不在意,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过你主动的站出来逼我跳进温柔的坑更让我无法容忍,徐若瑾,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少把这一切都加在我的身上,你原本就想杀他们灭口!”徐若瑾一语揭开严弘文的险恶,严弘文却毫不在意。

指着沙漏,他语气平和,“看到没有?已经不足一个时辰了,说不说出梁霄的下落,就看你了,那么多条人命,你舍得吗?”

第四百二十五章 情尽

“严弘文,你疯了!你不要逼我!这根本就与我无关!”

徐若瑾已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慌乱,表达出本应该表达的平静,因为她真的慌了!

她低估了严弘文的阴狠,高估了他的人格。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做出这样凶狠的事情来,她实在想不到!

纵使自己与徐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纵使杨氏对待自己刻薄,纵使自己不是之前的那个徐若瑾,可几条人命,就这样的压迫在自己手里,她再坚强,再冷静,也有些抵抗不住了!

“你否认也没有用,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想要他们的命呢?”

严弘文不容徐若瑾反驳,而是紧紧相逼,“若不是当初父亲信任他徐耀辉,把你放在他们家抚养,他徐耀辉一个穷酸出身的人怎么可能做上一县主簿之位?怎么可能调任京都为官?”

“这都是因为你,他才有今日的地位,可他对你不好,我不能忍,所以我要杀了他,这怎么可能与你无关?当初那张仲恒就是我下的手,难道还差这几个?”

“可你若是可怜这几个狗奴才的命,你就告诉我梁霄在哪里。”严弘文冷冷的看着她,“其实你本该告诉我,因为你是我们家的人。”

“我不是!”

徐若瑾没有想到是他杀死的张仲恒,可她也下意识的便否认自己是严家人,“你也不必总把这件事的根源情强加给我,我纵使罪孽再重,我也不可能告诉你梁霄到底在何处,你休想知道!”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正视这件事,“我承认我是故意拖延你的时间,让朱方找不到你,可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想对梁家不利!”

“你想对我的男人不利,我难道还要纵容你?你的话简直可笑,荒唐,自私至极!”

徐若瑾在怒斥着他,其实也是在捋清思路,“对,你就是个可笑荒唐的角色,你凭什么来要求我?”

“我告不告诉你梁霄在何处,你早已对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弟弟起了凶意,根源根本就不在于我,而是你!”

“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家人,我才是!”

严弘文听到她口述“父亲母亲”等字眼时,脸上的杀意更浓,“你是严家的血脉,你就应该向着严家做事才对,那才是你应该做的!”

“我不是严家人!”徐若瑾直起腰板,望着他,“我姓这个徐字,就永远不可能是严家人!”

“把我扔给别人抚养十几年,现在看我有用处了,跑回来让我认亲?笑话,凭什么?我不认,我只认自己的本心!”

“没有我,你以为你能那么顺利的嫁给梁霄?”严弘文咬牙切齿。

“你应该是打算让我嫁给梁霄之后,给你当一枚随时掌控的棋子吧?”

徐若瑾露出嘲讽,“只可惜,我不是那么容易掌控摆弄的人,更不肯认你这个没见过多少面的哥哥,严弘文,你控制不了我,纵使你用他们的命,也控制不了我。”

“而我也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是不会顺着你的心意嗜杀人命,即便你这一次侥幸成功,也总有遭报应的一日!”

“哈哈哈哈哈……”

严弘文一阵狂笑,“我现在倒是有些怨怼父亲为何不认你入家门,你就应该是我严弘文的妹妹。”

“只是,你不肯认我这个哥哥,更不肯为我做事,那么……我就遂你的心意,看老天爷是偏袒你,还是偏袒我!”

严弘文看了看沙漏,“你就在这里陪我等着他们的死讯吧,好像若是你父亲死了的话,你出嫁之女要守孝一年?”

“你还没为梁霄生子,恐怕他身边会有很多丫鬟扑上来,那时,你是否还能得宠就不见得了。”

“我也正好看看,这一个你死心塌地的男人,将来会如何对你,也要看到你后悔不肯助我时的惨痛模样!”

徐若瑾脚步踉跄几下,扶着一旁的椅子站稳!

这个问题是她从未想过的,可眼前这个人却已思忖的如此深刻长远,他实在可怕,无比可怕!

但,但梁霄会那么做吗

这个念头在徐若瑾的心理一闪,便被她彻底的抛开。

她很想转身就走,马上离开,对,应该马上就离开,然后想办法去阻止严弘文!

徐若瑾刚一转身,就听见春草的喊叫声,“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怎么能随意进去,四奶奶!”

一个人突然闯入,把春草拽了一个趔趄!

徐若瑾立即上前扶住她,她才没有摔倒。

此人直奔严弘文而去,在他的耳边低声回报消息。

回报的内容,徐若瑾听不到,可是他看到严弘文的脸色变的异常难看,在他猛的望向自己时,一个念头在徐若瑾的脑子里迅速蹦出,大声叫着春草,“快跑!”

拽起春草迅速的朝外走,严弘文身边的人急速追来!

女眷的裙子拖沓,脚步迈不开,身后的人是习武之人,只是三五步的功夫,便已追上徐若瑾和春草。

他猛一伸手之时,徐若瑾立即猛推春草出门,两个人低身冲出去时,顺哥儿已从外进来,与此人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拳!

只是一拳的功夫,春草已被烟玉拽上马车,二人又连忙来扶徐若瑾。

顺哥儿挡在马车之前,那人已做好一战的准备。

“不许胡闹!”严弘文的声音在后响起,那人便收回脚步退后到角落之中。

顺哥儿倒退几步,坐上车夫之位,只等四奶奶吩咐。

严弘文缓缓踱步而出,望着没有打开车帘子的车厢,“我倒是更应该佩服你,你说对了,我的手段没能成功,只是,你也没得逞,徐若瑾,我等着看你哭的那一日。”

“我也期望真有那么一日,你能来找我,我会不掺杂任何恩怨的安慰你。”

“走。”徐若瑾在车厢内道出一个字,顺哥儿马上鞭抽马身,驾车离去。

马蹄声响起,徐若瑾的心气却仍没能缓和回来。

“顺哥儿,有什么消息?”她急切的问,她很想知道严弘文口中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顺哥儿摇了摇头:“四奶奶,时间太急,奴才又一直在此地守着您,暂时还不知道。”

“去姜府!”徐若瑾当即作出决定,“找姜三夫人,她一定是最先知道消息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震惊

徐若瑾没有猜错,姜三夫人果真是知道消息,而且也是刚刚知道!

看到徐若瑾急匆匆的赶来,更是一副凶气的看着她,姜三夫人知道自己也没法子再委婉的说什么,把事情很简单明了,却又很直白残酷的说了出来:

“的确是遇上事,山贼抢物,而且人数众多,你母亲断了气,父亲失踪,只剩你大哥和你的小侄子保住了命,但你大哥受了伤。”

见徐若瑾的眼睛瞪圆,姜三夫人连忙道:“这事儿我也是刚听说,何况此地从未出过山贼,而且还是你大哥遇上一队人,才算保住了他和你小侄子的性命,否则他们恐怕都难逃一劫。”

“谁?”徐若瑾立即看去。

“涪陵王府的人。”姜三夫人的回答,让徐若瑾更加震惊不已,惊后便是呆滞,呆滞后便是大笑。

笑到没了力气,笑到流出眼泪,她苦涩的自言自语,“怪不得,怪不得他说不如他的意,也不如我的意,原来如此,哈哈哈,原来如此!”

姜三夫人望着有些疯癫的她,也满是担忧,“梁霄还未回来,你还是暂时守住这个消息,低调一些,等你大哥带着小侄子和你母亲灵柩归来再放出消息也不迟,否则就你一个人,实在难办。”

徐若瑾缩在一旁微微点头。

其实她心里根本没有听进去姜三夫人的话,因为她今儿已经筋疲力尽,脑子完全不会打转。

似乎在这一日,就这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刷新了她脑海中,人无耻的极限认知。

严弘文,他实在可怕,可怕到让她根本无法去想这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甚至……甚至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可自己是重情分的人吗

徐若瑾在心底给这个问题打了问号。

她听到杨氏的死讯时,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听到徐耀辉失踪,心里微微一颤。

再听到徐子麟和自己那个小侄子无事,她很想大哭,至于是不是自己重视徐家的这一份情,她自己都无法做出评判。

姜三夫人看着她窝在角落中蜷缩不动,知道之前似乎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很想追问一下,却又觉得不合时宜。

叫来了姜必武,姜三夫人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姜必武便出去吩咐备马,他要亲自护送徐若瑾回梁家。

徐若瑾的脑子已经不知该怎么反应,姜必武也没有与她说话,而是直接吩咐春草,搀扶她们四奶奶上车。

姜三夫人送徐若瑾上车的一刹那,叹气的安慰着她,“回去好生睡一觉,等着梁霄回来,你自己不要为此事出头……徐若瑾,无论你认不认可,这些事都要你去独立承担,谁让你是徐若瑾呢?”

徐若瑾一怔,看向了姜三夫人。

这话虽然说的有些疼,有些逼迫,可确是无法反驳的真相。

是啊,谁让自己是这个徐若瑾?

再大的恐惧,再大的委屈都要撑得住,因为她是徐若瑾!

姜必武吩咐顺哥儿启程,姜家也派出了十几名家丁随行护送。

如此架势出行,惹得街路上众人齐齐观看。

徐若瑾也顾不得这是否又会惹人非议,她现在很想平静下来,她太需要平静下来。

恐惧和惊吓,让徐若瑾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之时,已经到了梁家。

春草轻轻的拍醒她,提醒着已经进了府,“四奶奶,姜公子已经去见夫人了,您现在是回若霄轩,还是也去福雅苑?”

徐若瑾微微睁眼,觉得浑身乏力。

仔细思忖了下,她才做出决定,“去福雅苑,我还有事情要问母亲。”

春草想要再劝一句,又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搀扶着徐若瑾下了马车又上了轿辇,一行人则直奔“福雅苑”行去。

姜必武把徐耀辉一家归乡遭遇山贼之事,告诉给梁夫人。

梁夫人也是震惊无比,惊过之后,又问道:“姜府的消息倒是灵通,只是他们还有几日回来?是怎么做的打算?”

姜必武对此苦笑,“按说这事儿本是不该知道的,只是徐家人或许不该命绝,路上遇上了涪陵王府的车驾才得救两人,也是梁霄曾请我婶娘帮忙盯一盯王府之人的行程,所以才知道了徐家人的消息,至于何时能回,还要看王府那边人的打算了。”

梁夫人微微点头。

梁霄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原本亲家老爷调职一事就很仓促,却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还遇上这样的磨难。”

梁夫人沉叹一声,“可他失踪了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找到了?”

“已经派人去找,能不能找到,就听天由命了。”姜必武说完,提起了徐若瑾,“小嫂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终归涪陵王府的人到此地还需要些时日,夫人您也好提前做准备,以免一时慌乱。”

徐若瑾家中出了白事,自当不合适再经手梁芳茹的亲事了……

梁夫人点点头,“替我谢谢你婶娘的提醒,等有机会见面再仔细叙谈。”梁夫人对姜三夫人向来没有那么热络亲切,这话也不过是寒暄客套。

姜必武心知肚明,拱手告辞。

他转身出门,正看到徐若瑾进了“福雅苑”的大门。

“小嫂不再休息一日?”姜必武对此很惊诧,家中出了如此大事,换做其他女眷根本无法承受的。

只是他不知道徐若瑾还遇上过严弘文的逼迫和威胁,否则眼珠子都会惊出来。

“我无事,多谢了,慢走。”徐若瑾知道梁霄与姜必武关系很好,自当也不再多说客套的话。

姜必武倒觉得这样更为亲近,安抚几句,“往后出门,小嫂提前说一声,会派人跟随您身边的。”

“不会出门了,不必麻烦。”

“这是梁霄吩咐的,这次事我没盯住,他回来指不定怎么找我算账……”姜必武苦涩的耸耸肩膀,“先走了。”

“慢行。”

徐若瑾没想到梁霄曾对姜必武有过这样的要求。

可即便姜必武派人跟随自己身边,她听到严弘文的话,还是会进去那一间茶楼,听他的那些鬼话。

该发生的,一件都躲不掉。

该面对的,就都来吧!

缓缓的走进梁夫人的屋子,徐若瑾把丫鬟们都撵了出去,只留自己和梁夫人,方妈妈三个人在场。

“你怎么会先知道徐家人出了事的?”梁夫人劈头便问,因为是徐若瑾去找的姜三夫人,而不是姜三夫人主动去找徐若瑾。

这个问题,梁夫人自当不会去问姜必武,却可以问她。

徐若瑾紧咬了几声牙,“是严弘文动的手,这都是他干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 借人

严弘文?

徐若瑾道出这个名字之时,梁夫人也惊住了!

她与方妈妈对视几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和不能理解。

可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亦或许,还牵扯到梁家……

“为什么?”

梁夫人的轻问,却是格外郑重警惕。

徐若瑾抿了抿嘴唇,又看向方妈妈,“他要我在家人性命和四爷的去向之间做选择,我……”

“你不用说了。”梁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

看她的这副表情便知道,她没有透露梁霄的去向,可徐家人的惨状,已经对她造成了影响。

“我没有说四爷的去向,而我也知道,无论我说不说,他早已对徐家人起了杀心。”

徐若瑾说到此时已有哽噎,她强忍心痛,抹了一把小脸,继续道:“母亲,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真不知道……”

“他为什么会找上你?”梁夫人眉头紧蹙,“他又是如何知道你会在今天离府出门?”

脑中突然蹦出个人,梁夫人瞪大眼睛,“你是说,这是碧娘子故意的?”

徐若瑾点点头,“碧娘子一定是故意做个差漏,不然缘绣坊多年都没出过错,怎么就会在我的衣装上出了问题?”

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碧娘子正是求到自己这里,徐若瑾才会不得不离府出门,险些出了事!

也好在这个徐若瑾不知道梁霄的去向,否则梁霄真容易出事!

自己的长孙也更容易出事!

感觉到婆婆的不喜,徐若瑾思忖半晌没有对梁夫人主动说出自己身世一事,囫囵编了一个应付过去的说辞,“母亲,他之所以会找上我,也是因为梁家铜墙铁壁,能被他严弘文拿捏的,也就是我的父母亲兄了,除此之外,他还能从哪里下手?”

“却没想到,我父亲跟随严大人那么多年,却只被当成一枚随时可杀可辱的棋子……”

徐若瑾低下了头,眼圈发红。

她也说不出心底为何悲伤悲愤,她只觉得无法再说出什么……

“家中没个男人守着就是不安稳,老四实在太大意了!”梁夫人感慨一声,因为事实的确如同徐若瑾说的那般,严家人除却能从徐若瑾身上下手之外,还能做什么?

“母亲,”徐若瑾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给梁夫人,就是想如同姜三夫人说的那般,独自低调一些,“虽然事情还未传到中林县,但三姐姐的事我也不好再经手了,只能交托给您,我也很是遗憾。”

“另外,白事我也实在不懂,从未遇上过,我到底该怎么办?都请您指点一二。”

徐若瑾脸色晦暗,“母亲过世,父亲失踪,我……我到底该怎么办?若是您经手三姐姐的事,不好再沾我这边的麻烦,我能不能请方妈妈帮衬下?因为我实在不懂,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本就是想找方妈妈,这才是关键。

提到方妈妈,梁夫人本是不悦。

可仔细思忖,也只能把方妈妈借出去,因为徐家的人是得涪陵王府的人所救,定会与王府众人一同归来。

徐家的丧若处理不妥,反倒容易被王府之人认定梁家没情分,这倒是失了梁大将军向来尊崇的义气品德。

何况,梁霄归来,对此事也不可能不插手……

“你还算通情理的,你三姐姐也不会怪你,那我就让方妈妈去陪你几日,好端端的出了这种事,我也着实替亲家老爷惋惜,期望他能逢凶化吉,早日找到他吧。”

梁夫人说完,看向了方妈妈,“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终归你也教过她几日,也疼她……”

方妈妈立即应下,“老奴定当尽好本分,把事情处理的圆满,也不让涪陵王府的人挑出错。”

王府摆在前,后续的话就更好提。

曹嬷嬷曾提出让她去四奶奶身边守着,方妈妈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正是时候。

“府上的喜事为重,老奴既然是去帮衬四奶奶,那从今日起就搬去若霄轩更合适,免得王府的人到了,再挑剔毛病,更何况,那位张主事也会对此事予以拿捏。”

“若是如姜家人传话那般,亲家夫人过世,亲家老爷失踪,老奴觉得应该只为亲家夫人守三个月的白,没得现在就为亲家老爷定了生死,待四奶奶守孝期满,老奴静斋七日,再回来伺候夫人。”

“那时三小姐估计也已出了门子,成为涪陵王府的世子妃,老奴再回来伺候您,也不会被挑错了。”

方妈妈的话说的格外婉转,也极合规矩情理。

梁夫人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照此办,“那就依你说的办吧,只是这离开我身边,我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看向徐若瑾,梁夫人带了一股不喜,“还不谢谢方妈妈?都是为了你。”

“妈妈疼若瑾,若瑾一直都铭记在心,这一次,先给您行一大礼了!”徐若瑾说着便要下蹲,方妈妈立即扶她起身,“四奶奶不要折杀老奴,这是老奴的本分。”

二人心知肚明,便没有再演这出情分大戏。

梁夫人也觉得这突发的事情很混乱,便让徐若瑾早早的回了,“事情不急,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开始就都听方妈妈的,府中事你就别插手了!”

“若瑾知道了。”

徐若瑾微微屈身,也不再耽搁,带着丫鬟们便回去“若霄轩”。

看着徐若瑾离开,梁夫人的脸色也当即沉了下来。

“严家人也够狠的,居然对徐家人下这么重的杀手。”梁夫人没有当着徐若瑾的面儿捅破她的身世,“不过徐耀辉终归是严景松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是早晚要拔的,这个时候动手,也是为了恶心咱们罢了!”

“夫人思忖的周全,好在四奶奶也是知深浅的,这件事全交托出来了,提早做了准备也好。”

方妈妈突然想到曹嬷嬷。

不知道曹嬷嬷知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梁夫人想了片刻,格外谨慎的叮嘱方妈妈,“你去了她身边,也要看好哪个丫头,千万不能让她与严家人再来往,她若知道自己的身世,难保不会偏颇到严家人那里!”

方妈妈心里不喜,“四奶奶即便知道,也不见得会做出如此丧良心的事。”

“谁能知道?”梁夫人对此持怀疑态度,“你也帮我试探一二,她到底知道多少,仇人是亲人,谁知道她心里会不会起什么变?这就是严家埋在咱们府中的一根钉,不能太信任了。”

方妈妈没有再反驳,只微微点头应下来。

夫人如今因大爷一家的事,已经开始思维混乱了。

若她知晓四奶奶的生母身份,不知还会不会这么想?

曹嬷嬷知晓徐家人出事,还是两天之后,消息正式传进中林县。

她只是一笑了之,再没有提及。

而这两日,徐若瑾在心中最坎儿的日子里,有方妈妈的陪伴,她很快便恢复过来。

这日子,总得继续过。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她始终悬着一颗心,那便是梁霄还没有回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很像

梁夫人这两日把府中下人折腾的团团转。

虽人手不够,但好在梁夫人对处置府事很有章法,而下面乐于挑刺偷懒的,在这时候也不敢放肆。

夫人可不似四奶奶那般好糊弄,若是被抓到错漏,夫人可是决不轻饶的。

故而,这几日梁府中下人跑断了腿,却也卓有成效。

只是所有人都刻意忽略“若霄轩”,好似那里是与世隔绝之地。

徐若瑾对此却很享受。

西院的后角门打开,她联络徐家的事都从这里传递消息,也是梁夫人默许的。

得知徐子麟已经带着杨氏的灵柩和她的小侄子到了城外,徐若瑾便吩咐顺哥儿明儿一早到城门口去迎。

梁夫人把顺哥儿也划分给徐若瑾,而是重用了杨正。

徐若瑾没有在这个时候再纠缠杨正曾吐露过梁霄的去向一事,因为她身边还少不了顺哥儿帮衬,更何况,杨正该如何处置,都要等梁霄回来定夺。

徐子麟此时正在向涪陵王府的人告辞。

只是梁夫人只知道救了徐家人的是涪陵王府的人,却根本不知道下令救人的是涪陵王世子夜微澜!

按说这一次夜微澜本不该跟随王府中人一齐到中林县商议婚事,只派王府大总管到此地即可。

可他突发奇想要亲自来看看。

一路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面,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也到了中林县。

但徐子麟也是刚刚知道世子居然也在车队之中,寻常露面说话的,只是那位大总管。

而此时,夜微澜召见徐子麟,徐子麟跪在地上,向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辞行。

从未见过这般贵气临身的皇族之人,徐子麟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话时也哆嗦几下,“草民给世子爷磕头了,若没有世子爷出手,草民这条贱命就没了,草民愿为世子爷肝脑涂地,为您当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夜微澜身姿高挑瘦弱,皮肤极白,若不是那一双倒竖的剑眉和鼓出的喉结,定有人误认为他是个俊美的女人。

待知道他就是涪陵王世子夜微澜,无一不惊叹他比女人还要好看。

只是这是夜微澜最不喜的表情。

每次看到有人露出这样诧异的感慨,他都很想杀人!

“抬起头来。”夜微澜看着徐子麟下令。

徐子麟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怯懦的抬起头,也露出那一抹惊诧的神色!

夜微澜皱了眉,冷哼一声。

徐子麟惊吓万分,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拼命的磕头,不停的磕头,根本不吝于额头磕出了血!

“看到本世子,至于那么惊讶?”夜微澜的脸上涌起一丝落寞,他向来喜怒无常。

徐子麟哆嗦着声音道:“草民,贱民从来没见过皇族的贵人,所以……”

“你再说谎,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夜微澜一句话便唬的徐子麟立即闭嘴。

又哆嗦半晌,他才敢开口,“看到世子爷,贱民突然好像看到自己妹妹似的,有……有些像,不过,不过您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贱民的妹妹哪能与您相比,都是贱民该死,该死!”

“你妹妹?”夜微澜口中喃喃,“是梁霄执意要娶的那个女人?”

徐子麟僵了下,才道:“是,就是她。”

“有意思。”夜微澜淡笑,朝徐子麟摆了摆手,“起来吧,说是为本世子肝脑涂地,当牛做马,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先回去把你母亲葬了,我有用着你的时候,自会吩咐人去找你的。”

“贱民……贱民告退!”徐子麟不知为何提到徐若瑾,世子爷会突然变了心情。

只是这等贵人的心绪,不是他能猜得透的。

徐子麟抱着儿子立即离开,夜微澜沉默半晌,问着身边的总管,“冬叔,您说梁霄见到我,会是什么反应?”

他口中的“冬叔”是一个老太监,在涪陵王离开京都时就跟随其左右,夜微澜出生后,贴身相随,二人的关系似乎比夜微澜与他父王更加亲近。

“咱家觉得梁霄不会见您的。”王冬王大总管轻咳两声,“嗯,他会一直不露面的。”

“会这样?”

夜微澜微微惊诧,“也有可能,不过,我是不会让他那么顺心意的,否则不是白来了?”

“世子爷,您应亲事为重。”王大总管在一旁提醒。

夜微澜立即点头,“终归本世子已经来了,就索性把事情都尽快的办了吧,派个人去告诉梁夫人吧,明日一早,本世子要到梁府做客!”

看着屋内四周的模样,夜微澜颇有兴致的道:

“梁霄准备的这个小院落还不错呢,其实也可以多呆几天的……”

梁夫人得知夜微澜也跟随王府的队伍一同到了中林县,惊呆的说不出话!

“怎么,怎么世子也一同来了?之前半点儿风声都没收到啊!”

梁夫人有些慌,可只是慌了一下,便马上恢复如常,“去把忠叔请来,今晚要连夜商议一下明日的应酬招待了,也再去把曹嬷嬷和张主事都请来,看来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般简单了,世子一到,一切都要变了!”

张纮春得知涪陵王世子夜微澜也到了中林县时,哑巴了半晌没说出话。

原本他还想在王府的人到达之时,再摆几分架子,给梁家人点儿难堪。

可事与愿违,夜微澜那个人虽号称纨绔不羁,但终归是皇族的王世子。

他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不敢在这个时候露怯拿捏。

而且明日就要见面了,该怎么对待巴结更合适?这确是要仔细想想了!

曹嬷嬷知晓此事,只是平淡的点点头便罢了。

顺哥儿来通知徐若瑾的时候,徐若瑾正在见徐子麟。

看着徐子麟抱着的那个小家伙,也是她曾亲手接生的小家伙,心生怜悯,伸手接过。

“有名字了吗?”徐若瑾问着。

徐子麟点点头,“少卿,父亲取的。”

提到父亲,徐若瑾的情绪也沉默下来。

“母亲的白事为重,父亲的下落,我已经让姜府的人和梁家的下人去继续找了,明日我会把三弟也找来,丧事该如何办,咱们也好生商议一下。”

徐若瑾说着话,却见徐子麟盯着自己瞅,“怎么了?这样看着我?”直勾勾的,有些吓人。

徐子麟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的确是和世子爷五官有几分相像。

居然长的像皇族的人?所以她才能事事顺意,这就是所谓的命好吗

第四百二十九章 想笑

“母亲的丧事不用你操心,我今天来见你一面就回去找三弟一起操办。”

徐子麟的话说的很坚决,对待徐若瑾的态度也没那么和蔼,“你若有心,就为母亲守孝三个月,下葬当日,你不必去了,估计……母亲也不想。”

杨氏之所以有如此下场,都是因为徐若瑾。

这一点纵使徐耀辉没有明说,徐子麟心里也格外清楚。

徐若瑾也知道,只是她没想到徐子麟的态度会如此坚决,“大哥,好歹我姓这个徐字!”对徐家,她心中是有愧疚的……

若不是因为自己,严弘文也不会下这等杀手。

尽管这不是她能决定的,可内心仍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结,让她不能释怀。

徐子麟皱了眉,“我承认你是徐家的人,可这不代表母亲喜欢你,不代表我也喜欢你。”

他看了看正搂着徐若瑾脖颈的少卿,伸手将他抱了回来,“我这就回了。”

“大哥!”

徐若瑾对此不能认同,“我必须要去!”

“你这又是何必?”徐子麟看着她,“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必须依照你的意思做事,当初若不是你逼着父亲躲避忠勇侯夫人,提早入京都,或许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若父亲不调职去京都,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徐若瑾对徐子麟的无理栽赃很不能忍,“难道你要认定我是罪魁祸首了?”

“我的确是身份特殊,为人所不齿,但不是我让母亲待我不好,不是我故意挑唆大嫂厌恶我,不是我让父亲听从严家的安排进京都的,这一切都不是我能左右的,你却把母亲的死和父亲的失踪全都归到我的身上,这不公平!”

徐若瑾的反驳,让徐子麟也觉得没什么底气。

他的确是把徐若瑾当成了罪魁祸首,因为他除了能怪徐若瑾之外,还能怪谁?

怪自己和三弟没本事?

还是怪老天爷不赏一条能吃喝玩乐,纨绔一辈子的命

“行了,我自有安排,你若怪,就怪我无理取闹,我走了!”徐子麟不想再多说什么,正准备抱着孩子离开。

顺哥儿正从一旁赶过来回禀,“四奶奶,刚刚传了信儿,这次涪陵王世子也到中林县了,明日到咱们府上做客!”

“涪陵王世子”徐若瑾惊讶之后,立即看向徐子麟,“还有世子爷”

徐子麟刚想点头,却又立即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我一个卑贱的草民罢了,我只见过那个大总管一面,磕几个头谢恩,除此之外没见过什么世子爷!”

他不喜欢徐若瑾探问的眼神。

因为那一双眼睛好似能看透很多东西。

徐若瑾没有继续逼问,因为她已经看出徐子麟的不耐。

“顺哥儿,你送我大哥和小侄子回徐家。”徐若瑾又去让春草把黄妈妈找来,“那是跟随母亲身边多年的妈妈,有她帮衬着,你一来能腾出手筹办丧事,二来也有信得过的人能照看少卿。”

徐子麟犹豫一下并没有再拒绝。

因为他现在的确毫无头绪,需要有人来做这些琐事。

听到杨氏过世的消息,黄妈妈哭了一宿。

自从她被老爷逼着与夫人分开,她就过的一日都不快活。

如今得知夫人殁了,她反倒轻松的叹了口气。

即便杨氏不死,也已是歇斯底里的疯人,如今反倒是个解脱。

黄妈妈没有别的奢望,只想有个能送她一程的机会,得知四奶奶让她跟随大少爷回徐家,黄妈妈恨不能再给徐若瑾磕上几个头。

她的心中只有悔意。

若是夫人当初能对四奶奶好一些,哪会有今天的日子?

看着黄妈妈跟随徐子麟一同离开,徐若瑾的心神仍未能缓和回来。

顺哥儿望着徐子麟的背影,低声道:“四奶奶,奴才觉得舅少爷应该是见过世子爷的,可这件事有什么可隐瞒的?”

徐若瑾也看出徐子麟的隐藏。

只是她并没有太细思忖,“或许他是怕事了,不想多说,也可能是世子的吩咐。”

顺哥儿认同的点点头,似乎除了这个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缘由了。

正准备让丫鬟们把院子里挂上白,白芷则从“福雅苑”找来。

并没有让徐若瑾去“福雅苑”回话,而是梁夫人问一问徐若瑾与徐子麟见面之后,有没有提到过涪陵王世子。

徐若瑾摇摇头,把徐子麟的回答又重复一遍。

白芷劝慰徐若瑾几句放宽心,便去为梁夫人回话了。

徐若瑾回到屋中换下了身上的衣装,着上一身丧服准备守孝。

院中的红杏,春草和杨桃也跟随挂了白,方妈妈也换上了一身素服。

其他粗使的丫鬟婆子则被调去“福雅苑”,一来是守孝用不了这么多人,二来,梁夫人那边也的确人手不够用,连烟玉都被徐若瑾派去那边了。

热络的小院少了很多人,徐若瑾反倒觉得更加清净,更合心……

春草端来了茶,徐若瑾则与方妈妈说起徐子麟不允她去参加杨氏的下葬。

方妈妈却对此事持有不同的态度:

“……不去也罢,老奴问您,若是娘家夫人的葬礼时,四爷还未回,您自己去遇上危险怎么办?您怎么知道严家人不会再露面呢?”

徐若瑾的心中一紧,方妈妈提到的事她也的确想过,“严弘文会这般不要脸么?”她说完便给予了肯定的答案,露出纠结忿恨的目光。

这种事,她无法与徐子麟说出口。

因为说了,徐子麟也不见得会相信,即便相信,就更会怪罪自己是凶手,不知会闹出什么大的事情来。

而此时涪陵王世子到中林县,要与梁家结亲。

若再因为自己闹出什么荒唐事,那可就丢人丢大了,岂不是更让严弘文得逞?

方妈妈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不用老奴说,四奶奶您也自己都想了明白,那就安心的等四爷回来吧,四爷回来,一切就都踏实了!”

“可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徐若瑾嘟起小嘴不停的怨怼,“每一次需要他时,他都不露踪影,这个臭男人,实在太讨厌了!”

“你在说谁讨厌?”

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

徐若瑾一转身就看到那双灰眸狭长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再往下看去,那一身灰尘泥土,一双鞋漏出了大脚趾头,手臂的衣襟破烂不已,俊朗的面庞脏兮不堪,若不是这一张脸太过熟悉,又是在自己的屋中见到的,徐若瑾还以为是哪家的落魄公子躲避家人逼婚逃难出来的。

特别是他那一张自我厌恶的纠结表情,实在滑稽的不得了!

这……他这个干嘛去了?

“我不该笑的。”徐若瑾说完这一句,却忍不住“扑哧”一声,“我不想笑,我真的不想笑……哈哈哈哈!”

第四百三十章 不见

梁霄看到徐若瑾在捂着嘴忍笑却又忍不住的样子,着实咬牙切齿!

他一路奔波几死险生才回来,孰料还未进中林县就听说了徐家出事,涪陵王府的人已到,而且世子夜微澜也到了。

上面两件事看似没有关系,但梁霄是极为敏感的人,他很快便推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毫不停歇的偷跑回家,只为怕她恐慌,让她安心,更为见她一面。

可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居然……居然在笑他?

感觉到梁霄的愤怒,徐若瑾也知道自己错了,吐了吐舌头,“我是看到你高兴……”

“真是这样么?”梁霄虽知道她是说着慌话为自己消气,但心底的怒火已经降了几分。

也不顾方妈妈在场,徐若瑾主动的贴了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贴在他的怀里,“你回来真好,有你在,我心就踏实了!”

一句轻语,融化了他所有的怒恼;

一句踏实,让他冷霜的脸上涌起一丝温柔。

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无声胜有声,一切都不用在说,此时他们就是对方的一切。

方妈妈早已识趣的退了出去……

看到四爷与四奶奶如此亲昵,方妈妈心里也高兴。

四爷自幼性格便孤僻了些,独来独往,桀骜不羁,有四奶奶这样能在他身边帮衬相合的,还真是天下难寻。

亦或许,这就是缘分?

只是有缘之人若想长厮守,总会付出些辛苦努力,更会付出代价。

因为,这都是要用心去拼的。

想到四奶奶的真实身世,方妈妈心里感慨万千。

那是一个无人敢再触碰的迷,期望那个伤疤不要再被揭开,因为伤疤一疼,是真会要人性命的!

徐若瑾窝在梁霄的怀中的确甚是开心。

似乎这一个臂膀能支撑她这些天来的无限恐惧,惊慌,能够化解她的不安和沮丧。

终归心底的一切负面情绪,在他的怀抱中全部消失。

还管什么爱不爱的?

这般已经足够……

时间终归是有限的,因为梁霄此时还不能在众人面前现身。

轻吻下她的额头,鼻尖,梁霄才不顾什么杨氏过世的白事丧气,又吻了几下她红润的小嘴才罢休。

徐若瑾推开他,刚刚见他又是从棱窗跳进来的,便知道他不会留下,还要走。

“你是不想见那位世子?”她猜测着。

梁霄点点头,“这时候不见更安全。”

徐若瑾不懂他话中隐藏了多么深的含义,更不想动脑子去猜。

他说不见就不见,又能怎样?

脑门抵着他的胸膛,徐若瑾扭捏的撒娇诉苦,更是把严弘文威胁自己,挑明身世一事告诉给了梁霄。

这是她唯一能倾诉的人……

梁霄又把她抱在怀中,“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三姐姐的婚事还未定下,还是不要再闹出其他事端,”徐若瑾的确是为梁芳茹着想。

她的婚事已经历太多波澜,不该再让她提心吊胆。

梁霄抿着她的发丝,宠溺道:“我心中有数。”

“我……要告诉母亲吗?”她是指梁霄的归来。

这些时日梁夫人念叨“梁霄还不回来”这句话已经不知多少遍。

梁霄是与梁夫人争吵之后离开的,这个结已经留下,若是梁霄在这个时候还不出现,母子之间的结恐怕会更深一层。

“不告诉她。”梁霄的回答格外肯定,“我会再叮嘱下方妈妈,你不用担心。”

“好吧。”徐若瑾摸摸他的大手,心中不舍。

他凑近她的耳边,嘘声道:“我能抽出时间和空当,会偷着回来陪你。”

徐若瑾“噗嗤”一笑,“明明就是夫妻,让你这般折腾的,好似偷情。”

梁霄嘴角抽搐,狠捏了她的小鼻子,“胡说八道!”

又吐了吐舌头,徐若瑾则说起正事来。

把梁霄离开后的所有事从头到尾简略的讲一遍,更问了他到底该如何办。

“杨正倒不见得是故意泄露你在醉茗楼,而且如今他在极力的帮母亲做事,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父亲的行踪,更期望严弘文快些离开我的视线。”

徐若瑾靠在他的肩膀上,“至于母亲那里,我估计小侄子一日不露面,她对你我的态度就没有好转,这也是个难题呢。”

“你期望别人认为你躲在何处?总得告诉我一下,不然我也不好办呢。”

徐若瑾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这些都不重要。”梁霄的神色凝重,“最重要的是明日来府上做客的夜微澜。”

徐若瑾顿了下道:“可我是在守孝,应该见不着他的面,而且……他不是个闲散的世子爷?”

或许传闻不是真的……

梁霄提到此事,格外认真的叮嘱道:“他那个人阴晴不定,敏感多疑,是个喜怒无常,只按心思做事的人,生活的确闲散,但是否真的闲散,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我与他接触甚少,以往都是大哥与他有联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要见你的话,你婉拒就好,若实在推不得,请个安就回。”

徐若瑾点点头,“我记得了。”

“岳父失踪一事,已经派人在查了,何况,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到底是生还是死,只等消息就好。”梁霄的话,徐若瑾也格外认同,“等,耐心的等,或许真如曹嬷嬷所说那般,一切都必须等。”

提及曹嬷嬷,梁霄的眉头微皱。

他曾调查过曹嬷嬷的来历,更隐约知晓多年前宫中发生过的一件大事。

但他不愿把徐若瑾与那件事彻底的联系起来。

因为若真是那般,怀中的人儿更加危险,但若真的危险他梁霄也不惧怕,总有解决的办法!

好在曹嬷嬷除却在几个关键时候站出来帮衬她一把之外,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也是梁霄迟迟未对曹嬷嬷有什么动作的原因。

“四奶奶,夫人派烟玉姑娘来传话了。”方妈妈在外提高声音回了话,徐若瑾怔了下,立即整理好衣裳,出了内间去见烟玉。

梁夫人是问徐若瑾,缘绣坊衣装的那笔帐该怎么算。

徐若瑾只给了一个字“拖”,便把此事打发了。

她要等碧娘子主动的找上门来赔罪那日再好生跟她算账,她受严弘文收买,坑害自己的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善罢甘休的!

回到内间,梁霄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里空落落的……

徐若瑾微微叹气,又想到梁霄刚刚提到的夜微澜。

脾气那么古怪的一位世子爷?

皇家之人,还真没有省油的灯!

第四百三十一章 怪人

这一晚,徐若瑾睡的并不踏实,睡梦中总是有梁霄的影子出现。

而梁夫人这一晚也没能睡好。

是因为涪陵王世子也到了中林县,更是明日一早就要到府上做客谈事。

接连两个消息突然而至,让梁夫人一直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看向身边的丫鬟,她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为什么要答应徐若瑾把方妈妈借过去?

身边没有方妈妈在,还的确很不习惯,而现在,再让方妈妈回来好似也不大合适了。

一晚上起了好几次身,连守夜的丫鬟都跟随着没能睡踏实。

天刚蒙蒙一亮,梁夫人便开始吩咐丫鬟们起身做事,她今儿可是要独自去面对那位涪陵王世子。

对涪陵王,梁夫人还有几分印象,可那都是多年以前偶然见过一回。

夜微澜的名头梁夫人已经知晓,纨绔不羁,喜怒无常,皇家子弟的所有缺点在他身上都能找到。

可梁辉却亲自为芳茹定了这样一门亲事,而这门亲事又是让梁家起复的第一步,她无论怎么想,都要把这件事安安稳稳的谈妥当。

只求顺顺利利,别让那位贵气傲娇的世子爷闹出事端吧!

这并不是梁夫人多想,而是这一路上,夜微澜都未让别人打探到他的消息,就证明了他来到此地是另有目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梁夫人无从得知,只是此时,梁霄居然还不露面!

这实在让她太无法容忍,却又担心梁子瑜的安全!

纠结,抑郁,不忿,烦躁交叠一起,让为梁夫人梳发的烟玉都吓了一跳,更是放慢了动作,轻举梳篦。

被梁夫人喊来“福雅苑”,还不如与徐若瑾那位四奶奶呆在一起轻松呢。

出了侯府已闲散多日的她突然又要紧张起来,这种滋味儿格外不好受。

梁夫人皱了半晌的眉,从铜镜中看到为自己梳发的是烟玉,才舒了口气。

烟玉的手艺还是有的,虽不如方妈妈那么妥帖顺稳,起码比其他丫鬟要强得多。

好歹不用先坏了规矩把方妈妈请回来梳头,只是稍后涪陵王世子到府上,身边留哪个丫鬟更合适呢?

梁夫人对烟玉动了心思,只是她终归是侯府送来的,在王府中人跟前露面,其实并不那么合适。

但其他的丫鬟只怕没烟玉那么规矩,倒容易露怯。

“稍后你就跟了我身边伺候吧,屋中的事你不用管,只听我的吩咐就行。”

梁夫人终归是重脸面的。

尽管梁家被贬来中林县,她也不期望夜微澜一来,便能看出梁家的破败之象,好似娶了梁家女,是梁家主动巴结一般。

即便老爷在,也是不会容的……

烟玉没想到梁夫人会如此重视她,立即福身应下,只感叹自己这颗心是落不下肚子了。

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懒散了

烟玉心里琢磨着,梁夫人这边已经梳发完毕。

丫鬟婆子们已更换好衣装把院子主厅收拾的干干净净,更是摆上了预备好的物件。

徐若瑾因守孝,不必再去“福雅苑”晨昏定省,反倒是睡了个懒觉,这时候还赖在床上没起身。

前些时日一直忙碌不停,一事接一事的袭来,让她连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极少能找寻得到,一直盼望着什么时候能静下来好生的歇歇。

却没想到,确是因为守孝,才得了这样一个机会。

她也着实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实在无法评价这份心情。

春草从外进门,方妈妈也已经来了。

徐若瑾赖在床上撒娇,“真想就这样躺一天不动弹。”

“四奶奶这是妄想呢,纵使今儿您不去主堂应酬客人,也要抄一份经,为亲家夫人祈福的。”

方妈妈把她美梦的泡沫戳碎,徐若瑾才懒洋洋的坐起来,“让我再做一会儿美梦,算了,还是晚上早点儿做梦更好。”

想到晚上,她的脑子里又蹦出了梁霄。

那个家伙晚上会不会来?

念头一出,她便立即打消下去。

今儿涪陵王世子正在府上做客,他若在这个时候出现恐怕实在折杀这位王世子的面子,不太可能。

可他又是做什么去了呢?

心里想着,徐若瑾已洗漱起身,开始准备度过守孝的日子。

梁霄此时打了两个喷嚏,拿了姜必武的帕子擦擦鼻子,继续道:“还有什么,说。”

姜必武面目狰狞的看着自己的帕子被他揉搓成那副模样,这可是他的大丫鬟巧月绣了一个月的……

咧了咧嘴,姜必武知道拿梁霄没什么办法,“我个人感觉徐耀辉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现在尸首还未找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不认。”梁霄的回答很简单,“继续找,夜微澜的突然出现不是偶然,也不是必然,到底是他心血来潮,还是怎么回事?”

“涪陵王要不行了。”

姜必武的回答很肯定,“我婶娘说夜微澜很有可能这一次就会直接连你三姐姐的婚事一并办了,而不是单纯的来见一见了事。”

梁霄挑了眉,“不是京都催促?”

“也有可能,但这个事情无法决断,只能听夜微澜怎么说。”姜必武对此摊手,“你是真不打算见他?”

“现在不会。”

梁霄没有给予肯定的答案,“梁辉把与皇族的联姻想的太正向了,其实这根本不代表什么,若想继续打压梁家,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所以也要看夜微澜到底是什么态度。”

“那你就更应该见他才对?”姜必武对此很不能理解。

既然想知道夜微澜是什么态度,那更应该见面啊?!

梁霄摇摇头,“回到家巴巴的等着他?不,他若有心,就等着我!”

姜必武嘴角抽搐,这话也就只有梁霄才能说得出!

一个受伤的罪臣之子,让一位王世子巴巴的期盼着他的出现?

换做别人,只当这个是白日做梦!

皇家之人,本就是眼高于顶,视天下异姓为奴,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涵养?

只是这句话是梁霄说的。

那就不知道会不会成真了……

而此时此刻,夜微澜正坐于王辇中朝向梁府行去。

他的手中看着关于梁霄和徐若瑾的资料。

嘴角轻扬的啧啧感叹:“梁霄,娶个媳妇儿都要折腾的天翻地覆破了规矩,让我该如何评价你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 喜怒

梁夫人此时已经接到了涪陵王世子的车驾行在路上的消息。

前去半路迎接的,自当是忠叔这位大管家,身旁的杨正跟随打杂。

而梁夫人与张纮春,曹嬷嬷都在大门处迎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众人的心也跟随着起起伏伏,越发的紧张起来。

特别是张纮春,昨儿想了一晚上该如何给涪陵王世子请安问好,就熬了一宿没睡踏实。

一早醒来,顶了一双大黑熊猫眼,让他冰敷了许久,乌黑消褪了些,反而是眼眶发青。

张纮春跳脚怒骂马彪,这好似是被谁打了两个乌眼青,还不如黑了熊猫眼呢!

张纮春在那里独自纠结,梁夫人可无心管他。

因为夜微澜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没有算计在内,而曹嬷嬷却对此分毫无感,仍是那般平静的耐心等候。

微风拂过,树叶瑟瑟作响。

沁入鼻中的清香未能撩骚人们心底的情操,却增添几抹焦躁不耐。

“夫人,世子爷进府了!”

门口下人的一声唱名,让梁夫人顿时精神百倍。

快速的簇步向前,口中立即吩咐着:“抬门槛儿,快请!”

下人们匆匆把正门的门槛儿抬走,让王府的车辇直接进来。

夜微澜身旁的王大总管先下了马,上前为梁夫人行了一礼,道:“咱家王冬,见过梁夫人。”

“王大总管辛劳了。”梁夫人微微回礼,“这一路奔波也着实辛苦,世子可在?容我等前去请安,不是是否方便?”

客套的话总要说一句,王大总管立即点头,“梁夫人稍等。”他转身回去,抬了脚蹬,才有其他人过去撩起车辇的帘子,其中一着紫色锦袍的年轻人露了面。

“卑职礼部主事张纮春给涪陵王世子请安了!”张纮春见夜微澜一露面,他便立即双膝跪地磕上了头。

梁夫人余光瞪他一眼,还未等走近几步,就那么急着跪?

果真就是个奴才命!

“臣妇梁楚氏为世子请安。”梁夫人说着话,便也屈膝准备行大礼。

夜微澜立即上前,在梁夫人双膝未沾地之时,搭手扶起了她,“梁夫人也算是本世子的长辈,眼看就要唤您一声岳母大人,还是莫要折杀我,起身吧。”

和煦的声音格外好听,梁夫人心里也松了半口气。

曹嬷嬷为夜微澜行一跪礼,也被允起身,只是夜微澜却一直都没有理睬张纮春。

没有应答他的请安,也没有让他起来!

张纮春哑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梁夫人直起身看到夜微澜的容貌时,则是大大的一惊!

这……这怎么第一眼看去,好像徐若瑾那个丫头?

再仔细看去,便能看出很大的差别。

只是第一印象却引人惊愕,吓的梁夫人目光呆了一下,让夜微澜皱了眉。

“世子不要怪罪臣妇,还是第一次见您,没想到是这般俊朗贵气,之前只听过梁辉对世子的描述,孰料与相像中的完全不一样,是臣妇浅薄了。”

梁夫人随意找了个托辞来解释,夜微澜面露微笑,“哦?梁辉……倒是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梁霄在何处?他又是怎么描述我的?”

夜微澜突然提到梁霄,让梁夫人一怔,“他……一直是为了身上的伤四处奔走,没想到世子您会亲自到来,所以他没在家中等候。”

“梁夫人不要谦虚,他一重伤之人,能将先帝十五年的武举人一脚踹成重伤不治,若受伤就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也想受次伤试试了!”

夜微澜指的是严弘文身边的朱方。

梁夫人对此事只知道个大概,苦涩对答,“他向来是鲁莽行事,家中没有人能说服他。”

“这是梁夫人评价错了,梁霄是梁家中最不鲁莽的人了。”夜微澜的接连反驳,让梁夫人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位涪陵王世子表现出的样子,好似比自己还要更了解梁霄似的。

“迎候本世子,梁夫人也辛劳了,不如进去坐?这中林县倒是个僻静之地,夏日都没那么炎热,景致也很不错……”

夜微澜一边说,一边转身率先朝正堂行去。

好似这里他才是主,其他人是客。

这特殊的脾气,让梁夫人感觉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小碎步的跟随在后,想着稍后要与忠叔私谈,让他尽快去找梁霄回来。

张纮春还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可一转身,夜微澜和梁夫人,曹嬷嬷都已经离开了这里,朝着正堂走去了,他还在这里跪着?

正在犹豫之时,王大总管踱步过来瞧着他,“张主事,歇够了?”

“啊!王大总管,久仰您的盛名,今日一见,真是张某人的荣幸。”张纮春给了自己一个台阶站起身,向王大总管问好。

这个老太监他可曾听闻过。

跟随在一位王爷身旁这么多年,又侍奉世子爷,绝对不是一般的太监!

王大总管看着他脸上仍旧留下的疤痕,很是不爽。

一个礼部的主事,脸上居然留下疤痕,这样的人要为世子主持大婚仪礼,岂不是笑话?!

纵使王爷和世子爷对此要求没那么苛刻,会看在皇上钦点的颜面上,不了了之。

可他这个总管却格外不能忍受!

在这一点上,他堂堂的王府大总管还是很有洁癖的!

“主事大人,您脸上的疤痕未愈,好生休养便罢,伤好之后,再向皇上和王爷,世子爷交差就好,现在还是不要露面了吧?”

一句不疼不痒的淡漠嘲讽,让张纮春直直的僵在那里!

“王大总管这不是我……”

“咱家知道张主事您委屈了,可谁让您这么不小心呢?”王大总管说罢此话,拂尘扫了扫挨着张纮春的臂膀,仰首朝前方行去。

张纮春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还连愤怒的吼上一声都不敢,只能在心里骂开了花!

粗喘出气,他的脑中徘徊了多个人影,却最终只轻如蚊吟的怪罪到徐若瑾的头上,“那个死女人,我此生与你不死不休!”

徐若瑾这会儿刚刚吃过了饭,提笔在为杨氏抄经祭奠。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突然打了四个喷嚏,让春草连忙从外跑了过来,“四奶奶?不是染了风寒吧?”

徐若瑾摆了摆手,“没事。”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时候叨咕自己?

刚刚抄的经,被几滴墨染花了……

重写!

又铺好了纸张,徐若瑾又润墨动笔。

对杨氏,她虽没有好感,但人死为大,她还是诚心为她送行的……

夜微澜此时刚刚落座,不等梁夫人吩咐丫鬟上茶,他看了看四周,突然提到了徐若瑾,“怎么没见到梁四奶奶的影子?梁霄不肯见本世子,难道连他的夫人都不来迎一迎?本世子可要记仇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奇怪

夜微澜的突然变脸,让梁夫人心中一震!

虽说涪陵王府向来是不沾朝事,王爷是闲散王爷,世子是闲散世子,但却不代表他们身上没有皇族高高在上的傲气和不容置疑!

这门亲事,皇上御赐,纵使梁家曾辉煌无度,可现在也是个罪臣身份。

把一罪臣的庶女嫁去王府做世子妃,夜微澜的心里或许已有不满,而他亲自来中林县,梁霄不在就罢了,提到徐若瑾,梁夫人却已这种借口来阻挡见面。

夜微澜怎可能会高兴?

规矩那等事,是皇族设给其他人看的,不代表他们也要遵守!

在这一点上,梁夫人并不明白,所以才惹了夜微澜落了脸色!

张纮春刚刚被那王老太监挤兑了几句噎的说不上话,可他好歹是礼部主事,这会儿仍厚着脸皮蹭到了主堂。

一进门就听到了夜微澜刚刚那句话,吓了浑身一哆嗦。

再看梁夫人的脸色异样难看,张纮春心思一动,当了马前卒,“梁夫人,您还愣着干嘛呢?世子爷都发了话,什么白事不白事的,还不去让丫鬟请梁四奶奶过来给世子爷请安?”

虽然被王大总管厌恶了,可不代表他会漏下任何一个向夜微澜谄媚巴结溜须拍马的机会!

这是他张纮春必须做的。

梁夫人脸色难堪,又不得不应下,可让她应下张纮春的话,梁夫人很不情愿。

转头看向夜微澜,梁夫人略带歉意,“世子莫要动怒,是臣妇思虑不周,原本是怕您忌讳这等事,才没让她来迎候,能为您请安,也是她的福气。”

夜微澜微微点头,“梁夫人出身侯府,最懂得礼仪尊卑,也是本世子刚刚言重了,没想到梁夫人是为了避免本世子的喜,不过即将就是一家人了,这等事又何妨?”

“我这个人最喜规矩,也最不喜规矩,喜欢,是因为规矩能压制其他人,让我清净,不喜,是因为死板,少了活泼妄为的气氛……那就请去吧?”

夜微澜的脸色变得疾快,刚刚还是阴云密布,这会儿已是晴空万里。

他的喜怒无常,着实让梁夫人有些招架不住!

旁日里哪遇上过这种人?

正是想让烟玉去“若霄轩”告诉徐若瑾一声马上来,张纮春此时又在旁边不合时宜的发话了:

“梁夫人,莫怪下官无理,这件事真的是您的不对了。”

“是否让梁四奶奶来为世子请安,理应由世子说的算,应该提前就向王大总管,请他老人家问过世子爷之后再定啊?怎能您觉得白事不吉,便替世子爷做主了呢?这可实在是您的过错了!”

“好在世子爷大人大量,没有与您斤斤计较,否则这绝对是以下犯上,有辱皇室之罪啊!”

张纮春这臭嘴一开,只差把“满门抄斩”四个字也吐露出来了!

梁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可又怕夜微澜真因为张纮春这几句话记恨在心,立即解释道:

“世子爷明鉴,臣妇绝对没有这份心思,实在是……”

“梁四奶奶这件事也不对!”

张纮春未等梁夫人把话说完,罪责立即转了徐若瑾的身上!

其实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刚刚记恨完徐若瑾,怎能在这样的好时机面前放过去?

稍后徐若瑾还是要来给涪陵王世子请安的,可是在素未谋面的人面前,先给另外一个人上了眼药,待世子真的见到徐若瑾,也不见得会给什么好脸色!

这就是张纮春心里想的!

“梁四奶奶好歹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您如此吩咐下去,她却没有立即指出此事有欠妥当,让梁夫人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若无世子的宽容不计较,险些铸成大错,这是梁四奶奶的不忠不孝啊!”

话锋一转,张纮春立即接下去道:“不过……梁四奶奶再精明强干,也是一女流之辈,又刚逢家中出了白事,估计也不是故意的。”

好坏都让他一个人说了,梁夫人只差两眼一闭气晕过去!

夜微澜听完张纮春的说辞倒是笑了。

“张主事果真不愧是礼部的主事,皇兄钦点你来为本世子筹办婚事,也着实是本世子的福气了!”

张纮春立即一脸谄媚,“不敢不敢,微臣能为世子爷您尽心尽力的办一点事,那是微臣天大的福气啊!”

“哦?福气?”夜微澜又问一遍。

张纮春连连点头,恨不能把脑袋扎了地缝儿里去,“福气,绝对的福气!”

“还是天大的福气?”夜微澜又重复一遍。

“绝对是天大的福气!”张纮春虽有一愣,却也立即点了头。

“那好啊,既然张主事这么说,本世子就求您一件事了!”夜微澜笑眯眯的样子,甚是和蔼可亲。

张纮春立即双手抱拳,“请世子爷吩咐?”

“张主事好歹是礼部主事,对规礼之事最懂了。”夜微澜手腕摇了摇茶碗,“您就去见梁四奶奶,把您刚刚说出她犯了什么错儿,再重复一遍给梁四奶奶听,然后再帮本世子请她来这里一叙,可好啊?”

“啊!”

张纮春嘴巴惊的能塞进去两个鸭蛋一般,“我我我我……”

“怎么?张主事觉得这件事很困难么?”夜微澜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的锋芒忽射,让张纮春吓的牙齿都打颤起来。

“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去。”

张纮春一脸苦涩,却又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只是想到徐若瑾那个凶悍的女人,再想到刚刚夜微澜的吩咐,他真恨不能找根面条吊死算了!

梁夫人听到夜微澜的要求,也是着实一惊!

待看到张纮春脚步踉跄着滚出了自己的主堂,她心里只想了两个字:活该!

可是……涪陵王世子为何要这般吩咐呢?

这明显是偏袒自家的,但却让梁夫人心里不踏实,更是想不通透。

她现在只期望能快些打探到梁霄的消息,让他快些回来应酬夜微澜!

徐若瑾得知张纮春到自己院子里的消息,还是很惊讶的!

再看到那一张无比招人讨厌的脸,她刚刚平息下来的好心气也顿时消散了。

“张主事不去伺候涪陵王世子,怎么到我的院子里来了?如今我在守孝之期,可没有好吃好喝的来应对张主事。”

徐若瑾一副急切撵人的样子摆出来,张纮春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退后几步,与徐若瑾拉开了距离……

说出刚刚的话,这个女人不会做出什么暴力的事件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 拿捏

看到张纮春这副复杂纠结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徐若瑾也有些奇怪。

依着张纮春的性格,他此时应该在涪陵王世子跟前点头哈腰的奉承巴结,跑自己这里来干嘛

吃饱了撑的?

张纮春吧嗒两下嘴,心知此事难办,但是夜微澜的吩咐,他也不得不办!

谁让自己刚刚那么嘴欠了两句呢?

“梁四奶奶,是这样的。”张纮春整理下心神,一本正经起来,“刚刚涪陵王世子提到了你,但梁夫人却不肯让您去为世子请安,被世子训斥了一通,更指派我来为梁四奶奶讲一讲这其中的规矩!”

张纮春不惜的说辞虽委婉,更是把责任都推到了梁夫人身上,但徐若瑾又不是傻子,哪能听不出他言语之后的含义?

什么婆婆不肯让她去为世子请安,自己本来就是挂了白事的人,是不许随意的露面的,婆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去迎即将要办亲事的世子爷?

若是依着常理来讲,婆婆做的并没有错。

即便是有错,也是这位主事大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捏造的错儿。

徐若瑾心里想了明白,撇撇嘴挑了眉,“那就请张主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张纮春倒没觉得徐若瑾已经把事情的真相猜出个大概,反而认真的说了一遍规礼云云。

徐若瑾听的好似天书,因为张纮春说的乃是官话书面文,长曰短曰,偶尔之乎者也,若是别人说也就罢了,张纮春嘴里吐出的这些个字,徐若瑾是真心不愿听进心里的,所以就只当是蚊子在耳边瞎嗡嗡了!

说了半晌,张纮春看徐若瑾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蹙眉道:“梁四奶奶,本官说了这么多,您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徐若瑾抿了抿嘴,“我没听懂。”

“没听……”张纮春立即瞪了眼睛,“你怎么能没听懂梁四奶奶,这不是能装糊涂的事!”

“我怎么装糊涂的?张主事,您本就知道我的书读的不多,语速这么快,又说的是书面文,你让我怎么听?这是故意给我难堪呢吧?”

徐若瑾不介意胡搅蛮缠,反正她看张纮春不爽。

张纮春噎住,仔细想想,似乎徐若瑾说的也是道理。

但他却不知道徐若瑾过目不忘的本事,更不知她能短短的时间内就把《四书》都学完了!

“……梁夫人即便知道你娘家有白事守孝,那便应该早早的告诉给涪陵王世子身边的大总管,请大总管向世子爷回禀,由世子爷做出决断,而不应该擅自做出决定!”

张纮春义正言辞,“而梁四奶奶您也有错,您知道梁夫人此举不妥,那便应该指出来,而不应该是将错就错,不去给世子爷请安,这是不忠不孝,懂了吧?!”

“哦,原来如此。”

徐若瑾一副无奈的模样,“您看,两句话就说完了的事,您刚刚还说了那么一大篇半个字都听不懂的话,何必呢?”

被如此嘲讽,张纮春不由得瞪大眼睛,“梁四奶奶,您既然听明白了,那还不赶紧去给世子爷请安,道歉认错?”

只要徐若瑾出现并去道歉,那就坐实了自己刚刚泼上去的罪名……

徐若瑾看他那副模样,冷笑道:“我怎么错?您也知道我根本就没读过什么书,我哪知道婆婆的安排不对?我既然不知道,我又怎么能是不忠不孝?”

徐若瑾看着张纮春,慢悠悠的道:

“所谓不知者不罪,但张主事口中所讲,似乎不知道也是罪,那我就想要个说法了,您明明知道我娘家母亲过世,我是在守孝,院子里也挂了白,为何您进若霄轩时,身上的彩件不摘下来?”

徐若瑾指着他腰间挂着玉佩的红绳颜色,“我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不敬,您可是礼部主事,这种小小的细节都能疏忽?我娘家母亲虽然不然不是诰命身份,但却也是一位官夫人,纵使我父亲官职不高,好歹也是个官!”

“张主事这事儿,如何给我一个解释啊?”

徐若瑾说到最后,语气也逐渐的凶烈起来,那一双眼睛瞪去,吓了张纮春一跳!

“我这也是一时情急,忘了!”

张纮春马上给自己找了理由,把玉佩摘下扔给了马彪拿走,“梁四奶奶,还是快去给涪陵王世子请安吧?!”

“这话我也不依了!”

徐若瑾不依不饶,“您一时情急忘了,就不知错儿了?我根本不懂反倒是错?就算张主事您位居礼部主事一职,好歹也得讲讲道理吧!”

“要不然,我这就去请世子爷评一评理?让世子爷做出个决断来?”

徐若瑾这一句话可是吓了张纮春一大跳,“不行!”

“您不让我去给世子爷请安了?”徐若瑾故意这么问,张纮春当即道:“怎能是我不让?梁四奶奶理应过去请安!”

“那正好,连去请安,再请世子爷评一评刚刚到底谁对谁错,岂不是正好?”

徐若瑾说着要起身,张纮春头皮发麻,“不行!”

“这岂不还是不让我去请安?”

徐若瑾已经把张纮春给绕蒙了,让他恨的牙根儿痒痒,却还想不出办法来!

这个难缠的女人,这个不讲理的女人,这个老天爷就不该降生的女人,为何总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

张纮春心里谩骂了不知多少遍,可这一次他的确又输了,而且输的彻底!

因为他是知道,徐若瑾这话不是吓唬自己,她是真敢当着夜微澜的面儿说出来,那时候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面条呢?找一根来吊死算了……

张纮春在这里独自纠结,徐若瑾却知道,她是必须要去给这位世子爷请安的。

张纮春刚刚所说,虽然是故意压自己,但说出的事情恐怕是真的发生过,不是张纮春敢擅自胡编乱造的。

进门便开始挑剔婆婆的错儿?这位世子爷还真难对付。

怪不得梁霄不肯露面,看来只能自己出去先看个究竟了,这样见到梁霄时,她也能说出点儿东西来,帮帮那个坏家伙!

因是守孝,自当不用再换什么衣装,整理好衣襟,徐若瑾便让方妈妈跟在身边,一齐前往“福雅苑”。

而此时此刻,梁夫人也在心里甚是纠结,曹嬷嬷向来沉静不变的面容上,却有那么一丝顾虑!

虽然多年之前她也曾见过夜微澜,可……可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像那位主子?

而徐若瑾的眉眼之间,也像主子。

那……那这件事岂不是容易漏了

梁四奶奶,恐怕有危险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初见

曹嬷嬷心中所想,夜微澜不知,徐若瑾也不知,可方妈妈这个知情者却也有些担忧。

因为徐若瑾的生母若是多年前宫中的那一位,那么她和涪陵王世子便是很近的血缘关系。

血缘这个东西很奇妙,有的时候即便五官分毫不像,但见了面也是有不同于常人的感觉。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之前四奶奶守孝,不能沾三小姐的亲事,夫人也允了她不去给世子请安,方妈妈心中还踏实了些。

可孰料世子刚刚到,就要见四奶奶?

这可着实让方妈妈心里没了底……不会闹出什么事吧?

四奶奶这次去请安,可着实很危险了!

徐若瑾自当不知方妈妈所想。

她只在心里纳闷为何这位世子要见自己。

是因为梁霄吗?梁霄在躲着他,他一定是知道的,所以才想见自己?

可自己一个女眷罢了,能知道什么?他一个堂堂的皇族世子,怎么会在意自己这么一个女人呢?

事情的确很奇怪!

听着身后响着的脚步声,徐若瑾只把这个责任怪罪到张纮春的身上。

说不准就是这个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才让涪陵王世子想到了自己,才会提出要见自己。

一定是这样!

张纮春这个腌臜人,真是讨厌!

他怎么能达到这么讨人厌的程度呢?也着实是一朵世间少有的奇葩,太讨厌了!

徐若瑾在心里不停的骂着张纮春,但张纮春在这件事上却是大大的委屈了。

涪陵王世子那么怪脾气的人,怎么会听自己的挑唆?而他也正因为挑唆了几句,才被世子派去请这位四奶奶。

被挤兑的狗血淋头不说,还被拿捏了把柄,着实没尝到丁点儿的甜头!

这个亏,吃的实在太委屈了!

众人一路走,各有各的心思,而夜微澜此时正在主堂中听梁夫人与王大总管谈着婚事各项事宜的安排。

梁夫人这几日也着实下了苦功夫,事无巨细,安排的妥妥当当。

既不张扬奢侈,又不低调寒酸,看着夜微澜的连连点头,梁夫人刚刚悬起的心也微微落了肚子里。

好歹把刚刚的局面挽回了些,只是那个张纮春在一旁添油加醋,着实可恶!

王大总管把事情一一谈完,又把涪陵王的口信带给了梁夫人。

梁夫人心情激动,起身朝着那一方千恩万谢,又感激皇恩浩荡,终归在徐若瑾到来之前,把这一系列的礼仪程序都走了一遍。

“四奶奶来了……”

丫鬟的一声唱名,让屋中的众人闭上了嘴,齐齐朝着门口望去。

夜微澜也不例外,目光中挂着很强的好奇。

他很想知道,这一位梁霄抢回家的媳妇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徐若瑾款款迈步进门。

纵使一身守孝的素服,更显得她清雅秀丽,如出水的清莲般纯洁无染。

徐若瑾进了门便微微低头,颔首挂羞。

因夜微澜的身份更贵重,故而是夜微澜坐在主位上,梁夫人在隔了三个椅子的座位,徐若瑾便在梁夫人跟前微微屈膝行礼,“母亲,若瑾来迟了。”

梁夫人微微点头,向夜微澜引见,“还不给涪陵王世子请安?”看向夜微澜,“世子,这便是我的四儿媳,也是梁霄之妻,梁徐氏。”

“你就是徐若瑾?”

夜微澜嘴角含笑,看着她款款进门的模样,倒是一位风姿秀美的女子。

脚步促急,明明就不是这般柔弱的性子,却又不得不守规矩,压抑着矫健的步伐。

倒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徐若瑾听到那几声清脆的问声,倒是对这位世子感到好奇。

还从未听过男人有这般悦耳的说话声,倒是很好听。

“民妇徐若瑾给涪陵王世子请安,世子吉人天相,福寿绵长。”

说着话,徐若瑾便要行一大礼。

夜微澜则摆手道:“不用跪了,抬起头,让本世子瞧瞧,梁霄千方百计娶回家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嗯……你酿的那种酒,我倒是也有幸喝上了一盅,实在很烈很刺激,真的是你自己的方子?”

夜微澜一连说出很多话,这般直白的表达他的好奇心,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徐若瑾瞠目结舌,还要让自己抬头看看?

“启禀世子,的确是民妇自创,能得世子赞赏,着实是民女的荣幸。”她回答了提问,并没有抬头。

“怎么?怕见我吗就不肯抬头看看?”夜微澜的语调有些清冷,很明显,他又要变脸色了。

梁夫人瞧在眼里,紧忙道:“世子不要动怒,她向来是深居简出的,见到您也着实紧张,不懂……”

“抬头。”夜微澜直接打断了梁夫人的话,冷冷的蹦出两个字!

徐若瑾心里翻了无数道白眼。

抬头就抬头,皇族的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么

猛一抬头,徐若瑾没有压制住心底的不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便与夜微澜四目对上!

曹嬷嬷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了方妈妈,却见方妈妈的脸色早已就很难看,显然她也发现了其中的某些玄妙!

夜微澜也愣住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特别是她的那一双眼睛,与自己格外相似,还有她目光中的冷意和骨子里的那股傲气,怎么好似……好似就是自己一般?

天下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之人?

徐若瑾也愣住了!

一个男人长的这么秀气好看?怪不得声音那般悦耳,只是脾气太差,但出身皇族,或许都是这样霸道无理,谁让他姓这个“夜”字呢?

却不知三姐姐真的嫁了过去,能不能过的安心踏实。

可他为何看自己这般惊讶

这个人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呢?感觉好奇怪。

徐若瑾没有把自己的五官和面前之人联系在一起。

因为她的脑子根本就没往那里去想,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思,早早的应对完这位世子,然后回了她的“若霄轩”去守孝。

夜微澜收敛了惊诧的目光,余光睹了一下身旁的王大总管。

王大总管的脸色如常,没有分毫的异样。

“梁霄向来喜欢出奇制胜,我在王府之中听说后,只觉得他这个人很有趣,但这一次他的确是惊到我了,”

夜微澜的话,意味深长,“人世间,总是有这么多的出其不意,我是真的被惊着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对话

夜微澜的话,让徐若瑾和梁夫人都十分惊诧,不明所以。

只有曹嬷嬷和方妈妈二人在对视的目光中,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和恐惧。

只是曹嬷嬷更加沉得住气,转过头去不说话。

方妈妈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焦躁的时刻了。

哪怕是梁家被责贬到中林县来,她也没有过这般不安。

可如今徐若瑾面对着夜微澜,方妈妈却感觉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刀竖了起来,随时可能劈下。

而那个目标,正是徐若瑾!

徐若瑾并没有隐藏自己惊诧的目光,因为她根本不懂夜微澜话中的含义。

亦或许,他是在说梁霄?

梁霄娶自己这么一个身份奇葩的女子,至于让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惊到么?

这种事,她实在无法理解。

因为她是一个外来者……

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之色,徐若瑾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民妇本应向世子叩谢的,感谢世子在路上救了民妇的兄长和侄儿,这份恩德,民妇永生不忘,可民妇只是一介女眷,不知能为世子如何尽力,只懂酿一点酒,若世子不嫌弃,民妇便定时定日子派人将酒送去王府,请世子品鉴。”

“不嫌弃。”

夜微澜的回答很简明,笑容中仍有意味深长,目光更在徐若瑾的身上来回的扫量,“只要是你亲手酿造,本世子绝不嫌弃,只是救人一事,是你多虑了,那不是我想救的,而是他们自己求来的。”

自己求的?什么意思?

徐若瑾微微皱眉,对这话不明所以。

只是她也不想精细的猜度这位世子话中的含义,可又不知还能说什么,索性闭口不言,只站在那里不说话。

梁夫人也被夜微澜的奇葩性子搞的焦头烂额,可见徐若瑾不开口,她总不能让气氛冷了场。

“不管怎样,世子您都是积了福德,若瑾对您的感激都是应当应分,是她该做的。”

“这么说倒也是,那我便不客气了,好生享用梁四奶奶为我酿的酒了?”

夜微澜说到此,又挑了眉,“不过我听说,你的酒方子也是因人而异,怎么没有问起本世子的身体状况啊,岂不是敷衍?”

徐若瑾瞪大眼睛,头皮发炸!

不提这位世子为何对自己酿酒一事如此了如指掌,但他说话的这种跳跃的节奏就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还没客套两句呢,直接就说起酒方子因人而异?还斥自己是敷衍?

自己惹了他不成?不就是因为梁霄没来迎,故意找茬吗

徐若瑾的心气上来,语气也夹了几分不卑不亢,“世子爷这是误会民妇了,民妇如今身在守孝之期,是不能沾染酒的,还望您能体谅,另外,您是世子,普通的大夫怎能为您诊脉开方子?这理应您身边的御医请脉才可,旁的道理民妇不懂,但对这一点还是格外在意。”

“民妇所酿的酒虽是强身健体,但也要分怎么个强身健体,是药三分毒,哪怕是一株参草,也要分出能加不能加,能加多少,又是与方子中的那几味药合,与那几位药克,是否对您的身体有益,这都不是一件小事,民妇怎敢肆意妄为?”

“那般才是纯粹的敷衍了事,而不是尽心尽力。”

徐若瑾的语速很快,快到一旁的王大总管皱紧了眉,面露不喜。

若这不是梁霄之妻,他或许早就张口斥责,只是如今摆了一张死人脸,任谁都看得出他不满意!

梁夫人略带埋怨的看着徐若瑾。

那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何必为此事斤斤计较?敷衍两句离开便罢,这位世子爷本就是个喜怒无常之人,若是真的发了脾气,可怎么办?

这可干系到梁家的亲事,徐若瑾着实是胡闹!

方妈妈的担忧,曹嬷嬷眉间也有隐隐的一道沟。

只是徐若瑾却不在意她们如何想,她只在意自己的心意被人误解,她只是解释一二罢了。

高高在上的一位世子,又怎会与自己一个女眷计较呢?何况,自己刚刚所说也是为了他好,难不成找点儿破药材酿一堆不知疗效的酒敷衍了事,真把他喝出点儿毛病来可怎么办?

一来是自己成了罪魁祸首,二来,总不能芳茹姐姐嫁过去就成了个寡妇吧?

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夜微澜没有如他人所想那般发什么脾气,倒是更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这话说的也对,可惜忠言逆耳,总是不好听,能不能换个说辞呢?”

“不会。”徐若瑾蹦出两个字,余光睹见了张纮春,“这种事还是张主事更精湛,民妇愚钝,实在不会。”

一句话把矛头转向了张纮春,张纮春浑身一个激灵,怎么刚刚溜了进来就又点到了他?

而且还是这种破遭的乱事!

徐若瑾,恨透你了!

夜微澜转头看向张纮春,“张主事,要不然你来试试?如何让本世子听的顺耳?”

张纮春顾不得心里继续腹诽徐若瑾,点头哈腰的凑上前来,苦涩的道:“世子爷,刚刚梁四奶奶说的的确是道理,但其实这件事微臣也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的更顺当……”

“那你就回去想,什么时候想出来,再什么时候来我面前说,想不出的话……”夜微澜看着他,“我就向皇兄请旨,换人。”

换人?

“啊?”张纮春结结巴巴哆哆嗦嗦牙齿不停的打颤,“世子爷,这,这实在是……”

“下去吧。”王大总管看出世子不喜张纮春,而他更加不喜。

看到张纮春脸上的疤痕他便浑身不舒服,极不能忍!

张纮春还想再说几句,可王老太监往他面前一站,他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去。

只是他心底对徐若瑾的怨恨又加深一层,已经深到无底深渊!

总有一天,这个仇要找回来的!

徐若瑾没想到夜微澜几句话就把张纮春给打发走了。

惊愕之后,便是心喜,喜后更是无奈摇头。

巴结谄媚的另一种解释便是无能,张纮春便是典型。

瞧着张纮春离去,梁夫人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圆几分场面,可她却不想为张纮春说什么情,只能转了话题,“涪陵王府距离此地遥远,世子您旅途劳累,不知是否需要休歇片刻?席宴随时能开,都听您的吩咐。”

夜微澜点了点头,却道:“只可惜梁霄不在,陪我吃酒的人却没了,好生无趣啊,要不然……梁四奶奶稍后也来席宴,就不要回去了。”

徐若瑾倒吸一口冷气。

又是一个难缠的人……

第四百三十七章 生母

夜微澜带着王大总管去了梁夫人早已准备好休歇的院子,梁夫人被夜微澜的喜怒无常搞的七荤八素,留下徐若瑾单独谈谈此事该怎么办,也是问问她是否得到了梁霄的消息。

而方妈妈则趁着这个机会与曹嬷嬷私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该想出点儿办法来。

因为从世子爷的态度来看,他已经对四奶奶有异样的感觉了!

“这事儿到底要不要与四奶奶说清楚?不然她不知晓,反而容易糊涂,哪怕有一天遇上危险都不知该如何躲避。”

方妈妈连连捶手,“怎么能长的那么像呢?这事儿之前便有不好的预感,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曹嬷嬷思忖半晌,摇了摇头,“不能说。”

方妈妈看向她,曹嬷嬷才道:“此事已过去十七年,当初涪陵王最亲近的便是霞主子,姐弟情深,也是因为霞主子那一件事,才与先帝闹了别扭,自此去了远地再也不理朝事。”

方妈妈虽然早知道徐若瑾的生母是何人,但那个名字从曹嬷嬷的口中说出时,她的心里仍旧“咯噔”一下,狂跳不停!

霞主子,便是先帝的妹妹,涪陵王的亲姐姐朝霞公主!

十七年前,朝霞公主突然惹恼先帝,被责令剃发修行,禁于后宫的一个破败的尼姑庵中不允离开半步。

朝霞公主的“若棱宫”被封了起来。

“若棱宫”的所有宫嬷,宫女,太监全部处死!

所有人都不知道朝霞公主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怒了先帝,可霞主子还活在人世,那便自有风声隐隐传出。

是因为朝霞公主珠胎暗结,坏了皇家的名誉!

可朝霞公主宁死也要生下腹中的胎儿,先帝本欲将其杖毙处死,而后涪陵王这位亲弟弟跪地求情,并以再不踏入京都半步的承诺,为朝霞公主保住一命!

朝霞公主生下一女,便由早已离开“若棱宫”的曹嬷嬷偷梁换柱抱了出去,交给孩子的生父。

而那个宁死不敢露面的男人却把孩子交给了其他人抚养,不敢带回家中。

曹嬷嬷是唯一仅存的知道孩子生父的人。

而她送出那个孩子之后,便再也没有与朝霞公主有过来往,只是默默无闻的在宫中活着,只做一个教习嬷嬷。

方妈妈在那之前就早已离开了宫中,那时已经跟随梁夫人陪嫁到梁府,成了贴身的管事妈妈。

但方妈妈却对此事很有印象。

这是皇家的一个天大的丑闻,当初发生之事,梁大将军便是封锁此事口风,将“若棱宫”下人灭口的统领。

故而夫人也隐隐知道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闻。

那时,方妈妈只为朝霞公主此举感到不值。

可却没有想到,朝霞公主的那个孩子,还成为自己曾经教习过的徒弟,更是成为梁府的四奶奶!

这么多年过去,皇族始终不再提起“朝霞公主”这四个字。

但凡有不长眼的,都莫名其妙的死去亦或消失,哪怕是宫中的妃嫔都不例外。

所以,这个秘闻是皇家不可触碰的逆鳞;

所以,四奶奶的身份若是暴露出来,实在太危险!

她实在不知,若是四奶奶真的知晓自己的身世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却不知涪陵王世子是否知晓这件事,他终归不是涪陵王与朝霞公主姐弟情深,何况,皇家能存一份亲情,乃是天大的奢望,他怎会理睬四奶奶的生死?只怕世子会以此为要挟四爷亦或四奶奶,或者借此成为与京都交换条件的筹码,那就实在……”

方妈妈的担忧很正常,曹嬷嬷也联想到那里,“可这件事,四奶奶知晓又有何用?有些事是无法辩驳的。”

曹嬷嬷低声苦笑,“其实,我前两日听说徐家老爷遭袭,更期望他死,可惜他只是失踪。”

曹嬷嬷的目光充满追忆,“霞主子之所以还活着,就是感觉到还有她的这个孩子在,否则她早就自尽而亡,不会再存活于世……可我确不希望这件事暴露出来,那不仅仅是四奶奶有危险,霞主子……一样危险!”

方妈妈能够理解曹嬷嬷所想,“有些事很难被尘世所掩埋,纵使过去这么多年,也无法遮挡。”

“可我很担忧四奶奶,更担忧四爷。”方妈妈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件事我还是要告诉四爷,起码,他是有主意的。”

曹嬷嬷略有担忧,“他……对四奶奶的感情,有那么重吗?”

“……感情很深,但却不知这一次是不是个考验了。”方妈妈对此也不敢坚定的评价,但她却很有信心。

因为她知道四爷为何与四奶奶成亲都用出了什么手段,也知道四奶奶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四爷束手无措的女人。

为何束手无措?

因为爱。

没有爱,便没有任何的退让和担忧,没有爱,便没有委曲求全,只求安和度日。

这不仅是四爷对四奶奶的爱,也有四奶奶对四爷的情分。

虽然两个人都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可方妈妈却看得到,听得到。

因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默契便是信任。

毫无保留的信任,无可相比,可这件事却不仅仅涉及二人的感情,更涉及到梁家的复起……

如此一来,方妈妈便不能断定,四爷会是什么心思了。

听到方妈妈的话,曹嬷嬷也只是点了下头而已,她也毫无办法,只能是那个字:等!

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呆得太久,便先后离开,如同寻常一样。

徐若瑾此时正听梁夫人在腹诽夜微澜的跋扈不讲理,似乎这么个人的突然出现,让梁夫人之前对徐若瑾的冷漠也荡然无存。

好歹徐若瑾是梁家的媳妇儿,是梁家人。

“你是真的不知道梁霄的下落?他若不回,这位世子爷恐怕很难答对。”梁夫人现在真知道家中没有男人的难处。

哪怕之前梁霄是有伤在身,好似也多了个主心骨。

徐若瑾摇摇头,“真的不知,可我估计四爷是不在此地,不然世子爷跟随王府一同到中林县的消息都已经传了出去,若四爷在的话,怎么会不出现?”

梁夫人也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认了徐若瑾的说法。

“顺哥儿也别闲着了,四处打听,早日等到梁霄,早日让他回来!”

徐若瑾点头应下,便提出要回院子去继续守孝。

梁夫人无奈的摆摆手,想起夜微澜点名稍后的席宴仍旧让徐若瑾出面陪同,便只觉得头疼!

怎么就这样的难缠呢

夜微澜与王大总管此时也在关起门来说话。

“梁霄实在过分,得知世子您到此地,居然还不露面,他到底在等什么?梁家如今也不过是罪臣之身,他还真敢如此放肆,简直不知好歹!”王大总管尖锐的细嗓在发表着不满。

夜微澜却对此毫不在意,“无妨,若是之前,我或许会怨怼皇兄,塞个梁家给我,是故意的恶心我,可如今我却不这么想了。”

王大总管诧异的看向他,夜微澜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我要好好的与梁家处好关系,无微不至的好,如此,也能向父王有个交代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主子

徐若瑾跟随方妈妈一同回了“若霄轩”,躺了床上休歇,可她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夜微澜。

可惜现在是白天,梁霄即便是跳墙进来,也容易被发现。

她现在真的很想抓住他好生的问问关于这位世子爷的事情,他很奇葩,喜怒无常,让人无法把控到他会如何想,如何做,更是动不动板了脸色,随后便能笑出来。

这是皇族中人的性子倒也罢了,徐若瑾总觉得他的身上有哪些地方特别奇怪,奇怪的让她琢磨不透,想不明白。

春草出去倒茶,徐若瑾则问起了方妈妈,“……妈妈,您对这位世子爷有过了解吗?”

徐若瑾突然这么问,让方妈妈吓了一跳,心虚的笑道:“四奶奶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可我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徐若瑾撇撇嘴,“这么奇葩的人,三姐姐性格那般柔弱,嫁过去,能受的住吗”

“三小姐也没有四奶奶您这么刚硬的性子,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您见过哪个府邸的小姐没嫁了人过上日子?也只有您这个性子才是奇葩。”

方妈妈故意调侃起来,“倒也是,奇葩的性子看其他人是奇葩,倒不知道您和那位世子爷是不是同一类人了!”

的确是同一类人,还有很近的血缘关系。

徐若瑾瞪大眼睛道:“我哪有那么奇葩?我今儿顶了两句,也是他故意挑刺,旁的事我忍就忍了,但污蔑我对酒的尊崇,这件事我不能容,纵使他是世子爷又如何?”

“行行行,四奶奶您天赋迥异,对药术无师自通,没人能比得过您,这一点老奴是最清楚的了。”

方妈妈的话,让徐若瑾想起未出嫁时,方妈妈教习自己学手艺的时光……

吐了吐舌头,徐若瑾害羞道:“也就会这一样,直到现在,都没学会织绣,缝个帕子都缝不好。”这的确是她最大的缺陷,也是遗憾。

方妈妈只笑不语,把刚刚的话题转了一旁,才是她的目的。

不然提到夜微澜的奇怪,方妈妈便想起四奶奶的身世。

虽然曹嬷嬷说了此事的弊端,可不告诉她,方妈妈的心里总有几分愧疚。

四爷要是快些回来就好了……

徐若瑾这一整日的确是有些累了,卧在床上没多大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方妈妈便把她喊醒。

再晚一些便是招待涪陵王府众人的席宴,早些起身收拾周整,也免得临时有什么事。

梁芳茹这一整日是心情紧张不已。

晚间的席宴上,她便能够看到那位涪陵王世子。

从得知涪陵王世子跟随王府总管一同到了中林县的那一刻,梁芳茹的心便未能平和的跳动,始终忐忑不安,徘徊不定,有些不知所措。

曹嬷嬷旁日里管的格外严厉,可涪陵王世子的突然出现,让她也有些不能安宁,便没太要求梁芳茹尊贵守礼。

正如此时,梁芳茹正听着绿萝今儿回来说起远远见到的涪陵王世子的模样,那一张绯红的小脸和疾速加快的心跳,便让她连去迎曹嬷嬷进门都忘掉了。

“……三小姐,那位世子爷长的格外俊朗潇洒,看起来便风度翩翩,华贵无比,您真是有福气的!”

绿萝的心思都跟随着飞了起来。

她是三小姐的陪嫁大丫鬟,将来也是要伺候世子爷的……

梁芳茹对此觉得是理所当然,便没有去理睬绿萝花痴的模样,“俊朗?与四弟相比呢?”

绿萝仔细的琢磨半晌,“若是四爷笑起来没那么冷,还是四爷更胜一筹,可四爷寻常都是那么冷冰冰的生人勿进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害怕,还是世子爷感觉更容易接近。”

梁芳茹“噗嗤”一笑。

想到梁霄,她也真着实无奈。

梁家最俊朗的人便是他,可最难接近的也是他。

除却四弟妹之外,恐怕没有一个与他接触不头疼的。

“三小姐,奴婢说句不中听的您可别介意。”绿萝嘟起嘴,“今儿世子爷见了四奶奶,而且还特意让四奶奶晚间席宴也去,可四奶奶终归是守孝之身,可您这里是喜事,她还一口答应下来,着实不合适啊!”

“也不知世子爷是怎么想的,明知四奶奶的母亲刚刚过世,却还特意提名让她去。”

绿萝对此很不满意的撇嘴,梁芳茹的脸色立即落了下来,“再敢这么胡说,小心我不饶你!”

“奴婢,奴婢也只是随意这么一说……”

“随意说也不行。”梁芳茹虽落了凶色,可她脸上的羞红还未褪去,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但说出的话确实让绿萝胆颤的!

“四弟妹是我的好妹妹,她是守孝之身还要为我应酬王府的人,本来就已经是过分的要求她了,这件事又怎能怪在她的身上?”

“更何况,四弟此时不在家中,四弟妹不得不替他应酬世子,世子这般要求也着实无错,难不成还让母亲一个长辈从头陪到尾?而我……”

梁芳茹顿了下,“而我也不过只能露一面便要离开,否则便是坏了规矩,除此之外,梁家哪还有能出头的人了?难道让王府的人都晾在那里冷着吗?”

“还没走出梁家的门,你就开始腹诽梁家的人,腹诽世子,你的胆子太大了,今日我饶了你,若是再让我听到一句,我立即换了身边的人,若是在王府你还敢如此肆意妄言,我就立即给你撵回来,你听到没有?!”

梁芳茹这些时日跟随曹嬷嬷学习,也明白对身边人的纵容不是维护,反而是害了她们。

因为王府的规矩比天大,真的在那时犯了差错,可不是她梁芳茹能护得住的!

绿萝见三小姐突然发了火,早已吓的心颤胆颤,“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曹嬷嬷在门口听到梁芳茹的话,停住脚步没有进屋。

梁芳茹虽性子柔弱,但还是识大体之人,她能与徐若瑾关系处的这般融洽,也着实难得。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着实无能为力。

她很想告诉朝霞公主,小主子如今安好……

可小主子真的安好吗?曹嬷嬷脑中涌现出徐若瑾的面庞,心里并没有那么好的预感和期望。

听天由命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中意

徐若瑾收整好衣装,便带着方妈妈和春草去梁府的正堂了。

因她是守孝之身,饰品不能佩戴,发髻更是简单的圆髻,一身素衣不能有任何的花色点缀,反倒是让徐若瑾觉得比寻常更加轻松舒坦,没那么拘谨古板。

今日宴请涪陵王府一行人的席面,就摆在梁府的正堂。

按说她们身为女眷,理应在二门后设宴,但因家中没有男人在,在女眷的院子里摆席也堕了涪陵王府的身份,故而梁夫人只能退上一步,在正堂摆席。

尽管已经收拾了很多日,但正堂已经慌了许久没有招待宾客,即便物件齐全,但空旷的清冷仍未退去,徐若瑾迈步进入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桌席已经摆好,主位一张席案,中间有四扇屏风遮挡。

席案之后,摆有十二张桌,横三竖四,每张桌案摆十把椅子。

涪陵王府此次前来一共八十八人,额外还有得知今日梁家设宴前来给世子爷请安的宾客,自不能让人请安之后便立即滚蛋,所以额外设了几个席面招待。

下人们仍在忙忙碌碌,这其中还有从姜家特意借来的婆子们帮忙,否则单是梁家的下人,根本不够用。

梁夫人特意下了帖子,请姜中宏和姜必武一同前来,梁霄不在,总要有陪世子喝酒的人,她的身份着实尴尬,徐若瑾更不用提,这个也是临时打算,徐若瑾也是刚刚知道。

又过了半晌,梁芳茹与曹嬷嬷一同来了。

看到徐若瑾,梁芳茹的脚步快乐几分,面色红润的道:“四弟妹已经来了?这个时候还要折腾你,实在是……”

“三姐姐这话说的就寒碜我了,也都因娘家之事,我才没能把你的婚事有个完善的结尾,这也是一大遗憾。”

徐若瑾知道梁芳茹这话不是寒暄,而是诚心诚意,“只是这个时候越近,我越不舍得,因为你马上就要走了。”

提到这个,梁芳茹的心里也有几分不好受。

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

一个从未出过几回家门的人,却要嫁到无亲无故的偏远之地去,尽管是做世子妃,但心中总有几分忐忑不安。

看到梁芳茹有些气弱,徐若瑾埋怨自己道:“瞧我这张嘴,怎么跟三姐姐说这种话,这是喜事才对!”

梁芳茹咬了咬唇,把徐若瑾拉到一旁去,私密的说起悄悄话,“你上午见到了那位世子爷了四弟妹觉得如何?”

徐若瑾一怔,没想到梁芳茹会问自己如何评价夜微澜。

仔细思忖了下,徐若瑾摇摇头,“说不好。”

梁芳茹心里“咯噔”一下,徐若瑾看到面露忧色,连忙道:“三姐姐也不必担心,其实从表面来看,他这一次亲自来中林县也是想看看梁家现在到底怎么样,何况,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他纵使不喜,也不会怠慢你的。”

“更何况,世子一表人才,倒是格外英俊,只是我个人觉得性子傲慢了些,但终归是皇族中人,连侯夫人都摆出那一番架势,何况是一位王府的世子爷了?”

“除此之外,我暂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

徐若瑾这话,让梁芳茹的心微微落下,“真的?四弟妹不是故意安慰我?”

“这种事哪来什么故意安慰的?稍后三姐姐自己见到,不就知道了?”徐若瑾一脸苦涩。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夜微澜,而她没有说的,便是夜微澜并不是传闻中的一个纨绔世子。

尽管他不理朝事,尽管他只食皇家俸禄。

可他身上有一股散漫的阴气,可这种感觉只是徐若瑾自己的想法,无法与外人说,更不能与梁芳茹说。

梁芳茹忧虑的脸上终究绽放出笑容,“四弟妹说的是,终归是皇家的世子爷,哪能是那么好脾气的?当初在京都,倒是也见得多了。”

徐若瑾笑着道:“所以三姐姐就安心的备嫁吧,何况,这件事如今由母亲接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母亲是万万不会让你吃了亏的。”只要不涉及到她的长孙,她还是能正常一些的……

梁芳茹认真的点了点头。

徐若瑾看到曹嬷嬷的目光在一旁投了过来,不由行步过去行了礼,“曹嬷嬷这阵子辛苦劳累,身子也略显消瘦,不如请岑大夫来为您诊一诊脉,开个方子补补。”

“岑大夫的手艺还是信得过的,这自是无法与京都的御医比,但他与医正大人也算得上师兄弟。”

曹嬷嬷看向徐若瑾的目光复杂,只轻扬嘴角淡笑道:“四奶奶体忧我,我心领了,只是您还说我消瘦,您这几日未见,才是整整的瘦了一大圈。”

徐若瑾一怔,随即摸摸自己的脸,好像的确是比前些日子少了一点儿肉,这段日子还真没注意。

梁芳茹听了曹嬷嬷的话,也不由得埋怨起她来,“四弟不在,你纵使操心费神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亲家夫人过世,亲家老爷下落不明,这的确是所有人都担心的,可四弟妹也不能为此不顾身子?四弟回来,岂不是很心疼?”

徐若瑾撇撇嘴。

他心疼?

他还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舒坦呢……

“三姐姐别训了,我也知道了,只是这些日子睡眠不佳,养几日便能安然无事,三姐姐还是顾着自己的事更好。”

徐若瑾调侃的把话题揭过,但她心里却是暖的。

好歹有人惦记着自己……

望向曹嬷嬷,似乎曹嬷嬷的目光中,总有一股担忧的神色。

虽然不明白为何是这种目光,但徐若瑾却能够深刻的体会到。

曹嬷嬷也知自己的话或许引起四奶奶的疑虑,便只笑笑不再作声。

又过片刻,姜中宏与姜必武叔侄二人一同到来,梁夫人也带着烟玉到了正堂。

众人到场,只等着夜微澜这位世子爷的出现。

“涪陵王世子到!”一声锐嗓唱名,任谁都听得出这便是那位王大总管。

众人目光齐齐望去,梁芳茹躲在梁夫人身后偷偷的抬起头看去……

一袭白色锦袍,风度翩翩,锐目笑颜,那眼眸中透出的光芒,让人望去便挪不开目光,心中砰然一跳。

一股羞涩袭上心头,只是看了这么一眼,梁芳茹便爱上了他!

第四百四十章 吸引

仅仅只是那么一眼,梁芳茹便知道,自己被这个男人的眼神征服了。

他的笑容,他的容貌,他的风姿,都与自己梦中的如意郎君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可这就是梦想成真,这就是他!

梁芳茹脸上的表情,梁夫人自不会看到,徐若瑾余光睹见,未等惊诧,便由梁夫人率先行礼,她也便跟着福身。

夜微澜笑容满面,伸手扶起了梁夫人,与徐若瑾点了点头,又看向满面桃红的梁芳茹。

这便是他夜微澜即将娶进门的妻子,他的敬意多了一分。

姜中宏与姜必武二人行了大礼。

夜微澜立即道:“快快请起!”

二人起身,夜微澜笑道:“姜家乃是大魏的中流砥柱,这么多年,子孙后代遍布各地,为皇上尽心尽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家族,这一点,我曾听父王讲过多次,姜老太爷的身子可还硬朗?”

这一番客套的亲近,让姜中宏不由得露出骄傲之色,“为国效忠乃是姜家的家训,都是应当作的,家父身体康健,劳世子挂怀,感激不尽!”

“功劳记入史册,你也不必谦虚,在这一点上,无人能够质疑,此等光辉战绩,理应炫耀才对。”

夜微澜看了一眼梁夫人,“梁家的功劳也无人能比,即便如今家境颇危,那也是奸臣妄言罢了,皇兄是绝不会抹杀梁家的之功劳。”

“有世子这句话在,哪怕有再多的委屈,也都消了。”梁夫人对夜微澜突然变得这般大度,着实诧异不已。

白天还喜怒无常,这会儿见了面好似变个人?

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徐若瑾心里也是这么想,只是她没觉得夜微澜是在玩什么把戏,而是觉得稍后还会变脸!

夜微澜颔首点头,便去了主位就坐。

一旁摆了几张小桌案,姜中宏与姜必武居右,梁夫人,徐若瑾,梁芳茹居左。

众人就坐,屏风后的王府众人也齐齐就坐。

丫鬟婆子们陆续上菜……

夜微澜仍面目含笑,一点儿白日里的冷脸子都没有。

梁夫人如坐针毡,徐若瑾坐在尾位,目视面前的杯杯碗碗。

因守孝素食,她的吃食是单准备的。

一旁大鱼大肉,而她则是青菜豆腐,这个差距着实让人无法提起什么兴致,脸上自然没了好颜色。

夜微澜与姜家叔侄叙谈了片刻,便看到了徐若瑾的心不在焉。

“梁四奶奶。”

徐若瑾心底思忖着什么时候能走,没听见……

“梁四奶奶?”

徐若瑾想着梁霄晚上会不会出现,没听见。

“梁四奶奶!”

“徐若瑾!”

夜微澜之后,梁夫人急喊一声。

“嗯?”

徐若瑾缓过神来,便见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世子爷有何吩咐?”

梁夫人脸色黑沉入墨,再听她这般一说,险些翻了白眼晕过去!

梁芳茹在不停的朝她挤眼睛,可徐若瑾哪知道是什么意思?仍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边。

夜微澜瞪了下眼,随后无奈的笑笑,“看来是我刚刚的话题太无聊了,梁四奶奶都已思绪在外了。”

梁夫人不知该如何开解,尴尬的道:“她年幼不懂事,这种话题从未接触过……”年幼?已经嫁人了好吧?

徐若瑾知道自己或许是犯了什么错儿,苦涩道:“愚笨,不懂,便去想今日习学药书上的几个方子,着实让世子爷见笑了!”

“这个丫头寻常就迷这一件事,经常会为此充耳不闻,世子爷您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梁夫人的解释,夜微澜摆了摆手,“梁夫人此言差矣!”

徐若瑾挑了眉头,要开始了

梁夫人面色更沉,心里只道不好。

夜微澜的笑容更浓郁一些,“梁四奶奶的酒,莫说京都听了传闻,酒味醇厚,无人能比,更有尝过的人皆是赞不绝口,连本世子在那么偏僻之地,都听人提起过。”

“正因为梁四奶奶做事如此专心,不闻外事,才能够酿出如此精湛的酒,让人喝之一杯便醉,却不得不感叹,这一杯酒醉的值!”

“许多人行事向来一心多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有许多女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在本世子的眼中,这些都是花哨的把戏,单拿出其中一样,能称之第一?放在小范围内,或许能得几声赞赏,若放之大魏,不过如此。”

“可梁四奶奶的酒,却可以说,大魏国在之前从未有过!这是我衷心敬佩的精神,专心致志到极致,我做不到!”

夜微澜的话语一出,徐若瑾眼睛瞪的硕大!

这是那个喜怒无常的世子?

这是那个让自己不知如何评价的世子?

虽然他说出的话很中听,可这些话出自夜微澜之口,徐若瑾还是不知什么滋味儿的,因为这件事实在让人不可信。

妥妥的不可信!

梁夫人听到夜微澜如此高的评价,悬着的心落了肚子里,脸上也有几分自傲之色。

虽然她瞧不上徐若瑾,但徐若瑾好歹是自己的儿媳,代表着梁家的脸面,被夸赞,她也着实高兴。

“是世子谬赞了。”梁夫人不想再多谦虚的寒暄,说完此句,便看向了徐若瑾,“还不谢过世子?寻常你的胡闹,却被人如此夸奖,稍后可不许因此自傲啊。”

“民妇谢过世子大赞,看来这春夏秋冬四季的酒,是少不得要往涪陵王府送了。”

徐若瑾缓回神来,并没有感激涕零的千恩万谢,“而我刚刚又想出一个方子,是中和了之前的酒气过烈,待此酒酿造出来,定要借此酬谢世子爷的美言了!”

夜微澜连连点头,“正合我意!”

“不如借此提一杯酒,梁四奶奶以茶代酒即可,咱们借此吃上一杯,本世子就等着梁四奶奶的谢礼了!”

世子举杯,众人自当起身回敬。

众人一饮而尽,连梁芳茹都未例外。

只是她脸上的红晕却不是醉的,而是羞的……

一杯酒下肚,夜微澜看向了梁夫人。

“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梁夫人肯不肯答应。”

梁夫人心一紧,立即道:“世子不妨直言。”

“其实我这一次来,也是情非得已。”夜微澜面露无奈之色,“父王身体不佳,只靠着药物来维持……所以我想,提早成亲的日子,这一次,就将三小姐娶回王府,不知您意下如何?”

夜微澜话语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这一次就把梁芳茹娶回去?

这这……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徐若瑾一口水险些呛了出来!

她的心里突然蹦出个念头,夜微澜不会是在以这种方式逼着梁霄出现吧?

第四百四十一章 突然

梁夫人对夜微澜提出的要求,惊讶过后便是为难!

所有的安排都是按照之前的日程进度来,若是提前就成亲,还未走的流程怎么办?

发出的请柬怎么办?安排好的日子全都打乱不说,关键是这事儿不合规矩啊!

若是公侯伯府的世子爷办婚事,简约就简约了,可以说不过于铺张,可这乃是皇家的王府世子大婚,而且还是皇上赐婚,哪个敢有半点儿省略步骤的?

这着实是胡闹嘛!

可夜微澜的理由也很充分。

因为涪陵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或许随时都有过世的可能,可这种事不是她一介妇道人家能做主的。

弄不好,这是要请旨上奏的!

姜中宏和姜必武两个人只皱了眉头便不再说话,这是涪陵王府与梁家的事,他们不已多嘴。

更何况,从身份上来讲,也轮不上他们二人多嘴。

梁芳茹被这一句惊的恨不能头扎了地缝儿里,完全不知所措,原本只想借这个机会见一眼未来夫婿,可怎么他开场没几句话就谈到要提早大婚?

这个……这种事哪有当着她面儿说的?

羞死人了!

徐若瑾第一个念头蹦出后,仔细思忖片刻,仍旧觉得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涪陵王身体不佳。

至于还因为什么,她想不出来。

既然想不出来,那就看着婆婆如何处理……这种事可轮不上自己胡闹,因为这不仅仅涉及到梁芳茹提早离开中林县,更涉及到梁家那几位爷的筹备安排。

眼见众人都不说话,夜微澜面露欠意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有些唐突冒失了,可我不得不这么做,还望梁夫人见谅。”

梁夫人哆嗦两下嘴,看向夜微澜,“世子爷的难处我们心知,我更期望涪陵王爷的身子长命百岁,可是……可是说句不怕笑话的,梁家如今的处境您也知道,这种事轮不上我做主。”

这话说完,梁夫人的脸上火辣辣的烫,“这门亲事,是圣上赐婚,礼部的折子也早已递了上去,怎么更改?”

梁夫人的话说的很实在,因为现实情况的确是这样。

夜微澜斟酌下,笑道:“对了,皇兄不是派了一位礼部的主事来这里吗?晚间怎么没见着他?把他找来,问问此事是否可行,不就知道了?”夜微澜早把今儿撵张纮春一事忘了脑后了……

提到张纮春,梁夫人的嘴角抽搐!

这个人自从到了中林县便给梁家添了无限的麻烦,这时再把他找来?谁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夜微澜提了,梁夫人又不得不从,“他在外席与其他几位等候为您请安的大人吃酒,若是世子爷想见,这就去把他请来?”明明是王老太监看他不爽,特意嘱咐不许在正席为他安排座位。

夜微澜点点头,梁夫人则看向身旁的烟玉。

烟玉步履款款的出去请人,很快,张纮春便跟随前来,满言喜色,进门便是叩头请安,说着吉祥话:

“微臣给世子爷请安了,世子爷喜事临身,鸿运当头,定是和和睦睦,福寿绵长!”

夜微澜对他的吉祥话只露微笑,一旁王老太监的厉色更多一份居高临下的不屑。

徐若瑾看在眼中,很是惊讶。

这个王老太监很讨厌张纮春?张纮春进门就跪,逢迎巴结不敢说丁点儿不中听的,怎么可能惹得着他?

而且王老太监对张纮春的厌恶,可不仅仅是瞧不上他的虚伪骨头软,而是发自内心的讨厌……

如果徐若瑾知道王老太监之所以那么讨厌张纮春,完全是因为他脸上的疤痕,一定会笑翻了的!

该!

活该!

感觉到有目光投来,王老太监下意识的便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立即提神,略带歉意的笑笑,王老太监才收敛了厉色,继续在夜微澜的身边站着。

“张主事这几句吉祥话,本世子倒是很爱听,只是如今有个事要问问你,不知道行不行啊?”

夜微澜的声音本就悦耳,加上有几分笑意在,明摆着他此时的心情很舒畅。

张纮春那根巴结的神经很敏感,自当感觉的出夜微澜此时很高兴,不趁这个时候巴结更待何时?立即点头道:

“能为世子爷做事,是下官的荣幸,世子爷您尽管吩咐。”

“刚刚我与梁夫人也说了如今父王的身体有疾,只靠医药撑着,痛苦不堪,我临来中林县之前,皇兄特意派了几位御医大人到王府为父王彻底的确诊,无药可救!”

这四个字一出,连徐若瑾的心都跟着一颤!

无药可救?

而且还是皇上亲自派去的……

夜微澜的脸上略有悲哀之痛,“这一次来中林县,父王特意要我一同前往,他期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大婚,若能熬到有孙辈出生,便是他最终的心愿,所以……”

夜微澜突然看向张纮春,“所以我便要问问张主事,我要把婚事提前,就在中林县办大婚的头期,也就是芳茹姑娘出门子,不知道合不合规矩啊?”

张纮春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哆嗦!

所有的日程安排都是礼部早已经备好的,可世子爷这个要求,着实难办啊!

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办,这一次也只是两家见面送定亲大礼罢了,可这位直接就要娶媳妇儿走人?怎么可能?!

纵使是因为涪陵王的身体不佳,随时都可能咽气,但这是京都的安排,是礼部尚书亲自定的,谁知这后面是否有皇上的意思?

他一个小小的主事,怎能更改?

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世子爷,下官只是个小小的主事,这件事也做不得主啊!”张纮春满脸无奈,“若不然,这件事向京都请旨问问?皇上体恤世子爷,应该会准的……”

“若是需要上奏,我还用得着与你说吗?”

夜微澜的脸色骤然变冷,“若是我父王不能如愿,张主事……我定是不能放过你的!”

夜微澜说罢,目光移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心中砰然一跳,往这边看什么?这件事也不是梁家人做主的!

想见梁霄,也不至于用这种法子吧?

莫说是糊弄他们,因为自己除却等梁霄偷偷摸摸的回来之外,也真的是找不着他啊!

第四百四十二章 高论

徐若瑾心里虽七上八下的打鼓,脸面上却平静无波。

夜微澜为何那样的看她,她也不懂,觉得夜微澜是想逼梁霄露面,那也只是猜测,是直觉,而不是有十成的把握确定。

既然没把握,那就装傻。

徐若瑾一脸无辜的回望过去,正对上夜微澜那一双与自己格外相似的眼睛。

古井无波,谁都看不出对方眼中到底有什么更深之意。

夜微澜微微一笑,先挪开了目光,徐若瑾转头看向张纮春,她现在只想看看这个人倒霉。

张纮春的一张苦脸堪比放蔫了的苦瓜再被踩了几脚般难看!

原本是寻思借这个机会巴结好世子爷,可孰料这样一个难题砸下来,日子没法过了啊!

夜微澜把张纮春撂在一旁不搭理,又与姜中宏和姜必武谈起姜家的几位将领如今的状况。

姜家叔侄有问必答,更是句句不落下梁大将军曾有的指引,以免喧宾夺主,让梁夫人不高兴。

提到梁大将军,夜微澜的脸色也满是无奈。

这个倒不是虚伪,而是发自内心的无奈。

因为涪陵王对梁大将军还是交好的……只是这一点,梁夫人不知,徐若瑾更不知,甚至皇上是否知晓,都不敢肯定。

梁家唯独知道的两个人便是梁辉和梁霄。

只可惜梁辉备战,梁霄却不肯见他,这一点,夜微澜很不喜。

因为他知道,梁霄就在中林县之中……

不肯见?那就想办法也要让你露面。

夜微澜这一次亲自到中林县的目的就是见梁霄。

而徐若瑾……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只是这个喜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尽早赶回西南之地去问父王。

徐若瑾只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瞄啊瞄,她则看着面前的一碗青菜豆腐汤发呆。

这个小葱怎么能这样青,那香菜叶为何那样的绿,豆腐为何不是纯白……

她死死的看着,就是不肯望四周多看一眼!

“梁四奶奶。”

夜微澜终究没能捕捉到她朝自己这方看一眼,只能主动开了口。

徐若瑾“咯咯”咬了两声牙,微笑的转头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本世子只想问一问,你对我刚刚的提议如何看?”夜微澜看向张纮春,“不妨一起探讨下,总不能让张主事一直站在这里油米不尽,知道的是他心忧此事,在冥思苦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梁家怠慢了他。”

此语一出,徐若瑾心中惊愕。

明明是他喝令张纮春想不出来给他好看,却成了梁家消极待客了?!

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了?

张纮春听到夜微澜提到自己的名字,顿时眼前一亮!

听到他提起徐若瑾,张纮春还有什么不懂的?

立即见杆就爬,凑上前道:“梁四奶奶,您就行行好,帮我思忖一番,想个主意?”

徐若瑾嘴角一抽,莞尔笑道:“我一介大门不出的女眷,哪里懂得皇族大婚的规矩?”摇摇头,“世子爷和张主事莫要难为民妇了。”

转个身,徐若瑾吩咐春草道:“为张主事倒一杯茶吧,想了半晌恐怕也渴了。”

只吩咐丫鬟递一杯水,自此之后再不多说一个字。

她才不会站出来吩咐人给张纮春摆座位,在这等场合下,她还是懂得孰高孰低,更知道不能冒失胡闹。

虽然这是梁家,但有夜微澜在,这里便是他说的算。

谁让人家姓这个字呢?

夜微澜这一招棋没能将出去,对徐若瑾更有了兴趣,“梁四奶奶莫要小瞧女眷,大魏国数载以来,出过多位英雄豪杰都是女性,皇上九五之尊,皇后母仪天下,二人相辅相成,才能统领国家,这是大家,而各个府邸中,男主外,女主内,若是家中没有女人,是完全不成的。”

“本世子久居西南,地处偏远,春秋能见几分绿,冬夏风沙吹漫天。那里的女子不仅要孝敬老人,要照料孩子,偶尔还要帮衬着男人出去做生意,打猎。”

“那里的女人穿着高靴,阔裤,而不是纱裙,绣鞋。”夜微澜看着徐若瑾,“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在西南之地呆了这么多年,向来是尊崇女性,不敢轻视,所以四奶奶也莫要小瞧自己。”

徐若瑾没想到夜微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若不是怕过于夸张,她倒是想为这几句话鼓几下掌了!

梁夫人在一旁侧耳相听,待听得是那般恶劣的环境,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想到当初侯夫人得知梁芳茹与夜微澜定亲时说的话,不由得心里凉了半截!

好在地势不怎么样,女眷也是不出门的。

终归是大魏国的亲王王府,怎么说也不至于太艰难。

夜微澜仍在看着徐若瑾,徐若瑾也不能再继续装傻不搭腔,“世子爷这一番话,民妇着实的惊到了,旁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知西南之地竟然是那般的贫瘠偏慌。”

“不过……这倒是让我觉得或许烈酒更合适那里的人们,这不仅仅是气候的原因,更是性格的契合,就不知我这般想,是否对了。”

“待大婚之后,梁霄有闲工夫探亲,梁四奶奶不妨一同跟去,那时便知道你的酒是否合适了!”

夜微澜提到梁霄的名字,梁夫人心中一惊,她知道,夜微澜这是对梁霄迟迟不露面,感到不满了!

“梁霄也是的,到现在也没个音讯传回来,世子爷您莫怪他,他自从受了伤,脾气也变得格外古怪,唉……”

梁夫人这一声长叹,好似要叹尽心中的酸甜苦辣。

夜微澜连连摆手,“无妨无妨,梁霄不归,梁四奶奶还在,只是他若还不回来的话,或许会错过再见一面芳茹姑娘,错过我二人的大婚,待离开中林县再想见,或许就没那么容易了,唉!”

夜微澜也是一声长叹,可这一声长叹,却让徐若瑾和梁夫人心里都惊了!

即便他说大婚的日子提前,难道还要十天八天就成亲离去不成?

这是明摆着逼梁霄露面了!

若是梁霄还不露面,他或许真能立即定下带走梁芳茹!

夜微澜收敛了微笑,看向张主事,“茶也吃过了,不知是否想出来应对的法子没有?”

张纮春憋了好半天,听夜微澜喊自己,立即簇步凑了上前,谄媚笑道:“有法子了,世子爷,微臣有法子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小人

张纮春也是不得不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他来中林县之前,心里其实是想巴结澶州王的,也得过澶州王的点拨,拿捏一下梁家。

可来到之后,张纮春接二连三的遇坎儿掉坑摔跟头,一次都没得逞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憋气,太窝火了!

可憋气窝火又有什么用呢?该忍的气他需要忍,该做的交易他也要做!

把梁霄的消息告诉给严弘文,只可惜严弘文让盯着梁家的孩子,但梁家的下一辈儿,一个人都没有,盯什么?

可是不盯这件事,严弘文还不肯履行最初的承诺,而他即便回了京都,也不敢拿这件事到澶州王面前去对峙,除非是他不想活了!

可却没想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夜微澜来了,而且还来的这么突然,提出的要求也这么突然!

张纮春心里拔凉拔凉,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不把这位爷伺候舒坦了,别说礼部侍郎的官位了,就是现在这顶官帽能戴多久都不一定了!

纵使涪陵王府没有澶州王府那么强大,那么硬气,可终归也是皇族啊!

皇族的几位爷争权夺利,那是人家兄弟之间的战争,但最终当出气筒的,还得是自己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于是张纮春也不想别的了,只想着如何把这件事情巧妙的安排过去,又不用向宫中请旨……

如此一来,对哪一方都能有个交代。

“哦?张主事才思敏捷,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那便说说吧。”夜微澜的态度很平和,让人挑剔不出他对张纮春到底是什么态度。

徐若瑾却觉得,他是在不屑的鄙视,是利用,是身居高位的玩耍。

不知为何会有这么多负面的情绪出现,徐若瑾心里撇撇嘴,又继续看面前的青菜豆腐,摆明了不想再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梁夫人此时心中也很纳闷。

她很想插话,却又不知把话接过来该怎么应对怎么说。

这也并不是梁夫人离开京都太久,不懂如何应酬,实在是夜微澜本人思维过度的跳跃,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梁夫人力不从心,实在不知如何办才好。

于是,梁夫人竖起耳朵听着。

“世子爷,您成亲的日子,乃是礼部定的,钦天监选的,这般仓促的改了,恐怕皇上也会不高兴,何况,涪陵王洪福齐天,纵使卧病在床,谁知哪一天就突然痊愈了也说不准呢?”

张纮春朝西南方向高高拱手,那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格外招人厌恶。

夜微澜挑眉,“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大胆!你居然敢蒙骗世子爷?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吗?”王大总管本就瞧张纮春不顺眼,这会儿突然呵斥,吓的张纮春一个激灵,不敢再卖什么关子,马上道:

“世子爷莫急,您听微臣把话说完啊。”

夜微澜单吐一个字:“说。”

“大婚的日子不能更改,但是芳茹姑娘出嫁之前的步骤可是归微臣掌握的,不妨把芳茹姑娘出门子的日子提前,如此一来,便能提前到王府,只要人已经到了王府,若遇日子突变,自当可以马上大婚,若王爷见了芳茹姑娘大喜病愈,那便是洪福齐天,更是芳茹姑娘的福气了!”

张纮春满脸堆笑,“您觉得这样如何?”

夜微澜的笑容浓了几分,“张主事倒是费心了。”

“不敢不敢,为世子爷您尽心尽力,乃是微臣应该做的。”张纮春看向梁夫人,“只是梁夫人这里却是有些为难了,四奶奶守孝不能沾喜,而四爷在这时候也没回,恐怕事情没这么好办了。”

絮叨了一溜够,最后这两句才是张纮春挖好的坑。

他可以做主让梁芳茹提前出门子,可事情是否能筹备妥当,那就是梁家的事了,与他张纮春无关!

刚刚他也听到夜微澜提到梁霄未归,这时候再提一遍,明摆着是火上浇油。

张纮春都已经落得这个地步,居然还不肯善罢甘休的老老实实做人。

这只癞蛤蟆到底要蹦跶多久?

徐若瑾心里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梁夫人的牙都快咬碎了!

姜家叔侄此时插不上话,也不能插话。

否则问起梁霄的去向,二人到底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姜中宏不见得知道梁霄在何处,但姜必武是一定知道的,所以这个时候只能当哑巴,不然便是欺瞒之罪!

夜微澜看向了梁夫人,“梁夫人,您说呢?”他的目光又望向了梁芳茹。

深情款款,彬彬有礼,梁芳茹本就在偷着看他,他目光突然投来,一颗芳心花开数朵,完全不能自拔!

徐若瑾正看在眼中,着实的吓了一跳!

这时候就爱上了?三姐姐的脑子哪能敌得过这位世子爷?恐怕,她嫁过去便是被捏圆是圆,捏扁是扁了!

梁夫人没往身后瞧看,思忖下道:“这事儿不知要提前多久?请柬已经寄出了,酒席也是按日子定的,原本是定于三个月以后,这时还没有准备,芳茹的喜礼还未周全,这实在是……”

“梁夫人,容微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这便是您的不对了,早就已经定好的亲事,怎能不快些准备呢?忠勇侯府的嫡小姐嫁去澶州王府时,提前半年就已经备好了所有物件,您……您实在是太大意了!”

张纮春借机嘲讽两句,梁夫人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口中的便是楚嫣儿,而楚嫣儿更是她的亲外甥女,张纮春这是活活的一勺子热油浇了梁夫人的心窝子里,实在够狠!

徐若瑾也听出不对,见梁夫人噎住答不上话,出面吧这件事担了下来,“张主事这话的确是不中听了,也怪错人了。”

“哦?”张纮春此时还就怕徐若瑾不露头,孰料自己本想拿捏两句,她还真上钩了,“请梁四奶奶指教?”

“三姐姐的亲事,母亲也是刚刚接手几日,之前都是我负责的,所以您要怪,应该是怪我才对。”

徐若瑾格外认真,“所以是您错了。”

张纮春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梁四奶奶您……的错,这的确是我疏忽了,是我错怪了梁夫人。”

“既然知道不对了,还不道歉?”徐若瑾看向张纮春,“您可是礼部主事,这个道理应该比我还通透的,那就道歉吧?”

张纮春一张脸彻底的变色!

她错了却让自己先道歉?这……这到底还讲不讲道理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道理

徐若瑾的蛮不讲理,不仅是让梁夫人忍不住发笑,夜微澜也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王大总管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徐若瑾,没有了之前轻视的目光,面色平和起来。

姜中宏把头低下,即便是笑,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笑,虽然听三夫人提过徐若瑾性格的奇葩,可这次亲眼相见,着实领教了!

姜必武憋着笑的一张脸已经青紫不堪,快憋爆了!

张纮春的一张脸已抽搐的不能自已!

他与徐若瑾过了多少次的招,却次次都被她的胡搅蛮缠不讲理破坏掉,可如今乃是在世子爷的面前,她居然还这么不讲理?

如此明目张胆,不讲理到令人发指!

张纮春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知世子爷的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苦涩一张脸,道:“梁四奶奶,好歹也要讲一点儿道理,刚刚可是您认了错……”

“我的确是有错啊,可不代表我有错,张主事您就没错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您如此污蔑我母亲,我不高兴,所以你得道歉!”

“我,我那是不明此事的根源,所以才问了一下,这也算是为梁夫人撇清关系吧?这怎能是错了?”

张纮春一张老脸抽搐不堪,徐若瑾挑眉看他,“张主事,您刚刚自己承认错了,这会儿又反悔不认错了,堂堂的礼部主事大人就这样的说话不算话了?”

“我那只是……”

“什么只是,错了就是错了,有什么不敢认的?不就是让您倒个欠吗您何必纠缠不清?谁能没有错过?”

“梁四奶奶你……”张纮春没法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她纠缠不清,“您好歹是梁家的四奶奶,怎么如同小孩子一般胡闹嘛!”

“张主事说的是。”

徐若瑾一副了然的模样,“说起来我今年不过十七,而您……已经四旬之人,我都敢认这个错,没想到您大我这么多,却连个错都不敢认,难不成,年纪越大,越不讲理了?”

“我……”张纮春只觉得眼前发晕,一片乌黑的小星星在闪烁着,他实在是忍不了这个女人了!实在忍不了了!

“张主事这一次就不对了。”

夜微澜突然指责起张纮春来,“梁四奶奶说的无错,既然你认了错,又何必不承认?何况,就只是道个歉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夜微澜摇了摇手边儿的酒抿了一口,品味感慨万千,“何况,梁夫人即将是本世子的岳母,过几日要称梁四奶奶一声弟妹,如今梁家的男人们都不在,那自由我来撑这个门面了,张主事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我的。”

梁夫人心里提了口气,却格外的爽快,徐若瑾咬了下嘴唇,不再说话。

夜微澜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梁家撑门面?总感觉有几分不对劲儿呢。

张纮春不仅眼冒金星,连心脏都险些停了几拍。

夜微澜话音一落,他便立即转身向梁夫人鞠躬,而且是九十度的鞠躬,“微臣给梁夫人道歉了……”

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咬牙的咯咯声说出,他梁夫人知道,这并非是张纮春认错,而是他不得不给夜微澜这个面子。

“张主事请起,按说也没多大的事,我还能怪罪你这一言半语的不成,何况,事情虽是若瑾负责的,可我乃梁家夫人,终归也还是我的疏忽,你说的也不算错。”

梁夫人说罢,看向了夜微澜,“让世子见笑了!”

“自家人,何来见笑一说?”

夜微澜句句透着与梁家的亲近,又见徐若瑾低头看着那盘小葱豆腐,他不由道:“我比梁霄大上四岁,此时称梁四奶奶一声弟妹也无错。”

徐若瑾不得不抬头应酬,“这是若瑾的福分。”

“你面前那一盘青菜豆腐,不由让我想起你的家事,我心甚哀,若是能早一点遇上徐家人,或许就不会……”

夜微澜没有继续说下去,徐若瑾不得不站出来道谢,“凡事自有天命,世子能救助民妇兄长和侄儿,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民妇对您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夜微澜一笑,“我心甚安,改日闲暇之余,让你兄弟二人也来聚一聚,相逢便是有缘,本世子助人到底,也看看你兄弟二人有什么打算。”

徐若瑾心里一紧,忙道:“世子大婚在即,我家人还要守孝奔丧,实在不合适,您的好意,民妇心领了。”

“也罢。”夜微澜没有强求,转身继续与姜家叔侄吃酒谈事,把女眷们彻底的撇在一旁没再多说一句话。

张纮春尴尴尬尬的在那里傻站着,梁夫人觉得场合不对,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开。

梁芳茹是待嫁的姑娘,陪徐若瑾一会儿,又偷偷的望向情郎半晌,也被曹嬷嬷催促离开。

梁家唯独只剩下徐若瑾一人,徐若瑾知道,自己即便硬着头皮也得陪到最后,否则便是大不敬了!

只是眼前的一盘青菜豆腐,她也不过吃了几口,不仅饭菜淡然无味,这个场合也着实无趣。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呢!

梁夫人回了“福雅苑”便觉得事情十分棘手!

虽然夜微澜指责了张纮春,更是与自家格外亲近,但张纮春提出的建议,他显然是采纳了!

提前带走芳茹,是板上定钉,这却与最初的设想差别太大了!

真的提前走,在西南之地再等日子成亲行大礼,若芳茹是那等聪颖伶俐的姑娘也就罢了,她却还是个毫无脾气,听之任之的丫头,这可怎么办?!

莫说她必得了嫣儿,哪怕是有徐若瑾的心眼儿也成啊!

不知如何是好,梁夫人得知曹嬷嬷也带着芳茹回了小院,立即派人去把曹嬷嬷请来,更是不顾及白事喜不喜,也让白芷去把方妈妈请来!

这件事必须快速的决意,她一个人的脑子是不够用了!

梁家的男人都不在,姜家叔侄也知道不能久留,又过了片刻,便由姜中宏主动的提请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夜微澜没有阻拦,而是痛快的答应二人离去,连带着张纮春也被一句话就撵走。

徐若瑾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能走了,只要夜微澜一声“告辞”,她巴不得撒腿就跑,不想多呆一秒!

“弟妹。”夜微澜看向徐若瑾,“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奇妙。”

徐若瑾心中“嘶”了一声,看向他,“哦?不知是何事?”

“我觉得……咱们两个哪里很像,你不觉得吗?”

夜微澜的话,让徐若瑾当头棒喝,震惊之余,她心里那个奇怪的念头也终于有了答案!

第四百四十五章 躲避

为何自己一直觉得夜微澜很奇怪?

不是因为他的喜怒无常,也不是因为他皇族出身骨子里的傲气和不可一世。

而是因为那种无法表明的相似,让徐若瑾始终不敢去想,那可是皇族出身的世子,自己的想法怎能对呢

可这句话却是夜微澜先问出口,徐若瑾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第一感觉是对的!

而且,这种感觉,很贴近于对严弘文的感觉。

尽管她与严弘文已经彻底的崩裂,可不代表身体里血缘的线能彻底的掐断!

可为何会在夜微澜的身上也有这种感觉?

我的天啊!

爹啊,娘啊,生母啊生父啊,你们到底是想闹成什么样,到底是谁,到底是多么骇人听闻,惊人眼球的故事,才生下这么一个离奇身世的自己!

徐若瑾这会儿很想找一桶冰吞下清醒清醒,她实在是一碗豆腐汤都喝醉了!

只是夜微澜一直在看着她,她压抑住震惊的面色,苦涩道:“世子爷还是莫要开这么大的玩笑了,您乃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而我不过是一偏僻之地的主簿之女,您或许觉得无所谓,可这对民妇来说,这颗脑袋或许都会丢了。”

徐若瑾鞠了一躬,“若是世子爷无事,民妇还要回去为亡母抄经悼念,告辞了。”

徐若瑾说完此话,也不等夜微澜是否还说什么,立即转身就走。

夜微澜望着她的背影,直至看到她离去。

王大总管听了夜微澜刚刚的话,也是心中一震,“世子爷,您刚刚那一句的确是有些过了!”他所指并非是说此语伤了徐若瑾,而是觉得这话辱了皇族的血脉。

那一个出身低劣,又曾名声不佳的女人,怎能与皇族扯上关系?

夜微澜的声音很轻,“无所谓,只是我看到她,脑中想起一个人而已。”

王大总管无奈道:“世子爷,您终究马上大婚成家,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杂念为好,毕竟这乃皇上赐婚,也要给梁家一些脸面。”虽然夜微澜未娶正妻,可他的侍妾数不胜数……

夜微澜知道王大总管误会了,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再多解释。

徐若瑾匆匆回了“若霄轩”,才发现身边只有春草,方妈妈没有回来。

“夫人将方妈妈喊去商议三小姐的婚事了,稍后才能回。”春草说了方妈妈的去向,徐若瑾才长叹口气,“无妨,等等就是了。”

“那晚间是奴婢在这里陪您,还是等候方妈妈?”春草的问题,让徐若瑾沉了片刻,“你先守着吧,索性也无事,就在这里陪我一起等,我也有话要与方妈妈谈。”

春草点头应下,又拿起了针线篮子,继续绣着鞋面。

徐若瑾坐在桌前为杨氏抄经。

虽心中默念经文,可她的脑中却时不时的蹦出好多人的名字,好多人的影子,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将笔往身旁一扔,徐若瑾知道心里有些焦躁。

梁霄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晚上到底能不能回来,有好多话要与他说,与他商量。

方妈妈也不在,为何觉得这般无助?

徐若瑾立即把这个念头打消!

凡事只能靠自己,不应该太过度的依赖于别人……

梁霄是自己的男人,她可以依靠,可总不能没有他,自己就手足无措活不了了?

那不是她徐若瑾,她不要做听之任之随意被拿捏的角色!

再次的提起笔,徐若瑾认认真真的抄经。

而此时此刻,梁霄正在与方妈妈于角落中叙话。

方妈妈早已从“福雅苑”归来,梁霄便在那里等着他。

“四爷见过四奶奶了吗?”方妈妈担心徐若瑾,不由主动问。

梁霄摇头,“稍后去,先见您。”

“也好。”方妈妈酝酿了半晌,才说出曹嬷嬷告知她的秘密,“四奶奶的身世,或许与宫中有关。”

梁霄直直望向方妈妈,“您说。”

“曹嬷嬷正是把四奶奶从宫中送出来的人,是朝霞公主……”方妈妈提到这个名字,梁霄便已明了。

“这件事,我其实已经心中有数了。”梁霄的回答,让方妈妈大惊,“四,四爷您早就知道了?”

梁霄点了点头,“我查过曹嬷嬷的来历,起初也是猜测,严景松是先帝十七年的状元郎,为翰林院编撰,先帝格外宠溺朝霞公主,严景松便成为公主的教习。”

“只是当年公主不肯说出他的名姓,才有今天这么多的事。”梁霄把事情告诉给方妈妈,转头道:“如今你在她身边也好,起码,我更放心。”

“四爷也期望老奴在四奶奶身边?”方妈妈没想到梁霄会有这样的要求。

梁霄看着她,“若瑾信得过您,我也信得过。”

方妈妈心中纠葛,“只怕夫人那里少不了老奴,否则老奴也愿在四奶奶身边。”

“您是有法子的。”梁霄不再与方妈妈多说,而方妈妈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原本是打算告诉四爷,四奶奶的真实身世,可孰料一说才知四爷早就猜到。

四爷对四奶奶的心用的格外的深,却不知,这一份深情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花好月圆,世人皆思,可有时,家事国事,不随人愿。

方妈妈先回了“若霄轩”去见徐若瑾,打发走春草和红杏,杨桃等人,她便等着稍后梁霄来见徐若瑾。

只是过了许久,梁霄还没有出现。

方妈妈心中纳罕,却又无法告诉徐若瑾刚刚见过四爷,否则四爷不出现,她还不得急了?

计时沙漏中的流沙行走的很快,天上的月亮也增添几分光芒。

星光闪烁,树叶随风瑟瑟作响,徐若瑾撂下笔后望着窗外,也不知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可头脑如此空白,她却觉得格外舒服。

“四奶奶,歇了吧,别等了。”方妈妈忍下心头的疑惑,催促着。

四爷这时还未露面,说不定今儿不会来了。

徐若瑾也这般认为,点了点头,便准备进内间到床上休息。

虽然有些睡不着,可明日不知又会出现什么事,逼着自己的睡吧!

“坏人,混蛋,居然没有来!”

徐若瑾嘟嘟囔囔的倒卧在床上,一翻身……

被子里什么东西这么重?

掀开一看,正有一双眼睛在瞧着自己!

下意识的要尖叫出声,可红润的小嘴却被立即堵上,更有一双大手把她拎上了床!

“混蛋,混蛋!”徐若瑾支支吾吾还不忘继续谩骂,梁霄笑眯眯的眼睛看他,“不是骂我混蛋么?我就混给你看看。”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夫妻

徐若瑾实在哭笑不得!

不过是抱怨的嘟囔了一句而已,却被他给逮住了,男人,就是小心眼儿!

心里冷哼一声,徐若瑾连忙把他推开。

听到屋中有叽里咕噜的声响,方妈妈已猜到是四爷来了。

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偏要这样……方妈妈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接受。

走得离内间远一些,也是在帮四爷把风。

徐若瑾窝在床上,看着他,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夜色渐深,她晶莹的目光闪亮,梁霄捋着她长长的发丝,着实的心疼她。

虽然之前对怀中的丫头身世已经有了猜测,可今儿方妈妈说出当年真相,他的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迫切的要见她,想抱她于怀中……

这并不是对她离奇身世的怜悯,而是由心而发的爱,怜悯,守护。

不管她到底是谁,守护她的心永远都不会变,反而更加浓郁。

只是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太多的债,他需要一样一样去还。

更何况,知晓了她的生母身份,这一条路或许需要拼的更凶狠!

徐若瑾不知梁霄心里在想着什么,两个人沉默许久,她则问他,“世子要求提前把三姐姐带走,你怎么看?”

她感觉到婆婆的束手无策,不得不问一下梁霄。

梁霄点点头,“无妨,提前也好。”

“为何?”徐若瑾蹙眉不解。

“边境之战一触即发,她早些嫁离梁家,不是坏事。”梁霄的答案,让徐若瑾的心更紧一分,“你……你也会去吗”

他攥住她握的紧紧的拳头,“我很想去,但期望不会轮到我去。”

他的话虽隐晦,但徐若瑾也听懂了。

若是梁辉与梁鸿二人能一举得胜,那便用不着梁霄出征,可若是他们……那梁霄必须要顶上!

“我觉得世子之所以这般要求,一来是与涪陵王的身体有关,二来也是在逼着你出现。”

徐若瑾看他,“而且,他太奇怪了,我不想再与他有什么接触,可好似这又不太可能。”

“为何?”梁霄的眉头深蹙,好似一把锁。

“他……他突然与我说,觉得我二人很像。”徐若瑾直直的看向梁霄的眼睛,“他是皇族!”

梁霄的手下意识的攥紧,徐若瑾“哎哟”一声轻喊,“你抓疼我了!”

“揉揉,”梁霄连忙为他揉着手臂,其实这个感觉他也有,因为他与方妈妈分开之后,去了夜微澜的院子。

虽然是窃听偷窥,但他看到夜微澜的模样时,也着实一惊!若不是离开的够快,他身边的那个老太监一定会发现自己!

王冬,可不仅仅是一个随行的太监而已!

只是梁霄没想到,夜微澜会主动与丫头这般说。

虽然涪陵王当初离开京都是为了朝霞公主,可那一辈的感情,与夜微澜完全无关。

若夜微澜知晓了若瑾的身份的确是很危险的事。

看来自己真的不能躲,必须出现于他谈一谈了。

不为了梁家,也要为这个女人……

“我明日会出现,你不要预先与母亲说。”梁霄的突然决定,让徐若瑾很吃惊,虽然她盼着他回来,可他真说回来,徐若瑾心里又十分犹豫。

“你不必为了我回来,我终归是在院子里守孝的,他又能拿我如何。”徐若瑾抿了下嘴,“只不过三姐姐出门子,若见不着你,会很遗憾,你只在她离开之前回来即可。”

梁霄瞧着她为自己思忖的样子,心里暖和和的,“无妨,多陪陪你。”

他的声音虽沉,虽冷,却让她面颊绯红,踏实感萌生。

贴着他的胸膛,靠在他的怀中。

因她守孝,二人如此亲近已经是违了规,可她真的很想有个肩膀予以依靠,那样会睡的很香。

感觉到身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徐若瑾纳了下闷,随即缓过神来,斥他道:“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个心思,流氓!”

梁霄被骂的很无辜,“我也没干什么啊。”

“那,那你还……”徐若瑾说不出口。

梁霄逗她,“我怎么了?”

“你坏!”徐若瑾脸色通红,难以启齿。

虽然她是现代的灵魂,却是第一次接触男人,哪里能随口而出?

梁霄满脸苦笑,“我若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才不对,那便成了夜微澜身边的王大总管了!”

徐若瑾“噗嗤”一乐,“让那老太监听到,瞪死你!”

“那是一个老怪物,很难斗。”梁霄想到刚刚踏上房顶偷听,他未出任何声音,而王老太监单凭直觉便将目光投来。

若不是梁霄经验丰富,很容易便被察觉得到!

这么久了,极少有人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踪迹,王老太监便是其中之一。

不再多想,梁霄看到徐若瑾脸上的疲惫,便为她拉上被子哄她入睡。

徐若瑾也的确困的睁不开眼睛,尽管她不想睡,可梁霄有节奏感的轻拍,让她进入了梦乡。

梁霄离开时,方妈妈还没有睡。

两个人擦身而过,没有多说话,梁霄便闪身离去,留下方妈妈照料她。

方妈妈望着四爷一闪而逝,消失在眼前,心中无限感慨。

似乎,从四爷救她上来那一刻,这两个人便注定要在一起。

若要追溯,便要追到梁大将军是将朝霞公主宫中所有人灭了口,唯独留下曹嬷嬷?

若没有曹嬷嬷,或许四奶奶这一条命早已没了。

而就是这一条命,却又嫁到梁家,成为梁家的四奶奶……

只求老天爷能网开一面,饶过这两个苦难却相爱的人,让她们能平平安安度过,相濡以沫一生吧。

方妈妈在心里祈求并祝福,若徐若瑾知道她的心思,一定不这么想。

因为徐若瑾的身体里不再是原先的那个徐若瑾,是换了一个人。

只是哪怕换了一个人,也要续写与梁家的这段缘分,又有谁说不是天意?

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好似在洗刷每个人心中的怨与伤。

而此时此刻,严弘文得知夜微澜已到梁家,更是夜微澜救了徐子麟和他的儿子,气的暴跳如雷!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觉,当即下令,“立即回京都,绝不能在此地多呆一天,否则就危险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应对

徐若瑾一早醒来,便见身旁已没有他。

攥着小拳头捶了两下空荡的地方,她心里不得不叹口气,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可孰料昨儿就那么睡了过去?

不过他说今儿要回,不知何时才会出现?

又懒了半晌,徐若瑾才起身,只是刚刚直起腰来,就听院子里响起白芷与春草说话的声音。

白芷又来了?难道是婆婆要找自己?

徐若瑾刚撂下心思,春草便从外进来,见徐若瑾已经起了身,立即禀道:“四奶奶,白芷姑娘来了,让她进来说话?”

“进来吧,又不是外人。”徐若瑾话语中透着亲近,白芷自当听了也高兴。

从春草身后闪身出来,白芷笑眯眯的道:“四奶奶,今儿奴婢来可不是传坏消息的,夫人一早还没发什么脾气。”

“行啦,瞧你这张小脸,之前的事我又没怪你。”徐若瑾指着一旁的小杌子,“坐下说吧。”

白芷笑眯眯的应了,坐下后便道:“夫人一早让奴婢来,是想让四奶奶帮一点儿忙。”

“三小姐亲事?”徐若瑾立即想到梁芳茹,也只有这件事,婆婆才有可能找自己。

白芷立即点头,压低声音道:“早上夫人又与世子身边的王大总管见了面,世子已经定了要提早娶走三小姐,其中的流程也不能省略,要最快的时间内都办完,只给半个月的时间,夫人听了以后便惊了!”

“半,半个月的时间?”徐若瑾也惊了,眼睛瞪的硕大无比!

昨儿她听夜微澜的要求,心里算计了一通,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把这件事办的圆圆满满不出差漏,可谁成想,他居然只给半个月的时间,这不是要人命嘛!

白芷撇了小嘴点点头,“对,就是半个月。”

“你接着说。”徐若瑾的表情凝重起来,也难怪婆婆一早就让白芷来找自己。

梁家本来就人少,若只有婆婆自己忙碌,是绝对做不完的!

白芷也知道不再耽搁,立即道:“所以夫人让奴婢来问您,您也不必出院子,该为娘家夫人守孝也守,能不能把宾客的邀请函和酒席这些事接过来。”

“还有您答应世子爷的酒,今儿王大总管也提起了,您不能亲自动手,但已有的先拿出来些备着,其他的事都由夫人来办。”

白芷说着,不由得耸耸肩,“这是个大事,估计夫人也停不下脚儿了,单是来添妆的,就不知会有多少人,而且三小姐的物件还没齐全呢。”

徐若瑾了然的点点头,“你去回给母亲,这些事我应下了,酒席我找醉茗楼的师傅,哪怕醉茗楼那两天关门不开张,我也认了,都可着三姐姐出嫁的事情来,到时我会与姜三夫人商量的,只要菜名都订了,采买齐全就没有问题。”

想到宾客的邀请函,她继续道:“这次的请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了,需要做的格外精致,因为是改了日子的,总要与众人说明一下,为何要提前办,而且办的这么急……”

“容我再想想,想好了再让丫鬟传话,与母亲商议。”

徐若瑾心里突然冒个想法,“我也与方妈妈好生商量一下,这件事涉及到梁家的脸面。”

她特意的提到方妈妈,便是不想方妈妈走。

之前婆婆是最重规矩的,所以事情不让自己插手,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事急没有对策,夜微澜的强势让她没有应对的法子。

都已经来找自己做事,谁知会不会把方妈妈再找回去?

她是绝不希望方妈妈走的。

白芷点头应下,又把徐若瑾刚刚的话复述一遍彻底的记住,才回去了“福雅苑”。

看着白芷离去,徐若瑾望向方妈妈,“张纮春就是个祸害,这个人,怎能如此讨厌呢?”

方妈妈微翘嘴角,“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五花八门,若是都如同您一样,哪还有这么多勾心斗角?”

“也对,他自私自利,对他自己却是得益之事,这个人活的价值就是给别人添堵的。”

徐若瑾也顾不得继续腹诽张纮春的垃圾,“只是母亲就这般应下了半个月?我倒是很吃惊,怎么没有再往后拖延些时日?半个月,完全做不完啊!”

“四爷何时回?”方妈妈这一句话,让徐若瑾心里一震,“或许,世子就在等着梁霄出现吧,他说今日回,却不知什么时辰了。”

方妈妈松了一口气,却又觉不对,心紧跟着悬了起来。

昨儿与四爷说起四奶奶的真实身世,而四爷今日马上就归,显然,这件事与四奶奶有关。

徐若瑾不等与方妈妈说起昨天夜微澜的那句震撼人心的话,红杏从外进了门,手中拿了一封信递来,“一早徐家人送来的。”

徐若瑾立即拆开,应该是定的杨氏下葬的事。

拆开一看,果真如此。

明日要去风桥山,徐家的祖祠为杨氏办丧礼。

简简单单一句话,似只是通知徐若瑾一声,至于去不去,都凭她自己了。

徐若瑾心知,这信定是徐子麟写的,若是子墨的话,一定还有絮絮叨叨一堆话。

她很想见子墨,所以她明日要去。

与方妈妈商议后,徐若瑾便吩咐顺哥儿去准备马车,又让春草去向婆婆回了一声,明日要出行。

对这等事,梁夫人还是应允的,人死为大,纵使她之前很不喜杨氏,但杨氏名义上还是徐若瑾的娘家母亲,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她都应该去。

徐若瑾收拾好明日出行的物件后,便开始忙碌酒席的事。

能办的就先办,然后再想请柬。

只是看似简单的事,她忙过之后,才发现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太阳西落,已经是傍晚时分。

梁霄不是说今日回吗?怎么还没有影儿呢?

徐若瑾心中纳闷不解,却也只能继续等待。

而此时此刻,梁霄已经坐在夜微澜的院子里吃茶。

院中高耸的槐树下,瞧着西边飘散的晚霞。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个时辰,谁都没有先开口……

第四百四十八章 对峙

“这个茶,好喝吗?”夜微澜成为了第一个开口的人,他并不开心,虽然脸上洋溢着笑容,可笑容中那一丝厉色没有遮掩。

“不如酒。”梁霄瞧了瞧杯底漂浮的茶芽,很是不屑,“不合我的口味。”

他不仅是在说茶,也在说心情。

夜微澜冷哼一声,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之前不是躲着不肯见我?怎么又突然出现?梁霄,虽然都说你行事奇奇怪怪,可我却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咱们二人身上,我很有诚意了!”

“涪陵王他老人家的身体还能撑多久?”梁霄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到涪陵王!

夜微澜脸色突变,牙根儿咬碎!

梁霄突然提起父王,他如何不知?他是在嘲讽自己无路可走,却不是诚心与梁家联手!

京都澶州王府一府做大,连新皇都要退让三分,涪陵王乃是存世的另外一位皇叔,却也濒临过世的边缘!

夜微澜如何不知,并非是父王病重无法根治,而是新皇派了御医来,不肯治好,而非不能治好!

尽管父王已经退居偏远之地,不问朝事,可他们仍旧不肯放过父王,这个仇,他夜微澜心中铭记!

原本夜微澜无路可走,只能继续在偏远之地久居,但针对七离国一事,新皇与澶州王有了很大分歧。

似也觉出澶州王势头太强,新皇这一次咬牙也要一拼到底,所以才会又提拔起梁家,只要梁家此战大胜,他便能借此压澶州王一头!

新皇虽然曾忌惮梁家功高盖主,可梁家如今已经被打碎,单留梁大将军这一系没有太大的危险,他再提携一回,梁家苦头也吃够了,怎能不一心为主,助新皇一臂之力?

梁霄娶了一位身份不高的主簿府庶女,新皇已分毫没有忌惮,给梁家的一位庶女赐婚于王府世子,不仅是提携了梁家,更是压制了夜微澜,一箭双雕之事,又怎能不做?

但夜微澜却觉得这无所谓,皇兄如此作为,倒是给了他一条路。

他搭上梁家这根线,或许能有更好的机缘。

他不会如同涪陵王一样,为了皇姑母到偏远之地久居致死,更何况,夜微澜远观涪陵王的下场,他知道,若是没有攻势连连退让,他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这一次,他亲自来了中林县。

这一次,他想要见到唯独不在边境的梁霄。

只是真的见到梁霄,他才觉出众人对梁霄的评价丝毫不虚假……

“父王是我心底唯一的痛!”夜微澜站起身,脸上满是不忿之色,“梁霄,你揭了我的伤疤有何好处?”

“你便这样对待我的诚心?”夜微澜紧紧的盯着他,“你别忘了,我们即将便是亲戚,你要唤我一声三姐夫!”

“那要等你与我三姐洞房之后的那天开始算。”梁霄的声音冷漠,没有丝毫的喜怒。

夜微澜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果真与梁辉判若两人。”

梁霄很不在意,“原本就不是一个人。”

“你们二人若能互补一些,或许梁家会更好。”夜微澜说罢此语,抛开这个话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提前要娶走芳茹姑娘,并不是故意难为梁家,而是逼不得已,我想你应该明白。”

梁霄点了点头,“我母亲也没有拒绝你。”

“你母亲……”夜微澜喃喃三个字,嘴角微翘,笑了起来,“梁霄,我真的佩服你,这句话毫无虚假。”

梁霄挑眉看他,明摆着在问为何。

夜微澜笑道:“驳了忠勇侯府的嫡长女,却娶了一位主簿的私生女,你的手段用的很巧妙,我却不知,你当初为何会选中她?”

“因为我喜欢。”梁霄的五个字,让夜微澜一怔,“仅仅如此?”

“就这么简单。”

梁霄的回答让夜微澜啧啧几下,“这个我倒是信,有些事故意为之亦或不成,无意插柳才有无数惊喜。”

他狠狠的咬重“惊喜”两个字,让梁霄紧蹙眉头,看着他!

梁霄的目光狠辣无比,其中更透着格外明显的杀意!

杀意?

夜微澜的心猛然一跳!

他没想到梁霄对这件事如此在意,更十分笃定,梁霄之前亦或许真的不知徐若瑾的身世或许有很多谜。

他更相信,梁霄今日之所以出现,完全是因为徐若瑾。

夜微澜并不惧怕,甚至有些兴奋。

因为他一直在找寻梁霄的弱处却根本无从下手,而此时,他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已经把弱处表现出来。

徐若瑾那个女人,便是他的弱处!

“至于这样看着我吗?你觉得我怕死?”夜微澜极其不忿的笑了笑,“虽然我一直都在西南之地,却不代表我不知道很多事,梁霄,我真的很有诚意,为何你偏不信呢”

梁霄收回目光,顿下后才道:“我不信。”

“你要怎样才信?”夜微澜紧接了一句,梁霄看着他,“除非你改了姓。”

“哈哈哈哈……”夜微澜哈哈大笑,“这个答案很有趣,只可惜,即便我想,也有人不会答应的,不过,我倒是可以为了这个答案,告诉你一件事。”

“啰嗦,说。”梁霄惜字如金,夜微澜凑到他的身边,“梁辉身边真正危险的不是皇上派去的副将。”

梁霄心一抖,“继续。”

“没有继续了,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夜微澜的笑容中透着无奈,“我也只能说这么多。”

梁霄没有再逼他说什么,径自的沉了半晌便站起身,“我要回梁家,告辞。”

“慢着。”夜微澜身子一横,挡在他的前面,“梁霄,我问你个问题,我期望你认真回答。”

“说。”梁霄看着他,夜微澜站直身子,“你觉不觉得,我和你的夫人五官有几处长的很像?”

他的目光中充满调侃,却也的确认真。

这不是善意的亲近,而是恐吓。

梁霄也站直身子,很平淡的道:“我若说你长的像一个女人,更是像我的女人,你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话毕,梁霄转身便走!

夜微澜的脸当即铁青无比,咬紧了牙道:“梁霄,你够狠!呕……”

第四百四十九章 归来

梁霄回到梁家已经傍晚时分,梁夫人忙碌一整日,刚准备歇下,白芷从外匆匆进来,笑着回道:“夫人,四爷回来了!”

梁霄?

梁夫人的精神一震,刚刚露出几分喜色便又把脸板了下来。

与自己争吵一次他便离开,现在梁家最急之时他回来?还指望自己求他不成?

想着自己打了他一巴掌,梁夫人只觉得手心发痒,不停的揉搓。

尽管如此,她目不转睛的望向门口,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母亲。”

梁霄进了门,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如同寻常一样,没有分毫的差别。

梁夫人心中一顿,反倒有些不自在。

他这一副样子,对那一巴掌的事分毫不提,是在指责自己吗?

还指望着自己先与他和好不成

“你回来的倒是及时,明日亲家夫人出丧,你今日便回,是掐着时间陪徐若瑾一同去风桥山的?”

梁夫人毫无意识的便把话题扭歪了,而且歪的离谱,惨的是徐若瑾,无辜又被当了靶子!

梁霄微皱眉头,“是,我是为此才回来的。”

“你……”梁夫人目光猛瞪,一口气提了上来险些噎死!

“子瑜现在怎么样了?”梁夫人的心思又转到了她的长孙身上,梁霄点头道:“很好,很安全。”

梁夫人追问:“他到底在哪儿?”

“我不能说。”梁霄的回答干脆又残酷,让梁夫人忍不住发起火来,“如今你的心里到底信得过谁?却是连我都不肯痛痛快快的说明白,我可是你的母亲,是你的娘!”

“我是你的儿子,这无可否认,可你偏要刨根问底,是不信任我了?”梁霄的反问很苛刻,让梁夫人无法回答。

“此事我暂时不与你纠结没完,如今要解决的是你三姐姐的婚事!”

梁夫人想到夜微澜便觉得棘手,“半个月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重新提前安排,而且每一步都不能差,我已经手忙脚乱,完全无暇去应对涪陵王世子和那个张纮春,你既然回来,那这些事便由你负责。”

“好。”梁霄不知面对母亲还能说什么。

梁夫人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后日涪陵王府的大总管会到府上,你是不是要提前去拜见一下世子爷?”

“我回来之前已经见过了。”梁霄一句话便把此事抛开,“若母亲无事,我先回去歇了,明日一早要去风桥山,其他事都等回来再议。”

提到风桥山,梁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的心里只有徐若瑾,只有她一个,其他的事都要往后延迟,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自己这个母亲?

“徐若瑾守孝之期三个月,你也要守规矩,从今儿起去睡书房吧,不要回若霄轩了,我会派丫鬟在你身边伺候着。”

梁夫人的话,让梁霄面色很是难看,“我不用丫鬟。”说罢,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的犹豫。

看着他的背影,梁夫人气的猛剁茶碗,茶盖滚了几圈落地,摔的粉碎,吓的烟玉一激灵。

“香槐呢?”梁夫人一声呼喝,香槐立即从外匆匆进来,“夫人,奴婢在。”

“这几个月你跟随四爷身边伺候着,若有半点儿差错,唯你是问!”梁夫人下了令,香槐刚想应下,烟玉在一旁凑上前,“夫人,奴婢觉得此事不妥。”

“哦?”梁夫人本就没有好心气,更何况这句话是烟玉说的,她便更没了好脸色,“依着你,该怎么办啊”

梁夫人的话阴阳怪气,烟玉心知肚明,可她早已习惯夫人们的情绪化,凑过去道:“四爷的脾气您知道,若这时候让香槐随了身边,难保让四爷更反感,若是真发了脾气再走了,您怎么向涪陵王府交待?四爷刚刚可说了,已经见过王府的人,您到时不好交代啊!”

“我不好交代,难道他就好交待了?”梁夫人对此很是不平,更觉得不可信。

烟玉撇了撇嘴,“奴婢一直是跟随在嫣儿小姐身边的,之前曾听小姐说过,四爷的脾气上来,可是谁都不吝的,连梁大将军都无法制住他,所以才有了这个念头,若是说的不对,还请夫人恕罪。”

听烟玉如此说辞,梁夫人的心倒是悬了起来,看着香槐道:“行了,你先回来吧,不用跟着了,一切都待芳茹嫁了再说,我先忍他半个月!”

梁夫人虽如此说,又吩咐外面的婆子道:“去看看,四爷今天晚上到底歇了哪儿,然后来给我回话!”

“是!”

梁霄从“福雅苑”离开,仍旧是去了“若霄轩”。

徐若瑾看到他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心里倒是很欢喜,待他走近,调侃道:“今晚上不是偷偷摸摸的跳墙进来了?”

他凑在她的耳边道:“稍后还是会跳一次的。”

徐若瑾瞪大眼睛看他,梁霄抿了下嘴,略带怨气的道:“为何你要守孝呢?”

“呃……”徐若瑾知道他是在指夫妻不能同房。

“去过母亲那里了?”

梁霄点了点头,吩咐一旁的红杏,“拿一床被褥,稍后送去前院的大书房。”

红杏险些咬了舌头,却也只能应下。

“母亲要求的?”徐若瑾对此很是敏感,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婆婆。

梁霄只紧紧的抱了抱她,“无视,反正我偷偷摸摸的也习惯了,去一趟书房再回来陪你。”

徐若瑾的心里有些苦涩。

心里有几分赌气想要撵他直接去大书房不要回来,可在他的怀抱中,又十分舍不得。

“我这个媳妇儿当的真实够奇葩。”她也只能如此抱怨这一句。

梁霄抽抽鼻子,“偷来的更舒服。”

“坏人,说什么呢。”

徐若瑾知道他话中的含义很隐晦,“我是真要守孝的,你可不许乱来,不如你就在书房歇了,明儿一早再回来吃早饭不就成了。”

“不。”梁霄对此绝不退让,“我先走,晚间等着我。”

徐若瑾笑着瞪他一眼,可虽是瞪他,那一双迷离的眼神却更勾人,让梁霄猛的涌起**,很想扑上去!

徐若瑾连忙退步,召唤了红杏在他身后跟随去大书房。

梁霄咬了咬牙,拿过红杏怀中的被褥阔步离去,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好似上战场打仗一般!

徐若瑾站在门口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情也沉了几分。

又晚一些,自有婆子去回消息给梁夫人,“四爷歇在了大书房。”

梁夫人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便把婆子打发下去。

还算他知道自己是娘……

闭上眼,梁夫人踏实放心的睡去。

而这一晚,梁霄又当了一回贼,只可惜跳的却是自家的墙,钻的是自家媳妇儿的被窝……

第四百五十章 没死

翌日一早,梁霄自当是大踏步的从外书房回了“若霄轩”。

春草与红杏,方妈妈立即为他准备洗漱的水和早饭,看到四爷一脸纠结怒恼的模样,谁都没敢提昨晚是否睡好的话题。

这不明摆着吗?还用问!

本是出去办事离家那么久,回来之后四奶奶娘家便出了丧要守孝,四爷不得不与四奶奶分房而居。

若是寻常的爷也就罢了,身边的姨娘和通房丫鬟不知多少,可四爷身边除却四奶奶外,没有伺候的,这也难怪四爷一张凶煞的脸无人敢靠近了!

徐若瑾抿着嘴笑看梁霄,为他舀粥夹菜。

只有她一人知道梁霄为何是这么一张阎王脸,昨晚,他偷偷摸摸的钻了自己被窝,却只能抱着自己睡。

这一晚,不知去冲了几回凉水……怎能有好看的脸色?

梁霄见徐若瑾眼睛笑成了桃花瓣儿,冷哼一声,撂下碗便起身,“你们快点儿收拾,我在二门处等!”

气势汹汹的离开,很快便没了人影。

方妈妈在一旁瞠目结舌无奈摇头,“四爷也真是够苦了自个儿的。”想到夫人身边的香槐,方妈妈看向徐若瑾,“若是夫人又给四爷身边送来人,你想过吗?”

徐若瑾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抿了下嘴点点头,“想过,却是越想越难受,索性不想了。”严弘文曾已这件事戳过她的心窝子,她怎能不想?

方妈妈苦涩一笑,“倒是也对,其实这事儿您想没有用,关键在四爷。”

“这就是您最初教过我的,再有能耐再有本事,都得有个真愿意为自己做臂膀的男人。”徐若瑾淡笑,“只是那时,您说的却不是四爷。”

“无谓是何人,只要您心里一直都明白清楚就好,清楚便不会犯错,不会被迷惑,不会钻了牛角尖里拔不出来,也不会变个模样,好似换成另一个人。”

方妈妈的话,让徐若瑾略有心虚。

因为徐若瑾的本身的确是换了一个人。

可梁霄喜欢的,应该是真正的自己,而不是徐若瑾这个名字……她心甚喜。

其实方妈妈说的并不单是徐若瑾,还有如今的梁夫人。

跟随夫人这么多年,现在的她和多年之前的她完全不一样了,已经快找不到丁点痕迹。

几个人没有再多说,春草红杏收拾好物件,便随徐若瑾一同去二门处。

方妈妈也跟随同去,只留杨桃一个人守着主屋。

这个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给她机会试一试能担得起更多的事才对。

到二门处上了马车,徐若瑾半晌才等到梁霄。

今日梁霄没有陪同她一起坐马车,而是骑马前行。

顺哥儿以及六个小厮随行,这个架势已经不小了,徐若瑾看到车队的时候也微微一惊。

而后一想,梁霄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告诉所有盯着他的人,爷就在这里,不用四处找了?

徐若瑾没有再多想,有他在,似乎不用自己再操心费神耗费精力的去冥思苦想,她只需偷偷的望一望车窗外的景,呼吸下清新空气中夹杂的青草香便好。

梁家的车队先行到徐家门口。

徐耀辉与徐子墨都等候在此,似是梁霄已经提前派人来传过话,徐子麟见到他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黄妈妈的怀中抱着徐少卿,身后还有黄宇良一家。

看到梁霄与徐若瑾出现,自是上前鞠躬行礼,徐若瑾感觉到徐子麟投来的目光格外奇怪,她也分毫不在意,看向黄妈妈怀中的徐少卿,笑着逗弄起来。

这个孩子从出生就没有了亲娘,却又跟随着祖父,父亲经历了一场生死的大劫难,是该说他命好还是命不好呢?

命好,好歹是保住了这条小命。

命不好,是他还未到说话之时,徐家便彻底的崩塌,不能再给予他衣食无忧,吃喝不愁的潇洒生活。

心中涌起几分怜悯,徐若瑾将他抱在怀里亲昵的哄着,而小家伙也格外懂事,抱着姑母的脖颈不哭不闹,无比乖巧听话。

梁霄与徐子麟在一旁低声私谈,徐子墨挠了挠头,走到徐若瑾这边来。

几日不见,徐子墨的胖圆脸整整瘦了一大圈,憔悴彷徨,甚至带着几分惊恐,这副模样,让徐若瑾心中一疼。

自来见到这位三弟,他都是欢声笑语,无比快乐,如今的徐家遭遇重创,他的心境定有很大变化。

可徐若瑾却不希望他变的忧愁……

“二姐。”徐子墨的声音很低沉,“我不想在县学读书了。”

“为什么?”徐若瑾看着他,对他的决定也很惊!

“母亲过世,父亲下落不明,大哥与我说,往后不能再如以前那么贪玩败家了。”

徐子墨一脸萧瑟,“我终归也是个笨的,索性也不读书浪费银子了,丁忧三年之后,我就去管家里的庄子,虽然没多少地,但总能保我吃喝不愁,不是挺好吗。”

“胡说八道!”

徐若瑾一声怒喝,让梁霄和徐子麟都将目光投来,而她这一生怒喝,更是让徐子墨的眼圈发红,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二姐,我是真这么想!”

“母亲过世,父亲下落不明,不代表这个徐家就散了,就没了生路!”徐若瑾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二姐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供你读书的银子还是拿得出,大哥不让你再肆意挥霍,也是让你警醒一些,要刻苦用功不能再似以往那般贪玩胡闹,你都想了哪里去?”

“徐子墨,你今年十四的年龄,也不小了,你若还是个有骨气的男人,是徐家的男人,你就给我振作起来,不许胡思乱想,踏踏实实给我读书!”

徐若瑾冷眸看他,“别以为我会说什么你若不用功,我便不认你这个弟弟,这都是胡扯的话,可我也告诉你,你若不踏踏实实读书,我就让顺哥儿把你捆起来,背不下来书本就挨打,我看你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徐若瑾这一句话,噎的徐子墨小脸发白,哆嗦几下嘴唇不敢再说什么。

徐子麟看着徐若瑾的目光却多几分复杂之色。

他没想到徐若瑾会说出这等话来……

梁霄目光看着徐若瑾,却是在与徐子麟说话:“你父亲根本没死,他到底在哪里?”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子曰

“不可能!”

徐子麟对梁霄的质问很是震惊,“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里?如若知道的话,我还用求你?妹夫,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我,可我徐子麟也不是能拿爹娘的命开玩笑的!”

“这个我信。”梁霄的语气很平淡,“只是你刚刚讲的过程,我不信。”

徐子麟心中一紧,紧闭着嘴不再说话!

他刚刚的确是在给梁霄讲遭遇袭击时的情景,可他隐瞒了一件事,却不料梁霄能那般轻松的推断出来其中有差漏的地方!

见徐子麟不再说话,梁霄背手道:“你可以不说,但我有要求,第一,徐子墨不能跟你走,第二,你不许与严家人有半分联系,除此之外,随你。”

梁霄的两条要求让徐子麟长舒口气,“我答应你。”虽他喊自己一声大舅哥,可却要自己听他的?

徐子麟对此不满,却不敢表露在脸上。

“夜微澜救了你,或许会让你跟他走,这件事我不阻拦,也不提倡,前提是不许沾涉若瑾的任何事,否则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我都不会轻饶。”

梁霄把丑话说在先,徐子麟的嘴翕了几下,更是震惊!

他居然连世子爷有可能找自己的事都猜到了?他梁霄还有什么不能的?

“那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哪容我这般贱民去巴结,你想多了!”徐子麟矢口否认,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太大的盼望。

虽然世子爷之前曾说过一句要用自己做事的话,但那或许只是随意一句,亦或许中途有了其他想法也说不定,哪会当真?

梁霄没有再说什么,看向徐若瑾,慢慢的走了过去。

而徐若瑾刚刚训斥了徐子墨一通,硬的来完了,该来软的,正在苦口婆心的劝慰着:

“我呵斥你,也是心疼你,如果你姐姐我没本事,无法供得起你读书,那就另说了,可如今你那几个散碎银两的读书钱,我还是付得起的,还比不得我灵阁的一坛子酒钱,你何必要在这里纠结不休?”

“好话坏话我都说了,书你是必须要读的,哪怕过上几年,你有了别的心思再另说,但现在来看,你不能离开县学。”

徐若瑾的话,让徐子墨惊吓之后又开始小心肝脆弱起来。

这一天被连哄带吓的,他着实不是徐若瑾的对手。

“我都听二姐的,二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好了,反正我已经蒙了!”

“这就对了!”徐若瑾拍拍他,又说了几句好话,看到梁霄过来,她便道:“时辰不早了,去风桥山?”

梁霄点了点头,又从下人的手中牵了一匹马给徐子墨,“上马。”

“啊?”徐子墨米粒儿大小的眼睛瞪成了一颗小黄豆,“给我骑”

“你不愿意?”梁霄的脸色一板,徐子墨立即老实,“乐乐乐乐意,姐夫让骑马,我就骑马。”

见到梁霄,徐子墨发自内心的害怕。

他一直有个念头不敢与外人说,那便是那般娇小的二姐,如何扛得住这般魁梧雄壮的姐夫?

只是这个心思他不敢与任何人说,否则挨打不说,很有可能挨一辈子打,这个就惨了!

他相信,这位二姐夫绝对做的出来!

徐子墨上了马,梁霄看着徐若瑾上了马车才吩咐顺哥儿启程。

这一路上很是顺利,偶尔遇上与徐家熟识的亲友,更是在门外搭了灵棚,为杨氏送行。

但徐子麟心知,这并不是为母亲送行,而是因为有梁霄和徐若瑾在,他们送的乃是面子。

这种事也只能按捺心底,不能说。

好在到了城外,便没有了这番应酬,走的也更快了些。

到了风桥山,队伍停下,需要步行上山。

而此时山脚下,有四五个等候的人,徐若瑾不认识,徐子墨也朦朦胧胧脑子晕着,唯独只有徐子麟一个人熟识,这便是杨氏的娘家人。

来人乃是杨氏的兄长和长嫂,其他三个乃是丫鬟和随行的小厮。

看到徐子麟,自是上前嘘寒问暖一通,痛哭流涕一回,哭天抢地的怒骂盗贼。

那一番虚假的做派倒不像是死了个妹妹,像是全家被焚……

梁霄抽搐两下嘴角,转过身不再搭理,徐若瑾与徐子墨二人则直直发呆,被这一番演技彻底的惊住了!

徐子麟忍不住想爆发,却也知不能在今日这种场合闹出其他事端,只能咬碎了牙根儿忍着。

终究,几个人的哭声把睡着了的徐少卿吵醒了。

徐少卿的哇哇大哭强夺第一,杨氏的长兄才擦了一把脸,与徐子麟道:“那几位是?不给舅父我介绍一番?”

“是啊,那个俊俏的妇人就是徐若瑾吧?她嫁去了梁家,有没有生孩子呢?听说,梁家的姑奶奶要成为涪陵王府的世子妃了?”杨氏的长嫂接了话。

这才是重头戏!

他们之所以来为杨氏送行,是想巴结上这一层关系。

徐子麟的手心发痒。

杨氏在世之时,对其他人抠门无比,但对徐子麟是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关爱。

杨氏后期被父亲囚禁,所以徐子麟才对徐若瑾有那么大的怨念。

如今自己的舅父舅母来送行,还是为了巴结徐若瑾,他怎能忍受得了?

一转身,徐子麟只吐出两个字,“上山!”

说罢,他抱起徐少卿便蹭蹭蹭的往上走,分毫不顾及那极为不齿的舅父舅母。

见徐子麟上了山,梁霄握着徐若瑾的小手也往上走去,两旁丫鬟妈妈随行,还有顺哥儿手里拎了一根棍子在前面轰着夏日山上的飞虫和道路两旁的活物,以免突然蹦出来什么,吓到女眷。

有梁霄那一张冰冷的阎王脸在,杨家舅父舅母自当不敢上前,只有舅母在后面奉承的夸赞一句,“姑爷长的真是俊,比女人都好看……”

徐若瑾听入耳中,险些喷了一口老血!

梁霄攥着她的手更加的紧,脚步加快,把顺哥儿拉到后面去挡着那几个人,不要再紧跟上来!

徐子麟没巴结上,徐若瑾和那位梁家的姑爷更没给什么好脸色,唯独只剩下个徐子墨了!

徐子墨也不是个傻子。

见舅父舅母盯着自己的眼神如恶狼一般的闪闪发光,他浑身一个激灵之后,不由得开始背起了之乎者也,“孔子曰,孟子曰,老子曰,曰曰曰……”

第四百五十二章 亲戚

徐若瑾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时代的白事。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徐子麟会把那极其陌生的舅父舅母请来,因为杨氏的棺柩落地时,要娘家人撒铜钱儿,也要他们来定方位……

在这一点上,杨家舅父没敢出什么幺蛾子。

因为徐子麟从见了他们以后,一路上长了个心眼儿,没有让徐家的人抬棺,而是请梁霄用了梁家的人,更是由梁霄做总指挥!

这并不是徐子麟不孝,而是他忽略了某些死规矩,让杨氏的棺柩踏踏实实的落地,不出任何的麻烦,这才是真正的孝顺,对这一点,徐若瑾也很同意。

所以,梁霄冷着脸子吩咐事,杨家的舅父和舅母只能把欲出口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不敢多说半个字。

丧事顺利而成,几声爆竹的脆响,结束了整个丧礼的流程。

虽说起来格外容易,但折腾许久,太阳已微微西陲。

一众人准备下山归家了……

一路回到中林县,徐子麟准备带着徐子墨和儿子回家,与梁霄和徐若瑾分道扬镳。

杨家舅父冷了脸子不乐意了!

“子麟,不是舅父说你,就算你想把你娘的白事一切从简,却也不能连一顿饭都不吃吧?总不能连用酒洗手的事也省了吧?你这是对你娘的不尊重!”

杨家舅父怒斥,余光睹见梁霄和徐若瑾,“更是对姑爷和若瑾的不公平!”

“他二人一早就辛辛苦苦的跑来做事,梁家的下人都成了抬棺木的,你干什么了?徐家的人干什么了?一事无成,却还把最不该省略的事情都给省了,你这是针对我吗?我好歹也是你的舅父!”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开始翻脸不认人了,难不成,你打算这就撵我和你舅父回临县?连徐家门也不容我们进了?当年你爹还未做官时,你外祖父可没少拿银子供他吃喝拉撒,如今可倒好,这晚一辈的,就是不懂恩啊!”

杨家舅母在一旁溜缝儿,却又怕得罪了徐若瑾和梁霄,“姑爷和姑奶奶不要见怪,我们做长辈的,其实没那么挑剔,只是……只是这心里有点儿寒了,唉!”

一声长叹,还不忘抹一抹眼泪儿。

徐若瑾的心理已经翻了不知多少大白眼,与方妈妈对望一眼,方妈妈却面不改色,如寻常一般。

果真姜就是老的辣,自己可比不得方妈妈这般心态,若不是人死为大,为了给杨氏几分颜面,她早想甩脸子就走了!

徐子麟被这一番斥责,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心里哪有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他现在只想着徐耀辉和梁霄早间的话,还有涪陵王世子到底会不会找自己!

徐子墨在一旁装死人,跑去与顺哥儿谈论起拳脚功夫。

只可惜,他虽瘦了两圈,但对比正常体型来说还是个胖子,学起拳打脚踢,着实一狗熊跳舞,着实惹人发笑!

梁霄看向徐若瑾,只询问她的意思。

她若想搭理这什么舅父舅母,他就理,她若不愿搭理,那自当是转头就走。

他梁霄是从来没有什么规矩脸面一说的。

“家里突然出了很多事,大哥也是不明白的,我也是个不懂的,终归也不是常见面,不如去醉茗楼吃一桌,我这就吩咐厨子们做白席。”

徐若瑾开了口,杨家舅父舅母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那也要看大外甥是不是乐意留我们了。”杨家舅父故意找台阶下。

徐子麟看了一眼徐若瑾,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就请舅父舅母晚间留下用饭吧。”

“大外甥都这般说,我也不好不给脸面,杨家虽然是商户,却也是要个体面的。”

杨家舅父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徐子麟嘴角抽了几下,只能把那口气咽了肚子里。

徐若瑾吩咐了春草和顺哥儿先去一趟醉茗楼,她们随后才上了马车,缓慢的奔着那里行去。

杨家舅母有心与徐若瑾同乘一辆,笑着凑上前,“外甥女这马车瞧起来真好。”

徐若瑾微微点头,“是挺好。”

“里面可是还有什么摆设?这么大,是不是上面也能小寐片刻?这梁家的物件就是与寻常人家不同。”杨家舅母继续贴着话说,徐若瑾略有犹豫。

她是真不想与这位从未谋过面的舅母同乘,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看向了梁霄,梁霄斜了杨家舅母一眼,撂下那匹马给杨家舅父骑,他则钻进了徐若瑾的马车里。

徐若瑾略带歉意的朝着杨家舅母笑笑便撂下的车帘子。

杨家舅母被驳了脸面,心里冷哼一声,便听杨家舅父在喊她回去坐那一辆青布马车。

方妈妈见梁霄坐了上来便准备下去。

徐若瑾立即拽住她不依,“是不愿与那位舅母多说话,妈妈您下去干嘛,马车内又不是坐不下。”

方妈妈笑着看梁霄,“我是怕四爷觉得老奴碍事,那如火的目光能烧的我心里发慌。”

梁霄耳朵动了动,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倒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徐若瑾捂着嘴嘿嘿一乐,与方妈妈一同看起沿途的风景。

顺哥儿和春草早已吩咐好“醉茗楼”的酒席,范大掌柜知晓这是为了四奶奶娘家夫人的白事席,特意提早闭店。

待徐若瑾等人到“醉茗楼”时,桌席上二十二道菜已经摆好,空荡的酒楼内格外安静。

徐若瑾知晓范大掌柜会这般做,并没有觉得意外。

徐子麟进来一见,当即脸色怔愣,随后思忖权势地位对人一辈子的影响。

黄妈妈一心逗着徐少卿,徐子墨只躲着那舅父舅母走。

杨家舅母一进来便皱起眉头,“这什么酒楼?怎么连个吃饭的都没有?不会太破了吧?”

“闭嘴!”杨家舅父狠狠的瞪她一眼,“懂个屁?这是姑奶奶和姑爷有这份体面,酒楼提前结业,单备一桌白席!”

杨家舅母当即脸色发亮,走起路来都有些轻飘飘的。

众人落座,用酒洗了手,未等举筷子动餐,杨家舅母一脸谄媚的看向徐若瑾,“大外甥女,舅母听说,你是最会酿酒的,而且还开了两家酒铺子格外挣钱?你看,我和你舅父家本就是经商的,这等好事,别落了外人家,好歹让我们也能混上一口饭吃……”

“给两道酒方子,让我们也能卖一卖,可好?”

第四百五十三章 赖上

“放屁!”

“你再敢不要脸的说一句,小爷我撕了你的嘴!”

这句狠话不是徐子麟说的,更不是梁霄说的,乃是出自徐子墨!

徐子墨今儿很乖很低调,一是母亲没了,父亲失踪,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胡思乱想一通,还被徐若瑾几句警告敲打的体无完肤。

虽然如此,但徐子墨的心里却是暖的。

不管怎样,自己还有这个二姐,这倒不是徐子墨觉得有二姐给银子读书,他可以继续纨绔挥霍。

而是仍有这样一个关心并指点自己生活方向的人,他觉得自己不孤独。

本来二姐沉着,他便低调些也沉着,刚刚舅父舅母要求吃白席,二姐容了,他就忍了,反正只是吃顿饭。

可这一会儿,那十四年来从未见过几面的舅母,居然敢要二姐的酿酒方子?!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从人嘴里抢食!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他徐子墨可以退让装傻,但却不容别人欺负自己二姐,决不允许!

所以,他听了那句话当机立断就翻了脸,骂过之后,不忘瞪起自己的眼直视着那位舅母。

有本事再说一句?

小爷旁日里被称为混蛋,今儿还就混到底了!

杨家舅母听了徐子墨这话,气的眼圈一晕,当即脸色通红,结结巴巴没说出一句话!

杨家舅父撂了脸子,站起身怒斥道:“徐子墨!这是你舅母,你如何与长辈说话?你你,反了天了你!”

“我反了天也总比有些人不要那一张老脸强!”徐子墨冷哼一声,气的脸上肉直颤抖,“我二姐的酿酒方子值多少钱你知道吗?那是多么辛苦才做出来的,你懂吗?”

“张口便是给你两张方子,让你们吃口饭,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徐子墨气上心头,语速极快,“别跟我说什么你们是舅父舅母,是长辈,情分这个东西都是处出来的,不是你横在那里我就要敬着你,你们自己说说,在今天之前,见过二姐吗?”

“从来没有见过,更是鼓动过母亲不要给二姐好脸色看,这个我可曾亲耳听过,当时我不在意,可现在我很在意!”

徐子墨指着舅母道:“你还敢张口就要酒方子?我呸!你也还要这张脸?”

徐子墨在谩骂着,杨家舅父和舅母已经气的头皮发炸,只差一刻就要暴走了!

可暴走是在心里想想,他们之所以这一次前来,其实就是想巴结上徐若瑾,梁家若能复起,这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即便不行,卖一卖“灵阁”的酒,那也是一夜暴富啊!

他们是商人,而且是满身铜臭味儿的商人!

所以徐子麟提到杨氏丧礼,他们便立即连夜动身来了中林县。

杨氏位居其次,最重要的乃是徐若瑾的酒方子!

所以杨家舅父舅母纵使再气的暴怒,闻着银子味儿,也还是能把气忍下。

只是还要寻个台阶下!

“你居然还干过这种事?你糊涂啊!”杨家舅父立即瞪向他的女人,“你怎么能给我妹妹出这种主意?你猪油蒙了心吗?幸好妹妹没有听你的话,否则……否则岂不是失去一个大孝女!”

徐若瑾听到“大孝女”三个字,险些被一口茶噎着!

连连呛咳好几声,梁霄更是为她拍着背,半晌才缓了回来。

杨家舅母目光一瞪,“怎么能赖我?”

“不赖你赖谁?”杨家舅父怒斥之余,还不忘拼命的使着眼色!

杨家舅母脑子一转,便缓回神来,当即拍着自己大腿开始哭,“这也不能全赖我,还不是那徐耀辉对她有所冷落,我才给她出个主意,可那也不是针对二姑奶奶的,定是子墨听错了!”

“我怎么可能干出那么丧良心的事?我,我我若说了那话,我天打雷劈!”

杨家舅母生怕徐若瑾不信,壮了胆子许下毒辣的誓言!

嘴上说完,她心里却在不停的念叨着“老天爷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徐子墨撇撇嘴,“我不可能听错!”

“子墨,不要闹了。”徐子麟刚刚被梁霄目光制止,才没有开口阻拦徐子墨。

可这一会儿,他也不得不出面阻拦一下,否则这两个人若真缠上来,徐子麟还真的甩不掉。

徐子墨晃了晃脖子,闭嘴不言,可他却把椅子拽离杨家舅父很远,绝不再与他二人亲近!

“不过就是两张酒方子的事,怎么……怎么就闹的这么凶。”杨家舅母用眼泪攻势,只可惜,没人理她,哭也白哭。

徐子麟看向了徐若瑾,示意她是不是开口把这件事给个定论,哪怕是拒绝了,也是个结果。

因为那是她的东西,更何况,身边还有梁霄在,他也发自内心的佩服起这两位舅父舅母。

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徐若瑾长叹口气,端起茶来抿一口,缓缓道:“酒方子,我不可能出手,因为那是灵阁向世人讨饭吃的碗,您张口便要把我这个碗掰出个口子来,这事儿的确是过分了。”

“听到没有?胡闹!”杨家舅父训斥着舅母,随后给徐若瑾赔礼道:“外甥女你不要往心里去,她个没读过书的,见识短,什么都不懂,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是见识短,可这不也是家里的生意不好,就快吃不上饭了?!”杨家舅母红着一张脸开始了抱怨,“原本我也没有这个心思和打算,也是到了中林县听说二姑奶奶的酒铺子红火,所以才问了一句!”

“哪知道……”她声音哽咽,“哪知道才问了一句而已,就被骂成不要脸,见识短,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杨家吗?呜呜呜……”

“别哭,不许在外丢人!”

杨家舅父斥责之余,也有几分无奈,连连叹气,俨然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只等着徐若瑾心一软,给口饭吃了!

徐子麟被这二人折腾的眉头皱紧,满脸的不耐。

徐子墨除却一肚子骂街的话之外,没有什么可说的。

静了半晌,徐若瑾才开了口,“既然是吃不上饭,那我便做主,给你们一口饭吃,临县可以再开一家灵阁,你来做掌柜,不过我有要求。”

徐若瑾话音刚落,杨家舅父舅母满脸喜色,连连点头,“姑奶奶良善,姑奶奶的大恩大德都记在心里,只要能再开灵阁,什么条件都答应!”

徐若瑾看向梁霄,梁霄点了点头,她才平淡的道:“你们管铺子,一成干股,做还是不做?”

一,一成?

杨家舅父瞪大眼睛,这也太少了吧?!

第四百五十四章 发财

“开了铺子,我会定期让人送酒到铺子中,不必再找酿酒的伙计和师傅,你们只管卖酒这一件事就好。”

徐若瑾分毫不理二人讶异难看的脸色,继续道:“酒卖定价的银子,不许多卖也不许少卖,每半个月送酒时,我会派身边人跟着去理帐。”

“二姑奶奶,”杨家舅母一脸纠结,更有阴阳怪气,“虽说我们只是做个掌柜的,可我们只拿一成,您还不许多卖银子,这……这实在太刁苛了吧?您自己拿九成……”

杨家舅母抿了抿嘴,“好歹也算个亲戚,这说出去,外人岂不是觉得你太贪财,不中听。”

徐若瑾直直的看着她冷笑,“其余的九成,分成三份,三成归子墨,三成给少卿,其余三成归我,至于这其中是否还要分给其他夫人小姐的,就不用你们管了。”

“你也甭拿外人眼光之事来噎我,我向来是不在意规矩,不守规矩的,更何况,这个铺子是你们提议的,而不是我求着你们,若不是为了子墨和少卿,我根本不会理睬这个茬。”

徐若瑾话语说完,便脸色一冷,连徐子麟和徐子墨都愣住了!

这……这铺子是为了他们开的?

徐子墨哆嗦下嘴,想要说话,梁霄一眼瞪去,他则马上闭俩人嘴!

徐子麟咬了咬牙,三成股,说是给少卿,却不是给他这个当爹的,虽然心里酸溜溜,但徐子麟也不得不领徐若瑾这个情分。

“还用什么一成股弄掌柜的?让子墨去不就得了?”徐子麟开始当起了黑脸,“灵阁的酒有多少卖多少,一成股也是不少银子的。”

说罢,他斜眼瞪了杨家舅母一眼,摆明了不在意此时撕破了脸!

杨家舅父脸色一板,“徐子麟,你过分了!”

“哼!”徐子麟扭过头去不理睬。

“就这么过分!”徐子墨把话接过去,“酒方子是我二姐的,酒料也是二姐的,你们不过就是经手拿来卖出罢了,还拿一成的干股,居然不知足?”

“我可告诉你,虽然酒铺子是赚钱,可小爷我没这个钱也能吃喝拉撒,惹急了我,我当即就让二姐不再往临县的铺子送酒,友尽义绝!”

杨家舅父舅母吓了一哆嗦,还想再讨价还价,梁霄在一旁开了口:“酒铺子的事你们都去找徐子墨,此事由他负责,不要直接找上梁家。”

“姑爷这话说的寒心,怎么还不许我们登梁家门了?这哪里还是亲戚……”

杨家舅母委委屈屈的模样,杨家舅父连连捶腿感叹!

梁霄目光骤冷,吓的他二人一激灵,“能不能做?”

“能!”两个人连连点头。

“一成干股嫌少,那就拿半成,其余半成看心情给不给。”梁霄一句话让二人脸色当即慌乱,“姑爷,这个二姑奶奶,你们这……”

徐若瑾在一旁喃喃道:“别看我,我也只是为了兄弟侄儿,在家从夫,我都要听四爷的。”

“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赶紧回临县去准备,三日之后若没有筹备好的铺子,这件事就此作废!”

梁霄本就一身煞气,再朝二人一吼,俩人当即吓的立即起身,对视一眼,拿了东西就往外跑,“姑爷和二姑奶奶等着,三天一定来个好消息……”

两个人的狼狈逃窜,让徐子麟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去!

想到杨氏在世之时的苦算计,岂不是跟她们一样?

可那是自己的娘,如今却连这样的娘也没有了……

徐若瑾忍不住捂嘴笑,可笑过之后就是无奈。

徐子墨算了算银子有些心疼,在一旁与徐若瑾嘟嘟囔囔的抱怨起来,“二姐,你何必让他们经手灵阁的铺子呢?这……这明摆着就是心术不正的,弟弟知道你是想照顾我,可也不用非得让他们当什么掌柜的。”

“你傻啊!”

徐子麟在一旁忍不住发了火,“中林县已经有了灵阁,怎么可能再开一个,就算再开一个,你读书呢,能去管吗?就算让你管,你管得明白吗?”

“他们俩好歹也是个亲戚,更是想巴结着妹妹和妹夫,你只要把他们唬住了就行,用不着你操别的心!”

“更何况,这世道上,哪有可能你接触的都是顺眼的人?这对你是个考验,你懂不懂?”

徐子麟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让徐子墨嘎巴两下嘴,“我不行,那不是还有大哥你呢吗?你怎么不去当掌柜的?”

他的问话,把徐子麟说的一愣,待见徐若瑾和梁霄也在看自己,“我还有别的事!更何况,县衙里我还挂着差呢!”这纯是推脱的借口。

徐子墨看向徐若瑾,“二姐,这样的?”

“大哥怎么安排还论不着你操心,你该读书你就用心读书,酒铺子也不会有太多的事找上你,酒是有定价的,更何况给多少酒,给什么酒都是我说的算,他们也不敢怎么动歪心思。”

徐若瑾用手戳了他的脑门一下,“不是怕没银子读书么?这回可有了,若是你再贪玩读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告诉王教谕给你上重刑!”

徐子墨一张肥脸还没等笑开花就听到“重刑”两个字,立即苦成了烂冬瓜,“二姐,你够狠!”

徐子麟看了徐若瑾半晌,又看了看梁霄,思忖很久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这两个字能出口,他徐子麟也是有很大的勇气!

今儿见了这舅父舅母之后,他对徐若瑾也有了新的看法。

亦或许从最初,母亲对待徐若瑾就是错的,亦或许这个丫头真的命硬有福,才有今日的地位和成就。

可好歹,她还顾念着自己的儿子和子墨。

那杨家的舅父舅母还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呢,可又如何?

不管这个徐若瑾的身上是否跟自家有血缘,情分是存在。

情分这两个字,无法抹煞。

杨家舅父舅母离开之后,这一顿饭吃的倒算安静祥和。

用过之后,众人离开醉茗楼,徐若瑾和梁霄上了马车,徐子麟和徐子墨才带人回了徐家。

想到梁霄今儿发火撵人,徐若瑾的眼神笑眯眯,“有你在身边,真好……”没他在,那两个人还真难缠。

梁霄摸摸她的脸,只拥住她不再说话。

她想解开对徐家人的心结,那他就帮她解,只要她能开心的笑。

徐若瑾窝在他的怀中,只感觉心里那一把锁消失不在了。

她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安顿好子墨衣食无忧,对徐少卿那个小家伙,终归是她曾亲手接生的,更是徐家的长孙,她也有了交待。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把之前与徐家的怨都一次剪断,她也能轻松的去面对往后的生活!

而此时此刻,杨家舅父舅母在马车上算着半成股能拿多少钱!

待算到这半成股赢利的数目也比他们现有的铺子多出十几倍时,两个人的目光烁烁发绿!

杨家舅父狠狠的抽了他女人一巴掌,“你个贱人居然去惹那梁霄,否则咱们能拿一成!”

“我我,我不是想多要点儿?”

杨家舅母挨了打都没有发火,脸上满是喜色,“一定要伺候好那两位祖宗,心情好了,那半成还能给咱们,发财了,这回真的是发财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偷摸

徐若瑾与梁霄回了梁家,梁霄依旧是去了大书房,月黑风高之时,再偷偷摸摸的溜回来。

两个人凑了一张床上,默对无语,徐若瑾若是忍不住窃笑,梁霄便用自己的唇堵住她的嘴。

只可惜,每次惩罚她之后便是自罚,一盆凉水泼下,两个人翻身睡觉。

而清早徐若瑾醒来,洗漱过后,便看到梁霄又是一张憋闷的阎王脸从院外进来。

徐若瑾除却心疼之外,心里也是暖和和的。

换成其他人,恐怕做不出这种事来吧?也只有梁霄这么奇葩的人才干得出来。

一同用了早饭,徐若瑾便开始帮着梁夫人做请柬一事。

只是梁霄归来,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麻烦了。

对外应酬一事由他担起责任,与王大总管商议亲事的细节也用不着梁夫人出面。

更何况,梁霄归来,张纮春再没有下手动私心的机会。

因为严弘文也走了,夜微澜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又格外瞧不上他,梁霄那一双充满煞气的眼睛瞪去,张纮春快连魂儿都飞了,哪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而且事情紧急,梁霄不知从何处借来二十个帮手,四人一组,一共负责五组事情,连梁夫人都成了空闲的人,只应对着前来贺喜添妆的夫人小姐就可以了,其余事完全不必插手。

就这样过了三天,徐子墨让顺哥儿递来个消息,杨家舅父舅母这三天里已经把新酒铺子筹办好,只等徐若瑾一句话送酒过去了。

徐若瑾倒是讶于这二人的神速!

而后再一想,杨家终归历代都是商户,对筹办铺子这等事可谓手到擒来,根本不用话费什么额外的心思。

给禾苗写了个条子,让她找几个伙计去一趟临县,也借这个机会给徐子墨壮一壮门面,否则就杨家那两个人,沾上毛就能变猴上树,徐子墨是拿捏不住的!

事情办完,徐若瑾便轻松惬意起来。

梁霄回来,有什么事都由他操办即可,她自己已经连脑子都不乐意动了。

这或许有些懒,可懒人也是福,她就趁着他在的时候懒这么一会儿,又有何妨?

起码懒的很踏实快乐……

徐若瑾在这里犯懒舒坦着,可中林县里却有人不能舒坦。

譬如碧娘子!

上一次她鬼迷心窍,帮了严弘文一把,总想找个机会再与徐若瑾把这件事弥补回来。

可谁成想没过几天,就传来徐家夫人过世,徐家老爷失踪的消息!

她那时再想进梁家的门去解释什么都已经晚了!

可碧娘子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三番几次的递帖子,只可惜梁夫人和梁四奶奶都不肯见她。

至于她们府上三小姐的衣装和下人们的衣装,她更是用最好的料子以最快的时间做完亲自送去。

也是大管家忠叔接待的她。

吩咐婆子们逐件检查妥当,才送去让夫人和其他人试装。

试好了便给银子走人,多一句话寒暄的客套话都没了。

碧娘子当即心一沉,暗叫自己完了完了。

只怨怼当时不该听信严弘文的一面之词,更是受了他的诱惑,想去京都开绣坊。

如今他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己和“缘绣坊”还怎么在中林县过下去?

虽然外人都不知道,但她这两次去梁家没能进去门的事,已经陆续的传开了,连袁夫人都把她叫过去好生问了一通……让她千万不要惹了梁家的人,因为如今涪陵王府的世子都已经亲自来了,这时候惹了梁家,袁县令都保不住她!

碧娘子听了这话,不得不心头苦笑。

袁夫人也着实把县令府看的太重要了,这会儿功夫,梁家还会在意什么人?

而她也没什么可指望的,只等最后一次送衣装时,赖了梁家门口争取见一次徐若瑾。

不把话说开了,她着实心里不能踏实!

更何况,梁霄已经回来了,这更让碧娘子内心忐忑不安,只感觉危险濒临。

只是徐若瑾这会儿还没心思搭理碧娘子。

因为梁芳茹要提早离开梁家,梁家已经忙碌不堪,没有了旁杂的心思,纵使她想整治碧娘子一下,也都要在梁芳茹嫁出之后,不会在这个时候动脑筋。

而且,徐若瑾正在对着手中的信发愁。

这个信是蒋明霜派人送来的,她已经到了中林县,只等与徐若瑾见上一面了。

徐若瑾之前曾收到过她的来信,那时思忖许多,却仍是要见她。

可这期间发生的种种事,让徐若瑾心里又起了犹豫。

她看到蒋明霜信件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这件事的背后又是严弘文和蒋县令!

否则,蒋县令怎么可能允许蒋明霜来找自己?

但蒋明霜与自己之间的情分还有多少?徐若瑾扪心自问,这个情分不少,那是她最艰难之事,交下的这么一位闺蜜,而严弘文之所以盯上她,似乎也是因为自己。

那自己还有什么原因能够推托,不见她?

不管事情的背后有多少人的刻意策划,可她徐若瑾就是徐若瑾,蒋明霜就是蒋明霜,她们之前的友情能存留多少,一面之间,足以决定。

“我见她。”

徐若瑾下了决心,喃喃自语,见方妈妈在看自己,她苦涩的撇撇嘴,“我应该见她!”

方妈妈微微一笑,让红杏去门口传了话。

红杏告知蒋明霜随行的小厮,小厮则连忙跑回客栈去传消息。

徐若瑾立即让杨桃和春草把屋中收拢干净,更是摆好茶海,拿出最好的茶,等候佳人到来。

红杏有些挠头,“四奶奶,奴婢告诉那小厮,小厮说晚间再来传消息何时拜访,您现在就预备上了,是不是太早点儿?”

“不早。”徐若瑾对此很是坚定,“她不会住的离梁家太远,得了消息,更是马上就会来,一个时辰,不出一个时辰一定会到。”

红杏不明白四奶奶为何如此笃定,索性只做事,不再多说什么,可她的心里却对此仍有犹豫。

那位蒋家小姐最快也应该明日到的,会得了消息就进门?

物件刚刚摆好,便有二门的婆子过来传话,“蒋家小姐拜访四奶奶……”

徐若瑾一声“快请”,随后笑着到院门口去迎,红杏满脸惊讶,看看计时的沙漏,可才过了小半个时辰而已,这么快?

微风拂过,卷着几日夏日的慵懒,徐若瑾素色青裙随风拂起,发丝飘荡,远远看她,似乎有几分脆弱单薄。

可她的心却比任何人都坚定,因为她是徐若瑾!

第四百五十六章 约定

远处一顶轻巧的轿辇上有一位秀丽的佳人在翘首望着前方。

蒋明霜想着即将就要见到徐若瑾,她的心里很是复杂。

她也是近期才知道,原来自己要嫁给严弘文为侧妻,是因为自己乃徐若瑾的好闺蜜!

这个事实让她震惊无比,而震惊之余,再听父亲的猜测,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更明白为何徐若瑾与梁霄离开景延县之后,对自己那般的疏远!

这个事实,是她永远想不到的事实!

所以她要亲自来与徐若瑾见上一面,她不希望失去这个朋友!

想着临来时,父亲对自己的悉心叮嘱,蒋明霜的手紧紧攥着,修长的指甲抠的肉发疼!

她对不住徐若瑾……

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她蒋明霜被当成一个交易的工具,她自己也茫然了。

想着严弘文与自己见过的几面,都是那般彬彬有礼,那般亲昵有度,蒋明霜猛的甩甩头!

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

她必须要见徐若瑾,解释清楚才行!

可越要见到她,蒋明霜的心情越沉重。

她会不会不理睬自己?不再有之前那般亲昵的感情?

婆子们抬着轿辇走的很快,但却比不上蒋明霜砰砰乱跳的心脏!

就快见到她了……

那不就是她?

远远看着院门口有一道消瘦的身影在等待自己,又离得近些,便看到了她脸上绽放的微笑!

她在对着自己笑!

蒋明霜的眼圈红了,湿润了!

她抹了一把脸,笑了起来,而蕴含的泪珠儿也顺势而下。

轿辇落地,徐若瑾看着蒋明霜通红的一张小脸,过去紧紧的抱着她,没有多说一个字!

蒋明霜忍不住哭泣,将小脑袋扎在她的怀里便失声痛哭!

她的眼泪,洗刷了徐若瑾心底的那一丝隔阂,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哄着道:“好端端的不见面,见着我了就开始哭,这让我如何是好?若是被蒋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严弘文那位即将上任的驸马爷再主动的过来找我麻烦,我可受不了!”

“你就会胡说八道!”蒋明霜抹了抹小脸,却比刚才更红了。

因为徐若瑾直截了当的提了严弘文的名字,让蒋明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儿。

“我也只能胡说八道一下了,否则还能干点儿什么?”徐若瑾伸手抬着蒋明霜的小脸看自己,“我得多瞧瞧你,否则你嫁去京都,我就见不着了!”

“我宁可不嫁。”蒋明霜说的是气话,因为她说的不算。

徐若瑾笑着挽起她的手便往屋中走,“别傻了,先进屋吃茶,我可是拿了最好的茶叶出来,旁日里都舍不得喝呢。”

“那我可得多吃两杯!”

蒋明霜说着话,就与她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几句调侃,她们之前也没了那一层顾忌,索性无话不谈,无不可说。

蒋明霜把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撵了出去,一个都不许在屋中呆着,红杏引着众人去了隔壁的厢房吃点心,徐若瑾身边也只有方妈妈和春草二人。

蒋明霜看了看徐若瑾,也没再嘘寒问暖,直接说起自己的婚事来。

“……之前得知父亲要我嫁给严弘文为侧妻时,我就曾纳闷过,为何你的亲事脱不开严家人,连我的亲事也要与严家人有关。”

“父亲告诉我,是因为他成为景延县的县令,严家人有意交好,我也便信了。”

蒋明霜说此话时,一直在低着头,看面前茶杯中漂浮不定的叶子,“而后,父亲一遍又一遍的问我与你是否有联系,而且对灵阁很是殷勤,我便开始纳闷起来。”

“是我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父亲和母亲说的话,才……才知道,原来他娶我为侧妻,是因为我与嫁给梁霄的你是好姐妹,是……是好友!”

蒋明霜猛然的抬起头,“若瑾,在这之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听他的,对你问长问短,问梁家的动态和消息,我只期望,你不要因为此事不理我,好,好吗?”

徐若瑾笑着看她,“我何时说过不理你了?”

蒋明霜嘴唇一动,“你前些时日不肯回我的信,难道不是?”

“让你说的,怎么好像我是个负心汉似的,好别扭。”徐若瑾故意调侃,让气氛更活一些,其实也是在转移那个话题。

她并不想听到“严弘文”这三个字……

蒋明霜知道她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顿了半晌,问道:“不行,我还是要你给我个答案,不然我不舒服。”

徐若瑾瞪她一眼,蒋明霜虽畏惧,却仍看回来!

“好吧好吧,我服了你!”徐若瑾知道蒋明霜的骨子里也有韧劲儿,否则当初她们二人也不会一面就成为好友。

“这件事我最初刚刚知道时,的确很惊讶,惊后便是气恼,让我心里始终有个结。”

徐若瑾一边为她倒着茶,一边说起自己的心路历程,“而我,梁家,严弘文之间是不可解的一个结,这个事你也没必要知道,因为我不能说。”

“我不逼你,我只听你能说的!”蒋明霜急忙补上一句。

徐若瑾笑了笑,继续道:“而我从景延县回来,家中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的事,让我已经忙的快忘记自己是谁,而这一次,父亲失踪,母亲过世,让我突然警醒,我不应该这样活着。”

“看到你的信,我犹豫过,我是怕你变了,变得我不敢认识你,可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是我错了,我瞧低了你,你蒋明霜不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只是,有些事我们都无能为力!”

徐若瑾最后一句沉重的蒋明霜又掉了泪,“我才不是你想的那么坏……”

徐若瑾撇撇嘴苦笑,“所以,从今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你我之间,不要提两个名字,就能作一辈子的好朋友!”

“哪两个名字?”蒋明霜急问。

徐若瑾坚定的道:“严弘文,梁霄。”

“还得加上我爹。”蒋明霜把自己父亲也添入了二人谈论中拒绝出现的人物,徐若瑾哈哈笑了起来,“这若是让蒋县令知道,岂不是要怒气冲天!”

“这是我在为他减罪。”

蒋明霜说的格外认真,徐若瑾与她对视片刻,点头道:“好!”

第四百五十七章 别离

几声欢笑,消除了二人心头的芥蒂,再谈起这段日子的喜怒哀乐,俱都是一喜皆喜,一悲同悲。

这种畅快的感觉,徐若瑾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哪怕梁霄在门外看了她半晌,她都没有发现。

春草一脸无奈,“四爷,四奶奶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她是怕梁霄生气。

梁霄点了点头,“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别让她们忘记吃饭。”留下这一句话,梁霄转身离开了“若霄轩”。

春草怔了一下,缓过神来,四爷都已走远。

她笑眯眯的望向屋中说的正欢的四奶奶,心里不由替四奶奶高兴,有四爷这么疼她的男人,也着实不易了!

徐若瑾正在与蒋明霜说着与侯夫人的交锋,以及梁芳茹被退亲,又被侮辱的几段经历。

“虽说刚刚说好,不再提什么严家,可我却很担心你。”

徐若瑾收敛了笑容,“严弘文终归要成为驸马,而你乃是侧妻,这在地位上,就低了一格,而那位严夫人据说出身于国公府,性格极其怪戾凶狠,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蒋明霜顿了下,点点头,“我终归就是交易的工具,身不由己,我只能做好我自己。”

“也是我连累了你。”徐若瑾这话不是寒暄,而是发自内心。

若自己与蒋明霜不是好友,严弘文或许也不会对她动什么心思。

对于那等人来说,他的心中没有情分,只有交易。

蒋明霜连忙摇头,“怎能是你连累了我?这话若是再说,我可就生气了,是我没本事,拒不了这段亲事。”

“待我回去,就不被允出家门了,再过些时日便要进宫参加选秀,那时会被指给严家做侧妻,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蒋明霜咬了咬牙,“终归是赐婚,想必严夫人也不会太责难我。”

徐若瑾怔了下,没敢再给她泼什么冷水。

因为她的心已经很寒很冷,再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不是闺蜜的作为。

“我只求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徐若瑾又为她倒了杯茶,蒋明霜却挡住她的手,“终归今儿见面,来日不知何时能再见?不如喝一杯!”

“我可是很馋你当初亲手调兑的酒呢,也是那时,梁霄就盯上了你。”

蒋明霜嘴角含笑,“人世间的缘分,真的说不准,你守孝,你吃茶,我喝酒,我真的馋了,你就容我放纵一次,好吗?”

徐若瑾看着她,她的目光中有期待,有不舍,更有着对未来日子的迷沌和抗拒……

蒋明霜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或许早已猜出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日子。

放纵一次?

那就放纵一次吧!

谁让两个人的这段友情中掺杂了许多不应发生的纠葛,或许,这就是命!

请方妈妈把已经锁在柜子中的酒具酒壶都拿了出来,还有一瓮梁霄放在此处的酒。

可若是这般就给蒋明霜用,恐怕只舔一口,蒋明霜就得醉了过去。

徐若瑾又拿了些许勾兑的米酒和些许晒干的花朵,重新为她调制。

调两杯她能入口却又不醉的酒。

“竹叶香!”蒋明霜在一旁挑选着她最喜欢的口味。

徐若瑾撇撇嘴,“还没醉呢就开始耍赖了。”

“也就只能与你撒个娇罢了,快调,我最喜欢这一种。”蒋明霜把竹叶推到徐若瑾面前,便双手杵着小脸巴巴的看着她。

徐若瑾无可奈何,燃起了蜡油灯,煮上了一小碗米酒,随后把梁霄的酒当了酒引子,加了些许补气血的药料。

待酒煮沸了,她便立即关火,撒上几片青竹叶。

竹叶被烫熟,反而比熬煮的香气更加浓郁。

拿了小酒盅,为蒋明霜倒了一杯,蒋明霜捧起来轻舔一口,啧啧两下,随后一饮而尽!

徐若瑾瞧她这副模样有些急,“你可悠着点儿。”

“没事,我不怕醉。”蒋明霜的小脸瞬间通红,“我,我还要,要茉莉香。”

徐若瑾看了看她,有些犹豫。

蒋明霜凑合过来,拽着她的手臂摇摆不停,“就依我一次,我也只能求得动你了。”

徐若瑾心里一酸,手也是一抖。

又为她煮上一杯茉莉香的酒,蒋明霜仍旧一饮而尽!

接二连三的几杯下肚,徐若瑾不容她再喝了,“再喝下去,你就真不用嫁了。”

“那岂不是更合我心意?”蒋明霜只差分毫便醉的睡过去,“若瑾,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的,对吗?”

这个时候,她又问起这样的话。

徐若瑾很是肯定的点头,“对,永远都是!”

蒋明霜嘴角含笑,“我不会因他出卖你的,永远不会!”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便闭上眼睛,真的睡了过去。

徐若瑾哭笑不得,笑容中也有几分无奈。

与方妈妈一同,把她拉扯到椅榻上躺好,春草便去厢房叫了蒋家的丫鬟婆子过来。

吩咐好随行的小厮备马车,蒋家的婆子们抬着蒋明霜进了马车内,可脸上那副羞愧丢人的表情没有收敛,在旁人家醉成这副模样,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岂不会大发雷霆!

徐若瑾看着那几个人,脸色一冷,警告更带着些许威胁,“都是伺候你们小姐的,好听的我就不说了,那就说几句不好听的,这次是我没拦住她,灌醉了你们小姐,过错在我,若是谁敢出去胡说八道,我自要找她问问!”

“而且,你们将来或许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婆子,那就更该注意,也要明白,谁才是你们的主子,别跟随在她身边还另有异心,哪怕是对你们的老爷夫人,那也不行!”

“不是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号,自当知晓我是什么性子,说的出我做得到,没错,这话就是警告你们。”

徐若瑾说完,慢慢的把每个人都看入眼中,“陪着她来此一趟,也都辛苦了,因我守孝食素,没能招待好各位,那就各自拿了红包再去填补填补肚子吧。”

徐若瑾说完,看向春草,春草立即递过去二十几封红包,其中每个红包里都是五两银子。

摸着红包的重量,丫鬟婆子们的脸上除却惊,便是喜,“梁四奶奶的话奴婢们都懂,这是自家的小姐,哪敢乱说。”

“您是不知道小姐的脾气,动起狠来,也是吓人的。”

“自当要护着主子,否则岂不是狼心狗肺……”

“谢梁四奶奶赏!”

听得差不多,徐若瑾便让她们快些离去,她是惦记着蒋明霜稍后别再不舒服,早些回去安心的躺着,或许也能睡个踏实的好觉。

徐若瑾望着蒋明霜消失的方向很久,她的肩膀被一只大手拥住,“回吧,她醉了离去,免了离别的伤感,岂不是更好?”

第四百五十八章 伤感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心里更伤感些,却也知道蒋明霜正是这个意思。

“可是心里怎么还是很苦涩呢?”

徐若瑾靠在他的怀里,撒着娇。

梁霄望着她苦涩的小脸,挑眉道:“是不是该说一下你用了我的酒一事?”

徐若瑾吐了舌头,“那也是我酿的啊,怎么能算成你的。”

梁霄嘴角抽搐,“你还有理了?”

“本来就是,你不讲道理。”徐若瑾撇撇嘴,“再说,只是给蒋明霜喝了一点点,至于这么小气吗?她的醋,你也吃?”

梁霄牙根儿痒痒,跟这个女人完全讲不了什么道理,更是几句话就被她噎的还不了嘴!

单手把她夹了怀里,梁霄阔步往主屋走去,“很久没酒浴了,伺候完你的闺中密友,该伺候你男人了……”

“啊?”

徐若瑾一怔,随后便被晃悠的七荤八素,“梁霄你快放我下来!”

“别闹了,我错了还不行,放开我。”

“……小气鬼,至于吗?男人这么小心眼儿很不好的!”

“我错了!”

徐若瑾软硬兼施都没成功,进了屋就被梁霄扔了床上,随后便见梁霄在脱衣服。

“喂你别胡闹啊,我今儿虽然是动了酒,可我一滴都没品,好歹我是在守孝呢,你别乱来!”

徐若瑾躲了床角,退无可退,就看他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褪去,脱了个精光,“,我刚刚说了,我是准备酒浴!”

“还不起来烧热水,太色了,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梁霄啧啧几下,转身去了净房!

徐若瑾呆若木鸡僵在床上,再看自己用被子挡住身体的模样,当即脸色赤红无比!

居然说自己色?他,他就是纯报复,坏蛋!

心里骂着,却也气鼓鼓的下了床去为他烧热水,煮药酒!

净房内氤氲热气腾腾,酒气夹杂着热气,让徐若瑾的小脸通红无比。

只是一边看着梁霄浸泡酒浴,一边撇嘴不忿,怎么就被他说成色女了?

明明就是他栽赃陷害,故意逗弄自己,只可惜自己还上当了!

可他那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站了那里就脱衣服,谁知道他想干吗

更何况,他又是个不吝规矩的,从来做事都奇葩,谁知道他会不会忍不住……

想到那里,徐若瑾的脸更加滚烫,舀起一瓢水朝着他的头上淋去,“坏蛋!”

一瓢热酒加水泼下,连梁霄都忍不住咬了牙。

可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梁霄也只能忍了,还不忘念叨一声,“舒服。”

徐若瑾立即凑上前看他是否被烫坏了,见他没有大事,才算放了心,“死鸭子嘴硬,明明被烫到了。”

“你不心疼?”梁霄侧头望着他,徐若瑾抿抿嘴,却没正面回答,“臭美!”

梁霄捏了一把她的鼻子,“口是心非!”

“咳咳,呛死我了,你知道我酒不行……”徐若瑾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忍不住先跑出了净房!

“这个家伙,太坏了!”徐若瑾用手帕擦了半晌的鼻子,才冲到净房门口朝他喊,“我不进去了,死也不进去了!”几件换洗的衣裳扔进去,她便关好了净房的大门!

嘴上虽骂着,可她却知道,梁霄是不想让自己陷入在与蒋明霜分别的伤感中。

他知道自己其实对蒋明霜有着深深的愧疚感,特别是蒋明霜追到此地前来,执意留下无论何时,二人的友情不变这等话。

徐若瑾承认,她心底的确是很愧疚,更加深了对严弘文的忌恨!

可与严家的关系越是恶劣,蒋明霜越难做人。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更让她陷入进去。

只是梁霄这个家伙全给搅和了,被他折腾一通,似乎也没那么伤感和烦躁了。

“讨厌!”徐若瑾嘴上骂着,心里却很甜。

只是还没等她心里甜个痛快,便见到红杏从外一脸抽搐的进了门,更是说出一件让徐若瑾浑身炸毛的事,“四奶奶,姜家的那位大小姐来了,正在夫人的院子里呢,想要见您!”

“姜家大小姐?姜婷玉?!”徐若瑾牙齿咯咯打颤,“她不是跟随着姜家大老爷都离开中林县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奴婢哪能知道呢。”红杏耸了耸脖子,“那您到底是见还是不见?看白芷那一副苦涩的模样,好似她又把夫人给折磨疯了,否则也不会来找您了。”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偏偏自己不待见的人屡屡冒泡,这真是不给人好日子过了!

而且这个姜婷玉,是最棘手的一个人。

因为她不但是太阴县主的外孙女,而且还是姜家的人,其他人家就罢了,徐若瑾都不怕撕破脸皮闹掰了,可对姜家来说,这份脸面着实要给的,毕竟梁家的情分不一般,总不能因为一个姜婷玉闹翻了脸。

也正是因为如此,梁夫人才束手无策,可她都束手无策了,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徐若瑾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难不成,还要再来一碗苦药汤子把她吓唬走吗?

要不要再去请曹嬷嬷出面呢?

徐若瑾正在心中思忖,梁霄已经从净房中出来。

即便已用清水冲洗,但他身上仍有淡淡酒气,那味道已经深入他的肌肤,永远存在。

好在不是浓郁的醉酒气,而是淡淡的酒香,并不惹人讨厌,反而有好奇之感。

徐若瑾眼前一亮,巴巴的看着他。

梁霄一出净房的门就看到这副表情,顿时知道她又有什么事要求自己,“有事?”

徐若瑾立即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嗯嗯嗯,有事!”

“说。”他仍惜字如金,直接把未擦干的头发甩了过去,徐若瑾立即上前拿起毛巾为他擦着,“那个……有人来了,在母亲那里,说是想见我,要不……你陪我去一趟?”

徐若瑾没敢说是姜婷玉,因为她怕梁霄会立即拒绝!

未提人名,梁霄已经黑了脸,“谁来了?”

“那个……就陪我去一趟。”

“不说不去!”

“是姜婷玉。”徐若瑾微声三个字吐出,就见梁霄猛然转身瞪着她,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好似要吃人一般。

徐若瑾被吓了一跳,也没了心虚的劲头,硬气起来,“不去就不去,至于听到这个名字就那么大反应吗?不就是人家喜欢你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你还怕别人心仪你?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对,我都没在意呢,你先发火了!”

徐若瑾叉着小腰,格外有理,梁霄的脸色更加很沉,“你再说一遍?你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第四百五十九章 醋味

不在意?不对么

徐若瑾看着梁霄凶巴巴的目光瞪过来,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念头。

可她茫然无措的眼神,让梁霄更是气愤不已,“你真的不在意?真的?”

“我宽容大度不对吗?何况你又不喜欢她。”徐若瑾眨么着眼睛,径自纳闷,可这话一出,梁霄已是快气爆了,“我不喜欢她是其次,可你却不在意?你还拉着我去当挡箭牌?嗯?”

“那我该怎么办?我又拿她没辙!”

徐若瑾摊手无策,“你说我该怎么办?我都让你弄糊涂了!”

梁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气势汹汹便出了门。

徐若瑾看他的背影一脸纳闷,“这到底怎么了怎么跟抽风似的。”

春草,红杏和方妈妈在旁边已经一脑门无奈的汗。

红杏实在忍不住了,“四奶奶,您也太不懂情趣了,四爷就等着您说一句在意,等着您吃醋呢,你却说毫不在意,那心里岂不是没有四爷?四爷哪能不生气。”

“这怎么能一样?”徐若瑾也惊了,“他又不喜欢那姜婷玉,我还在意她干嘛?他若喜欢,我或许会有几分在意的。”

方妈妈都忍不住埋怨两句,“您是这么想,可四爷哪会这么想,你呀,旁日很聪明的伶俐心,怎么就在感情的事上犯糊涂。”

徐若瑾瞠目结舌,再看春草,也是一脸无奈,因为春草寻常就在自己身边,是最懂自己的了,如今连她都这副表情,难道自己真的对感情一窍不通?

来不及多想,徐若瑾一个激灵就往门外跑,“快去,那个活阎王可别把姜婷玉给活吞了,那可终究是姜家的大小姐,这会儿别出什么乱子!”

此时的“福雅苑”从梁霄踏进门的那一刻便坠入冰窖,冷的让梁夫人都忍不住打哆嗦,原本寻思来个应酬姜婷玉的,她便立即离去,可看梁霄这副架势,她是实在不敢走。

这老四到底是怎么着了?

进门就坐在姜婷玉对面的椅子上,一副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人家,若是眼神真能杀人,恐怕姜婷玉已经千疮百孔了!

姜婷玉这会儿也有些害怕,很想往梁夫人的身后躲。

刚刚看到梁霄,她便心花怒放,上前嘘寒问暖的客气着,更有些自作多情,以为梁霄知道自己来了,特意过来说话。

见到梁霄坐在自己对面,她更是羞涩的轻咬着唇。

这么多年,她一直迷恋的他居然肯看自己了,在这之前,梁霄向来是将自己视若无物,如今,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好了?

姜婷玉一直在做着梦,可当她发现梁霄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哪怕梁夫人问上几句,他也一概不理,只那样目不转睛的冷冰冰看着自己,姜婷玉感觉出不对了。

她一句接一句的没话找话,梁霄根本不搭理,只那般瞧着她,身上煞气极浓,吓的姜婷玉不知所措,更是一动都不敢动,更是连哭都不敢了!

“梁霄,你到底想干嘛?你倒是说句话啊!”

梁夫人也有些急恼,见梁霄仍旧不理睬自己,只能转头吩咐烟玉,“去把你们四奶奶找来,这个活阎王到底是怎么着他了,进门就这一副冷脸子,这是想吓死谁怎么着,我这颗心都快调出来了!”

烟玉听了,也是满脸苦涩。

因为她要出门的话,要么是从婷玉姑娘身后绕过去,正被四爷的冷眼神瞄中,可不从那边走,就得从四爷身后过去……那岂不是更可怕!

除此之外,没第三条路了,这实在难为人啊!

以前还真没见过四爷发这么大火,如今看来,这股冷暴力实在可怕,恐怖至极!

正在烟玉犹豫之时,就见门外有了声响,伸着脖子探头望去,正看到四奶奶从外匆匆进门。

“夫人,四奶奶来了!”烟玉说此话时透着一股惊喜,梁夫人纳罕的看了烟玉一眼,才望向门口。

这丫头不是一向惦记着嫣儿的么?何时见到徐若瑾也这么亲了?

徐若瑾快步的进了门,不等给梁夫人请安,就看到梁霄正目不转睛的等着姜婷玉,那副吓人的模样让徐若瑾都惊了半晌!

徐若瑾立即挡在两个人的中间,把梁霄杀人一般的目光挡住,先为梁夫人行了礼,随后看向了姜婷玉,“刚刚听丫鬟过去传话,才知道婷玉姐姐来了,还以为你回了京都,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呵呵。”

最后两声“呵呵”僵笑,连徐若瑾自己都觉得虚伪。

姜婷玉看了看徐若瑾,嘴唇动了动,“哇”的一声就啕嚎大哭,可她这一哭,不仅把徐若瑾吓着了,更是把她自己也吓着了!

侧身,正对上梁霄投来的冰冷目光,姜婷玉只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捂着脸便往外跑,吓的姜家下人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撒腿便追……

叽里咕噜一通折腾,姜家人全都离去。

屋中只剩徐若瑾,梁霄和梁夫人三位主子。

徐若瑾转身看向梁霄,梁霄站起身,眨了眨眼睛,“干瞪眼的确是个功夫。”转身看向梁夫人,“还要与王大总管商议世子回程一事,先告辞了,晚上再来与母亲说具体细节。”

话罢,梁霄大步流星的迈步离去,只剩徐若瑾与梁夫人二人呆若木鸡的对视了半晌!

“他,他这是闹的哪一出?”梁夫人瞪大眼睛,问着徐若瑾。

徐若瑾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能怎么解释呢?

说梁霄就因为自己的一句“不在意”发了火?那自己就得被婆婆骂的狗血喷头。

“我也不知道,刚刚知道姜婷玉来了,四爷正在净房沐浴,我就嘀咕了两句还在守孝,怎么能来母亲这里见她……谁知四爷就这么冲过来了,我心里放不下,这也跟着就跑了过来。”

徐若瑾一脸无措的解释,让梁夫人半信半疑,“就这样?”

“是啊,就这么点儿事,这事儿也赖我,就不该多嘴嘀咕那么几句,这不归根结底还是来了您的院子。”

徐若瑾一副愧疚的低下头去,她也的确是愧疚,因为编了谎。

梁夫人一拍脑门,险些晕了过去,一副不耐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先回吧,唉,这……好歹闹这么一出,姜婷玉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黏上来了,抓紧把你三姐的事办妥,别出什么差错!”

徐若瑾立即点头领命,随后离开了“福雅苑”。

迈步离开的那一刻,徐若瑾长舒了好几口气!

想着梁霄刚才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绝了!

第四百六十章 不懂

徐若瑾本以为梁霄晚上好歹会露一面,只可惜直至她洗漱躺了床上,这个家伙也没有踪影。

不会真生气了吧?

晚间吃饭的时候,方妈妈,红杏和春草包括杨桃,四个人还忍不住帮自己又重新分析了一遍这个事情,只让徐若瑾觉得头大如斗!

男人的心思真奇怪,不在意也不对,在意还被嫌小气,到底让她怎么做?

更何况,姜婷玉这等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她为何要在意呢?只是自己的想法被方妈妈等人全票鄙视后,她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一个现实。

她的确对感情一窍不通!

既然不懂,那就学呗?只等那个家伙回来后与他好生说说,可谁成想,他居然还不回来了!

不回来拉倒,睡觉!

徐若瑾气鼓鼓的闭上眼睛,也不知何时才睡着。

半夜,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拽到一旁,朦朦胧胧的翻身一瞧,正窝了他的怀里。

闭着眼睛,徐若瑾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回来了,呼……”

吐了三个字,她就又睡过去,梁霄轻轻扯了下她的耳朵,徐若瑾皱眉的摇了摇头,呢喃着,“别动,别动。”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看着她那副贪婪的睡姿,梁霄看着她也着实没辙!

怎么娶了这样心大的一个女人?

晚上与姜必武见面喝酒,姜必武在抱怨被家中的女人缠的烦闷不堪,夫人闹完小妾闹,小妾闹完丫鬟闹,更是一堆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是不是又拈花惹草。

可自家这个?压根儿就没那份心。

梁霄“嘶”了一声,满是无奈,他虽喝了不少酒,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又开始逗弄睡成小猪一般的她。

捏捏鼻子,扯扯头发,摸摸索索……

终于,徐若瑾被他折腾醒了!

“你打击报复!”

徐若瑾醒了便坐起身撅嘴瞪她,“有什么事不能明儿一早再说,偏要把我折腾起来,我睡的正香呢,太坏了!”

说着话,她不忘抹抹嘴角的口水。

刚刚做梦正在吃美味佳肴,守孝食素就算了,可偏偏最近来梁家拜访的人特别多,总让自己去看着那些人吃香喝辣,自己一块青菜豆腐,怎能不馋?

梁霄看她这副小模样,心里那点儿气也彻底没了,却仍板着脸道:“有没有点儿规矩了?不知道等我回来再睡?”

“嗯?要这样吗?”徐若瑾还没完全睡醒,头脑仍在混沌之中。

梁霄嘴角一抽,“对,就要这样。”

“那你这不是回来了?我能睡了吗?”徐若瑾的眼睛仍旧睁不开。

“不能!”梁霄咬紧了牙,“我要沐浴,去打水。”

“哎呀,我又不嫌弃你脏,反正你每天都是一身的酒味儿,睡了,我不嫌弃。”

徐若瑾歪了身子一倒,又准备睡了!

梁霄真是被气了个七窍生烟,朝着她的屁股便狠拍了几下,“你这个笨女人!”

“我笨,笨笨笨,行了吧?睡吧,我困死了。”徐若瑾毫不计较,窝了他怀里,便又呼呼的睡了过去。

有他的身子依靠着,睡的更是香甜……

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梁霄扬起的手也实在舍不得继续拍下,撂下手臂,索性把她往怀里一扯,睡,睡到明天早上再找你算账!

徐若瑾早间醒来时,梁霄仍旧不在身边了。

她坐起身挠挠头,想着昨晚那个家伙是不是回来了?好像还把自己弄醒了,还打了自己屁股。

具体的情形已经记不太清楚,可屁股还有点儿酸,就是他打的!

撇了撇嘴,这件事也无法找方妈妈或者春草求证。

洗漱后吃早饭,却仍未见到梁霄回来。

徐若瑾有些纳闷,这不是昨儿都打了自己屁股出气么?怎么早饭也不回来吃了?

一边吃一边等,徐若瑾有些想不通。

正准备是否让人去问问他在哪儿,便见顺哥儿进了院来回话,“世子爷一早就派人来传话了,稍后就到咱们府上,更是特意说了,让您午间一同用饭,四爷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夜微澜要来?

徐若瑾皱着眉头,“四爷呢?”

“正在夫人院中,大爷从边境之地来信了。”

顺哥儿的回答让徐若瑾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松了下来,看来这个家伙是有正事,还不算怨怼自己。

吐了吐舌头,他也不算那么小心眼儿的!

夜微澜午间要来,徐若瑾这会儿便不得不动动脑子了。

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这位让人猜度不透,看不透的世子,按说这件事与自己本无关系,可孰料他却每一次到梁家,都要刻意的点出自己的名字做陪同。

这是犯的哪门子毛病?

她仅仅就是个梁家宅门里的小媳妇儿而已啊!

徐若瑾对这事儿看不透,方妈妈听了顺哥儿的话,却心里“咯噔”一下!

世子又提出见四奶奶,这绝对不是一件随意之事,皇家中人做事,极少有只依情绪毫无目的,看来,世子是真的开始怀疑四奶奶的身世了!

可这事儿,她又能怎么办?

方妈妈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想去见曹嬷嬷,但主动去找,难免会更引关注,索性稍后在“福雅苑”见了,再找机会说吧!

夜微澜此时正在前往梁家的马车上,看着手中关于徐若瑾的各项讯息。

消息是王老太监查来的,若不是世子爷吩咐,他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这是耻辱,是皇族的耻辱,本就该死!”王老太监的精神洁癖极其严重,更是直言不讳的做出评判!

夜微澜得到这个结果也惊愕无比,与他最初的设想大相径庭!

可眼前的这些讯息却告诉他,只能推断梁四奶奶亦或许真是朝霞公主送出宫的那个女婴,可谁又能证明?

听了王老太监的话,夜微澜侧目看他,“你去父王面前问问,父王允不允许她死?”

提到涪陵王,王老太监的气势弱了些。

王爷当年,正是因为朝霞公主才去了西南偏远之地,他怎会容朝霞公主用命保下来的孩子去死?

“那是王爷与公主殿下的情分,与她无关啊。”王老太监仍旧不依不饶。

夜微澜冷哼一声,“我这个皇家出身的人还未觉耻辱呢,冬叔,你却比我还着急,更何况,谁敢确凿她就是?”

“咱家不敢!”王老太监一惊,立即改了口风!

夜微澜摸着下巴笑了笑,“这件事查到这里为止,不要再追下去,此事事关重大,咱们现在沾不得,更碰不起,不过,我要看梁霄怎么表现了,谁让那是他的女人呢?”

第四百六十一章 斗气

徐若瑾到“福雅苑”时,梁夫人正追着梁霄问着大爷和大奶奶的事。

梁霄惜字如金,问一句说一句,不问便只字不提,梁夫人却不肯放过他,他不肯多说,梁夫人便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不肯放梁霄离开。

终归稍后涪陵王世子要到府上来,她索性就一直问到夜微澜到!

一是关心大爷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二来,梁夫人也是与梁霄赌上这一口气!

徐若瑾一进门就感觉出气氛不对,为梁夫人请了安,就站在梁霄身后。

梁夫人瞄了她一眼,继续看着梁霄道:“涪陵王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你大哥来信,有没有说是否同意芳茹现在就嫁过去?而且,娘家只是出门礼,大婚要在西南办,他能不能让你大嫂去那边一趟?然后……然后就从那边回中林县来。”

梁夫人满腹期待,梁霄只给了三个字,“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梁夫人对此很不能接受,“男人在边境即将出征,怎么还让女眷也在那里不许回?这种事明面上不允许,难道私下里也不能用些手段?如今即将与涪陵王府结亲,梁家也不再是罪臣之家,为什么就不可能?”

“我不是皇上,说的不算。”梁霄语气平淡,可他越是这般平静无波,徐若瑾越感觉到他已在爆发的边缘。

伸手轻轻抚在他的肩膀上,徐若瑾没有说话,却在帮他平复心中的怒意。

梁霄一怔,便没再有什么动作,仍旧那副漫不经心,闭目养神。

梁夫人本就心气不顺,再见他这副模样,更不能忍,“你就在这里敷衍我,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母亲,你的亲娘!”

“皇上未下旨赦免父亲的罪过,莫说三姐嫁给夜微澜,就是进宫成了妃子,父亲的罪臣之名也无法抹消!”

梁霄说到此,有些绷不住心头的气,“一切没有定论的事,都无法用道理去衡量,梁家有今日的下场,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事,您现在想用道理让皇上退一步?让盯着梁家的人退让?幼稚,荒唐!”

梁夫人被他几句话噎的哑口无言。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从梁霄的口中说出来,却让人心里窝的难受!

“如今你大哥的事,你只告诉我只言片语,不肯细说,你大嫂那里更不用提,你连信都不让我看,问你子瑜的下落,你便用信任两个字来噎我的嘴,让我出言伤你,可你是否知道?你这样更是伤我,如同一把刀在捅我的心窝子,你懂不懂?!”

“我不懂!”

梁霄气急,“我不懂您为何非要知道这些事情,事情走漏任何一个风声,大哥和小侄子或许都有危险,梁家人也有危险!您知道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什么作用也没有,却偏要知道!”

梁夫人气恼攻心,指着自己道:“就因为我帮不上忙,所以我就没有知道的资格?”

“对!”梁霄这一个字,说的格外刻薄!

“哪怕我是你的母亲,我根本不会走漏风声也不行?”

“对!”

“那你给我个承诺,你不会占了你大哥的免死令,将来也要传给子瑜!”

“荒唐!我为什么要给这样的承诺?”

“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梁夫人歇斯底里的发火,梁霄猛然站起身,险些连身后的徐若瑾都给带一个跟头!

“真是搞不懂女人!”

留下如此一句,梁霄转身就走。

“不,你不能走,稍后涪陵王世子还会来,你不能走!”

梁夫人缓回神,再喊他时,梁霄已经不见了踪影。

徐若瑾忍不住偷偷的吐了吐舌头。

他那一句“搞不懂女人”,是不是也包含了自己?

梁夫人抚额忧虑,连连哀叹,徐若瑾站在一旁也不敢走,可留在这里又如坐针毡,着实后悔不该过来这么早。

不知过了多久,梁夫人才抬额看了看徐若瑾,也看到了方妈妈,“我就是这般无用?连问上两个问题都成了累赘,呵,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儿子。”

“母亲别生气,稍后世子即将就到了……四爷现在不肯说,也是怕此时盯着咱们的人太多吧?我感觉涪陵王世子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就很可怕,似乎总在窥探人心。”

徐若瑾两句劝慰,梁夫人忍不住沉叹,“可我是她的娘,连我都不信任?”

感觉到自己与徐若瑾说这些话似乎不太合适,梁夫人突然皱了眉,“算了,我要去重新净一把脸再歇歇,你先去找你三姐姐吧,别在这里呆着了,让我清净清净!”

“是,若瑾先告退。”

徐若瑾行了礼,恨不得撒腿就跑,梁夫人看见方妈妈,忍不住把她留下,“你先在这里陪我一会儿,晚间再随着过去,现在我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我都成了累赘,成了废人了……”

方妈妈与徐若瑾对视一眼,示意四奶奶先走。

徐若瑾虽不太情愿,却也只能独自离去。

看着徐若瑾离开,方妈妈忍不住与梁夫人道:“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跟四爷对那些事纠缠没完?传了世子爷的耳朵里,多不好。”

“你可知道梁霄做了什么?”梁夫人气的眼睛通红,“他居然让杨正把老大媳妇儿给我的来信通通烧了,不许告诉我!”

“这还是我的儿子吗?啊?他就是不想让我与老大家的有联络,我担心子瑜,我真的担心啊!”

梁夫人提到杨正,方妈妈眉头皱紧,“这是杨正说的?”

“还能是谁?”梁夫人对此极不满意,“今儿我问他几个事,他若是痛痛快快的告诉我也就罢了,可他居然敷衍我!刚刚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被他形容成了废人,毫无作用的废人!”

方妈妈长舒口气,知道这话会得罪夫人,却仍然开了口,“那您知道了,能做什么呢?”

梁夫人僵持原地,半晌才看向方妈妈,见方妈妈一脸认真,甚至有些怜悯的看着自己,梁夫人嘴唇颤抖几下,“我,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方妈妈没有回答,梁夫人咬着嘴唇,“起码,他给我句承诺,他不会惦记免死令,将来也会传给子瑜,我也能放心啊!”

“您这样也是伤了四爷的啊!”

“伤了又如何?他也伤了我,梁辉在军中随时都可能丧命,那可是我的大儿子,子瑜,更是我唯一的亲孙子啊!”

徐若瑾离开“福雅苑”并没有马上去找梁芳茹。

她四处寻找梁霄,因为她的感觉非常不好,似乎会出什么事,而婆婆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火呢?

按说婆婆是最重规礼的,世子稍后马上就到,怎么会在这么不开眼的时刻,提起梁辉与大少爷?

红杏也在帮忙询问,春草直接去找顺哥儿,顺哥儿匆匆来报:“四爷在前院把杨正打了,杨正吐了血,估计只剩一口气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忠

徐若瑾听了这个消息,吓的险些蹦了起来!

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朝着前院冲了过去!

杨正瘫软在地,满脸青肿不堪,嘴角流出的血滴在地上,已经滴成一滩。

他的左腿已断,却仍在匍匐的往前蹭,看向梁霄的目光中有不忿,有愧疚,也有着只求一死的渴望!

梁霄怒气冲天的站在那里,俯视着杨正,“在这个紧要时候,你把事情告诉给夫人就是错!”

“你是一直跟随大哥的,可你这么做根本就是在害他,你懂吗?!”

梁霄怒气冲天,无法形容心底的愤恨恼怒!

“奴才,奴才也是为了梁家!更何况,夫人不问,奴才也不会说,夫人问起,奴才便不能骗他,那是奴才不忠!”

杨正不肯认错,更不觉得自己错,“子瑜少爷,是,是梁家长孙,夫人担忧是应当应分,又为何不能说他到底在何处?”

“他就在七离国边境。”梁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杨正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漏了隐秘,“夫人有资格知道,夫人是祖母,而四爷,只是……只是叔父,那是梁家长孙啊!”

“他就在七离国边境,你听到了吗?”

梁霄又重复了一遍,杨正猛然看向梁霄,“奴才用这条命换大少爷的命,您就让夫人放下这条心吧,四爷!!”

“你这条贱命,凭什么命令我?”梁霄语气极轻,却让所有围观的人都恐惧。

他抬起头看向所有在场的人,“我刚刚重复的话都听到了吗?子瑜在七离国边境,谁再听信谣言,误传谣言,只有一个下场:死!”

“不听谣,不信谣,这件事本世子是最支持的了,梁辉的儿子在七离国边境,居然有人这么大胆子,传这等谣言,这种奴才还留着干吗?妖言惑众,人心惶惶,一刀砍了才是应该。”

“梁霄,你不至于连这个胆子都没有了吧?”

夜微澜的声音从外传了进来,先出声,随后才有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夜微澜露了面,却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梁霄。

而徐若瑾刚刚赶到,就见到如此一幕,也着实吓了一跳!

“给涪陵王世子请安!”

徐若瑾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碰上夜微澜!

这还真是祸不单行,梁霄刚跟婆婆吵完,便被夜微澜瞧见,这事儿可怎么解释才好?

夜微澜肯定会有疑心的……

“弟妹主动到这里来迎接我,让我好生欢喜啊!”夜微澜虽是在笑,话却说的很是阴损。

徐若瑾尴尬一笑,“若是您愿这般想,我倒也乐意前来迎您,只可惜身份低微,世子莫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本世子怎么会嫌弃你呢。”夜微澜若有所指,余光睹了一眼梁霄,“怎么还不处置了那个奴才?我可还等着你一同喝酒呢!”

“梁家的事不必你来操心,先进去。”梁霄语气生硬,分毫没有收敛怒意。

王老太监横眉一竖,锐声刺耳,“你大胆!”

“自家人,不必跟他计较,他就是这副德性。”夜微澜伸手阻拦住王老太监,“他若不是这一副德性,那才是让人心中不安了。”

“笑话看够了,还不走?”梁霄分毫不理睬王老太监的怒目相瞪,直接撵人。

夜微澜笑眯眯的道:“我在等着看你杀了他呢。”

“你让我杀我就杀?他不用死了,就因为你这句话。”梁霄极不耐烦,吩咐下人道:“给涪陵王世子引路!”

“梁四奶奶,那就随我同行吧?在这里看他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哪有与本世子一路赏景谈天更有趣?”

夜微澜不理睬梁霄,笑着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看了看梁霄,梁霄一把拽过徐若瑾到自己身边,随后一句话不说,分毫不搭理夜微澜。

夜微澜被晾了原地,耸了耸肩,哈哈大笑着离去。

王老太监冷瞪梁霄和徐若瑾一眼,随后一甩拂尘,快步跟上。

众人目送夜微澜一行离开,徐若瑾只觉得后脖颈发凉,“那个老太监,太吓人了!”

梁霄没有再继续处置杨正,看了一眼忠叔,忠叔吩咐下人把杨正抬走,梁霄则拽着徐若瑾的小手一直走出很远,直至他“暂居”的书房之中。

“这个时候,闹出这么大事干嘛?母亲也的确是气着了,留下方妈妈在陪她了。”

梁霄看了她半晌,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杨正将我吩咐他烧毁大嫂信件一事告诉给母亲。”

“在这个时候?”徐若瑾总算明白为何梁霄发了这么大火,“怪不得母亲今日又逼问你……”

“母亲心中存疑,我必须在这时当机立断处置了杨正,否则会出隐患。”梁霄捏了一把她的小脸,“除掉隐患!”

“你与他生气,干嘛要要掐我!”徐若瑾打掉他的手,揉着小脸,“不过杨正敢在这个时候与母亲递话,这个念头应该是从大嫂那里传来的……”

徐若瑾一句话点出本质,梁霄挑眉看她,“聪明,可你应该多想想我才对!”

“不惦记着,还能跑出来找你?”徐若瑾撇了撇嘴,“你才是不懂,不是我不懂!”

梁霄微微皱眉,“我不懂?”

“你不懂女人!”徐若瑾理直气壮,蛮不讲理。

梁霄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的确不懂,我认。”

徐若瑾被噎在原地,只感觉着实无趣,跟这个死木头,连吵架都吵不起来!

“不回?夜微澜可已经到了。”徐若瑾主动拽起他的大手,“三姐姐的婚事是最主要的,家事你更懂,我不操心,可总不能让三姐姐那里心悬起来。”

“不过,我怎么觉得今儿世子有些奇怪?”徐若瑾完全凭直觉,而且很强烈。

梁霄舒展的眉头又蹙起来,“他也是个疯子!”握住她的小手,梁霄带着她大步流星的往“福雅苑”行去。

夜微澜此时正在与梁夫人说着刚刚看到的事。

梁夫人一脸尴尬,却又不得不应付着……

“一个奴才说的话哪能当真,若传了出去被误信,那可真是祸害了梁家……唉,只可惜梁霄受伤之后,好似没有之前那般果断了,居然还留他一命,曾听父王说过,梁大将军对人向来宽厚无比,但若有擅自传谣之人,当即一刀砍了,以儆效尤,换成是我,同处置。”

梁夫人心里一紧,感觉到夜微澜言语中的试探,僵了下才道:“我如今就是后宅中一无所知的妇人……让世子笑话了。”

夜微澜笑了笑,“一无所知是福啊,梁夫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真言

夜微澜这一句话很诚恳,并不虚假。

只是梁夫人听起来,却觉得很不舒服!

因为这句话是夜微澜说的,似在讽刺她心思过多过重,头发长见识短,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

方妈妈在旁边无奈摇头。

梁夫人刚刚被气恼攻心,这会儿已经分不清孰对孰错,彻底的钻了牛角尖里去。

夜微澜自当也看出梁夫人对他刚刚的话很不满意,但却没有打算换个话题,而是伤口上继续撒盐,“梁夫人莫嫌我这句话不中听,我是诚心诚意的劝您的。”

“其实这句话也并不是我说的,出自我父王之口,或许这是他生在皇族,长在皇族最大的一个感悟了,只是我自小便跟随父亲去了西南,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我确乐于分享,只期望能够帮得上梁夫人啊。”

夜微澜一脸诚恳,梁夫人尴尬的撇出一抹笑,“世子爷一心和善,着实让臣妇佩服,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也罢。”

“有什么不能说的?眼看着就是一家人了,我虽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我乐于为梁夫人您尽心效力的。”

夜微澜虽说的诚诚恳恳,但却是一把软刀子,让梁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请他帮忙?难道能说出自己现在最烦恼的事?那才是彻底的把梁家隐秘给漏了!

不请他帮忙?夜微澜已经口口声声一家人,若是一句不说,难免会让这位喜怒无常的世子爷不高兴!

他一不高兴,再耍出点儿什么幺蛾子来,梁夫人还真不知该怎么应对!

梁夫人只觉得头皮发麻,犹豫了很久,才不得不说上一句,“只是惦记着我的孙子和大儿媳,梁辉在边境,她们却也要在那边守着,我着实有些担心。”

夜微澜眉头轻挑,“您想让她们回来?”

梁夫人心一急,没沉住气,眼睛闪亮的期盼着道:“世子可有法子?”

“没有。”夜微澜没有犹豫,直接泼了一盆冰水,“军令如山,除了皇上下令,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否则便是不要命了。”

夜微澜的一席话,让梁夫人心底一紧,感觉出话题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往回找补道:“唉,我也只是痴心妄想一番罢了,只求此战能胜,我的儿子和孙子能平平安安归来,哪怕后半辈子让我吃斋念佛,我也心甘情愿!”

夜微澜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只与王老太监对视一眼,便不再说话。

而这一会儿,徐若瑾也进了门,她和梁霄在“福雅苑”门口分开,而徐若瑾又等到梁芳茹和曹嬷嬷,才一同进来。

看到梁芳茹和徐若瑾进了门,唯独没有梁霄的影子,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早间刚吵完一架,这会儿他就不肯进自己院子了?如今梁家的规矩都被狗吃了,分不清谁大谁小,谁是长辈了!

梁芳茹看到夜微澜目光投来,白皙的俊颜又添了一抹红。

徐若瑾上前行了礼,随后与梁夫人道:“四爷去前堂席宴之地等候了。”变个法的说了梁霄不来……

梁夫人好歹是有了个台阶,冰冷的轻应一声,没有接话。

夜微澜含笑的望向梁芳茹,梁芳茹立即低下了头,羞赧的不得了。

尴尬一笑,夜微澜只能望向徐若瑾,“其实今日前来,也是想见一见你们,并不用大张旗鼓的摆席宴,反而显得疏远了,只是我有个请求,不知道弟妹是否能答应呢?”

夜微澜此时就唤徐若瑾“弟妹”,倒是让梁夫人一惊,梁芳茹愣了之后脸色更红了!

他这般称呼,岂不是认定二人已是一家?

她心中曾对夜微澜出身皇族涌起的忐忑不安和畏惧,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徐若瑾嘴角一抽,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世子爷请吩咐,民妇但凡能做到的,不会不答应的。”都躲了犄角旮旯里还被揪出来?

夜微澜这是故意的吧?!

只是她的回答也很圆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做不到的就不要强求了,更何况,她如今是守孝的身份,一切都可以拿这件事抵挡回去!

夜微澜自当明白徐若瑾话语中留了退路,可他却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拒绝,因为他总有让人认同和接受的本事!

“听说您的闺中密友,景延县县令府的小姐曾来过,更是醉着离去的,弟妹可是亲手调兑了好几种花香酒请她品尝,不知我今日是否也有这个福气,也尝一尝呢?”

夜微澜提起蒋明霜,徐若瑾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忍不住嘲讽道:“世子爷果真消息灵通,连我在内院做了什么事都了如指掌,让我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这是弟妹多虑了,不过是偶遇两位蒋家的下人,随口问了几句而已,难不成弟妹还怀疑我在梁家做了什么手脚?这可是冤枉我了。”

夜微澜直接说出消息的来源,徐若瑾是不信也得信,因为梁夫人先信了!

“你这个丫头,当着世子爷的面儿不愿意说你,与那蒋家小姐见面就是了,怎么还把她给灌醉了才离去?成何体统!”

梁夫人满脸厌恶不喜,也就是夜微澜在,否则她会训的更狠!

徐若瑾立即为梁夫人行礼赔罪,“是若瑾大意了,请母亲恕罪。”她也不必多解释,解释的越多,说的也就越多,而说的越多,暴露的便越多。

特别是在夜微澜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徐若瑾很不喜那一双能够窥探人心的老眼!

“无妨无妨,姐妹相见,醉得值,只是我很好奇,弟妹是如何调兑酒?而且能当场调兑?很有兴趣看一看呢。”

夜微澜如此说,梁芳茹倒开始吹捧起徐若瑾来,壮了胆子开口,“四弟妹的这一项手艺,无人能比,着实惊人。”她看向徐若瑾,“若瑾,就动一回手吧,啊?”

梁芳茹脸上的喜色和与徐若瑾偷偷的使眼色,让徐若瑾着实当头棒喝!

这个傻三姐,还以为是在护佑自己,其实是中了夜微澜的道!

此时就胳膊肘外拐了,夜微澜若忽悠她,似乎都不用多动几回脑子……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太监

徐若瑾正思忖此事推脱不掉,硬着头皮接下来。

外面有人在门口向婆子们回话,婆子脸色一变,匆匆的去见梁夫人,禀道:“碧娘子来了,送最后一批物件。”

“不是都已经齐了吗?怎么还有?”梁夫人也惊了,怎么偏偏今儿来?而且还是这个时候来?

“是一批手工做的帕子,鞋垫儿和暖手垫一类的,之前送齐了的,都是衣物。”

梁夫人有些为难起来。

这一批物件她也是知道的,因为梁芳茹的东西都必须是喜物,哪怕是个帕子,也要绣上金丝花边儿,这才够着身份。

只是她不想见碧娘子,可当着世子爷的面儿,她若拒了,一定会引起疑虑,若是再仔细一问,严家的事和严家的人岂不悲牵扯进来?

那可就丢了大脸了!

“方妈妈,您去看一下吧,终归是为了芳茹预备的,查验仔细了才好。”

梁夫人请动方妈妈也是无奈。

曹嬷嬷乃是教习嬷嬷,当着夜微澜的面儿,她不敢随意说话,更何况,曹嬷嬷也是有脾气,当面拒了自己,岂不是更没面子?

而梁夫人知道碧娘子特意前来就是为了见自己和徐若瑾的。

虽自己瞧不上徐若瑾这个丫头,可她那个牛脾气犯起来,可是不顾脸面不脸面的,真容易把碧娘子一通狠骂撵出去。

此时的场合又不对……

所以梁夫人只能请方妈妈出面。

方妈妈刚要应下,那回话的婆子一脸纠结,想说又不敢说,犹犹豫豫的,一张脸都快憋成了烂冬瓜!

她这副模样,正被夜微澜身边的王老太监瞧见!抬手一指,锐声问道:“有什么话不直接说?做奴才的,就要对主子知无不言,藏着掖着成何体统?哼!”

他在旁边插这么一句,吓的婆子双腿一软,立即就跪了地上,吓的哆嗦起来。

梁夫人只觉得满面尴尬,责备道:“有什么话不能都说出来?非在这里丢人!”

“不是,老奴没有藏着,是刚刚碧娘子特意求见四奶奶,夫人您派方妈妈去,老奴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

婆子磕磕巴巴回了话,王老太监更是不依不饶了,“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却还掖着藏着,刚刚回禀之时就应该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你不知该不该说?这个念头就是该死,你有什么资格替主子拿主意?讨打!”

王老太监话音刚落,徐若瑾在旁忍不住挤兑一句,“她有没有资格拿主意,要由母亲做决定,王大总管您事务繁忙,这种事就不必您来操心了。”

“嗯”王老太监猛的看向徐若瑾,却不料徐若瑾又直勾勾的瞪了回去,分毫不忿!

原本与世子爷说起徐若瑾的身世,王老太监的臭洁癖作祟,就觉得梁四奶奶这等人物不该存活在世上,如今自己斥个奴才两句话,她却反驳起来!

这等同于在王老太监的心尖子上戳了一刀,而且是狠狠的一刀!

夜微澜见梁夫人脸色也十分难堪,不由得出来笑着圆场,“都是为了家人好,何必伤了和气?弟妹的性子直爽大气,我倒很是欣赏。”

他看向徐若瑾,柔声道:“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王大总管一般计较了?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稍后可还等着你调兑的酒呢,可好啊。”

“四弟妹,别动怒……”梁芳茹忍不住又出来插话,脸上还是一副难堪之色。

徐若瑾的眼前又冒星星了,这位三姐实在是……

“不敢当,世子的话自是有道理,也是我误了王大总管的一片好心,是我鲁莽了。”

徐若瑾站起身,看向梁夫人,“既然是碧娘子要见我,那我就随同方妈妈一起去为三姐姐查验下送来的物件,也正好问问她有什么事。”

“之前是找过我的,只是我守孝,不愿见外人,可如今已是破了见外客的规矩,犯不上再为此事较劲了,稍后会多撰几篇经文,向亡母致歉了。”

徐若瑾加重“外客”这两个字,明摆着是指夜微澜。

梁夫人只觉得头大如斗,只得告诫她快去快回,“……查完了物件就回吧,告诉碧娘子,有什么事都等忙完家事再说,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乱。”

这话虽指碧娘子,但徐若瑾却知道,这是婆婆在告诫自己……

“母亲放心,我省得的。”徐若瑾转身看向夜微澜,“世子爷稍坐,先告辞了。”

不等夜微澜点头,徐若瑾转了身就往外走,梁夫人看向方妈妈,示意她跟得紧些,遇上事也能拦一拦,方妈妈立即点头,紧随其后。

这一个小风波过去,夜微澜和梁夫人不约而同,谁都没有再提什么碧娘子,提什么婆子违了规矩,又说起西南之地的风土人情来。

只是风波虽过,但却在几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烙印。

起码,王老太监的心中,对徐若瑾的怨恨更深了一层。

他才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洁癖作祟,在他心中,这等皇家的私生女就是妖孽,根本就不该活着!

而徐若瑾往门口行走这一路上都在思忖王老太监。

不知为何,今儿看到王老太监就觉得不舒服,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夹杂着让人看不懂的怨恨。

招他惹他了?死太监!

徐若瑾对太监这个行当并没有那么大的歧视和鄙视,可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太监就是这副德性,着实让她内心起了反感!

有残缺,就是心里不美,神经!

怨怼了王老太监一通,徐若瑾不得不想着碧娘子这件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碧娘子可谓是中林县里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人了,似乎连县令府人都没她能左右逢源,万事皆知。

所以碧娘子一定知道,今日涪陵王世子到梁家做客。

而她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登梁家的门,目的已经很清楚了!

就是要在梁夫人和自己无法拒见的情况下求见,这种被逼迫的感觉,让徐若瑾很不喜!

既然不喜,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是绝不会给出卖过自己的人留任何颜面的,无论是什么场合,都绝不会!

第四百六十五章 找茬

碧娘子选在今日来见徐若瑾,的确是因为知道了今日涪陵王世子到梁府做客。

其实在这个时间到梁家,碧娘子也犹豫了很久。

只是她更想见到徐若瑾的影儿,若是徐若瑾不肯见自己,能见到梁夫人就更好!

梁夫人是最重体面的人,这时也不会与自己太多计较,只要收了物件,她再借机说两句歉意的话,梁夫人也不会不依不饶,只能点点头作罢,那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碧娘子倒没期望着与徐若瑾完好如初,因为二人也谈不上有多么深的交情。

她如今只想从梁家人口中要一个就此作罢的话由子,往后即便再找,她也有理可说。

其实这事儿归根结底是没什么道理的,但碧娘子也着实没了辙,那天煞的严公子自此之后再也没了音讯,可她碧娘子还要在中林县混饭吃,哪能不把此事料理清楚才能心安?

梁家如今势头正起,可不是她能惹得了的!

只是徐若瑾露面时,碧娘子的脸色僵了一下,才挤出笑来迎上前,“四奶奶居然能来见我,着实让奴家惊喜不已,您娘家夫人的事我也听说了,原本还寻思她回中林县,我做东请客大家聚一聚,却没成想……唉,四奶奶,您节哀顺变吧。”

碧娘子一脸悲痛,徐若瑾看在眼中却是笑了,“送来的物件呢?”她根本不接碧娘子的话题,直接转入正题。

碧娘子脸色一僵,却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朝身后的绣娘一摆手,绣娘们立即上前,徐若瑾看向方妈妈,方妈妈则把绣娘们引去了厢房,也找了丫鬟婆子们一起帮忙分类归整。

屋中只剩下碧娘子和徐若瑾二人,不知为何,碧娘子只觉得心跳加速,更是额头冒起了一层冷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徐若瑾冷了脸子,那一副高高在上的目光有着无限的嘲讽和漠视,似乎那一道眼神能够洞穿人心,让碧娘子涌起很强烈的心虚。

“梁四奶奶近些时日可好?府上三小姐出门子日期提前,奴家也听说了,不知那时能否有幸讨一杯喜酒吃?”

碧娘子装作看不懂徐若瑾的面色,硬着头皮继续讨好。

徐若瑾锐光斜视于她,“你觉得,你有资格吗?”

她的声音不大,可这句话却如同重锤,狠狠的砸在碧娘子的心里,“梁四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家确是听不懂了。”

“与我在这里装傻,有意思吗”徐若瑾的讽刺毫不遮掩,“你心里是不是在懊恼,为何见你的不是我婆婆,而是我?若是婆婆在,你几句话就能把误会扫清,还能拿我婆婆的话来搪塞我,让我无法再找你算那一笔帐?是吗?!”

“梁四奶奶,您真的是冤枉奴家了,奴家也不知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您发这么大的火气。”

碧娘子一脸的委屈冤枉,好似下一刻便能泪流满面,“奴家只凭着这点儿本事赚几个银子糊口,却不知哪句话还是哪件事惹了您……骂奴家一顿也就罢了,可奴家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何事,这实在……实在是让我没法忍了!”

碧娘子早已做好打算死不认账,她不信徐若瑾会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

因为事情可涉及到严弘文!

这时候把严家人扯进来,恐怕会牵连出很多对梁家颜面有损的事!

那是梁夫人不能容的!

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徐若瑾这么聪明的人都不会相信,但是梁夫人一定会给了她警告,不允她在这个时候闹出麻烦,所以徐若瑾也不得不听!

正因为如此,碧娘子才敢赌这么一把!

她不是把期望赌在了徐若瑾的身上,而是赌给了梁夫人!

徐若瑾不好把控,但梁夫人乃是侯门出身的小姐。

高门大宅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最重体面,某些事宁肯吃了亏也不会有损脸面,所以她碧娘子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徐若瑾看到碧娘子这一副模样,也思忖出她到底想怎么对付自己,“这一出戏演的真是好,我还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了。”

“梁四奶奶,我终归是个奴婢出身的,有主子提携才有今儿的位置,可我这等人,有很多时候也是迫不得已,你也要体谅几分啊。”

碧娘子话语含蓄,没有说的很明白。

她是绝对不会认上次那件事的,但也期望能把徐若瑾这里应对过去,她就能彻彻底底的踏实了!

“俗话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虽只是袁家的一个奴婢,可你在中林县里,也不是任人呼喝,随意拿捏的。”

徐若瑾面容冷笑,“你却跑来与我诉这等苦?你觉得我会心一软,就不了了之了?”

“梁四奶奶,事情已经过去,您这又是何必呢?”碧娘子咬了咬牙,“好歹都还是要在中林县过日子的,不管我那一日做的事是否被你误会了,您这样撕破脸皮,合适吗?”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若敢诚实的回答,我就不计较这一次。”

徐若瑾此言一出,碧娘子立即问:“我一定如实回答。”

“严弘文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舍弃缘绣坊的脸面来算计我?”

这个问题一出,碧娘子险些脱口而出,却又闭上了嘴!

她看着徐若瑾,只觉得这是徐若瑾在故意诈自己,若真的说了,岂不是认了?

真的认了被拿捏住,她碧娘子就不用再在中林县混饭吃了!

“我与严公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根本没有说过两句话,我实在不知四奶奶问这话到底何意。”

碧娘子死不认账。

徐若瑾冷笑更浓,“好,你厉害,你若实话实说,也就罢了,可你仍然拿我当傻子!我告诉你,我今日之所以穿这一身孝服,都是那一做得孽!”

碧娘子震惊不已,嘴巴还未等合上,就听徐若瑾召唤着方妈妈,“物件归整好了吗?”

“都齐了。”

“拿来给我看。”

徐若瑾的脸色很冷,根本不理睬碧娘子的欲言又止。

拿起春草端过来的一个托盘上的帕子,上面的莲藕绣的栩栩如生,格外精致!

徐若瑾拿在手中,猛的一撕!

帕子虽未被扯碎,但绣线扯断,帕子也废了!

“梁四奶奶,您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府上三小姐出嫁的喜物,您就这么,这么糟蹋了?”碧娘子惊声尖叫,吓的不得了!

“胡说!”

徐若瑾把帕子往地上一扔,冷眉呵斥:

“拿这等残次的料子来糊弄我,轻轻一碰便抽了丝,都是什么破物件!你可知道府上的三小姐是要嫁去王府的世子妃?一个绣坊的人就胆子如此做大,真是欺侮我们梁家没人了?你这是藐视涪陵王府,藐视皇族!”

“砸!”徐若瑾当即朝门外的下人们吩咐着,“去把缘绣坊给我砸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昏了

“梁,四奶奶,您,您这是要干什么?”碧娘子忍不住惊呼起来,“你,你疯啦?!”

碧娘子完全没有想到,徐若瑾会如此难缠,居然直接下令砸了“缘绣坊”!

其他人也愣住了!

向来和颜悦色的四奶奶,居然会下这一道令?就算是帕子做坏了一个,也不至于要砸了人家店吧?

那“缘绣坊”背后的东家可是县令府啊!

方妈妈也是一怔,可她看到徐若瑾脸上没有任何虚意,看来她是真的发火了,是真要砸了“缘绣坊”!

这会儿该不该劝?方妈妈也满心犹豫。

若是碧娘子此时知错认错,亦或许四奶奶还有收回的余地。

方妈妈望向碧娘子,碧娘子傻愣片刻,如同炸毛的鸡一般,当即叫嚷了起来:

“徐若瑾,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若是非逼着我认,我就顺了你的意认下来就是了,你是高高在上的梁家四奶奶,我就是个靠手艺吃饭的,你何必如此欺压人?”

碧娘子心思动的极快,更是不怕把事情闹大,若是能惊动梁夫人和王府的人,她徐若瑾还敢去砸缘绣坊吗?

“我逼着你认什么了?”

徐若瑾轻声反问,碧娘子张口欲出,却僵在了那里,不知该怎么说才对!

逼着认什么?逼着自己认下帮严弘文做戏把徐若瑾请出梁府?

这话真说出口,还用说逼问两个字吗?那就真是她做的了!

碧娘子在那里踌躇无措,脑子也已经陷入了混沌,“我不知道你在逼着我干什么,我只知道你撕掉了为芳茹姑娘准备的喜帕,偏要赖到缘绣坊的身上!”

“是吗?”徐若瑾阴笑着道:“可我这双手随意一扯便碎了,你却不肯承认你的帕子的不过关?还要怪我诬赖?”

“缘绣坊从未出过……”碧娘子厉声反驳,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看到徐若瑾眼中的讽刺!

上一次,她故意让绣娘把徐若瑾的那一身衣裳做出了差漏……哪还敢说从未出过错?

之前这乃是她四处吹嘘的招牌,可如今这个招牌却被自己给毁了!

“自作自受”这四个字在碧娘子的耳朵里炸响,她现在已经不知到底该恨谁了!

碧娘子欲哭无泪,所有的委屈都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可她却不服这口气,更不能让徐若瑾真的去把缘绣坊砸了,否则自己往后没了混饭吃的营生,袁家也不会饶恕自己的!

看到徐若瑾眼中的不屑,碧娘子没了以往的和颜悦色,而是满脸暴戾,“徐若瑾,你就不多想一想,稍后该如何向涪陵王世子解释?在中林县,梁家但凡闹出一点事都影响极大!”

“我是为了世子爷的尊严着想,我自有法子交待。”

徐若瑾慢声细语,好似分毫都不担忧稍后该如何应对夜微澜!

并非是她不担心,而是她现在满心怒火,根本就不去思忖那个问题!

管他稍后该怎么应对,自己现在只想好好治一治这位在中林县左右逢源人脉极广的碧娘子!

“不公平,这事情绝不公平!”碧娘子朝天怒吼,“我要见梁夫人,我要请芳茹姑娘评理,我要见世子爷!”

碧娘子在院子里撒开了泼,这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撕了缘绣坊的帕子,却诬赖是缘绣坊的料子不好,这分明就是你弄坏的,你怕被世子爷怪罪担责任,却来诬赖奴家,这世道还有没有公平二字了?真是没法儿活了!”

“当初梁四奶奶出嫁,您的物件可都是奴家的铺子做的,如今您却下令要把缘绣坊给砸了,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您可别忘了,您的耳洞还是我亲手为您穿的,好歹也是有情分的!”

“却没想到,原本是和和气气的相处,如今却因为您撕了个帕子,要诬赖到奴家身上,奴家这颗心彻底的伤透了!”

“我要请梁夫人评理,我不能这样的委屈着……”

“呜呜呜……”

碧娘子嚎啕大哭,摆明了耍赖不肯走。

肚子里的所有话全都翻了出来,前后不搭,可那一张嘴却不肯闲着!

方妈妈只觉得头大如斗,看着徐若瑾,忍不住悄声问道:“就容她这么闹?世子爷好歹在府上的。”

徐若瑾满脸不吝,“我今儿也豁出去了,我看她能闹出什么花儿来!”

方妈妈摇了摇头,“别忘了您刚才出来时,夫人的告诫。”

怔了片刻,徐若瑾冷哼一声,看向春草,“四爷呢?去找四爷!”这个时候只有把梁霄那个煞神搬出来了!

春草点了头,立即去找。

徐若瑾则继续坐在这里看着碧娘子满地打滚的闹。

“从未想过,你徐若瑾居然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在徐家时,对我迎来送往,和和气气,如今嫁了梁家来,梁家的身份高了,四奶奶的位子坐稳了,居然把帕子弄坏了,还要赖在我的头上!”

“我碧娘子的确是奴籍的身份,但却不是任人欺辱的,你这么诬赖奴家,奴家不平!不认!”

这方一串接一串的话往外骂着,也早有在旁边听了此事的下人立即去通禀梁夫人!

这可是出了大事了,真是出大乱子了!

春草这会儿匆匆跑回,凑了徐若瑾的耳边道:“四爷不在,出府了。”

“顺哥儿呢?”徐若瑾问。

“跟着四爷一起走的。”春草有些焦急。

徐若瑾微愣,“世子还在府上,他们怎么全走了?”

“您刚刚那一句砸了缘绣坊的话出口,四爷便带着人去了……”春草说出这话时,牙齿都直打颤!

徐若瑾惊的一口唾沫险些噎死,轻咳两声缓回神,才一脸的浓笑,“他若去了,缘绣坊就诊的是砸了稀烂了!”

梁夫人此时听了下人的回报,吓的一个激灵站起身!

夜微澜和王老太监都在看着她,梁芳茹也惊的立即过来,“母亲,您怎么了?”

梁夫人嘎巴几下嘴却没说出话。

她只觉得眼前眩晕,若不掐自己两下,真容易晕过去!

这个徐若瑾啊徐若瑾,你这辈子就是折磨梁家的妖精!

碧娘子此时在地上已经吵嚷的嗓子沙哑不堪,而又过了半晌,门外有缘绣坊的账房匆匆跑了进来,“东家,东家您别喊了,绣坊被砸了,砸了!”

碧娘子猛的看向徐若瑾,徐若瑾那一派云淡风轻的微笑,让碧娘子哽了一下,当即昏了过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绝配

“梁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夜微澜的问话满是关切,那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让梁芳茹又脸红了。

梁夫人凝眉揉额,知道这件事也瞒不住,前院已经闹翻了天,即便现在瞒了过去,稍后世子派人一问,也能问出真相来,反倒会怪罪自己不够坦诚。

可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着实让梁夫人开不了口!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世子爷再回一遍!”指了来回话的婆子,梁夫人便恨不能把头扎了地缝儿里去!

夜微澜看向刚才来回话的婆子,“你说。”

婆子立即两腿一软,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开始碧娘子与四奶奶怎么说的,老奴不知道,可后来四奶奶让丫鬟把碧娘子送来的物件端过去看看,拿起个喜帕……不知怎么的,帕子就撕扯坏了!”

“四奶奶气的一急,吩咐人去把缘绣坊给砸了,碧娘子便骂四奶奶诬赖,是四奶奶扯坏的,不是缘绣坊的料子不好,就,就这般闹开了!”

“后来呢?”梁芳茹也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急问。

婆子一脸苦涩,“后来老奴就来这里回话,现在怎么回事,实在不知……”

夜微澜纵使很想装作淡定,却也忍不住抽搐两下嘴角!

一个喜帕撕扯坏了,就吩咐人去砸铺子?

仔细想想,这事儿放在梁霄身上倒做得出来,可这个徐若瑾……夜微澜心里豁然没了词语去评价她。

不过他心中深知,定还有其他的事存在,否则徐若瑾是不会发这么大火的!

夜微澜虽不知严家的事,但梁夫人心里清清楚楚!

虽然徐若瑾是借了帕子不好的事情去砸“缘绣坊”,但这明摆着是她心里记恨上一次的事在报复!

梁府人真的心虚啊!

这种事也便是不查,若真想查的话,谁不知道她是在故意拿捏?特别是涪陵王世子!

七窍玲珑的心思,哪是好蒙骗的?

绝对知道徐若瑾是在报私仇!

夜微澜的眉头蹙紧,却又恍然一松,“咱们还是别着急了,这事儿您既然已经交给了弟妹去处理,该怎么办都听她的,待稍后事情了了,咱们再问她不就知道了。”

梁夫人本想冲了外面去看看,可夜微澜这般说,她也只能按捺住性子忍下来,却又觉得挂不住面子,往回找补着:“唉,就是旁日里太纵着了,居然直接派人去砸了缘绣坊……这,这着实是没了体面了!”

王老太监冷哼一声,想要跟着斥责几句,夜微澜瞄他一眼,王老太监才把话又咽了肚子里。

梁芳茹这会儿也缓回点儿神,“四弟妹也是为了我,母亲还是别怪她了,之前缘绣坊就出过错,连四弟妹的衣裳尺寸都做差了,这一次……我倒无所谓,母亲您还是不要怪四弟妹,她也是直脾气。”

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想要怪梁芳茹,却还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丫头……

何必再提上一次的事?那岂不是更成徐若瑾有私心报复了!

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是错,梁夫人只能咬牙忍着,等,我等,我倒要看看这个徐若瑾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碧娘子晕了过去,徐若瑾则直接让缘绣坊来的人给她抬走。

梁霄去砸铺子还没回,可她也知,此时一定有人去给婆婆传了话,前院闹了这么大动静儿,夜微澜那里不可能瞒得住。

既然是自己惹出来的,那就要自己去应对。

徐若瑾心里也不去思忖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索性站起身,带着方妈妈和春草回了“福雅苑”。

临进“福雅苑”的门口时,方妈妈忍不住拽住了她,“不再等一等四爷?”

徐若瑾摇了摇头,“不能什么事都让他出面,他与母亲之间的纠葛够深的了,今儿这事根源在我,还是由我自己来解决吧。”

方妈妈斟酌了下,不得不无奈的点头。

她的这一颗心也着实无法平静。

怎么梁家就没有了能叔叔谈谈过几日的时候了?

门外的丫鬟撂了帘子唱名,“四奶奶到了!”

屋内十几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

徐若瑾从外缓步进门,脸上平静无色,看不出半点儿悲喜。

她的这一副冷静,让夜微澜微有惊诧。

他刚刚也想过徐若瑾若是有理,该以什么表情进门,若是没道理报私仇,该以什么表情进门。

可如今她平静无波,这却让夜微澜有些看不懂了。

可看不懂,却让夜微澜更加好奇,嘴角抿了一抹笑,直直的看着徐若瑾道:“梁四奶奶这一次因为帕子的事动了怒,着实让我惊讶后便是感动啊,能因为一个喜帕不惜得罪人,你对芳茹姑娘的事的确上心了。”

这话阴阳怪气,可谓听者有心,只看是否愿意多想。

想的多,气也多,夜微澜的试探,让梁夫人觉得满面尴尬,落不下来脸,徐若瑾却分毫不在意,很直白的道:

“为三姐姐做事,我尽心尽力是应该的,谁让这是我的三姐呢?缘绣坊这一次也实在过分,一个帕子,随意一扯便断线破裂,简直欺人太甚!”

徐若瑾分毫不吝夜微澜刚刚的话是不是讽刺,“上一次把我衣裳做差了尺寸,我便容她了,这一次居然连三姐姐的喜帕都敢如此糊弄,我不砸了她的铺子,岂不是堕了世子您的身份?”

“皇族世子娶世子妃入门,却拿几个破帕子对付,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成了大笑柄!我若容了她,那才是我的过错!”

徐若瑾看向夜微澜,“世子爷也不必多虑,这事儿是我做的,不会让您的名声有损,我都一力承担!”

夜微澜听了这话,嘴角抽的不得了!

自己讽了一句,她却回了这么多句?而且句句都是扯着自己的面子?最后还说她一力承担,不抹煞自己的名声?

这话说出大天去也没人信啊!

夜微澜猛吸一口冷气,却一时回不上话!

他惊愕之余,梁夫人皱眉问道:“梁霄呢?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还不见影儿?”

徐若瑾眨么眨么眼,“他听说此事就去砸铺子去了,还没回来呢!”

梁夫人狠狠的拍了自己的嘴一巴掌,夜微澜一张脸僵在当场!

一个下令一个砸,这两口子,俨然是绝配啊!

第四百六十八章 出事

见梁夫人和夜微澜都是那副模样,徐若瑾一脸无辜,更招人恨。

王老太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世子爷不许自己开口,否则他还真要问问这位梁四奶奶,到底知不知道“规矩”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了!

下令砸人家铺子?这……这哪是一府夫人做的出来的?

梁芳茹见场面有些冷,觉得徐若瑾又是受了她的连累,才会被这般对待。

一脸愧疚,梁芳茹上前道:“四弟妹,你也别伤心,事儿其实都怪我,若不是……若是……”梁芳茹想自责,可却说了半天,不知能往自己身上找什么错,反倒是更尴尬了!

徐若瑾反手握住梁芳茹的手道:“三姐姐不必往自己身上找补过错,归根结底都是缘绣坊的事,这无可否认!”

“中林县是偏远之地,缘绣坊一家独大,可虽然众人都知道缘绣坊的名声响亮,普通百姓根本用不起里面的绣娘,走到门口都绕开那里,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中林县就是那么一家绣铺子?还不是因为这后面的东家其实是县令府,这碧娘子一个奴籍的人,跑到咱们府上来耀武扬威,还敢指责我诬赖她?我若不砸了她的铺子,我还对得起梁家的脸面吗?”

“骂我诬赖,却还要母亲和世子爷出面评道理,我却不知道了,这天底下的规矩到底都哪儿去了,这里是不是县令一家独大了,连他们家奶娘的女儿都能这般猖狂!”

“我不砸了她的铺子,对不住我自己这张脸!”

徐若瑾这话说的极快,却也极痛快!

夜微澜看着她也愣了一下,若事情真如徐若瑾说的这般,这铺子倒也真是留不得。

梁夫人蹙紧眉头,这时候也缓过神来,即便她被徐若瑾气的七窍生烟,却也知道不能把过错赖在徐若瑾的身上,只能往碧娘子的身上找补!

“她,她实在是过分了!”

梁夫人语气和缓,却也透着无奈委屈,“上一次弄错了尺寸便没怪她,这一次……唉,也就是梁家如今势头弱了,只能忍气吞声了,若是此地还有另外一个拿得出手有名气的铺子,我是绝不会找她的。”

梁夫人这句话,等同于坐实了徐若瑾刚刚的控诉,也证明了徐若瑾所说非虚,事情确实发生过。

徐若瑾凑上前两步,朝着梁夫人福了福身,“母亲,我的确是做的过分了,可刚才也着实忍不住,实在太生气了,所以……所以就下了那么一个令!”

“原本是想找四爷评理的,可再一问,四爷得了信儿直接冲去为三姐姐出气了,您要怪就怪我吧,若瑾认罚!”

徐若瑾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夜微澜知道,这是在等着自己表态。

他斟酌一下,脸色也平和下来,“这事儿办的没错,若是不砸了这个铺子,爷我也不依!”

“一个县令府的奴籍,要请本世子去评评理,这话我倒是乐了,山高皇帝远,还真是有土霸王了。”

夜微澜看向一旁的王老太监,“冬叔,您看这事儿是怎么个道理?”

王老太监本是把徐若瑾当了个妖孽的,可听徐若瑾的话,那么一个奴籍的女人居然敢这般猖狂,还让世子爷去评理?

他的一颗心早就气炸了!

如今夜微澜一问,王老太监当即厉声道:“这个奴籍的女人敢如此嚣张,自当乱棍打死!皇族的威严能容那一个奴婢亵渎,这便是主子的错儿,一概处置!”

碧娘子的主子便是袁县令,这回却也一块儿要兜进去了!

夜微澜看向徐若瑾,“弟妹,你觉得如何处理才好啊?”

“我不懂,不过连王大总管都说这个委屈受不得,世子爷在上,就都请您为三姐姐做主了!”

徐若瑾做低附小,还把夜微澜抬的高高的!

夜微澜这个闷亏吃的着实难受,却还不得不做!

她出去砸人家铺子,耀武扬威一通,最后却要自己这个无事之人来做主?

到底还能不能讲道理了!

可夜微澜心中腹诽,却还不得不答应,“去把张主事找来。”他突然提起了张纮春!

王大总管愣了下,便立即点头,吩咐人去喊。

梁夫人愣住了,这件事找张纮春干什么?若是让他插了手,这事儿岂不是更难办?

徐若瑾只犹豫了下,便将事情想了明白!

夜微澜这是在借刀杀人,更是势压一头,不会轻易放过袁家了。

碧娘子敢口口声声让世子爷评理,那夜微澜就要把这个喷子再扣了袁县令的脑袋上,而且是变本加厉!

那这等事派谁去?

梁家人不适合出面,因为梁霄已经去把缘绣坊砸了,而且他是梁家人。

身边的王大总管出面,夜微澜会觉得是抬举了袁县令,所以便准备吩咐张纮春来做此事!

他一个礼部主事,又是不被待见的,如今夜微澜指使他做事,张纮春一定会尽心尽力,只求做到夜微澜满意为止!

更何况,张纮春若说做事不见得那么利落,可他玩心眼儿确是一把好手!

徐若瑾倒是不得不佩服夜微澜的手腕精明,这么短的功夫,他就想到最妥当的办法,果然皇族之人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

今日烈日高照,地面上洒了几滴水,也会瞬间就被晒干。

可即便是如此炽热的天气,街上却也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什么热闹

“缘绣坊”被砸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梁家四爷梁霄啊!”

于是,听闻这个口信的人接二连三的往那里跑,都想看一看,那一寸绸锦一两银的铺子,到底是怎么被砸的!

梁霄站在“缘绣坊”的门口,其中的所有绣娘,账房和管事以及看护的下人全都被撵了外面,不允乱动一步!

而“缘绣坊”三层楼阁之中,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碎裂之声!

莫说是绸料锦缎,就是其中的杯碗瓷碟也没落空,一概全砸!

里面响了一声,外面的人便一哆嗦,开始猜测着这一响到底砸出去多少银子!

梁霄横在那里,纵使缘绣坊的人再心疼,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此时此刻,碧娘子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急匆匆的冲去了县令府,“夫人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家奴

“出什么大事,至于这么慌张忙乱的?这中林县里还能有什么大事。”

县令夫人对此很不在意,这里是堂堂的县令府,而碧娘子归根结底就是个开绣坊的,她口中的大事自当是得罪了哪一府的夫人,亦或者绣坊那里有什么麻烦。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

碧娘子奔进屋内,听着县令夫人这般不慌不忙的声调,咬了半晌的牙,才硬着头皮把话说了,“是,是,是缘绣坊被砸了!”

“还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被……”县令夫人说到这里,猛然瞪眼,“你说什么?被砸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会把缘绣坊砸了?有几个人不知道那是袁家的铺子,疯了吧?”

碧娘子一脸愁,“还能有谁?梁家四爷,梁霄!除了他,还有谁敢砸缘绣坊啊?”

“梁霄?!”

县令夫人“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怎么惹着梁霄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你居然跟他对着干?我看你才是疯了!”

劈头盖脸一通骂,碧娘子直觉挨的冤枉,“我的夫人哟,奴家哪敢惹这位阎王爷啊,还不是跟梁四奶奶那里被拿捏的浑身是刺,就驳了两句,然后便被梁四奶奶下令砸铺子,可谁知道去砸铺子的是梁四爷!”

碧娘子把事情的起因刻意的忽略掉,她怎么敢把徐若瑾到底为何砸了铺子的事说出来?

若真说了自己受严弘文蛊惑才干出那等事,县令夫人的脾气,能吞了自己!

可如今铺子被砸了,她必须要给县令夫人一个交待不说,梁家已经撕破了脸,便不是她碧娘子能承担得起,必须要有主子出面才能平息了。

提起徐若瑾,县令夫人也是一肚子火,“成了梁家的四奶奶,她是越来越过分,之前还那么压着忍着,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如今梁家要与涪陵王府结亲,瞧把她能耐的?中林县还容不下她了呢!”

“小家子出身就是暴发户的做派,岂能登大雅之堂?!”

县令夫人嘴上骂着,心里更是气,碧娘子在一旁继续道:“夫人您说的对,却不知为何,如今梁夫人这般纵容她……而且,她徐若瑾如今可还为徐夫人守孝呢。”

“守孝之期居然还做得出这种事?!”县令夫人更是震惊气恼,完全忽略是不是碧娘子在故意诱着她往歪处想!

这倒不是县令夫人脑子简单,而是碧娘子说好听了,是县令奶娘的女儿,但说直白一些,不就是袁家一个奴婢?

县令夫人才懒得在这等人身上用心思,更何况,她心里一直都把徐若瑾瞧得很低,更有怨恨,自也不会去仔细思忖事情到底合不合逻辑。

“夫人,这事儿您看怎么办?”碧娘子试探着问起解决的办法,县令夫人沉一口气,“备车,我去见一下梁夫人。”

“那缘绣坊?”

“砸碎了就派人赶紧去收拾起来,谁敢这时候直面去对上梁霄?那岂不是事情更大了?脑子都用哪儿去了!”

县令夫人埋怨几句,便进去换装。

碧娘子咬着嘴唇低着头,心里却沉下一口气,好歹夫人肯出面了,不管夫人回来后是否会斥骂自己一顿,但对外,她还是会向着自家人的,因为那是县令府的脸面!

县令夫人出府,碧娘子找了借口没有跟随。

待县令夫人的马车一走,碧娘子便立即回了自家的小院去找她的娘亲,也是袁县令的奶娘!

这事儿最后还得自己老娘出面向袁县令求个情才成,单靠县令夫人,恐怕圆不了那么大的场面!

此时梁家之中,夜微澜正看着刚刚赶来这里的张纮春。

徐若瑾仍在一旁满脸委屈的站着,心里则在思忖梁霄怎么还不回?就算“缘绣坊”是个三层的小楼,这么久了也该砸完了吧

说是砸了,不过就是随意的折腾几下,又不可能真把楼拆了,这个家伙再不回来,事情很可能被夜微澜一个人把控。

这是徐若瑾不想见到的,因为张纮春此时看向自己的目光除却惊愕之外还透着一股隐藏很深的仇视。

他对自己,已经恨到了骨子里,会时时刻刻的想法子来报复自己。

而夜微澜刚刚也被自己架了上去下不来,就算稍后张纮春做出几分对自己不善的举措来,谁知夜微澜会不会纵容?

在这个时代活了这么久,徐若瑾最大的感触便是不能把人想的太好。

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突然伸出一把刀来!

张纮春听了丫鬟婆子们的回话和讲解,徐若瑾也补了几句,他也不由提起一嘶,向夜微澜请示道:“这件事,世子爷您打算怎么办?”

“张主事您是礼部的大人,礼部掌吉,嘉,军,宾,凶五礼,科举藩属外来之事,凶礼,喜礼皆同,其实说到底就是规矩二字,这规矩是大魏国的规矩,所以这件事该怎么办,倒是你来给拿个主意?”

“本世子还是第一次遇上一位县令府的奴才要让我出面评一评理的事,这确是让我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夜微澜的话其实说的很明白,这件事就由张纮春来拿主意,而最后一句,无非是给定了调子!

县令府的奴才敢让世子爷做主评理?

这件事若不把面子找回来,他张纮春就别想好好混这个礼部了!

张纮春的心思动的极快,自当能听懂夜微澜的意思。

徐若瑾忍不住在旁边插话道:“也请张主事帮忙评一评,县令府的绣坊为即将成为涪陵王世子妃的喜帕做的一扯就碎,丝线凌乱,布料糟粕,这个事该怎么算?”

见张纮春有话要驳,徐若瑾立即补了一句,“张主事这件事就拜托您了,我受不受委屈就算了,可不能让三姐姐也受这个委屈,她代表的可不仅仅是梁家的脸面,也有涪陵王府的脸面呢,是吧?世子爷?”

后一句,徐若瑾自当是说给夜微澜的。

夜微澜埋怨的瞪了她一眼,随后吩咐张纮春道:“梁家乃是本世子的联姻之家,岂能容人这般欺辱?即便弟妹说算了,但本世子却不肯这么算了。”

冷哼一声,夜微澜指着张纮春,“就都看张主事怎么办了!”

张纮春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这是在逼着他得罪人啊!

若没有刚刚徐若瑾那一句还罢,因为是为世子爷出头,晾那袁县令也不敢怎么样!

可这会儿还要加上个梁家和徐若瑾,他是不得罪人也得遭人恨了!

张纮春只能一抹脑门,英勇领命,“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尽力而为,如此大胆妄为的奴才,都乃刻意纵容之恶果,世子爷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张纮春说罢,便立即离开去办事!

而他刚走不大一会儿,门外则有丫鬟回话,县令夫人到!

第四百七十章 黑锅

县令夫人来了?

徐若瑾与梁夫人面面相观,梁夫人的脸色冷了下来!

刚传出砸了铺子,她便主动登门,梁夫人有八成的把握她不是来赔礼道歉的,而是来要个说法。

这并不是梁夫人凭直觉猜测,从丫鬟禀事的神态语气,便能知道县令夫人是趾高气扬,而不是满面愧疚。

更何况,来的是县令夫人,而不是与袁县令一同到此!

那就更不可能是来赔罪的!

真当自己这位罪臣之妇是好欺辱的?

瞎了她的狗眼!

梁夫人心中冰冷一片,更是觉得颜面无光!

当初在京都之时,梁家势头正盛,莫说一个七品县令夫人了,就是四五品大员的夫人小姐要见自己,那都是要客客气气的,可如今……

梁夫人越想心里越发寒,越寒越觉得容不下县令夫人这幅做派!

不自觉的,梁夫人的腰板挺得很直,直接吩咐丫鬟道:“难道她不知世子爷在梁家做客?直接就来家中,却提前连个拜帖都没有,到底是要见谁?”

“见我,我是没有空闲的,你们四奶奶如今是守孝之期,不方便常见外客,至于世子爷是否乐于见一个小小的县令夫人,便不是我做得了主的了。”

梁夫人把话说完,自当看向了夜微澜。

夜微澜抿嘴一笑,看向了徐若瑾:“弟妹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办更好呢?”这是在给徐若瑾出题……

徐若瑾一早砸了铺子的缘由都挂在了夜微澜这位世子爷的身上,夜微澜还没找机会拿捏她,已经是忍上加忍了。

徐若瑾心知肚明,便直接吩咐丫鬟道:“就依照母亲说的去问问,县令夫人突然到来是想见哪一位?咱们府上如今事情繁忙,母亲在陪着世子爷,而我则心神不宁,在听世子爷身边的王大总管和曹嬷嬷的规礼教诲,就请县令夫人多担待着吧。”

王大总管俩眼一瞪,听自己教诲?这个词出口,怎么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曹嬷嬷在一旁本是不声不响,听到徐若瑾豁然提到自己,只站出一步福了福身,没说半句话,又退了回去。

夜微澜看徐若瑾笑着道:“弟妹的刚烈性格,让我都由衷佩服,若是单从外表来看,会以为弟妹是一性格柔弱,惹人怜爱之女,可与你交往几回再看,却是一不屈不折的铁娘子,好在你不是武将之家出身,不然大魏国定有多一位铁血红颜了。”

“四弟妹的性子虽直,但却是个善良的,心中时时护着家人,着实不容易的。”梁芳茹又不合时宜的出来为徐若瑾说好话,只可惜,她却未听懂夜微澜话中的讽刺。

夜微澜哈哈一笑,只看向徐若瑾,徐若瑾抿了抿唇,才道:“无论柔弱还是直爽,该被欺负还是被欺负,那还忍着干什么?索性直爽撒泼了痛快,若是又被人欺,又要忍气吞声,日子岂不是太悲惨了点儿?”

徐若瑾这话一出,倒是让夜微澜愣住了。

仔细的琢磨了下,他倒是笑了起来,“弟妹这一句话着实合我心意,忍气吞声无用,何必再忍?哈哈,为你这句话,这个黑锅我却是替你背了!”

夜微澜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吐吐舌头,偷偷看了一眼梁夫人。

梁夫人装作没听懂,吩咐着丫鬟,“……就按照你们四奶奶刚才说的那般回!”

“是。”丫鬟匆匆离去。

屋内的气氛逐渐和缓了些,而此时县令夫人听了丫鬟的回话,当即气了个七窍生烟,暴怒如雷!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

县令夫人听了世子爷在此做客,她也没有了找梁夫人算一算帐的心思,即便这件事梁家再错,世子爷可即将便是梁家的姑爷,怎能不偏颇着梁家说话?

“我,我……”县令夫人一时也没了主意!

可“缘绣坊”就这么被砸了,难道就这般的退让回去不成?这口气她怎么就咽不下去呢?

只为了一个喜帕,就把铺子砸了,这哪里是砸了铺子?这是在抽县令府的脸!

县令夫人本已涌起的退意又消减些许,“不行,我要见她,我要见梁夫人,我必须要见梁夫人!”

丫鬟又匆匆回到“福雅苑”,一脸无奈胆怯的回话道:“夫人,县令夫人说,一定要见您……”

梁夫人皱紧了眉,“你可跟她说了,我正在招待世子爷”

“奴婢说了,可她……”丫鬟不敢继续说下去,只能把后半句吞了肚子里。

梁夫人倒吸一口气,看向了夜微澜,“世子稍坐,容我去一趟看看?”

夜微澜淡淡一笑,“梁夫人自便,不过她既然来了,就不必让她走了,县令还没有到呢,我今日一并见一见。”

这句话一出,让徐若瑾愣住了!

这是打算把县令夫人直接扣下了?

见到徐若瑾的惊诧,夜微澜却发自内心的高兴,回已微笑。

梁夫人怔住过后连忙点头,随后匆匆的去了东院的厢房,把主院留给了夜微澜。

梁夫人一走,此地则只剩下徐若瑾和梁芳茹来招待夜微澜了。

梁芳茹觉得场合不对,心生退意,她看向了曹嬷嬷,曹嬷嬷似也同意,便以担忧梁夫人为由,跟随着一起去了东院。

她再一走,那便只剩下徐若瑾。

徐若瑾吩咐春草倒茶,夜微澜则摆了摆手,“吃茶,场合不对,气氛也不对,不妨我与弟妹下一盘棋可好”

徐若瑾嘴角一抽,“不会。”

夜微澜一愣,王老太监狠狠的鄙视毫不遮掩。

“倒是我冒昧了!”夜微澜哈哈一笑,“那……我们来谈谈酒方子好了,之前本是正说到酒,孰料被打断了,不妨我们继续?”

徐若瑾犹豫了下,却也知此时不能再拒了夜微澜,黑锅既然替自己背了,总该有点儿回报才行,否则自己心里也觉得不踏实。

“世子喜欢什么酒?”

“花香之酒。”

“可我最拿手的是烈酒。”

“我更喜花香之酒。”

徐若瑾立即吩咐春草,“取笔墨!”

而东院之中,县令夫人见到了梁夫人的那一刹那,梁夫人便吩咐人去关上东院的门!

“梁夫人,您越发的过分了?怎么?难道进了梁家的门,还不允我走了不成?”

县令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其实不过随意说了一句。

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对!你今日,别想痛痛快快的走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惊异

“你太过分了!”

县令夫人并不知梁夫人这话后面是涪陵王世子下的令,她以为这是梁夫人在与自己斗气!

“撕破了一个帕子,却赖在缘绣坊的头上,还这般狂妄的去把缘绣坊给砸了!”县令夫人忍不住气,直接开始抱怨开来:

“梁夫人,我敬您是侯府出身,位高一等,可您也不能如此纵容那徐若瑾干出这等无理之事!梁家虽然如今被责贬到中林县来,好歹也有几分体面的,却被这般毫不在意的丢光了,您就不觉得脸红吗?”

县令夫人的话说的极狠,本就心中有气,可刚刚梁夫人吩咐丫鬟关上门,她则是气上加气,也不琢磨自己这话是否过分,当即脱口而出!

可她这一句话,可谓是戳了梁夫人的心窝子里!

她向来是最重体面和里面的,更是机会被人把梁家当成罪臣之家,可这两句话,都被县令夫人给揭了,好似一把刀,狠狠的戳了梁夫人的心窝子里!

“把我女儿的喜帕做的那般粗糙,缘绣坊还不该砸么?”若论不讲理,县令夫人绝比不上梁夫人,梁夫人当头一句,就把县令夫人给说愣了,“您,您您什么意思?意思这缘绣坊是该砸了?”

“难道不该?”梁夫人冷眸回着,“芳茹是即将出嫁到涪陵王府任世子妃,那碧娘子都胆敢拿糟粕料子来糊弄,这可不仅是扫了梁家的脸面,置涪陵王府于何地?简直胆大于天,就是该砸!”

“诬赖!”

县令夫人有些急,“明明是徐若瑾把帕子撕坏了才赖上缘绣坊的,怎么能单赖料子不好?”

提到涪陵王府的脸面,县令夫人才想到世子此时还在梁家做客!

若是这件事被梁夫人拿捏到扫了世子爷的脸面,那……那袁家就完了!

梁夫人冷笑一声,“你不觉得这话问的可笑吗?”梁夫人举起手中的帕子,“我这一块帕子,也是你们缘绣坊做出的!”

她放在手中,撕扯半晌,纹丝未坏,只是被用力扯拧的有些褶皱!

“为什么这个就不坏?那一块就坏”

梁夫人不等县令夫人说话,直接过去把她手中的帕子也举起来狠拽了几下,“你的为什么也不坏?偏偏芳茹的喜帕子就坏?”

“一地县令,百姓父母官,更是被百姓称之为老父母,而你这位官夫人,就纵着手底下的奴婢糊弄银子”

梁夫人这回更是气了,“还敢说不是用次等的料子糊弄事?你当我瞎吗!”

县令夫人也有些愣住了,因为她真没想到自己的帕子会不会被撕扯坏了,更没那喜帕为何被徐若瑾撕扯两下就坏掉!

原本梁夫人也以为是徐若瑾故意做私,想借机收拾了碧娘子,可刚刚她气恼上头,去撕扯两个人的帕子后才知道,那喜帕果真是做的太烂了!

气的已不知说什么更好!

其实这事儿,两个人倒也误了碧娘子!

碧娘子所用的料子乃是最好的绸子,而绸缎上绣金丝藕,自当是丝丝线线更为浓密。

而徐若瑾是先指甲挑开了丝线,丝线一扯,绸缎料子自然被撕开。

如梁夫人这般硬拧,是根本达不到那番效果!

可就是这般阴差阳错,梁夫人笃定是碧娘子做了鬼,而气势汹汹前来讨个说法的县令夫人也当即哑口无言!

“碧娘子是不会蒙骗我的……”

“不过一个奴才而已,惹了麻烦,不找你这位主子来卖面子圆场面,她自己也得够分量!”

梁夫人转身回坐在椅子上,“我也不妨告诉你,世子爷也知道了此事,而碧娘子之前在梁家正院当中撒泼哭嚎,还求世子爷出面评理,这个事儿,你自己掂量着办!”

此语一出,县令夫人吓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一肚子悔意萌生,她攥紧了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此时此刻,徐若瑾正在为夜微澜写着酒方子。

夜微澜要只合适他一人口味的花香酒,徐若瑾便又拿出不知他身体的情况为由,想婉拒。

只是她想后退,夜微澜却不干。

让王老太监告诉徐若瑾自己大致的身体情况,徐若瑾便拿出医书比比划划的研究出一个方子。

这个方子花费的心思和精力似乎比她所有的方子加一起还要多!

谁让这是要给夜微澜一个人用的?

她明白夜微澜的心思,不拿捏自己一把,累出自己一身惊悚汗来,他会觉得为自己背了黑锅亏的慌!

尽管这件事或许都不用他出面,只需他一句话就能解决。

但夜微澜是个瑕疵必报更是小心眼儿的人,徐若瑾只能用心去琢磨酒,让他能少些对自己的忌恨!

只是方子写了出来,王老太监却信不过徐若瑾!

徐若瑾只得又让丫鬟们去把岑大夫请来,王老太监对什么岑大夫很不信任。

徐若瑾很恼怒,“这位岑大夫可是与京都的医正大人是同门师兄弟,大总管若是连他都信不过,那我实在无能为力了,世子爷您就泡两杯花茶水喝喝算了!”

王老太监竖挑眉毛,想要斥责几句,夜微澜又伸手把他拦下了,“既然与医正大人是师兄弟,那自是信得过的,咱们不妨等一等好了。”

“哼。”王老太监忍下心头之气,冷哼的瞪了徐若瑾一眼。

徐若瑾一个白眼翻天,索性开始说起可调口味的花草药料来。

夜微澜仔仔细细的听着,徐若瑾也在认认真真讲。

可她但凡提到自己的药学科目就兴致勃勃,因为这是自己上一世唯独留下来的一份隐藏心底的净土!

提到药学,她便能想起上一世的自己,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亲切和温暖。

她的兴致和快乐映照脸上,让夜微澜心底很是讶异!

她侃侃而谈,她自信十足,谈到各类花草的味道,功效,毒性的强弱,与哪几种药混合会发出什么样的味道,又有何种作用……

一张小嘴“吧嗒吧嗒”不停,而那副笑意涔涔挂在脸上,让人觉得她似远处一朵清纯秀丽的白莲,纯净,美丽,无暇,惹人心中有无限的钦佩和向往,却又不愿以男女之情亵渎了她,甚至不忍打断。

夜微澜很惊异自己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自己很小时,见到皇姑母时的情形。

那时,皇姑母还没有被囚禁,那时,他还没有随父王离开京都……

夜微澜恍然惊醒,连他自己都沉入到回忆之中。

可举头再看徐若瑾,却发现徐若瑾正在直盯盯的看着他!

“弟妹讲的着实有趣,让我不由跟着听呆了。”夜微澜有些尴尬,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徐若瑾说的都是什么。

王老太监也很奇怪的看了看世子爷,随后嗤笑一耸肩,看来不止自己觉得无趣,世子爷也没听……

徐若瑾对此毫无感觉,她只求自己快乐就好,旁人谁能体会到她内心深处的温馨?

不等二人说话,门外的丫鬟唱了名,“启禀世子,夫人,岑大夫到了。”

“快请。”徐若瑾话音一落,再往门口一看,却险些咬了舌头!

禀的是岑大夫到了,怎么进门的确是梁霄?

岑大夫还被他给吞了不成?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过分

岑大夫身体略瘦,个子虽不矮,却没有梁霄那般魁梧。

所以,梁霄进门在先,等同于把岑大夫严严实实的遮挡住。

待岑大夫无奈叹气的从梁霄身后钻出来时,脸上也挂满了怪异之色,却又无法形容得出来。

“草民叩见世子爷,给世子爷请安!”岑大夫说着话便跪地行一大礼。

动作规规矩矩,不卑不亢,没有刻意的巴结,也没有隔阂的不恭敬,只是一位走访的名医做派,让夜微澜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岑大夫起身站去一旁,夜微澜再看梁霄,只见他与徐若瑾正在旁边低声叙话。

他没有打断,只默默的看着。

徐若瑾在偷偷的问着梁霄把“缘绣坊”砸成了什么样子,梁霄思忖半晌,只回答了一个字:“破!”

徐若瑾瞪了瞪眼睛,仍旧看着他,“破?”

梁霄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很破。”

他的回答虽然很简短,两句才有三个字,可徐若瑾却感觉到他形容的“破”亦或许超出自己脑中臆想出的场面。

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真的“很破”!

梁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拽着徐若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向了夜微澜。

夜微澜面色微苦,“你是终于肯朝本世子这里看上一眼了!”

梁霄没有回答,看向岑大夫,“来为世子诊脉?”

“是梁四奶奶请我前来。”岑大夫没有说出具体做什么,可他的态度,明摆着与徐若瑾关系更近一些。

徐若瑾不等梁霄再问,拿了自己的方子上前,“刚为世子爷单配了一套花香酒的方子,可世子乃是皇族贵人,我不敢冒昧的定下方子用药无误,所以请岑大夫您来帮忙看一看,是否有什么错漏的地方,我也好更改一下。”

徐若瑾这话说的很仗义。

请岑大夫,无论方子是否有错,都是她徐若瑾一人承担的事,即便是更改方子,那也是由她动手,而不用岑大夫分担。

虽然这只是主动和被动的方式,但岑大夫却心中感激不尽!

他被找来为世子探脉,这已经是有益于名声的大事,可需承担的风险却被徐若瑾一人担了下来,可谓岑大夫这一趟就是来镀金挂名的。

岑大夫是个聪明人,徐若瑾说完,他便已想了清楚。

“愿为世子效劳!”他仍旧不卑不亢,朝着夜微澜鞠躬行礼。

徐若瑾笑着上前,“就劳烦世子爷抬抬手,请这位岑大夫诊脉吧,不过……我的方子可都是听王大总管所说情况而开,若有错,可是赖不着我的。”

笑脸一扬,那副气人的模样让王老太监冷哼瞪她,“依着梁四奶奶之意,你方子上若有错漏,还都成了咱家的不是了?”

“您说世子爷火燥气虚,可若岑大夫号脉之后,说世子是阴寒体质怎么办?那可就不是我的方子不对,是你说的不对,难不成要赖我吗?”

徐若瑾一脸无辜,眼睛笑眯眯的成了两道弯弯月牙。

只是笑容越迷人,王老太监越生气!

因为这个表情和世子实在太像了!

这等出身的一个女人,就是妖孽,应该处死!

可这一句话,王老太监只敢在心里念叨念叨,是不敢真说出口的。

因为他不仅知道世子不赞成自己的想法,而且,他更惹不起梁霄!

冷哼一声,王老太监别过头去。

徐若瑾被晾了个冷脸子,也没心思装出贤良淑德,嘴撅的老高!

夜微澜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一老一少真不知怎么就如此看不对眼……

他索性也不理,直接看向岑大夫,“就劳请岑大夫为本世子探一下脉,只是这事儿可莫要传出去才好,为了身体探脉无妨,可若说为了个酒方子还劳请医正大人的师弟迢迢跑来,我这名声可就更没法入耳了!”

他之前对外的名声可是一吃皇粮的纨绔子弟,可真正见到他,徐若瑾才觉得传闻果真不可信。

皇家绝无一个省油的灯!

梁霄对他那句话似左耳听,右耳冒,感觉就是废话一般,毫不理睬。

岑大夫只能立即点头,朝夜微澜鞠躬道:“都依世子爷的。”

夜微澜点点头,伸出手,岑大夫铺好软垫子,认真探起脉来,随后又看了看徐若瑾刚刚开出的酒方子。

斗嘴归斗嘴,但涉及到方子一事,徐若瑾还是格外认真的。

这并不是为了怕方子出毛病,再惹来那个老太监和夜微澜的挤兑。

而是为她自己的问心无愧和对药学的尊敬。

岑大夫也细思很久,才对这个方子做出了评价。

“大体上没有问题,只是其中两味药还需要做丁点儿的修改。”

话音一落,王老太监当即就叫嚷起来,“看,还是方子有错吧?幸好有大夫前来为世子爷探脉,否则依着你的方子酿了酒,真喝出问题来,你就是大罪!”

“闭嘴!”徐若瑾被这一尖锐细嗓打断了思路格外不满,“有本事你让世子别逼着我开花香酒的方子啊?再者说了,你就那么盼着世子爷喝出点儿毛病来啊?”

王老太监横眉一瞪,捏着兰花指飞向徐若瑾,“你这个女人……”

“闭嘴。”梁霄又重复一遍这两个字,随后看向了岑大夫。

他开了口,王老太监思忖一二,倒真是把嘴闭上了。

夜微澜伸手安抚住王老太监,看向岑大夫,“您继续说,应该如何调整?”

岑大夫也是一脑门汗,心里也越发的佩服起自己那位身居医正一职的师兄来。

皇族的人都极难伺候,自己才面对这一个就头皮发炸,他夜夜都伺候着那些人,过的哪还是正常人的日子?

心里这般腹诽,岑大夫嘴上道:“世子的身体的确火旺,四奶奶方子中去火的药若单论熬药来说,这个剂量正是妥当,因为还要酿酒,酒烈,所以这两味药可以略加二钱,另外气虚一事也的确有,我建议另加一味或许更妥。”

岑大夫说的很含蓄,徐若瑾琢磨半晌,认真探讨起来,“这个事情我也考量过,却没想到世子的火气居然旺到这个程度,气虚的药我已加了不少,还要再加一味?这得有多虚啊,加一味什么更好呢?”

徐若瑾是在认真思忖,可她的话却让夜微澜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去!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讨论自己是否气虚,这……他猛的看向梁霄。

梁霄耸耸肩膀,一副男人都懂的模样,更带同情的目光。

夜微澜恨不能如蚂蚱一样气的蹦起来!

这两口子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化解

夜微澜在主堂中愤愤不宁的阴云密布,而侧堂之中,县令夫人与梁夫人还在唇枪舌战,一刻未停!

虽然县令夫人知道自己上了碧娘子的当,一时鲁莽跑来梁家要说法是错上加错,可这件事,即便她知道错了,也不得不狡辩一二!

否则便是袁家的大难,或许连老爷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这件事纵使是碧娘子有错,她一个奴婢,有错便置她的罪,却也犯不上把缘绣坊砸了?这……这谁不知道缘绣坊背后的东家是我?你这让我们往后如何在中林县做人?让我们老爷的脸往哪里放啊?!”

县令夫人已经习惯遇事先搬出袁县令来。

只是这一招与其他人用一用也就罢了,梁夫人对此十分不屑,“我若是你,就不承认自己与缘绣坊有什么瓜葛,你也不瞧瞧,你惹的是什么人!”

“这事儿我说的不算,世子就在梁家,怎么处置怎么办都由世子说了算,都这个时候了,你却还在与我讲歪理?寻常我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也是个没长脑子的,怪不得能教出那么一个闺女来……”

梁夫人的嘴巴也很刁,几句话便刺的县令夫人臊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去!

袁蕙翎是她的心头之痛,若是没有徐若瑾,她的女儿怎么可能只嫁给一个县丞之子?早已入京都了!

“我养的女儿再不好,也总比儿子娶一个身世不清不楚的私生女要强!”

县令夫人忍不下心头的那口气,反过来讽刺两句梁夫人。

可梁夫人虽不知徐若瑾的生母到底是何人,但她是严家的血脉,这一点梁夫人可以作准,反倒没有那么痛彻心扉的难受,只平淡的回了一句:

“那又如何?她现在是我们梁家的媳妇儿,便是梁家人,虽然性子散漫了些,好歹没有坏心眼是个善良的姑娘,好人自有好报,恶人……自有恶下场,这是老天爷瞧着的,过好过赖,只有自己知道。”

县令夫人猛的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梁夫人居然会替徐若瑾说话?而没有被自己刺到!

感觉到事情很棘手,她自己或许处置不得,县令夫人萌生退意,“我与你是说不清楚了,这事儿终归要给个说法,我还是先回去见一见老爷,也看看碧娘子到底伤了什么样,归根结底,这件事与梁家脱不开干系,梁家亲事在即,我也不愿落了趁人之危的话柄,但也不能就此没了脸!”

说着话,县令夫人便起身要走,梁夫人看她,“你想哪儿去?”

“怎么着?连我走都不行?你不要太霸道了!”县令夫人豁然有些心慌,因为梁夫人的目光中夹杂着一抹无奈和怜悯。

而梁夫人接下来说的话,对县令夫人如同当头棒喝,眼前一晕,“世子爷刚刚发了话,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等着袁县令……我只能说,你自求多福吧!”

话已说完,梁夫人则起身离去。

县令夫人惊慌之余追了两步,则被夜微澜身边的护卫伸手阻拦,随后关门站岗。

“这……这,天啊,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县令夫人在这里痛不欲生的处于惊恐之中,袁县令此时正在面对着张纮春的质问指责。

袁县令呆若木鸡,长大了嘴巴傻的口水滴答下来都没感觉!

这个死娘们儿,这是……这是愁自己这顶乌纱帽戴的太稳当了吗居然这个时候还敢去梁家撒泼闹事!

这件事是找死!

寻常因她是奶娘的女儿,自己也就容她在中林县里借着自己的名号耀武扬威一把,毕竟缘绣坊赚的大部分银子也是进了自家口袋。

可是!

可是纵容的久了,就会惯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脾气,终究在今日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这可如何收场才好啊!

袁县令只觉得头皮发麻,张纮春出来一趟,又得了这么好的由头,如何不把自己受的委屈全都撒在袁县令身上

他背负了太多的委屈,实在扛不起了啊!

“……事情就是这么个大概,我并未亲眼所见,也只是听了梁四奶奶和梁家几个丫鬟婆子的口述,想必事情还是有的,是真发生过的,所以世子遣我前来,只想问袁县令一个问题。”

张纮春直了直腰板,“您奶娘的女儿想请他这位涪陵王府的世子出面评判这事儿公平不公平,您怎么看?”

“可,可缘绣坊不是已经被砸了吗?难不成,这都消不了世子爷的气?”

“但砸缘绣坊的是梁霄啊,他是为了梁四奶奶出气,与世子爷无关啊!”

“合着,合着缘绣坊被白砸了?”袁县令瞪了眼。

张纮春冷下脸,“那你去找梁霄说理,与我无关,我只问世子爷的话,您如何回!”

袁县令噎在当场,着实不知怎么是好了!

刚刚听属下回禀梁霄亲自带人去砸“缘绣坊”,一张脸都被气绿了!

只是还未等他缓过劲儿来,张纮春便登门了。

把碧娘子与徐若瑾争吵一事说出来,又说了夜微澜的问话,袁县令的一张脸从绿变紫,从紫变黑,已经不知闪了多少种颜色,只恨老天爷怎么没劈道雷,把自己劈了地缝儿里去,一死了之!

只可惜死是没那么容易的,他就只能面对张纮春接二连三的指责,然后思忖这件事该如何办!

虽然知道这件事或许是那徐若瑾借了涪陵王世子的威风来找茬,可袁县令也只能咬牙认了!

他只求别把这位世子爷惹急了气,那自己可就真没活路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可怎么办?”

袁县令手足无措,两眼发直的自言自语,“那徐若瑾是个什么妖孽?我女儿惹了她,她没事,我女儿只能嫁去临县,儿子也远走他乡,如今……怎么如今连个奴婢都与她徐若瑾脱不开干系?给我闯出这么大的祸来,难不成我这辈子的杀神就是这徐若瑾?”

不等袁县令径自的嘀咕完,县令府的一个管事的匆匆跑来县衙,“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去了梁家,这会儿被扣在那里不许走了!”

袁县令两腿一软,跌了个四仰八叉!

第四百七十四章 棋局

“她去梁家干什么?是去梁家道歉了?”

袁县令抱有一丝幻想,尽管他的心已经冰凉冰凉。

那个婆娘本来就对梁家恨之入骨,特别是对徐若瑾,因为那个丫头曾把女儿和儿子都赶离到中林县外!

所以自己也根本不报太大的希望,那个女人能有脑子去道歉!

可思忖归思忖,袁县令还是抱有一定幻想的。

只可惜,看着家中管事那一张苦涩无法开口的脸,袁县令知道自己心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的垮了……

扬起手狠捶了自己脑门三巴掌,袁县令只觉得大难临头,头皮发炸!

若是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真恨不得一把手掐死她!

张纮春听了下人的回禀也惊的眼睛瞪大,看到袁县令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他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脸上扬起幸灾乐祸的怜悯,“这……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还没想明白您如何去向世子解释,您夫人却找去了?袁县令,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啊!”

“我特么的也不知道!”袁县令已忍不住气,骂了脏口,“这个贱人,我真恨不得……我恨不得掐死她算了!”

“那你这打算怎么办?”张纮春这时还不忘卖好,“本来还想与你商议一下如何向世子赔罪,把这事儿圆个场面,别撕破脸皮不好看,可如今这……这实在让我不好插手了。”

“不过,说句不中听的话,袁县令也莫要介意。”张纮春对此是发自内心,刻骨铭心,咬牙切齿,“女人一定要管好,不能太放纵了,放纵了变不知天高地厚,哪一日惹出麻烦,最先掉脑袋的可是你!”

张纮春心底腹诽的是徐若瑾和梁霄,可这话出口,袁县令却也深有体会,“这话太对了!张主事,您真是说的太对了,我原本平平稳稳,只可惜一个女儿惹出了一摊子乱事,再加这一个臭娘们儿,我……我的官帽还能保得住?我有苦说不出啊!”

“这事儿后悔又有什么用?你还在这里抱怨什么呢?还不赶紧去给世子磕头请罪?你是真不打算要这县令爷的帽子了吧?”

张纮春在旁提醒一句,袁县令恍然惊醒,立即蹦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跑,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张纮春站了原地木呆呆的看了很久,咬牙切齿的攥了攥拳头,这姓袁的真不识抬举?!一点儿好处不给自己,居然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呸!

白白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他丢了官帽就是活该!

张纮春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吩咐马彪,“备车,走!”

“大人,咱们去哪儿”马彪愣了下。

张纮春狠给了他一巴掌,“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梁家向世子爷回话了!”

“奴才知道,奴才马上备车!”

马彪说着就往外跑,张纮春冷扫了县令屋阁几眼,阴冷道:

“世子惹不起,梁家人我也惹不起,一个小破县令还敢对我如此怠慢,担心那顶帽子?哼,那就彻底的别做了!”

县令夫人被关在“福雅苑”的侧院不许出来,可主院这一方却没有丁点儿的不愉快。

徐若瑾与岑大夫商量好方子,便让春草和红杏把药料和调兑酒的物件都摆好,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为夜微澜调花香酒。

可这个过程很久,夜微澜便与梁霄一边下棋一边等,反倒是王老太监在死死的盯着徐若瑾酿酒的过程。

他倒不是好奇,而是担忧徐若瑾的酒是否会有什么问题。

徐若瑾对他的小心眼儿也分毫都不介意,索性一股劲儿全都扎了酒里,心里则在琢磨着如何能与岑大夫学一学号脉的手艺,总不能遇上什么人都要再请大夫来商议方子是否妥当,虽然岑大夫是信得过的,可徐若瑾却觉得这件事很伤自尊。

特别是王老太监对自己审度和疑虑的眼神,让徐若瑾心中着实不喜!

梁夫人在门口瞧着,并没有再进主堂。

她毕竟还算是个长辈,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不能如梁霄一般随意,总要绷着几分体面。

可梁芳茹刚刚也从屋内出来,并没有跟随梁夫人一起去见县令夫人,只呆呆的站在门口,顺着窗棱悄悄的望向里面的情形。

看她脸上的那几分红润,梁夫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梁芳茹一转身,就看到梁夫人,连忙羞涩的低头,“母亲。”声音柔嫩,好似漂浮的羽毛……

梁夫人点了点头,“你怎么没在里面?”

“刚刚四弟还未回来,我在那里又不合适,便出来了。”

梁芳茹看向梁夫人,忍不住劝道:“母亲,这事儿还是别怪四弟和四弟妹,碧娘子太过分了,居然还要世子出面评判,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缘绣坊,砸的对。”

梁夫人看她半晌,“这时候就知道为世子爷说话了?”

“不是不是,女儿是为了四弟妹,才不是为了世子。”梁芳茹说话间,一张脸早已红透了。

梁夫人心里说不出的凉。

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眼前不就在摆着了?

梁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见梁芳茹身边的曹嬷嬷不在,“曹嬷嬷去了何处?”

“嬷嬷?”梁芳茹也才缓回神来,“我也不知去了何处,想必是先回去了吧?”

梁夫人埋怨的看她一眼,更有心与曹嬷嬷好生聊一聊梁芳茹嫁去王府之后的事,便朝着后院走去。

梁芳茹不好意思再停留此地,便也跟随梁夫人离开。

徐若瑾并不知道屋外之事,她都用在了调兑酒的事情上。

因为每一次调酒,她都是在不同的尝试更好的方法,药酒一为功效,二为口感欢畅舒爽,若是口感不佳,那单喝药汤子就是了,又何必再来饮酒?

所以这一个口感是徐若瑾最重视之事。

而夜微澜是个很挑剔的人,若是能让他都点头说好,那这个方子便可就此定下来!

更何况,连涪陵王世子都夸赞的酒,拿了“灵阁”去买,一盅酒都要多加上二两银子的,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徐若瑾又怎会放过?

夜微澜自当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徐若瑾心中卖酒的噱头,他正用心与梁霄在下棋……

第四百七十五章 偏差

梁霄步步防守,并没有如同他性格一般狂攻猛冲;

夜微澜一个貌似温和的纨绔世子反而步步为营,攻势鼎盛!

只可惜王老太监只盯着徐若瑾的酒,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棋局。

若有懂棋的人在,看到这般棋局一定会大吃一惊!

夜微澜心中也一片惊愕,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梁霄上来便是一派守防之意,与他刚烈霸道的性格实在太不符了!

俗话说,棋如人生,人生如棋,棋路与人心底的**是息息相关的,可梁霄……

夜微澜只觉是梁霄在隐藏,故而他接二连三的挑衅,逼迫梁霄出手,可梁霄却面无表情的一步步防,虽蹙紧了眉头,脸上并无太大情绪的波澜。

下棋的两个人剑拔弩张,而调兑花香酒的这方看似惬意,但也是互不顺眼。

徐若瑾每做一个动作,王老太监都要她给个解释,可解释的多了,徐若瑾便开始烦了。

王老太监不依不饶,冷哼的瞪眼,“这刚刚加在其中的一味药是什么东西?咱家怎么不认得?”

“是苦草。”徐若瑾明摆着是敷衍,不想多说一个字。

王老太监眼珠子瞪了更圆,“明明是花香酒,为何要加什么苦草?咱家虽不懂酿酒,却也知道这么个道理,你不是故意坑害世子爷的吧?”

徐若瑾没那么好的心情让着他,“你懂道理你来兑酒啊?”

“这话是怎么说的,若是咱家会这手艺,怎么可能让你动手?哼!”王老太监冷哼的一扭头,徐若瑾撇撇嘴,漫不经心的道:

“不会还在一边儿瞎指挥添乱,你是愁你们世子品这份酒太痛快了吧?”

“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老太监气的眼睛冒绿光,他本就瞧不上徐若瑾,可孰料这个女人的嘴巴还如此厉害,自己有些扛不住。

“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理解能力这么差,怎么在涪陵王世子身边当差的?”

徐若瑾把手中的物件猛的一撂,“我可告诉你王大总管,酿酒一事是看心情的,心情舒畅,这酒也好,心情不爽,这酒只能苦,你说是再没玩没了的添乱,我加苦草时的手一抖,你们世子爷就只能喝苦酒了!”

“你敢!”王老太监声嘶力竭。

徐若瑾叉腰冷对,“那也是你惹出来的,罪魁祸首是你,赖不着我。”

“你这个女人,真是气死人了!”王老太监被噎的回不上话,只能乱发脾气。

徐若瑾耸耸肩膀,“我若有那么大本事就好了,直接七离国的边境想气死谁就气死谁,还用得着士兵舍命出征打仗?不过我第一个肯定气死不懂装懂添麻烦的!”

王老太监本听着开头两句还算舒坦,觉得这女人还算有几分见识,可听了最后一句当即炸毛,“你这是说谁呢?”

“谁添麻烦就说谁。”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他,“所以呀,您还是闭嘴瞧着吧?”

王老太监想回话,可提了半口气却说不出来。

“咱家不上你的当,可你若调兑的酒不对,咱家可不饶你。”王老太监自己找了台阶下,索性在一旁不再吭声。

岑大夫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看到梁四奶奶一边调兑酒一边和那位王府的老太监斗嘴,心里除却要忍着笑,也有几分复杂和看不通透了。

想着徐若瑾当初落水上来时,那只是挽回一命的薄命丫头。

杨氏那一个母夜叉有多么苛待她,岑大夫是看在眼里的。

可一步一步,从梁四奶奶开始专心看医书,专心研究酿酒,岑大夫也是见证者。

想着那时单薄风吹便倒的她,再看如今于府上与一位王府大总管斗嘴的她,除却五官一模一样,似乎判若两人。

但这一切,并不单纯的是她命好,还有她的用心刻苦,以及那份不容人欺却又精明善良的心。

这个世道,很多府中的夫人小姐都不容人欺,岑大夫可谓见过太多太多的内宅腌臜勾当。

可梁四奶奶这一路的坎坷沟壑迈的无比艰难,她却仍能保持自我,没有被私心私欲蒙蔽了双眼,这是岑大夫最为欣赏和尊敬的。

只是世道艰难,这一份玲珑善心,又能走的多久?

好人比坏人难当,而且是难上加难……

岑大夫自嘲一笑,自己四十来年还没活个明白呢,又有什么资格去思忖旁人?

着实不该,实在不该了……

岑大夫的目光从徐若瑾的酒往角落中下棋的二人那里挪去。

此时的棋局已经到了最激烈的阶段,尽管看不到,但胜者显然是梁霄。

因为夜微澜那位世子爷的脸已经狰狞无比,若不是有耳朵拦着,嘴已经快咧去后脑勺了!

“这怎么可能?”

夜微澜对眼前一幕不可置信,明明他是攻方,梁霄步步在守,可孰料最后三手棋,梁霄却扭转乾坤,彻底的封杀了自己!

这怎么可能?

梁霄蹙紧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俨然有些许得意,却格外低调收敛。

“怎么不可能?输了就是输了,难道你不认?”

梁霄话音一落,夜微澜则直勾勾的盯着他,“梁霄,我倒是小看了你。”他指的是梁霄的大局观。

夜微澜只知梁霄是梁家最为跋扈的小儿子,听闻他曾做过的事,夜微澜便以为梁霄的霸气和蛮横定会是一员猛将。

可孰料这一盘棋,却让他大有改观!

虽知梁霄才是梁家这一辈人中最为杰出的一个,但自己仍旧低估了他。

梁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始将棋子一颗一颗的收回盒子当中,“什么是攻?什么是守?这两个字本就没有分明的界限,赢了才是最终的结果,而我,只想要这个结果,不是你小瞧了我,而是你太高估了自己,从开局你定下以攻为主,就已经输了。”

梁霄的回答很刁苛,夜微澜蹙下眉头便又舒展开来,“这句我记住了,我会让你改变这个想法的。”

“我等着。”梁霄毫不在意,收拾好棋子之后,便将目光投向正在调兑花香酒的徐若瑾。

毫无表情的脸上涌起一份温暖的呵护爱意,夜微澜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至于?”他的目光在徐若瑾和梁霄之间徘徊。

梁霄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下辈子,我还要她。”

夜微澜倒吸一口凉气,着实受不了梁霄的肉麻。

而这会儿功夫,门外则有护卫来回,“世子爷,中林县的袁县令前来为您赔罪,您见吗?”

第四百七十六章 赔罪

夜微澜此时心情很不爽。

所以袁县令此时前来很倒霉。

本就是被徐若瑾给硬架了上去,背了黑锅,下棋还被梁霄通杀,再听他一个冷面无情的男人说出那般肉麻的话,夜微澜只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观彻底颠覆了!

“见什么见?让他在外面等着!”

夜微澜满心不顺没好气,“小爷这会儿心情不好,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说!”

世子下了这么一道令,护卫立即撒腿就跑。

笑话,世子都已说了心情不好,谁还在这里多呆?那不是自己找死了!

转头看梁霄仍旧在盯着徐若瑾,夜微澜只觉得这事似乎无法理解,梁霄这么一个奇葩的人,居然会对徐若瑾这样一个女人如此一心一意?

大户出身的少爷,特别是武将之家出身的人多数都三妻四妾,女人众多。

唯独这么一个梁霄……

再仔细思忖下徐若瑾这个女人,她的确姿色极佳,因为与他夜微澜有很大的相似,性格也颇为与众不同,引人有几分好奇之心。

可她终归只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而已!

梁霄那么霸道的男人会只有这么一个女人?这是一个很大的弱点,可他偏偏毫无遮拦的暴露出来。

夜微澜盘算自己府内的莺莺燕燕,对此仍旧无法理解。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道若是事事有解,反倒没了生活的意义了。

“梁霄,我不信你这辈子一无所求,这一点,连梁辉都做不到。”

夜微澜把话题转向人生,听起来很扯,但他身为皇族王府世子,尽管纨绔,但自幼便已有了这个概念。

梁霄摇摇头,“我并非一无所求。”

“说说?”夜微澜眼前一亮。

若论与梁家的人交往,他更喜欢梁霄,而非梁辉,尽管他与梁辉的交际更多。

梁霄看着他,“我求父亲归来,求家人平安,求夫妻和睦,另求有子有女,越多越好。”

“噗!”

夜微澜被他一本正经的这句话彻底的恶心着了!

“梁霄,你就算不想跟我谈此事,也不必这么恶心我吧?”

“我发自内心,而你却不肯信。”梁霄不由嘲讽一笑,“这也是出身皇族之人的悲哀,总觉四处危险,却不知危险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这话已经很猖狂,更有指责当今圣上的意思。

可梁霄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夜微澜心底一震,也明白,他刚刚所说非假,他所求,真乃是内心所求。

“我不想信,可我却不得不信,只是我觉得你似乎不该这样想。”夜微澜说出自己的想法。

梁霄看着他,“你饿了吗?”

夜微澜一脸黑,“梁霄,你就不能好好的与我说几句话?”

“我怎么想又不涉及到你是否能吃饱,你又何必瞎操心!”梁霄的回答让夜微澜“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所有人全都朝那里看去,连徐若瑾都停下手中正在调兑的酒望去。

目光“刷刷”着他,夜微澜又仔细琢磨了下反而笑了,“无妨,我忍你,谁让你是本世子的小舅子呢,自家人,斗两句嘴也是常事。”

梁霄懒得继续理他,站起身走到徐若瑾的身边,“怎么样了?”闻着花香酒的味道,他满心鄙夷。

挺大的男人,居然不喜烈酒而喜这等花香酒的口味,着实不耻!

徐若瑾微微点头,“已经调兑出四种了,稍后的酒席上用香炉微微一热便可入口。”

“四种足够了。”梁霄抓住她的小手,不允她继续摆弄。

看着这一双肤如凝脂的柔荑去为别的男人摆弄酒,他心里有些发酸。

“本是想再弄一种的,讲究个五福临门,也是为了三姐。”徐若瑾看着已经弄了一半儿的酒颇有不舍。

梁霄才不理睬什么五福临门的说法,随意道:“四种也有讲究,成双成对。”

“成双成对怎能与四有关?”徐若瑾讶异。

梁霄笑道:“双,对,两个二加一起不就是四了。”一拽她的小手,“这屋子里花香味道太重了,我不喜,出去走走。”转身看向一旁的岑大夫,“岑大夫同来?”

正愁没借口离开的岑大夫当即便答一个“好”字,为夜微澜行了礼,便跟随着梁霄和徐若瑾离开。

王老太监一脸黑沉,可他却知道梁霄的脾气,没法子跟他多多计较!

冷哼瞪眼,老太监吩咐身边的人把四种已经调兑好的酒安置妥当,才去见了夜微澜,“世子爷,接下来怎么办?那个县令可还在门口候着呢,犯不上为梁家再结怨。”

“无妨,不过是一地的小县令而已,本世子有什么可顾忌的?若是不闹腾点儿荒唐事出来,反而更让人不放心我了。”

夜微澜心中一直都在回想着刚刚与梁霄的对话,“去把那袁县令叫来,我倒要问问,我这张只吃皇粮的脸值多少钱!”

夜微澜背了这个黑锅,梁霄则带着徐若瑾与岑大夫去园子里吃茶。

闻着清新的空气,梁霄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徐若瑾则与岑大夫说出自己的想法,想学号脉。

岑大夫对此颇有犹豫,“四奶奶对医药一事的天赋连在下都十分佩服,可学号脉,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更不是学上三五年便能有所成就,我个人期望梁四奶奶再多考虑一二。”

徐若瑾抿了抿嘴,回道:“我心意已定,只求岑大夫能带我这个徒弟。”

岑大夫下意识的看向梁霄,梁霄却对此事没有丁点儿的看法,似乎更有纵容之意。

徐若瑾死盯着岑大夫不放,只要岑大夫说出一句“不行不答应”,她便能说出一堆理由来恳求他点头答应。

这个事情刚刚就在心里揣摩很久了……

岑大夫望着她如狼一般的眼神,只觉得后脊梁骨发冷,“在下只在中林县有几分薄名,放眼大魏国,比我厉害的大夫数不胜数,论医道,论身份,在下实在担不得梁四奶奶之师啊!”

徐若瑾刚要开口,岑大夫立即抬手挡住她的话,“不过在下可以给梁四奶奶出个主意,只是……您千万不要透露这是我的主意,否则我这条老命就彻底的废了!”

徐若瑾格外认真,“我一定保密。”

岑大夫流出一份狡黠的笑,“认师,在下着实不够分量,可若是您能成为在下的师妹,医正大人的小师妹,或许这件事有几分可行……”

徐若瑾听后,露出几分奸诈的笑意。

岑大夫这是让她去拜洪老大夫为师,似乎这件事,更靠谱了呢!

第四百七十七章 蒙了

只是事情不容徐若瑾细想,便见路上有匆匆走来的脚步声,还有两个人的焦虑对话。

徐若瑾不再吭声,竖起耳朵仔细听。

正是袁县令和引路的小厮走来,想必是夜微澜不得不认这个黑锅,无论是发火也好,还是咬牙认了也罢,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

岑大夫只觉得在这时候出现很不合适,匆匆告辞,从另外一条小路离开梁家。

徐若瑾也没有强行阻拦,毕竟他只是中林县生存吃饭的一位大夫,还是别看到袁县令在此丢脸的模样更好。

官家中人最重视的就是这张脸,若是袁县令被岑大夫看到他丢了这么大的人,恐怕往后看岑大夫怎么都不可能顺眼了。

梁霄倒是一副不怕事大的模样,很是惬意的朝路边迈了几步,一副闲散的看热闹做派,让路上的两个人怔住脚步,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小厮见到梁霄,立即让开半步,容四爷和袁县令说话。

袁县令看到梁霄和徐若瑾,内心是说不出的五味繁杂,更是开不了口。

更让袁县令纳罕的是,他心里对梁霄夫妇似乎没有那么深的恨意,尽管他砸了缘绣坊,将事情闹的更大。

“这次之事是袁某的错,在此先向二位致歉,也希望您二位能向涪陵王世子美言几句,终归都是一地相处之人,袁某也有太多的无奈啊!”

这句感慨是真,徐若瑾倒很是惊诧,她看向了梁霄,梁霄则与袁县令道:“碧娘子的错,是你纵容之错,我砸了缘绣坊,也算你我恩怨皆消,但那个女人,我不会放过她,至于你如何消涪陵王世子的气,我不插手,也不插话,更不会在场,仅此而已。”

梁霄能这般说,倒是让袁县令很有几分惊色。

梁霄能做到不在场和不插手,更说出砸了缘绣坊,恩怨皆消,这已经是给了袁县令很大的面子,让袁县令有些不信。

这个时候没有雪上加霜?怎么可能?若换做自己,一定会在这个时候猛踩几脚,可梁霄却说就此一笔勾销?只再单找碧娘子算账?

该说两句谢词吗?

“即是如此,袁某在此谢过了。”袁县令咬出这几个字十分艰难。

梁霄不再说话,朝着引路的小厮摆手,“别耽搁了。”

袁县令沉叹一声,佝偻着身子跟随小厮进了正屋。

徐若瑾一直没有开口,因为她始终惊愕的没和上嘴。

她看了看梁霄,略带怀疑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何必说假话?”梁霄反问。

见徐若瑾仍有疑虑的盯着自己,梁霄则把她搂在怀中,轻声道:“你没觉得少了个人么?”

徐若瑾静了片刻,立即瞪大眼睛,“张纮春!”

“张纮春是夜微澜派去见袁县令的,而袁县令却独自归来,我只需掐算着时辰,看张纮春何时回,大概就知道他会不会置袁县令于死地了。”

梁霄一派正经,“有他在,我又何必当恶人?”

徐若瑾张大嘴巴,“你心眼儿真多。”

梁霄皱了眉,“还不是为了你。”

“行行行,都是为了我。”徐若瑾懒得与他斗嘴,心里只思忖男人都是小心眼儿,索性承认他是为了自己,让他有几分满足感就是了。

梁霄看出徐若瑾的敷衍之色,狠狠的拍了她的屁股一巴掌!

徐若瑾捂着屁股便跳到一旁,却正被归来的方妈妈看到。

方妈妈刚刚去找曹嬷嬷叙话,而后夫人突然去了曹嬷嬷的院子,方妈妈才趁机离开。

她是去找曹嬷嬷商议往后的事情该如何应对。

曹嬷嬷对此也没有好办法,而且曹嬷嬷曾跟随过朝霞公主,这件事若世子细查,一定查得出来,若是那样,曹嬷嬷就很有危险。

可她却还要当作陪嫁嬷嬷跟随三小姐去涪陵王府。

方妈妈很担心,可曹嬷嬷却更担忧徐若瑾的安危。

两个人没能商议出结果,便又匆忙分开……方妈妈匆匆赶回,正看到四爷和四奶奶在那里**,心底虽喜,却担忧无比。

这老天爷,难道就不容人过上踏踏实实的好日子?

徐若瑾瞧见方妈妈,一脸通红,连忙找话说,“刚刚还在寻思您呢。”

“寻思老奴干嘛?您和四爷在这里情投意合,倒是老奴出现的不是时候了。”

方妈妈的调侃,让徐若瑾小脸更红,“您也逗弄我,我可不在这里遭排喧了,我干活儿去。”

徐若瑾要走,梁霄半晌没说话,却不干了,一把拽住她的小手,背在身后,“哪儿去?赌一回张纮春是否下绊子,如何?”

被他这般粗鲁的拽过去,徐若瑾一脑袋就扎了他怀里,执拗两下挣脱不开,苦着小脸道:“赌注?”

梁霄才不顾是否有外人在,凑了她的耳边道:“你赢了,抱着我睡,我赢了,抱着你睡,如何?”

“无赖啊!”徐若瑾尖叫一声,梁霄则笑的格外洒脱开心。

笑声传入屋内,让正与袁县令对视的夜微澜满脸抽搐!

自己背了黑锅在这里替他圆了砸铺子,训斥县令,拿着不是当理说,他却在外与他的女人嬉笑欢闹,毫不操心,实在太过分了!

更何况,他的女人或许还真与自己沾点儿亲,这便让夜微澜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可这等事,夜微澜只能在心里骂上几句,脸上冰冷无比,能冻死个人。

哪怕是盛夏之日,都不觉得屋中有热乎气。

“卑职袁志中参加涪陵王世子,世子爷,卑职教奴不严,卑职有罪,求世子爷宽恕。”

袁县令也不顾什么尊严和面子,说着话便跪地连磕了三个头。

这三下磕的着实够狠,抬起头时,脑门乌青,更透着血印。

夜微澜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轮敲桌案,谁都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袁县令也不敢再开口,更是不敢抬头看,默默的在地上跪着,想压抑住内心的慌张,孰料却抖个不停。

他已经被吓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夜微澜才开口,“本世子很好奇一件事,希望你能为我解答。”

“世子爷请讲。”袁县令提了一口气巴巴的望着。

夜微澜看他道:“你一个县令七品官,梁家只是罪臣之家,可为何梁霄就敢去砸你们家的铺子,你反而要来赔罪,这事儿,听起来倒是很荒唐呀。”

夜微澜的话一出口,袁县令突然慌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世子没有劈头盖脸的怒骂自己一顿,反而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他……他实在是蒙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抉择

“你之所以不敢,是因为你心虚,可你又为何心虚呢?”夜微澜似自言自语,可他每一句话都如同锋锐的刀,狠狠扎在袁县令的心窝子里。

“心虚,是因为你自知没了道理,一个绣坊而已,能赚上几两银子?而且还纵着自家一个女奴婢招摇过市,蛮横敛财,虽没有你们家人经手,可谁不知她是你的人?尽管她成了下面人为你上供递好处的渠道……”

“可没有人会瞧得起你。”

“瞧不起,官低一级的则在心里鄙视,骨子里硬气的,则能以气势压制住你,即便本世子今日不在,梁霄砸了你的铺子,你能与他讲出什么道理?因为你首先就无理,自当没了道理。”

“没了道理就要低三下四的赔礼,而且还要担忧这顶官帽会不会丢。”

夜微澜看向袁县令,“本世子一直不能明白,当了县令就没有进取之心?不想更上一层,只想在这等地界混到老死?”

袁县令此时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全身!

他的确是怕了,而不单纯是怕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更怕他话里戳中的关键点!

自己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非答应家里的女人弄一个什么绣坊的铺子?

兜里的确是揣了不少银子,可惹出的祸少吗?

但是一个徐若瑾,就让自己往里填补了多少银子了?不仅是银子,而且连儿子和闺女都搭了进去,如今自己这条小命也悬着!

红颜祸水,老婆娘更是祸水加祸水!

“世子的话,让小人醍醐灌顶,请世子指点迷津,救小人一命啊!”

袁县令以没有卑职之称,直接自称“小人”了。

夜微澜满意的扯扯嘴角,还未等答话,外面则有人传张纮春回来了。

夜微澜直接让他进了门,而张纮春进门张口便斥:“袁县令,你太过分了!”

袁县令本就悬了一颗心在嗓子眼儿,这会儿再听张纮春斥骂,好似一只呆鹅,傻傻的望着他。

张纮春的眼睛一眯,落井下石,就在此时开始……

这方闹的欢畅,徐若瑾和梁霄看着张纮春进了主屋之后,便去了隔壁的侧间听热闹。

他们可还打着赌呢!

尽管这个赌是梁霄赖的,可论耍无赖的本事,徐若瑾扪心自愧不如,可听着张纮春和袁县令狗咬狗,倒也是个乐子。

而此时此刻,梁夫人与曹嬷嬷谈事的屋中,气氛格外的尴尬不合。

梁夫人之所以前来找曹嬷嬷,本意是想好生拜托曹嬷嬷,跟随芳茹去涪陵王府之后,多多扶持和帮助芳茹的。

毕竟梁芳茹的性格,梁夫人心知肚明,自幼养在身边的一个庶女,胆小怕事,又没什么脾气,这等性格去王府之地,岂不是被人任意拿捏?

曹嬷嬷自当应承下来,请梁夫人放心。

而梁夫人接下来的要求,便让曹嬷嬷予以鄙视,反驳的话更没留情面。

因为梁夫人向曹嬷嬷询问,待梁芳茹跟随夜微澜到京都向皇上皇后请安,让梁芳茹向皇后娘娘求情,放梁辉的媳妇儿和梁家长孙回中林县。

这话一出,曹嬷嬷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很是硬气的问道:“梁夫人,您这是怕芳茹姑娘过的太舒坦了是吗?”

梁夫人原本也是心中犹豫,可被曹嬷嬷如此硬生生的反驳回来,她心底也有几分不喜,“那是我的女儿,怎么会盼她过的不好?这不是来问一问您是否可行吗”

曹嬷嬷脸上的讽刺分毫没有遮掩,“我说话或许不中听,更有犯上之罪,可我仍要问您,涪陵王世子是什么身份?”

“自当是王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也是当今圣上的堂弟。”梁夫人回答的很清晰。

“可皇上选了一个罪臣之家的庶出之女为世子妃,所有明白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刻意的不容世子与大族联姻,消减他的权势,同时也是在挤压梁家!”

曹嬷嬷的语气很生硬,“芳茹姑娘去京都宫中为皇上皇后请安,是否能被记入皇族族谱都只是皇上一句话而已,而您还让她在这个时候为梁家的大奶奶和长孙求情?”

“这事儿想的便是荒唐!”

“我这不也是没了辙?那……那可是梁家的长孙。”梁夫人自当不会说出子瑜已经偷偷的回来,可她却不知子瑜下落之事。

但若是梁芳茹能够求得下来这个恩典,子瑜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梁家的门了

曹嬷嬷冷笑不止,“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若圣上一怒,满门抄斩,即便他在您身边又能如何?您还拦得住他不死?”

“梁夫人,当局者迷,我还是希望您别钻了这个牛角尖中出不来,有时候想的太多,做的太多不见得是好事,倒不如踏踏实实的等,以免再给家中添乱了。”

“您……”

梁夫人气的咬唇站起身,“那就多谢曹嬷嬷的指点了。”

“不送。”

曹嬷嬷规规矩矩行礼送人,梁夫人转身便迅速离开。

二人不欢而散,曹嬷嬷心里则开始思忖,该如何能更好的保住四奶奶呢?

梁夫人如今心里只有她的长孙,四奶奶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曹嬷嬷和梁夫人的对话。

她此时正在惊讶于张纮春对袁县令的唾骂和指责,一句话既是吹捧了夜微澜的大度宽容,又能鄙夷袁县令的贪婪无耻。

张纮春口若悬河,而夜微澜一直都未再评价,偶尔穿插几句袁县令的解释和自辩,却都被张纮春很快打断,继续开骂。

寻常徐若瑾自己与张纮春斗嘴时并没有这么深的感触,如今作为旁观者再看,张纮春这个人的阴损狡诈表现的淋漓尽致,让徐若瑾不由浑身鸡皮疙瘩乍起。

虽然很痛恨袁家,她心里却对袁县令另涌起一股同情。

好端端的惹上张纮春,这真是没得好日子过了。

梁霄看着徐若瑾小脸扭来扭去的模样,笑容温暖,伸手捏了她的小脸一巴掌,问道:“梁夫人和碧娘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徐若瑾略有犹豫了……

爽一时之气,或许会带来后患。

该怎么抉择才更妥呢?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一线

“我觉得这件事已不是我能想得通透的了,还是你来定吧。”

徐若瑾想了半晌,给出这个答案,“我只是个女人,而现在碧娘子已不是重点,连县令夫人都只是陪衬,关键在于世子爷和袁县令。”

“反正我已经把世子爷架了上去,他若不处置了这些人,对不对得起自己的颜面我不知,但皇族的颜面是不容亵渎的,所以他不得不做。”

徐若瑾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揪着梁霄的衣襟来回晃悠着,“可他是世子爷,不是我一个女人能应对的,所以还是你来吧?你可是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你有法子的。”

这话开头两句说的梁霄心情很舒坦,更觉得徐若瑾大气,明事理,懂进退。

可正美着,最后一句“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

梁霄的眼角抽动两下,抬手想掐她的小脸一指头,却又没下去手,“哼!”

徐若瑾一个激灵,摸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可千万别哼,我让那个老太监哼的,现在听了这个字就一身凉,脑子里立即就蹦出他的那张脸,你也是的,好端端的不学,学那个老太监……”

梁霄的脸色更是铁青无比,一把抓起徐若瑾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你再说一遍?我学什么?”

“太监……噗!我没那个意思,你看你又多想……”

徐若瑾自己缓过神来都忍不住笑,可她越笑,梁霄的手臂越紧,已经让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哎哟,我错了还不行?我又不是故意说的,还不是你自己往歪了想。”

徐若瑾告饶认错,梁霄贴了她的耳边,咬牙切齿道:“你等三个月守孝期满的!”

一个白眼翻上天,徐若瑾哭笑不得。

自己这也是,怎么好端端的非要提那个老太监?而且还与自己男人……

忍不住一笑,徐若瑾连忙闭上嘴。

夜微澜这一会儿也与袁县令和张纮春谈完。

徐若瑾和梁霄二人并未听谈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因为二人毫不关心。

只是袁县令出门之时,对夜微澜有感恩戴德的崇敬,对张纮春有咬牙切齿的憎恨。

单看他的脸色,徐若瑾便知道,夜微澜又做了好人……

张纮春仍旧在屋内听后夜微澜的吩咐,袁县令一出屋就看到梁霄在远处看他。

浑身一哆嗦,袁县令感觉自己被那一双眼睛瞪的魂儿都快没了,定了定神,他走到梁霄的面前道:“不管怎样,铺子砸了也好,夫人被扣在这里也罢,都是我的错,还望你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就算了吧?”

似觉得这般说辞也不对,袁县令忙道:“我会让夫人给梁夫人和……”他看向徐若瑾,“和梁四奶奶道歉,那碧娘子太过狂妄,我也是会处置了她,过几日便是芳茹姑娘出嫁,我自当会送一份大礼道谢。”

歉也道了,礼也赔了,而且还说了会赠一份大礼做赔偿。

虽然说的很隐晦,但这毕竟是一地县令,一地之父母官,能做到这等程度已经不易了。

梁霄顿了一下,很认真的问道:“你打算送什么大礼?是陪送娘家,还是送涪陵王府?这要分的清楚。”

徐若瑾站在他的身后,险些一口唾沫噎死!

这个家伙,气死人不偿命吗?

砸了人家铺子,人家咽了委屈说赔偿,他还要分到底是赔给婆家的,还是赔给娘家的?

之前一直知道他是个不讲道理的,却没想到已经不讲道理到这个地步!

没天理了!

袁县令的眼睛险些瞪了出来,呆呆的看了梁霄很久,才缓过神来,哆嗦下嘴唇道:“都,都送!”

“那就不客气了,那一日定当请你喝酒。”梁霄的客套一本正经,可袁县令却心里“咯噔”一下!

不仅要来送礼,还得被灌酒?

梁霄这意思是不是要看送了多少礼,再看灌自己多少酒?

若是……若是送的不合心意,那自己就别想踏入梁家的门了?!

袁县令只觉得额头冒汗。

见夜微澜是恐惧,是害怕,因为夜微澜是皇族的王世子,地位摆在那里。

而见梁霄,是惊悚,是炸毛,因为这个家伙的目光就好像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不让他舒坦了,他跟你死磕到底!

袁县令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想快些带着自己那位被关在侧院的夫人快些回府,可别在外面丢人了!

徐若瑾未等袁县令开口,便吩咐春草和红杏一同去侧院请县令夫人出来,“……府上还有事,不能请县令夫人在此用饭了,实在抱歉,就请夫人随同县令大人一同回吧。”

春草领了圆场的话,便与红杏一同去侧院。

袁县令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若瑾几眼,想到刚刚世子爷的教诲,他的心里突然有些悔。

若是自己的女儿能比得上徐若瑾一半儿,哪会有今日的下场?

子不教,父之过,蕙翎如今的日子过的格外不顺心,他当父亲的难辞其咎。

可那又如何?

时间转不回去,谁都没有办法……

县令夫人从侧院被请出来,脸上不免有些慌张,待看到袁县令时,她的脚步踉跄,恨不能快些的跑过来。

走到跟前,县令夫人刚要开口,便被袁县令打断,“不要说了,家中还有急事,不便在此久留,咱们改日再来做客。”

县令夫人惊愕的呆住了,还改日再来做客?这说的到底是哪门子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袁县令只觉得七窍生烟,自家的这个婆娘也的确过的太悠闲,明明就没有什么胆子,却还闯出这么大的祸事!

若不是她为自己生儿育女,是几个孩子的亲娘,袁县令真想把她圈起来别再露面丢人。

县令夫人刚刚在侧院被关了半晌,早已经吓的没了魂儿,听了袁县令的话,连圆场面的招呼也不打,立即撒腿就往外走。

袁县令恨不能用脑袋撞地,朝梁霄拱了拱手,便打算就此告辞。

梁霄喊住他,袁县令又是一个激灵,“梁霄,这里好歹是中林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袁县令误会了。”

梁霄背着手,看他道:“我只想告诉你,我砸了缘绣坊,并非是针对你。”

袁县令只恨不能气晕过去!

不针对自己,还砸了铺子?

“你回去好生问问那个奴才,在之前做过什么险些让若瑾丧命之事。”梁霄的语气骤然一冷,“我不期望你为个奴才背了黑锅,我也等你的答复,若是结果让我不满意,我会自己动手!”

第四百八十章 旨意

梁霄的话,让袁县令眉头蹙紧,愣了半晌才点点头,“我会查。”

“我等。”

梁霄的两个字,让袁县令不知还能说什么,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看着袁县令离去的背影,徐若瑾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怜悯,只是这位县太爷贿赂银子也没少收,恶劣之事也没少做。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有那么一位夫人和女儿给他招灾惹祸添麻烦,还有碧娘子胳膊肘外拐,闹了一通烂摊子让他来顶罪,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徐若瑾正在心里琢磨着,只听身后有个声音道:“这个黑锅我已经背完了,花香酒不会就这么算了吧?今儿不让我品个痛快,我可要翻脸了!”

声音出自夜微澜之口,徐若瑾转过头,正看到他的嘴快歪上了天!

这倒也不能怪夜微澜濒临崩溃,因为刚刚他在苦口婆心让袁志中把这怨气咽了肚子里,对自己不留怨恨,还时不时的听到隔壁徐若瑾与梁霄的嘻嘻哈哈,实在让人无法容忍了!

徐若瑾吐了吐舌头,狡辩道:“物件已经配备好了,这不是在等着您处事之后再用?品酒之前也要先吃些东西入腹,再好的酒也不能空腹饮,伤胃。”

话说的很有理,徐若瑾没有半点儿心虚的表情。

梁霄抓着徐若瑾的小手不松开,看着夜微澜道:“你不是也得了好处?何必摆出苦大仇深的模样。”

“哦?你听见了?”夜微澜故意试探,“你说说,我得了什么好处?”

“我说了,你得了好处分我吗?”梁霄的反问,让夜微澜立即跳脚,“梁霄,你别太过分了!你自己得了赔礼不说,还惦记我这份儿?”

梁霄摊开双手,“就是,你得的好处又不分给我,我为何要对你得了什么好处操心?我可还攒着精气神等生儿子呢!”

“咳咳,咳……”徐若瑾在他身后忍不住噎着,这个时候他说什么不好?非要扯什么生儿子?

自己就算是对这等事没那么忌讳,可好歹也别当着外人的面说的如此直白啊!

“哼!”

夜微澜被顶的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冷哼一声。

梁霄立即拽着徐若瑾转身走,“咱们还是先去席宴的厅堂好了,离他远点儿。”

徐若瑾还没缓过神,“啊?什么?”

“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王老太监,哼。”梁霄惟妙惟肖的又“哼”一声,徐若瑾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又连忙捂住嘴,咯咯的乐个不停,连忙跑远。

丫鬟们齐齐低头强忍,旁日里看四爷冷冰冰的,今儿实在是开了眼了,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王大总管缓过神来,刚想瞪眼,却见梁霄已经走远,歪了脖子,“哼!”

夜微澜当即一身鸡皮疙瘩,看向王大总管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了!

可这是自幼跟随自己的总管,夜微澜着实是没了辙,躲也不是,排斥也不对,只能把梁霄的挤兑咽了肚子里,咬牙切齿的道:“梁霄,你,你给我等着!”

梁夫人回来之时,袁县令与县令夫人已经离开。

她没法子去问世子爷到底怎么处置的,只能到厅堂去找梁霄和徐若瑾。

对梁霄,梁夫人心有芥蒂,知道梁霄定会敷衍自己,索性把徐若瑾叫到一旁,问的格外细致。

“说是会让袁夫人来为您道歉,三姐姐出嫁时,会赠一份大礼,四爷说了,会等候袁县令处置碧娘子的消息,若是不满意,四爷会亲自动手。”

徐若瑾顿了半晌,才道:“这次不仅是惹了四爷,还有世子爷的体面,估计袁县令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是折腾的满意了”梁夫人没什么好心气,自当徐若瑾又成了出气筒。

徐若瑾对此早已麻木,分毫恶感都没了,“母亲这话我不明白,难不成碧娘子给三姐姐做了质量那么破的喜帕子,还成了我的错儿”

梁夫人没寻思徐若瑾会回顶,她本也是随意的撒个气,“你这张嘴,就没有饶个人的时候?”

“您若不愿听,那我不说就是了,可该诉的委屈我不能背,那喜帕子您也瞧见了,根本就是烂物件,是不是我委屈,您自己心里清楚,我解释也是白解释,算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徐若瑾絮絮叨叨,梁夫人眼冒金星,“你是不用说了,你都把话全说完了,还有什么说的了?”

“那我先去为世子准备晚间的酒?已经定了四种花香酒的方子,母亲晚上是否也要一同品一杯?”

徐若瑾装傻充愣的转移话题,让梁夫人只觉得一口气戳了棉花包上,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僵了半晌,她摆手撵徐若瑾,“快走快走,别在我眼前晃悠了,晃悠的我头疼。”

“那若瑾先告退了。”徐若瑾行了礼,美滋滋的离开。

梁夫人双手揉着太阳穴,嘀咕着,“真是个磨人精,早晚要让她把我气死。”

烟玉在一旁听了,只当聋子,连喘气都不大声。

她突然心里很庆幸嫣儿小姐没有嫁到梁家,否则就梁夫人这个脾气,小姐哪里受的住?

也就四奶奶有法子应对梁夫人的刁蛮苛刻。

只是,若嫣儿小姐嫁来,或许梁夫人不会这般对待她的吧?也不好说,儿子是自己的,嫣儿小姐只是个侄女罢了,若是不顺心意,终归也是矛盾重重。

四奶奶,也真是过的不容易……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烟玉会这般可怜自己,她却是觉得很无所谓。

不过就是与婆婆多斗两句嘴,闲着也是闲着,她早。

有些事,若是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别人,那不妨就改变下自己,否则干憋着生闷气,哪一天是个头

总不能天天躲了角落里画圈圈,期望与自己对头的人都去找阎王爷报道

那是极不现实的事。

日子,就是一日一日磨出来的。

今儿先磨应对夜微澜的花香酒,改日她就去找洪老大夫磨学号脉的手艺。

她已经做好了长久作战的准备。

洪老大夫一日不答应,她就磨一日,磨到他点头为止。

徐若瑾开始为调兑好的酒加热,夜微澜与王老太监则在说着迎亲回涪陵王府之后的安排。

而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在加紧时间安顿自己的婚事。

那便是严弘文。

他迎娶公主的日子也已定了下来,就在十月初二,距离现在,还有四十多天。

公主下嫁,这乃另一件皇家大事。

而这位公主,乃是先帝的最小的女儿,也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妹妹。

宫中下旨,京都同庆三日,所用之喜酒,由“灵阁”供应,一个月备齐,若有延误,定当责罪。

“灵阁”这个名号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齐齐的盯向了中林县。

中林县有梁家,而“灵阁”的东家便是梁霄之妻,徐若瑾。

徐若瑾得了这个消息之后,真真是彻底的惊呆了!

“严弘文,你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第四百八十一章 完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正是梁家晚间用饭之时。

夜微澜正乐滋滋的品着徐若瑾为他单独调兑的花香酒,可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脸色一绷,感觉口中的茉莉香都似变了味道,香气全无。

梁夫人惊了半晌,梁霄带着徐若瑾接下宫中之令,吩咐人给了传旨官赏钱,便让忠叔带着众人去“醉茗楼”安顿下来,明日办送行宴。

转身回了屋内,夜微澜意味深长的看着徐若瑾,摇摇手中的酒盅,“没想到弟妹的酒名声如此响亮,已传至宫中,我是该说自己很有福气了?”

梁夫人束手无策,有些慌,若是旁人就罢了,怎么宫中来了一封令,却是特意找徐若瑾要酒?

她是绝不信“灵阁”的酒的名声的,而是觉得这件事就在针对梁家。

这可怎么办才好?

芳茹即将就嫁去涪陵王府,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宫中给梁家下令,更是在这时颁布公主下嫁的日子,明摆着是要压涪陵王府和梁家一头。

这……这着实是没了办法了。

这般思忖,梁夫人看着徐若瑾没什么好脸色。

若不是她偏要惹出个什么酒铺子来,哪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感觉到婆婆的锋利眼神,徐若瑾心里白眼朝天,又躺枪了,关自己什么事?!

梁霄对此倒有不同看法,“不见得是严弘文干的,他还没这个本事。”

徐若瑾纳罕的看向他,“不是他还能是谁?”

夜微澜虽不知徐若瑾和严弘文之间的那一层隐秘关系,但他知道,严家向来是澶州王一系,与梁家在京都时也是针锋相对……

所以提起严弘文,他并没有往歪处想,更何况,他乃是皇族中人,更知道徐若瑾或许与自己有几分不与外人道之的血缘关系。

皇族中人,怎么可能与严家搭得上关系?

瞎了眼睛也不可能看得上那严景松!

只是夜微澜却忘了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那位堂妹也不是个一般人哦。”夜微澜主动提起,“熙云公主,在宫中也是说得上几句话的人物,若非那严弘文是辅国公府的外孙,熙云公主是绝看不上他的。”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也觉得夜微澜分析的对。

因为严家石不期望自己的身世被暴露出来,否则……否则那严景松也不至于对徐家人痛下杀手了。

之所以这般做,不就是想掩盖自己的身世?

所以,严弘文再怎么缺心眼儿,也不会主动提出“灵阁”的酒,那就真只有那位熙云公主了。

“不管是谁,这酒到底做不做?怎么做?做好做赖,全凭宫中一句话,我哪知道怎么做才是对。”

徐若瑾抛开念头,只寻思酒。

“宫中的指令都下了,怎能不做?”梁夫人听了这话有些埋怨,“当初也是我的错,怎么就容你开了这么一个酒铺子。”

“若真想找麻烦,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能挑得出错儿,梁家能被挑的不止一个酒铺。”

这话出自夜微澜之口,他面带微笑的调侃道:“亦或许,皇兄因此而喜好上弟妹的酒也说不定呢?”

“却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麻烦事了!”梁夫人忍了一口气,也着实不知说什么好。

她是知道徐若瑾的身世与严家人有关的,也没法子把心中的怨怼实实在在说出来,只能闭上嘴不再吭声。

方妈妈这会儿也满心担忧,她看向在角落中的曹嬷嬷,只见曹嬷嬷的脸色也很难堪……

她们二人是知道徐若瑾生母的人,自当担忧的更深更多。

这件事对四奶奶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皇族是绝对不会容忍爆出丑闻的,更何况,新皇登基之后,并非所有人都拥立于他,一旁的澶州王虎视眈眈,否则熙云公主也不会下嫁给严弘文,只因为想稳住辅国公府,想把严家从澶州王的手中撬走。

所以哪怕四奶奶的身世被有点点怀疑,皇族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痛下杀手,所以,这件事真的是太危险了!

这一份担忧不仅在方妈妈和曹嬷嬷的心中诞生,梁霄早已想了清楚。

可他却面色平淡,没有什么异常之色,“既然宫中下令,那就做酒,只规定了数量,没说好赖,有什么难办的?更何况,还有这四种单为世子调兑出的花香酒,按照这个法子全部送入宫中就是,皇族世子已提前为熙云公主品尝选酒,公主应该领她堂兄之情才对。”

徐若瑾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

夜微澜当即蹦了起来,“梁霄,你还能不能更无耻一些?这也要拽上我?难不成本世子成了专职为你背黑锅的了?”

“不是说好一家人了么?何况,你刚刚也说此酒甚合你意,难道是假的?”

梁霄一脸无辜,夜微澜气的翻了白眼。

徐若瑾在一旁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您在这个时候特意让我酿花香酒,就是早已做好了准备,即便事先不知,也是您与熙云公主兄妹心有灵犀,想到了一起去,不过我也是要谢谢世子爷的,好歹过上几日,便要唤您一声姐夫,不过您是高高在上的王世子,若是不喜这个称呼,我们也不高攀。”

徐若瑾声音清脆,笑眯眯的眼睛,让夜微澜好似看那就是自己。

“哼,这事儿咱家说句不中听的,梁四奶奶您还是顾忌下规矩,称一声世子爷更好,姐夫二字,怎能是随意出口的?”

王大总管在一旁不乐意了,反驳两句。

徐若瑾冷撇一句,“吃人嘴短,您刚刚还是喝了我一杯酒的,今儿还是别挑毛病,不乐意听!”

“呃……”

王大总管抿抿嘴,口中的酒味儿还在,只能一撇嘴,“哼”了一声,把嘴闭上。

徐若瑾的毫不顾忌,让夜微澜忍不住摇头苦笑。

梁夫人吓的心脏一蹦,见世子没有怪罪之意,脸上的埋怨更浓了。

梁霄却很喜徐若瑾的直截了当,可她看出徐若瑾心底的急迫和茫然,攥着她的小手安慰道:“无论何时,都有我陪你。”

徐若瑾心中一暖,这个家伙,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

轻微思忖,徐若瑾才道:“这是一把双刃剑,只看我到底能不能搏一把了!”

而此时此刻的严弘文则如一只火烧屁股的蚂蚱一般,直接冲了严景松的屋中。

把所有丫鬟小厮全部撵走,他的脸上布满惊慌,“怎么突然会要灵阁的酒?那酒铺是徐若瑾开的,难道您不知道?是谁向公主提的?这……这真是完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背后

“不是我。”

严景松的脸色也很纠结,“徐耀辉的下落,到底查到没有?”

“没有。”严弘文对此也似一块石头堵了心口,十分难受,“如今夜微澜在中林县,而且还是他救的徐子麟,没法子再去深究。”

严景松沉叹口气,“还是下手晚了!”

“还不是您……”严弘文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这是自己的父亲,他没法子说出埋怨的话。

“这件事,难道是熙云公主主动提的?”严景松对此很诧异,“这件事很微妙,也很棘手!”

严弘文仔细思忖,“我没问,但此时并不像是她提的,她根本都不知道徐若瑾这个人的存在,更对梁家没什么印象。”

“那能是谁呢”严景松对此很奇怪,“这个人的身份和我们很近,否则也不会知道灵阁的存在。”

严弘文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人影来,“会不会与忠勇侯府有关?”

“他们?”

严景松略有迟疑,“总会有特殊的目的,可若是忠勇侯府,他们的目的何在?你与熙云公主的婚事早已定下,若是单纯为了看不得你大婚顺利,也犯不上搭上梁家,楚震翔那个人还是狠不下这颗心,为了这么简单的目的把梁家搭进去的。”

“有没有可能是梁家人?”严弘文冒出个念头,“特意提出灵阁,让梁家的人又在皇上的面前出现,为梁家的复起打个基础?”

严景松仔细思考,“也有这个可能。”

严弘文猛的捶桌,“不让我过的舒坦,我也不能让他们过的顺当,梁家人,哼,除了梁霄之外,梁家那些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不值一提,等我大婚之后,我再一个接一个的收拾!”

“一起都已婚事为重。”严景松想着曾见过的那个纤细温柔的身影,心中无奈的道:“仍旧要派人盯住徐耀辉的下落,只要他死的透彻,她的身世就不会被暴露出来。”

严弘文得令而去,他仍旧在纳罕,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杠。

而此时此刻,梁霄与徐若瑾已经与夜微澜分开,回了“若霄轩”。

梁夫人对此很是头疼,让方妈妈过去陪她一晚,也是有事商议。

梁霄与徐若瑾面对面的坐在床榻上,就这般的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

“你在想什么?”终归还是徐若瑾先说了话。

梁霄看她,“在想那个人是谁。”

他没有说是什么事,徐若瑾知道,他指的是把“灵阁”名号传入宫中,并指定严弘文迎娶熙云公主大婚用“灵阁”的酒的人。

徐若瑾的情绪微有低落,“我觉得不是熙云公主,夜微澜指错了方向。”

“他没有指错,而是在故意误导。”梁霄抓过她的小手,摆弄着手指,“你觉得是谁?”

徐若瑾回答的很痛快,“你心中想的那个人,就是我所想。”

“哦?”梁霄挑眉,“你觉得是她?”

“除了她,还会有谁呢”徐若瑾没有提她的名字,可她知道,自己与梁霄所指,都是如今的澶州王世子妃,也是他的那位娃娃亲,楚嫣儿。

梁霄看向她的目光更有几许赞赏,徐若瑾没有等他开口,而是说出心中的纳罕,“我只是想不明白,她单纯是为了让人注意到梁家,注意到你吗?她不在此地,即便在中林县听闻到你与我的事,但却不见得知道我的身世,没必要单纯的针对我。”

“这其后一定有很多目的,亦或许是一连串,可我知道的太少,我想不明白。”

徐若瑾蹙着眉头,梁霄伸出大手为她抚平,“想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你不想说?”徐若瑾知道梁霄心中一定有了大概。

梁霄斟酌下才道:“当今圣上没有子嗣,皇后未有所出,澶州王乃是圣上皇叔,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而熙云公主下嫁严弘文,拉拢的不仅是严家,还有辅国公府,只是一门婚姻而已,圣上便奠定了根基,澶州王怎能如意?”

“梁家与严家例来不合,这个时候让梁家人去恶心恶心严弘文,是常理。”

梁霄说完,徐若瑾把话接了过去,“而嫣儿姑娘的心里还惦记着你这位表哥,记恨我这个不够身份的嫂子,而烟玉这么久,都没能传回丁点儿消息,她心中指不定如何恨我,索性把‘灵阁’抛出来,让我丢丢人。”

“好酸。”梁霄逗弄她,徐若瑾冷哼撇嘴,“我才没有吃醋,有什么可醋的?你最终娶的是我。”

虽然心中这么说,可徐若瑾的心里的确有些不舒坦。

她当初已选了去做世子妃,却还不容梁霄另娶贤妻,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这个女人的心思也太毒了吧

她曾想拥有却不选择,却还不容别人得到。

还真当天下都是她的了?

徐若瑾心中不停腹诽,很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归为“贤妻”的行列,分毫没有脸红。

梁霄看着她,她想隐藏,却还隐藏不住,那一副又忍又气的小模样,格外惹人喜爱。

“我的心里只有你。”梁霄攥着她的小手亲了一口,徐若瑾连忙抽出来,“干嘛呢?好歹我在守孝……”

梁霄直勾勾的看着她笑,徐若瑾别过头去,心里却温甜如蜜,只是一想到自己曾问他会否放弃出征……心里又有几分苦。

她没有怨他。

因为他是梁家的人。

亦或许他没有那一份沉重的担当,自己也不会爱他。

可事实就是这般残酷,总不能如人心愿。

楚嫣儿?尽管放马过来,谁怕谁?

此时此刻,楚嫣儿刚刚见过澶州王,她的确是提议用“灵阁”之酒的始作俑者,梁霄猜的也**不离十。

只是徐若瑾低估了她嫉妒的心,梁霄所说的目的都居其次,她更多是为了梁霄,是嫉妒,是不容!

听闻梁家没有分毫波澜便接下了宫令,楚嫣儿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笑的格外阴狠冰冷,更有几分歇斯底里!

“徐若瑾,我就等着品一品你的酒,我更纳闷,到底是什么酒能把表哥迷的神魂颠倒,除了我,他不会喜欢别人的,绝不会!”

“即便有,我也不能容你舒坦,表哥,只能是我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毒打

事情已成定局,没有人能更改得了。

这一晚的饭后,夜微澜也没有了拉拢梁霄的心思,更没有了与徐若瑾谈酒的闲情逸致,专心忙起大婚一事来。

梁夫人一晚被吓脱了魂儿,有方妈妈在身边苦言相劝,她才算把心思缓回来些。

虽知道此时没法子再与梁霄计较长孙的下落,也无暇去顾忌大儿媳妇儿在边境的情况,只能一心开始忙碌梁芳茹出嫁。

这才是梁家的第一等要事,其余都要往后排……

梁霄为了三姐的婚事在府中撑起体面,迎来送往,收礼谢客,送柬寒暄,一切对外之事都由他负责起来,倒是井井有条,与夜微澜配合得极好。

梁家多出一些陌生的帮手,梁霄称是从其他府邸借来的,夜微澜并未戳破他。

那些人单从一双手就瞧得出来是习武之人,脚步轻盈,行走无声,哪家的奴才都是这等号人?

蒙骗鬼,鬼都不信!

不过夜微澜明白,梁霄之所以敢在自己面前让这些人露脸,显然,梁家已经默认了与他站在一条线上。

不管这是梁辉的决定也好,还是梁霄做主也罢,夜微澜的目的达到了,他只等日子一到,迎妻回西南,一切都等见过父王再议!

至于徐若瑾,夜微澜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心中莫名的多了几分亲近感。

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格外诧异,亦或许因为二人之间真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作祟?

只是王大总管越发的看不上徐若瑾,每每二人遇上,都以斗嘴收场,落败之人总是王老太监。

王老太监被挤兑一次,就要在夜微澜的耳边骂上一遍,久而久之,夜微澜已经快把这些骂词背下来了,只盼着成亲日子一到,赶紧走远!

袁县令并没有违背诺言,这一次给梁家的大礼格外丰厚。

上一次,为了一块牌匾之事,他赔了一万两银子,而这一次,加上一倍,又选了些许陪嫁的珠宝首饰,让县令夫人特意来为芳茹姑娘添妆。

县令夫人很是低调,私下也为梁夫人道了歉。

原本她还想见一下徐若瑾,徐若瑾则以要为熙云公主大婚一事的酒忙碌而婉拒,县令夫人也没说什么。

而后徐若瑾是从烟玉的口中得知,县令夫人与婆婆一通斥骂碧娘子。

袁县令那一日回了家中,就严厉审问碧娘子,抛掷了往日奶娘女儿情分这一层关系,即便奶娘跪地磕头磕晕了,袁县令都没心软。

而后碧娘子受不住,才说出听了严弘文的利诱,把徐若瑾骗了出去单见一面。

袁县令听了之后,惊的浑身上下寒毛乍起,亲手抄起棍子便将碧娘子一顿毒打。

毒打之后,则吩咐人连夜送出中林县。

至于碧娘子是死是活,县令夫人便没有说了……

对于碧娘子的下场,徐若瑾听后只是一笑了之。

她可不是那些舍己为人,以德报怨的大善人。

善这个字,只应给对自己好,亦或自己乐意对他们好的那些亲友,知己,而非给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恶人。

作恶,就要得到相应的惩罚,这是天道。

她徐若瑾是信奉这一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咬一口,而且是往死里咬!

蒋明霜回到景延县后,便被关起来学规矩,过几日便要进京都参加选秀,估计走个一两轮,便会被指派给严弘文为侧妻,随同熙云公主一同嫁去严家。

徐若瑾并没有对此期望意外和奇迹出现。

她只期望蒋明霜能过的舒心快乐,过的安逸祥和……可嫁给严弘文那种人,这个期望能实现吗

方妈妈得知宫中的传旨,又与曹嬷嬷私谈了一次。

这一次曹嬷嬷的态度很坚决,只告诉方妈妈放心便罢,她已经想清楚该怎么做,绝不会让四奶奶受丁点儿委屈。

这一点,方妈妈的心里没有底,可不管她怎么追问,曹嬷嬷都不肯再多说一句。

方妈妈只能哀声连叹,就此作罢,而看着四奶奶又投入到酿酒之事当中,心里说不出的五味繁杂。

梁家的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各自忙碌。

每过一日,便紧迫一分,连下人们都没有心思勾心斗角,忙的脚不沾地。

而梁家之中,唯独有两个被遗忘的人,亦或是刻意被遗忘的人在小屋中面对面的看着,也不知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外面的丫鬟送来熬好的药,恬九才漫不经心的端来送到凝香的面前,“喝了吧,你这也没有多少日子就要生了,别寻思那些有的没的,府上的事都与你无关,你现在最该关注的,应该是肚子里的孩子。”

凝香面无表情,看着那一碗药心里不知有多么的恶心,哪怕是轻闻到药的味道,她都感觉胃腹翻滚。

“我不想喝。”凝香的一张脸微有苍肿,却面色灰暗。

原本妊娠反应就大,她期盼的四爷又从不露面,甚至一句都不过问。

之前每日盯着自己的夫人,如今忙碌着三小姐出嫁的事,根本没心思理睬自己。

她本是向夫人提议,回“若霄轩”去陪伴四奶奶,夫人立即便呵斥回来。

外面忙的热闹非凡,只有她这一间小屋子清冷无声。

这让她哪有什么好心情?

抚摸着鼓起的腹部,她却感觉不到半点儿孩子的温暖。

这个孩子给予她的只有痛苦,只有日夜不停的折腾。

可身体上的折磨再重,也比不过她心灵上的痛苦,若不是怀着四爷的孩子,凝香真恨不能一头撞死了去。

她的心中仍有一丝期望。

亦或许自己真的生下一个儿子,四爷看到孩子,也会爱屋及乌的喜欢自己吧?

到那时,她就熬出头了。

这般告慰自己,凝香才端起了碗,喝下苦涩无比的药。

连续呛咳几声,她擦干净嘴,歪倒在床上,度日如年。

“九儿,你与我说说话吧,不然我觉得自己是个死人一样。”

“说什么?”恬九拿了针线笸箩坐在屋门口。

“说说夫人,说说四奶奶,还有府上发生的事。”

“你居然没提四爷?”恬九很是惊诧。

凝香用手抚着肚子,似自言自语的道:“四奶奶守孝,四爷屋中没有再收丫鬟吧?等我生了孩子,就去踏踏实实的伺候四奶奶,我真会尽心尽力的,一定会……”

恬九惊悚的看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可怜之人?可恨之处?

她真是自作孽,何必呢?

“……四奶奶这一阵子也过的不顺心,宫里又来了消息,要四奶奶的酒,夫人心里很不高兴,却也不得不听宫中的指令,梁家要起复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心眼

徐若瑾这会儿在琢磨酒。

虽说她和梁霄插科打诨的,让夜微澜成了为熙云公主预先品酒之人,夜微澜虽跳脚怒骂,却并没有义正言辞的拒绝,所以这个黑锅叩了他的身上,还算能说得过去。

只是徐若瑾仔细想了一想,四种花香酒恐怕不够。

既然这件事推不掉,更可能是有人故意想看自己的笑话,那又何必胆怯?索性把事情做到极致,不成功便成仁,豁出去了!

让禾苗把如今已有的所有酒方子全都整理好,送到梁家来,徐若瑾又把近期的心得一一列举,一共三十张酒方子,那就做三百七十坛酒。

其中七种要精贵细琢磨一番,那是要送入宫内,为皇族饮用,其余的三十种乃是应对参加大婚之礼的宾客。

徐若瑾把三十七个方子依照所需的药方材料以及需花费的功夫排成了五等酒。

一等,送入宫中。

二等,公侯伯府。

三等,一到五品大员。

四等,六至九品京都任职之官。

五等,除以上几类人的所有参礼之宾客,围观百姓道喜词等人的赏酒。

而每一等级的酒又分为六种不同的口味。

烈,浓,香,淡,甜,辣。

而送入宫中的七种酒,多加了一类花香酒。

把类别分好,清晰的写入册子内,徐若瑾才撂下笔,闭上眼睛揉着眉头。

这的确是太耗神了,其实,她的这些酒方子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贵贱好赖之分,都乃是不同功效的药酒罢了。

可她思前想后,都觉得必须要分出等级才更妥当。

一个是宫中之人,讲究贫贱尊卑,对等级看的很重。

二来,不分个一二三四五,怎么跟宫里要钱?

这酒钱不可能让梁家出吧?梁家如今乃是罪臣之家,摆明俩字,没钱!

让送酒可以,按照价格给银子,否则就是给把刀砍了脖子也做不出来。

这种蛮横之事,只能交给梁霄。

他对这种事实在是信手拈来,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徐若瑾其实也藏了很浓重的私心。

列出第五等酒,更写明了是赏赐道喜词的百姓和送礼的商户之人,那严家娶亲,自当不好意思不赏吧?

这一份物件,她可是准备让梁霄当折子送入宫内的!

酒都酿好送入京都了,严家自当不敢不对外敞开了送。

而商户一入口,自当能品出商机;

百姓喝顺口,自当会掏银子!

能为公主下嫁严家去道喜送礼的商户和平头百姓,也绝不会是一般人。

如此一来,“灵阁”的名声在京都岂不就是铺开了?

尽管心里极其厌恶严家,但徐若瑾并不介意利用他们家为自己的“灵阁”打广告,做宣传。

而且这个亏,纵使严弘文心里明明白白,他也不得不忍。

有本事你就别往外赠酒,那时,可就另有话说了!

徐若瑾把事情想了明白,才撂下手臂睁开眼。

只是眼睛刚刚睁开,就看到身边有一高大的身影矗立眼前。

“你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呢!”

徐若瑾吓了一跳,不由开始埋怨起梁霄。

梁霄一挑眉,嘴角一抽,“我在这里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呃……”

徐若瑾没什么话可说。

她刚刚全神贯注在药方上面,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想着自己刚刚思忖的事,徐若瑾立即蹦跶过去主动拽起梁霄的手,“有个事情想与你商量下……”

梁霄对她用到自己时的殷勤,很是不满。

本想哼一声,却立即想起了王老太监,一身鸡皮疙瘩乍起,他反过手来搂着她,“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徐若瑾瞪他一眼,“我至于那么坏吗?怎么能是鬼点子?”这话说的略微心虚。

梁霄捏着她的小鼻头,“一犯坏,你笑的就像一只小狐狸,眼睛冒光。”

徐若瑾张大了嘴,“真的?”

“骗你作甚?”梁霄拽她到一旁的床榻上,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什么事?说吧。”

徐若瑾眨么眨么眼,对他的评价倒不介意,反正是夫妻二人,他心眼儿比自己更多!

把对酒的等级划分说了一遍,又把自己想让“灵阁”的名声传去京都的目的说了清楚。

“……现在有个事我觉得只能你做,这酒的银子,到底谁掏?而且,我怕严家钻空子,这个事情必须要正式的呈入宫里,这样才不会有错漏。”

听了徐若瑾絮絮叨叨说完,梁霄直勾勾的盯着她。

徐若瑾坐的离他远点儿,“至于这么看着我么?”

“幸好是我娶了你。”梁霄道出这么一句,“不过也无妨,嫁了别人,我一样抢来,这份精明的算计,做不成媳妇儿就做军师,不过还是媳妇儿更好!”

徐若瑾轻“呸”了他一下,“你答不答应出面?”

“可以。”

梁霄向来回答痛快,“酒价你打算怎么定?”

“按照市价定?我心里是很想多加点儿银子的,谁也不嫌自己钱多。”

徐若瑾说出自己的小心思,梁霄掸着她写的单子,“放开了加,特别是送入宫中的七种酒,价格低了,反而显得咱们不够恭敬。”

“呃……宫里会出银子?”这是徐若瑾心中的担忧。

梁霄冷笑,“这个银子我会让镇国公府和严家来掏。”

“那我就放心了,不加上个三五倍,我就不叫徐若瑾!”

这件事徐若瑾分毫心里压力都没有,不仅是赚了银子也是解了恨!

对严家,她心里只有恨。

此事谈好,徐若瑾又凑到梁霄的身边,“我还有个想法,你看可行不可行?”

“说吧。”梁霄只感觉到坐在自己腿上的娇人儿,让他焚身,却又不能不忍……

徐若瑾没看到梁霄眼中的,又想起拜洪老大夫为师的事情来,“……我借着这个旗号跟洪老大夫学,拜他为师的话,他不会不答应吧?这可是为了宫里的酒,他应该会咬牙认了的吧?”

梁霄没想到她还有这等心思!

仔细想想,他对此事能够成功的态度一半儿一半儿,“不妨可以试试,那个老头子也是很倔强的,单纯以公主下嫁一事为由,恐怕难以让他咬牙认了。”

徐若瑾拜师学号脉的心是格外坚定,“不答应我就磨,我就不信磨不过!”

第四百八十五章 拜师

徐若瑾的动作很快。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那就速战速决,徐若瑾最不喜欢拖沓,虽然能够寻思的更细致,更妥当,可往往会因突发事件耽搁下来,反而不美!

准备好酒方子,徐若瑾特意让顺哥儿去洪老大夫府上递求见的帖子,而且也特意说明,是宫中熙云公主下嫁要用酒,自己觉得不妥帖,特意来向洪老大夫请教。

如此大帽子扣下来,洪老大夫也没法子推托,否则岂不是藐视公主?容易被人拿捏个罪名出来。

更何况,他最得意的门生还是太医院的医正,若自己这里出了岔子,他在京都也会受到波及。

年纪越大,人脉越广,思忖的便多,便不得不退让一步,答应了徐若瑾的要求。

徐若瑾美滋滋的奔去洪家,还特意让梁霄陪同……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磨起来更有了底,想必洪老大夫也受不了二人的纠缠,应该会答应的吧?

徐若瑾朝好结果去想,梁霄看到她如此兴致充足,心里却有微微发酸。

每当她在钻研药时,自己都会被排到其后。

不是看不见自己,就是听不见呼唤……

虽然她的本事,也为自己做了很多的事,可心里琢磨起来,很不是滋味儿。

可谁让她喜欢呢?

梁霄宠溺的看着她,眼中的温暖,让徐若瑾转头看见,脸色通红,躲他很远。

这会儿正琢磨着该如何与洪老大夫谈事,可不容他再过来腻。

梁霄只一个眼神就被定义为色狼,心里也着实无奈。

只是他惯于面色冰冷,心中的腹诽,外人自当瞧不见……

过了片刻,马车行至洪老大夫的家门口停下。

门外早已有一位老大夫的徒弟前来相迎。

洪老大夫的小院简陋,院中空当的地方都铺好了布,上面是各类晾晒的药草。

家中没有什么奴仆之类的下人,寻常生活都由徒弟们前来照料。

徐若瑾虽早知这一点,但真的亲眼见到,不由对洪老大夫的德行有了更高的看待。

他能教出这么多的名医徒弟,自当是不缺银子的。

可老大夫一辈子就这么平淡的过,视奢华地位如过眼云烟,这是极为难得的。

扪心自问,徐若瑾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

她期待赚更多的银子来满足内心的不安全感,吃好喝好过的好的前提,总是离不开钱的。

就是这么庸俗!

“突然叨扰洪老大夫,实在抱歉,他老人家没有午睡吧?”

客套的很是虚伪,徐若瑾心里鄙视自己,脸上仍旧露出灿烂的笑。

洪老大夫的关门弟子,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徒弟拱手道:“师父得知梁四爷和四奶奶前来,用过饭后便没有午睡,正在等候二位。”

“真是有劳了。”

徐若瑾感觉到他脸色略带复杂,“不知如何称呼?”

“沐阮。”

“很好的名字。”梁霄一句话结束寒暄,带着徐若瑾便进了门,沐阮在其后跟随,心中略微没底。

因为师父可已经打算好了,只帮着看一看药方子,圆了脸面,至于其他事一概都不应承。

可如今见到梁四爷跟随四奶奶一同前来,恐怕事情不像师父想的那般简单了……

洪老大夫正在屋中的正位上饮茶。

看到梁霄与徐若瑾一同进门,只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没想到梁四爷与四奶奶一同到来,老朽慢待了,不要见怪。”

他岁数老,资历老,卖弄一番也无妨。

徐若瑾心中明白,这是洪老大夫已经明白自己二人目的不单纯,索性先给个闭门羹吃,以防太过亲热,稍后不好说出拒绝的说辞。

“还不是上一次听您的提点,特意的做了酒浴,效果不错,前来为您道谢。”

徐若瑾朝春草一摆手,春草立即递上赠送的礼单,门外的随从已经接二连三往里搬。

沐阮看了看洪老大夫,也是一脑门汗。

他原本还想等师父点头了,再允梁家人搬物件,可看到那些人膀大腰圆,随意一碰,他便歪个趔趄,怎么拦?

洪老大夫自当也看入眼中,嘴角抽搐一下,长叹口气,“老朽何时给您提点,是梁四奶奶多虑了,老朽糊涂了,不记得这等事,就当没发生过,没发生过……”

“你忘了,不施恩,这是你的功德;我记得,我报恩,这是我的德行,所以是你多虑了。”

梁霄语言简练,不容置疑,洪老大夫胡子翘了翘,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

徐若瑾怕冷场,连忙笑着上前,很是诚恳的请求着,“您是此地的医学泰斗,又是京都医正大人之师,特意来麻烦您,想请您帮忙看一看要送入宫的酒方子是否合适。”

“若需更改,该怎么改,这一点我是实在没了主意,所以才来向您请教一二,还望您可怜下我这个半路出家的,这也着实是难住我了,否则也不敢来叨扰您。”

洪老大夫早知此事,但也没有马上就答应,“此事我已知晓个大概,不过老朽年岁已高,也只能帮衬着看一看方子,其余之事力不从心,还望梁四奶奶海涵。”

“只求您对方子和功效予以指点,其余都由我来做,绝不敢多麻烦您!”

徐若瑾这般痛快,让洪老大夫略有惊诧。

难道是他想错了?这两个人大张旗鼓的来,并没有其他目的,而是单纯的为了方子

看出洪老大夫的诧异,徐若瑾咬唇低头,很是愧疚的道:“知道您多心了,其实我原本是不该出门的,还在守孝之期……如今违了规矩,心中惭愧,四爷体谅,所以才特意抽出时间陪我同来。”

洪老大夫一声感叹,“梁四奶奶节哀,皇家之事当先,朝中大臣遇此事也多被夺情,倒是难为你一介妇人了。”

“您能这般体谅,我着实感激不尽,若不是怕污了您妙手神医的名声,真恨不能拜您为师,专心医道。”

徐若瑾见杆子就爬,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洪老大夫!

洪老大夫没寻思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拜自己为师?这……这不是胡闹吗?不提自己从不收女徒弟,单论她是梁霄的媳妇儿,这个徒弟自己也不敢收啊!

洪老大夫惊愕之时,徐若瑾立即兴高采烈,当即便道:“您同意收我为徒?师父在上,受徒弟大礼!”

二话不说,徐若瑾“噗通”一声就跪了地上。

三个头磕下,洪老大夫一口气噎住,再看梁霄那副冰冷的面色瞧着自己。

“咯喽”一声,洪老大夫话没说出来,憋的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圆情

“这,这又是何必呢!”

洪老大夫醒来,便是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他真巴不得一直昏迷不醒,倒是埋怨的看了一眼沐阮。

沐阮被瞪这一眼也着实委屈。

能在这里伺候师父的都是大夫,就算自己不在,门口翻晒草药的小孩儿都知道如何救醒他,瞪自己干嘛?

难不成一屋子大夫,告诉梁家四爷和四奶奶,您醒不过来?即便需要出门外请几位师兄前来,人家就在此地等着不走又能如何?

除非是……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呸呸呸!沐阮朝着一旁轻呸三下,自己脑子里是想什么呢?罪孽!

徐若瑾也后悔自己刚刚是不是有些太急了,愣是把洪老大夫给吓昏过去。

只是头也磕了,师父也认了,她是绝不会再退回去的,否则岂不是白忙乎了?

坐在洪老大夫的身边,徐若瑾端茶递水,笑眯眯的道:“师父……”

洪老大夫又一个激灵,“若是你不怕老朽再晕过去,你就这么叫!”他余光是在看梁霄。

“晕过去也无妨,反正你的徒弟在这里。”梁霄很明确的表态,而且在他心里,自己女人想认这个老头子当师父,那是瞧得起他,还在这里拿什么乔?

洪老大夫嘴唇颤抖,徐若瑾连忙道:“您不肯收我这个徒弟也没用,头我也磕了,师也拜了,我是肯定不会退回去的,其实我只是想多学学,更不期望每一次调配药酒,都要另请其他大夫来审看药方子是否妥当,那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

“我要学号脉!”徐若瑾说出自己的目的,“您不答应,我就天天来,直到您答应了为止!”

沐阮在一旁挑眉不解,他还是初次遇上这样一个女人,要一心学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学成?

哪一个行医的大夫不是自幼便在药方做学徒,跟着师傅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出师的,她居然把“学号脉”这三个字说的那般轻巧。

怎么可能?!

徐若瑾无暇理睬外人如何看待自己,她是一心一意要学号脉,目的明确,她一定要实现,无论有多么大的困难!

洪老大夫没有回答,而是看了她好半晌。

徐若瑾也没有再开口,就这么默默的对视着。

“我问一个问题,或许这个问题很不中听,更没了梁四奶奶的身份,可老朽还是要问。”

洪老大夫突然开口,徐若瑾当即点头,“您说。”

“为何要拜老朽为师?”洪老大夫的目光尖锐,好似能看透人心,“您明白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有两个目的。”

徐若瑾回答的很直白,“第一,我要学号脉,第二,我要拜名师,但我最大的心愿是学会号脉,我不怕您说什么刺痛我的话,因为再痛,也没有被人讽刺我不懂号脉,只会鼓动些酒来弄虚作假让我更无法容忍。”

说完这些话,徐若瑾的脸上不由泛起了一层红。

这不是虚假的红,而是气恼和不忿的红!

她的这番表现,让洪老大夫都很震惊!

他知道,徐若瑾所说没有虚假,而是真实的心里话,可这些话却让他心中空白,张了半晌的嘴,脑子里没了想法。

“我不能收你。”

洪老大夫仍旧拒绝了,“我从未收女徒弟,这倒不是瞧不起女人,而是女人要成家生子,不能把医道这一门学科学至终生,不能发扬光大,这也是很多人从不收女徒弟的道理。”

“梁四奶奶您是女人中的特例,单看几天医书,便能对药学有很深的了解,开出的方子也引人惊叹,这是老朽都格外佩服之事。”

“但药方与号脉行医是两码事,号脉行医,需要遍走各地,需要靠经验的积累才能真正的通透,但靠理论是绝对不成的,所以,恕老朽无能,无法答应梁四奶奶的要求。”

他的回答也很直截了当,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虚伪。

徐若瑾的心微微一沉,却没有回驳的借口。

因为洪老大夫的话都是实话,更是自己需要克服的难点……

梁霄听在耳中,只看向徐若瑾。

他不会给予任何的意见和建议,一切都以她自己的本心为准。

他只需帮她完成心愿,他不想为她塑造心愿……

徐若瑾沉默了,她在仔细的想。

沐阮倒很是惊愕于师父给梁四奶奶这么高的评价。

能让师父都格外佩服?这真的不是寒暄的夸耀吗?可沐阮心中知道,师父极其不喜逢场作戏的虚伪之词,在他这里,向来是本心行事,毫无虚词。

可梁四奶奶对药学果真厉害?

沐阮虽知“灵阁”药酒的名号,也品过“灵阁”的酒,但他始终觉得那是依靠梁家之势,而不是单纯因为酒。

可听了师父这番话,他的心中犹豫了。

屋中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梁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让屋中的气氛也颇有些尴尬。

就算梁四奶奶思忖,也不至于让其他人动弹一下都不行吗?沐阮从门外的小师弟手中拿来一壶热水,为梁霄斟茶,都觉得自己被盯的发抖!

那一瞬间,好似自己是野地里被猎豹盯上的野兔,后脖颈瞬间僵硬发凉。

他身上的煞气实在太重了。

而这种气息正是生死沙场上磨砺熏出的,不是纸上谈兵就能有的。

这个道理与学医一样,是一朝一夕积累出来的,不是单靠背书就能大成的。

洪老大夫感觉出沐阮的呆滞,轻咳两声,与梁霄叙话起来,“这些时日府上忙碌,梁夫人的身体可好?”

“甚好,略有疲惫。”梁霄的回答很轻,很短。

洪老大夫微微点头,“芳茹姑娘即将出府,老朽也没什么能表达心意的,稍后便赠一支二十年老参,望四爷代为转赠,不要笑话礼薄。”

“若您怕被笑话,就收若瑾为徒,我送您十支二百年老参。”

梁霄这话一出,噎的洪老大夫又不停的咳嗽起来!

沐阮连忙过去,生怕师父再被这话气晕过去。

他心里不由担心起来。

这还没收梁四奶奶为徒呢,师父已经晕倒一起,险晕一回,若真是收了……那岂不是……岂不是更危险了?

洪老大夫灌了两杯水,才把那口气顺了下去。

而不等他再开口没话找话,徐若瑾轻轻的站了起来。

“我要学号脉,无论多么难,我都要学,只要您肯收我为徒,我绝不丢您的名声,砸您的招牌,更不会给您丢脸,两年时间,我只学号脉,对外绝不说是您的徒弟,直至有一天您发自内心的乐意认我为徒,若学不出个出类拔萃,我徐若瑾这三个字就倒着写!”

第四百八十七章 求学

徐若瑾的这一番话,说的洪老大夫惊呆半晌,久久没能平静下来。

沐阮一直盯着自己师父,生怕师父一口气没上来,再晕过去!

这倒不是被气的,而是被惊的。

梁四奶奶这一番话,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热血沸腾,更何况是师父了

这个女人的确很不简单,而她刚刚许下的誓言,绝不是信口开河,真实,硬朗,韧劲十足!

连自己都觉比不上她的这颗求学的心……

“唉……”

洪老大夫又是一声长叹。

他惋惜,惋惜徐若瑾是个妇人,可她的这份心意实在让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惜才爱才,更期望培养出更多的医者造福百姓,可徐若瑾的身份着实棘手,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答应,可沉了许久的那颗心,却又被她的坚持打动,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可怎么办才好?

琢磨了很久,洪老大夫轻咳两声,“还是先看一看你调配的酒方子吧,既然是送入京都的,那便要去掉烈酒,多做温和之酒,不过好在只是喜宴上用,不是长久服用,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还是更为谨慎些好。”

径自的嘀咕着,洪老大夫不再开口,而是专心的一张一张翻起方子来。

徐若瑾完全抛开刚刚拜师一事是否得逞,让春草备好随身带来的笔墨,她则认真的听洪老大夫讲方子的利弊,用心的做笔记。

即便洪老大夫年岁大,但讲述的速度自当要比徐若瑾记录的速度快。

于是……

纸张上乱七八糟看不懂的字和圈圈点点,只有徐若瑾自己能懂的符号产生,让梁霄看了都甚是奇怪。

洪老大夫行医之心十分郑重。

每一个方子,他都讲了利与弊,适合什么人,不适合什么人,喝多了会有什么反应,需要以哪一种解酒的方子化解,而解酒的方子又不适用于什么体质的人……

林林总总,一环绕一环,医学的博大精深,让徐若瑾恨不能再多长出两只耳朵四只手,哪怕变个八爪鱼她都乐意。

只可惜,幻想不是现实,她只能一心一意的用心去听,把能记的全部记下来。

而洪老大夫在讲述时,偶尔也会提及两句号脉的基础方法,徐若瑾听不懂的便立即请教再问,洪老大夫也用心的解答。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

两个时辰也过去。

徐若瑾还想再听第三个时辰,洪老大夫一脸疲惫,连忙摆手,“一共三十七张方子,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一日也无法讲得通透。”

“着实是我不好,忘记了时间,您先好生休息,要不……我改日再来?”

徐若瑾这后半句是试探,也是想看洪老大夫最终的决定。

洪老大夫并没有马上应答,思忖下才道:“老朽年迈以高,着实熬不起,想不动,只今日这两个时辰,我便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原本我刚想让小岑来替代老朽,为你把剩下的方子瞧完,可小岑又忙着行医寻药,忙着赚钱养家,也无法帮得上你的忙。”

洪老大夫铺垫半晌,看了一眼沐阮,“不如,就让这沐阮跟着你,他自幼就跟随在老朽身旁,比不得小岑,但也能拿得出一二,不知是否可行啊?”

“行,当然行,太行了!”

徐若瑾立即满口答应,欢喜的不得了。

反倒是沐阮一脸呆滞,瞪大眼睛看着洪老大夫,不明所以!

怎么……怎么自己突然被师父给派出去了?而且还是要跟着这位梁四奶奶?

沐阮的年纪不大,今年还不足二十,之前一直装沉稳老成,可听了这个消息,不免露出几分年轻的稚气来。

看到沐阮如此慌乱的模样,洪老大夫冷哼一声,“怎么着?难不成还想一直跟在我身边?该出去锻炼一下了!”

“师父,徒弟觉得……”

“号脉你不会吗?”洪老大夫打断他,质问起来。

沐阮连连点头,“会。”

“能不能担起独自行医的责任?”洪老大夫再问。

“能!”沐阮说到此,颇有几分自傲,“跟随师父习学十年,单独行医五年,只有两次遇上疑难之症,力不从心不敢笃定方子是否妥当,才请师兄出手。”

洪老大夫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今晚就收拾收拾,明儿去梁家吧,什么时候撵你,你再回来。”

“呃……”沐阮被一个“撵”字,击败的哭都没了眼泪。

还得被人撵才能回来?不撵还不能回来看看了不成?

合着自己就等同于被当面送人了,还不许说个“不”字,这是哪儿的道理!

余光睹见梁四奶奶笑眯眯的模样,沐阮只觉得寒毛倒竖,怎么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看待一位行医的大夫?更像是美味佳肴

就算想学号脉,也不至于这副表情吧!

沐阮不是傻子,他自当明白师父把自己派去梁家,是期望通过自己之手,把号脉把脉的功夫转教给梁四奶奶。

师父不亲自教授,自当有难言之隐,他作为徒弟,也不得不听从师令,更何况,他没有家人,只有师父。

“即使如此,我便谢过师父了。”徐若瑾仍旧称洪老大夫为师父,“师父放心,在外人面前,我是不会如此称谓您的,什么都没学明白,自当不给您丢脸,但私下里,我还是要尊称一声的。”

洪老大夫心里一软,摆手道:“去吧去吧,老朽太累了,就不送了,就这么一个徒弟,也等同于交给你们了,他是我带的最后一个徒弟,他有了着落,老朽这辈子也能踏踏实实的闭上眼了。”

“师父!”沐阮颇有几分激动的想要掉泪。

徐若瑾听到心中却格外惊诧,惊后便是崇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沐阮跟随洪老大夫这么多年,师徒之情更胜于父子,亦或许洪老大夫默认自己拜师,也是为了给沐阮寻一着落吧!

徐若瑾没有再说什么,看向了梁霄。

梁霄起身,寒暄两句告辞的话语,便带着徐若瑾回了梁家。

他二人一走,沐阮双腿“噗通”一声跪地。

洪老大夫拍拍他的肩膀,“为师这辈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别学你大师兄,医正名声虽响,却担忧自己的命,也别学你四师兄小岑,一辈子行医,见多了府邸的腌臜,胆小甚微,只能窝在此地,度过余生。”

“徐若瑾虽是个女人,有没有其他的本事我不知,但她却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这四个字评价女人并不贴切,她确真是这样的人,梁霄更是!”

洪老大夫语气笃定,“至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的造化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坚定

徐若瑾离开坐上马车后,还觉得今儿的事是否办的太顺利了!

就这样的认了师父,而且还拐走一个到身边随时压榨的帮手?

“怎么觉得有些不真实呢?”徐若瑾掐掐自己的手心儿,很疼,可她仍觉得事情有些过于顺利了,有点儿做梦的感觉。

在她的认知当中,洪老大夫应该是很难搞定的,怎么昏过去被救醒,反而妥协了

梁霄拿过她自掐的那一只手揉着,“你觉得顺利?我不觉得。”

徐若瑾看着他,“难道不是?”

“是你坚定的态度,感动了那个老头子,”梁霄对她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儿也格外欣赏。

最初见到她,便是她那副不卑不亢,不屈不挠,不破不立的胆量,让梁霄心里微微一动。

而今日,也正是她坚定的态度,让洪老大夫为之一震。

尽管徐若瑾是个女人,可她骨子里的胆量却比某些男人更胜一筹,这不得不引人钦佩。

徐若瑾听梁霄这般说,撇撇小嘴,略带满足的道:“我可不是空口虚言,而是实心实意。”

“所以才会这么顺利。”梁霄想到沐阮,“更何况,那老头子不还把身边的徒弟交托给了你?这份责任可不轻。”

徐若瑾自当明白洪老大夫的意思,“我不愿把这件事单纯的想成交易,太惹人伤心。”

“往后看吧。”梁霄顺着她的目光,从车窗缝隙看了出去,“或许,日子也要忙起来了……”

徐若瑾没有多说,只与他依偎在一起。

回到梁府,徐若瑾立即把今日与洪老大夫敲定好的方子又重新的整理一遍,留下还未探讨明确的,等沐阮到来之后,她会揪着他快速的敲定,然后让梁霄上折子要钱!

梁夫人也在埋怨和无奈中缓回神来。

不管宫中是为了什么原因来要徐若瑾酿的酒,梁家当务之急是把芳茹安安稳稳的嫁去涪陵王府,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这件事办妥,便要盯着老大的儿子,她的长孙子瑜的下落,至于什么酒不酒的,自己又无法操纵,只能任由徐若瑾来掌控此事!

那虽也与梁家息息相关,但“灵阁”是徐若瑾的私产,她纵使不认这与梁家有半分关系,也是能耍得了赖!

索性把事情完完全全的交托出去,她只把控好芳茹的亲事就好!

如此捋清思路,梁夫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府中的丫鬟婆子,下人小厮脚不沾地,而此时此刻的夜微澜也没有了最初的沉稳,开始迎见递帖子求见的官员。

第二日沐阮拎着大包小裹来到梁家,不等说几句寒暄的客套话,就被徐若瑾揪到了小书房中,把剩余的方子往他面前一摆,干脆利索的一个字:“讲!”

沐阮嘴角抽搐,“好歹让我先喝口水啊!论身份,你是梁四奶奶,可论师门辈分,你也得唤我一声小师哥的!哪有你这么使唤人的!”

“呃……”徐若瑾还真忘了想这个问题,再看门外小厮为他收拾的包裹,不由皱眉道:“一个大男人,怎么东西这么多?”

“都是书,医书,药书,医经,还有各类心得抄本,当然要随身带了,难不成就靠脑子想吗?”

沐阮离开洪老大夫本就心生哀伤,可来到梁家,见到这位师父为他寻找的依托之人,沐阮怎么感觉都不靠谱!

恐怕师父要失望了……

“原来是医书!”徐若瑾当即两眼放光,大呼着红杏和杨桃,“好生的拿放,别碰坏了,让人布置两个书架在白大夫的屋中,最下面一层要垫好了毡子,免得把书弄潮了……”

红杏在外立即答应下来,沐阮才算叹口气。

好歹对书是有几分爱护的,想必是真的喜爱这一门学问。

徐若瑾不再废话,而是倒上一碗茶后,便死盯盯的看着沐阮。

沐阮感觉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废话,她的眼神都能吞了自己,索性把牢骚和师父的嘱托抛却脑后,专心致志的拿起方子来……

一个讲,一个提问,一个回答,一个思忖,最后敲定下来,然后进行下一个步骤。

如此从早忙到晚,沐阮只觉得眼前冒金花!

他是真知道师父为何把自己派来帮这位梁四奶奶了,连自己的身板都要吃不消,何况是他老人家?

合着自己是舍身为师进狼窝了!

徐若瑾这一日的收获很大!

不但敲定了方子,而且她还特意的询问方子能治的病症,每一味药的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一个问题,可以衍生出无数种病症病例,而徐若瑾是杀下心来,打破沙锅问到底,而且还要沐阮描述那一类病症的脉象,面相。

“若霄轩”的丫鬟婆子被她挨个的叫进来诊脉试验,再由沐阮来纠正,讲解……

可徐若瑾是越听越明白了,丫鬟婆子们却不能忍受了!

被叫进来当试验品不说,还被四奶奶和那位大夫接二连三的说出病症,这身体可是她们的啊,每说出一样毛病,这心里就“咯噔”一下,等四奶奶彻底放人时,她们都想立即去寻个坑把自己埋了!

实在是忒煎熬了……

这等日子,接连过了四天!

明日便是大婚送亲之时,就在这第四天的夜晚时分,梁夫人便把徐若瑾和梁霄全部叫去了“若霄轩”。

再过四个时辰,便有前来添妆的各府夫人小姐,拜客的老爷公子,而此时此刻,或许是家人团聚的最后时刻!

梁芳茹忍不住开始抹眼泪儿,尽管嘴上告诉自己“不哭,不能哭”,可越是这般想,眼泪儿掉的越夸张!

正屋的大门关起来,梁夫人只留了梁芳茹,徐若瑾,梁霄以及曹嬷嬷和方妈妈。

丫鬟们倒好了茶,便齐齐退了出去。

梁夫人这几日的劳累也满是疲惫,可她越是疲累,越觉得压力很重,担子很沉,这一颗心也越发的忐忑起来。

“芳茹明儿一早便要出门子,跟随涪陵王世子前去西南,在你临走之前,我要郑重的说上一句话,希望你能铭记在心。”

梁夫人如此认真,梁芳茹立即起身,跪在她的面前,“母亲您说。”

梁夫人抚摸着她的手,“我只期望你无论何时,都要记得你姓这个梁字,不要辜负了你兄弟的期望,也不要辜负了梁家!”

梁芳茹格外认真的点头答应,“母亲放心,若我忘记了梁家,忘记兄弟,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芳茹的毒誓,让梁夫人的心沉稳半分。

徐若瑾在一旁惊愕的腹诽:梁夫人出嫁之前,是不是也得忠勇侯府这般告诫?

在她的心中,到底是梁家重,还是忠勇侯府更重一分呢?

这是一个无解的谜题,没有人能说出正确答案。

因为这不是道义,而在人心……

第四百八十九章 嫁前

梁芳茹哭成了泪人儿,梁夫人也没有吝啬口中的警告。

“不是我心狠,而是我必须要给你讲清楚这其中的利益关系,以免你几句话就被糊弄的不知了天南地北!”

梁夫人的语气很重,“丑话先说了前头,你也不要怪我在大婚之前给你泼了冷水,让你不能心怀喜悦的出嫁,但我也是为了你好……”

“女儿知道,母亲尽管说吧,女儿都懂的。”芳茹继续抹着脸上的眼泪,恭恭敬敬的听着。

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梁夫人的呼来喝去,母亲的告诫,她也言听计从。

可梁夫人不知的是,梁芳茹是这个家里最了解她的人!

自幼便跟随在梁夫人身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是微皱下眉头,梁芳茹都能猜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是当家的主母,她必须要做膝下的孝女,所以对梁夫人的关注最多。

而梁夫人刚刚的告诫,芳茹第一时间便知道是母亲对自己这些时日待世子爷的态度过于亲近,让母亲不喜。

她虽在听着,心里却无比的伤心剧痛。

她羡慕四弟与四弟妹之间的相濡以沫,这份感情,难道她就不配拥有吗?

她不过是看到世子红了几下脸,被看到时有微微的心跳而已……

亦或许,她的出生就预示着不能拥有相对的幸福。

她不配,她只是梁家联姻交易的工具!

之前是一个不起眼的人家,自己还遭遇过退婚和鄙夷,如今能嫁去涪陵王府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她又何必再奢求那一个“爱”字。

徐若瑾在旁边看着梁芳茹颤抖着的身子是那般娇弱,能体会到她的失望哀伤。

她想要站出来说几句,却被方妈妈和曹嬷嬷齐齐瞪了回去……

徐若瑾吓了一跳,还没想到这二位会这么大的反应,只能先忍一忍,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继续竖着耳朵听。

“若你嫁的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小日子过成什么样子,母亲都护着你,为你撑腰,为你保驾护航,让你能在婆家直得起腰板,没人敢欺负你。”

“可如今你要嫁的,不是这样的人家,也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梁夫人脸色更厉,“你嫁的是皇族的王世子!母亲虽然是侯府出身,当初在京都也被其他夫人们吹捧巴结,可在皇族中人面前,我就什么都不是,这腰板子也根本直不起来!”

“这个问题,我在之前一直也不明白,直到你父亲一语惹怒当今圣上,整个梁家被责贬至此,我才发自内心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你想要的感情,你想要的依靠,母亲给不起,而那位涪陵王世子是否能给予,母亲根本不敢肯定,因为那是皇族,是主子,而我等异姓之人都是奴才,哪怕你成为他的女人,你在他的眼中也是奴,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好他。”

梁夫人说到此处,心里也甚是激动,“所以母亲才要求你不要忘记梁家,只有梁家复起,你在王世子的面前才能站得稳脚跟,才能有话语权,而若你一心一意的为涪陵王府做事,忽略了梁家,你的价值也就浅淡了,是不会被在意的,你懂吗?”

“女儿懂了,女儿明白。”

梁芳茹哭的已说不出话,几个字吐出,嗓音已经沙哑,好似苍老了几岁……

徐若瑾也颇有些心酸,侧目看了一眼梁霄,他那一张冰冷的脸上也有几分动容。

欲言又止,他没有说话。

梁夫人看了一眼她们二人,把梁芳茹从地上拉了起来,“芳茹,别怪母亲狠,母亲也是没有办法了。”

“母亲不要这么说,女儿自来都是性格软弱,都是母亲不嫌弃,一直把女儿带在身边,大哥二哥的呵护,四弟的体贴,女儿都在心里记着呢,更是感激不尽……如今能为梁家做事,这是女儿最大的心愿,哪里是母亲心狠?这是女儿应该做的……”

说到最后一个字,梁芳茹已经泣不成声。

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拍拍她的手,“还算我没看错你,嫁去之后,第一件事便要护好自己,争取能为世子添丁,那你才算真正的站住脚!”

说道此时,梁夫人又看向了曹嬷嬷,“我也都拜托给您了!”

曹嬷嬷对这出戏没有分毫的动容和喜恶,仍是那副云淡风轻,“我一定尽心尽力。”

“好了,别哭了,先回去歇了吧,明儿还要早起上妆……”梁夫人声音也有几分哽咽,“嗓子好干,我先去喝口水。”说罢此句,梁夫人便立即起身,朝着内间走去。

徐若瑾立即走过去,把梁芳茹抱在怀里,“三姐姐别怕,日子都是靠自己,你会过的很好的。”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这是废话,但确是她心中的真实所想。

梁霄在一旁道:“别把皇族想的太强,也别把梁家想的太弱。”他看向曹嬷嬷,“与您单谈几句。”

曹嬷嬷下意识的看向了徐若瑾,微微点头。

二人心知肚明,他们的谈话不是为了梁芳茹,也不是为了夜微澜,而是为了徐若瑾!

徐若瑾感觉此时再与梁芳茹说什么,她似乎都已听不进去,而眼睛哭成了桃儿,明儿上妆得有多难看

把绿萝召唤进来,让她陪着梁芳茹先回,“用凉水敷一敷眼睛,不然明儿上妆就不好看了。”

绿萝看到自家小姐哭成这副模样,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梁芳茹眼泪不止,徐若瑾连哄带吓,“三姐姐,人生可就嫁这一次,你还不让自己美美的?不管日子怎么样,好歹这一天能回忆一辈子,不能忘,可别留下遗憾。”

梁芳茹知道徐若瑾是在说好话逗自己,破涕而笑,点点头就跟随绿萝先回。

徐若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满心感慨。

看到方妈妈在身边,她才问出刚才为何不让自己开口,“……梦碎了,三姐姐太伤心了,日子,就偏要掺杂交易二字吗?”

方妈妈看她,无奈道:“四奶奶旁日里聪明,却对感情一事格外幼稚,感情的事要两情相悦,而不是一厢情愿。你有四爷在身边儿,就觉得全天下男人都如此?也不瞧瞧,那位世子爷是不是这样的人。”

被这般批了一通,徐若瑾目瞪口呆。

仔细想想,这件事的确是自己有些缺心眼儿

梁霄对待自己,的确是很好的……

而此时此刻的梁霄正与曹嬷嬷对徐若瑾的身世,做最后的摊牌!

第四百九十章 摊牌

“我不希望她的身世被披露出来,更不期望她与皇族沾上丁点儿关系,这是我的想法,所以我希望曹嬷嬷若入京都,不要把她的事情告知给任何人。”

“特别是宫中的人。”

曹嬷嬷没想到梁霄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的确是打算陪同世子与世子妃到京都进宫请安时,想办法把徐若瑾的消息传递给朝霞公主……

“可四奶奶如今很有危险,更何况,您虽是四奶奶的男人,但那里……更是四奶奶的血缘至亲,这般做,岂不是太残忍?”

曹嬷嬷对梁霄的要求不能认同,梁霄反驳道:

“残忍?可她曾险些死过一次,那时,所谓的血缘至亲又在何处?”

曹嬷嬷被噎住,“那时也的确不知四奶奶的下落。”

“所以血缘至亲这四个字毫无意义,若曹嬷嬷期望她能过的舒心安稳,就把这件事彻底的咽回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提。”

梁霄今日的话破天荒的多,这也是为了徐若瑾……

“可四奶奶如今的身世很容易就暴露出去,她很危险,若是……若是宫中那位主子知晓她的存在,还是能舍命一保的!”

曹嬷嬷的坚持,在梁霄的眼中看起来格外可笑。

“这是宫中那位至亲说的?”

“不,可也是主子如今不知……”

“这不过是曹嬷嬷你的臆想而已。”

曹嬷嬷有些急,“可四奶奶明明是金枝玉叶,你却要让她被埋没一辈子?连她自己都不能知道?”

“你觉得她瞧得上这所谓的身份吗?”

梁霄站正身子,面色冷峻,“我还是那句话,不要高估了皇族,也不要小瞧了梁家,我梁霄还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而不需要任何生下她却抛弃她的人在这个时候出现!”

曹嬷嬷还要反驳,梁霄抬手止住,“曹嬷嬷不要怪我觉得您的想法很荒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若能答的上来,就当我之前的都是废话。”

“四爷请讲。”曹嬷嬷绷直了身子,也没遮掩内心的不满。

“皇上为何会特意点你来梁家做教习嬷嬷?”

梁霄的提问道出,如同一道惊雷,在曹嬷嬷的心底炸响!

她皱眉的看着梁霄,没有说出一句话,梁霄没有由她自己想,而是冷笑,“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严弘文见到若瑾本人,能够凭借感觉,就知道她的身世,夜微澜见到若瑾,更是惊愕几分,因为二人的神韵极其相似。”

“这几双眼睛都能瞬间感受到不同,皇上虽没亲眼见过若瑾,可他在大魏国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严弘文,盯着夜微澜,盯着我,也盯着你,你觉得你若是到京都,到宫中去找那位所谓的至亲,皇上会不知道么?”

“几个肆意而为,自我感觉良好的蝼蚁罢了,如何能逃得过皇上的眼睛?”

梁霄看着曹嬷嬷,“举棋不定坐不稳时,自当会把所有的隐患全都消除掉!即便还没有造成影响,但也是隐患,曹嬷嬷,你的命是否会因一时意气葬送掉我不管,那位至亲会否因此葬送掉性命,我也不管,但我不容许若瑾为此出现任何差池。”

“绝不容许!”

梁霄的话掷地有声,在曹嬷嬷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被皇上亲自派来梁家做教习嬷嬷时,哪里想过会遇上小主子?哪里想过会有这等事发生?

是她一步一步的发现,再听闻到严家,才知晓梁四奶奶的真实身世!

或许,事情真如四爷所说,就是皇上下了一个饵儿,等着她们去叼,去咬,而后一网打尽!

这一招实在太凶猛,却又隐藏太深,自己根本一无所知,没有发现!

“可,可这事,这……”曹嬷嬷一时惊呆,说话结结巴巴。

梁霄不耐的一摆手,“熙云公主下嫁,就看严家和岑国公府是否能懂皇上的心思,若还执迷不悟的与澶州王暗自勾搭,结果就不用我说了吧。”

曹嬷嬷此时对梁霄格外信服,连连点头,“此事的确是我有所忽略,我自当清楚这件事该怎么办了。”

梁霄看她,“曹嬷嬷明理,如此一来,我也不枉废话许多。”

他的眼神,犀利如刀,曹嬷嬷只感觉脖子上冰冷一片。

脑中突然蹦出个念头,曹嬷嬷摇头苦笑,“怎敢当四爷之言是废话?若我执迷不悟,亦或许早是死人一个。”

“对。”梁霄没有否认,“若你仍一意孤行,我不在意三姐是否要换一个贴身嬷嬷,更不吝惜手上染血。”

曹嬷嬷纵使心中想的到,可听梁霄如此直白的说出,心里也甚不是滋味儿。

转身离去,曹嬷嬷只想单独的消化掉梁霄透露出的讯息。

梁霄也没有再停留,回到主屋之中,带着徐若瑾回了“若霄轩”。

宫中下令,徐若瑾夺情酿酒,但她仍要身着素服,仍不能与梁霄行夫妻之事。

梁霄送她回到屋中,又不得不离开。

徐若瑾怕他晚上再偷跑回来,“再过一会儿就要起身为三姐姐备出门子的喜事,你就别再回来了,啊?”

梁霄嘴角抽搐,咬牙切齿!

他刚刚与曹嬷嬷谈完,要守她一辈子,护她一辈子,结果一进自己院子的门,就被这个女人给撵出去,晚间不让回,她怎么就这样没心没肺

徐若瑾却没往情感上想,只琢磨今儿方妈妈刚刚斥责完她对感情之事想的太幼稚,又体会到梁霄对自己的确很好,那不更应该为他着想?

他跑来跑去的很辛苦,倒不如今日好好的睡一晚,却没想到,他只有与她在一起时,才会更开心踏实。

“女人,这就是女人!”

梁霄朝着她的屁股狠狠的拍了几巴掌,转身就走,阔步离开。

那一股气汹汹的架势,吓的春草立即进屋连忙问:“四奶奶?四爷是怎么了您又惹四爷生气了?”

徐若瑾一脸无辜,揉着还在发疼发麻的屁股,“谁知道他抽什么疯?我不过是让他晚上好好的睡一宿,别再寻思偷偷跑回来,谁知道他打我两巴掌就跑了,神经病!”

春草白眼望天,果真是人无完人,真不知到底是谁神经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离去

翌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梁家便已灯火通明,脚步簇簇,忙碌起来。

徐若瑾的院中很清净。

只有春草,红杏留下陪着她,连方妈妈和杨桃都被梁夫人找去帮忙,要等彻底把梁芳茹送出门子才能回。

徐若瑾可谓是今日梁家最清闲的一个人。

她纵使已被宫中下令夺情酿酒,但终归身份还是守孝之人,在涪陵王世子迎亲这等场合出现是仍不合规矩了。

梁夫人特意叮嘱她不用露面,徐若瑾倒也得了轻闲。

虽然不能亲自送梁芳茹离去,略微有些许遗憾,但徐若瑾已经让梁霄代为转达了自己的心意,梁芳茹是玲珑心,自当不会怪罪……

为夜微澜准备的酒也已搬上了王府一行的马车上,那是禾苗一大早就送来的。

把酒坛子和酒名册子交给了王老太监,禾苗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来到“若霄轩”陪着徐若瑾叙话。

今儿这院子里人少,说起话来更没了顾忌。

“这几天,杨家的那两位舅老爷天天催着让送酒,您让一个月只给二十坛,舅老爷偷偷给王福送银子,让王福多给十坛。”

“王福说了,每个月多少坛酒都是有数的,您这里不点头,他是绝对不敢多送,舅老爷却叫王福从每一坛酒里抠点儿出来,吓的王福赶紧就拒绝了,还遭了一通骂,说他只是个奴才,别不知好歹。”

“王福回来与奴婢一说,奴婢说坚决不能那么干,正巧今儿来,也问问您。”

禾苗提到那两个人也不由头疼,“太难缠,实在难缠,见了他们,奴婢都觉得以前的娘家夫人真是太良善了!”

徐若瑾听了这个话,没有分毫的惊讶。

似乎这等鬼心眼子只能出自他们身上,换了别人,还真想不出来。

“以后每个月只给十坛酒,多一坛都不给,若敢再骂你和王福,就告诉他们我亲口说的,骂一句少一坛,大不了临县的铺子我不要了。”

徐若瑾的话让禾苗也捂嘴笑,“这的确是够解气的!”

“对这等人就不能给好脸色,恭恭敬敬,他就立即耀武扬威,你给了冷脸子,他就立即点头哈腰的巴结上来。”

徐若瑾对此也着实的哭笑不得,“所以这个恶人我来当,你只按照数量给酒就是了,更何况,如今咱们的酒铺子的确是要忙起来了,四十天,要做出那么多酒送去京都,还不知人手到底够不够呢。”

禾苗听了此话,也心有担忧,“用不用奴婢再招些人手?若误了京都的事,恐怕又该找上梁家的麻烦了。”

谁都知道,京都的差事不好做,明摆着是找茬……

徐若瑾对此倒不担忧,“暂时先不用,等我问问四爷是否有什么安排的,然后再说。”

禾苗虽仍旧疑惑,但也没有再问。

徐若瑾也是看到最近梁家出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才有这个想法。

梁霄一直鼓励自己把酒铺子开去各地,想必他也有他的打算。

这个时候就不要装什么聪明人了,只要装傻,还有人干活儿就行了!

“也就是您心地好,太善良,还给杨家买卖做,当初娘家夫人是怎么待您的?!”

禾苗对此格外不忿,“好在如今日子熬出来了,您终归还是有福气的。”

徐若瑾微微摇头,“这事儿不能往善良上面去想,我之所以给他们一口饭吃,说是待娘家人好,体恤亲眷,其实还是为了弥补我心中的那一点点愧疚和情分。”

“只要我心里的那个结解开了,踏实了,只是拿出几坛子酒给他们做个生意赚点儿钱又有何妨?”

“有时,施舍虽是往外给银子,给物件,但其实真正得到好处的人是自己,既是解脱,也是告诫自己莫忘本。”

徐若瑾看着禾苗和春草,“所以你们也不必总觉得亏欠我什么,要为我尽心尽力一辈子,该为自己着想时,就不能手软,我们之前的情分是相互的,懂吗?”

“奴婢不懂。”

春草摇摇头,“奴婢只觉得跟着四奶奶过日子很踏实,很乐呵,终归您让奴婢怎么做,奴婢只要照做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这多好?”

“其实奴婢想的与春草一样,听您的就是了,我还何必费脑子?”

禾苗也一脸懵懂,不能理解徐若瑾话中的含义。

其实也不是不懂,而是不愿去仔细琢磨……

徐若瑾满脸呆滞无奈,苦笑着瞪了她们二人几眼,看来自己这等现代的观念始终无法深入到她们的骨子里。

既然如此,何必强求?

就这么过着吧!

“对了,奴婢还得向您回个事儿。”

说到此,禾苗突然想起来,“昨儿晚间,两位舅少爷送灵阁来两份礼,今日他们不方便露面,让奴婢今儿来府上时,转交给四爷,奴婢让王福送去了。”

“子墨怎么样?”徐若瑾刚刚还想着徐子麟会有什么表示没有,看来他想的还算周到。

“三舅少爷有点儿奇怪。”

禾苗很是纳闷,“前天晚间,他突然来了灵阁,也没说什么,就是沉默了很久,然后又离开了,奴婢和王福去问怎么了,他却说没什么事,就想静一静。”

“可灵阁人来人往的,哪有静的时候!”

禾苗的话让徐若瑾怔住,子墨会有如此异常,定然是徐家有什么情况,可自己从未听说啊!

子墨怎么也不来找自己呢……

徐若瑾正琢磨着要不要让禾苗再去问问,亦或者等明日去徐家再看看。

这会儿功夫,门外有婆子来回话,徐家的大舅少爷来了,要见四奶奶。

徐子麟没有去前院,而是来找自己?

那他既然还是来了,为何昨晚还要去找禾苗,让禾苗代替转交?

心中的疑惑越发浓厚,徐若瑾心底一股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顾不得衣装是否整洁,她直接就冲到院子里去见徐子麟。

徐子麟装束一本正经,腰间还佩了一柄长刀。

看这样子,是要出门?

不等徐若瑾开口问,徐子麟直接道:“我要走了,是来与你打一声招呼的。”

“你去哪儿”徐若瑾让自己冷静,告诫自己冷静!

徐子麟抿了下嘴,“世子爷瞧得起我,让我跟随他去西南涪陵王府。”

“夜微澜!”

徐若瑾惊的踉跄一步,怎么会是他?

第四百九十二章 出嫁

徐若瑾绝没有想到,夜微澜会找上徐子麟。

可再仔细一想,徐子麟就是王府队伍来中林县的路上救起的,其间还不是没有半点儿联系。

但夜微澜为何会起带走徐子麟的心思?

这着实让徐若瑾摸不到头脑,更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

“你,你走了,子墨怎么办?还有侄子怎么办?你要带他们一起走?还是单独把子墨留下”

徐若瑾一时有些慌乱,“你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走怎么合适,而且西南之地,你从未去过,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再说,你好端端的去那里干什么?难道留在这里过不了日子了?”

徐若瑾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徐子麟却面色平淡,似乎已经想到了徐若瑾会这般问。

“世子爷赏了一个丫鬟给我做续弦媳妇儿,但要三年以后再进门,现在先留在这里帮我带少卿,还有黄妈妈帮衬着。”

徐子麟的态度很明确,“我不带任何人走,我自己走。”

“大哥!”

徐若瑾是真的惊了,只是惊呆后她也很快的调整过来,“你抛下家就这么走了?合适吗?你守孝之身,不是应该留在家中的吗?”

“我不过是在县衙挂了一个小差而已,如今丁忧守孝,更是不能任职,世子给了我一个吃饭的机会,我怎能不把握?”

徐子麟的回答张口即来,摆明是早已想好,而不是一时冲动,“我今日前来,一是告诉你这件事,二来,我离开之后,子墨和少卿拜托你有闲工夫时过问一二,仅此而已。”

“是夜微澜先找的你?”徐若瑾对这位世子爷早已没了尊称,而是直呼其名。

徐子麟顿了下,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或者是可怜我吧,路上救我一命,索性帮人帮到底。”

“他怎么可能是帮你呢,亦或许还有其他目的!”徐若瑾绝不相信夜微澜那等人会随意的伸手助人为乐,那还不如说她的药酒是神酒,喝一口就能活二百五十岁更靠谱!

徐子麟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你有完没完?我已经做好决定,更何况,你如今已是梁家的人了,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和指手画脚,别以为你拿那三成铺子的干股给了少卿,就能对我的事情吆五喝六的,我刚刚说的事情,你若是乐意管就管一下,若是不乐意,就当我刚刚说的都是废话。”

“行了,我走了!”

徐子麟一挥手,转身就走。

离开的脚步极快,生怕徐若瑾赶上来追他!

徐若瑾没有再呼喊他停下,因为无论自己怎么说,他根本不会停下。

怪不得刚刚禾苗说徐子墨很是异常的跑到“灵阁”去沉默了那么久,想必是他早已知道大哥要走的事情。

徐若瑾只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可自己如今却无能为力,根本无法阻拦。

禾苗和春草等人看到徐若瑾独自在那里沉默着,簇步赶了过来,担忧的道:“四奶奶,没事吧?”

徐子麟是个浑的,这一点禾苗是最清楚的……

当初她还险些被舅少爷给占了身子,有过那么一段纠葛。

徐若瑾此时倒无心去琢磨禾苗的心思,她摇了摇头,把满腔的怨怼和感慨咽了回去,当即吩咐春草道:

“去找四爷,告诉他,夜微澜要带徐子麟去西南,该怎么办,都听四爷的,让四爷来做这件事的主吧。”

春草一惊,点头答应后便连忙跑去传话。

禾苗惊了个七荤八素,半晌都没合上嘴,“要,要去西南?”

“连你都觉得奇怪吧?”徐若瑾面露苦涩,“你稍后回去,让子墨来找我一趟,这件事我要问个清楚,早早就知道,为何不来跟我说一声,看我不跟他小子算账!”

禾苗也知事情紧急,没呆多久就赶紧回了。

梁霄在春草来回话的路上,正在听夜微澜单独说起此事。

“徐子麟我相中了,要带走。”夜微澜看着他,“提前告知你一声,免得你连我的喜轿也拦下。”

梁霄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没想到你还好这一口。”

“嘶……”夜微澜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今儿可是你三姐随我出门子的日子,你还敢胡说八道?”

“你在我三姐随你出门子的日子,告诉我你还要带另外一个男人走,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梁霄的反驳,让夜微澜哑口无言,“我说不过你,我就告诉你一声。”

“路上小心,我还不期望我三姐这么早就守寡。”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吗?”

梁霄挑了挑眉,摆明若说好话,无话可说。

让夜微澜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咬牙忍下焦躁,问他道:“你居然没有拦下徐子麟跟从我?这让我很奇怪。”

“我为何要拦他?我又不想要他。”

梁霄的奇异表情,让夜微澜自觉很受伤,举了半晌的手指头指他道:“你!你行!”

“迎亲!”

王老太监在前方一声厉声唱喝,鼓乐奏响,迎亲的大礼就此展开。

梁霄退至一旁,心中却没有表面那般平静无波。

他对徐子麟毫不在意,但若瑾却格外在意……

而且,徐子麟还把即将入门的媳妇儿和孩子留下,若瑾便不可能不操心,不管。

这是夜微澜留在中林县的一条线,有徐子麟在身边,他便能时时刻刻的知晓徐若瑾的动态,知晓梁家的动态。

这份心思算计的很精致,更透彻。

阴险到他这般光明正大,倒也是个人物了……

却不知京都宫中坐着的那一位,又是什么想法?

夜微澜已经进了内院将梁芳茹迎了出来,梁霄也进了内院去把梁芳茹背上王府的马车。

梁芳茹在颤抖,梁霄知道她在哭。

“三姐,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母亲的交托当成废话即可,你以自己为重!”

梁芳茹的身子一震,正被梁霄送上马车,撂下了帘子。

“起!”

一声唱名,车夫立即将马凳收好,准备就位,只要世子爷一下令,便立即启程。

梁夫人没有再露面,嫁女之时,她不能跟随到门口。

夜微澜上了马,看着梁霄道:“我期望我们早日再见面。”

“恕不远送!”

梁霄说罢此话,持鞭狠抽第一匹马,涪陵王府队伍回程也就此开始。

队伍缓缓而动,街边百姓齐声欢舞,正对面的方向,一只信鸽正飞入中林县城的城门之中……

徐子麟正看着信鸽的影子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片湛蓝的天空。

他狠狠攥拳,离开这个地方,他要有新的开始!

徐若瑾这会儿正暴跳的训斥着徐子墨,“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第四百九十三章 实话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问,大哥就骂我多管闲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子墨见着二姐,就被劈头盖脸一通骂,一张圆肥的小脸抖了又抖,低下头不敢抬起来。

其实,他心底的确有些心虚……

大哥是在前天告诉他要跟随涪陵王世子去西南之地,不仅是因世子救了一命,也要为徐家拼一份前途出来。

而且大哥还特意嘱咐不许告诉二姐。

因为这件事是大哥拼死也要做的,而且警告徐子墨,若敢提前透露出去消息,就与他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徐子墨吓的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冲到“灵阁”。

可到了那里,他又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办才对了……

想说?却又害怕徐子麟的警告;

可不说,他心里闷着一股火无处发泄!

无处发泄,便将徐子墨憋的浑身难受,跳脚蹦高一通也无济于事,所以就又冲回家一脑袋扎了被窝里狂睡不起。

直到刚刚有人去徐家找,他才从被窝里爬起来,洗漱一通,便赶来梁家,从角门处进了“若霄轩”,还没张口说上一句话,就听耳边响起徐若瑾的怒吼!

“你居然敢说你不知道?你再说一句试试?我……敢糊弄我,我就打你!”

徐若瑾叉腰揪了一把他的耳朵,徐子墨却长舒一口气,心里默默感慨,好在二姐没说恩断义绝那四个字,否则自己就太可怜了。

“我也是前天才听大哥说的。”

徐子墨刚说完,就看到徐若瑾瞪了眼,他连忙双手抱头,赶紧继续道:

“二姐你别打我,是大哥不让我说的,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他就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回来了,我,我哪敢说啊!”

徐若瑾扬起的手僵了片刻,轻拍了他一下,“然后呢?”

“然后我……我就睡到早上,这不是刚刚你派人去找我,我才醒的。”

徐子墨知晓徐若瑾不舍得真打,才把双手落下来,略带失落的道:

“其实我觉得大哥说的也挺对的,他说我们不能只靠着二姐给的那个酒铺子过活,将来怎么办?如今涪陵王世子瞧得上他,他就跟着出去创一条路出来。”

“闯不出来,好歹有二姐酒铺子的分红,少败点儿家,也不至于饿死,若是闯出来了,徐家也不至于真这么败了。”

徐子墨说话之间,声音也带几分哽咽,“其实……其实也就是我没本事,又这么胖,不然我也想跟大哥去了。”

徐若瑾心中一软,却着实的埋怨不出半个字!

夜微澜打的什么主意根本不用提!

他带走了徐子麟,就是要通过这一条线联系上自己,来观望梁家的动态,这等手段玩的着实高明。

可自己能拒绝吗?

纵使自己不管徐子麟,却不能不理睬徐子墨。

只要与徐家还有联系,那夜微澜阴恻恻的布置就是有效的……

徐若瑾虽不知夜微澜的重点也将自己划分在内,可她却知道会通过自己窥探梁家!

而徐子麟还想指望这样一号人为徐家壮大门楣,岂不是可笑?

可笑至极!

徐若瑾心里虽骂着,可她却也在骂自己。

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根本拦不住徐子麟,却也埋怨不得徐子墨……

因为徐子麟纵使知道夜微澜是利用他,他也会去的,在徐子麟的心中,能被利用反倒是一件好事,无人利用反倒是失去了价值!

而徐子墨,一时间母亲过世,父亲失踪,他整个人已经凌乱了,根本想不到这么长远的事。

“算了,我已经把这件事交给你姐夫了,看你姐夫如何决断再说吧。”

徐若瑾叹了口气,徐子墨偷偷抹下额头上的汗珠。

这两天他失魂落魄,外加守孝食素,那一张小脸倒是瘦了不少。

让春草去准备点儿吃食,徐若瑾则问起徐子墨后续的打算。

因有未来的嫂子和侄子在家,徐子墨打算彻底的不再回徐家,专住县学的学宿之内。

对这一点,徐若瑾是认同的。

“徐家有黄妈妈在倒也能让人放心,如若有事,便让她们直接来找我,不用去找你了,这件事我稍后会与黄妈妈谈。”

徐若瑾的话让徐子墨很伤自尊,“为何不能找我?”

“找你,你还不是来找我?那与直接来找我又有什么区别?!”

徐若瑾白眼狠瞪,徐子墨缩了缩脖子,“我不是也能借机会来看看二姐你嘛!”

“你想来,何时不都能来?腿上了你身上,还能被人拦着不成?”

徐若瑾思忖下,觉得应该教徐子墨做一些事情,在县学里傻读书,也不是妥当事……

“有个事交给你来办。”

徐若瑾开口,徐子墨立即两个小眼珠子猛瞪,“二姐你说!”

“前一阵子杨家的舅父舅母找上了禾苗要酒,还骂了王福,之前我是让他们直接与你谈的,临县的酒铺子都由你来负责,他们却直接越过了你找人,这事儿你总要处理一下吧?”

徐若瑾的提问,带有几分考验。

徐子墨当即就站了起来,“直接找上他们?反了天了,当我是个摆设不成?二姐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处理好,明儿与王教谕请了假,我就要去临县收一回利钱,若是卖的不好,老子还不干了!”

“啪!”

徐若瑾一巴掌拍下!

徐子墨捂着脑袋满脸不解,“二姐,为什么打我?”

“在谁面前喊老子呢?嗯?”徐若瑾怒目一瞪,徐子墨眨么眨么眼睛,“我有说过吗?我刚刚说了?”

“哼!”徐若瑾嘱咐道:“别动不动就拿‘不干了’这三个字去吓唬人,那是威胁,却不得人信服,要让他们彻底的对你心服口服,而不是怕没了酒路子。”

也不知徐子墨是否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徐若瑾只恨不能拎耳朵往里面灌。

徐子墨倒是认真的消化了一下,“太深奥,容我想想。”

姐弟二人说完话,门外顺哥儿特意来给徐若瑾回消息。

徐子麟已经跟随王府车队离开了。

“四爷没拦?”徐若瑾忍不住追问。

顺哥儿站离两步,很是尴尬难言的道:“四爷说,不把舅少爷腿打断了,是留不住人的,而且,让一个祸害去世子爷身边也不见得是坏事……”

越说声音越小,徐若瑾气的两眼冒金星!

这个梁霄,总瞎说什么实话……

第四百九十四章 气死

徐子墨又是挨了小半个时辰的训斥才被放走的。

徐若瑾看他仓皇逃离,反倒是舒了一口气。

徐子麟的离去,其实在徐子墨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亦或许徐子麟还特意的数落了几句自己这位“二姐靠不住”,“嫁出去的女人不能指望”之类的话语,让徐子墨很难抉择,更不知该站在哪一边。

而自己又将他当亲弟弟一般训斥一通,反倒是让徐子墨觉得亲近些许,消除了心底的那一层障碍……

不管怎样,她是不希望与徐子墨之间的姐弟之情受到破坏,而至于徐子麟……徐若瑾仍心有疑惑。

因为徐子麟走的太果断,甚至是武断。

但他自来就瞧不上自己,更不喜徐子墨,就如梁霄所言,又不能把他的腿打折,怎能懒得住?

至于夜微澜会利用徐子麟做些什么,徐若瑾不愿再多思忖,只要不去骚扰徐子墨,那就任由他放马过来!

被这番一折腾,徐若瑾心底对没能与梁芳茹好生道别的遗憾也减轻些许……

日垂西山,雾月高空,梁家的宴请的宾客也已陆陆续续的告辞离去。

梁夫人身心俱疲,也没再召徐若瑾等人过去说话,只道明日再说。

梁霄回来之时,身子歪歪扭扭,显然是喝了不少的酒。

徐若瑾早已让春草熬好了醒酒汤,他一进门便递上一碗……

梁霄汩汩灌下,肆意的随意擦了一把嘴。

看他的脸上,也有几分淡然的笑,虽然夜微澜阴损的心思极多,但芳茹能顺利的嫁出去,梁霄的心理还是很高兴的。

起码,夜微澜论身份,比之前的那些杂碎不知强多少倍;

人品就不提了,皇族没什么好人,但论样貌,他还是长的很不错的……细论起来,要比梁芳茹更俊美几分。

徐若瑾撇撇嘴,心里埋怨,嘴上道:“大哥离开了,你也不跟夜微澜讨价还价一番,让他这么痛快的得逞,我心里不舒坦!”

“他答应在西南之地成立灵阁,赚的银子分文不取,只是他的酒要单独配兑,这件事我也答应了。”

梁霄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你也别嫌我要的价码太低,徐子麟从见完你之后就先出了城,即便夜微澜不答应,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若是你乐意把徐子麟的腿打折了关起来,现在动手也来得及。”

“讨厌!”

徐若瑾手指狠戳他肋骨两下,“知道我不能答应还这么说!”

“你也别把你那位大哥想的太光明正大,他去了那里,也会带消息回来的。”

梁霄始终瞧不起徐子麟,这一点他也没有掩藏,“只要给的价码够高,他一定做的出来。”

“你把人想的太坏了吧?他还不至于吧?”徐若瑾自知这话说的很心虚。

虽然是疑问句,但心里已经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梁霄看她那副小模样,忍不住大手开始摩挲起来……

徐若瑾扭着身子挣扎两下,“别闹,心里不舒坦着呢。”

“我正帮你捏捏身子,舒坦几下,有何不对?”梁霄说着话,另外一只手直接袭上最软之地。

徐若瑾立即蹦起来躲开,“别瞎胡闹,我还要忙着熙云公主下嫁时的酒方子呢,沐阮明儿能把最后几个确定好,然后就可以上折子等批银子了。”

“只是一共就给了四十几天的功夫,折子批复,来回就要十几天,也不知后续能不能赶得出来。”

徐若瑾心里觉得不靠谱,“折子递着,酒曲我也酿着,这一次必须要找亲信的人动手,有半点儿信不过的人都不能插手……”她看向梁霄,“你可有人选?”

这句话虽看似不起眼,但在徐若瑾的心底却格外紧张。

梁霄一定知道自己是在逼问他隐秘在暗处的人手,可这件事细论起来,也不得不防。

如若有恶意之人混了进来,在酒中加了其他东西,熙云公主大婚再喝出不知多少条人命来,莫说是自己,就是整个梁家空怕都要搭进去!

梁霄沉了一下,“你需要多少人?”

“你有多少?”徐若瑾靠近他一分,声音也压低了些。

梁霄看她那副贪婪的模样,抓她过来啪啪拍了几下屁股,“不许闹,你说数,我安排。”

徐若瑾知道,这已是梁霄的底限,也没有再逼问什么。

“四十人!”

徐若瑾举起手指头翻来翻去,“每人看管十坛,剩余三人应急。”

“没问题。”梁霄回答的很痛快,“我会让顺哥儿带人直接交给你安排。”

似是担忧没有回答这个小妮子刚刚的问题,再引她多想,梁霄很难得的解释一句,“如今战起,此地危险很大,潜在的人不能全部露面,你应该懂的。”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徐若瑾一撇小嘴,倒是对他刻意的解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能说出这一批人的存在,梁霄也是真正的接纳了自己,她并不是要以这件事来证明他是否真的爱自己,她期望自己也能帮得上他。

夫妻同心,她需要他的臂膀做依靠,她也期望呵护于他。

他要面对婆婆的偏袒纠缠,他是支撑此地梁家的唯一的男人,他要承受来自周围的所有人的审度,蔑视,怀疑,甚至是侮辱……

他实在太难了!

又过了一会儿,梁霄才离开“若霄轩”。

只是这一晚他没有再偷偷摸摸的回来,徐若瑾知道,他应该是去安排后续梁家要面对的一系列琐事。

从梁芳茹出嫁的那一刻开始,梁家的危机才真正的袭来……

第二日一早,徐若瑾用完早饭,就直奔沐阮所在的那个小院。

沐阮一口水还没等咽下,就看到徐若瑾气势汹汹的进门!

“咦?你今儿面色晦暗,眼底苍白,嘴唇干裂,是不是生病了?快伸出手让我号一下脉,然后我开个方子,你再看对不对!”

“噗!”沐阮被这接连的几句话呛的一口水就喷了出去!

“你是不是盼着我赶紧死?”

沐阮只觉得人生都没了乐趣,“不,我马上就要死,是被气死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师哥

对沐阮的这个态度,徐若瑾吐了吐舌头,早已习惯。

春草和红杏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最初,这位四奶奶的小师哥念叨着被气死,她们还都很是担心,可接二连三这么多天,这一句话已经不知从他口中说出过多少遍,众人也,不往心里去了!

“哎呀,至于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我这不也是在关心你?”徐若瑾笑眯眯的哄着,沐阮的嘴恨不能撇到中林县的城门外,“你就是为了学号脉!”

“我本来也是为了学号脉啊,这事儿也没瞒过你。”徐若瑾坐在桌案旁边,春草立即铺上纸张,开始研磨。

徐若瑾规规矩矩坐好,把剩余的酒方子递到沐阮的面前,“就请小师哥你能者多劳,把这剩余的几张也为我分析个清楚?容我多学学?”

沐阮嘴角抽搐,却又无可奈何!

刚来的第一天,他就被徐若瑾揪着把所有的方子讲了一遍。

但凡自己提到一味药,徐若瑾就会把这种药的属性问个底朝天,与哪一种相合,与哪一种相克,若是误用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又该如何解。

可相生相克说到底,又会牵扯出更多的药料来,他便又要从头到尾的讲。

讲也就罢了,她还要问病症的症状,号脉是什么样子的。

这种东西一旦讲起来,就没有尽头。

而她不仅是拿自己做实验,更是把所有丫鬟婆子全都诊了一遍!

最开始,五花八门,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沐阮将她好一通嘲笑。

可第二天开始,她便精通了所有诊脉的基本要领口诀;

第二天,她便能摸出个四五分模样。

第三天,望,闻,问,切四个步骤已经掌握熟练。

而第四日因梁家三小姐即将出门子,沐阮只与她见了半晌便分开。

可仅仅是这几天的接触交流,沐阮便对徐若瑾产生了惧怕之感。

这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试问有几个人学号脉,能够三天就有模有样?别说摸出个四五分的把握,就连那一大本子口诀都背不下来!

他之前乃是洪老大夫的关门弟子,那也是因为自己从会说话开始,就在背各类的医药书目。

尽管如此,他看诊脉书籍之时,也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看了个大概。

而她!

这个跟自己叫小师哥的她,居然只用了一个晚上!

沐阮感觉很挫败,他当初可是被师父夸赞,灵性要超越那位身为医正的大师兄的。

可如今只被一个身居后宅的夫人用一天的时间秒超,这种感觉太挫败了,太失落了,太让他觉得丢脸没自尊了。

而且,自己还要时时刻刻的守着这个怪物一般的女人,在一旁辅佐他!

沐阮时时刻刻把恨不能被气死的话挂在嘴边,是有很多种原因的。

只是其中的原因,他不足与外人道之而已。

看着面前的方子,沐阮心里五味繁杂,却又不得不闷头干活儿。

他不是没与师父偷偷摸摸的联系过,只是他在洪老大夫面前不敢说假话,讲了徐若瑾压榨自己的过程,更说了她学习速度的变态,实在不利于自己的成长!

可这番苦水诉完,洪老大夫当机立断的做出决定,以后不要再入师父家门,这辈子就跟着那位小师妹好了,若是小师妹不要他,他老人家再出面,让沐阮去“灵阁”帮忙研究下药酒方子……

沐阮一肚子苦水无处诉,只能增强自己的心脏承受力,继续为这个比自己年岁大,却叫自己小师哥的女人欺负。

今日,徐若瑾并没有接连问出那么多的问题。

因为她已经找到些学习诊脉手法的诀窍了……

上一辈子便是药学专业,她对于理论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之所以不会,是因为没有亲自试验过。

而沐阮一边能为自己讲解,一边为自己纠错,所以只需要那么几天,徐若瑾便掌握了些许方法,进步神速。

当然,她上一辈子的学霸不能白当,那一本厚实的诊脉口诀,她还是踏踏实实刻苦背下来的!

只是她吃的那些苦,沐阮看不到,徐若瑾也不愿与外人说,她如今只想学的更多,学的更好,而沐阮对自己的敌视,她虽知道却不挑明。

因为沐阮的努力,她也看在眼中。

有这样一个乐意与自己比拼的人陪着学,岂不是更有乐趣?

沐阮对徐若瑾今日的态度感到很奇怪。

寻常她接二连三的问,自己嫌烦,可今日她不问,反倒觉得有些别扭了。

把其余的几张方子全都更改好,将药料换得更平和一些,不求喝出效果,只求不出毛病。

徐若瑾将三十七张方子全部收好,更是按照她分出的等级归好类别,写清楚酒的名称,让顺哥儿前来,交给梁霄去上折子要钱!

沐阮看她半晌,总是欲言又止。

徐若瑾抬头瞄他一眼,“有什么偷偷摸摸不能说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就这么把方子不做保留的交出去,不怕别人偷了你的手艺?”

沐阮始终对这一点很好奇!

徐若瑾倒是笑了,“这方子,现在除了我以外,只有你知道,你会说出去吗?”

“我当然不会,我是有医德操守之人!”沐阮的语气十分肯定,“可你是要送进宫的……”

“送入宫中,这方子会让谁来看?”徐若瑾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提问。

沐阮思忖了下,“自是交给太医院,交给大师兄!”

“方子是你改的,都是一门出师的师兄弟,他会不知道这方子与师父有关吗?”

“一定知道!”沐阮对此很是肯定。

徐若瑾甩了甩已经写好的纸张,“更何况,这些药方只是单纯为熙云公主大婚而做,药料更改,酒味自当也会更改,而且这其中的关键在于我调配的酒曲,换做其他人是不懂这个的,单纯知道方子又有何用?”

“我才不怕他们窃取他们偷,若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酿出了不靠谱的酒来,定是要骂我一通的,骂我,灵阁的名声也会借此传出去,我反倒省得用别人来宣传了,直接再把这三十七种酒摆进铺子开始卖,谁不来尝尝真酒假酒都是什么味道?”

“那时就等着数银子吧!”

徐若瑾的回答,让沐阮瞬间目瞪口呆,半晌才嘟囔出一句话,“女人,真可怕!”

第四百九十六章 筹划

尽管沐阮嘟嘟囔囔的声音很小,却也被一屋子人都听到了!

可这屋子里全都是女人,唯独只有他一个男人!

于是,四五双眼睛齐齐的瞪向了他,吓的沐阮当即汗毛倒竖,只感觉晚秋之时似寒冬一般冰冷!

“沐少爷,奴婢刚想起一件事来,您好似年纪也不小了,洪老先生怎么没有给您说亲呢?”

红杏半挑着眉,满脸不悦,明摆着是开始找茬了。

沐阮一张脸“通”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儿!

“瞎问什么?那个,我渴了,我去喝水!”沐阮说着话,一阵风似的就冲了出去。

徐若瑾捂嘴咯咯的笑,春草撇撇嘴,漫不经心道:“水杯就摆了面前呢,还说渴了去喝水,说谎都不会。”

“行啦,别逗他,他今年才十六岁,说什么亲?旁日里都跟在洪老大夫身边儿伺候着,接触最多的就是医书和药材,其他的事不沾不懂,否则师父也不会特意的把他派出来跟着我,就是为了让他历练一二。”

徐若瑾从与沐阮接触的第一天就明白为何洪老大夫那么痛快的就答应自己的要求。

沐阮的父母是洪老大夫的至交好友,但在沐阮刚刚生下不到一岁时便父母因故过世,于是洪老大夫才把沐阮养在身边。

对外虽说是关门弟子,其实如同亲子一般对待。

而沐阮从会说话开始,喊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师父”。

他自幼最大的玩伴就是药,而那些师哥们总觉得他年岁还小,总是给讲各种人生感悟和道理。

其实,人情世故,为人处世的方法,连他们自己都懵懵懂懂,就更别说是为沐阮做启蒙导师,所以沐阮虽然长到了十六岁,只比自己小几个月而已,心思却格外简单,如同一个孩子般单纯。

可洪老大夫也知道,不能护佑他一辈子,总有一天要出去历练,正巧徐若瑾有拜师需求,洪老大夫灵机一动,便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徐若瑾之所以知道这么多,还是岑大夫特意来了一趟,给她讲了关于沐阮的身世来历,并拜托徐若瑾一定要照料好他。

徐若瑾自当是答应下来,即便岑大夫不说,她也会善待沐阮,谁让已经是同门师兄弟?自己还要唤他一生小师哥呢?

正琢磨着是否去“灵阁”准备一下酒曲,白芷从门外进来,“四奶奶原来在这里,奴婢可是好找呢。”

“夫人醒了?”徐若瑾已经习惯,白芷若出现,定是婆婆又要找自己。

白芷也没了最初的苦涩,已经彻底的麻木,“好似是有梁家的人来信,要到中林县来探望一二,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找您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梁家人?”徐若瑾隐约记得之前曾提过有梁家人要来中林县为芳茹送婚嫁之礼,只是不知后续为何没到。

事情接连而至,忙的已经忘了还有这件事,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又提起了。

“那位张主事也已经离开了吗?”徐若瑾想起张纮春,自从夜微澜来到,他便被人刻意的忽略,而张纮春也是个聪明人,没能讨得夜微澜的赏识,便在角落中不声不响。

可这等人的心思无人能猜到有多么的阴险狡诈,还是早些离开为妙,免得夜长梦多。

“今日一早走的,奴婢来时,他正向夫人辞行。”白芷说到此,很是不屑的撇撇嘴,“又是一通感激涕零的模样,奴婢都瞧得出来是作假,不害臊!”

“夫人怎么说?”徐若瑾知道还有后续。

白芷愤愤不平,“还能怎么样?肯定是给了仪程和谢礼呗,看着烟玉姑娘递给马彪的盒子,里面至少有这个数!”白芷竖起一根手指头,“最少的!”

徐若瑾对此也是无奈叹气。

婆婆出身侯门,早已习惯了有人说了好话,她就要给赏钱的习惯,纵使知道这话虚伪,可她却也乐此不彼的听着,纵使知道人家的话不是真心的。

她给的赏钱并非是赏下人,给的是自己的体面和脸面的价钱。

这个事情徐若瑾也是思忖很久才想明白,她虽能理解,但却不能接受,对于她来说,给张纮春这种人半个铜子儿都是浪费,更何况是银子?

心中埋怨再多也无用,既是梁夫人找,徐若瑾便没有再多耽搁,反正已经把沐阮给吓跑了,倒不如先去应对梁夫人那边。

而且昨日三姐姐刚出门子,也正巧问问是否已经彻底离开中林县了。

徐若瑾赶去“福雅苑”时,梁夫人正在拿拜帖抱怨着,“还真是好深的心思,居然说是赶来的路上出了事儿所以耽搁了日程,才来晚了,还说在城外的驿站碰见了涪陵王世子的队伍,幸好没有错过送上陪嫁的大礼,否则就是罪过了,为世子请安耽搁一日,让我不要怪罪。”

“好话全都让他们说了,好人也让他们做了,这是怎么想到呢?!”

梁夫人满脸不屑,更夹杂着满腔气愤,她的身边其实只有烟玉在,梁夫人之所以这般毫无顾忌的怒斥,也是寻常习惯身边有方妈妈在。

如今方妈妈去了徐若瑾那里,梁夫人却仍改不了多年的习惯,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

烟玉恨不能装个聋子听不见才好!

她这些时日跟在梁夫人身边也着实有些头脑发僵,身心疲惫。

在侯府时,跟随着嫣儿小姐,她只听嫣儿小姐的各类布置和筹谋,看她如何在京都的各府夫人小姐中出类拔萃,左右逢迎;

来了中林县,她跟随在四奶奶身边,起初是帮自家小姐盯着四奶奶,可四奶奶却毫无顾忌的用她,让烟玉也着实惊的不敢信。

可时间一久,烟玉才发现,四奶奶根本不是装样子,而是她完全不在意,没有那份心。

而不管再难再累的事情,四奶奶都亲历亲为,更没有抱怨,让所有人都跟随着她的喜乐过的舒适安逸。

可被梁夫人要到“福雅苑”,烟玉便过上了每日耳听抱怨的苦哀日子,好似一天能得咧开嘴角笑一笑的机会都很少,这着实让烟玉心灵很受伤。

没有对比,就没有好赖,若问烟玉发自内心更喜欢哪一种日子,她的脑子里下意识就蹦出了徐若瑾。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着实的吓一大跳!

烟玉正琢磨着,门外传了丫鬟的声音,“夫人,四奶奶来了!”

徐若瑾一进门,梁夫人便忍不住道:“我不管你守孝不守孝的,三老太爷府上的二夫人来了,你把她快些的应酬走,我实在不想见,多一刻都不想见!”

第四百九十七章 婶娘

梁夫人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徐若瑾也着实被惊的目瞪口呆。

还是第一次见到婆婆有这般不喜的人,寻常即便见到她瞧不上的,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而这一个?

她是连自己在守孝都不管不顾,更不提什么规矩二字,也宁肯不见这位二婶娘,俨然是直接划为老死不相往来更好的行列啊!

“母亲您先消消气,我这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位二伯母是何人?三姐姐昨儿出嫁,怎么今儿才送了帖子来?是只有她一个人来,另外可还有女眷?”

徐若瑾平心静气,“该怎么安排,您先给个章程,而且我出面应酬倒无所谓,就怕来客见了不喜,反倒是更添乱了。”

话说的委婉,徐若瑾也是发自内心的不想沾这等事。

虽然还未见面,单看婆婆对这位婶娘的评价,就能知道这位婶娘不是一个好应对的,那自己岂不是怎么做都是错儿?

梁夫人对此很不屑,“有人接待她就不错了,还来挑什么礼?若是不高兴,自可以马上回去,我还要忙着我的孙……”一怔,梁夫人很是不满的叹气,“来的真不是时候!”

徐若瑾知道她口中没说出的“孙子”二字,指的并不是凝香肚子里的那个,而是大房的长孙。

感觉到刚刚的话说的也有问题,梁夫人又是沉叹一声,提起了凝香,“你也不用惦记着她的事,她的肚子就由我来决定,生下个好的,那皆大欢喜,若是生的……不如意,我也不会饶她,恶人自有我来当!”

梁夫人看向徐若瑾的肚子,“你如今在守孝,我不说你,可你该给老四安排的身边人却到现在还没动静儿,我也不得不多说两句,战事逼近,梁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可不要光寻思你没怀上,便嫉妒心起,不顾梁家的开枝散叶。”

徐若瑾虽心中有数,但听了这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这事儿母亲不能光训我一个,那一院子的丫鬟,四爷不选,难不成我还能硬撵他?若您非逼着我把自己男人送了别人屋子去,哪怕是斥我个妒心之罪,我也做不出来!”

徐若瑾没了好心气,“但若是他自己有心,那就自己去选,真的怀上生下子嗣,我就提了姨娘给名分。”

“你……”

梁夫人本是心气不顺,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却没想到徐若瑾今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还与她对顶起来!

方妈妈在一旁半晌没说话,看到这里也不得不出来圆场面,“这事儿也难怪四奶奶没辙,四爷连您的叮嘱都不听呢,哪会理睬四奶奶的劝告?老奴逾越,不得不驳夫人您这一句了。”

方妈妈早已摸透梁夫人的脾气,知道这话怎么说出来,她能不挑理。

可这个道理,梁夫人心里认了,徐若瑾的态度,她却十分不喜。

“行了,别在我这里板着一张脸子了,好似我多刁钻苛刻一般,昨儿姜婷玉跟随姜三夫人来送芳茹出门子,她还特意提到了你,想要有空与你聚一聚。”

“若是你五老太爷府上的二婶娘来了,需要应对一桌,你就张罗着办,我见她一面之后,就要去凌空寺烧香吃斋,为老大战事祈福,不在家中陪着了。”

梁夫人这是找机会要溜,徐若瑾也不得不应承下来,“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行了,事儿这么定了,你就回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宫中已经下旨夺情,也没人会再挑剔你是否为亲家母守孝,只要食素分房,就不出大错,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挑你的理的。”

梁夫人虽气上心头,但也压抑怒气,把让徐若瑾出面应酬的事情想了通透。

宫里已夺情下旨让她酿酒,还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挑剔徐若瑾不守礼的毛病?那纯粹是自找麻烦了。

徐若瑾微微福礼,心里满是无奈。

可谁让那是婆婆呢,她纵使不愿,也不得不咬牙认了!

方妈妈被梁夫人喊去叙话,要晚间再回“若霄轩”,烟玉倒是主动的与徐若瑾叙谈两句。

“夫人接了消息时很是气愤,那位夫人如今正在城外驿站为世子爷和三小姐请安送陪嫁之礼,让夫人不要怪罪,所以夫人才发了这么大的火。”

“那就怪不得了。”

徐若瑾心中了然,倒是诧异烟玉会主动与自己说起这等事。

“在这里呆的可还舒坦?”徐若瑾也是随意问起。

烟玉当即苦涩难言,“这事儿您是故意戳奴婢心窝子的吧?”

“呃……”徐若瑾愣住,再看她那一张小脸好似霜打了的茄子般难看,也明白烟玉为何如此说了。

“我也无能为力,我说的不算数。”

徐若瑾摊手无策,烟玉长叹一声,道:“奴婢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她也知道四奶奶说的是实话,而不是敷衍。

“乐子要自己找,别被情绪蒙蔽了心。”

徐若瑾的两句安慰,倒是让烟玉轻松些许。

刚一转身要走,徐若瑾便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唤自己,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大了肚子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是凝香!

徐若瑾皱了眉,烟玉也甚是奇怪她怎么来了!

簇步的迎了过去,烟玉问着一旁扶着凝香的恬九道:“怎么带着凝香姑娘到前院来了?夫人知道会生气的。”

“是夫人刚刚让白芷去传的话,不然我们哪敢随意的走。”

恬九的话说的也格外委屈,凝香此时撑着自己的肚子走到徐若瑾面前,要行跪礼!

恬九连忙跑过去搀起她,埋怨着,“你这是干嘛?想给四奶奶行跪礼,什么时候不行?若真因这一跪出了事,岂不是要赖在四奶奶的身上了还不快起来!”

心急口快,恬九的话落入众人耳中,各自品出不同的滋味儿。

徐若瑾一直没开口,而是默默的看着她。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凝香了……

似乎,她已经忘记了凝香的存在,即便身边的人偶尔提起,但没见到面儿,也忘记了她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如今再一看她,徐若瑾也说不出心里是喜是怒,是恨是怨。

早先那一张还算俊秀的脸如今已成了一副鬼模样。

不用细思忖其他的,但看她如今的状态便知,这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多么大的折磨!

这是何必呢?

又是何苦呢?

凝香看着徐若瑾,眼中含泪,仍旧是鞠了一躬,“奴婢对不起四奶奶,奴婢生了孩子后,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四奶奶,更从小就教他好生的伺候您,四奶奶开恩,就让奴婢安安心心的为四爷生下长子吧!”

“奴婢求您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刺痛

凝香的哀求,让其他人惊愕不已,又齐齐的看向了徐若瑾。

夫人一直是守着凝香在身边的,四奶奶跟她毫无交集,凝香怎么会与四奶奶这么说?

四奶奶什么都没做啊!

春草鄙夷的看着凝香,之前在一个院子里做事,自己还真没觉得凝香是这般无赖的一个人,只觉得她不声不语,也算是勤恳,只是总巴望着四爷罢了。

可如今再看她……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一涉及到四爷,涉及到她腹中的孩子,凝香是真的不要那一张脸了!

红杏是个忍不住气的,当即便叉腰开始骂起来,“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你能不能顺利生出孩子,关四奶奶什么事?那也要看你有没有的造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跟四奶奶这么说,若是不知道你一直不在四奶奶身边的,还以为四奶奶如何难为了你,你还要不要这张脸?”

凝香被说的掉了眼泪儿,满脸委屈的解释着:“奴婢绝没有这个腌臜心思,四奶奶误会奴婢了,奴婢真的,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烟玉站在旁边瞧着,一句话没说。

若是嫣儿小姐遇上这等事恐怕早就把凝香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凝香刚刚那般说,会不会是四奶奶真的做了什么?只是丫鬟们都不知道而已?

徐若瑾没有理睬众人的心思,只看着凝香,很是平静的道:“那个曲大夫还在府上?”

凝香点点头,“在的,四爷没开口,他还不能走……”提到梁霄,凝香的声音很柔很轻,更有几分羞涩的脸红。

红杏朝一旁“呸”了一口,凝香则紧紧咬着嘴唇,一心听徐若瑾训话。

徐若瑾却很不在意,“还在按时诊脉开药么?”

“隔上几天会为奴婢来诊一次脉,只是……只是奴婢的身子亏欠的厉害,就怕辜负了小主子。”

凝香下意识的摸着腹部,那一派即为人母的荣耀挂于脸上,让徐若瑾不由心中一紧。

“伸出手来。”徐若瑾侧过头去,长喘了一口气。

她要舒缓下心中的焦躁,不能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丫鬟左右了情绪,那不是她徐若瑾的做派!

凝香纳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伸,伸手?”

“你耳朵聋了?四奶奶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是了,还敢质疑四奶奶?胆子肥了!”

红杏接连斥骂,恬九有些听不下去了,“四奶奶还没发话,你也是个丫鬟,至于这么趾高气扬的吗?好歹她还有着四爷的孩子。”

“轮不上我说话,轮得到你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

红杏自不肯饶,恬九还要开口,被凝香拦住,“别吵,理应听四奶奶的。”她伸出手,递到徐若瑾的面前。

徐若瑾看向春草,春草早知四奶奶要做什么,取出一个棉枕,将凝香的手放在上面托举着。

徐若瑾伸手号脉,那一副凝重的面色让凝香也紧张起来!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再多说一句,都凝神静气的看着。

过了半晌,徐若瑾才收回了手,看着凝香道:“曲大夫是否曾说过你必须要调整心态,否则对生产不利?”

“你气血不足,三经脉锁死不通,这都不是好兆头,药能医身,却不能医心,我希望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好生调整好自己,等着临产的日子到来。”

徐若瑾的几句话,让凝香目瞪口呆,连恬九也愣住了!

因为这是曲大夫一直都在凝香耳边叨叨的事,只是说的没有这么客气,而是很难听。

因为若凝香生子不利,他也是逃不开干系的!

当初只是为了点儿银子而已,曲大夫与岑大夫针锋相对,驳了岑大夫的建议,被四爷逼着在梁家守到凝香生子的那一日为止!

曲大夫心里早已恨死了凝香,可即便他去找四爷说出当初犯了错,并乐意十倍奉还银两,只求能离开梁家,四爷也没有答应,这更让曲大夫整日心惊肉跳!

他都不能逃开这个梦魇,更不用提凝香了!

凝香日夜难熬,已经快把她自己熬死了,得夫人传见,凝香也打听了,是夫人要带她去凌空寺。

可凝香根本就不想去,她只想在梁家,守到生子的那一刻!

或许那一刻,她能够看到四爷,四爷也会为此接受了她……可若是离开去了凌空寺,中途出现什么差错该怎么办?

所以凝香看到徐若瑾时,才有求她的场景发生。

她是期望四奶奶出面把自己带回“若霄轩”,那样一来,不仅她能看到四爷,或许也能让四奶奶接受自己。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

只是四奶奶刚刚道出的话,让凝香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等她回话,徐若瑾继续道: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可能会把你要在身边,一来我守孝,二来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不会喜欢,至于你是否能为四爷生下长子,被梁家接受,那不是我能做主的,是四爷做主。”

“别对我抱什么期望,我的善良不会被他人的自私所利用,所践踏,除非是我无能为力,”

徐若瑾看向其他人,“咱们走吧,还有事情要忙。”话罢,她转身便走。

其他人在其后跟随,陆续离去。

烟玉站在原地望着徐若瑾离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惊愕难言。

虽然已知道四奶奶的脾气,但却没想到她会把话说的这般直白?

而且,四奶奶什么时候会诊脉了?

看凝香和恬九的表情,似乎四奶奶说的完全正确,与大夫毫无二致!

亦或许,正因为四奶奶的直白,坦言表达她的喜恶,所以与她在一起的人才会觉得轻松吧?

烟玉看着凝香,真不知道该说凝香是命好还是命歹了,因为她感觉,即便凝香安稳为四爷生下长子,四爷也不会接受她。

因为四爷的眼中,只有四奶奶一个人,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包括嫣儿小姐!

徐若瑾与凝香的对话,很快就传到了梁夫人的耳中。

此时方妈妈还没有离开,梁夫人脸色绷紧的叹了口气,“都是作孽,作孽啊!”

第四百九十九章 私谈

方妈妈晚间归来时,特意与徐若瑾关起门来私谈许久。

夫人见过那位五老太爷府的二夫人之后,便会带着凝香去凌空寺,方妈妈见徐若瑾的神色平和,倒是放心的道:

“这事儿四奶奶做的对,不管夫人怎么想,老奴是支持你的。”

“这也是妈妈您教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管我怎么折腾,关键还得看四爷怎么想。”

徐若瑾尽管扬起嘴角一笑,但心中的那一丝落寞毫不掩盖,“只是心里总有那么一个结无法解,那就靠时间来抚平吧。”

“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听的老奴的耳朵哟,都快被酸掉了!”

方妈妈调侃,徐若瑾羞赧一笑,撒娇的靠在方妈妈身上,“嘴上这么说,心里自当不这样想嘛,只是我也不能盼着凝香生不出,亦或者盼着她……死,我还没有那么狠毒的心思手段。”

“既要容,只能忍,我也只敢与您絮叨絮叨罢了。”

徐若瑾承认自己心里不是没想过凝香如若出现什么意外,那是不是心底的结就解开了!

可她思忖许久,却觉得自己异常可笑,自嘲讽刺两句也就作罢了。

应该自己去控制情绪,而不是让情绪控制自己。

如若那般,自会一发不可收拾,动用那些狠辣阴毒的手段,让自己整个人也扭曲了!

日子,不仅仅是一个凝香,更不是她腹中的孩子。

日子,是她徐若瑾自己的,而那些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怎能因小失大?因为一个不喜的人,葬送了自己的生活?

那岂不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了!

方妈妈笑着拍拍她,“四奶奶能这么想,老奴也放心了,其实夫人带着她离开也好,留下这个家由四奶奶撑着,也是认了你的身份和位置,在这一点上,夫人还是想得明白的。”

“母亲是想的明白,可就是因为她想的太明白了,反而事与愿违。”

徐若瑾说此话时略带苦涩,“她心底把正妻之位与通房,姨娘分的格外清楚,却不知感情二字,是最分不清楚的。”

“这自与她出身侯府的身份有关,姨娘们哪敢在她面前造次?梁家也是妻妾最为平和的一家人了。”

方妈妈对此也颇有些无奈,因为这不是她能劝得动的,也是因为梁夫人在这等事上从没吃过什么亏。

徐若瑾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问起了那位二婶娘,“……怎么母亲会如此大动干戈?更是躲了出去?”

提到这个人,方妈妈也是一脸无奈,“这正是老奴想给你细说一下的。”

“妈妈您讲。”徐若瑾正了正身子坐好,竖起耳朵认真的听。

因为婆婆已经做好打算见此人一面就跑,那接下来的日子,都要自己去应对她。

若真是一个难缠的人物,也要想想该怎么应酬,再怎么招人讨厌也是梁家的一位长辈,若是没招待处理好,自己的恶名就又要加上一条不敬无德了。

方妈妈对此也很是慎重,认真道:

“这话若说的长远一些,这位五老太爷府上的二夫人与咱们夫人是有一定的亲戚关系的,她该唤夫人一声表姐。”

徐若瑾瞪大眼睛,呆了一刻连连点头,“妈妈您继续说。”

“二夫人的娘家姓陈,而韩氏的母亲是忠勇侯夫人的表妹,也是岑国公夫人的外甥女。”

方妈妈说完,徐若瑾掰了手指头算半晌,一脑袋扎了床上,“这亲戚关系实在太复杂了,我不算了,饶了我吧,妈妈您继续说!”

方妈妈忍不住笑,继续道:“京都各府都是这个模样,两户人家怎么说都能沾上点儿关系,所以情分二字,在那里也淡泊得很。”

“家家都能连得上亲,又怎能情分不淡泊?”徐若瑾并不喜那样的生活,枯燥乏味,毫无人情味儿,如行尸走肉一样。

方妈妈没有感慨,而是继续说起韩氏这个人,“韩氏父亲当初也是一代文豪大儒,翰林院大学士,只可惜过世很早,所以韩家就一直依靠着亲戚的帮衬过活。”

“当初她能嫁给梁家五老太爷府上的二老爷,还是求的咱们夫人中间做媒,才有了那一段姻缘。”

“那母亲是媒人啊,岂不是关系应该更好才对?”

徐若瑾道出心中疑问,方妈妈看她道:“难道你还不知咱们夫人的脾气?别人求到头上,她纵使心底不愿,为了面子也会应承下来,而陈氏自幼就靠亲戚帮衬,阿谀奉承信手拈来,无论什么人,都能让她从身上榨出一碗油来,所以这么多年,咱们夫人被求怕了!”

徐若瑾呆若木鸡,嘴角抽搐,“能把母亲都求怕的人,还真是不好对付,但咱们家如今已经是这等境况,是罪臣之家,还有什么求的?”

“有啊。”

方妈妈笑着看她,“四奶奶如今的灵阁可是连宫中都挂了名号的,那可是响当当的招牌!”

徐若瑾当即一个激灵,“她会想开分铺?”

方妈妈摇头,“那您可是小瞧她了。”

“总不可能把灵阁要走吧?”

“要不走灵阁,但要走点儿干股是有可能的。”

徐若瑾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只觉得牙齿发抖,更觉得婆婆把自己留下,实在是太坑了!

“这件事看来还得交给咱们家那位能冰死人的爷了,我真应该去向母亲求个请,我也跟随去凌空寺烧香可好?留下四爷对付她岂不是正好?”

徐若瑾的念头刚起,就听方妈妈立即泼了一盆冷水,“四奶奶哪里能走得?您还要盯着为熙云公主大婚所预备的酒呢!”

“这日子,真真是没法过了啊!”

不管怎么哀叹,日子自当是肯定得过的,徐若瑾嘴上虽这般感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遇上这等人,那就只能当一回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若不然,自己躲了“灵阁”去专心酿酒?

这或许也是个好办法……

晚间梁霄偷偷摸摸跑回来时,徐若瑾提到让他去应对那位二婶娘!

梁霄目光一滞,安抚的哄她入睡,“这几天我都要去忙边境的战事,若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找我回来了,就那么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难对付的?相信自己,你行的!”

翌日一早,梁霄不辞而别。

徐若瑾睁开眼才觉得他昨晚这句话很不对味儿!

洗了一把脸之后,她才想明白过来,崩溃跳脚道:“合着他也是找借口跑了啊,臭男人,有本事你永远都别回来!”

第五百章 义气

徐若瑾也没用早饭,就苦着一张笑脸去了“福雅苑”。

梁夫人一早起来心情也不好,一想到稍后要见到韩氏,她就心底发冷。

倒不是怕得罪了她,而是无论你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她都毫不在意!

无利不起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连忠勇侯夫人都怕了被她缠上,多数时候,也是不愿撕破脸,就忍一忍,帮她一把。

情分只是个招牌幌子,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能松一口气!

而她昨日能拦下涪陵王府的队伍去送陪嫁之礼,还不知世子会多么鄙夷梁家的脸面!

当初就因为自己为五老太爷府的二老爷介绍了这门亲,她被梁大将军埋怨了十几年!

虽然二老爷梁振青与自家老爷是堂兄弟,但兄弟二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娶得这样一个媳妇儿,梁振青虽对自己没什么怨言,但明摆着有一分隔离之感。

这始终是梁夫人心底的一根刺!

可如今这根刺又追到了这里!

她昨晚就已经吩咐烟玉和白芷收拾好行囊,只等见上一面立即就走,绝对不多做停留!

心中思忖着,梁夫人便见徐若瑾顶着一张苦瓜脸进门。

她虽被夺情,但仍身着素衣,再配上这副哀愁的模样,梁夫人一口水险些呛着!

“不过是让你出面来应酬一下五房的二夫人,你至于给我摆这样一副脸子么?”

梁夫人心头不满,但训斥的也很心虚。

因为她的确是把烂摊子留给了徐若瑾……

“哪里敢给母亲您摆什么脸色,这不是昨儿想请四爷出面帮衬一二,可我一提那位二婶娘,四爷便说这些日子要为大爷忙边境战事,没有时间,早间问顺哥儿,四爷直接出府,说过几日再回来。”

徐若瑾歪了歪嘴,“明摆着就是跑了不肯帮,连他都这副模样,我心里更没底了!”

“呃……”

梁夫人怔住,自己儿子也跑了,她还有什么说的?

只是面子上也不能这么僵着,梁夫人还是安抚几句,“他或许是真的有事,不是故意走的。”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您信么?”

徐若瑾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自己得让婆婆点头答应几个要求,否则这位二婶娘还真是不好对付!

“行了,别摆着那一张苦闷脸,看的我心里堵的快喘不上气了。”

梁夫人用手抚着胸口,“有什么想让我答应的就直说,跟我还玩这等心眼儿,也不嫌羞臊的慌!”

徐若瑾撇撇嘴!

羞臊?您倒是不羞不臊,直接扔下摊子跑了!

“哪里敢跟母亲您耍什么心眼儿?只是您也走了,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位二婶娘,请您先给个章程,什么事能答应?什么事不能答应?”

徐若瑾无限感慨,“终归也是梁家人,有些事我拒了,怕伤情分,再叩我一个不敬长辈的帽子,我可冤死了!可答应下来,您指出不对,更是不好反悔了。”

“若我一概都拿‘不知道’,‘做不得主’这等话回答,却又怕她一直等着您回来。”

徐若瑾看向梁夫人,“不如母亲先给说说,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用顾忌会不会得罪了她。”

梁夫人知道搪塞不过去,倒是果断的把心思告诉了徐若瑾,“我之所以离开,为的是不伤忠勇侯夫人,也是我那位大嫂的脸面,单纯对她,我还真不在意,而你一个小辈,自当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更何况,我刚到此地之时,她怎么不来送礼?芳茹许给涪陵王府做世子妃,她们便立即凑了上来,这等人,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只要凭心行事就好。”

梁夫人把她顾忌的那一层关系的窗户纸捅破,徐若瑾心中也有了数。

就在二人叙话之时,门外已有小厮进门回禀,“夫人,四奶奶,五老太爷府二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了,现在就迎?”

梁夫人当即一口长叹,“迎进二门吧,”看向徐若瑾道:“你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了。”

徐若瑾点头应下,带着春草,红杏和方妈妈一同前去。

未等多大一会儿,便有一辆马车停了二门之处,另随了几顶青轿落下,从上面下来一位妈妈和两个丫鬟。

三人先是为徐若瑾行了礼,随后去拿了小凳子,做好韩氏下马车的准备。

方妈妈上前道:“老奴给二夫人请安了,四奶奶前来相迎,就请夫人下了马车吧?”

“若瑾给二婶娘请安了。”徐若瑾跟随一句,里面立即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呵呵呵,可是梁霄的媳妇儿?我早就想见一见你这位妙人儿了,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今儿得偿所愿,也是圆了一梦,我稍后可要好生的多喝一杯!”

话音落下,婆子撂了帘子,丫鬟上前搭手,从马车内出来一位身着艳云锦长裙,紫锦绣牡丹褙子的妇人。

韩氏一张杏仁长脸,细长的丹凤眼,挺直的鹰钩鼻,一张薄唇嘴角微微上翘,白皙的皮肤保养甚好,下巴左边有一颗米粒儿大小的黑痣,好似是她难缠性子的标志物。

只是这都乃徐若瑾心里的评价,也因为她早知道这位二婶娘是什么性子,若外人看来,亦或许会觉得她笑容真诚,更是一位极好相处的夫人。

徐若瑾簇步上前福身行礼,韩氏立即拽过她的小手摸了两下,又仔细打量她的面容,“真是个漂亮好看的媳妇儿,不是我说瞎话,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看端庄的姑娘,不对,已经是我的侄媳妇儿了,梁霄这个小子,还真是有天大的福气呢!”

“多谢二婶娘夸赞。”

初次见面,徐若瑾自是隐藏了性子,装出贤淑的一面来,“二婶娘一路旅途劳累,不如先去母亲的院子歇一歇?母亲得知您来,一早就已做好了准备。”

徐若瑾不觉得自己是说瞎话,婆婆的确是准备了,却是准备马上就逃的……

韩氏连忙点头,“真是个贴心的丫头。”她攥着徐若瑾的小手不肯放,“就随我坐一顶轿子去见大嫂,我可舍不得放开你这个俊俏人儿了!”

徐若瑾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就被韩氏抓上了轿子。

轿起,韩氏的话也接连不断的问了出来。

“怎么没见梁霄?他可是还那么忙”

“他的身子好些了吗?”

“听说涪陵王世子很喜欢你的酒?对了,你的药酒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妨给我仔细讲讲……”

扬手不打笑脸人,徐若瑾被韩氏接二连三的问题轰炸,心里更恨起梁霄来!

“没义气的男人,你到底在哪里……”

第五百零一章 奇人

韩氏一进门,就看到梁夫人在主位上坐着。

嘴角的笑容很勉强,哪怕是笑,中间都有一层强烈的隔离感。

徐若瑾正感慨婆婆笑的太假,却见韩氏快步的跑了过去,一脸哀伤的哽咽起来:

“大嫂,我可算见着你了!我可算见着你了……你是不知道,你和大哥出事之时,我就想过来见你,可那时梁家所有人都不稳当,老太爷说不必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都见面了,我才没来成,你瘦了,你辛苦,呜呜!”

徐若瑾被惊的目瞪口呆,仔细看着韩氏,她并非弄虚作假,而是真的掉了眼泪儿,甚至泪如雨下。

梁夫人似已料到韩氏会有这么一番做派,“不必这样,我这不是挺好的?”

“对,对,大嫂您挺好的!”韩氏连忙擦着脸上的泪花儿,挤出笑,便盯着梁夫人打量,看的梁夫人心里直发慌,吩咐身边的烟玉:“快扶着二夫人去一旁坐坐,拿茶,她喜欢喝白茶,只可惜我这里只有碎料,没有好的,你也别嫌弃!”

“大嫂这话怎么说的?我来看你,怎么还会因为一杯茶,一碗酒挑什么毛病?就算是给我吃糠咽菜,我只要看到你们相安无事,也就彻底的安心了!”

韩氏的话,说的梁夫人一个哆嗦,“五老太爷的身子可还好?”她余光与徐若瑾对视一下,示意徐若瑾是否知道韩氏的做派了?

徐若瑾在一旁悄悄点了下头。

这韩氏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还真不是一个能好对付的人……难怪婆婆被吓的要离开。

“这话不怕大嫂您骂我,自从大哥被罢官责令军中奴役,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就气晕了过去。”

韩氏一脸苦,“我们老爷和六老爷便轮番去伺候着,虽然养的还不错,但精神大不如以前,而且时常念叨着大哥,也斥我们老爷没出息。”

嘴唇都快咬出了血,韩氏束手无策的愧疚,“可我们老爷的性子,您也知道,自幼就跟随大哥和几位哥哥,从来没自己拿过什么主意,如今摊上了事情,他能把自己折腾明白就不错了……”

韩氏这般说,倒有几分真苦处。

梁夫人也知梁振青是什么脾气,只能连连感叹。

韩氏说的也没错,因为梁大将军在时,可谓是整个梁家的顶梁柱。

他一倒,其他人根本无法比拟他的位置,梁家也是彻彻底底的倒了!

而这些无关紧要的角色,皇上杀也可,不杀也可,索性便那么放着,也摆出一个对事不对人,承认梁家功绩的做派给世人看。

“算了,还提这些事干什么。”

梁夫人不愿多想,因为想的越多,她的心便越疼,越难承受。

“大嫂,能见到你,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韩氏望向梁夫人的目光中透着亲近和感激,“这些时日我一直都在想咱们之前说悄悄话的日子,我能有今天,都是大嫂的提拔,否则谁还会管我这么一个落魄文人家出来的人?”

“只可惜,我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上大嫂什么,可我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你,也期望大哥能早日露面,梁家也才算有救了!”

话语说着,韩氏的声音又有几分哽咽,“瞧我这是干什么呢,”说着话,她便把礼册拿了出来,“梁霄大婚太突然,我们知道后都已经成亲许久了,芳茹的陪嫁,我正巧赶上送了她,这一份,是补梁霄那一份的!”

她看向徐若瑾,“这俊俏的侄媳妇儿我可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来,拿着,这其中可不仅仅是我送的,还有老太爷和你们六叔父那一房送的!”

徐若瑾看向了梁夫人,梁夫人点头,她才行礼谢恩,“多谢二婶娘,按说应该梁霄也在场,一同来给您行谢礼的,只可惜他近些时日忙,恐怕难以露面,还望二婶娘别怪他。”

先把梁霄摘了出去,以免拿了礼再被挑礼,被动比不上主动,倒不妨先把话说了。

韩氏怔了下,看向梁夫人。

梁夫人无奈道:“还不是为了边境之战,也就只能指望这个了。”

“大嫂误会了,我怎能挑梁霄的礼?那成什么人了,孩子为了大哥险些丧了命,如今又为梁家奔波,说不出的难,我就算再浑,也比不得京都那一大家子人!”

韩氏说着话,又提到了梁家二伯祖父那一支,“一直都杳无音讯,去了信也不给回,气的我们老爷子心口难受了好些时日,最后不得不派我来了,也没再跟他们有联络。”

梁夫人一怔,面色难堪,“还有这事儿?去信不回?你们又没有受牵连,这是何必呢?”

“天知道怎么回事!”

韩氏对此愤愤不平,“也许已经瞧不上咱们了,明哲保身!想当初他们一家子不知借了大哥多少光,口口声声喊着兄弟情分,可如今呢?”

“提到他们,我都觉得臊的慌!”

徐若瑾听着韩氏慷慨激昂的话,心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

她真的是如方妈妈和婆婆之前所说的那般人吗?这说辞,听的徐若瑾都心潮澎湃,只觉得梁家出现这么一位很有骨气的婶娘着实大幸!

梁夫人也是满心伤感,只是她太了解韩氏,了解到深入骨髓!

“算了,不提他们了,既是来了,那就先让丫鬟们带你去小院歇歇,午饭过后小寐片刻,晚上咱们一齐用饭时再细聊。”

此时乃是上午,梁夫人一句话便支到了下午去……

徐若瑾提起精神继续盯着看,韩氏犹豫了下,才点头答应下来,“那我就先去院子里布置一下,稍后再来找大嫂,今儿一定要与你好生聊聊,我可是有太多的话想与你说了!”

梁夫人又寒暄两句,徐若瑾亲自出门把韩氏送走。

春草,烟玉和方妈妈陪着韩氏去安置下来,徐若瑾忍不住问起梁夫人,“母亲,这位二婶娘看似还不错啊,怎么……”

徐若瑾心中实在好奇,而且极为好奇!

“我当初也是这般认为的。”梁夫人满脸苦涩,“看看送你的礼册上都写了什么,你大概就能了解了!”

徐若瑾纳罕,让红杏把刚刚的册子又拿来。

打开一瞧,徐若瑾目瞪口呆!

一支红蓝宝鎏金步摇簪,一对儿珍珠滴水的耳坠子。

没了……

真的没了……

第五百零二章 贺礼

就这么两样物件,至于从远处颠颠的跑来中林县送一趟?

满嘴亲情浓浓,更是斥骂了二伯祖父一房的所有人,看到婆婆热泪盈眶,感恩戴德。

夸赞自己好看,更不计较梁霄的失踪,慷慨大度,格外热忱。

最后再看所赠的礼,徐若瑾自嘲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可……可这怎么也不想是梁家一房的官邸门户送出的东西啊?

好歹你再多给几匹布也总比只有这么俩物件要好看得多吧?

徐若瑾翕了翕唇,惊愕呆滞,最后不得不苦笑出来,“领教到了,这回是真的懂了!”

梁夫人也是苦涩的摇摇头,“倒不见得是她没给你和老四带礼,纵使她有那份心思,五老太爷和你那位二叔父也是不容的,想必是她昨儿见了世子,便把你们那一份儿都给你三姐姐当陪嫁了。”

“这么多年她还没变,”梁夫人也不知能说什么,“行了,终归是晚上才要再见一回,在这之前先不要把我明儿就要走的消息透露出去。”

“母亲是怕她也要跟着?”徐若瑾已经被两样礼惊的脑子不转弯,那就索性问个明白。

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徐若瑾了然的记下,便出门去吩咐府中的丫鬟婆子们把嘴闭得严实一些。

看过惠娘递来晚间大厨房准备好的菜单,徐若瑾改了两道菜,又嘱咐惠娘在自己的小院拿一瓮酒。

“拿一瓮酒,兑在四个小酒壶中,每一壶只够四盅的酒就可以,上桌之时,一壶一壶的拿,千万不要都端上去。”

徐若瑾叮嘱的这般仔细,惠娘很是惊讶!

寻常有客到,四奶奶都恨不能一坛接一坛的往上摆,这回是怎么了?

居然只让上一小壶?

看到惠娘的惊诧,徐若瑾杵着小脸满是无奈,“这位二婶娘不同以往的夫人,物以稀为贵,咱们还是谨慎着点儿,若这时上一坛子酒,待她离去之时,咱们不知要送出多少她才能满意。”

顿了下,徐若瑾又道:“亦或许送多少都不满意,所以咱们还是先别太大方了。”

听四奶奶这般说,惠娘立即领了命去传话。

能让四奶奶惧怕的人不多,想必这位二夫人不是省油的灯!

徐若瑾正思忖是不是要再问一问跟随二夫人同来的下人有多少,该怎么安排。

门外响起了杨桃说话的声音,“四奶奶,忠叔来了。”

“忠叔您快请。”

春草簇步过去撂起帘子,徐若瑾也迎了过去,“正琢磨是否与您商量一下跟随二婶娘前来的人有多少,该怎么招待,您就来了,就是及时雨呢!”

“红杏,快上茶!”

忠叔佝偻着身子坐了一旁的椅子上,对此着实哭笑不得,“四奶奶不说,老奴也是要来的,夫人刚特意派人去吩咐过,明儿开始帮衬着四奶奶应酬好二夫人,她要走了。”

“好在还有您帮我,不然我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徐若瑾心里又想起逃跑了的梁霄,牙根儿咬的“咯咯”作响!

忠叔看她这副小模样就知道四奶奶在想什么,“四奶奶也不要怪四爷,就他的那个脾气您也是懂的,哪里受的住二夫人的纠缠?还不如让他举把刀去战场挥舞一通来的痛快!”

“其实连老奴都是这么想的,唉,只可惜身子骨不中用了啊。”

忠叔满心感慨,徐若瑾连忙劝慰道:“挥刀杀敌是简单,对付这软刀子才是最困难,所以没了您,我自己也搞不定啊,毕竟这也是梁家人。”

“随行的人一共有多少?晚间也好在院外安排几桌招待。”主席位和招待随行人的饭菜自当是不一样的,徐若瑾也不得不多问几句,若是有矫情计较的,也要再把餐谱看一遍,吩咐下去按照几两一桌的席面备菜。

“随行一共二十四人,六个丫鬟,四个婆子,两个车夫,十二个小厮,想必至少备四桌席面,每一桌要安排陪同的人。”

忠叔哭笑不得,“而且老奴刚过来之时,正听见随行之人问起世子爷到梁家时,做了什么事,喝了什么酒,品了什么茶……晚间的席面若置办的不够格,想必是会落埋怨的。”

忠叔这话,听的徐若瑾目瞪口呆,半晌才合上了嘴,“这……这五老太爷也是梁家的老辈人了,二叔父也是一地之官,怎么他们家的下人也这样?”

徐若瑾真是惊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难道是有什么主就有什么仆?

这一家子也太奇葩了!

忠叔清了清嗓子,犹豫下才道:“五房的老夫人过世的早,老太爷一直跟随着二老爷一房过日子,府中自当是二夫人当家……”

忠叔没继续说下去,徐若瑾也是彻底的明白了!

二婶娘当家,那自当对下人也格外的吝啬,贪婪,亦或许这其中也有她特意教的,终归不管怎么样,下人们几句话问出来,自己还真不好意思几两银子一席的饭菜去应对他们了!

否则传出个对涪陵王府的下人大鱼大肉,对自家亲眷却小碟小菜,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谁让婆婆和自己都还想要这体面,要这张脸呢

徐若瑾想着,立即让红杏去告诉惠娘,院外的席面按照招待涪陵王府下人的席面一般做,一道菜都不许差,少了一根胡萝卜都不行,必须一模一样!

红杏捂着嘴笑着就出门,这事儿也怪不得丫鬟笑话她们,实在是太无颜面了!

忠叔听徐若瑾吩咐过后,倒是放心的点点头。

自家这位四奶奶行事大度慷慨,没有分毫的小家子气,甚至比许多贵门的夫人都强百倍。

在这一点上,忠叔对她是格外满意的。

但前提也是徐若瑾不缺钱,谁让“灵阁”的酒卖的那般火爆呢?

但这事儿也无法用缺钱不缺钱来衡量。

有很多家财万贯的人反而更加小气……

了了一件事,忠叔又提起第二件事来,“老奴接下来要说的这个人,希望四奶奶能平心静气一些,先不要恼。”

徐若瑾认真了些,“忠叔请讲。”

“老奴卖一次这张老脸,想替杨正求个情……”

第五百零三章 求情(第八更)

“杨正?”

徐若瑾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上一次他被梁霄打的只剩一口气,后续的事情徐若瑾并没有过问,因为这是梁霄的决定,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充当烂好人!

忠叔见徐若瑾似乎已经忘记了杨正那一回事,倒是苦涩一笑,“也是,他一个奴才,更是被四爷毒打一通的奴才,不知变通的奴才,哪里能让四奶奶记于心上?”

“他的伤好些了吗?”徐若瑾撂下心思问起来,也是想留出时间思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忠叔已经开了口,这个脸面不能不给,可那又是指责梁霄行为不正有私心的人,梁霄能不能容得下?

而且梁霄本人又不在,这件事自己径自做了决定恐怕不妥。

“拖四奶奶的福,他起码已经能下地了,只是断了一条腿,伤势无法复原,被赶出府去,不管想寻什么差事,单这一条就不会被接纳的,所以老奴才不得不开口,向四奶奶求个情。”

忠叔说到此,也是一脸无奈,“按说老奴不该有这个想法,他的确是违了四爷的令,别说被打瘸,即便被打死也是死有余辜,可苟延残喘的这一条命还活着,又是曾跟过老奴的身边的……就瞧不过去了。”

“老了,这颗心也没之前那么狠,所以还望四奶奶能赏他一口饭吃。”

“四爷把他撵出府的?”徐若瑾不得不仔细问问。

忠叔点头,“连夫人求情,四爷都没答应。”

“那您是想让他回府上做事?”徐若瑾继续问。

忠叔仔细思忖下,摇了摇头,“四爷已经撵他出去,又怎能再叫回府中来?若是那般,老奴应该去求四爷,而不是求您,那岂不是故意惹您和四爷出矛盾?这点良心还是有的。”

徐若瑾也着实哭笑不得。

“您想让我怎么办,就直接开口吧,我这颗脑袋现在让事情堆的已经转不过弯了。”她不愿自己去想。

忠叔既然能与自己开口,想必已经是做好了打算。

“老奴是觉得,四奶奶能不能在醉茗楼或者是灵阁之地,找寻个差事让他去做?哪怕是个杂役,只要有口饭吃。”

忠叔的要求并不高,“他孤身一人,没有成家没有子嗣,单纯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老奴才有这份心。”

“醉茗楼可以,但我要与姜三夫人商议一下,虽然那里已经归了我,但那里从掌柜到伙计,无一不是三夫人的人,我不能逾越。”

徐若瑾也没有隐藏,表达的十分清楚,“至于‘灵阁’,那里牵扯的隐秘事太多,而且也是我的人在管事,他的心中只有大爷和大奶奶的吩咐,我觉得会出现很多分歧和麻烦。”

“所以我不会同意他介入,哪怕是只吃一口饭。”

徐若瑾给予的回答十分直白,但就因为她的直白,反倒是被忠叔高看一眼。

自家这位四奶奶虽出身不高,但她的品行做派都值得赞赏。

“老奴也很同意四奶奶的说法,那就劳烦四奶奶与姜三夫人提一句,先冷着杨正几日更好,让他吃够了苦头,再得恩,不然还以为是四爷后悔了。”

忠叔的心里也很矛盾,“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没教出来,我甚是愧疚遗憾。”

“还有一件事,我也要问一问忠叔,若您无法答复,我还是不能惯杨正的事。”

徐若瑾没有拖延,直接道:“他到底认不认为他做错了?他认错,我可以马上给姜三夫人去个信儿,不过就是送去个杂役,姜三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但若他不肯认……”

“这一口饭即便我给的轻松,我也不会答应的。”

“请四奶奶放心,若非他已有悔过之心,老奴也不会来舍了这一张脸找您。”

忠叔满口笃定,“愚人更出祸事,所以只给他一碗饭能吃饱,或许对他才是更好的安置。”

“忠叔稍等片刻就好。”

徐若瑾直接喊春草取来纸笔,她当着忠叔的面儿写了一封给姜三夫人的信,更是特意派春草亲自去送,“与姜三夫人说,我近些时日光忙着熙云公主出嫁的酒,走不开,四爷又没了影子,醉茗楼请她多多照看,过几日或许会请她来府中看戏,你也把二夫人来到此地的消息说上几句,看姜三夫人怎么回。”

春草立即应下,让顺哥儿去备车,她便立即出了门。

忠叔很是感激的又起身行礼。

徐若瑾抛开杨正的话题,又与他说了几句晚间的安排……

送走忠叔,徐若瑾才长舒口气。

用了午饭歇片刻,她便又去找了沐阮。

虽然二婶娘来到这里要应酬,可如今迫在眉睫的事情乃是这一批要送入京都,甚至送入宫中的酒。

这一件事,即便得罪了二婶娘也必须要完成,也不知梁霄到底备没备好人手,她得马上定下去熬制酒曲的时间,否则就来不及了。

只等顺哥儿和春草回来再问,徐若瑾到了沐阮的小院,准备与他商议一下以后的安置。

“酒方子暂且做完了,依着我的意思,我希望小师哥你能去‘灵阁’坐镇。”

“让我去酒铺?可我不喝酒的啊!”

沐阮对此很不满意,“更何况酒铺里又没有病人,你让我去干什么?我闻到酒味儿就……就不舒服,我不去!”

“是你根本没什么酒量吧?喝一口也醉?”

徐若瑾直接揭了短儿,沐阮立即蹦起来反驳,“我怎么能是没有酒量?一个大男人,怎能不会喝酒?我只是不喜欢酒的味道罢了,喝酒误事,而且我还是一个大夫,我要时时刻刻等候有病人找。”

“那三十七味药,如何熬,怎么熬,熬到什么火候的效用最好,小师哥比谁都精通,而且……这个药熬出来,药渣子是否能与方子对得上,也要小师哥帮忙查验一二。”

徐若瑾没有再继续他能不能喝酒的话题,很是慎重的道:

“药上出了事,调兑了酒,谁都品不出来,我这可是把命都托付给你了!”

“若是我,我肯定是不好意思拒绝被人这般郑重的托付的,就看小师哥你了,你应该不好意思拒绝的,对吧?”

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他,沐阮却并没生气,反而震惊不已,半晌才问出一句,“你……这么信任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死我认,永不反悔!”

徐若瑾这十六个字,让沐阮心潮澎湃,转身出门,大嚷一句,“这事我干了,若出了问题,我把这条命赔你!”

徐若瑾笑的心花怒放,红杏一抹脑门上的汗,嘀咕着:“沐少爷真是良善,他怎么这么好忽悠呢?唉,又上了四奶奶的当了!”

第五百零四章 忽悠(第九更)

“不许胡说八道,我怎么忽悠他了?是他自己答应的嘛!”徐若瑾笑斥一句,她自己也有些心虚。

没想到自己那十六个字,沐阮会这么大的反应,倒是让徐若瑾有些心中愧疚,更觉得自己过分了。

红杏并没有说错,徐若瑾的确是在这里埋了个坑。

让沐阮去盯着那三十七个方子的药,他又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有事情做,既然如此……那就会有私人定制的酒诞生。

身体不好,想用药酒?可以啊,我们有大夫,而且是洪老大夫的关门弟子坐诊。

开了方子,单为这一个人调制酒,做出的东西不卖第二个人!

如此一来,不好意思少给银子吧

谁让您的药酒是独一无二呢!

这世上物以稀为贵,徐若瑾不可能自己去坐诊开方子,而且她也自知比不得沐阮手艺更高,那索性这件事就交给他,自己来收银子调兑酒就是了。

稍后再把这件事与马师傅商量一番。

药有沐阮负责,酿酒由马师傅包办,自己就更轻闲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会被红杏看出来,而且沐阮会那么激动。

徐若瑾不知道的是,沐阮因为年纪小,被人怀疑过多少次经验不足是否真能开方子瞧病。

虽然最后他都独立完成,但很多人更觉得是经过了洪老大夫的指点,才有药到病除的本事,根本不信任沐阮拥有独立完成的能力。

所以,徐若瑾刚刚那般信任,而且是超乎想象的信任,让沐阮恨不能痛哭流涕,大哭一场!

沐阮不是傻子,自当知道这三十七个方子的酒是送去熙云公主大婚,更是有要送入宫中的。

出现半点儿差错,莫说梁四奶奶掉脑袋,就是整个梁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而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交给了自己,而且还说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死我认,永不反悔”这十六个字,让沐阮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完全没想到第一个承认自己的人会是自己的师妹,更是梁家的四奶奶!

既然人家如此信任自己,那他沐阮还有什么端着架子的事?他肝脑涂地,无以为报,就为了徐若瑾对自己的这一份信任!

他猛的冲出了梁家,在大街上奔走!

心中思忖着要做出踏踏实实的事,不能让徐若瑾对自己失望。

可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左右看看,沐阮愣住了,自己这是走了哪儿来了?怎么,怎么自己不认识了?

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沐阮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迷路了!

他居然,居然迷路了!

刚刚的一心激动在此时荡然无存,周围没有认识的人,沐阮没了装出来的沉稳,举起右手挠挠头。

怎么办?找路人问问?

正琢磨着,他一转身,正看到一处茶楼下正有人在盯着自己,仔细看去,那不正是梁霄?

梁霄早就发现了沐阮,只看他在街道上气势汹汹的一通走,然后就是迷迷瞪瞪的转圈。

就那副模样,傻子都瞧得出来,他是不认路。

“先跟我来。”梁霄一转身,只走两步便身影消失。

一副冰冷的脸,当谁非得服你不成?

沐阮满心不满,再拍拍兜里,呃,出门居然还忘带了银子……这个脸可真是丢大了。

那就先忍一会儿,到了“灵阁”再说。

沐阮心里琢磨着,跟着梁霄进入茶楼之内。

他的这一番经历,徐若瑾是好几日之后,见到梁霄才听他讲起,成为她笑话沐阮一辈子的把柄。

这自当是后话,只是此时此刻,徐若瑾正听春草和顺哥儿说起给姜三夫人送信的事。

“三夫人说您这件事管的不对。”

春草想着姜三夫人劈头盖脸一通斥的模样,还在头皮发麻,“她说这种人,早就该打死扔了乱葬岗去,不管是不是愚忠,他做的事险些让梁家付出极大的代价,居然还给口饭吃,实在太仁慈了。”

“仁慈是祸,反倒容易给梁家留下隐患。”徐若瑾接了后半句,满脸苦涩,“这事儿我也知道,可忠叔找来,我也不能不给他个脸面,而且他也保证,杨正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春草叹了口气,“姜三夫人虽然怒骂了一通,但还是答应把人收了,只是她让奴婢来告诉您,只给一口饭吃,多一个铜子儿都不给,若是做不好就立刻,立刻……”

“立刻滚,是吧”

春草说不出那一个字,徐若瑾却早已猜到。

“四奶奶您聪明,都知道姜三夫人会怎么说。”春草说着,不忘吐了吐舌头。

徐若瑾哭笑不得,“她那么英武的一个女人,上了战场都是一名猛将英雄,这对我已经算客气了,换做其他人,恐怕棍子都得上来。”

虽是这么说,但徐若瑾却觉得心里了却了一件事,“稍后顺哥儿把这事儿告诉忠叔一声,让忠叔彻底的放心。”

“奴才知道了,四奶奶放心。”顺哥儿痛快的答应下来。

徐若瑾眼瞧着时辰差不离,便动身去了“福雅苑”。

晚间的宴席就开在婆婆的院子中。

主席面在屋中,下人们的席面都摆在院子中,每一张桌席有两位梁家人作陪,人选是忠叔安排的,徐若瑾自当放心。

这会儿韩氏已经在此与梁夫人对坐着聊天,看梁夫人那副脸色,显然是韩氏早已经就来了,不是聊了一时半会儿。

徐若瑾进了门,梁夫人好似得了救星一般,“怎么这会儿才来?也不知早来一会儿,陪陪你二婶娘。”

“是若瑾来晚了,给二婶娘赔罪。”

徐若瑾硬着头皮认下来,那副款款委屈的模样,让韩氏立即凑过来为她开脱,“大嫂也不要怪侄媳妇儿,您不管府上的事,都交由她来处理,哪有那么多空闲功夫陪我聊天?我有你在身边,就知足了!”

韩氏的这番亲近表达,让梁夫人禁不住一个哆嗦,“时辰也差不多了,吩咐丫鬟们上菜吧,别太晚了,你二婶娘再休息不好。”

徐若瑾立即应下,到门口去吩咐丫鬟上菜。

韩氏笑眯眯的瞧着,一道又一道的菜品上来,她眼中并没有太惊讶,反而是浓重的满意。

徐若瑾与梁夫人对视一眼。

显然都看出韩氏或许早已打探了涪陵王世子在时的衣食住行以及梁家招待的吃喝用度。

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了之前保持的那一份好心气。

惠娘拿上来那一小壶酒,韩氏的脸色并没有变,一派喜意甚浓的惊诧道:“早就听说侄媳妇儿的酒闻名大魏各地,今儿能尝到这么小小的一壶,我也知足了!”

第五百零五章 缺陷(第十更)

小小的一壶?

知足?

若这话是酸溜溜的说出来,徐若瑾反倒没了心里压力,可韩氏的脸上没有丁点儿不悦和不喜,反倒徐若瑾很是诧异,更有几分自责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气?

梁夫人平淡如常,解释了一句,“别看这小小的一壶,酒劲儿很冲,若瑾守孝不能饮酒,今儿这一壶只有你我二人来分,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寻常的酒一杯酒醉,若瑾的酒我只能抿一口,那也是为了陪你。”

“你既是喜欢,这一壶就都归了你,只是别喝的耍疯,丢人。”

梁夫人最后一句在笑着调侃,韩氏的笑容更浓了,“在大嫂面前耍疯有什么丢人的?我才不怕你笑话,再说,能品到这即将送入宫中的酒,我就是丢一回人,也值了!”

徐若瑾与梁夫人对视一眼。

送入宫中的酒?连这都已打探清楚了,这位二婶娘还真是位神人……

她不去帮衬着做暗中打探敌情的间谍工作为大魏效力,着实是可惜了!

“这不是要送入宫中的酒,也不是‘灵阁’里卖的酒,而是我单独为家人亲自调兑的。”

徐若瑾拿起酒壶为梁夫人和韩氏均斟了一杯,“至于送去宫中的,暂时还都没定,起码要宫中对酒方子点了头才行,至今是一滴没有。”

徐若瑾这话,让韩氏露出几分羞赧来,“瞧侄媳妇儿这话说的,我没有挑剔的意思,我能尝到你亲手酿的,岂不是比宫里的更吃香?”

“这酒啊,喝的是情分。”

韩氏说着话,端起酒盅抿一口,仅仅是抿的这一口,便让她立即瞪大眼睛,好半晌才开口说话!

“这个……这个酒的味道好奇特,香浓,却又不苦,还有几分花香?但……但我似乎只抿了一口就有些晕。”

韩氏眼中惊喜万分,“这不愧是闻名大魏的酒,若瑾还真是好手艺,自小到大,我还是初次喝到这样的酒,你呀,都让我不知该怎么夸了!”

称呼从“侄媳妇儿”换成了“若瑾”,一份亲近在默默的进行着。

梁夫人跟随着笑道:“只抿一口你就晕,这一壶下去啊,你就直接睡了明儿早晨了!看你还嫌不嫌弃酒壶小!”

“大嫂又在排喧我,不嫌小,绝对不嫌小!”韩氏兴致勃勃,“这酒我们老爷子一定喜爱的不得了,老爷也一定乐意尝尝。”

提到了五房,徐若瑾自当早有准备,“男人有男人的酒,比这个味道要更浓更烈,而您喝的这一种花香酒,乃是特意为女眷们准备的,待您走时,自会送上给五老太爷和二叔父的。”

“原来如此!”

韩氏听了徐若瑾会送酒的消息,已经笑的都快看不着眼睛了。

吃吃喝喝这一通下来,她又饮了两盅,的确是有些醉了。

她身边的大丫鬟红莲扶着韩氏,梁夫人则立即让她们快回去歇了,“都已经睁不开眼了,就不该让你喝两盅,也是我没拦着,快回吧。”

韩氏已经睡眼朦胧,还想寒暄几句热络的话,却发现舌头都发麻,只能跟随红莲朝向早已收拾好的小院行去。

方妈妈带着其他的丫鬟婆子去了后罩房安置,徐若瑾见他们都离了院子,才长舒一口气,“我的天,二婶娘的这个嘴皮子真能说,换成两个我,也完全敌不住!”

“莫说是你,当年在京都府邸,没有人能比她的嘴皮子更甜更暖人心,只是年头久了,才发现她骨子里对银子的渴望非比寻常,这也是缺陷。”

梁夫人还是初次这般理智的评价一个人,“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她自幼丧父,都是靠亲戚接济过日子,自小便被人施舍,各种冷眼冷脸子也瞧了不少,但又无可奈何,谁让家中半个大子儿都没有?”

“所以她也是个可怜人。”

梁夫人尽管这般说,却并没有打消明日要离开梁家,躲去凌空寺的计划。

又是嘱托了几句,梁夫人便先回内间睡了。

徐若瑾盯着丫鬟婆子们把桌席撤了,院子里都收拾妥了,才回去“若霄轩”。

只是一进“若霄轩”的门口,她正看到有个小厮在与杨桃回着事。

杨桃瞧见徐若瑾归来,则立即匆匆到她身边,一脸焦虑的道:“四奶奶,可能出事了!”

“怎么了?”徐若瑾刚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杨桃一张小脸苦涩难言,“沐阮少爷没去‘灵阁’,人不见了!”

“啊?!”徐若瑾吓了一个激灵,“那,那他是不是回洪老大夫那里去了?”

拨浪鼓一般的摇头,杨桃呆呆的道:“没去,刚去找过了,没在!”

“那他能跑了哪儿去啊!”

徐若瑾也是惊了!

本来是跟他说两句后续的安置,他听了那十六个字,一窝蜂似的就奔了出去,而且还信誓旦旦许诺,他答应此事,若做不好,把命赔给自己。

这……这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徐若瑾还以为他是直接去了“灵阁”,但仍不放心的派人出去找一找。

可却没想到,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他还真失踪了!

“四奶奶,沐少爷不会是走丢了吧?他会不会不认识路啊?”杨桃这话说的胆怯,因为好歹那也是四奶奶的小师哥,这么说有点儿不合适。

但这的确是杨桃的第一想法。

“快去找顺哥儿,让他派人出去四处看看,能去哪儿呢?”徐若瑾当机立断的吩咐人,原本有些疲惫,这消息一来,她困倦全消,彻底的精神了!

而就在徐若瑾派人四处找寻沐阮的同时,沐阮正与梁霄在茶楼角落中一包间内对坐着。

“出门连路都不识之人,却还信誓旦旦要做出一番成就。”梁霄径自斟茶径自喝,嘴上嘲讽着,“这岂不是等同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上战场杀敌一般可笑?”

沐阮冷哼一声,瞪起双眼,“你休要瞧不起人!”

“你说,你能做点儿什么?”

梁霄嘲讽的看着他,“若是我不满意,你也就不用去灵阁了,若瑾认你为小师哥,那是情分,可我还不想让一个连路都不识的人害我一家人稀里糊涂被满门抄斩。”

梁霄的话深深刺痛到沐阮的神经,他瞪红双眼,歇斯底里道:

“你以为你能上战场杀敌就厉害吗?武夫!书生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我即便手无缚鸡之力,不用刀剑,一样能杀敌!”

第五百零六章 懦夫(第十一更)

虽然沐阮信誓旦旦,更是做好梁霄若说“不信”二字,他就要展示一番的准备。

可梁霄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淡淡的说出一句:“你还是先认认路吧。”

“你……”沐阮被噎在当场,哑口无言。

刚刚的话也的确是说的有些过分,可自己路盲的毛病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改的啊。

这是自幼就诞生的缺陷,为此不知被师父骂过了多少次,可他无论如何就是改不了。

梁霄竖起手打了一声响指,门外立即有人进来,“请吩咐。”

“稍后把他送去灵阁,免得去晚了,你们四奶奶着急,再以为他被拐了。”

梁霄的目光上下扫量着沐阮,“这种人,拐了又能做什么呢?”

一句自问自答,更是伤了沐阮的自尊心!

“哼,梁霄,刚刚我不想说,可我现在必须说!”沐阮满脸怒气,如同点火就着的爆竹!

之前他冲出梁家,是因为徐若瑾的信任;

可现在发火自觉受到侮辱,确是因为徐若瑾男人的不信!

这种从低谷升至天空,又从天空被打至深渊的感觉,让他绝不能容忍,所以他一定要得到梁霄的承认,一定!

“我不听。”梁霄摇头。

“不,你必须要听。”沐阮不依不饶。

“我没时间陪你胡闹。”

“你不听,我就不走!”

“你爱走不走,这是茶楼。”

“你不听我也要说!”

“你别说。”

“我就要说,我是可以用毒的!”

沐阮一句话出,吓的他自己都一个激灵,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他仍撑着自己的胆子,“这不是我信口胡说,你也应该明白的,是药三分毒,更是讲究阴阳相克,对于大夫来说,学医的同时,更是要把所有药材的毒性背清楚,甚至要比药效背的更加清楚!”

“只是下毒乃是大忌,如若传出,为同行世人所不齿,所以行医之人不屑于去做那等阴损之事罢了,却不代表我不会!”

“你会而不做,比不会更可恨!”

梁霄的脸上除却不屑,更有鄙夷之色,“战场上有多少兵丁是为了保卫大魏,连饭都吃不饱,也要与敌拼死一战?有多少是风雨不误,日夜兼程,不惧生死,深入敌军内部打探消息,只期望大战之时能少死几个同胞?”

“他们不识字,他们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更不顾自己是否能有传世清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胜,要赢!”

“而你们这些人?明明能做事,却不做,却还在这里沽名钓誉的跟我谈什么阴损,谈什么大忌,放屁!”

梁霄一张脸冷如九尺寒冰,凶煞之气让沐阮已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我,可我从小就是这么学的,这是师门规矩。”沐阮说到最后,声音格外弱小,说出“规矩”二字之时,他看到了梁霄脸上的冷笑。

“送他走,一个废物。”

梁霄大手一挥,手下之人则到沐阮的身旁,“沐公子请。”

沐阮已经被梁霄这一番话吓的有些缓不回神,跟着那人便浑浑噩噩的离开。

梁霄听到沐阮的脚步声渐远,又一响指,一个如同黑影般的人迅速出现。

“守灵阁的人已经就位了吗?”凌霄的声音磁性而理智,他刚刚训斥沐阮,自有他的目的,但后续那一番话,也是心中直言。

影子道:“已经就位。”

“护好她,更要盯着沐阮,我们有可能会用到他。”

梁霄口中的两个他,影子自当明白是什么意思。

徐若瑾此时仍在焦急的等待着众人去寻沐阮的消息!

顺哥儿已经找了十几个人分散去找,而如今已经回来五个,都没有找到沐阮的下落。

再过片刻,夜色彻底的黯淡下来,就更不容易找人。

若是再没有消息,要不要去县衙报失踪啊?可之前刚与袁家有了过节,这时候去也不合适。

“四奶奶,荣街那里没有!”

“四奶奶,百合街也找过了,没有!”

“启禀四奶奶,瓷坊一代找过了,没见着人,奴才已经去醉茗楼找了范大掌柜,他也派伙计在周边的几处酒楼茶馆之地搜寻,若有消息,会来告诉您。”

“四奶奶……没有。”

徐若瑾越听心越冷,之前觉得沐阮顶多是走丢了,不认识路,可如今找了这么半天还没有下落,她心里则越来越慌,开始思忖沐阮不会出什么事吧?

可再一想,他之前就是洪老大夫身边的关门弟子,除却行医问诊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了,更不会结什么仇家,犯不上有人盯着梁家这么久,要害他啊!

拐卖人口?

他就算单纯了些,脑子傻笨了些,但好歹也是十五岁的大小伙子,拐卖他也不好出手啊!

呸呸呸!

自己这都是在想什么呢

徐若瑾径自的胡思乱想,更是在思忖若其他人都来回禀没有沐阮的下落,那该怎么办!

如今不能期盼奇迹出现,只能想下一步的对策了。

徐若瑾这里正思忖着,红莲正在院门口出现。

韩氏喝了醒酒茶,已经清醒了些,让红莲来向徐若瑾道一声谢。

可红莲看到“若霄轩”出出进进,忙碌不堪的样子,略有迟疑。

难不成是梁家出了什么事吗?

心中想着,红莲脚步迟疑,琢磨着还要不要去向四奶奶报信儿?若真是遇上了什么情况,自己再去为夫人说好话,就是添乱,反而不妥了。

而正是这个时候,红莲看到有两个人从院中急簇簇的走出,更是边走边对话。

“这事儿不要去告诉夫人,夫人明日一早就出行,这时候别去打扰她。”

“那若有人问起怎么说?”

“先拖着,待有了结果再说,只可惜四爷不在……”

说话间,两个人便已经迅速的走远。

红莲愣在原地,眨了眨么眼,梁夫人要走?

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呢

心里想着,红莲则立即折身返回,去向韩氏回话,而此时此刻,顺哥儿马不停蹄的冲回梁家,直奔“若霄轩”奔来!

“四奶奶,人找到了!”

第五百零七章 找到(第十二更)

“到底在哪儿?”

听了顺哥儿的声音传进屋内,徐若瑾“嗖”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蹦起来。

顺哥儿刚刚是先出声,此时才迈步进了屋内。

“沐公子的确是走丢了,而且兜里又没银子,被四爷瞧见了,他便与四爷坐了半晌,然后四爷才派人把他送去了灵阁。”

顺哥儿说完,徐若瑾长舒了一口气,埋怨起梁霄来,“怎么也不早些派人来回一声,怕我问他在哪儿不成?鬼心眼子真多!”

顺哥儿缩了缩脖子,只当这句埋怨没听着。

笑话,四奶奶当着自己的面数落四爷,被四爷知道这话落了自己耳朵里,那他还有好日子过吗

顺哥儿凑近些,立即转移话题,嘘声道:

“只是刚才奴才去灵阁,禾苗姐姐说沐公子魂不守舍的,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句话也不肯说,问该怎么办。”

“魂不守舍?”

徐若瑾一怔,立即就想了明白,“估计是你们那位四爷又给他下了什么**药了,就由着他吧,改日我过去看看再说。”

“**药”顺哥儿有些想不明白。

徐若瑾冷笑道:“四爷是那么好心的人,看到沐阮迷路挺身而出请他吃饭喝茶,还派人送他去灵阁?”

“他向来做事极有目的,这般对待沐阮,自是目的性极强了,你跟他这么久还能不明白?装什么糊涂!”

顺哥儿被无辜训斥,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四奶奶您怨怼四爷不露踪影,不早派人来说沐公子的下落,也不用把自己给捎带上啊?

可谁让自己又是跟随四爷的呢?

这时候只能替主子挨骂了……

虚惊一场,徐若瑾的心也彻底的落了肚子里,只想快些的洗漱休息,明日还要去应对那位二婶娘!

韩氏这会儿听红莲说起听到下人们的对话,蹙紧了眉头,“说大嫂明日要走?这话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会不会是故意瞒着?”红莲咬唇猜度,韩氏的脸色阴沉下来。

“徐若瑾那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韩氏问起,红莲摇摇头,“不知道,奴婢瞧见下人们进进出出的,行色很急,想必不是什么小事儿,但奴婢没敢问。”

韩氏点了点头,静静的思考,只是那两盅酒喝的她的确头晕,却又不能这般睡去,只能强挺着精神。

红莲走到韩氏身后,为她揉着头部。

过了很久,韩氏则道一句,“算了,走就走吧,大嫂想离开我也没资格恼,之前没来见,现在才来,换做其他人,心里也定会怨怼,何况,咱们也不是为了她来的。”

“不是为了梁夫人?”红莲对此很惊诧,更是不懂。

韩氏摇摇头,“当然不是,看她的样子,也不知大哥到底什么样子了,那就只有与梁霄这两口子处好关系,咱们才算没白来一趟。”

“可……可梁四爷根本都不露面啊。”红莲对此不报太大希望。

韩氏侧头看她一眼,“那不是还有徐若瑾?”

“可梁四奶奶她除却会酿酒,好似什么都不管的啊,而且也不知道四爷的行踪,想必是问不出什么的。”

红莲对韩氏的想法并不苟同,韩氏拍开她的手,反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能做得起灵阁的女人,你觉得会是简单的人么?”

“您是说……”

“只是不管再怎么聪明,她也是个出身不怎么样的丫头而已,没了大嫂在身边提点,她怎能敌得过我的纠缠?”

韩氏嘴角轻翘,“好歹她也要唤我一声二婶娘的。”

红莲恍然明了,韩氏则让她去打水洗漱休歇。

翌日清早天色刚亮,梁夫人便已起了身。

用过早饭之后,她便等着韩氏来后,说上几句道别的话,就带着凝香一同奔赴凌空寺。

凝香也已经收拾妥当,在厢房中等候梁夫人。

韩氏很早就过来给梁夫人请安,看到梁夫人周身正装,准备出行的架势,她装作不知的模样,惊诧道:

“大嫂这是要出去?”

“唉……”梁夫人一声长叹,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这不是边境之战将起,我近些日子都睡不安稳,定了今日去凌空寺听大和尚讲经,顺便也把要为老四生子的丫头带过去,期望佛祖保佑吧!”

“是身子不妥?”韩氏担忧的问起。

梁夫人静了一下,才点点头,“很不好。”

“那大嫂您快去吧,这是梁家的头等大事,老太爷就曾说过,梁家有今日,也是子嗣稀少,这几年家里也格外重视这一点……”

韩氏低头,带几分羞色,“老太爷说,只要人在,韬光养晦,总有一日能复起梁家,我家的老大这一年也又续了两房妾室,老太爷更是发了话,不论嫡庶,只看能力。”

梁夫人微惊,“这,这是老太爷说的?”

“还能有假?这等话,哪是我能说出口的。”韩氏咬着嘴唇,脸上也有不尽的委屈。

梁夫人长叹一声,因为那话直戳了她的心坎里,触到最深的那一道伤。

“早已与凌空寺的大师约好了日子,而你又突然来……我也便不陪你了,弟妹也莫要怪我。”

梁夫人忍住心底的思忖,嘴上说着寒暄的话。

而这一刻,她的确是有几分愧疚……

韩氏亲近的一笑,“我们都是梁家人,哪能因为这等小事就生了嫌隙?我怎能是那种人?大嫂可是把我瞧低了!”

“让若瑾好生的陪你。”

梁夫人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时辰不早,我这便启程了。”

“我送您……”韩氏恭恭敬敬,好似视长嫂如母。

梁夫人让烟玉去喊凝香从角门上轿,根本没让她着韩氏的面儿。

凝香听烟玉来传话,脸上微微一僵,也便起身往角门走去。

恬九颇有些不平,“连面儿都不让见,好歹你也是有四爷孩子的人。”

凝香咬住嘴唇没说什么,烟玉轻蔑一撇,“你是觉得亏待了凝香姑娘,还是觉得你伺候凝香姑娘不被重视而愤愤不平?”

恬九一怔,被噎的说不出话。

烟玉一扭身子走了前头,分毫不把她们放在眼中。

“呸!”恬九超旁边吐了一口唾沫。

凝香长舒口气,咬牙道:“我一定要为四爷生下长子,一定!”

第五百零八章 应对(第十三更)

徐若瑾此时已经在二门处等着,看到韩氏陪同梁夫人一同而来,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诧,便迎了过去。

“母亲,二婶娘。”徐若瑾微微福身行礼,但看到韩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手中没有拿什么物件,便知韩氏没死赖着要与梁夫人同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韩氏脸上的那副自然亲切的笑,让徐若瑾略有犹豫。

若是今早得知母亲要去凌空寺的消息,她好歹得有几分表情吧?

是不悦,是惊愕,还是觉得憋在肚子里的话没说透……都不会是现在这般淡然。

徐若瑾感到很是疑惑。

“我离开后,家里就交由你了,可不许给我丢脸,招待好你二婶娘,明白了?”

梁夫人当着韩氏的面儿嘱咐徐若瑾,徐若瑾连连点头,“母亲请放心,一定不给您丢人,再说,二婶娘可是我和四爷的亲婶娘,我不懂的,自当会向她请教一二,婶娘难道还能不理睬我嘛!”

徐若瑾笑着撒娇,韩氏正有亲近之意,“都是自家人,哪有谁笑话谁的?关起门来都姓个梁字,难不成大嫂还当我是客?自幼就在您娘家府上蹭饭蹭穿,虽是叫您一声嫂子,却与我的亲姐姐一模一样!”

“你还能记着这些事,我已经知足了。”梁夫人虽知韩氏就会嘴甜,可这话仍旧说的她心中暖和和的。

“时间不早,大嫂快上马车吧,不用惦记我。”韩氏看丫鬟撂了马凳,亲自扶着梁夫人上马车。

梁夫人推搡两下,韩氏仍旧坚持。

没再推辞,梁夫人也就生生受了她的贴身服侍,马车上坐好,梁夫人撂起了帘子,“……若不急就多呆几天,等我回来,若是急着催你回去,我也不强留,只等梁家日子好了,我亲自去给五老太爷磕头!”

“我一定会把这话向老太爷传到。”

韩氏应下,梁夫人点点头,撂下了帘子。

退后两步,韩氏站了徐若瑾的身边。

顺哥儿吼了一嗓子“启程”,车轮滚滚,驶出梁家,到门口之时,才有另外一辆小马车从角门处绕到门口,跟随着梁夫人的马车一起驶向城门处。

韩氏在梁夫人马车消失的过程中,忍不住泪眼涔涔,直至再也瞧不见踪影,她才拿帕子擦擦眼角,破涕而笑的道:

“让若瑾笑话我这个婶娘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容易落泪,唉……”

“哪里会笑话二婶娘?您与母亲的感情如此深厚,我羡慕不已呢。”

徐若瑾的寒暄,让韩氏当即挽起了她的手,“日子都是人过的,别担心,大嫂心中是个有度量的人,对正庶分得格外清,没瞧见吗?我陪她从院子到这里上马车,她偏没让我见那给梁霄怀了孩子的女人一眼。”

“大嫂心里根本就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身份,为的只是孩子,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韩氏突然提起凝香,更说出这样一番话,徐若瑾心中很是惊诧。

“二婶娘说的对,我一定牢牢记住,绝不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徐若瑾虽惊,但面子上也立即答应下来。

韩氏没有拽着她叙谈,“先去忙吧,大嫂一走,这个家里的事都要你来操持,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晚间的时候,咱们娘俩儿再对坐谈心,我也给你讲讲梁家的其他人。”

“这个时候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知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都碰上了。”

韩氏留了一个悬念,随机便让徐若瑾离开自己走人。

徐若瑾承认自己被她抛下的橄榄枝诱惑到了,因为她真的很想了解一下梁家的其他人,包括在京都的那些梁家人……

“是要去‘灵阁’看一下已经备好的方子,也去探问下送入京都的折子到了哪里,掐算何时能有回信。”

徐若瑾面色露苦,“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要求四十来天就把事情做完,可来回的公文就要消耗很多天,只能提前筹备了,我现在是明白四爷为何经常说,离开京都的日子才是舒坦的日子了……”

最后这句,是徐若瑾特意加的。

韩氏听了此言,的确有些惊,追问了一句,“梁霄觉得离开京都更好?”

“是啊,他说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又没多少人敢找茬,不知比以前美上多少倍。”

徐若瑾说到此一副感慨的模样,“他那个人本就是性子怪,想法也怪,真是不能理解。”

“梁霄也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韩氏敷衍的回答一句,又开始撵徐若瑾,“还是先去忙吧,晚间等你一同用饭。”

“二婶娘先好生休息……”

徐若瑾说完,又吩咐丫鬟婆子们给韩氏的院子里送去了瓜果梨桃和点心,才又吩咐顺哥儿备马车,准备去“灵阁”一趟。

徐若瑾送韩氏上了小轿,才又自己上了马车离去。

二人笑着道别,各自转身离去时,脸色全都变了!

韩氏惊异于徐若瑾的沉稳,徐若瑾惊异于韩氏的城府太深,她胜就胜在行事有度,从不胡搅蛮缠,而且更能穿透人心,知道对方想要知道什么!

自己才与韩氏有过多久的交集?她便能知道自己很想知道梁家过往的历史!

这种眼力和敏感的观察力实在可怕,让徐若瑾都自愧不如,绝对做不到!

韩氏虽然很惊讶于徐若瑾能压得住气,没有立即追问自己梁家之事,但她并没觉得徐若瑾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不过是在大嫂面前听之任之的小媳妇儿罢了,哪里是自己对付不了的?

韩氏之所以知道徐若瑾很想知道梁家的事,并非是观察出来的,而是算出来的!

这倒不是她了解徐若瑾,而是她了解梁夫人!

自己那位大嫂可是个最重面子的人,她是绝对不会与一个自己瞧不上的儿媳妇儿说出梁家的辛酸和隐秘之事。

可这些事情,无论从徐若瑾的身份还是她未来的经历,都应该是知道为妙,即便自己不说,或许也有别人讲给徐若瑾,那自己又何必不落这个人情?

梁霄能够破除与忠勇侯府之前的娃娃亲,径自要娶徐若瑾,可见徐若瑾在梁霄的心里是有位置的。

那自己结交一番又有何不好?

不管怎么算,自己都不吃亏……

徐若瑾自知韩氏的这点儿小算计,但自己还能从她的口中得到点儿什么讯息呢?

第五百零九章 教育(第十四更)

徐若瑾到“灵阁”见到了沐阮,沐阮仍在魂不守舍,如同梦游一般。

蹲了角落里摆弄正在晾晒的药材,嘴里嘟嘟囔囔,也没人能听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徐若瑾站了他身边好半晌,沐阮都没有瞧见她,这让徐若瑾感觉很受伤!

“小师哥,你这跟丢了魂儿似的,干嘛呢?”

“嗯?哦,是你。”

沐阮惊讶一下,又恢复了魂游天外的状态,继续摆弄着药料。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吧,这白花蛇舌草虽然不是什么珍奇宝贝,那也架不住你这么揉捏啊,都成渣子了……”

徐若瑾看着药料满脸心疼,沐阮这才看看自己的手,“我抓的是蛇舌草?”

“你以为是什么!”徐若瑾是真的惊了,他在这里显然时间不短了,居然都不知道自己摆弄的是什么药材?

“呃……”沐阮也是一怔,再看徐若瑾叉腰瞪着自己,他索性一屁股就坐了地上,长叹口气。

“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定不下心。”沐阮蹙紧眉头,满脸自责。

徐若瑾也没离开,更没劝他从地上起来。

让春草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就索性坐了这里和他聊一聊。

“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吧!”徐若瑾先问,沐阮迟疑了下,才开口,因为他自己也找寻不到答案。

“你觉得,我是个懦夫吗?”

“呃,啊?”徐若瑾没想到他突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抽什么疯?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沐阮略有不耐烦,“你别管,就告诉我答案。”

“行医救人,不是懦夫。”徐若瑾认认真真,语气诚恳。

沐阮听后又顿了许久,继续问道:“那不去战场,是懦夫吗?”

徐若瑾目光更是奇怪,“去战场拼杀,我觉得你不合适,所以也不算懦夫吧。”

“可我不用去战场拼杀,也能救很多人,杀很多敌……”沐阮说到此,长长一叹,“可我却没有去。”

徐若瑾见他又不再说话,也便不继续追问,而是说起对这件事的看法,“我觉得此事也是尽力而为吧,前提还要看你想不想去,是否有乐意拼杀战场的心,如若没有,亦或能力不足,那就在家里照料好自己,也不乏是一件勇敢的事。”

“勇敢?”沐阮皱眉。

“承认自己的无能,也是一种勇敢的表现。”徐若瑾摊手,“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可,可我不是无能,而是因为一些道义,因为祖辈定下的规矩,所以我……”

沐阮的话没说完,徐若瑾便抬手打断了他,“老祖宗还让你悉心呵护药草呢,你怎么不听?蛇舌草都被你捏成碎末了!”

“别跟我扯什么规矩规礼,那些东西在我这里从来毫无作用,关键在于本心。”

徐若瑾提到“规矩”二字就是冷笑,“任何的规矩都是自己找寻的借口罢了,我看你啊,还是别寻思懦夫不懦夫,先把我这里的事情做完!”

“你若再魂不守舍的出错儿,我一家子的命都担了你身上呢,做鬼都出来吓死你!”

“真不知你是抽什么疯,居然琢磨什么战场!我告诉你,别看你是我小师哥,就算你想去战场杀敌找死,你也得先把我这里的事情做完,否则我就去找师父告状!”

“教我号脉没教明白,帮我摆弄药方子,却都弄成了渣子,还琢磨去战场?你找得着路么?!”

徐若瑾将他劈头盖脸一通训,把洪老大夫搬不出来不说,最后一句狠狠戳疼了沐阮的心,因为他是个路痴!

“徐若瑾!你过分了!”沐阮气的小脸刷白,忍不住怒吼!

徐若瑾早已进了屋内,阴恻恻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不跟智商低下的人对话。”

“你……哼!”

沐阮冷哼一声,气的攥紧了拳头,但他却从这两日的浑浑噩噩中醒悟过来。

梁霄骂的没错,自己就是胆小不敢,拿什么祖宗告诫当说辞?

他不能容人这般瞧不起,但他也要先做好面前的事!

不能辜负别人对自己的信任,否则岂不成了不义之人?还讲什么道义。

那个徐若瑾太讨厌了!刚对她的信任,予以几分亲近,就这样骂自己?好歹他也是小师哥啊!

可是……

有什么办法,能认得清路呢?

徐若瑾此时正在窗棂处悄悄的朝外看。

见到沐阮气的俨然暴走的模样,她反倒是放下了心。

好歹没之前那般浑噩了……

“沐少爷怎么会突然这样。”春草纳闷的问着,“突然提起什么战场?”

“这还用问嘛,肯定是你们四爷干的好事!”徐若瑾在沐阮提到“懦夫”二字时,脑中就已经蹦出了梁霄那一张坏人脸!

梁霄那一日貌似偶然遇见的与沐阮私谈,一定是说了什么刺激到沐阮的话。

徐若瑾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梁霄想用沐阮,但让沐阮做什么,自己暂时无从而知。

可徐若瑾却不想这么早就让沐阮跟着梁霄,一来是自己身边也缺人,二来,沐阮太单纯了,真的被梁霄忽悠着去做了什么他自认违背道义的事,他哪里能扛得住?

有些事只能一步一步来,他若心里无法彻底的接受,徐若瑾是不会放他走的。

好歹,这是自己的小师哥,洪老大夫对自己这个徒弟模棱两可,但徐若瑾会要求自己无愧于心,无愧于同门师兄情义。

不再搭理沐阮的事,徐若瑾便去亲自查看酿造酒曲的材料。

这些物件要放置三天再来动手做,而原本担心的人手问题,也已经解决。

她今日来到“灵阁”,就看到了二十多个陌生的面孔。

面无表情,走路无声,二十多人的长相都是见过一次无法记得牢固的长相,非常没有特点。

他们只认识顺哥儿,顺哥儿也没将这些人介绍给徐若瑾,只是来说,四奶奶可以随意吩咐。

徐若瑾对此并不在意,她吩咐了六个人专门盯着要制酒曲的材料,另外吩咐六个人去盯着陆续搬进的药料。

其余的人,自都身着杂役衣裳,潜伏在灵阁内外,等候要冲“灵阁”下黑手的那些人出现。

徐若瑾并不是自视清高,觉得有人会来害自己。

但她却有一股直觉,定有人会想方设法对送入熙云公主大婚的酒下手。

这虽然不是针对自己,但却是在间接的害自己,那又怎么能忍呢?

第五百一十章 借力(第十五更)

徐若瑾安置好“灵阁”的事,又与马师傅特意谈了许久。

那三十七个方子的酒要送去京都,但却不能就这么送去,便算了,她还是要再借力打力,让“灵阁”能赚上更多银子的!

而自己盯着三十七道方子,其余之事就都要交给马师傅。

若“灵阁”的名声打响,莫说三十七个方子的酒,就是三百七十个方子也不够。

而徐若瑾与马师傅商议的便是私人定制。

沐阮开方子,马师傅酿酒,蝎子粑粑独一份,专人专用,每天只接两份单子,其余之人则往后排。

这一件事安排妥,便在熙云公主大婚之后立即推出!

那时正乃“灵阁”名声传扬之时,这‘私人定制’要多少银子都不贵!

可应该要多少才好呢?

这个还需要精确的计算一下……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徐若瑾打算离开时,太阳偏西,漫天红霞,虽疲惫,但看到天空的艳丽美景,心情也舒缓几分。

正打算吩咐顺哥儿备车回家,孰料正有一个小胖子进了门。

“咦,二姐也在?”

来人正是徐子墨,看到徐若瑾也在,他的脸上笑容更浓。

“你怎么来了?”

徐若瑾又坐回了椅子上,能看到徐子墨是意外,但她这些时日心中也惦记着他。

那一日被自己骂跑了,便杳无踪影,却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但眼前的徐子墨仍旧是那番没心没肺的嗞牙大笑,徐若瑾虽有怨怼,却也真正的放下心。

好歹徐子麟的离去,没有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

“还不是舅父舅母瞎闹腾的么!”

徐子墨提到那二人格外不屑,“上次我把二姐的话与他们说了,他们却忽悠我岁数小,说什么我要为自己多攒银子,不然改日二姐一生气,一坛酒都不给了,我就喝西北风了。”

“还说什么你是梁家的媳妇儿,是泼出去的水……我呸!”

徐子墨朝一旁啐了一口,“我当时就发火了,说这事儿不干了!”

“哟,没想到你还挺有脾气的。”

徐若瑾嘴上调侃,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自己这个三弟还算没白疼。

“我当然有脾气了?他们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说二姐?我一生气,就把所有的酒都砸了!”

徐子墨说着,偷偷看了徐若瑾一眼,生怕挨骂,那可都是银子……

徐若瑾的确一愣,继续问着:“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啊,可他们的铺子经营不下去,就跑到咱们这里来天天缠着我,我倒无所谓,可我天天被王教谕骂,骂的我受不了了,就答应了来要五坛酒给他们继续卖,再敢起腌臜心思,小爷我继续砸。”

徐子墨挥舞着如大白萝卜一般粗壮的手臂,“他们答应了,我就来了,正巧遇上二姐你,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你这不是都已经定了五坛酒吗?那就拿五坛给他们就是了。”

徐若瑾很是大方,更不在意区区的五坛酒。

徐子墨却不干了,“那我砸的,难道就白砸了?”

“呃……”徐若瑾半挑了眉,“难不成你还想赔给我?”

“怎么能是我赔?!”

徐子墨一个激灵蹦起来,“应该让他们赔!若不是他们惹我,我怎么会砸了酒坛子?那可都是银子啊!”

“自己逞能耍横,还有理了?”

徐若瑾没有好脸子,立即训斥起来,“我虽瞧不上杨家的舅父舅母,是因为他们的贪婪和市侩,但却不是你能耍横欺压,肆意诬赖的。”

“那也是他们先不对啊。”徐子墨不服,忍不住狡辩。

“我不在意他们的好赖,甚至都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我是在意你的心里是怎么想!”

徐若瑾格外严厉,却是发自肺腑,“若你总这么一味的耍横,你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纨绔败家子,你乐意别人都那般的鄙夷你?身边没有半个只想跟你徐子墨本人交往的知心好友,而都是巴结谄媚的狐朋狗友吗?”

“二,二姐,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徐子墨被徐若瑾给吓到了,但他心里仍旧不愿认为是自己错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砸的酒,让他们来背黑锅,你还觉得你对了?”

徐若瑾看向春草,“去给我拿根棍子来,我教教他……”

“别,二姐我错了,我承认是我错了还不行?你居然还要动手打。”

徐子墨是发自内心的害怕,因为他感觉到二姐不是吓唬自己,而是真有可能拿了棍子就往自己身上抽啊!

“那你到底哪儿错了?”徐若瑾冷眼瞪着他,徐子墨组织下语言,道:“我砸碎了酒,是我的事,而不应该赖在舅父舅母的身上,他们虽有错,那是他们的事,我不该把自己的错让他们去背。”

“还有呢?”徐若瑾厉喝,徐子墨绿豆粒大的眼睛眨么眨么,继续想了半晌:

“其实若舅父舅母骨气硬点儿,就此不做这个酒铺子了,我反倒是一两银子都赚不到了,而且不该借二姐的气势去压他们,狐假虎威,厉害的,并不是我徐子墨。”

“还算你脑子清醒。”

徐若瑾脸上露出了笑,徐子墨才算长舒口气,拍拍心口道:“我滴天啊,可吓死我了!”扭头看向禾苗,可怜兮兮道:“禾苗姐姐给来点儿吃的,来壶酒,我得压压惊!”

“少爷等着,这就去拿。”禾苗笑着便去端吃的喝的,徐若瑾拧了他的胳膊一把,“还需压压惊?我有那么吓人吗”

“没,没,二姐最温柔,哪能吓到我。”徐子墨一抹额头上的汗,心中得了个教训,对女人,就得哄,打死他都得说二姐是温柔的。

徐若瑾虽知道他说谎,却也脸上一笑,就此罢了。

“大哥来消息没有?”徐若瑾一直都想见一见黄妈妈,只可惜没有空闲的时间,“夜微澜给大哥留下的那个丫鬟,怎么样?”

“大哥没来信,小侄子我见过一次,照顾的不错。”徐子墨对此很放心,“只是那位未来的嫂子,我只见过一面,也不知具体情况。”

徐若瑾仍旧不放心,“问你也是白问,改日我回去看看再说。”

“二姐回去时叫上我,我也回。”

姐弟二人又叙谈几句,徐若瑾便马上回了!

天色已经见黑,她总不能在梁夫人离去的当日就回去那么晚,好似自己故意撂了韩氏的面子。

而且出来之时,也特意说了,要一同用晚饭。

徐若瑾赶回家,一进二门,就见有婆子在门口等候。

“四奶奶您回来了?二夫人已经在‘若霄轩’等您了。”

“若霄轩?”徐若瑾脸色一沉,不在她自己的小院等,直接追去了“若霄轩”,还真是够心急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连累(第十六更)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未进正门,就听到韩氏与方妈妈的对话。

今日方妈妈并没有跟随徐若瑾一同出去,而是留在家中掌事。

也幸亏方妈妈留下,否则韩氏这般不请自来,直奔老窝的做法,杨桃这等小丫鬟还真应付不了!

杨桃瞧见徐若瑾从院门口进来,立即朝屋中传话,“四奶奶回来了!”

韩氏与方妈妈立即停了话题,朝门口看来。

方妈妈迎了几步,杨桃则连忙撂起帘子……

徐若瑾进门便是笑脸迎上,看着韩氏道:“二婶娘都已经来了,可是嫌我回来晚了?也是突然遇上一点急事要处理,先给二婶娘道歉了!”

徐若瑾说着话,便要福身赔罪。

韩氏连忙把她扶住,笑道:“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这是你婆婆不在家,我这闲的无聊便来找方妈妈聊一会儿,倒是不请自来,担心你挑理呢,哪有不打招呼便直接进人家院子的,呵呵呵呵……”

韩氏自嘲的捂着嘴笑,徐若瑾与她的第一回合交锋就这样告一段落。

一个表达了不满,一个自嘲的致歉,若是糊涂一些的人自听不明白二人之间的话会有这一层意思。

但徐若瑾和韩氏都能明白……

“春草,快去告诉惠娘摆桌席上菜,”徐若瑾吩咐完,转头挽起韩氏的手臂,走向席面,“这么晚了,可是把二婶娘累坏了吧?稍后啊,我斟酒赔罪。”

韩氏立即道:“今儿我可最多只能饮一盅酒,还有许多话要与若瑾你说,可不能又像昨日那般晕了过去。”

“好好好,只要您别嫌我不能陪您吃酒就好。”徐若瑾先退一步,韩氏拍拍她的手臂,“你也着实是个苦孩子。”

“老天赏命,不管怎样都得活着,我倒觉得我过的不错。”徐若瑾的满足感没有分毫虚假,而不是故意搪塞韩氏引她抱怨的话由子。

韩氏怔了一下,微微点头,“你倒是个看得开的,反倒是比我们这些老的都要强。”

“没有长辈指点一二,我们还不知要过的多么糟糕,俗话说,家中一老,如有一宝,所以有母亲在,我和四爷都格外轻松,如今二婶娘来了,又能给我等提点一番,岂不是好上加好?”

徐若瑾的话翻来覆去,就是不沾韩氏挖好那隐晦的坑。

韩氏也不再强求,“不仅是人长的漂亮,一张小嘴这般甜,说的我眼角都笑出几道纹了!”

“二婶娘年轻得很……”

一番对话,随着第一道菜的到来,告一段落。

徐若瑾起身亲手布置碗筷,似寻常伺候梁夫人一般的对待韩氏,确是让韩氏从心底有些飘飘然了。

韩氏很小就开始寄人篱下,得接济才能生活,而嫁给五老太爷府上的二老爷,又是伺候公婆,忙忙碌碌,而五老太爷府并没有梁大将军府那么富贵,而韩氏并不是梁夫人侯府出身的嫡小姐,对规矩二字没那么看重。

而在自家之时,她刚入家门不久的儿媳妇儿,又是个不懂事的,根本不如徐若瑾这般体贴入微的照料。

一时间,韩氏有些嫉妒起梁夫人……

凭什么她一出生便是侯府的娇女,而自己却年幼丧父?

即便是这一房被贬到了中林县这等地方来,大嫂都比自己的日子过的舒坦百倍!

人与人,就是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但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中仅存一瞬,因为韩氏聪明就聪明在他虽嫉妒,但却不是嫉恨。

恨容易让人误入歧途,她纵使再不愿,也仍不会与任何一个可能帮助自己的人无缘无故结仇怨的。

徐若瑾并不知韩氏心中演绎过这么一段插曲,布置好碗筷,又为韩氏象征性的布了几道菜,随后便亲自斟了一盅酒放在她的手边,“二婶娘慢用。”

“行啦行啦,越发的让我哀叹没有像你这么乖巧听话的儿媳妇儿了,别对我太好,否则我可要嫉妒大嫂了。”

韩氏虽是笑着说,徐若瑾却从这一句话听出韩氏的与众不同。

怪不得婆婆那般叮嘱自己,这位二婶娘的境界的确不大一样。

两个人用着饭菜,并没有说几句话。

食不言,寝不语,而徐若瑾又独自食素菜,所以这顿饭也不过就是个过场,很快就结束了。

而韩氏喝了一盅酒,面色更涌几分红润,反倒是话语比以往更多起来。

“去内间的榻上躺一会儿?”徐若瑾做出了请邀,韩氏也不会推辞,立即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二人往内间而去,方妈妈喊着春草几个人收拾席面,让杨桃端进去一碗醒酒茶,便退出来。

屋门关上,韩氏抿了一口醒酒茶,笑涔涔的看着徐若瑾,“其实当初听说梁霄娶了一个县主簿的私生女,老太爷都气的说不出话来,这次我来,还特意让我观察一下你。”

“如今再看,我确是佩服梁霄的眼力,便是你这等聪颖伶俐,心地良善的姑娘,京都都不见得能挑出几个来。”

“二婶娘这是在臊我呢,您是没瞧见,我刚进门子的时候,挨了母亲多少斥骂多少打。”

徐若瑾自嘲的抿了抿小嘴,“我这是被逼出来的。”

韩氏一笑了之,没有再继续辩驳,“你母亲去凌空寺烧香拜佛,可我知道她是在怪我,但我又何尝不是没有办法?”

“想当初,梁家在京都声势浩大,你婆婆又是忠勇侯府的唯一一个嫡女,整日门前热络,天天都有拜访之客,你婆婆虽然性子娇气了些,但其实是个善良的女人,当初也没少帮衬我。”

韩氏已经打开了叙说的前奏,徐若瑾只竖起耳朵听,“四爷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的事,都要看上面那位的脸色,让他不喜,其他人便都好不到哪里去了。”

韩氏摇头,“他说的对,却也说的不完全对。”

“哦?”徐若瑾很想知道韩氏的看法,居然会与梁霄不一样?

韩氏斟酌下,却把后续半句话吞了肚子里,“我们从头说起,我先给你讲讲京都的那一房梁家人。”

提起这一家人,韩氏的脸上格外不满,“其实大哥会有今日的结果,他们也脱不开干系!”

第五百一十二章 家世(第十七更)

难道公公被皇上责贬,还与二伯祖父一房有关?

徐若瑾对此感到惊诧,但惊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并没有保持太久,“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我听四爷说过,他们在公公被责贬到中林县之后,在京都也受了很大的影响啊。”

这并不是徐若瑾故意缩回来,挑动韩氏多说一些内情。

梁霄曾经提过两句,二房在梁大将军责贬之后,被彻底的打散,还有两位梁家人被抓进大牢责问些日子才被放出来。

韩氏不屑冷笑,“受影响,那是他们活该!他们倒不是卖了大哥,而是其中几人犯了大忌,这才让皇上对大哥下了杀心!”

“杀……心。”徐若瑾听后很是震惊,连忙四处看看,才道:“二婶娘还是不要乱说,这话若被人听了去,咱们俩的脑袋恐怕也悬了!”

韩氏满不在意的拍她一下,“你怕什么?这里只有咱们俩,更何况,二婶娘是那么不知深浅的人?这事儿莫说所有梁家人都知道,就是京都中能有几分体面的官儿,都心知肚明!”

“原来如此!”

徐若瑾拍拍胸口,故作放松舒心。

看来这事儿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韩氏也不会就此胡沁的蒙骗自己。

那听一听反倒无妨……

“你这丫头,心眼儿可够多的!”韩氏看出徐若瑾的小心思,“还怕我故意在你面前说些二房的坏话,蒙骗你不成?”

“那才不是,只是从没见过他们,又听四爷提过他们也受了牵连,四爷话少,二婶娘也知道,而母亲更不愿提起公公的名字,每次说不了一两句便抹了眼泪儿,所以……我对这些一无所知啊。”

徐若瑾这不是说假话,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韩氏最知梁夫人的脾气了,也知道她这般做得出来。

“也难怪她不愿意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顿了半晌,韩氏又抿了两口茶,徐若瑾不慌不忙,没有追问,也没有不愿听的敷衍,韩氏喝一杯,她便再斟一杯。

静静的等候,静静的陪伴,反倒让韩氏心里越发的重视起徐若瑾来……

“二房的老太爷是梁家还在世的最老的一位了,大哥出自三房,乃是三房的长子,又是这一辈的兄弟中年龄最长的,所以连二房的兄弟们也要唤他一声大哥。”

“大房没有人了?”徐若瑾纳罕的问。

韩氏摇摇头,“武将之家畏惧人丁稀少也是这个原因,一场战争,不知会丧失多少条人命,虽然军功赫赫,为万人敬仰,但家中死去的人,却也是要在军功上洒上点儿不一样的滋味儿。”

徐若瑾连连点头。

这一点她虽未能亲身体会,但却已有几分心酸。

特别是梁霄当初在自己和战场当中选择了后者,那种感觉实在痛心,却又无可奈何!

“二房除却老太爷之外,还有两房兄弟,三房只有大哥,随后便是我们老太爷这一房,除却你二叔父之外,还有五叔父和六叔父,你们这一辈的孩子则多了一些,我便先不提了。”

韩氏说到这里,只提了自己的孩子,“不过我还是要说一说我的那两个不孝的儿子,都比梁霄要小上两三岁,可惜文不成,武不就,胆子也不够,不怕你笑话,性子就随了你的二叔父……”

“只是我们老爷当年还有大哥护着,他们就……”韩氏说到这里,偷偷的睹了徐若瑾一眼。

徐若瑾看在眼中,并未吭声。

韩氏之所以与自己说这么多,难道是为了她的孩子?

徐若瑾不敢笃定,所以才露出茫然不知的样子,更何况,她又不知梁霄如何看待五房的那两个弟弟,怎能擅自开口许诺?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见徐若瑾不吭声,韩氏自找台阶下,又抿了一口茶,“这茶真好,喝上几杯,刚刚的头晕消了不说,身子也觉得舒服。”

“二婶娘若是喜欢,待您走时,我让他们拿上几包配好的料,您回去让身边的妈妈熬了就好。”

徐若瑾提到自己的酒和解救药,脸上多出几分喜色,“这倒不是我偷懒,而是您回去路途遥远,这物件不易放置时间过久。”

“有若瑾这话,我心里暖和和的,真盼着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在身边。”

韩氏这话说的有几分内心实言,她的那两个儿媳妇儿一个赛一个不是省油的灯,更没有徐若瑾这般温顺体贴的模样,更没这般善良。

徐若瑾抿嘴笑笑,没有多说。

“那我就继续给你讲二房的人和二房的事。”韩氏没有离开这个话题,“刚刚也给你讲了,二房还有两房兄弟,其中一个是你三叔父,而你公公这次之所以出事,便是因为他了。”

徐若瑾竖着耳朵听,韩氏也没有再卖关子,“这事儿说出来都臊的慌。”

“你这位三叔父虽也是一位能征善战的武将,只可惜,却是个好色的!”

韩氏说到此,满脸鄙夷,“家中的妾室姨娘通房丫鬟十几个,在外还常常拈花惹草,无恶不作。”

“前年,是无意遇上了一位姑娘,招惹人家几句,才知道人家是右相府少爷的未婚妻,也是左都御史大人府上的千金。”

“让去赔罪,他却毫不在意,更扬言自己是梁家人,战功无数,不过是想要个女人而已,还去赔什么礼?结果,你三婶娘怕事情闹大,自己就去右相府和左都御史府赔礼道歉,被你三叔父知道了,还冲去把她拽回来打了一顿!”

“你三婶娘一气之下,撞墙寻了短见,而右相和左都御史齐齐上奏弹劾你三叔父,大哥去皇上面前求情,没求下来,反倒是跟右相和左都御史吵了几句。”

“原本就是文武不合,又当着皇上的面争吵,不但矛盾更加激烈,反而惹了皇上大怒。”

韩氏叹了口气,“所以皇上才下令罢官,遣大哥到中林县的军中为役反省反省,而你三叔父自当会被扔进牢里,只是大哥都已经背了黑锅,他反倒没事了,你觉得我骂他骂的有错?”

徐若瑾立即道:“没错,还真是没错!”

韩氏看着徐若瑾,斟酌下才道:“这只是导火索,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啊?”徐若瑾瞪大眼睛,“那是?”

第五百一十三章 急痛(第十八更)

徐若瑾听韩氏说出的这些事情,已经惊了个外焦里嫩,如同听天书一般。

之前听其他人提到此事,似都有些对梁大将军的同情和无奈,梁夫人自当是愤愤不平,梁霄更关注于是谁在路上刺杀梁大将军……

徐若瑾虽听说是公公惹怒了皇上,被皇上下令责贬到中林县,但却是第一次听说事情的起因是这样!

而韩氏居然说这事件之后,还有隐情?

徐若瑾带着满脑子浆糊,看向韩氏,“二婶娘,我已经糊涂了。”

“既是糊涂,那就不妨更糊涂一些。”韩氏顿了下,“只是这件事却并非所有人都知晓,而我,乃是听忠勇侯夫人提过,出事之时,我正在忠勇侯府……”

提到忠勇侯府,徐若瑾不由眨么眨么眼睛。

她刚刚想到,韩氏既然与忠勇侯夫人挂了亲,那岂不是还算作嫣儿姑娘的表姨娘?

那为何会与自己这么亲近?

看到徐若瑾突然而至的愕然,韩氏也愣住了,“怎么突然这般瞧我?”

“没事没事,我是在等二婶娘继续说。”徐若瑾自当不会直白的把心事说出来,韩氏以为她已经听傻了,倒是满意的继续道:

“侯夫人得知此事时也是惊了,可惊后却是苦涩的笑,说这一天早晚都会有,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为何?”徐若瑾忍不住追问一句。

韩氏的目光略有躲闪,又四处望了望,看是否有偷听的丫鬟婆子……

徐若瑾只盯着她没有说话,韩氏看了一圈,转回头来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与你说了,你只心里知道便罢,因为这也是侯夫人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并非是真想告诉于我。”

“二婶娘若不放心我,自可不说。”徐若瑾对此倒真是可知可不知,因为在她看来,这等事一来轮不着自己操心,二来,公公都已经被责贬到此地的军中为役,那还有什么可知道的啊!

现在听这些,不过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韩氏怨怼的拍她小手一巴掌,继续道:“这涉及到多年前宫中的一段隐秘之事了。”

“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先帝曾有一位妹妹,朝霞公主,也是澶州王与涪陵王的姐姐,那些年她风华绝代,美貌出众,更是聪颖无比,可不知出了什么事,先帝下令将她所在的‘若棱宫’所有人都杀了,为朝霞公主单修一座尼姑庵,她便在那里一居十几年,再没有了她的消息。”

徐若瑾听了半晌,“可这与公公有何关系?这是宫中的事啊!”

“我只说一遍,听见就听了,听不见就当我没说,似是朝霞公主意外有孕,生下一个孩子。”

韩氏说这几个字的事情,鼻音极重,咬着牙吐出的一句话,若不是徐若瑾竖着耳朵仔细听,都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徐若瑾瞠目结舌,“难道,是公公……”

“呸!”韩氏知道徐若瑾误会了,“你这丫头,想什么呢?怎么会与大哥有关!”

徐若瑾摊手无奈,“您又不说为何与公公有关,有说这么一位公主殿下的隐秘之事,那我自然而然便那般联想了。”

“当年灭口‘若棱宫’中的人,便是大哥,那时,他兼任禁军统领。”

韩氏道出这一句,徐若瑾恍然明了。

宫中的秘密,自当不足与外人道之,而梁大将军正是皇族之外的人,而且是手刃整个“若棱宫”的首领!

这件事虽然是先帝下令,但下令归下令,这仍是横在他心中的一根刺,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试想要吩咐一个外人在自己的家宅内大开杀戒,这会让一位九五之尊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

先帝在位之时,没有把梁大将军想办法除掉,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因为他知晓梁大将军的重要,也记挂那一点梁家为大魏创下的功绩。

但新皇却不见得会有这般宽阔的心胸。

特别是在梁家三叔父那般猖狂肆意,连右相和左都御史都联名上奏,在这个时候,梁大将军还出面要一保三叔父,这无疑是点燃了新皇压抑心底的那一团火苗。

原本对付虎视眈眈的澶州王就已经是岌岌可危了,这又来一个惹得右相和左都御史都恨不能以死劝诫的梁家祸害,更牵扯到军权,新皇怎能不起杀心?

杀心即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暗中对梁家不满的人更是横插一杠,落井下石,巴不得梁家人就此死绝了!

于是,才有了今日梁家的下场!

但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徐若瑾却觉得自己那位公公也的确是做的过火了。

二房的三叔父既然都已经那么惹人公愤了,又何必还去求情?

替别人背负了太多的债,而那些怨怼和不满都齐齐聚在了梁大将军的身上,总有一日是要还的。

徐若瑾心里想了明白,便是叹一口气,韩氏对她这么快能从惊愕中走出来,心中不由纳闷。

她是真的明白了?还是没想那么通透?

如果是想了通透,她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可若是没想通透,她也没问自己两句?

韩氏正在犹豫着,徐若瑾突然觉得心口一疼,有些喘不过气般的憋闷,当即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若瑾,若瑾你怎么了?”韩氏看出徐若瑾的不对,立即扶住了她,“怎么样?你可别有事啊。”

“丫鬟呢进来一个,红莲?快来啊!”

韩氏心底焦急,她看出徐若瑾并不是故意作假,因为徐若瑾只在这一瞬间的功夫,额头已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小脸刷白。

红莲和春草几个听到了呼喊声,立即从外跑了进来!

看到四奶奶捂着胸口歪倒在一旁,春草吓的惊喊一声,连忙扑了过去,“四奶奶?”

“去找个大夫来啊!”韩氏的反应足够快,当即作出决断。

徐若瑾摆了摆手,“不用,我没事,我刚刚只是突然不太舒服。”

“你真的没事?”韩氏不太放心。

方妈妈也从外进来,“怎么样?出了什么事”

“去把沐阮少爷请回来?”红杏提议。

徐若瑾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摆了摆手道:“没事,真的没事,不用特意找他了,我可能是这几日有些累到了。”

“那还是快些歇着,我也不多说了,明儿再来寻你聊。”韩氏也吓出了一身汗,不敢再多叙话,立即带着红莲离开。

方妈妈送韩氏到院门口,才折身回来。

徐若瑾此时已经缓和些许,有心想与方妈妈说一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徐若瑾自己都无法说的清楚。

怎么会想到那位被圈禁宫中的朝霞公主时,胸口突然急痛呢?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第五百一十四章 纳闷(第十九更)

一个是被圈禁十几年的公主,一个是被遗弃此地是私生女,哪会有什么交集?

亦或许真的是累了,所以才会在那个时间心口剧痛。

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什么事情都会想的太悬了,就不能放轻松点儿?

眼睛发酸,徐若瑾一摸脸,却是湿润一片。

什么时候流了这么多的眼泪呢?

方妈妈瞧着她的模样,也有几分担心,递来一个帕子,问着道:“是不是二夫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徐若瑾摇摇头,“没有,只是给我讲了讲梁家二房的事。”

方妈妈心中一紧,追问着,“提了三老爷?”

“是啊,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公公也是担子太重了,被牵连的。”

徐若瑾说到此不由苦涩一笑,“这话也就敢与妈妈说,所谓功高盖主,盛极必衰,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方妈妈扬起嘴角笑了笑,没有接徐若瑾的话,为她拉一拉盖在身上的薄被,“这个道理都明白,可有时身为一家之主,却总是身不由己,即便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做,只看往后四爷是否有那份独断专行的魄力了。”

“这话您若让母亲听见了,定要怪您的,那不是还有大哥呢么。”徐若瑾这话说的酸溜溜,她不能理解婆婆对待大房固执的偏颇。

方妈妈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那是因为大爷性子软,自幼总会退让一步,四爷从来不用众人担心会被欺负,他不出去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

“是这样的?”徐若瑾眨么眨么眼,“单纯因为四爷强悍大爷性子软,就要偏颇大爷,苛待四爷?”

方妈妈点点头,“四奶奶还没当上娘,其实原因就这么简单。”

徐若瑾撇撇小嘴,不能认同。

但她也没有立即反驳方妈妈的话,这种事,向来没有正确的答案,那又何必再去说呢?

方妈妈正琢磨着催促徐若瑾快些睡下,更想明日一早是否要去请岑大夫出面,为四奶奶诊脉看看?

门外突然有了声响,院中立即传来问安的声音,“四爷?”

“四奶奶,四爷回来了!”红杏在院中大声呼喊,徐若瑾也愣住了,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梁霄风一般的冲进了屋内,看到徐若瑾小脸泛白的呆在床上,那一张脸已经快狰狞的要碎了!

“怎么会突然的不舒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还是用过什么有异常的?”

梁霄神情凝重,将屋中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闻没闻到异常的气味儿?”

徐若瑾傻呆呆的看着他,他是知道自己刚刚突然不舒服赶回来的?

可这刚过了多大会儿功夫啊,他就已经知道了?

这个人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不成啊!

看徐若瑾一直发愣不回答,梁霄走过去捏了她的小鼻尖一把,“问你话呢。”

“哎哟,你轻点儿啊。”徐若瑾捂着自己的小鼻子,冷哼一声,“现在你舍得回来了啊?没瞧出来啊,你在家里安置的眼睛可够多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

梁霄见她无事,忍不住轻拍了她屁股一巴掌,“担心你,才急急忙忙的跑回来,却还拿话挤兑我?嗯?”

“你才是个没良心的!”徐若瑾当即掐腰反驳,“得知二婶娘来了,你面儿都不露一个就跑,而且还给沐阮下了什么**药,让他魂不守舍的,险些把我的事都给耽搁了,你没良心!”

提到这两件事,梁霄的确是有几分心虚,“好吧,是我没良心……”不得不咬牙认了!

徐若瑾“扑哧”一笑,正想要瞪他,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若瑾惊诧的朝门外看去,未看到人,就听见了一阵抱怨的声音!

“大晚上的把我带过来也不说什么事,你倒是慢点儿啊,我这只穿了一只鞋!”

“这是请我来?呸,你也好意思说?见过被拎着衣领扔在马上,狂奔一阵子再被拎下来这么请的大夫吗?”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辈子就欠她的不成!”

“哼!”

几声抱怨诉完,徐若瑾也听出这是谁了,见梁霄一脸淡定,显然这事儿是他吩咐的。

沐阮一脚深一脚浅的进了门,那副狼狈的样子,惹的徐若瑾“咯咯”笑了起来!

“还能笑?根本就没多大的事啊,还不快给我找双鞋!”沐阮龇牙咧嘴,“咯死我的脚了!”

杨桃捂嘴偷笑,连忙就去为他找鞋去了,顺哥儿进门见徐若瑾没什么大事,才拍拍胸口放了心,随后向沐阮道歉,“对不住啊,沐公子,实在是接了四爷的令太急了,还以为四奶奶出了什么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这不是还乐着呢,看那小脸红扑扑的……”沐阮奇异的挑了眉,“我说,你不是故意装病的吧?就为了想见你男人?”

“呸!”徐若瑾原本还有愧疚之心,这会儿被他说的荡然无存,“你才故意装病呢,好歹也是个小师哥,说话这般没轻没重没分寸的!”

沐阮撇撇嘴,缩了脖子,余光睹见梁霄也在瞪自己,不由得挽起袖子,“也别白来,就给你瞧瞧到底怎么了。”

“胸口突然急痛,险些喘不过气……”徐若瑾伸出手腕,也说了症状。

沐阮调侃的脸色收起,认真起来。

这并不是完全担忧徐若瑾的身体,而是他对行医的一份尊重。

仔细的诊脉,左右手全都探了一遍,又盯着徐若瑾的小脸端详半晌。

见沐阮不说话,徐若瑾又起了讨论脉象的心思,“我自己也探了一探,可惜脉弱,没感觉出来,只觉得是有些心弱,胃肠不佳,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沐阮抽了抽鼻子,“还算你没白学几天。”

“到底怎么样”梁霄在一旁也有些急,装不出往日的那副冷漠淡定,他听到徐若瑾突病的消息时,吓的心都快跳出来,立即传信给顺哥儿,让他带沐阮来,随后上马狂奔回府,一刻都没敢耽搁!

这时也不再思忖是否时机恰当,也不琢磨那位二婶娘是否难缠。

他只期望徐若瑾无事!

他只要她无事!

沐阮叹了一口气,怪异的嘀咕着,“你除了心气虚弱,脾胃极寒,肝湿邪水,气血不足,胆气虚怯,左肾阴虚之外,也没什么毛病了。”

“这还叫没毛病?”

“这还叫没毛病?”

徐若瑾与梁霄异口同声的叫嚷出声,沐阮撇撇嘴,扫量着她,“我都纳闷,你怎么还能活着……”

第五百一十五章 自虐(第二十更)

沐阮这一句话,让徐若瑾白眼翻上了天,顿时又被气的胸口生疼!

什么叫纳闷自己还能活着?

依着他的意思,自己应该是死人不成?

不对……其实那个“徐若瑾”的确是已经死了,自己不过是另外一个灵魂占据了她的身体,可这具身体的确很是虚弱……

想到这里,徐若瑾的气焰略减一些,仍旧横了沐阮几眼,“这话早先岑大夫就已经说过,我如今还在用着他开的补药方子,这不是在调理呢嘛!”

“方子呢?拿来我看。”沐阮没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待此事格外认真。

梁霄立即看向春草,把春草吓的呆了一刻,立即撒腿去找方子……虽然寻常见四爷冰冷习惯了,但今儿被他扫这么一眼,仍旧很害怕!

就算您疼四奶奶,也不用吓唬奴婢们啊,春草寻常是最不张扬的,但也是几个丫鬟里胆子不小的了,这次终究被梁霄瞪的浑身汗毛倒竖,太吓人了!

虽然心中腹诽,但春草仍是将方子很快取来。

沐阮接过去看了看,却皱起眉头,“这不对啊!”

“怎么不对?”徐若瑾纳闷的问,梁霄皱紧眉头,凑前一步,只等着沐阮继续说。

“这上面也写了脉象的情况,可你现在的身子明显比上一次师兄给你查的更差啊!”

沐阮看向梁霄,又看了看徐若瑾,“你自虐了吗?”

“别胡说,什么自虐,就是事情忙了些,而且最近总是觉得头发晕而已。”

徐若瑾说这话时,不由感觉到梁霄的目光瞪过来。

可她也纳闷啊,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怎么可能身子越发的差劲了呢?

“那我可就不懂了,这药明明是补的,可根据你现在的情况来看,这药效不够,还需再加几味。”

沐阮嘀嘀咕咕,琢磨着加哪几味药更合适。

梁霄在旁开了口,“都有什么原因会引起她身体越发不好?”

“这又很多种可能了,譬如吃的不好,睡的不好,精神疲惫,心思过重,繁忙劳累,脾气暴躁……”

沐阮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梁霄突然打断,“吃的不好?”

“我一日三餐很正常的啊。”徐若瑾感觉到梁霄目光更凶悍,“但我的确是最近饿的很快。”

“你当然吃不好了,你现在是吃素的!”

沐阮豁然想起徐若瑾是在守孝,“原本就是柴火身子,还守孝食素,闻不着肉腥味儿,本就是体弱虚症,没等补好,便又食素,忙碌,虚上加虚,你的身子能好起来都见鬼了!”

他的话虽有道理,但却极不顺耳。

徐若瑾听过之后,无奈的道:“可还有时日需要守,这又是没法子的事情。”

“那就喝药补吧,我可事先说好,别嫌药难喝,如今这苦药汤子可比你吃的那些青菜豆腐更重要。”

沐阮说着话,便立即动手开了一副方子。

写好之后,也不给徐若瑾看,直接交给了梁霄,“你是她男人,你就看着她喝吧。”

沐阮说罢,起身走了几步,感觉脚下一疼,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没有鞋,“我的鞋那!”

杨桃立即从外进来递过一双,伺候着沐阮换好,才看他气势汹汹的离去。

梁霄随他出去,二人似又在外聊了许久,一直到春草按照方子拿了药,熬好端上来,梁霄才转身折回屋内。

看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还未端到面前,徐若瑾就已经闻道了苦味儿!

捏着鼻子,她面目狰狞,“他不会是故意报复我的吧?怎么味道这么怪?方子呢?拿给我看看!”

“看什么?来把药先喝了!”梁霄从春草手中接过药碗,直接端到徐若瑾的面前,“来,张嘴。”

梁霄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吹才递到她的嘴边。

徐若瑾面色一红,看着春草和红杏惊呆的样子,咬着嘴唇不肯喝。

梁霄却不依,皱眉冷颜,“怎么不喝?”

“你,你放下……”

“张嘴!”

“我自己可以。”

“张嘴!”

“你看我自己,啊呜呜……”不等说完,徐若瑾便被一口苦药灌了嘴里!

苦涩席卷顺着嗓子滑下,她的一张小脸顿时难看无比,因为并不只是苦,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嗖味儿!

梁霄看她强咽下去,脸色反而更加难看,又舀了一勺,送她嘴边道:“继续。”

徐若瑾抬头再看梁霄身后,春草和红杏早已经跑了,屋中空荡荡的只有她和梁霄,方妈妈进来时,正看到四爷在喂药,立即顺手把门关上……

合着没有人能来帮自己一把了?

好歹给送两口蜂蜜和几个糖块也行啊!

“有那么难喝吗?”梁霄见舀起的药凑到嘴边舔了一口,眉毛竖挑,也有几分惊愕呆滞。

的确够难喝……可这也是药啊!

想到徐若瑾突发心痛,而且刚刚沐阮纳罕她这么多病为何还活着……梁霄便不得不心狠起来,他不能接受失去她的事实,可让她违背守孝的规矩,她又不可能答应,所以只能逼着她喝药,一定要让她好起来!

索性勺子扔了一旁,梁霄端了药碗直奔她的嘴而去!

徐若瑾下意识就要跑,却被他大手抓住,捏开小嘴儿,“乖,一口气喝下,就没那么难受了。”

“不要!呜呜……”

一碗药汩汩灌入,徐若瑾也没什么谩骂的心思,巴不得把他们直接填了肚子里!

最后的一点儿药渣子剩下,她几近作呕,有些想吐。

他扶住她的脑袋,猛的用嘴堵了上去……

轻抚着她的后背,让药慢慢的顺下。

好不容易把药全部咽了下去,徐若瑾一把推开他,“清水,白水!”

梁霄转头一看,春草早已经把清水预备好,端来给她。

徐若瑾端起漱了好几大口,才算把那股奇特的药味儿冲淡……

用帕子擦拭着嘴,虽然在瞪他,可却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

因为他眼眸中的担忧如同烈火燃烧,他的急迫,让徐若瑾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愧对于这个身子,没有好好的养护。

梁霄一把拥过她,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明儿开始你不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好好养身子,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你不走了?”

徐若瑾惊诧的看着他,梁霄摇摇头,“不走。”

“呃,对了。”徐若瑾想起韩氏,不由得问向梁霄,“二婶娘今日给我讲了很多公公的事,虽然不像故意作假,可我很想不通,她为何要告诉我?”

梁霄微微攥拳,“她,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公公的事情,还说了一段宫中的隐秘。”徐若瑾没与方妈妈说是因为她还没想明白,与梁霄说,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梁霄听到“宫中隐秘”这四个字,心底顿时一惊,“讲给我听……”

第五百一十六章 戳穿(第二十一更)

徐若瑾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引起梁霄这么大反应!

而后仔细一想,这事儿的确与梁大将军有关,难道是梁霄还不知道?

这也很有可能,因为二婶娘也说了,是听忠勇侯夫人说漏了嘴,那很有可能梁霄并不知晓此事!

徐若瑾这般思忖,便将韩氏讲给自己的话,几近原封不动的告诉给了梁霄。

梁霄当即气的头皮发麻,若不是怕徐若瑾看出端倪,他真想亲手捏死韩氏!

说什么宫中隐秘之事,可那朝霞公主送出宫的女儿正是自己的女人,正是徐若瑾!

自己的女人就是宫中最大的秘密,也是最怕被外人知晓身份的人!

朝霞公主不说出那个人是谁,没有人会联想到严景松的身上!

而严景松提拔一个曾经的手下,也没有人会猜到那是因为徐耀辉帮严景松背了十几年的黑锅,抱回家一个私生女!

徐耀辉不知道徐若瑾的生母是何人;

朝霞公主都不知道徐若瑾的存在和下落;

严景松为了保命,死活都不会说出徐若瑾的身世与当年宫中的那一场血腥屠杀有关;

而唯独知晓这件事的,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曹嬷嬷和方妈妈……

曹嬷嬷衷心护主,绝不会说出徐若瑾的身世,特别是在梁霄特意的提点和警告之后。

而方妈妈无论从对徐若瑾个人的情分,还是对梁家的情分,也会把这件事死死的咽了肚子里,因为她也是梁家的一员,更是教习过徐若瑾的妈妈。

原本以为这件事随着时间会消失在世间,可却没想到,一个突然而至的韩氏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却破天荒的把这当成一个宫中的八卦讲给了不知真实情况的当事人之一!

梁霄曾听父亲讲过当年屠杀“若棱宫”之事,就是为了找朝霞公主诞下的孩子,却杳无音讯。

也是因为这件事,先帝对父亲的能力给予质疑,也是父亲屡屡不忿,屡屡提起的遗憾。

可如今,那个孩子成为自己的妻子,就在自己面前,他对她的爱超越于自己……

这是老天爷给予的弥补吗?

梁霄并不信命,可此时却对此颇有犹豫。

亦或许瞒不住的事情总会向世间露白,可那不会是现在……他要保证自己的女人的安全!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梁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的仇恨,而她倒在梁霄的怀里,也看不到的表情。

即便徐若瑾看到了,也会以为他是在为梁大将军抱不平,先帝要梁大将军来当刽子手,却又忌惮这位刽子手知晓宫中隐秘,这岂不是即要用人,又要杀人

难道一切的功绩都只因为先帝心底那一丝丝疑虑,就全部一笔勾销了?

当然,梁家其他纨绔败类,也给梁大将军的威名旁边,增添了几笔不光彩的污水,这便不是她一个女眷能理解的了!

“……你说,那位朝霞公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先帝下令把整个‘若棱宫’灭口?”

徐若瑾嘀咕完,更想与梁霄交流。

不知为何,她对这位朝霞公主的经历很有兴趣,超乎于寻常般的有兴趣!

梁霄嘴角一抽,很不耐烦的道:“不知道。”

“二婶娘也不知为何,会把这些事讲给我,我总觉得很奇怪。”

“以后离她远一点儿!”

徐若瑾一怔,感觉到梁霄的不满不悦,想要侧头看他,可惜梁霄却不让他转过身,抱的更紧,“宫中之事还是少谈论为妙,若是当初兼任禁军统领的人不是我父亲,那个人或许早死了!”

“……公公,现在还好吗?”徐若瑾壮了胆子问出这么一句。

梁霄绷紧的心缓和些许,大手抚摸着她的小脸,“还不错。”

“那就好。”

徐若瑾感觉到梁霄的不悦,索性压制住内心的好奇,也恶补再问长问短,反正自己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他了,该如何权衡,都交给他就是了,自己何必还费心思?

只是,脑中为何又蹦出了那位朝霞公主的名字?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还是尽快忘掉。

徐若瑾缩了缩身子,准备睡了,梁霄为她盖好被子,在一旁轻轻的拍着,哄着,待她呼吸平稳,又端详着看了她一会儿,才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一声如鸟鸣般的轻哨吹响,院中很快便出现一位黑衣人影,“梁五到,请吩咐!”

梁霄的声音隐藏着暴怒,“把记载这两年韩氏的行踪,联络过的人,去过的地方,包括二叔父的动向的册子找出来,我马上要。”

“稍等!”梁五离去,很快便赶了回来。

一个薄薄的本子递上,梁霄迅速的翻开。

这上面记载的东西,换成另外一个人根本看不懂。

因为上面每一个内容,都只有一个字,连在一起不通,不顺,更不成文……

梁霄却看的格外慎重,反而越看他的神色也越平静起来。

过了半晌,他则把这一本薄册燃火烧了,梁五却并不奇怪,因为这种事四爷并不是第一次做。

之所以烧了,是因为这上面的内容,他都已铭记在心,倒背如流,根本不用再有记载……

摆手让梁五退去,梁霄独自一人在“若霄轩”的院中站立许久。

半晌,才朝着韩氏暂居的小院走去。

韩氏这一会儿也并没有睡,徐若瑾突然出现那般状况,也着实的把她给吓了一大跳,仅存的那一点酒醉之意早已抛了脑后去,哪还有什么心思睡?

红莲在一旁以为韩氏在烦躁徐若瑾的身体会不会出问题,安抚道:“夫人您也不必担忧,咱们离开时,四奶奶不是已经缓和好了吗?应该没什么大事的。”

“你懂什么!”

韩氏的脸上满是烦躁不安,“她偏偏在这个时候闹了病,若是被梁霄知道,定会问起事情的起因,徐若瑾若不说出与我聊天之时,那就见鬼了!”

“可您也没说四爷什么坏话啊,怎能赖得了您?”红莲脑子愚笨,想不通透,“再说,就算是遇上了四爷,您解释两句不就行了,哪至于这般担心?”

韩氏摇了摇头,“你不懂,梁霄若知晓这件事的经过,自当会知道这事儿是谁让我办的,可我若提起那个人,就等同于彻底的与他翻了脸!”

“可如今梁家势头正起,我不想与三房撕破脸,否则老爷还不吃了我!”

不等红莲再开口,便听外面有一低沉的声音,“你告诉楚嫣儿,若她再敢肆意妄为,我不介意杀上京都,更不会手下留情!”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不见(第二十二更)

韩氏吓的彻底的呆住了!

眼睛瞪的硕大,牙齿在上下打颤,瘫坐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只有眼珠子在不停的左右乱看,只感觉后脊背发凉!

红莲更是被吓傻,莫说听到的那句话,就单单大半夜突然有人在窗外出声音,都能让人吓的丢了魂儿,更何况……更何况说话的人是四爷!

“是是是是梁霄?”韩氏忍不住牙齿咯咯颤抖,说话都结巴起来!

虽然这么问,但她心中早已确定了那就是梁霄!

梁霄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更具有无人比拟的冰冷寒魄!

没有人会把他的声音认错,因为声音中夹杂的气势无人能敌,更何况,能如此悄声无息出现在梁家中,除了他之外,还有谁?

屋外没有回答的声音,韩氏看着红莲,红莲立即朝后退去,连连摇头,死都不肯出去看!

“梁霄?是你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韩氏的声音轻飘飘,似被狂风席卷的一只蚂蚁,是那么的无助和恐惧。

外面,依然没有回答的声音。

韩氏不由产生错觉,外面真的有人吗?

她狠狠的瞪了红莲一眼,抚着胸口,撑大了胆子,猛的将窗户推开!

微风吹拂,让窗户来回摇摆,可空荡的院中,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只有草丛中几声秋虫的鸣啼。

“没有人?”

韩氏偷偷瞄了半天,都没瞄到窗外有人,索性伸出脖子去仔细看,的确空无一人!

韩氏一屁股坐了地上,喘了半天才终于能安稳的呼吸一口气。

红莲连忙跑过来把她扶起,韩氏直接歪了床上,问着红莲道:“刚刚的话,你听见了?”

“奴婢听见了。”红莲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韩氏的脸色难看起来,“看来真的是梁霄,不是我做梦了!”

红莲咬住嘴唇不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起身去为韩氏倒了一杯水,韩氏喝在嘴里,都呛了几口,连忙让她拿开!

“夫人,或许真的是四爷误会您什么了,明日若是能见面,再解释两句不行吗?”

红莲更有些迷糊,“而且,而且他怎么还会提到澶州王世子妃?”

澶州王世子妃便是楚嫣儿……

“他动怒了。”韩氏满心懊悔,“梁霄是真的动怒了!”

她自不会告诉红莲为何梁霄会动怒!

自己这次来到中林县之前,是去给楚嫣儿送陪嫁之礼的。

论亲戚,她也能算上楚嫣儿的表姨娘,虽是这般说,但楚嫣儿自幼便瞧不起韩氏这破落人家出身的人,也是顾于礼数,不得不叫她一声表姨娘罢了。

而如今她上赶着去送礼,却破天荒的得楚嫣儿寻她私谈。

正是楚嫣儿给她讲了朝霞公主的秘闻以及梁大将军为此事得先帝忌讳,根本不是听忠勇侯夫人说漏了嘴!

让她找机会与徐若瑾单谈,并提到梁大将军和宫中的秘闻。

韩氏知晓十多年前朝霞公主一事,根本就不是听忠勇侯夫人说漏了嘴,而是楚嫣儿亲口告诉她!

并且让她到中林县以后,找到徐若瑾把这件事告诉给她……

韩氏并不知楚嫣儿为何要这样,可她却不得不听,因为楚嫣儿答应她,会给韩氏的大儿子安排到澶州王世子身边做事,这正是韩氏最想要的!

她四处巴结找关系,不就是希望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能有个好前程?

不过是传一句话罢了,而且还是宫中的秘闻,又不牵扯到梁家,她索性便一口答应下来!

只是没想到,今日说出之时,没看到徐若瑾脸上有什么异色,她还心存侥幸,只寻思说完拉倒,若世子妃问起时,她也有个回答。

却没想到,徐若瑾偏偏在那会儿功夫心口疼痛犯了病。

如此一来,梁霄必定会知道,她正在琢磨如何向梁霄解释之时,孰料梁霄却一语揭破这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楚嫣儿!

梁霄与楚嫣儿的过节,韩氏又怎能不知?

这回是真把梁霄得罪了,而且是得罪透了!

韩氏本不想与任何一方撕破脸皮,她只想左右逢源,做个无限好人,可世事难料,就在自以为没什么大干戈的情况下,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这事儿若让老爷和老太爷知道,她的这一身皮就别想要了!

韩氏心中懊悔不堪,只盼着明日天亮,即刻去见徐若瑾,想办法缓和几分。

而徐若瑾却并不知道梁霄为此事雷霆大怒,正闷头呼呼大睡,更是难得的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沐阮的药里有安神一效,他也刻意的加了几许药量,只想让她好生休息休息。

看着她一天忙忙碌碌的都觉得累,沐阮心中纳闷,这么一个破身板子,怎能撑得下来?

翌日天亮的很早。

晚秋时分已有微微凉气,透过窗棂吹进屋内,徐若瑾不由得蜷了蜷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春草从外进来,见四奶奶还没醒,登时有些惊诧!

今天她可是听了四爷的吩咐,晚叫四奶奶起床半个时辰的,寻常即便这个时间段没人叫早,四奶奶也都早已醒来,今天却仍在睡的踏实?

春草悄悄的退了出去,一转身,正看到梁霄从外进来。

“四爷。”

“她还没醒?”

“四奶奶还睡的很沉,很香呢。”

“那就让她继续歇着,把屋门关好,让院子里小声说话。”梁霄吩咐完,便坐下径自的用着早饭。

一早又去泡了一回酒浴,他只觉得身体恢复的很快。

去年这个季节来临,他的关节会疼痛无比。

而此时,他能惬意的喝着鱼片粥,望着秋日飒飒落叶和清晨朝阳,已是十分满足了。

满足的前提是还有她在,而她为自己辛劳太多,也轮到自己来守护她了。

梁霄用过早饭,春草已将碗筷全都撤了下去。

红杏和杨桃在院中一句话不说,径自的做着活计,春草又捧着针线笸箩在门口石阶上坐着绣鞋面。

方妈妈进来,正看到梁霄独自坐在那里沉着。

二人未等开口说话,便听到院门口有人来传话,“二夫人来看四奶奶了,四奶奶可起身了?”

这一声询问,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梁霄坐在正堂中央,自斟自饮,“没起,不见!”

第五百一十八章 暗手(第二十三更)

这短短的四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韩氏的耳边炸响,让她下意识的便想转身就逃!

怎么一大早上,梁霄就这般露面了?

韩氏还以为他这几天都没出现,今日也不会公开露面,却没想到,他就这么……这么回来了?

也对,这里是他的家,他想不想回来,还不都是随心所欲的。

可韩氏真不想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因为她是想从徐若瑾那里做切入点,缓和一下关系,可孰料,这位小阎王却在,怎么办才好呢?

想跑也只是一时之念,韩氏脑中的那一丝理智告诫自己,这时候若真跑了,那就是彻底一点圆体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她不能跑,她只能硬着头皮进院子!!!

可是……可是怎么腿会这么软呢!

韩氏抛开了心里杂念,攥了攥拳头,挤出笑脸来迈步进了院子。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脚步会这样的沉,心会这般忐忑,哪怕是在家里面对五老太爷都没这么不安……

“是梁霄回来了?之前你母亲说你为事情奔波没在,婶娘我还有几分遗憾的,却没想到情分就是情分,终究还是瞧见一眼,回去啊,也能给你祖父和二叔父交代了!”

韩氏故作没有发生过昨晚的事,更是提起五老太爷和二老爷来搪塞梁霄心底的怒意。

若是他再如昨晚那般撂下狠戾的话来,那这两家的情分也就彻底毁了!

扬手不打笑脸人,韩氏这一招的确很巧妙。

梁霄则直着眼睛看她,“别说话。”

“嗯,啊?”韩氏眨么眨么眼,没想到梁霄蹦出这么一句。

梁霄指了指屋内,便不再开口,方妈妈没了辙,迎过去悄声道:“四奶奶还未醒……”

“原来如此。”韩氏也压低着声音,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好在没被一句话给撵出去,她则径自的找了椅子坐下。

春草给倒上了茶,便站在一旁不说话,梁霄刚刚下令不许说话,方妈妈除却能挂上淡淡的微笑之外,也没有开口。

韩氏只觉如坐针毡,憨笑几声,可梁霄不看她,她也没法子开口说话,只能不停的往肚子里灌茶,来化解心里的尴尬。

方妈妈感觉很奇怪。

四爷今儿刚刚露面就如此不给二夫人面子,难道是怪罪二夫人昨儿惹四奶奶不舒服了?

亦或许……是二夫人与四奶奶说了什么,昨儿四奶奶没与自己说,但或许是告诉了四爷。

这种可能性很大,否则四爷也不会这般撂了冷脸子,让屋里恨不能马上点了碳炉子,而二夫人也不会这般讪笑做小,明摆着心虚的很。

方妈妈猜度出个大概,便在一旁不闻不问的当傻子。

韩氏坐了半晌,终究心底沉不住气,悄声的开了口道:“梁霄,你……”

“别说话。”梁霄皱紧眉头又是一句,韩氏倒吸一口冷气,只能继续沉着。

只是这要坐到何时是个尽头?那徐若瑾怎么还不起来?好歹也能有个搭话的啊!

韩氏心里七上八下,春草则在一旁添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方妈妈听到屋中微微有了响动,梁霄却已经朝内间看去,“药熬好了吗?”

红杏立即点头,“已经备好了。”

“给我。”梁霄仍是惜字如金。

红杏立即出去把温着的药和放了蜂蜜的甜水端来,梁霄接过,径自的走去内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虽然这一声吓人一大跳,但韩氏却反而舒缓下来,拍拍胸口灌杯茶,她总算回了魂儿,否则真被梁霄给冰死了!

见方妈妈还在,韩氏没话找话的道:“昨儿可是有大夫来给若瑾瞧过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发病的?”

“也难怪梁霄怪我,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我这个当婶娘的也的确不该那么快就走,好歹应该陪着,等梁霄回来才对,怪我怪我,都怪我!”

韩氏不听的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方妈妈自当不会揭穿,“二夫人不必自责,这事儿又怎能怪罪您呢,昨儿已经有大夫来给四奶奶瞧过了,四奶奶之前身子就不好,近些日子来事情太过繁忙,守孝食素,劳累过度,大夫让四奶奶多补补身子,也要多注重休息。”

“能者多劳,真羡慕大嫂,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儿。”

韩氏憨笑着恭维,想到梁霄刚刚端了药进内间,她怎么琢磨都不对……

梁霄?

端药?

“那个……”韩氏顿了下,才问出口,“梁霄待若瑾还真是好啊,居然亲自端药进去?夫妻和睦,总比我们家那两个要强多了!”

“四爷待四奶奶向来体贴,昨儿老奴进屋,正是四爷一勺一勺的给四奶奶喂药呢,单看四爷的外表瞧不出来他这般体贴悉心,但也只是对四奶奶,对旁人……”

方妈妈摇了摇头,“从未有过!”

韩氏当即瞪大眼睛,瞠目结舌,“亲自喂药?亲手喂?”

“对啊。”方妈妈答应的很痛快。

“这……这还真是稀奇了。”韩氏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不由苦涩万分。

想到楚嫣儿与自己提到梁霄时那份回忆与依恋,再看如今梁霄待徐若瑾的态度,亦或许是楚嫣儿自己想错了。

梁霄的心里,早已没了她……

屋内传出几声徐若瑾的抗议嘤咛,梁霄的哄逗呵护,韩氏看向屋内的丫鬟神情,都没有什么异样,显然这是早已看习惯了,听习惯了,而不是梁霄在故意演戏。

韩氏的心里有了数,她只觉得稍后无论如何都应该找梁霄单独的谈一次!

而此时,徐若瑾正在屋中被梁霄逼着喝药,满脸苦涩,哪怕是又喝了蜂蜜甜水都无法把那股恶心的味道冲散!

“这个沐阮,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恨不起梁霄,也舍不得恨梁霄,徐若瑾很不讲理的把责任都赖在了沐阮的头上!

梁霄很是同意点点头,抚着她的后背,添油加醋的道:“是啊,也不知这医是怎么学的,不知道找几味味道好的药给你,却是找出这么多难喝的,唉,看来还是学艺不精啊。”

“嗯?”徐若瑾听出了异样,挑眉看他,“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那可是小师哥。”

梁霄嘴角抽搐,“一个小白脸而已,什么小师哥。”

徐若瑾紧紧鼻子四处闻,“好酸。”

“啪!”

“哎哟!”

徐若瑾屁股挨了一下打,便听梁霄道:“你再装一会儿病,二婶娘若说了什么,你都当做耳旁风,她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

第五百一十九章 最坏(第二十四更)

徐若瑾听梁霄这般说辞,眨了半晌眼睛。

可不等问,便见梁霄已经出去了……

没一句是真的?这话说的过分些吧?不过也难怪他心里生气,估计是在怪二婶娘没有早早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偏偏是从自己的口中得知,他怎能不气?

生气,更不想相信,因为梁家如今正面临着起复再即,若这个时候再传出圣上对梁家的忌惮,那反倒是不妙了,所以梁霄才让自己不信二婶娘的话吧

徐若瑾虽然想的很有道理,但仍旧是想歪了!

梁霄不让她听信,完全是因为那所谓的宫中隐秘,那已经成了他的心头梦魇!

梁霄离开内间,徐若瑾则立即洗漱更衣,装扮一番,然后再去床上装病。

因为现在这一身衣裳已经被那恶心人的药熏的太臭了,实在连她自己都忍不了了!

“若瑾怎么样了?”

韩氏看到梁霄,立即上前悉心的问。

“不好。”梁霄皱紧眉头,“二婶娘若无事的话,不如回吧。”

“回?”

韩氏愣住了,这个“回”字恐怕不单纯是让她先回小院去,而是在直接撵她离开!

离开中林县,回她的老家去!

韩氏倒吸一口凉气,壮了胆子道:“梁霄,我觉得有些事是你误会,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误会?”梁霄对此很是不屑,“真是误会吗?”他审度的目光如同刀刃,扫在韩氏的脸上,让她感觉是那般火辣辣的疼痛!

“是……是我一时糊涂了!”

韩氏明白梁霄想听什么,她也豁出去了,为了不与梁霄彻底的结怨,她不妨把楚嫣儿让自己做的事和盘托出,想必梁霄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去直问楚嫣儿,自己也有转圜的余地!

梁霄露出的不屑,让韩氏咬紧了嘴唇。

她知道梁霄是在鄙夷自己,可她又何必在乎?

自小到大,从父亲过世之后,她不知遭受过多少鄙夷,不屑,唾弃,厌恶的眼光,可她都要装成瞎子一般当作看不见,否则她便不能安安稳稳的生活!

梁霄顿了下,“就在这里说。”

“就这儿?”韩氏有些惊,四处看看,这里可有不少丫鬟在,如此说出来,合适吗?

梁霄没有再回答,又在椅子处径自坐下。

韩氏咬了咬牙,索性也豁出去了,朝着红莲一摆手,示意她出去,红杏为了避嫌,倒是带着红莲去了院子里,屋中只留下了方妈妈一人。

方妈妈没有走,因为一来她知晓真相,二来,她不仅仅代表着自己。

四爷让就在这里谈,就是为了要有另外几双耳朵听到此事,丫鬟们识趣的退下,她若也走,反倒是折了四爷的颜面。

更何况,方妈妈很不介意给韩氏几分难堪!

这才是关键……

韩氏见方妈妈没有离去之意,也知道这已经是梁霄的底线。

“这事儿其实是谁让我说的,你都心中清楚……”

韩氏的开场白,让梁霄当即打断,“婶娘高估我的智力了,我不知道!”

“是嫣儿!”

韩氏咬牙切齿,硬着头皮说出她的名字,“这回你清楚了吧?!”

“原来是澶州王世子妃。”梁霄面色平淡,“她为何让你说出那样一番话?”

韩氏当即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只让我找机会与若瑾私聊此事,其余的我一概不知道!”

梁霄看了韩氏半晌,韩氏哆嗦一下,强忍着没低头,就是让梁霄看到自己没有在撒谎。

“去澶州王世子身边做个跟班的,就那么有趣么?”梁霄直接道出这一句,韩氏震惊无比!

他,他怎么连楚嫣儿答应自己什么条件都知道了?

到底,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怕,我没有通天的本事能将耳朵竖的那么远,你从京都来中林县之时,你的大儿子已经去了京都,跟在澶州王世子身边了。”

韩氏长舒了一口气,她也的确是觉得自己太过异想天开,就算梁霄本事通天,却也不至于连自己与楚嫣儿的私话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之前只是寻思,不过就是传一句宫中多年之前的事而已,而且也的确因为这件事,才牵扯到大哥……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韩氏自当不知梁霄心底最气的是什么,她反倒与徐若瑾猜度的一样,以为梁霄是因为梁大将军的事而恼怒。

“我一个妇人,的确是看的不够长远,这事儿是我不对,可你也知道,你那两个弟弟实在没本事,哪怕是有一点能撑起一个家的能力,我也不至于东跑西颠,左右逢源,二婶娘我心里也苦得很啊!”

“可我也不说自己有多难,你若是怪,就只怪我一个人,这事儿我也没与你二叔父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若因为这件事让你对你叔父起了嫌隙,那他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梁霄,都是我的错,你还想问什么?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我就算再糊涂,却还知道我是梁家的媳妇儿,若不是我误以为那件事对梁家没什么瓜葛,我死也不会答应的!”

韩氏一口气把话全都说完,好似心里被抽空一样,当即脑子眩晕,只等着梁霄再开口了。

梁霄自当不会与她说出自己心里真正的忌讳,指尖轻敲了半晌桌案,才道:“若瑾已经醒了,稍后你去与她叙几句话,你也还忙着,就不要在这里陪到她身体痊愈了,京都那里,婶娘还是要再去一趟的。”

“不不,我不去了……”韩氏以为梁霄在故意挤兑,连连摆手。

“不。”梁霄看着她,“我让你带的话,你要亲自带到,稍后我会吩咐人为婶娘准备带给五叔祖父和二叔父的礼,晚上设宴,后日一早送行,我先去忙了。”

梁霄说着话,就此离去,韩氏只觉得脑子发晕,缓了半晌才感觉到能回一回神。

梁霄终归是没与自己撕破脸,这已经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她还让自己把那句话亲自带给楚嫣儿?

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琢磨着下一步的对策,韩氏已经调整好情绪,去了内间见徐若瑾。

见了徐若瑾的面儿,韩氏便东一句梁霄最好,西一句梁霄体贴,句句都是对梁霄的夸赞!

徐若瑾抿着嘴唇低头含笑,那个家伙说二婶娘的话都是假的,那自己听外人夸他,就是在讽他了?

说他好,其实是在说梁霄最坏!

对,他就是最坏!

第五百二十章 告辞(第二十五更)

韩氏并没有与徐若瑾说太久的话,便提了离去之事。

“……离家太久,我也着实的不放心,好在这一次来事情都没耽搁,回去也能向老太爷和老爷有个交代。”

冠冕堂皇的话,韩氏信口拈来,“真想与你多呆几日,只可惜……唉,不过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梁家不可能一直这样,我们那一房的人啊,就都指望着梁霄了!”

“二婶娘这是哪里的话,太抬举四爷了。”徐若瑾连忙往回缩,韩氏句句是真,若她真的厚颜答应下来,谁知五房的人会不会立即扑来?

这或许也是婆婆躲了出去的原因。

韩氏自嘲一笑,“就算我再怎么不识趣,这话也是不敢说的,这是我们老太爷的话,我不过是照搬传话罢了。”

徐若瑾微微一怔,讪笑几声转了话题,“只可惜二婶娘走的太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只能让他们搬上两坛酒给老太爷,愿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你这份心意啊,老太爷一定领了,我可是知道的,灵阁的酒是论盅卖,你这一下子送两坛,老太爷必是笑的合不拢嘴!”

韩氏笑的合不拢嘴。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如今“灵阁”的酒可是专供给熙云公主大婚,也是要送进宫的!

她本就想开口要一坛,哪怕是回去送人这也是拿得出手的啊!

没想到徐若瑾开口便是给了两坛,这份礼,韩氏的确是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却不知,徐若瑾向来大方,若不是之前怕韩氏狮子大开口,她最少也会拿上五坛酒……

如今两坛就能让韩氏如此兴高采烈,徐若瑾心里也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抬高几分“灵阁”的格调了?好歹也是即将要送入宫的酒啊!

又是寒暄几句,韩氏便带着红莲离开了。

徐若瑾看着韩氏的背影,想着她的出身和行事,心中说不出该如何评价于她。

有时,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或许都在一念之间,并非现实给予的迫不得已。

做出选择的,不还是她本人吗?

方妈妈在旁边沉了半晌才说话,“这次四爷是真的动怒了。”

徐若瑾并没有觉得意外,“的确是,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叹了口气,徐若瑾继续道:“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妈妈,您怎么评价公公那个人?”

这还是徐若瑾第一次与方妈妈谈起梁大将军这个人。

他时常在她耳边出现,但却没有见到过他本人,这种感觉很微妙,让徐若瑾的脑中只有一个幻影,却不真实。

方妈妈没想到徐若瑾会这么问,思忖下才道:“睿智,义气,有担当的大男人。”

“睿智……”徐若瑾喃喃道,“这般来说,二婶娘所言之事,公公应该早已猜到,而不会被隐瞒住,那公公会不会告诉给四爷呢?”

方妈妈虽不知徐若瑾说的是什么,但也能给予她肯定的答案,“一定会,家中三位爷,老爷其实是最看重四爷的。”

“哦?”徐若瑾很是诧异,因为梁夫人是最宠大房的,甚至已经偏颇到了极致,而公公会偏袒四爷?

方妈妈肯定的点头,“因为老爷时常批大爷的性格优柔寡断,不够狠戾,在军中很容易吃大亏。”

“那四爷也应该早知道的。”

徐若瑾听了方妈妈的话,又开始推断起来,“可四爷既然早知道,为何还会对二婶娘这么生气呢?”

这个事情让徐若瑾想不通透,“难道是因为那位嫣儿姑娘?”

方妈妈听徐若瑾提到楚嫣儿,不由追问了一句,“四奶奶这是在想什么呢?”

“是二婶娘与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让我感觉很不踏实,所以在想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若瑾讪讪一笑,“她虽然是梁霄的二婶娘,可还是嫣儿姑娘的表姨娘,所以难免让我猜到那里去。”

“二夫人说了什么?”方妈妈难得的追问不停,因为她听了这话,突然心中不踏实。

“二婶娘说,当年宫里……”

徐若瑾话到一半儿,门口响起春草的声音,“四爷回来了,请方妈妈您过去一趟。”

方妈妈点头应下,“这就过去。”看向徐若瑾,她则道:“或许是说要送二夫人的事,老奴去去就来。”

“您去吧,我再歇会儿,还是有些困乏。”徐若瑾揉了揉眉头,“休息好,我也把那三十七道酒方子办妥当了……”

“您先歇着。”

方妈妈说着话,脚步已经迈出了门。

虽不知梁霄找自己是何时,但方妈妈刚刚的话的确是搪塞,因为她心底有个直觉,这事或许与四奶奶有关。

梁霄正在隔壁的厢房中等着方妈妈。

没有丫鬟跟随,方妈妈进门,梁霄便示意她把门关上。

方妈妈关门折身回来,梁霄便道:“那位曹嬷嬷离开时,可给您留下了特殊的联系方式?”

梁霄劈头这般一问,让方妈妈愣住了,“留了,毕竟她是跟随三小姐的,联络起来并不困难。”

“那你立即传信给她,让她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莫要轻举妄动,忘了她自己是谁,忘了她的主子。”

梁霄的话,让方妈妈惊愕呆住,“可是……可是四奶奶的身份……”

“您定是听过四个字。”

梁霄没有直接挑明,“打草惊蛇。”

方妈妈立即点头,“您是说,有人会故意引出那件事?”

“八成的可能。”

梁霄给予这么高的肯定,方妈妈都惊住了,“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有些时候,纸包不住火,不见得是因为什么鬼就会把这一层纸撕破,但我不许,因为那不仅会烧到梁家,也会烧到她。”

梁霄的拳头攥的紧紧,“我如今有些后悔,放曹嬷嬷安稳的走了……”

方妈妈震惊的踉跄两步,感觉到事情极其严重。

四爷都已后悔没有把知晓真相的曹嬷嬷灭了口,可见这件事……

方妈妈双手合十,心里不听的念叨着“阿弥陀佛”,可越念心思越不能沉稳。

四奶奶那么娇弱可人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的有份好日子过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不服(第二十六更)

梁霄与方妈妈谈完,又吩咐了顺哥儿去“灵阁”搬酒,便回到了内间。

徐若瑾又已睡着,而且睡的很香。

梁霄轻手轻脚的过去,抚弄下她鬓角的发丝,她皱皱小鼻子,把头往被子里钻了钻,又继续睡。

梁霄本是一腔怒意,却被她这副调皮可爱的样子冲淡,为她揶了揶被角,他只坐在一旁静静的守着。

楚嫣儿……

若你真知道自己阴差阳错的牵扯出多年前的真相,你会觉得自己是赢还是输?

梁霄根本不信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不过是想引个话题出来,挑明圣上对梁家的忌惮,让澶州王府能趁机牟利罢了,只可惜,这件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真的戳中了真相!

而且正中自己最想呵护的女人……梁霄抚摸下徐若瑾的长发,“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永远!”

楚嫣儿此时正在与忠勇侯夫人在澶州王府叙话。

“嫣儿,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危险了?”忠勇侯夫人听了楚嫣儿说起她安排韩氏找徐若瑾私谈,心里着实一惊,“虽是王爷针对梁家,可你何必往那徐若瑾的身上下手?让王爷知道了你的私心,你这又是何必?”

忠勇侯夫人所指的危险,并不是惧怕梁家,惧怕梁霄,而是指楚嫣儿是在存心报复!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嫣儿心中还是有梁霄的。

这若是让澶州王和世子猜中,她哪有好果子吃?

终归是刚刚嫁来的,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动起嫉妒之心,岂不是玩火**?

楚嫣儿一副淡然的笑,分毫都不在意,“我怎么危险了?不过是挑起一句话而已,又能有多么大的风浪?更何况,王爷让我想出兵不血刃的阴招子来恶心恶心严家和岑国公府,予以警告,我这岂不是正合适?”

“这……这是王爷吩咐的?”忠勇侯夫人很是惊诧,她没想到自己女儿会得王爷亲自吩咐做事……

“王爷当初上奏,让徐若瑾的灵阁为熙云公主大婚制酒,就是第一步棋。”

楚嫣儿对忠勇侯夫人也是那般的冷漠,根本不似女儿对待母亲那般撒娇亲热,似在教导下人一般无情不屑“待徐若瑾真把酒送入宫中,送给熙云公主大婚,那时传出几句话,就说她徐若瑾或许十七年前的那件事有关,又能如何?”

“谁会在意她一个徐若瑾,只会让皇上想起当年梁大将军血洗‘若棱宫’一事,在梁家起复的势头上泼上一层冰,双方就算面上和善,心底岂能没有芥蒂?”

楚嫣儿语气极为狠辣,“那时,就算梁家胜战而归,又能如何?”

她口中的两个“又能如何”,好似在看被戏弄的蚂蚁般轻蔑,可最懂自己女儿的忠勇侯夫人心里却在哀叹,因为她知道,楚嫣儿的嫉妒之心,已经超越了理智,那是真容易出事的!

“你这又是何必呢!”

忠勇侯夫人一声无奈的劝慰,触动了楚嫣儿心底的那根神经,“我何必?这话任何人都说得,唯独母亲您说不得!”

“对,当初的确是我先违背了娃娃亲的婚事,嫁到澶州王府来,可那又岂是我的本意?”

楚嫣儿对侯夫人有几分怨怼,“就算我违约在先,他也早就知道,又何必专程来那一封退亲的信,故意的惹我伤心发火,难道,他不知我自幼对他的情意?”

“行,我嫁到澶州王府,他却比我先娶了亲,可我楚嫣儿不是那等庸脂俗粉,单靠一张脸皮赢得男人的宠爱,而他居然喜欢那么一个女人,我也对他不耻,而且,我要让他梁霄败的心服口服!”

楚嫣儿说至最后,已有些歇斯底里。

忠勇侯夫人明白,这话不仅仅是在说梁霄,更是在说澶州王世子。

世子是一喜好女色之辈,娶嫣儿入府之前,就已经有七八个通房妾室,而在新婚第三日,便舍离正妻,点了嫣儿身边的丫鬟……

可这门亲事,侯爷当初是不看好的,偏偏是澶州王亲自登门求亲,根本不容侯爷拒绝……

侯夫人看着她,面容苦涩的问道:“还是那句话,何必呢?就算他梁霄真的输了,你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这四个字,轮到楚嫣儿自己的身上,让她猛然怔住。

“我不管那时会如何,我只要现在痛快!”

楚嫣儿脸上涌起一股狠戾,“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哪怕……哪怕是他死!”

徐若瑾晚间醒来之时,又被梁霄捏着鼻子灌了一碗药入腹。

捧着一碗蜂蜜水汩汩灌着,徐若瑾一张小脸苦涩难咽,“我还不如明早再醒了,起码少喝一碗药啊!”

“来,擦擦嘴。”梁霄拿着帕子为她擦拭嘴角。

徐若瑾连忙一把抢过,自己动手,“你别来,总觉得你这一张冰冷的脸为我擦嘴,怪怪的……”

春草和红杏在一旁连连点头!

按说两位主子亲昵是好事,可她们早已喜欢了四爷的冰冷霸道,突然这般温柔体贴,完全不能适应和接受,这会儿已经起了两层鸡皮疙瘩了!

梁霄挑眉,眯着眼睛朝后一扫,春草和红杏立即二话不说,灰溜溜的就出了门,更是乖巧的顺手把门带上。

徐若瑾埋怨的轻拍他一巴掌,“干嘛,吓唬几个小丫头,出息!”

“和煦一些不习惯,冷脸子也不对,女人就是事儿多!”梁霄把药碗往旁边一放,徐若瑾撇撇小嘴,“男人还醋意大呢,凭什么光说女人?”

“怎么醋意大了?”梁霄把她抱在怀里,宠溺的摆弄着她的头发,随意问着。

“难道不是?”徐若瑾扭头看她,“是不是二婶娘提到了嫣儿姑娘,你才发那么大的火气?”

梁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听谁说的?”

“我猜的啊。”徐若瑾嘻嘻一笑,“不过这事儿不对啊,提到她,应该是我吃醋才对,可我没吃醋,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气?”

梁霄一个白眼翻上,大手狠狠的朝着她的屁股“啪啪啪”拍了几巴掌,“我的心里只有你,知道吗!只有你一个!”

“呃,哎哟,疼,知道了,知道了还不行嘛!”

徐若瑾苦涩自哀,也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可她个情感白痴的确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对,索性不问总行了吧?

方妈妈在门口回话,为二夫人送行的席面已经摆好,梁霄起身,带着徐若瑾一同去应个场面。

翌日清晨,便有中林县其他府邸的熟人前来送行告别,第三日一早,韩氏一行的马车彻底的驶离中林县的城门……

与此同时,京都来报,准“灵阁”三十七道药酒方子,更是准了梁霄对酒的报价。

徐若瑾看着梁霄宫中已批复的报价折子,笑的合不拢嘴,“发财了,这回是真的发财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回家(第二十七更)

徐若瑾捧着折子在床上盘腿儿哈哈大笑的模样,让梁霄忍俊不禁,也跟随笑了起来。

这个傻丫头,没想到还这么财迷!

看到梁霄眯起眼睛笑起来,徐若瑾瞪大眼睛盯着他,“你居然笑了!天啊,跟你这么久了,你居然会笑?”

“呃……”

“噗!”

春草和红杏其实也看到四爷笑灿的样子格外惊诧,可人家只是心里偷偷的惊讶,哪能像四奶奶这样说出来?

四奶奶可真是……

让爷的面子往哪儿搁了!

梁霄也被她这一句话也怔住,笑容收敛起来,“这么久,你才看到我笑一次,难道不该自责吗?”

“我为什么自责”徐若瑾纳闷不懂,目光仍在盯着他。

“做媳妇儿的不该哄自己男人开心吗?不怪你怪谁!”梁霄的歪理邪说功力更深一层,“咳咳,我出去了,事情已经办妥,后续的事情也要抓紧,我先去调配人手……”

径自找了借口,梁霄立即转身就走。

徐若瑾愣了下,突然道:“你笑起来更好看啊!”

踉跄一步,梁霄的速度如风一般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这人,真是,笑起来更帅,跑什么?”

徐若瑾很不自觉的埋怨一句,目光又转向折子上的银子数目,立即笑灿如花,“真的发财了!一百万两,这得是多少银子,多少银子啊!”

春草和红杏二人在旁边低头对视一眼。

四奶奶这心得有多大啊,调戏了自家爷不说,捧着银子笑不停,不过连四爷都能被调戏了?

这事儿着实引人逗乐,但绝对不敢说出去,否则就死定了!

徐若瑾笑够之后,便开始精打细算起来。

一百万两银子不过是预付,给的是材料银子,待事成之后,就看皇上的心情给赏了!

徐若瑾不指望这后续的一笔钱,但前面这一百万两她要实打实的用在刀刃上,绝对不能浪费一丝一毫!

三十七个方子,三百七十坛酒,看似容易,其实不易,因为这其中的酒曲,她必须亲自动手,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事情计划妥当,徐若瑾便立即吩咐备车出门去“灵阁”,如今韩氏也已离去,梁夫人不在府中,她反倒自由起来,没了牵绊做事更加快速一些!

到达“灵阁”,徐若瑾二话不说便直奔了制酒坊,沐阮本想问两句她的身体情况,却见她风风火火开始忙碌起来。

这女人,自虐狂吧?

不忙的时候反倒赖赖巴巴,有事忙碌好似吃多了麻籽儿,比谁精神头都足!可她的身体那么残破,怎么活下来的?

沐阮心里费解,径自的忙碌着药料,徐若瑾闷头进了制酒坊,十几名杂役,下人,伙计装扮的人聚拢四周,而暗中,还有十个人在默默的关注着那间只有徐若瑾一个人的屋子……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徐若瑾偶尔会打开门呼吸一炷香,再扎进屋内,继续熬制酒曲!

沐阮一批接一批的药料送入,有些是干料,有些是熬制好的药汁。

干料,他仔细辨认;

药汁,他不但亲手熬制,而且熬出之后,还会将药渣子辨认无误之后,才亲手送进去,在这过程当中,他绝不假借他人之手,哪怕是想去解决个人问题,都只有两个字:憋着!

这般折腾了一整日,直至天色暗沉,梁霄才忍不住担心,把徐若瑾从制药坊中拎了出来!

闻着她身上的那股腥酸的味道,梁霄满是心疼,本想陪她休歇一番,孰料徐若瑾又紧急的把马师傅等人喊过来,连带着刚刚为自己守院子的人一并找来,开会,掐时,盯守,快速的分配完毕,她便端起一大碗清水汩汩灌下!

“我的事情忙完了,十天之后,开始配酒,再过十日,调兑,调兑五日后,启程送入京都。”

徐若瑾把大致的计划说完,笑眯眯的看向梁霄,“银子……”

梁霄哭笑不得,刮了一下她的小鼻梁,“财迷!”

“我就是财迷,那又如何?”徐若瑾对此分毫不遮掩,“我就是一俗人!”

“哈哈哈哈哈。”沐阮在一旁捧着肚子笑不停,“这么无耻的话你都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我真是服了,没天理了!”

“哼!”

徐若瑾撇了撇嘴,“你有本事?你道德大义,你别拿银子啊!”

“我没有!”沐阮立即否定自己,“那种东西我怎么会有,我还想要银子娶媳妇儿呢!”

“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我在你这里做事,好歹要给点儿工钱吧?我就算出门去就诊,也能得上几两跑腿儿银子呢……”

沐阮也是想了很久,才发觉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徐若瑾不是抠门的人,当即点头,“给,还能亏了你不成……”

“那你想给多少?太少了,你不好意思拿出手的吧”沐阮心里在小小的算计着,他自幼孤苦,都靠着师父给的吃饱穿暖,银子可是一个很能给予他安全感的物件啊!

梁霄半晌才开口,“交代完了?快些回去休息,你还没喝沐阮开给你的药呢,今儿中午已经断了一顿了。”

沐阮一个激灵,当即脸色抽搐,马上大喊,“梁霄,你太没义气了!”

梁霄摊手无策,面无表情,“怎么?我只说该喝药了。”

徐若瑾当即面色一冷,想起了这件事,“小师哥,你的药为什么那么难喝?你故意给我添加什么了?你说啊,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就找师父去,让师父给我做主!”

徐若瑾厉声一吼,沐阮撒腿就跑,什么想要银子娶媳妇儿的事情一概抛掷脑后!

要命为重,谁知道这个女人发起疯来会干什么?

还是先跑了再说!

徐若瑾自当追不上他,叉腰站在那里冷哼,“等我下次看到你再算账!”

梁霄立即从后面攀上她的肩膀,轻拥着道:“走吧,回家。”

徐若瑾含羞的点头,随着他的步伐朝门外马车而去。

“这两口子心眼儿太多了,特别是那个梁霄,太阴了,太坏了,太损了!”

沐阮躲在角落中默默画圈,眼泪汪汪道:“师父,我也想回家啊……”

第五百二十三章 战起(第二十八更)

接下来的二十天,梁夫人仍旧没有回来。

得知韩氏离去,她心头的大石落地,便诚心拜佛,为边境之战祈福,为她的儿子祈福……

而这二十天,徐若瑾几乎日出离家,天黑归府,在“灵阁”中忙的热火朝天,如火如荼。

她似乎已经融入了“酿酒”的事情之中,每日都要亲自查看三次每一种酒的进度,随时随地的做出改变。

而空闲休歇的那么一小会儿,她还要与沐阮讨论关于“酒浴”的方子。

对这一门技术,沐阮也涌起了很大的兴趣,在与徐若瑾讨论期间,他惊愕的发现,这个女人的学习力实在太可怕了,可怕的让人觉得好似见了鬼!

他头一日说出的药方药理,她在第二天便能熟练掌握,而且举一反三,更说出各个药典中的详解!

这着实让沐阮的小心肝十分受伤!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明明头一天是不知道,第二天就能融会贯通?

不会是她故意在耍自己的吧

沐阮怀着如此的小心眼儿开始了对徐若瑾的试探,在接连的试了七八回之后,他终于不得不捂着胸口承认,这个女人就是个变态,变态,大变态!

但心中虽腹诽着徐若瑾,沐阮也被激起了学习的愤慨。

否则,徐若瑾每喊自己一声“小师哥”,他的脸上都火辣辣的滚烫,好似被羞辱一般,不能忍啊!

于是,两个人拼了一般的学习研究,得利的反而是梁霄。

因为徐若瑾做“酒浴”的初衷就是为了梁霄身上的伤。

所以每做出一种酒浴的方子,第一个试验者自然是梁霄,待梁霄试过,便有不同的人选成为试验品……

徐若瑾没有揭穿,而沐阮已经被刺激的不问世事,埋头苦干。

梁霄所做这一切是为了军中之人,徐若瑾心知肚明,她之所以没有挑明,是因为,在他的身边每多一个强者,他抵御危险的机会就多一分,那她闷头做就是了,还有什么多说的?

梁霄能体会到徐若瑾的这一份心,然而他并没有伤春悲秋的说些缠绵之语,而是开始狠心的练起在“灵阁”的这些所谓的试验品。

天色未亮便锤炼习武,厮打拼杀,筋疲力尽之后,直接扔入已经烧热的药酒之中沐浴,清醒过来,继续再战!

如此,天天如此,时时刻刻如此!

而且他们之间的拼杀丝毫不留手,若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对方的刀毫不留情的便刺在身上,鲜血伤痛并不是最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最不能忍的乃是被其他人的嘲讽鄙夷,只能立即起身,继续投入到非人般的锤炼中!

沐阮原本好奇,看吐了几次之后,接连骂着梁霄是个变态,连走了对面都要绕开,不愿靠近。

可看到徐若瑾与他那般亲昵温馨,沐阮终究有一天忍不住的好奇问起,“……你难道就不怕他?”

“我为什么要怕?”徐若瑾古怪的看着他。

沐阮立即道:“你看看他怎么对待那些人的?鞭打,刀抽,歇斯底里的怒骂,啧啧,太狠了,哪还是个人了!”

“你才不是人!”

徐若瑾立即驳回,“难道他没跟随着一起练吗?打不过,有什么资格反驳?”

沐阮软了一分,那个煞神倒是也跟随着一同练,原本都说他身上有伤,自己也为梁霄探过脉,他的确有伤,可只要手中持刀,他就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那股逆于天地的煞气好似在世间冻结,让人下意识便有畏惧之感。

变态,也是个变态,这两口子都是变态!

“可……可他下手那么狠,你就不怕?”沐阮仍不能完全理解,徐若瑾的大腿都比不上梁霄的手臂粗,她就不怕这个男人么?

“他又没对我狠,我为什么要怕”

徐若瑾撂下手中的物件,“若是他对所有人都好,对我不好,在我这里,他就是个畜生是个伪君子,可他哪怕对所有人都不好,只要对我徐若瑾一个人好,他也是个好人,是一大丈夫,是可依靠的大男人!”

“更何况,他对你不好吗?”徐若瑾扫量着沐阮,“你不会还记着上次提银子的事呢吧?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呢,出息呢?”

沐阮怔愣原地,怎么问了几句话而已,反而她骂上自己了?

这……这自己招谁惹谁了

不等沐阮再回驳,徐若瑾立即写完手中的药料,扔给他,“别在这里瞎八卦了,等你有一天真遇上喜欢的女人啊,你也就明白了,赶紧干活儿去,上午刚给了你一百两,别拿了银子不干活儿,快走!”

沐阮把纸张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折叠好后便灰溜溜的出了门。

真是无法与这个女人对话,不识好歹,还什么好人坏人的,她懂什么好人坏人?

可……好似她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遇上自己喜欢的女人?

呸!

这种事,有什么好想的,女人真烦!

沐阮想不明白,徐若瑾却已逐渐能够明白与梁霄的相处之道。

情这个字,亦或许不需要太多的语言,而在于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已经足够了。

又过了七八日,徐若瑾所有调兑的酒都已完成!

而就在装酒运往京都之时,也是夜微澜与梁芳茹大婚洞房之日。

而就在这时,七离边境之地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传入京都!

七离边军趁夜色之际突袭大魏边境,造成千人死亡,数千百姓重伤的惨状!

边境大军已重整反击,大战已起,而率军突袭的大将军便是梁家的长子梁辉!

这个消息传入宫中之时,梁霄也已接到同样战报!

“立即将酒送入京都,若有消息来传,一律告知已在路上!”

梁霄下令,徐若瑾立即想起梁夫人,“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母亲?”

梁夫人是最重视大房的,若这等消息不早通知,难免会让梁夫人心里不悦,更加深她与梁霄之间的嫌隙!

“派个人去吧。”梁霄软了一分,徐若瑾立即派人。

而此时此刻,梁夫人已经得了传讯,当即下令,“回府,马上回府!”

第五百二十四章 信件(第二十九章 )

徐若瑾与梁霄刚进家门不久,便听到丫鬟前来回禀,“夫人从凌空寺赶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徐若瑾惊愕之余,心里盘算,派人去传消息,最快也应该晚间才到,而婆婆此时已经归来,难道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还有什么人能比梁霄的消息更快?

徐若瑾对此不由产生疑惑,看向梁霄,就见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二人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去梁府门口相迎。

而此时,梁夫人正在二门处下了马车,看徐若瑾和梁霄都在,她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都随我去福雅苑,我有事要说。”梁夫人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徐若瑾看向跟随一旁的烟玉,烟玉故意慢了一拍,凑到徐若瑾的耳边道:“夫人接了封信……”

徐若瑾点点头算是明了,烟玉便急忙的跟上梁夫人的脚步。

梁霄并没有多问什么,牵着徐若瑾的小手往“福雅苑”行走……

进了“福雅苑”的正院,梁夫人没有说什么,只问了几句要送入京都的酒准备的怎么样了。

徐若瑾没想到梁夫人匆匆归来只问这件事?

“已经启程送入京都,接下来便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了。”

“行了,我累了,你们回吧。”

梁夫人虽问出那件事,但她很明显并不在意,只不过是随意问一下敷衍了事而已。

徐若瑾微皱眉头,看向了梁霄。

梁霄对此也有几分不明,“母亲,战起,大哥已率军突征七离国了。”

梁夫人豁然一僵,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她呆呆的看着梁霄,“已,已经战起这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刚刚得到消息。”

梁霄说完,徐若瑾忙补了一句,“刚刚四爷已经派人去凌空寺传消息,却没想到您已经回来了。”

梁夫人动了动嘴,没有说什么,“回吧,我要去为老大继续祈福,烧香。”

接连两句明摆着撵人,这事儿实在不对劲儿啊?

徐若瑾踌躇不定,看向梁霄。

梁霄原本还有话想与母亲说,而此时梁夫人已经不顾被砸碎的杯碗是否会扎了脚,浑浑噩噩的踩着便离开正堂,没有再理睬二人。

徐若瑾看着梁夫人离去的背影,纳闷道:“母亲怎么瞧着这样奇怪呢?”

梁霄的眉头蹙紧如锁,“咱们还是先回去。”

“好吧。”徐若瑾想到烟玉说起婆婆是接了一封信才速速赶回,可她明显是不知道边境已经战起,那这信能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又是什么人送来的呢?

徐若瑾踌躇不定,索性把事情告诉了梁霄。

梁霄轻撇嘴角,“陈家。”

“陈家?”徐若瑾对这个姓氏很陌生,梁霄又道:“大嫂的娘家。”

“原来如此。”

徐若瑾心中明了,既是大奶奶的娘家人来信,想必说的又是梁家长孙之事,也怪不得婆婆会是那么一副表情了。

梁霄已经心中涌起了火,徐若瑾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火上浇油的事情不够地道,她还是不做为妙。

梁夫人看到梁霄带着徐若瑾离去,她的心中已经气急了!

打开陈家老爷送来的质问的信,梁夫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心更是绞痛的伤!

因为陈家老爷的提问,梁夫人半句都回答不上来!

“姜家身边没有子瑜的下落,他到底在哪里?”

“孩子也不在陈家亲眷的府邸,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梁霄这些时日,一直都在中林县没有离开,更是出府便是灵阁,灵阁离开便是回到梁家,他难道都不去看孩子一眼?”

“亲家母,若是孩子有半分闪失,两家就此决裂,陈家绝对不容一个为己私欲不顾侄儿性命的废人得逞,若是再不给出子瑜下落,不要怪罪陈家不顾亲家颜面了……”

这一句接一句的话,扎的梁夫人心底火辣辣的疼。

她如何不想知道子瑜的下落?

可梁霄不肯说,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之前是因为涪陵王世子在,的确不能将子瑜弄回府中;

而后韩氏又在,自己离开梁家,也没办法让子瑜在那时露面。

可此时此刻,大战已起,若是再不把子瑜弄回身边来,亲家翻脸是其次,她长孙的安危才是最重啊!

而且梁霄居然都没有去探望过子瑜,还怎么能相信他?

难道,难道他真的是嫉妒老大,所以不想让老大能安安稳稳的留后吗?

梁夫人已经不打算再问梁霄了……他要用当初大儿媳妇给出的主意,逼梁霄就范了!

“去,把香槐给我找来。”

梁夫人抿了抿额鬓的发丝,“老四家的守孝,大战将起,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也出征离去了,就让老四把香槐收了房吧,这个丫头,我做主了!”

梁霄晚间并没有与徐若瑾在一起,将她送回“若霄轩”,梁霄便离去未归,晚间也没有偷偷摸摸再回来。

徐若瑾这一晚都没能睡的踏实,晚间接连醒了好几次,一摸身边空荡荡的,才又继续转身睡去。

噩梦不断,时时惊醒,早间醒来她便觉得精疲力尽,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让春草端了一盆冷水进来,她用冷水冰敷下眼睛,才感觉微微缓和了些,“这一晚上睡的很不踏实,直至现在眼睛还疼痛的厉害,再帮我换一盆水,要凉的,越凉越好。”

“天气已不暖了,您还要凉的?行吗?”春草有些担心。

徐若瑾晃晃脑袋,“行,稍后还要去给母亲请安的,我还是精神一些好。”

春草没了法子,只能端盆出去为徐若瑾换水。

红杏从外端了早饭进门,可她还未等想喊“四奶奶”用饭,便见到方妈妈和白芷一同从外进了门。

方妈妈的脸色很难看,白芷更像要哭一样,二人身后,还跟了一个丫头,那不是这些时日跟随夫人身边的香槐吗?

只是香槐已经是妇人装扮,更是身边配了一个小丫头跟着……

徐若瑾见屋中的气氛不对,便起身出了内间。

一眼见到香槐的圆髻盘发,而小丫头手中的托盘中端了一根发簪,她的心豁然一沉,脑子眩晕,如同被从山顶扔下去一般!

香槐看到徐若瑾露面看着自己,立即低眉顺眼的簇步上前跪了地上,举着托盘道:“婢妾给四奶奶请安,请四奶奶为婢妾插簪,婢妾……婢妾给四奶奶磕头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认了(第三十更)

香槐一个接一个的头磕下去,磕的铿铿作响,磕的额前已经殷红一片!

徐若瑾呆呆的看着她,终究缓回神来,喊了停。

香槐停下,便双手举起托盘,“婢妾求请四奶奶插簪……”

徐若瑾倒吸一口冷气,嘴角涌起了怒气,自嘲,“我若不给你插簪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就在这里磕晕过去了?”

香槐一怔,抿了抿嘴没吭声,只高高的举着托盘,哪怕手臂已坚持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你先起来吧。”徐若瑾摆了摆手,“先站了一边儿去让我缓缓,你也别在这里用小伎俩逼我,我知道若你磕晕过去亦或者脸上磕出了花,我定会被母亲责骂,可我哪怕是挨了责骂,也不喜欢这种被逼迫的感觉,你懂吗?”

最后一句话,徐若瑾夹杂了气,那股骤然冰冷的面色,连春草和红杏都惊了,香槐自当吓的立即起身。

“婢妾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徐若瑾嘴角露出嘲讽,“若没这个意思,我还没有给你插簪认了你的身份,你也没与四爷同房,他也没认了你的身份,你凭什么自称‘婢妾’?你是在唬我吗?”

“婢妾,不,婢,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香槐吓的有些眼圈发红,那副眼泪汪汪的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着她这一身殷红的衣裳,开了脸儿的装扮,嘴唇上的一抹红,徐若瑾只觉得头脑发晕,不想入眼,“你们先带她去厢房转转,我与方妈妈说几句。”

春草与红杏立即应下,香槐也知这时候不能再纠缠,只能跟随离去。

徐若瑾一抬头,见白芷还在,“你怎么还在?”

白芷一张小脸快哭了,“夫人,夫人不让奴婢离开您,让奴婢一直看着您认了香槐才许回去,四奶奶,奴婢,奴婢也不乐意……”

方妈妈立即过去拍拍她,“行了,你就站了一边儿听,这事儿有什么可瞒的?”

“奴婢什么都听不见,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白芷立即躲了一旁装隐形人,可她巴巴的眼神看向徐若瑾,其中透着同情和无奈。

徐若瑾咬了咬嘴唇,看向方妈妈,“怎么,怎么突然会这样?”她问的自是梁夫人的决策。

方妈妈摇了摇头,“一大早就派人把老奴喊了过去,然后便说战争已起,说不准四爷何时就会出征,倒不如现在争取多为梁家留几个后人,让老奴劝四奶奶多担待。”

说到此,方妈妈看向徐若瑾,“可老奴觉得夫人后续还有话要说,只是……只是如今她也不再信任老奴了,不会完完整整的告诉老奴,哪怕是老奴刨根儿问底,夫人也不肯多说半个字。”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婆婆这次是准备一意孤行了。

“我若是不认香槐,会怎么样?”徐若瑾问出这个问题时,连她自己都惊到了。

不认?自己认不认又能如何?关键在于梁霄。

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现实却无比残酷,她扪心自问,自己的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当初有一个凝香就够了,如今又塞来香槐,婆婆还真是怕自己的内心太坚强。

方妈妈对此不报什么太大的希望,“……还是看开一点儿,关键在四爷肯不肯容,这事儿……您还是不要做主为好。”

“那我就要给香槐插这根簪子?”徐若瑾看着那托盘中的一根银簪格外刺眼,她从来没觉得簪尖是那般的锋锐,让她无法正视!

“也可以四爷圆房之后再插簪。”

方妈妈这句话,如同撞钟,狠狠的敲在了徐若瑾的脑袋上!

“我认了!”

徐若瑾很快做出决定,“往后母亲不管送来多少丫鬟通房我都认!不就是插上一根簪子吗?不就是挪出一间小屋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都认了!”

她猛的扭头看向方妈妈,“我就不信了,母亲到底想如何折腾四爷,如何折腾这个家,她背后那个动不动便来信的人,到底是谁!”

“自当会是大奶奶那一房……”方妈妈给予的答案与梁霄一样,可她看着徐若瑾刚刚气势汹汹的说出那一堆话,担忧的道:“您真的全认了?”

“您觉得我在作假?”徐若瑾摇摇头,“既然无法扭转局面,那我又何必自找心伤,自找苦吃?不妨大大方方的把人认下,至于四爷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了!”

“但若是有人做的太过分,就别怪我心狠!”

徐若瑾这番说辞,让方妈妈微微放下了心。

又把香槐叫了进来,白芷拿来了蒲团,香槐跪地,高举着发簪,训话道:

“按说一大早的就让你拿了一根发簪来,反倒是委屈了你,可我的院子如今守孝之际,办不得喜,四爷又不在家中,没人操持,所以母亲只让你拿了一根赏赐的簪子来,就这么简简单单那的把你认下了,你不会怪罪母亲与我吧?”

香槐连忙摇头,“奴婢不回,奴婢对夫人和四奶奶感激不尽,奴婢哪敢怪罪二位主子……”

“好!”

徐若瑾打断了她,“簪子插上,自此以后,你便是‘若霄轩’的人了,做的好了,有赏,做的不好,自当会罚,之前你在‘福雅苑’,一切赏罚由母亲说了算,可这簪子插上,便由我来定了,你心中可知晓了?”

香槐一张脸通红无比,想到夫人的吩咐,她不免有些心虚,“奴婢,奴婢知道。”

“春草,再去拿一个荷包和二十两银子来。”徐若瑾吩咐着,红杏忍不住抹泪道:“四奶奶,您还真的……”

“不许胡乱插嘴!”

徐若瑾厉声呵斥,“这是梁家的家事,难道你要冠我一个不容人的七出大罪?”

“奴婢不敢!奴婢闭嘴!”红杏立即摆手退后。

春草匆匆拿来荷包银子,徐若瑾拿起簪子为香槐插上,又赏了她荷包银子,“我认了你,但能不能自称‘婢妾’,是由四爷说了算,就看你的造化了!”

香槐拿了荷包银子在内,又感觉到发簪沉沉,羞红了脸,她又为徐若瑾磕了一个头,“多谢四奶奶恩典,奴婢一定好好伺候您,一定好好伺候四爷!”

徐若瑾让春草去喊来顺哥儿,“告诉顺哥儿这件事,让他请四爷回吧……”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不要(第三十一更)

梁霄是又过了两天才回的家。

而这几日一早,徐若瑾去为梁夫人请安时,都会被问上几句。

只是徐若瑾并没有摆出不耐和烦躁之色,而是笑眯眯把问话顶了回去,“……这终归是为四爷选的人,四爷还没见了面呢,怎能就这样给香槐姑娘定了名分?那岂不是喧宾夺主了?”

梁夫人每每被这话噎住,都只能皱眉不屑的瞧瞧她,又问起“灵阁”的事情来。

徐若瑾也没有隐瞒,把对“灵阁”的其他安排都一一说出,更是询问了梁夫人之意:

“……三百七十坛酒已经全部送入京都,现在正在赶制第二批酒,这一批不止是三十七道方子,而是加上了之前的四十道方子,去掉宫中的那七种酒,一共是八十道,这一次我准备让临县和景延县的酒铺子一起大卖,而且再过些时日,恐怕也会有京都的人前来谈分铺子的事。”

“对分铺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梁夫人本对此事有意无意的随便一提,但徐若瑾说出这番话,梁夫人也不得不多追问几句。

“这件事我要问四爷,四爷说在何处开,灵阁就在何处建。”徐若瑾话中有话,梁夫人也听得明白,但对徐若瑾的话却并不苟同:

“什么事都问老四?他哪有空闲时间来管你的一个酒铺子!”

徐若瑾了然的点点头,“母亲说的也对,连回来迎个妾都没时间呢,何况我的酒铺子了,我倒是应该另外打算一下,再去问问姜夫人了。”

梁夫人被她噎的更是说不出话,“行了,你先回吧,再派人去找老四回来,屋里人,难道就这么空落着?成何体统!”

“人是母亲为他选的,您怎么不派人去?”徐若瑾撇撇嘴,“我身边没有人能用了,连顺哥儿都被您派出去忙碌,我总不能派个丫头四处去找他吧?”

徐若瑾这话说完,梁夫人脸色突变,“说一句你顶两句?行了,我自会再派人去找她,你忙碌完宫里的事,也不要再多管灵阁的事了,宫里虽夺情用你,但守孝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这时候不要大动干戈,以免引人参你,牵扯到梁家也是不妥的,懂了吗?”

“我尽力而为。”徐若瑾不阴不阳的顶了回去,梁夫人则端茶撵她离开。

徐若瑾出了门子,心里也没什么气不气的。

梁夫人拿“灵阁”的事来斥自己,其实发的还是针对梁霄的火。

自己不过是个受害者,出气筒罢了,那又何必还自己找气

早早的气死,还给了小妖精们机会了,想那么容易就占位子没门!

徐若瑾一边思忖一边走,倒是自己把自己嘀咕乐了。

梁霄也没想沾花惹草,如今的女人都是梁夫人送的,自己刚刚的念头也着实不妥……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针对女人的问题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对梁霄的占有欲?徐若瑾径自默认,那是自己的男人,怎能那么痛快就跟别人分享?

她还没好心到那种程度,除非她死了……

梁夫人的确又去派人找了梁霄。

而梁霄是在隔了一天的晚饭时间归来,梁夫人见到他肯露面,也特意让白芷去把徐若瑾找来,更是让她把香槐也一并带来。

桌席摆上,梁夫人的话说的冠冕堂皇,“七离国战起,你大哥那里若是胜战,自当皆大欢喜,只怕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能结束,否则皇上也不必重新启用咱们梁家,亦或许有一天,你也要去……所以我特意给你许了个丫头,争取早日能为梁家开花结果,留下一后,我也算了了心愿了。”

梁夫人话毕,香槐站在一旁脸色通红无比……

想要偷看梁霄几眼,却还不敢抬头,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样,让一旁的白芷和红杏嘴都快撇出了门外!

四爷又不是那等爱好美色的人,至于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惺惺作态么?让四奶奶的脸往哪儿放?

一个做妾的,而且是还没圆了房的就开始这样,往后还了得了?

两个人都不喜欢香槐,横挑鼻子竖挑眼,终归是看香槐哪里都不对!

徐若瑾只抿嘴一笑,没有做任何反应。

梁霄既然已经回来,那香槐的事情自由他来做主。

方妈妈当初便教过,女人是否能在婆家撑的起来腰,都要看男人是否疼自己。

而她不需要听梁夫人说什么,更不必介怀香槐是什么表情,她只需要等待梁霄的态度就足够了!

梁霄没有理会旁边女人们的小动作,径自倒了一杯酒,问着道:“许的哪个丫头?”

梁夫人朝香槐看一眼,却见梁霄根本没往那里看,指了指道:“还有哪个?前阵子在我身边伺候的香槐,那不就在旁边站着吗?”

看向香槐,梁夫人吩咐道:“还不来给四爷斟酒?”

“是!”

香槐立即福身应下,走过来便要端起酒壶。

梁霄猛一拍桌,“放下!”

香槐吓了一大跳,看向梁霄。

梁霄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打量她,从上到下,就这般的瞧着,那犀利的目光吓的香槐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梁夫人,又看向梁霄。

可看到梁霄那般凌冽的目光,她便心跳极快,随后开始发抖,连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梁夫人看到香槐这副模样,有些心急,“怕什么呢?这是你要伺候的人,你抖个什么?!”

“奴,奴婢给,给四爷,倒倒,倒酒。”

香槐说话牙齿打颤,已经完全不够连贯。

梁夫人见梁霄那副冰冷的气势,忍不住又道:“你这是干什么?别吓坏了香槐。”

“这人我不收。”梁霄收回目光转回头,只撂下这么一句。

梁夫人当即面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丫头哪里不好?你至于这么吓唬人家!”

梁霄手指轮敲着桌案,“说句话都磕磕巴巴,浑身发抖,这样的女人我没兴趣,更何况,在您身边伺候这么久了,我对她却没有半分印象,可谓长相也不合我的标准口味,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收她?”

第五百二十七章 要求(第三十二更)

梁霄的回答掷地有声,更是不容反驳……

梁夫人怔愣的看着他,又看了看香槐。

香槐被四爷这几句话说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去,刚刚的羞涩早已被吓没了,这会儿听到四爷对自己的评价,当即“哇”的一声惊嚎出来,朝着外面便跑!

梁夫人立即朝白芷吩咐,“快拦住她,别让她做了傻事!”

白芷虽不情愿,却也被吓的连忙朝外就跑。

梁霄毫不在意的自斟自饮,“如此不识好歹,我更没兴趣……”

徐若瑾听了他的话立即低下了头,因为她忍不住笑,真的忍不住笑!

这个家伙,反驳别人都要如此奇葩,至于当面说的这么直白吗?

若是有个男人当着自己的面儿如此评价,自己一定杀了他的心都有!

只可惜,这个可恨又可气的,是自己的男人,而他,对付的又是其他女人。

爽!

心里真的很爽!

“梁霄!”

梁夫人缓回神来,气的厉声呵斥,“你就是在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是不是在给我选女人?那为何是你看上的,而不是提前问过我?”梁霄的理由很充分,梁夫人皱眉道:

“那你说,什么样的女人合你的心?”

梁霄回答很简单,“长的好看的。”

“好看的姑娘多了,香槐的模样也很秀气,可你……”梁夫人对他的回答很不满。

梁霄瞄了一眼身旁的徐若瑾,“娶妻娶贤,若是纳妾,起码要比她更好看,否则我何必纳妾?”

徐若瑾瞪大眼睛,狠狠的白他一眼!

虽然这话说的实在,可听在心里真的很想咬他一口,太气人了!

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提了一口气说不出话!

她虽不喜徐若瑾,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丫头的确模样极佳,五官精致,肤如凝脂,如今成为梁家四奶奶,又成为‘灵阁’的主人,气质端庄,比拟其他府邸的少奶奶分毫不差,甚至更胜一筹。

梁霄要长的比她更好的,去哪里找?

丫鬟们当中能挑得出来,那就见了鬼了!

眼见梁夫人说不出话,梁霄又自斟一杯,一饮而尽,“边境战起,我事情很多,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今儿就到这里了,我要离开家几天,若没有要紧的事,就不要寻人再找我了!”

话毕,梁霄起身就走,临走还不忘拽起徐若瑾一起,甚至不容她与梁夫人说几句寒暄告辞的话。

梁夫人望着二人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不能自已!

方妈妈正与开口说些什么,白芷已经匆匆回来,禀道:“已经把香槐拉了回来,的确险些跳了井……”

被四爷当众那般嘲讽,也的确是让她没了脸。

可白芷却并不心疼,谁让她非要去给四爷做妾的?而且还当着四奶奶的面前,含羞装嫩,眼神都快飘飞了!

梁夫人紧紧的攥了拳,想要说话,却见方妈妈还在这里,怨怼的道:“看到我没如意,您应该为那丫头高兴了吧?”

“老奴不知道夫人想干什么,可有些事,亦或许不是您想的那样,不如沉一沉,多等等才更好。”方妈妈未等劝完,梁夫人立即驳道: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来劝我?”

方妈妈脸色一凝,微微福了身,“既然夫人用不到老奴侍奉,老奴便去‘若霄轩’了,夫人早些安歇。”

说完此句,方妈妈也转身离开,梁夫人早已被气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暇去思忖方妈妈的话到底中听不中听!

“去把香槐给我叫来,我有事吩咐!”

梁夫人紧紧的咬着牙,若是此事不成,那就只有在梁霄离去之时,从徐若瑾那里下手了。

“梁霄,你是真想气死你的娘吗?”

徐若瑾跟随着梁霄离开“福雅苑”,她便拖着梁霄,让他慢一点儿,“我的脚都快走的飞起来了,腿都要折了!”

梁霄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

徐若瑾知道,梁霄的心中有气,可有气也不至于拽着自己飞奔啊!

“你是真的要走?”徐若瑾忍不住问一句,“要离开很久吗?”

梁霄抬手抚摸着她的面颊,“我想给一批人试试酒浴,不会离开很久。”

徐若瑾斜目瞪他,“还想找个比我好看的做妾,好事儿还都让你占了呢!”

梁霄忍不住一笑,凑到她的耳边道:“我的心里,你最美……”

他呼出的气息轻吹在她的耳畔,痒的她浑身一个激灵,“就会胡说。”

他伸手揽住她,“等我回来,是不是就可以同房了?”

“想的美!”徐若瑾轻咬嘴唇,低头掩住脸上的羞涩,“起码要到过年的……”

“,记得这般清楚。”梁霄伸手捏了她浑圆的屁股一把,徐若瑾连忙拳头一通捶,“瞎胡闹什么?还有人瞧着呢!”

梁霄一副无事的模样,“看习惯就好了,我不怕。”

“讨厌!”

徐若瑾嘴上骂着,又继续问他:“那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你这里若出急事,会有人及时通知我的,放心。”梁霄见她仍有担心,凑她耳边轻声道:“若顺哥儿无法摆平,喊一声梁五,他自会露面的。”

徐若瑾了然的点点头,为他整理好衣襟,道:“那就走吧,还在这里呆着干嘛?”

“真走了?”梁霄反问,徐若瑾猛的推开他,“赶紧走,不许回头!”

梁霄捏起她的小手轻吻一口,洒脱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徐若瑾巴巴的望着他的身影消失眼前,半晌才吐出一句,“没良心的,你还真不回头看一眼啊……”

梁夫人此时正在单独与香槐在屋中谈。

“……四爷瞧不上你是正常的,若不是让你帮我把事情圆了,岂会轮得到你去给老四当妾?居然还一时想不开要跳井,你这岂不是火上浇油?”

梁夫人才不管香槐是否会伤心,一通训斥,也是撒了心里的那口怨气!

香槐的眼泪早已哭干,“奴婢都听夫人的,夫人让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绝对不敢再痴心妄想了!”

“你早就该有这份心思,女人这辈子,想得到的太多,也要看看自己是否有那么多的本事!”

梁夫人指着香槐便道:“你没有,所以你就要听我的!”

不等香槐再有应对,梁夫人则直接道:“明儿一早我会找你们四奶奶好生谈一谈,若是她答应了,你一定要把孩子给我看好,守好!”

香槐满口答应,连连点头,“奴婢一定尽心尽力,都请夫人放心。”

梁夫人抿了下额鬓的发丝,“一切,就都看明儿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逼迫(第三十三章)

徐若瑾翌日晚间得了梁夫人派人去传。

可当她踏入“福雅苑”时,就已经觉出气氛不太对。

怎么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那么复杂?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白芷似是想与自己说几句,可一旁的妈妈却把她挡在后面,不让她上前。

难道是婆婆又发了什么火?

但除了香槐的事,还能有什么?

徐若瑾迈步进了梁夫人的主屋,正看到香槐在为梁夫人斟茶,看到徐若瑾进门,微微一笑,撂下茶壶,走上来行礼问安,“四奶奶来了,为四奶奶请福了。”

盈盈弱弱,脸上扑了几许脂粉,更着一身淡色绣荷的袄裙,显然,这是一早特意打扮过的。

徐若瑾看在眼中,脸上并未露出异样端倪,笑着上前为梁夫人请了安,便准备以守孝为名,想要回去抄经了。

梁夫人瞧了她半晌,也知道徐若瑾的性子不同于其他女人,让香槐在她眼前乱晃也引不起她的反感,因为自己那个儿子已经明确的说了,不想要香槐……

摆了摆手,梁夫人开口道:“行了,屋里的都先出去吧,我与你们四奶奶有事谈,都去外面守着,别让人来打扰。”

“是。”

香槐应声退下,烟玉离去时,反倒多看了徐若瑾几眼。

徐若瑾看着众人离去,把门关上,往前走了几步,离梁夫人更近一些,“母亲有什么吩咐的?可是惦记四爷?他昨儿就走了,并没说什么时候回,也没告诉我去哪儿。”

梁夫人顿了下,板起脸来道:“不要跟我提他,他现在翅膀硬了,已经不顾我这个做母亲的想法了,我今儿让你来,是想问你个事。”

“母亲请说。”徐若瑾面色平淡轻松,心里却已提了起来。

开口便先斥骂了梁霄,这后续怎么可能说好事?

梁夫人也没耽搁,直接把话问了出来,“如今战事已起,我心里惦记着你大哥的孩子,我也不知梁霄是把他弄了哪里去,可好歹也该给我个下落才是啊。”

徐若瑾眉头一簇,当机立断,立即举手发誓,“这件事我可以对天保证,我真不知道他在何处。”

“并不是想逼问你是不是瞒了我,梁霄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还能不知他的性子?若是不说,那便是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梁夫人目光直视徐若瑾,“我是想问你,对这件事是否有什么办法?”

“办法?”徐若瑾紧咬下嘴唇,“母亲指的是?”

“我想让子瑜回到我身边,只要在我眼前,我能瞧见,能看见就行。”

梁夫人说出这话时,忍不住眼圈都发了红,眼泪汪汪,好似忍了多大的委屈。

徐若瑾知道,她心中是真的惦念长房长孙,可这事儿与自己说又有什么用?她能出什么主意?

“母亲真是问住我了,这件事还真是找寻不到什么办法,四爷现在不让吐露他的消息,应该也是怕危险……”

“放在我的身边,还能有什么危险?这里是再安全不过之地了!”

梁夫人看向徐若瑾的目光,也透露着一股怨怼和恨!

恨?

徐若瑾被这个感觉吓到!

因为自己刚刚的确是感觉到婆婆目光中闪过的那一抹戾色,吓的她心都跟随猛然一抖!

虽然现在婆婆又恢复如初,但那抹眼神已经记忆脑海,始终无法忘掉。

见徐若瑾不说话,梁夫人也没了那么好的耐心再与她周旋,抿了抿额鬓的发丝,她口中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需要你来帮衬一下了。”

“什么法子?”徐若瑾嘴上问着,心里豁然想到很久以前,方妈妈曾提醒过自己的那件事!

心中豁然一紧,婆婆不会……不会真想那么做吧?

让自己认下长房长孙,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等徐若瑾思忖完,梁夫人已经开了口,“就说他是你们四房的孩子,如何?”

徐若瑾脑中当即炸雷一般,惊的她头脑晕眩,视线都有几分模糊,好半晌才缓和回来!

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让方妈妈说中了……

当初方妈妈这般说,自己还并没在意,却没想到,这件事时隔这么久,终于还是发生了!

徐若瑾并没有马上就拒绝,缓和下才道:“母亲这个法子也不妥吧?就算我如今假装自己身怀有孕,他也要十个月以后才能入家门,可长房的侄子都已经一岁的年纪,即便我认了,外人也是能看出端倪的,岂不是很容易就露馅了?”

“不妥,实在不妥。”

徐若瑾委婉的拒绝,梁夫人很不在意,“没什么不妥的,我就是再糊涂,也不能说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吧?我也想好了,就说是去年你还未嫁来时,梁霄已经与丫鬟有个孩子了,但为了梁家的名声,一直没对外说……”

“这怎么行!”

徐若瑾当即震惊无比,虽然她已想到方妈妈曾说过的话,但梁夫人句句都与方妈妈所言那般贴合,徐若瑾的内心不由涌起天大的恐惧!

对,就是恐惧!

她没想到,梁夫人为了长房长孙,居然已经不顾及梁霄的名声了。

为了名声,所以隐藏起一个孩子,可如今公布出来,梁霄的名声不还是被泼了一层污水吗

是,梁霄的确是向来不在意这个东西,可又有什么人乐意被逼迫的扣上这样一顶帽子?

而且,而且还是婆婆要逼着自己认下的?

梁夫人似已猜到徐若瑾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冷了脸子道:“这有什么不行?”

“四爷不在,我做不得这么大的主。”徐若瑾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下来才能应对!

梁夫人眯着眼神看她,“就算是老四在,他也不会拒绝的,子瑜可是他大哥的亲生儿子,当初,梁辉可是亲手教他这个弟弟习武,读书,可谓是梁辉一手带大的,这时候为了他大哥的孩子,他付出一点又如何?”

“更何况,如今在战场拼杀的是梁辉,我总要给梁辉一个放心的交代!”

梁夫人看向徐若瑾,“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派人出去散布这个消息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圈禁(第三十四更)

已经派人去散布消息?!

徐若瑾震惊之余,更是十分生气!

说什么与自己商量,等着自己拿主意,这不明摆着就是逼迫吗?

即便自己说不同意又如何?

她已经派人去散布了消息,梁霄即便得知再往回赶,都已经来不及!

而自己呢?

踏出这个门槛儿,说自己根本没有答应,而是婆婆逼自己答应,又有几个人会信?

而且,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梁霄已有一位庶出的长子,今年一岁,谁还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委屈?

原本徐若瑾只觉得梁夫人是偏颇长房,惦记长孙,与梁霄吵上几句,说点儿重话也就算了!

现在!

她确是在算计着自己的儿子,这……这实在让徐若瑾无法接受,根本不能理解!

“我不同意,还请母亲立即把派出去的人喊回来,四爷也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徐若瑾的声音都带有几分颤抖,“更何况,更何况您就算这么说了,孩子还不在府中,若有人来看,您怎么应对?”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我不信,我已经把消息散出去,梁霄还不把孩子给我送回来。”

梁夫人对此十分笃定,看着徐若瑾,收敛了刚刚的硬气,语气反倒是和缓下来,“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可我能答应你,若是你肯帮我这个忙,往后我把梁家的事情都交由你来掌管,哪怕是梁霄纳妾,我也会为你挡上一挡。”

见徐若瑾仍不肯吭声,梁夫人软硬兼施,“你知道,我心里是一直都不喜欢你的,何况,你也的确配不上梁霄,但过了这么久,我也知道你是个没心思的丫头,心里也愿意接受了你,若是你肯点一点头,恶人都由我来当,哪怕是老四回来,我也会告诉他,是我逼着你答应的,不会让他心里怨你。”

梁夫人的话让徐若瑾心里涌起一抹冰冷乍寒。

当自己是傻子吗?

拿让自己管家,不给梁霄纳妾和接纳自己来做交易?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他可以算计自己的儿子,可自己绝对不会算计自己的男人!

否则,她徐若瑾成什么了?

把梁霄当成一件不值几两银钱的商品了?

那是一个人,是自己可以依靠的男人啊!

“我不答应。”

徐若瑾的回答,透着几抹冰冷的嘲讽,“纵使您瞧不上我,我还是梁霄之妻,我本来就不愿管家事,更何况,梁霄若想纳妾,那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可他若不想,谁去硬逼都不可能。”

“而且,我若是真的为了这么几件可笑的小事就出卖了您的儿子,您会觉得开心?”

徐若瑾摇了摇头,“纵使您往后更厌恶我,更不喜我,哪怕是现在就端出家法来打我个皮开肉绽,我也绝对不会答应您的要求!”

“你放肆!”

梁夫人猛一拍桌,怒斥吼道:“你觉得我真不敢拿家法伺候你,是不是?”

“都随您意。”徐若瑾梗起脖子看着她,“我又不是第一次挨板子,但我只求问心无愧,我更无法理解一位母亲要与儿媳做交易来算计自己的儿子,这真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以来,听见并遇见的最大的笑话!”

“子瑜记了他的名下,便是四房的长子,我让老大把免死令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他不肯让子瑜露面,不就是为了免死令!”

梁夫人的歇斯底里让徐若瑾冷笑的后退,“您居然会把自己儿子想成那等歹毒的人?可怕,简直可怕至极!”

“滚,你给我滚!”

梁夫人被徐若瑾的话刺中心底最深的那一层结,她仅存的一丝理智告知自己无法真对徐若瑾下狠手,可她却仍旧要坚持自己的做法,没有半分的退缩!

“把她给我看住了,三天之内,不许她离开‘若霄轩’的主屋半步,绝对不许!”

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他倒是真娶了一个一心一意的好媳妇儿,只可惜,你不肯珍惜我给你的机会,那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容你,除非,等我死的那一天!”

徐若瑾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

婆婆已经说出这等话,还有什么可反驳的?她心里气,气的是这个时代的长子,次子的差别如此之大,气的是梁霄一心一意为家,却反而被这般怀疑!

容不下自己又如何?从自己来到梁家的那一天,就没奢望过被她容得下,可自己依旧在这个环境里生活着,那就让时间去评判对错!

徐若瑾踏出正屋的门槛儿,立即有几个婆子和下人迎了过来。

脸上虽是一派无奈愧疚,甚至是幸灾乐祸的不屑,但徐若瑾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径自的朝着“若霄轩”而去!

她要想办法制止这件事,她绝不能这样坐视梁霄被顶上这样的黑锅!

梁夫人看着徐若瑾离去,气的额头生疼!

她没想到,这个徐若瑾居然是这么难缠的人物,非但自己没有看到她贪婪讨价还价的样子,还被她刺了几句!

她对梁霄就那么忠心?

梁夫人并不信,亦或许是自己给予的价码不够,但并没有从她眼中看出异样的神色?

不管了!

她不答应,也不能让她就此破坏了这件事,因为,她是真的派了人出去,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门外进来一个婆子,梁夫人才缓和了心思,顿了几下吩咐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老奴已经去找了,三天之内应该会有消息。”

“必须给我把孩子带回来!”梁夫人斩钉截铁,“而且让他和香槐一同进门,我的孙子怎能流落在外?家中的刁妇不容,我做祖母的必须站出来做这个主了!”

梁夫人一边思忖一边道:“那时,徐若瑾不管怎么不认这个孩子,都无济于事了,三天,我就再等三天!”

婆子领命悄悄退去,出门却没注意到有一个人影在屋角处蹲在那里,紧紧的捂着嘴,不敢露出丁点儿声音!

她蹲在这里许久许久,直至梁夫人屋中的主灯灭了,直至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退去了后罩房,她才撑起已经麻木僵硬的腿溜回了后厢房!

凝香在屋中呕吐不宁,看到恬九进门,忍不住埋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的药呢?”

“药?还药什么药了!”恬九眼睛瞪的硕大,压低声音,却尖锐刺耳,“你的美梦已经破灭了,四爷,四爷在外已经有一个长子了!你肚子里的即便生出来,也不是长子,难怪四爷根本不在意你,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第五百三十章 完了(第三十五更)

恬九并没有听到梁夫人与徐若瑾的争吵,只听到梁夫人与婆子的两句对话。

“孙子不能流落在外”,“刁妇不容”,“徐若瑾”,隐隐约约的几个字,几个词,已经表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四爷在外已经有了长子,而夫人之所以与四奶奶争吵,就是为了四爷的庶长子能不能回梁家的事!

恬九本是去向梁夫人回禀凝香的药已经用完了,要再按照方子请两副回来熬,等到了前院,正看到婆子进去向夫人回话,她索性就在旁边等一等。

可这一等,却听到了惊炸的消息!

恬九惊呆之余,心里已经翻来覆去的想了个通透!

她本来伺候凝香,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而后与凝香相处,便得了凝香很多许诺,譬如若生下的是庶长子,夫人定会给凝香一个名分,那她岂不就成了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总比现在过的好!

而且,孩子生下,四爷纵使不喜欢凝香,也会看看孩子。

若是靠近了四爷,自己的姿色也不差……

恬九一直在做着青天白日梦,可孰料夫人的那几句吩咐,让她所有的美梦就此破碎!

原本凝香肚子里的孩子就不见得那么康健,若再不是长子,谁还会在意她是死是活?

若凝香都没好日子过,她一个最末等的丫鬟,又能落得什么好?

要银子没有,要前途没有,即便是被许了人,也是最破的人家!

恬九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生气,所以进门便斥凝香“完蛋了”,可这三个字,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的?

凝香被恬九的话彻底的惊住了,僵了好半晌,她不停的摇头,完全不愿相信,“不可能,不可能的,四爷怎么可能在外还有一个儿子,他不是那么随便的男人,怎么可能已经有了儿子!”

“我亲耳听到夫人说的,还能有错吗?”

恬九对自己的判断格外笃定,“四爷即便不是随便的男人,可他终归还是个男人,你见过哪位爷像他一样,身边只有四奶奶一个女人的?”

“他之所以不亲近你,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不听话,没喝了那碗药?否则也不会这般对待你的,你还是清醒清醒吧!”

“你再给我说一遍,夫人是怎么说的?你确定你都听清楚了”

恬九对她的追问很不耐烦:“我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你就别做什么白日梦了,三天之内,那个孩子就被接回府了,那时你就彻底的信了!”

凝香的心底一沉,好似一把利剑狠狠的扎在她的心坎儿上!

难道,她为四爷生长子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

难道,四爷不理睬自己,就是因为他已经有了长子

自己根本不是故意想骗他的,还不是因为想为他生个孩子!

本想着自己为四爷生下长子,四爷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宽待自己,哪怕是与自己笑一下,自己也知足了!

可是现在?!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即将要进入梁家的那个所谓的庶长子破灭!

只要再过一个月,自己的美梦就能实现,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天降炸雷,美梦破灭?

不!

她不能忍!

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一进门就见梁夫人派来的人将院门守住,更有两个跟到了主屋门口。

显然,这已经是打算把徐若瑾彻底的圈禁在内,更是不容外面的人随意与她联络了!

方妈妈想要进门,一个婆子立即拦了过来,“姐姐,别怨我们,您若进去了,就也不能出来了,这是夫人的吩咐,否则我们可不仅仅是要吃板子的。”

方妈妈蹙紧眉头,“是所有人都这样吗?”

婆子点点头,“这是夫人吩咐的。”

“别与我说什么夫人吩咐的,这是梁家的四奶奶,又不是什么囚犯,夫人闹了脾气,让你们守着归守着,不让出院子也就罢了,如今连屋门都不让出?简直就是胡闹!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身份!”

“我这就进去,出来时我倒要看看谁来拦我!”

方妈妈第一次如此狠戾的训斥他人,“这话你可以直接告诉夫人是我说的,若是夫人不同意,我来替四奶奶挨板子!”

方妈妈说着话就进了屋中,“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上。

婆子被劈头盖脸斥骂一通,朝向旁边“呸”了一口,又直起腰板来扫量着院子。

她可是在大奶奶院子里伺候过的,四奶奶如何比得了?

也就是方妈妈在夫人面前有点儿分量,才敢如此对待自己,换作他人,还翻了天了!

只是方妈妈这个老婆子居然如此向着四奶奶

哼,这个仇,总有一日要找补回来!

方妈妈进了屋,正看到春草要为徐若瑾去打一盆凉水。

“这么凉,别寒着自己!”方妈妈无奈的叹气,她都已经气的发抖,更何况是四奶奶?

徐若瑾的面色平静,嘴角挤出一丝笑,“我想清醒清醒,您就容我胡闹这一次。”

春草看向了方妈妈,方妈妈也不得不点头,春草才不情愿的出了门。

徐若瑾走到方妈妈身边,靠了她的身上,“我没想到母亲真会那么做,想到您之前对我的提醒,我真是大意了,这就是所谓的不听老人言吧?”

“精明了一辈子,大度了一辈子,却偏偏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方妈妈也有几分不解,“也是大爷正式开战,大奶奶和陈家人在一旁嘀嘀咕咕,让她心思乱了!”

“心思再乱,也不该让四爷来顶这件事的黑锅。”徐若瑾对此事没有半分包容的心思。

她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还需要找什么理由来开脱吗?

“你有办法?”方妈妈悄声问,又朝着门外守着的婆子方向看了一眼,其实,她并没有报太多的期望,“可惜四爷又走了,等他回来,恐怕已经阻止不了了!”

春草从外端来了凉水,徐若瑾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冰凉的水净了面。

那冰凉的感觉,能冲淡心底的愤懑,冲淡对偏颇不公的愤慨,但却无法冲去对梁夫人的怨怼和淡淡的恨意!

她能怨恨自己,自己就不能怨恨她吗?

让春草离去,屋中只留下了方妈妈。

徐若瑾在屋中悄声喊了一声,“梁五!”

第五百三十一章 反击(第三十六更)

徐若瑾声音清脆,两个字说出之后,方妈妈立即一惊,闭紧双唇转身四处寻觅那个人影。

屋中静谧无音,落针可闻,似乎连呼吸之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徐若瑾并没有怀疑他会不会出现,因为这是梁霄临走时提过的,所以这个“梁五”一定会出现!

计时香的香灰燃烧一半儿,掉落在香炉之中。

方妈妈时不时看看徐若瑾,时不时看看空荡的屋子,心里涌起一股无奈之感。

纵使四爷已经派了人守着四奶奶,可院子外小厮围着,屋门口婆子守着,又怎能进得来??

夫人这一次做的太过分了,过分到方妈妈心底都已经涌起不好的预感。

一滴水也能引起千层浪,这若是闹到了宫里,四奶奶的身份被暴露出来,那可是闯了大祸了!

方妈妈知道这或许是自己心虚,因为自己是知道四奶奶的生母到底是什么人的。

可敏感和谨慎总比不在意更好,被纸包住的火苗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窜起泱泱大火,让人还未涌起扑灭的意识就被火势吞噬。

方妈妈已经开始盘算,是否要去找夫人谈一谈。

若实在不行,说出四奶奶的真实身世?总比夫人在那里疯狂的玩火**要强百倍!

方妈妈心里正想着,一个黑衣人影突然从天而降。

只是一道闪影,便落在徐若瑾和方妈妈的面前。

“请吩咐。”

三个字,声音沙哑,却透着无比的忠诚和敬重。

方妈妈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徐若瑾反倒是长舒了一口气,破郁而笑,“你来的真好!”

梁五的长相很奇特。

奇特的是让人看上一眼,却记不住他的五官长相,好似一转身,就会忘掉他的全部。

实在是普通的太普通,反而让徐若瑾觉得奇特。

“属下一直都在。”梁五的声音充满自信,徐若瑾看着他顿了下才道:“如果你一直都在,你应该知道母亲派人出去传四爷有私生子的事吧?”

对于“私生”二字,徐若瑾的心底抽痛一下,虽然面子上不在意,可她就是这样一个身份,所以她对梁夫人的做法绝不能苟同!

梁五没有否认,“知道。”

“拦住他们,绝对不能让四爷的名声受损!”徐若瑾的态度坚定,梁五道:“让人闭嘴只有一个办法。”

徐若瑾立即抬手,她明白梁五话中之意,“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只要结果。”

让人闭嘴的唯一办法就是死,徐若瑾又则能不知?

可此时她做不成慈悲圣母,为了梁霄,她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哪怕是当恶人!

那又何妨

梁五诧异的看了徐若瑾几眼,痛快的道:“属下明白,这就去。”

“等等!”

徐若瑾又喊住了他,梁五心中了然的顿住,女人,还是女人,即便刚刚果断犀利,也总有后悔的时候!

哪怕是四爷的女人,也还是个女人罢了,不会有什么稀奇之处。

徐若瑾走到内间的床边,从床格中拿出了一个小纸包。

纸包里是一堆碎碎的粉末,她犹豫一下,快步出来给了梁五,“先用这个,不行再下狠手。”

梁五看着手中这么一点点东西,脸上满是奇怪,“有用?”

“你试试?”徐若瑾的三个字吐的格外狠戾。

梁五立即拱手致歉,“属下不该怀疑,属下告退!”

“何时给我个消息?”徐若瑾追问,她要等,一直等。

“明天晚上之前。”

六个字撂下,梁五又瞬间没了踪影,消失在房间之内。

方妈妈一直都在震惊发愣,梁五消失,她又在屋中各处看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发现能随意进出之地。

这!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出去的?

徐若瑾看到方妈妈的样子,无奈道:“我第一次见到梁霄,他就是这么神出鬼没的,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属下,我丁点儿都不稀奇!”

方妈妈拍拍胸口缓了半晌,看着她道:“也就是您跟了四爷,换做其他人……唉。”

“没有那么多如果,现在我是梁霄之妻,我就要维护自己男人的名誉,无论对手是谁。”

徐若瑾看向方妈妈,“妈妈,知道您护着我,但这件事,您不能再偏颇母亲,这梁家里,总该有人也为四爷着想!”

“这话还用四奶奶说么?”

方妈妈看着她,嘴角倒是挂了一丝笑,“四奶奶之所以让我瞧见这些人的存在,不就是在告诉老奴,梁家并不是夫人一手操控,还在四爷的掌控之内么?即便老奴偏颇夫人也无用,因为这个院子中,或许不知这一双藏在暗中的眼睛……”

“毁了四爷,老奴也就别想要这条老命了!”

方妈妈这话一出,徐若瑾则心生愧疚,搂着方妈妈的手臂道:“我才没有那么多心眼儿呢,是您想多了!”

“多也好,少也好,总比没有心更好!”方妈妈反过手来拍拍她,“苦了你了!”

这四个字的涵义,比徐若瑾的理解更深刻。

她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完全知晓自己身世的人就在身边,更不知道方妈妈如今已身不由己,一颗心只能向着她。

她从心底依赖于方妈妈,因为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教她如何做女人的老师。

迷茫中得到引导,让她产生了莫名的依赖。

她期望能依赖一辈子,所以无赖的把方妈妈捆在身边,她知道方妈妈会明白自己的私心,即便被怪罪,她也已经这么做了,只等将来用行动去化解她心底的那一丝小隔阂。

她徐若瑾做得到,绝对做得到!

方妈妈是个聪明人,看到四奶奶脸上划过的那一丝愧疚,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可是就连她都已经迷沌了。

虽然伺候了夫人那么多年,陪伴了那么多年,但夫人的蜕变已经让她觉得陌生,而四奶奶的亲昵和小小的自私反而让她感觉舒服。

人生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没有对错,只有喜恶;

没有好赖,只有选择。

而这一次,方妈妈是真的选择站在与夫人对立的一面。

因为,夫人或许真的错了,而且错的太离谱了!

梁夫人这一宿并没能睡的踏实。

睡梦之中,她突然梦见了梁大将军。

那一张狠戾的脸只冷冷的看着她,盯着她,目光中除了责备就是怨恨。

恨?

为何会恨自己?

自己可是为了梁家的长孙,当初他在之时,不也很想有一个长孙吗?

那为何还会恨呢

第五百三十二章 笼子(第三十七更)

清晨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

晨光映照大地,炊烟升起,几声叫早的鸡鸣喊醒睡梦中的人,梁夫人呆呆的坐在床上,朝窗外望着。

昨夜的梦实在可怕。

可怕到她不敢闭眼,不敢睡去。

她害怕再看到那么恐怖的目光,特别是自己男人的目光!

外间有了几声响动,梁夫人立即朝外喊,“谁在外面?”

脚步声一顿,门口立即露出了烟玉的脸,“夫人醒了?奴婢为您去打水洗漱?”

“不急,先去问问,若霄轩那里怎么样了!”梁夫人的急迫让烟玉一怔,再仔细看梁夫人的脸,着实吓的心跟着一抖!

怎么脸色那般晦暗难看?夫人这是怎么了?

见烟玉望着自己发呆,梁夫人没了好耐性,语气格外重:“看什么?我还没死呢,去看看徐若瑾怎么样了,马上回来告诉我,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烟玉听了,立即朝外小跑,可她的心里仍在诧异,怎么只是一晚上的功夫,夫人变化这么大?

她可是在守夜的,晚上若是出了什么事理应是知道的啊,可怎么……

顾不得多想,烟玉则立即到门口派人去找一直守着“若霄轩”的人来回话。

徐若瑾此时也早已经醒了。

春草端来早饭,那一张绷紧的小脸时不时偷偷瞄四奶奶几眼。

徐若瑾看在眼里并没有问,反而一派淡然。

有什么可问的?

红杏和杨桃都被拦了外面不许进来,整个院子只留了方妈妈和春草两个人陪着自己,伺候自己。

虽然还是“若霄轩”,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笼子。

但笼子能关得住人,却关不住人心。

春草跟随徐若瑾很久,已经明白四奶奶的性子。

越是淡定,越是她心中怒气最盛之时。

四爷怎么在这个时候离开?亦或许,夫人就是挑在四爷离开时才会这般对待四奶奶吧?

梁夫人见春草欲言又止,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安慰什么。

徐若瑾径自在那里吃早饭,身旁放了一本沐阮留下的诊脉医经。

她在用心的看,仔细的看,书可以使人冷静,理智,可以让人淡化情绪,不被情绪控制和操控。

门外有淡淡的脚步声,正是梁夫人派来守着的婆子向徐若瑾请安。

“老奴来给四奶奶请安,四奶奶这一晚睡的可好?有什么吩咐老奴做的?”

“吩咐什么你都照办?”徐若瑾半挑眉毛瞧她。

婆子一怔,立即道:“四奶奶您也知道,有些事老奴力不从心,何必为难老奴呢”

“心胸狭隘,我说什么了?你就觉得是为难?”

徐若瑾撂下面前的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我虽时常把这句话当作度世的座右铭,可我发现,其实这句话并不适合所有人。”

婆子愣愣的看着,翕了半晌的嘴却不知能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用得到你的,去向母亲回话吧,我只在屋中安安静静的看书,也只想安安静静的看书,你也不用来请安了。”

徐若瑾的淡漠噎的婆子说不出话,可她又的确是得了夫人的消息,才找个借口来给四奶奶请安,探过之后再去给夫人回话。

可被戳穿的感觉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好在大奶奶下手够早,否则四奶奶成了气候,她再回来,这梁家就不是大奶奶能掌控得住的了!

婆子没再说什么,直接退了出去。

徐若瑾听着门“吱呀”一声关上,便又将目光投注在书的条条行行之上。

微脉,极细不断;

伏脉,真气不行症痞结;

弱脉,沉细软绵,轻寻无板重采知,元气耗损……

梁霄的病,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治的!

梁夫人此时听了婆子的回话,心思也渐渐的缓和下来。

“夫人,四奶奶性子冷的吓人,情绪看不出喜怒,反倒是让人有些害怕,用不用再找几个人盯着?把方妈妈换出来?”

婆子眼神鬼祟,向梁夫人提了个建议。

梁夫人瞄了她一眼,“换做是你的话,情绪很好,能喜笑颜开?”

“没,夫人息怒,老奴也不过是随意一说,老奴愚笨,不敢再多嘴了!”

婆子立即跪地磕头赔个不是。

但梁夫人的确是对让方妈妈回到身边动心了。

可是……方妈妈真的回来?岂不是又要与自己争吵一通?亦或许还会逼着自己把事儿搅和了。

“暂缓几天,等孩子进了门,再让方妈妈回来,我离不开她,真的离不开……”

这一日,梁家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寻常的非比寻常。

下人们做份内的活计,厨娘们仍旧是煎炒烹炸那几道菜,梁夫人看了一眼凝香便又把她打发回去,而徐若瑾这一日都在精心的研究脉相和病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本就不是一窍不通,沐阮的讲解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徐若瑾的学习能力连梁霄都赞叹不已,而愤怒激发了她心底的斗意。

斗意转化在书本之上,她反倒是把之前一直没能弄明白的几个问题,全都研究明白了,晚饭之时,还忍不住多用了一碗饭。

春草吓的半晌,还以为四奶奶出了什么问题,待见她的确是化解了脸上那股冷戾,才不由得拍拍胸口放下了心。

方妈妈从天黑之后,便让春草早早的回了后罩房,她一个人不停的去窗口张望。

徐若瑾知道方妈妈是在等候梁五。

她的心里也很急,但却没有露在脸上。

“要不要您再唤一句?看看他在不在?”方妈妈在一更之时,实在忍不住心底的焦虑,催促着。

徐若瑾顿了下,点点头,“梁五。”

杳无音讯,没有丁点儿的回声……

“梁五?”

二更之时,又是一声呼唤,仍旧没有回音。

三更夜半,徐若瑾和方妈妈的脸上不免都现出焦躁神色。

梁五昨日说今晚会给予回复,可直到现在还没有回音,可见这件事或许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可别出什么意外啊!

徐若瑾默默祈祷。

而此时此刻,梁夫人欣喜若狂。

看着婆子偷偷带来的一个一岁的孩子,她捏起小孩子的下巴左右瞧看,“虽然还是不那么可心,但事情紧急,也就是他了,先顶替我的子瑜,就是他!”

第五百三十三章 惊愕(第三十八更)

“四奶奶,要不然您也别等了,先睡吧。”

方妈妈脸色绷紧,嘴上却安慰着徐若瑾,“说不准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您先歇,老奴等着,若有了消息,立即喊您起身。”

徐若瑾摇摇头,“怎么可能睡的着呢?”

“可您也不能一直这么熬着吧?若是他今晚真的回不来呢?”

方妈妈拽起徐若瑾的手,“别为了一时的赌气耽误大事,真的熬坏了身子,后续的事怎能抵挡的住?四爷不在家,您就是这院子里的主心骨。”

徐若瑾顿了下,无奈的叹口气,“您说的对,我也知道不该让情绪控制自己,若真的熬病了,母亲就更有给四爷身边添人的说辞了。”

“但我觉得梁五很快就会传来消息,我不是赌气。”徐若瑾看向方妈妈,“就再让我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吗?”

方妈妈对此虽不报什么希望,但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尽管她不认为梁五今天还会回来,但她不想熄灭四奶奶心头最后一丝期望的火苗,那实在太残忍。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徐若瑾在不断的自我催眠,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

而这一晚,梁夫人也没能睡的安稳。

她将婆子带来的孩子就放在自己的屋中,但孩子晚间哭闹不停,奶娘与婆子忙碌照料,却不管怎样都无法阻止传出屋子的哭声,吓的心惊胆颤。

梁夫人被打扰的睡不了觉,脸色自当不妙。

只是想到今晚消息应该传出了吧?明日一早,便可以正式告诉外人,梁霄的庶长子已经接回府中,逼着他把老大的孩子换回来!

若是换回来的话,她宁肯让子瑜寄养在梁霄这一房,不做长房长子,他也不会再琢磨着与老大争什么了吧?

之前,梁家人对先皇赏赐的那一块免死令分毫不在意,鼎盛之时,孩子们怎么可能有事?梁夫人对此并不在意。

而如今?

梁家破败,这件事不得不再重视起来。

连自己都这么想,何况是梁霄了?

那是一条人命!

梁夫人扪心自问,若是梁辉与梁霄两个人同样涉险,她期望梁辉活下来的心或许更浓一些。

何况,何况梁霄被老爷教的雷厉风行,狠戾果断,自己从未考虑过他会遇上什么难解之事,但梁辉却不是!

她怎能不偏袒梁辉?

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啊!

她这般做,又不是逼着梁霄舍命去死,而是为了让他交出子瑜而已!

他纵使记恨自己,怨怼自己这个娘也认了,他若是真没有私心的话,为何连子瑜的下落都不肯说?

若不是老大媳妇儿提到“免死令”,自己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所以她才不得不慎重起来……

不管了,一切都已经安排下去,她只想等待一个结果了!

孩童的哭声,不仅仅是引动梁夫人思绪飞散,另外一个人也在痛苦中煎熬着。

这个人便是凝香。

自从听了恬九的话,她便已六神无主,惊慌的不得了!

恬九觉得她已慌了神,便想带她出去走走。

可这一走,却是听到有孩童的哭闹声从夫人的屋中传了出来,凝香当时便傻在原地,尖叫一声疯狂的跑回屋内,坐在床上便开始发呆!

一动不动,好像傻了一般。

恬九吓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凝香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死了似的。

“你别这么愣着啊,你倒是说一句话,你哪怕是骂我两句我也心甘情愿了,你别这么傻呆呆的,你想害死我啊!”

恬九被惊的语无伦次,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才对,该说什么才对,她只期望凝香能够应答一声,不会就这样一口气的噎死过去!

否则,她可就是犯了大错,不被夫人派人打死都是烧高香了!

凝香仍旧没有动……

“我这也是抽什么疯,为什么非要带你出去走,我可告诉你,你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也保不住了!”

“你现在怀的虽然不是长子,可也是四爷的孩子,若是你真的再把孩子弄没了,别说什么荣华富贵,就是想活着都不容易的!”

“你听到我说的没有?你倒是说句话啊!”

恬九歇斯底里,已经快疯了。

凝香目光闪动了下,嘴唇微翕,“对,你说的对。”

声如蚊吟,好歹是开了口。

恬九愣住一下,随后惊喜万分,捂着胸口道:“你终于说话了,天啊,你终于说话了!”

凝香分毫不搭理她的话茬,径自的自言自语,“我怀着四爷的孩子,我生的,一定是四爷的孩子!”

徐若瑾等了一整夜。

梁五还是没有出现。

天空泛起了清冷的白色,映照屋内,刺的人微有些睁不开眼。

春草已经从外进来,看到四奶奶一脸苍白,双眼血红,着实吓了一大跳。

不等春草开口,徐若瑾则吩咐道:“去给我打一盆凉水来,记得,要凉的。”

春草紧咬嘴唇,想到四奶奶的这个特殊的喜好,都是在面临困境之时才会出现。

凉水虽冷,却比不得人心更冷。

徐若瑾已经想好,她要去见梁夫人一次。

知己知彼,哪怕是挨骂,她也能知道梁夫人心底所想,也是在为梁五去争取更多的时间。

若是梁霄能回来,就更好了……

方妈妈无奈的摇了摇头,出门去为徐若瑾准备早饭。

春草端了一盆凉水进来,冰冷的温度袭面,她的心却越发的笃定,坚韧。

她绝不会有半丝退缩。

否则,她就不是徐若瑾了!

更换好衣裳,徐若瑾正打算出门。

可刚刚迈出内间一步,她便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顿住脚步,她又退了回来,“梁五?”

“四爷已得知消息,尽快赶回,四奶奶尽量稳,不要轻举妄动,消息没能止住,您的药……唉!”

一声叹气之后,再没有了丁点儿声响。

徐若瑾又等了片刻,也没能等到梁五再说话。

是自己的药耽误事了?

徐若瑾心中一抖,但却转回了神。

因为梁霄要回来了,这件事,他能回来是再好不过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母子(第三十九更)

“梁五,你还在吗?”

徐若瑾缓回神来,也不急着去见梁夫人,回了内间关起门来开始四处寻觅梁五的影子。

“你是不是受伤了?”

“伤的重不重?”

“我这里有药……”

徐若瑾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半晌,竖起耳朵也没等到半分回音。

想必是已经离开了吧?徐若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

自己给的药是能让人昏睡过去的,倒不是什么毒,只是不想让梁五痛下杀手,没了那么多条人命而已……

看来是自己一时的心软惹了大事了!

徐若瑾坐在那里自责,方妈妈见她一脸愧疚无比,走过来道:“四奶奶也别太往心里去,或许不是您想的那样?”

“是我大意了!”

徐若瑾痛快的认了自己的错,“从本心讲,我不希望有很多人因为这么一件事丧失性命,因为那是一条命;可从情分上来讲,我对不起梁霄,我疼惜那些想要伤害他性命的人,反而让他失败,名誉受损,所有的错都在于我!”

徐若瑾看向方妈妈,“伤的是他,我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可以为自己洗脱,我就是错了!”

方妈妈对此说不出半句,四奶奶最大的优点便是遇事最先找寻自己身上的错处和不足,这或许连她都做不到。

“四爷会有办法的,既然让您安心的等,那您就听他的吧,最难做的便是一个‘等’字,您还是得让心绪踏实下来。”

想到了夫人,方妈妈苦涩摇头,“夫人之所以开始糊涂,就是因为她等不起,更是耐不住性子了……”

“我等的住,因为我信梁霄。”

徐若瑾留下这一句话,便站起身整理下衣襟,去了书桌前继续看书,研究起探脉之学。

方妈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若是夫人有四奶奶这般冷静,理智,梁家哪还会有这么多的乱子?

梁夫人此时正在听派出去的人前来回禀:

“……派出去传消息的只回来了两个人,其余的都联系不上了!”

“联系不上?”

梁夫人有些惊,“怎么会联系不上?是不是走的太远了?”

下人摇头,“音讯全无。”

“连人也找不到了?”梁夫人眼睛更是瞪大,心里突然慌的厉害!

下人继续摇头,“找不到!”

梁夫人嘴唇哆嗦一下,举起的手都跟随颤抖,“继续,继续找,对了,那两个回来的,给我叫进来,快!”

下人立即离去,两个归来的人进门便立即跪了地上,不等磕头请安,便听梁夫人迫不及待的问道:“消息传出去了?”

“奴才传了茶楼里……”

“奴才本来定的是传给菜贩子的,可没等……没等走多远就被盯上了,奴才,奴才没敢说,就,就回来了!”

小厮说着话,已经快要哭出来,练练磕头,“奴才没完成您的吩咐,奴才有罪!”

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你确定是有人跟着你?”

小厮连连点头,恨不能把头磕了地上,“奴才若说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夫人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

到底是谁会跟着自己派出去的人呢?严家人也走了,涪陵王府的人也不在,连韩氏都已经离开了几天,怎么还会有人盯着梁家呢?

是陈家人?

应该不会,老大媳妇儿更期望自己这么做,更是早就给自己出了这个主意,按说不会再让陈家人跟着自己派出去的人了。

会不会是梁霄?

梁夫人想到自己的儿子,忽然心中一紧!

若真的是他,自己岂不是也在他的看管之内?他根本就没想过把子瑜带回来,若是老大有什么闪失,免死令更是在他手中掌控住了!

梁夫人惊过之后,越想越觉得恐惧害怕,越想心中越发的悲凉!

当初老大媳妇儿与自己提起,自己还不愿这般去思忖梁霄,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可若眼前都乃事实,她还有什么不信的?

梁霄!

梁霄你怎么能……

梁夫人的心口一痛,眼前发黑,一瞬间便晕倒过去!

下人们瞧见,吓了好大一跳,立即上前扶住,烟玉马上大喊,“快去请大夫,大夫,不,去请四奶奶,快!”

徐若瑾听到梁夫人突然晕倒的消息,也着实的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来不多过多思忖,徐若瑾则立即带着春草和方妈妈一同赶了过去,更是让人去“灵阁”把沐阮也请来。

掐人中,号脉,灌药,徐若瑾折腾了一通,沐阮也已经赶到。

梁夫人已经微微睁眼,醒了过来,见徐若瑾在这里,她则立即瞪大双眼,刚想开口斥上两句,却被方妈妈摁住,“夫人晕倒刚刚醒来,身子还是虚的,还是先请大夫诊脉,不要多说话了。”

这话无非也是告诉梁夫人,此时有外人在场……

梁夫人把心底的怨怼暂时压下,由着沐阮为自己诊了脉。

诊脉过后,沐阮则看向徐若瑾,“出去说?”

徐若瑾点了点头,两个人则离开了内间。

梁夫人瞧着徐若瑾离开的背影,压低声音咬牙道:“让她来干什么?谁喊她来的?”

烟玉立即凑上前,“是奴婢,奴婢瞧您晕倒了,心急。”

梁夫人余光睹见她,没有再多说话,特别是看到方妈妈眼眸中的距离,梁夫人不由咬了嘴唇,“你就是在怨我,可那是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若你知道了……”

“我只知道四爷不会对不起梁家!”方妈妈的语气笃定,“您就不想想,或许是您想错了?”

梁夫人立即否认,“不,我不会错!”

方妈妈道:“对错又能如何?他是您的儿子,您是他的娘。”

“子瑜也是我的孙子啊!”梁夫人哀声苦叹,更是流下了眼泪,“我怎能忍,怎能忍那么一个刚刚一岁的孩子,被老四,被老四当作把柄……”

“我没想到,原来在母亲的心中,我是这样的不堪。”

一声阴沉的冷语道出,梁夫人与方妈妈皆是吓了一跳,转过头,正看到梁霄在内间的门口站定望向这里。

他的身上是迸溅的泥水,脸上更有灰尘沾染。

梁夫人猛的坐起了身子,看他道:“你只要把子瑜带回来,那免死令我就给你,给你还不行吗?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在哪里?”

第五百三十五章 信任(第四十更)

梁夫人此话问出,让在外间与沐阮谈事的徐若瑾也吓了一跳!

梁霄赶进门便是一阵风,还未等她过去说句话,就听到了婆婆的这般怒斥怒吼。

他……他魁梧的身躯虽然仍旧站立那里,可徐若瑾却能从背影看出他散发的怒意和深深的失望!

把丫鬟们都打发了下去,沐阮也知现在多说什么都无用,只快速的给了方子便离开,一切都等过后再说。

屋内只留下了方妈妈,徐若瑾,梁霄以及正在床上怒视自己儿子的梁夫人。

我必须要知道子瑜到底在哪里!”

梁夫人拿出了一封信,“姜家那里没有,陈家周围也不知子瑜下落,而你这些时日都在中林县没有离开,你难道就不担心子瑜的安危”

“梁霄,你到底想让我担心到什么时候?”

梁夫人将手中信件扔落在地,上面清晰的几个字写着:亲家母亲启的字样。

徐若瑾恍然了解,这封信估计是大奶奶的娘家人送来的……

怪不得婆婆会突然从凌空寺回来,而且在梁霄离去时,逼着自己答应那个荒唐的交易!

梁夫人并不是接到了梁霄派人去传的消息,而是接到了这封信,情急之余突然回来!

“连我的行踪都了解的这般透彻,我倒是小瞧陈家了!”梁霄的讽刺已添怒意,徐若瑾也不由皱了眉。

难不成这些时日,还有人在盯着梁霄和自己?而且还是亲眷,而不是死敌,这种感觉让人说不出的恶心和烦躁,比遇上对手更加难忍!

“你别管什么陈家不陈家,你只说,你有多久没见过子瑜了?嗯?”

梁夫人的质问,让梁霄压抑怒气,“很久。”

“你……”

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沉了很久,一一数着梁霄的错,“之前我问子瑜的下落,你不肯说,告诉我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而那时涪陵王府的人也在,我忍了,我让了!”

“芳茹出嫁离去,你二婶娘又来了,我也忍了,没有在那个时候追问,而是去凌空寺烧香祈福,由着你们二人在府中忙碌熙云公主下嫁的酒,我就是在给你时间。”

“可是!”

梁夫人捶着自己的心口,“可是我却接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你让我怎能不痛心?”

“不告诉我他在何处,你却也不去探望!”

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他,“就在府中为你女人的酒铺子忙碌着,是不是在你心中,没有了我这个母亲,也没有了家,只有她和她的酒铺,啊?!”

徐若瑾当即心惊,怎么这事儿反倒绕了自己身上?

她这是躺着也挨飞刀啊!

上前一步,徐若瑾解释着:“母亲,送入京都和宫中的酒实在不敢随意的摆弄,四爷也派了人守着,以免有人趁机下毒做些什么手脚,并不是……”

“你闭嘴!”

梁夫人根本不肯听徐若瑾的解释,她已经歇斯底里,已经疯狂,“这些借口,都抵不了他根本不去探望子瑜,你也休要在这个时候还强词夺理!”

徐若瑾被打断,而且披上强词夺理的帽子,颇有不能容忍。

她还想继续说,却见方妈妈使了眼色,更是上前拽了她的衣袖,不容她再开口。

这个时候母子之间的争执,已经不容她再掺和进去,否则只会越演越烈,而且错儿都会怪在徐若瑾的身上。

徐若瑾也明白方妈妈之意,叹了口气,又退后两步站了回去。

梁夫人看向梁霄,“你怎么不开口?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了理,所以你说不出来什么了?”

“梁霄,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让你大哥能留后?你就是想占那个免死令,对不对?”

“你的确有伤在身,可你好歹是个叔父,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免死令,就……就至你的侄儿生死于不顾啊!”

梁夫人这几句狠话,让梁霄顿时皱眉,“依您这句话的意思,是根本不肯信,我即便不去探望子瑜,也能保证他安安稳稳了?”

“我……可你应该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梁夫人没有直接回答,但态度已经很伤人心。

“我只问是不是?!”

梁霄的怒气已有忍不住的架势,“你宁肯信陈家的传信,却也不肯信自己的儿子?呵,我虽知道陈家人在我身边盯着,可我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为了这个,无耻!”

“你只要告诉我,这件事我算一笔揭过!”

梁夫人步步逼问,却已不顾梁霄的怒气只差一刻便要喷发!

“我知道父亲的下落,也知道子瑜的下落。”

梁霄看向梁夫人,“你想知道哪一个?我只给您一个选择。”

“你……你居然敢如此胁迫我?”

梁夫人瞪圆了双眼,“梁霄,老大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居然要这样对待他的孩子?也要这样对待你的娘啊!”

“您选吧。”梁霄竖起三根手指,“我只数三下,一。”

“你放肆!”梁夫人大怒。

“二!”梁霄竖起第二根手指!

“我不选!”

“三!”

“子瑜!”

梁夫人喊出长孙的名字时,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梁霄的脸上布满失望,萧瑟,无助,那种发自内心的失落好似无助的幼鸟,让人望去着实心疼无比!

“梁霄……”徐若瑾轻声一唤,梁霄抬手止住她,只看向梁夫人,“子瑜此时与父亲在一起,难道还不够安全吗?”

“我没想到,原来我在您的心中是这么卑鄙无耻,贪婪,阴损,您的怀疑,是我出生至今最大的耻辱!即然如此,您何必还认我这个儿子?”

梁霄留下此句,转身离去,那副决绝的模样,让徐若瑾猛一跺脚,怨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立即追了出去!

梁夫人僵了片刻,才缓回神来,“梁霄,梁霄我没有……”

方妈妈的声音无比清冷,“夫人,您的心里,除却小主子外,已经连老爷都不在了?四爷真的是被伤透了!您是一位母亲,可四爷,也是一位需要母亲疼爱的儿子啊!”

第五百三十六章 决裂

徐若瑾追着梁霄出门,梁霄脚步极快,她一溜儿小跑,追的呼哧带喘,却并没有停下!

他能感觉到她在身后,可他不想停,却又舍不得她在后面如此追赶。

脚步略缓,他压低声音道:“回去,别跟着我。”

“你去哪儿?”徐若瑾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边跑一边问。

梁霄知道她执拗的性子,不肯听话,只能道:“我还有事没处理完。”

“你还回来吧?”徐若瑾问出这话时,连她自己都心惊肉跳。

虽然她知道或许这话更让梁霄心中疼痛,可她却很想知道他的去处,知道他的打算!

“边境胜败没有消息之前,我不会再入梁府的门。”

梁霄说出这句话时,身子不由一抖,“家里的事,都靠你了。”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徐若瑾虽已感觉到梁霄不会回来,可听他这般说出口,心中还是一怔,一疼。

梁霄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正看到一张纤弱的身子在身后站立,凉风吹拂着她的裙摆,似让她已站立不稳。

特别是那双眼眸中的期盼和不舍,让梁霄忍不住心中一疼。

快步的走回来,他蹲下双手托起她在怀中,直接奔向马厩,带她一同上马离去……

簌簌的凉风袭来,冻的徐若瑾有些瑟瑟发抖。

梁霄用披风将她裹在怀中搂紧,她双手拥着她的腰,贴在他的胸膛之上。

亦或许,自己的冷都比不得他心中的冷。

徐若瑾能够感受得到,梁夫人今日的那几句话是彻底的伤透了梁霄的心。

她的双手拥进一些,不管怎样,不是还有自己呢吗

梁霄纵马疾驰,直接奔出城外。

而此时此刻,梁夫人听着外人前来回禀“四爷带着四奶奶离去”,她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更是有些忐忑,“带着丫头走的?是能回来的吧?”

她此时的期望与刚刚的歇斯底里;

狠戾逼迫与如今的哀伤慈母完全判若两人。

方妈妈在一旁看在眼中,分毫没有遮掩的苦笑,“刚刚那般狂躁,如今眼泪汪汪,您这又是何必?”

梁夫人哽噎不语,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咽了回去,终归半晌才道:“我也没想到,他,他居然是把子瑜送去了老爷那里,我还以为他是为了免死令,随意的把子瑜扔去何处就不管了,我,我真没想到……”

“好在您没问出老爷如今都是军中奴役,是不是小少爷也不够安全。”

方妈妈反讽了一句,让梁夫人心有怨怼,却也没法埋怨,“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老爷虽被责贬为军中奴役,可此地的军领乃是姜家的人,哪能让老爷吃到苦头。”

说到这里,梁夫人的脸上火辣辣的烫,想到刚刚梁霄让自己做出的选择,却下意识的先提了“子瑜”的名字……

难道自己是着了魔了?

真的着了魔了?可老爷好歹是一代军功大将,而子瑜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梁夫人不敢把心底的话说出口,她知道,一旦自己说出,连方妈妈都不会附和自己,因为想到刚刚的事情,的确是自己做的过分了。

“梁霄知道我是一时气话,不会往心里去的吧?”梁夫人在自我安慰着,方妈妈摇摇头,“不是老奴心狠,您还是别抱这种期望了。”

“可……”梁夫人咬着嘴唇,方妈妈看她道:“可什么?只是大奶奶一封信而已,您居然把四爷怀疑成心怀叵测这事儿莫说四爷了,就是老奴都觉得可笑至极!”

“我,可他之前没有说。”梁夫人也觉得自己现在无论再说什么都是狡辩,脑中回想起历次与梁霄曾有过的争执,甚至还曾动手打了他……

这一次,他还质问自己,何必还要他这个儿子?

他……他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吧?

梁夫人正在慌乱中自我找寻迷茫的出口,而这一会儿,突听院子里传来几声犀利的惨叫!

“啊,救命啊,杀人啦,快来啊,杀人了,杀人了!”

方妈妈吓了一个激灵,快步的走到门口,正看到院子里的人慌乱无比,全都看着厢房那里颤抖着,不敢乱动!

“怎么回事?”

方妈妈的心里也有一股压抑的火气,“大嚷大叫的,怎么就杀人了?谁喊的?站出来!”

“方妈妈,真的是出事了!”白芷在一旁匆忙跑了过来,“凝香,凝香差点儿掐死那个孩子和香槐!”

“孩子?什么孩子?”方妈妈没缓回神,白芷跺脚道:“四爷,四爷在外面的那个啊!”

心头一震,方妈妈只觉得心底的气全都冲了脑子,“现在呢?谁在那里?过去看看!”

“烟玉,烟玉在!”白芷一边说一边浑浑噩噩的跟着,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方妈妈立即撵她,“还不去告诉夫人!”

“哦,对,夫人!”白芷得了吩咐立刻转身就往主屋跑。

方妈妈快步迈进厢房,正看到凝香捂着肚子坐了地上,一旁的婆子瘫倒在地,脖子上红红的一圈,脸上满是惊骇恐惧的泪,而那个刚刚抱回来的孩子,倒在床上奄奄一息,也不知是否还有气。

“大夫,快去找大夫,另外去找四奶奶快回来!”

恬九被婆子们捆了跪在地上,瞧见方妈妈进来,跪在地上蹭到方妈妈面前,哭嚷道:“方妈妈,不是奴婢做的,真的不是奴婢做的,您放过奴婢,都是凝香,都是她,她听说这是四爷的长子,所以就下了狠手,妈妈您明察啊!”

方妈妈冷着脸子扫她一眼,看向被摁在地上的凝香,问道:“你对这个孩子下杀手?”

“对!”凝香咬牙切齿,捂着自己的肚子,“我怀的才是四爷的长子,他一个从外面进来的野种,凭什么是四爷的长子,凭什么!”

凝香的歇斯底里和癫狂,让方妈妈惊愕呆住。

寻常一个温婉惹人怜悯的丫头,突然变得这般可怕?

这……这都是怎么了

不等方妈妈再做出反应,只听外面响起一阵犀利的脚步声,梁夫人匆匆露面,看到眼前破遭的场景,再看床上那奄奄一息的孩子,她眼前又是一晕!

如若……如若这真的是子瑜,岂不……岂不是自己害死了他

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第五百三十七章 情痴

“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下这么狠的手!”

梁夫人捂着自己的额头,更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一些,“我对你不薄,你居然有这等狼子野心,我就不该留着你,就不该留着你!”

“你留着奴婢,还不是想给四爷生个长子?你在意的是奴婢肚子里的孩子,你根本就不是在意奴婢本身!”

凝香感觉到肚子有些疼痛,紧紧的抱住,脸色苍白起来,她看向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呲牙大笑,“现在好了,现在奴婢肚子里的才是四爷的长子了,哈哈哈哈,我就是要给四爷生长子,就是要给他生孩子!”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贱人!”

梁夫人气火攻心,冲过去抡起手臂便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当初梁霄和徐若瑾都不同意留下凝香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她执意要留,而且还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本以为凝香不过是个不声不语的丫鬟,性子也说得过去,自己是能掌控得住的,却没想到,自己居然放了一把如此锋利的刀在身旁!

这种感觉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让梁夫人本是高傲自傲的心被九尺寒冰冻住,让她无法忍受!

心中越想越气,梁夫人抽完了一巴掌,又抡起了手臂准备继续抽下去!

可她的手刚一抬起,就听到凝香“嗷”的一声惊叫!

凝香的裙底流出了鲜红的血色,如同溪流汩汩而出,将青石砖地涂抹一层刺眼的红!

凝香觉得腹痛万分,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惊声尖叫,“我的孩子,孩子,这是四爷的孩子,来人啊,快救我啊,这可是四爷的孩子,四爷的长子啊!”

屋中人都被这一幕吓的有些慌乱,梁夫人也惊住,那只抬起还未落下的手臂也僵在那里,一直都没有放下!

凝香猛的看向她,周身满是恨意的叫嚷,“都是你,都是你把我的孩子弄死了,我,我跟你拼了!”

说话间,凝香也不顾自己的腹痛,突然的站起身狠狠掐住梁夫人的脖子,与她一起摔倒在地!

“救,救命……”梁夫人的双手拼命撕扯,却怎么都撕扯不开凝香的手。

方妈妈,婆子,烟玉,白芷齐齐过来拽她,而凝香却越掐越狠,恨不能马上就看到梁夫人死!

腹痛万分,凝香终究没有了力气,被烟玉一把拉开,梁夫人呛咳不止,哑着声音粗喘,指着凝香道:“打,给我打,我不说停,谁都不许停!”

梁夫人的指令让众人看向了方妈妈!

就这么打死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

“都看什么难道看着我死吗给我打!”

梁夫人分毫不顾,已是歇斯底里的崩溃,婆子们不敢耽搁,立即跑去抄起棍子,狠狠的打在凝香的身上!

而此时,徐若瑾正在匆忙的赶回来!

梁霄带着徐若瑾离开,但梁五并没有离开梁家,见到凝香要去厢房掐死那个所谓的“长子”,他就已经传了急讯给四爷。

梁霄得知此讯,调转马头又将徐若瑾送回梁府。

而他,则没有进那扇门。

那扇他不想踏入的大门!

徐若瑾心急家事,却又对他念念不舍,因为她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事想做。

梁霄看着她,“我今晚必须离开。”

“会偷着来找我吗?”

徐若瑾刻意说的调皮一些,梁霄顿下,“传递边境急报,我后天会回醉茗楼一趟。”

徐若瑾点了点头,瞧见远处已有马车赶来,想必是请来的大夫。

“家事交给你了。”梁霄揽住她的头猛的深吻,徐若瑾踮起了脚……

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梁霄不舍的松开了她,驾马离去,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徐若瑾深吸了一口气,拎起裙角用最快的速度跑进了府内,直奔“福雅苑”而去!

板子落下的声音仍在继续着。

徐若瑾赶到“福雅苑”时,正看到凝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挨打!

“住手,快住手!”

她立即拦住婆子们,不许再落板子!

婆子们听了吩咐,似都长舒一口气,只朝着梁夫人的正屋看了几眼。

梁夫人已经回到正屋休歇,听到院子里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反应,完全的充耳不闻。

徐若瑾探了探凝香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

婆子在一旁道:“四奶奶,您不该拦的,这个贱人刚刚险些把夫人给掐死,杖毙了是应当的,就是该死!”

徐若瑾心底“咯噔”一下!

掐,把夫人掐死?

她和梁霄刚刚虽然得了梁五的传讯,但只有“家中出乱,速回”这几个简单的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会儿,烟玉和春草从屋中匆匆出来。

春草贴在徐若瑾的耳边,悄声的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烟玉则道:“夫人心情不佳,方妈妈在陪着,妈妈说了,一切都由四奶奶处置。”

徐若瑾微微点头,又看向已只剩一口气的凝香。

凝香微微动了动眼睛,看着徐若瑾,嘎巴了好几下嘴,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我无能为力,大夫还没有到,我救不了你。”

徐若瑾猜着凝香的心思,径自的做了回答。

凝香的伤太重了……

她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根本救不了她!

凝香似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攥了一下徐若瑾的手,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为四,四爷,我,不不,后!悔!”

脑子一歪,凝香彻底的死了过去……

徐若瑾猛的把头扭过去,春草将她扶了起来。

婆子们立刻把凝香用布和草甸子卷起来拖了下去,而此时,沐阮又被从“灵阁”接了回来。

本是满心的怨气,但看到徐若瑾那一副满脸悲伤哀愁的样子,立即把话都憋了回去。

谁在这个时候跟她斗嘴?那纯是不想好好过了!

“帮我看看母亲的身体,对了,还有那个……孩子,还能救活吗?”

烟玉立即补道:“那个孩子还有一口气。”

徐若瑾微微点头,让春草陪着沐阮先去看那孩子,她则迈步走向梁夫人的正屋。

这短短的路程,她的脚步很沉,心也很沉……

只是一瞬,便可物是人非。

这是谁做的孽?又能赖谁呢?

情到深处便是一个“痴”字,只是分量实在太重,太重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你行

沐阮此时已经看过了那个孩子的伤。

“没掐死,但也会有一定的影响。”沐阮皱紧眉头,“这谁的孩子?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能开方子么?”徐若瑾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说是婆婆从外面抱来要诬赖梁霄的庶长子?

这话别说徐若瑾说不出口,沐阮更不可能听的明白。

沐阮也没有刨根问底的追究不停,“药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喝药,不是好事。”

徐若瑾只觉得头脑发胀,“那怎么办?也不能就这么晾着吧?”

沐阮纳闷的看着她,“你到底是不是学过医的?”

“怎么?”徐若瑾呆呆的看着他。

“你难道忘了,还有一种法子叫针灸吗?”沐阮看她仍旧一脸呆滞,索性也不再多说,“这个孩子我先带走了,送了师父那里看看,等有了确定的消息,我再给你送回来!”

徐若瑾白眼朝天,却也只能忍下沐阮的挤兑。

谁让她刚刚脑子不转弯了呢?

让人立刻送沐阮离去,更是派了奶娘和婆子随行,徐若瑾站在院子里半晌,才迈步去见梁夫人。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宁,可见到梁夫人的模样,心中突然一软,顾虑全消,立即走过去径自的探了脉。

梁夫人只眼巴巴的望着床顶的墙目不转睛,除却眼角不停的流泪之外,没有了纹丝反应。

方妈妈见徐若瑾叹了口气,也放下了心。

四奶奶虽然刚学探脉,但好歹也能懂个一二,夫人这副状况,实在不好请外人来……

徐若瑾探脉过后,见梁夫人没有说话的想法,她则看向了方妈妈,示意要不要出去说几句。

方妈妈轻轻点头,脚步刚刚一动,便听梁夫人道:“你不要走,你不能离开,谁走都行,你不能走!”

徐若瑾微有一惊,索性过去道:“那我给您熬上一碗药?让妈妈陪着您用,行吗?”

梁夫人不再说话,又恢复了刚刚那般模样。

方妈妈也是没了好心绪,直接道:“四奶奶就都做主了吧,也没什么信得过信不过一说了。”

“可是凝香和外面的……”徐若瑾本有探问两句该如何处置,但显然,婆婆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思,她话说一半儿也咽了回去。

“我去找忠叔商议。”徐若瑾对方妈妈有不舍,可眼前也只能由她陪着婆婆,婆婆才能安稳下来。

忠叔早已等候在此,徐若瑾与他就在外间的屋中说话,所说的一切,方妈妈能听到,梁夫人也能听到。

她就是要让婆婆全都听到,也省得她再一句一句的回了。

“凝香这事儿好歹还有她的老子娘都在府中做差事,我没见过,便由忠叔来操持吧,人已经没了,孩子也没生下来,给点儿银子安抚下。”

徐若瑾的做法,忠叔并没有完全认同,“敢向夫人动手,还给银子?一家子撵了出去打发了算了!”

“现在梁家是所有人的眼中钉,咱们还是低调为好,就当是孩子也没生下来,人也没了。”

徐若瑾看着忠叔,“总好过说一个奴婢胆大妄为的向夫人动手被杖毙了要好听的多吧。”

忠叔闷声沉了片刻,才点点头,“老奴就依您。”

“还有府外的事。”徐若瑾看了忠叔半晌,“我会让顺哥儿去处置,那些个出去对四爷名声胡言乱语瞎说辞的,总该给个教训,什么长子庶长子的,根本就没见过!”

徐若瑾的语气笃定,忠叔迟疑之余也有心虚。

因为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可夫人的态度特别强硬,他也只能顺从。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四爷到底把子瑜少爷给送去了哪里……其实心里也是有怀疑的。

“老奴知道了。”

忠叔顿了下,“可终归是从府上抱出去个孩子……”

“那是母亲瞧着可怜,想带回来认个干孙子行善积德的,却不知是哪个有腌臜心思的,居然传出这样的恶心话,但凡逮到有胡言乱语的,一概二十个板子撵出去!”

徐若瑾虽然是在与忠叔说着,可她故意的提高了声音,不但让梁夫人和方妈妈听见,连外面守着的丫鬟婆子,也一并都听到!

“老奴遵四奶奶的令,这就去办了。”

忠叔本就佝偻的脊背又弯了一些,徐若瑾走过去搀扶两步,让忠叔嘴唇豁然一抖。

反过手来又行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若瑾搀扶,是尊敬,忠叔心虚,是愧对,是压抑。

再行一大礼,是忠叔从心里承认了四奶奶管家的地位。

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徐若瑾看着忠叔离去,又让春草把顺哥儿找来,“……做一出戏。”

“四奶奶吩咐。”顺哥儿对徐若瑾始终抱有崇敬之心,如同四奶奶这般果断干脆的女人,并不少见,但如同四奶奶一般善良的,却是凤毛麟角。

若是其他府邸出现这等事,恐怕会封住所有人的嘴,甚至连那个抱回来的孩子都一并打死了事。

而四奶奶却在第一时间让沐阮带走了那一条小生命。

虽说救治第一,其实不也是怕夫人下令,要了那个孩子的命吗?

徐若瑾不知道顺哥儿的心里有这般起伏,她只想很快的把事情圆过去,“晚上你偷偷的去砸一次醉茗楼。”

“啊?”顺哥儿瞪大双眼,满目吃惊,“四奶奶,这,这是为何啊?好端端的,干嘛要砸醉茗楼啊!”

“把盯着咱们府邸的注意力都吸到那里去。”

徐若瑾边想边说,也越发觉得这样可行,“醉茗楼毕竟还牵扯到姜家,会更吸引人一点,咱们府上传出关于四爷的谣言,醉茗楼挨砸,姜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要在中林县里找出可疑的人,就省得咱们动手了!”

“而那些人都不是傻子,姜三夫人动了怒,他们还不赶紧跑?难道等着挨刀子么!好歹消停一阵是一阵子,何况,四爷又不在,安安稳稳对咱们更是好事!”

顺哥儿听了徐若瑾的吩咐,又想到了姜三夫人,不由觉得脖颈发凉,后背冒冷汗,“四奶奶,您真瞧得起奴才,让奴才去砸醉茗楼?这若是……这若是被姜三夫人发现了,奴才,奴才的小命啊!”

徐若瑾抿了一口水,长叹道:“相信你自己,你行滴!”

第五百三十九章 先机

徐若瑾软硬兼施,赶走了顺哥儿。

心里踌躇思忖半晌,便吩咐婆子去把禾苗找来。

“你亲自去见一趟姜三夫人,就说醉茗楼该修缮修缮了,很多陈旧的物件太老不中用,不如重新换一次新的。”

徐若瑾这话说的很隐晦,禾苗虽纳闷四奶奶把自己找来只吩咐的这么简单随意,但她深知现在的四奶奶是有心计的,只需要去传话便罢,不用她过多思量。

点了头,禾苗道:“四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去过之后就不用回来了,都依着姜三夫人自行安排,明日灵阁闭门一天,所有人都不露面,后日一早继续开张,照常营业。”

徐若瑾又仔细的把安排捋了一遍,待确定没有了更改,才让禾苗离去。

安置好一切,已经入夜。

有方妈妈和白芷陪伴梁夫人,徐若瑾则叫烟玉跟自己回“若霄轩”,“你在这里也不合适,先跟着我走吧。”

“四奶奶,那个恬九怎么处置?”烟玉提起这个名字,徐若瑾愣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陪着伺候凝香的。

“先晾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再问话。”

烟玉点了头,索性拿了点儿简便的物件便跟随徐若瑾离开。

徐若瑾把红杏留在了“福雅苑”,若有什么事,也会及时的通知自己,不会有半分耽搁。

凝香被杖毙打死,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婆婆是悔过之后又险些被凝香掐死,此时恐怕什么心思都没有,不知何时能缓回神来……

外面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梁家,盯着梁霄,可家中却还发生了这么奇葩的事!

怪谁呢?

怪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嫂的信吗?

对,就怪她,梁陈氏!

若不是她怀疑梁霄惦记那个什么免死令,婆婆怎么会如此一意孤行,越发的偏颇大房,那般怀疑自己的男人?

梁霄的心已经被伤透了!

徐若瑾对陈氏很没有好感,更是满载的厌恶。

敌视梁家的人那么多,她却还在家里惹出事端,不是祸害是什么?

她应该得一些教训!

而那个什么陈家,更应该得到教训!

徐若瑾自认不是个善良的人,也可以说她的善良只给值得善良,而非给所有人!

那就借着姜三夫人的手,让陈家和自己那位大嫂领个深刻的教训吧!

徐若瑾想着听春草她们提起的事情经过,虽未亲见,却也心惊胆颤!

原本就是硬撑着场面的梁家又经历这一场磨难,该如何是好呢?

徐若瑾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她想不明白,更琢磨不透,那就没有必要再去想,再去猜,一切都交给梁霄处理,她只需管好这个家!

只需要让这个家能够安安稳稳的,不传出一丝一毫负面讯息,不对他造成很大影响,这就足够了!

徐若瑾不愿多想,洗漱后便先睡下。

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太累,脑子在疲惫的时候很难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她必须好好休息,一切都等明日再说!

而这一晚,顺哥儿就踏踏实实的安心睡了,顺哥儿则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当了一把“贼”,虽然这个任务是自家四奶奶吩咐的,可顺哥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子!

吩咐下人去把自家产业砸了?

说给外人听,谁会相信呢?!都会以为自己是吃错了药了!

自己也的确是吃错药了,怎么就会答应呢?

就算事情成了,那姜三夫人往后也会看自己不顺眼的啊……

顺哥儿心里犯着嘀咕,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因为若敢违背四奶奶的吩咐,四爷也绕不了他啊!

这一晚,醉茗楼被砸;

这一晚,徐若瑾睡的很香。

这一晚,中林县内掀起了一阵抓人,逮人,打人的狂潮,因为姜三夫人发怒了!

徐若瑾第二日一早醒来,就看到了顺哥儿那张怨怼的脸坐了院子里等自己!

看他那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显然这一晚没有睡。

“事儿都办成了?”

徐若瑾洗漱后吃早饭,春草多端来一份,让顺哥儿陪着吃。

顺哥儿一口就把那碗白粥直灌了肚子里,撂下碗一抹嘴,“四奶奶,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这话说的不似以往那么调皮,而是真有些感慨和恐惧。

徐若瑾没有继续吃饭,认真的看着他,“讲讲吧,我想听。”

顺哥儿也没再犹豫,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说起,“昨儿奴才去了醉茗楼便开始砸,但砸的都是桌椅板凳,也砸了破坛子破酒,砸了一个痛快,可是临走时,奴才破窗离去,一把刀突然横插过来!”

他举起一根手指横在脖子上,“就差这么多,就差这么短的距离啊,奴才就被抹了脖子了!”

“而且,那个人无声无息,奴才根本就没有发现他!”

说到这里,顺哥儿抹了下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奴才若是被杀,被抓,那这件事就彻底的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了!”

红杏吓的瞠目结舌,春草则巴巴的看着他,心里也是后怕,面色复杂。

徐若瑾看着他,“那个人呢”

“被我杀了。”顺哥儿倒吸一口气,“若不是我下意识的举起匕首捅了过去,现在您就见不着奴才了!”

“事情办妥就好,你若心里不安生,就休息两日,这两天不用你了。”

徐若瑾对此毫不在意,继续拿起汤匙喝粥吃早饭。

顺哥儿呆愣愣的看着她,“四奶奶,奴才好歹也差点儿丢了命,您就不再多安慰两句?”

“你想要什么?”徐若瑾这般直截了当,顺哥儿的脸色一僵,“四奶奶,您把奴才想成什么了,奴才这是跟您用心说……”

“少在这里糊弄我,你也不是第一天跟着四爷了,出生入死,什么事情没干过?被人用刀比量下脖子,至于你呆坐一宿,这一大早就跑来找我诉苦吗再糊弄我,我可什么事儿都不答应!”

徐若瑾劈头盖脸的揭了老底儿,顺哥儿嘶了一下,余光偷睹了一眼春草,神色复杂起来,半晌才悄声的嘀咕一句:

“奴才想娶春草姐……”

“噗!”徐若瑾一口粥险些喷了出去!

“你有病!”春草惊愕的下一秒,便骂上一句跑出了门!

红杏傻了片刻,追了出去。

顺哥儿低头嘀咕,“奴才昨儿的确是觉得这辈子好歹得成亲一回吧?不然真死了,连烧纸的都没了,太惨了……”

第五百四十章 纠缠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就算你想娶春草,我现在也不可能答应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赶紧干活儿!”

徐若瑾听顺哥儿絮絮叨叨磨叽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忍不住把他骂走!

顺哥儿一缩脖子,“为什么不能现在答应?”

“你才多大?过了弱冠之年再说!”徐若瑾扫量他几眼,白眼快翻上了天!

顺哥儿仍不满意,“可是春草姐姐等不了了啊!”

“谁说等不了?快离开这里,别给四奶奶添乱,我才不会嫁你!”春草突然从门口出现,顺哥儿还想再说,却被春草一把推出门外,随后“砰”的一声关上大门,紧紧的靠在门上,心跳极快粗喘不停。

徐若瑾看着她,“真不嫁?”

春草咬了嘴唇,声如蚊吟,“您不是说了,他还未及弱冠……”

“那时你可不小了。”徐若瑾叹了口气,显然,春草也是动了心的。

“那奴婢就陪着您,一辈子都不嫁了!”

春草说着脸色泛红,徐若瑾摊开双手,摇摇头,“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件事,换衣服去‘福雅苑’,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得做圆满,一样一样去面对吧!”

原本就人丁稀少的梁家经过这一番事显得更添几分冷清。

这一路上,仅仅这么几个人却也都神色复杂,齐齐盯着自家四奶奶……

夫人闭门不出,几位管事一早上去见都被打发回来,那就只能等着四奶奶了?

可夫人之前已经把四奶奶圈了院子里不许出门的,这往后到底怎么个章程,下人们也不敢妄自决断,更不敢多嘴多舌,只能眼巴巴的瞧着。

徐若瑾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却仍面色冷清,看不出半分喜怒,让人更没有了猜度的把握。

主屋门前,白芷正在看着香槐,似在说什么事,瞧见徐若瑾露了影子,立即停了话马上跑过来,“四奶奶,您可来了!”

“夫人起身了么?”徐若瑾虽已心里有数,但仍抱有一丝希望。

白芷小脸苦涩,摇摇头,“奴婢根本没见了面儿。”

“方妈妈呢?”有方妈妈在,徐若瑾还算放心。

“奴婢这就去传话,您稍等。”白芷说着话就往屋内去,一边走一边道:“方妈妈,四奶奶来了……”

徐若瑾未动地界,香槐站在那里犹犹豫豫,半晌才上前福身请安,“婢妾给四奶奶请安了。”

她的自称声音虽小,但听在徐若瑾耳朵里却如千万针刺一般疼痛。

红杏当即瞪了眼,“真不要脸。”

春草立即拽住她,示意她不要当众撕破了脸……

香槐抿了抿嘴唇未说话,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斥骂一般。

“若无事就回了院子里歇着,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徐若瑾压抑心头的情绪,平淡的撂下一句话,“如若有事自会叫你,下去吧。”

“婢妾只是想给夫人请安的,没有别的心思。”香槐自说的解释着,随后又站在那里不吭声。

徐若瑾没有心思理睬她,径自的进了正屋的门。

香槐正琢磨是不是要跟进去,轻迈了一步,红杏站了门口把门一挡,“四奶奶刚才让你回去,你没听见吗?这才几日的功夫就不把四奶奶说的话当回事了?”

“我是要给夫人请安的。”香槐揪着这一句话不放,红杏插着手臂站了门口一仰脖,“不行!”

“你凭什么拦着我?别太过分,我好歹也是夫人认过的……”香槐心生不满的顶撞,但声音却不敢太大,更有几分畏惧怯懦。

她也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听候夫人的吩咐,只是四爷回来一趟,那个凝香又突然抽了疯的死了,夫人就不肯再见自己了?

那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为夫人养那个孩子

要不要继续守着夫人交予的秘密?她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过接下去的日子?

自己这个身份,实在……实在是太尴尬了!

“呸!”红杏朝一旁狠唾一口,“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香槐心急,即刻道:“你在说谁?”

“都给我闭嘴!滚!”

一声厉喝从屋中传出,正是徐若瑾的声音!

红杏吓了一缩脖子,虽然咬唇不说话,却仍冷着脸子直勾勾的瞪着香槐。

香槐的嘴唇已咬出了血,眼泪刷的一下子落下来,捂着脸便哭着离去……

徐若瑾此时正在与方妈妈说话。

家事不宁,那香槐却还在那里不依不饶,本就对她没什么好心思,此时心里更是烦躁,哪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一次不行,那就不如直截了当的骂走!

心里痛快是其一,其二,若是不在这个家里有点儿威慑力,她怎能替代婆婆,把梁家从上到下的安稳住?

如今这个院子里的下人可都在盯着自己呢……

方妈妈知道,徐若瑾鲜少发火,这一次直接怒骂了香槐,也是有原因的,“……终归家中只能四奶奶先管着了,夫人……需要时间。”

方妈妈说的很含蓄,徐若瑾心里也能理解。

婆婆向来心高气傲,不容置疑,可这一次,她误解了梁霄,母子之间出现如同深渊般的裂痕,而她却又险些被凝香那么一个从不放在眼中,似可任意拿捏的丫鬟掐死,心里怎能过得去?

若换做自己,恐怕一时半会儿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可自己?估计是做不出如同婆婆那般偏心的事情吧。

可自己毕竟还不是个母亲,谁又能知道呢?

“我只怕一个人力量薄弱,之前虽然也管过府内之事,但背后是有母亲在,管事们纵使不悦,也不敢动那些歪歪心思,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徐若瑾长叹一声,“但我也会尽力的,这本就应该是我的责任,只是做不对的地方,还望妈妈能帮我。”

“这自不用四奶奶多说,老奴无论是为了您还是为了夫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方妈妈看着她,“但您是家中的四奶奶,是唯一能担得起事的主子,您要把自个儿的心思先定下来。”

“我也瞧出来了……”徐若瑾抿了下唇,“若是不识敬,那就只能来硬的,凶的,手段我不屑于玩,但却不是不会玩,就看那些人的表现了!”

“那您接下来是打算怎么办?”方妈妈并没有完全放心,倒不如直截了当的问。

徐若瑾顿了下道:“等姜三夫人的消息,然后再定!”

第五百四十一章 徒弟

徐若瑾等待府外消息的时候,沐阮突然登门。

红杏将沐阮迎了进来,徐若瑾盯着他半晌,叹口气道:“你是来问那个孩子的事情吧?”

“你猜到了?”沐阮微微惊讶,徐若瑾苦涩的扯了下嘴角,“除了这件事之外,你还能有什么事情来找我?”

沐阮轻咳两声,尴尬的挠了挠头,“我也可以来与你谈探脉和药方子啊。”

“你确定?”徐若瑾立即摆手看向红杏,“去把我前阵子写的药方子和医书都拿来,我有问题向小师哥请教……”

“别,别,我是来问那个孩子的事情的。”

沐阮不敢再说些虚词,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妹是真的做的出来,倒不如实话实说了。

“你有什么想法?”徐若瑾不想动脑子,她很想偷懒,“我的脑子已经僵了,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也算帮帮我了。”

沐阮本已做好了与徐若瑾苦口婆心的打算,却没想到自己来了,一肚子腹稿没出口,她反倒是让自己帮忙?

看到徐若瑾眉间那一道舒展不开的痕纹,沐阮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虽然她比自己的年龄还要大一岁,可她终归只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要扛下这么多的繁杂家事和敌对的人,事以及那些肉眼无法捕捉到的危险,实在是太大的压力了!

她可仅仅是一个不及二十岁的女人啊!

“好,我帮你。”

沐阮突然改了早已打算好的心思,“这个孩子我来养,与梁家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他是否还有亲人,有亲人,要去与家人说上一声,闻讯下他们的意见,如若没有,那我就直接收他当徒弟了!”

徐若瑾眨么眨么眼睛,突然坐直了身子看他,“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沐阮从椅子上站起来,很是认真的道:“我要收这个孩子为徒弟,往后他与你们梁家毫无瓜葛!”

顿了下,沐阮啧下道:“也不对,不是毫无瓜葛,从师门关系上来讲,是要唤你一声师姑的。”

说罢,沐阮则直直的看着徐若瑾,等待她的回答。

徐若瑾呆了半晌,心里突然一酸,朝着沐阮躬身行了一大礼,“谢谢,真的谢谢你。”

沐阮被徐若瑾这一举动也惊到了,立即侧开身,“你何必这样?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就一个人,更何况,我就是孤儿出身,他若也孤身一人,我正好有个伴儿。”

前言不搭后语,这明显是他故意扯出来的理由。

徐若瑾白了他一眼,“你来之前,是不是很想问问我到底想把这个孩子怎么处理?不能总放在你那里,你的清白会被人诟病?”

沐阮翕了下嘴,脸上闪过一抹惊愕,着实没想到徐若瑾直接猜了他心坎儿里。

只是他的嘴上不肯承认,收敛了神色,硬气道:“我没有,我怎么会这样想。”

“何必不承认,你不承认我也会这般认为,我领你的情。”徐若瑾看他,“可我不能这样做,那会耽误了你,你先帮我暂时照看两天,等我把手边儿的事情办妥,我就想办法对他安置。”

“我不是狠心的人,定会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若瑾的拒绝让沐阮立即跳了脚,“什么耽误我?我就一个小大夫而已,我想收个徒弟你都不让?你是不是怕孩子跟着我吃苦?我虽然比不得你这位梁府的四奶奶,可我也是有一定积蓄的好吗这个孩子跟着我,渴不着饿不着也委屈不着,你瞧不起我?”

“小师哥,你别胡搅蛮缠。”徐若瑾面露无奈。

沐阮立即举臂抗议,“我不管,这个徒弟我肯定收了!”

“可他还不会走呢,你就一个人你怎么照顾”徐若瑾也没想到沐阮会起这般执拗的心。

沐阮一翻白眼,“我小时候,师父又是如何照顾得我?我能被照顾,这个孩子就也会被照顾,而且会生活的更好,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我不同意!”徐若瑾不再讲道理,直接拒绝。

“不同意也没用,我是你师哥,这件事我做主!”沐阮说着话就往外走,“你不用送我了,这几天我也很忙,你不用派人来找我,我也没时间理你,走了……”

“呃,小师哥你回来!”

“沐阮!”

徐若瑾追了门口喊几声,沐阮却跑了起来,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沉沉的叹了口气,徐若瑾苦涩无奈的摇头,这个家伙也是性情中人,只是一时起了心思,往后会不会后悔?

这可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养一个孩子不止是身边多一个人,多一个物件,而是多了一份责任。

而且是沉沉的责任……

徐若瑾琢磨着是不是要派个婆子亦或奶娘,丫鬟之类的过去帮帮他,顺哥儿从外匆匆进门,看他那副神色,应该是姜三夫人那里又有了消息。

徐若瑾没等他进门就直接吩咐道:“别说废话,直接说重点。”

顺哥儿刚要开口就被噎了那里,他什么时候想说废话了余光一睹春草,他不由得心虚起来。

四奶奶这是还记得早上的事情呢,可好歹自己也是知道轻重的人,哪会在这个时候还提春草姐姐的事?

不过四奶奶有这反映他也很高兴。

好歹四奶奶心里是记着这件事了,他就只有等时间了!

春草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转身出门,顺哥儿也不再耽搁,直接禀道:“姜三夫人这一次是发了怒,已经开始派姜家人将中林县从头到尾查一遍,连只鸡都没放过!”

“袁县令一大早找借口离开了中林县,现在是县丞掌事,得知这个消息去找了姜三夫人,被姜三夫人骂出了姜府,如今姜家已经逮了七八个人,暂时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具体身份。”

“县城门口有人守着么?”徐若瑾初次将目光放远了些。

顺哥儿露出惊讶,点点头,“今日离开的人增多。”

徐若瑾嘴角轻撇,轻声呢喃,“是咱们该出手的时候了……我倒要看看,这件事谁是始作俑者!”

“梁五!”

第五百四十二章 家法

徐若瑾并不知道梁五到底在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他上一次那一声长叹代表着什么。

她现在有事情需要他,似乎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声。

“唉……”

屋角中一声长叹做以应答。

徐若瑾松了口气,露出释然轻松的喜色,顺哥儿却瞪大了眼,倒不是他不知道梁五的存在,而是……而是梁五那个家伙会叹气?

他居然会叹气?

要知道,这么多年相处,那个家伙可是连杀人都不粗喘一声,被评为比四爷还不知喜怒哀乐的冷面鬼,他居然会叹气?!

一连串的惊愕,惊讶让顺哥儿瞪眼等候着梁五现身。

梁五却并没有出现,徐若瑾也没有指望他会出现,径自的道:“跟着所有逃离中林县的人,无论他们去哪里,我要知道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无论有几拨人,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特别是京都!”

徐若瑾加重了这五个字,“背后,一定有人!”

“领令。”

两个应答的字传出,徐若瑾嘴角微微上翘,也算松了一口气。

心里突然想到上一次梁五的叹息,徐若瑾忍不住问道:“上一次你是……怎么了?”

没有应答。

“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我犯了错,我也能改一改。”徐若瑾对此的确很纠结,她无法敲定是不是因为自己一时的良善险些让梁五受到危险,让梁霄的名声彻底受损。

这一直是她的心结。

还是没有应答。

顺哥儿在一旁见四奶奶要急,连忙上前道:“四奶奶,四奶奶哟,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估计他这会儿已经走了。”

“多说一句话的功夫就走了”徐若瑾半信半疑。

顺哥儿“嘶”了一下,竖着耳朵四处听听,压低声音道:“梁五惯于尝毒解毒,但凡得了新的毒,他都会亲自试验一下才用,没想到您那个是……他睡了过去,耽搁了些许时间。”

徐若瑾震惊的张大嘴巴,“是是,是这样”她惊愕的已经有些结巴。

顺哥儿确定的点点头,“真的。”

徐若瑾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她也真没想到梁五居然还有尝毒解毒的癖好。

怎么就不多说一句呢

说一句这个药不能毒死人,而是让人睡过去的……该死,若真的尝的太多,岂不是,岂不是出了大事?

怪不得他漏下了散布消息的人,不是受了伤,而是时间上来不及……

顺哥儿瞧见四奶奶脸色在不断变化,缩了缩脖子准备先退走。

只是他的步子刚迈一步,徐若瑾便立即喊住了他,“去联系姜三夫人,我要知道抓了多少人,赶走多少人……还有死了多少人。”

徐若瑾仰头叹息一声,“有些事既然避免不了,就只能直视面对,这世道容不得我再慈心善行,但凡是想坑我害我,但凡是想对他不利不吉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顺哥儿领了命便往外走,没等迈出门槛儿,院子里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四奶奶在么?”

“我是来向四奶奶回禀事儿的,采买的婆子已经来问过多少次了,银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好端端的突然就没了音讯,人家也很担心着急。”

“梁家大门大宅,总不能欠了人家银子不给,传出去,还当四奶奶灵阁铺子的红火是装出来的,反而没了体面……”

“那我这就进门了。”

顺哥儿站了门口听半晌,转头看了徐若瑾一眼,却见四奶奶正抿着嘴在闷头听,脸上没有丁点儿喜怒表情。

顺哥儿忍不住撇撇嘴,继续朝外走。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四奶奶都与四爷一样了,越是愤怒越是看不出喜怒形色,看来这个婆子要倒霉了!

杨桃早已被这个婆子的话惊的还不上话,待缓过神来,婆子已经朝着屋内走去了。

与顺哥儿擦身而过时,她并没有让开半步,而是等着顺哥儿先侧身,那一副趾高气扬的德性,让春草都惊的慢了半拍,见四奶奶没什么反应,才又站回原位,没有迎上去。

婆子一进门,见屋内的人没有丁点儿反应,微怔了下才走到徐若瑾面前福了福身,“贸然来打扰四奶奶也是老奴唐突了,可事情紧急,这家里也只能请您来做主拿主意了。”

话虽这般说,但她的语气却没有那般恭恭敬敬,一双狭长的细缝儿眼也在瞄着徐若瑾偷偷打量。

之所以找,就是跟管事们商量好了,夫人如今不管事,不能让四奶奶拿捏住府权,否则等大奶奶回来,还有什么了?

府内的老人儿多数都与大奶奶关系更近,也得过大奶奶的好处,有一人提议,自当其他人都跟随附和,所以才从采买一事下手。

终归只有一个目的,不能让四奶奶拿捏住最重要的财权,否则大奶奶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已经晚了!

徐若瑾单手杵着小脸在沉思,婆子说完,她也没有半句应答。

这个婆子是那位大嫂身边留在梁家的人,还真是火急上房,现在就开始找闹事了?

婆子等了半晌却没等到回音,纳罕之余,忍不住又问道:“四奶奶?事情紧急,要请您拿主意的。”

又是没有回音。

婆子有些焦躁,收敛了偷偷摸摸的神色,仰起头来道:“事情太急了,您不能这般撒手不管,夫人如今不管事,若是连您也不管事,这家岂不是就散了?四奶奶,您不能这样……”

“你闭嘴。”

徐若瑾开口便是轻轻的三个字,婆子一怔,脸上也没什么好神色,“四奶奶这话说的老奴不能认同,老奴是来向您请示的,这张嘴若是闭上了,还怎么向您回事了?”

“你也知道是来回事的?”

徐若瑾举起茶碗,轻吹漂浮的茶丝,“可你这么半天,一句正经的话没有,我知道你回的是什么事?在梁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管事,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怎么当的差?”

接连的几句挤兑,让婆子当即愣在原地,“老奴也是心急才会说上几句不中听的,四奶奶大人大量莫要怪罪,老奴还以为刚刚在院子里说的话您听到了,但终归是老奴的错,老奴向您赔罪。”

“赔罪就行了么?”徐若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你句句事急,却在院子里慢慢悠悠的跟做不了主的人叙着话,若把事情耽搁了,是不是该怪你?嗯?”

“四奶奶这话老奴觉得委屈了,这事儿怎么能怪老奴?若不是采买的管事找上来,老奴也不会这么急的来找您……”

“你是管事什么的?”徐若瑾抬手打断了她,“虽然我不记得你叫什么,更不知道你的夫姓,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梁家是管什么的,更没有见过你几次,可我却知道婆婆立过的一个规矩。”

徐若瑾突然直视着她,“插手不归你管辖的家务事,赏二十个板子,我记得没错吧?”

不等婆子缓过神来,徐若瑾当即吩咐道:“来人,请家法!”

第五百四十三章 动手

徐若瑾这一句话说出,让婆子惊的半晌没说出话。

可见到红杏领了四奶奶的令朝着门外跑去找婆子,她则有些急了,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度,“四奶奶,老奴这也是一心为了府上的事情着想,绝不会有其他的心思,您如此就下令责罚老奴,老奴心里可委屈得很啊!”

徐若瑾没有再看她,径自盯着手中茶碗内的茶丝,“你是觉得我罚错了?对么”

“老奴不敢说四奶奶对错,只是觉得这件事心里委屈!”婆子话虽这般说,但趾高气扬的不服并没有遮掩住。

徐若瑾嘴角轻撇,“那我刚刚说母亲曾留下的规矩,可有说错?”

“可那是老奴担心……”

“我只问你母亲是否立过这样的规矩!你说什么废话?!”徐若瑾“咣当”一下撂下茶碗冷视她,“还是你觉得,你一个管事的比我这位四奶奶更有话语权了?嗯?”

婆子一怔,不等缓回神,徐若瑾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你耳朵聋了我刚刚的话你没有听见么?你管什么的?叫什么?说!”

“我,我,不是,老奴夫姓姜,是管府库的。”姜婆子也有些发懵,她万没想到来了“若霄轩”未等说上两句话,就……就被噎的还不上嘴?

之前四奶奶也曾管过家事,那时没见她性子这般犀利刁钻啊!

“原来是管府库的。”

徐若瑾语气清淡,“可你管府库,应该也就是管两把钥匙的,而不是其中管账目和结算银子的吧。”

一语中的,徐若瑾这句说完,姜婆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似抹了一层辣椒末儿,那股滋味儿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老奴得夫人信任,虽然只掌府库的钥匙,寻常也是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姜婆子不愿就此认输。

“既然是在母亲身边儿伺候的,这板子赏你就更不委屈了。”徐若瑾看向姜婆子,“不是想闹腾吗?行,我陪着你们!”

徐若瑾的语气越来越重,“想怎么闹?我奉陪到底!”

“四奶奶,您不能……”

姜婆子没等说完,门外便已有掌板子的婆子进了院子。

红杏从外跑进了门,“四奶奶,人已经到了。”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徐若瑾刚说完,两个掌板子的婆子从外进门请安,“……给四奶奶请安。”

两个婆子虽然行了礼,但是却没有动弹地方,而是定在那里低头不语。

徐若瑾微怔,余光睹见姜婆子,却见她长舒了一口气,更是露出几分不屑的讥讽,分毫都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挨打……

春草也瞧出了不对,红杏却没有理睬这些事儿,见那两个婆子不动,当即道:“没听见四奶奶的吩咐吗?还站着干什么呢”

婆子们对视下,其中一个站出来笑着道:“四奶奶,老奴虽然是掌板子的,向来都是夫人下令,老奴们才敢动手……更何况,都是府里伺候的老人儿,总不能因为两句话不顺耳您就动了怒意。”

“是啊四奶奶,得过且过,更何况姜妈妈也是为了府里的事儿操心,真的为此挨了板子,也容易寒了其他人的心啊。”

另外一个婆子上前附和,还不忘补上一句,“忠言逆耳,老奴们说这些事您自是不高兴,可老奴们也是为了您好,为了梁家着想……”

“就是,您还是消消气。”

“府上如今就您一位主子了,您动怒寒了人心,府上可容易不稳啊。”

……

接二连三的话语说出,姜婆子的下巴也越抬越高。

徐若瑾睹见她的得意忘形,心里也越发的冰冷……

不等徐若瑾先开口,红杏则当即发了火,吵嚷开来,“你们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当四奶奶的吩咐是什么了?还知不知道点儿礼仪规矩,知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婢了?”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话?我对四奶奶的劝慰是实心实意的,轮得着你个小妮子在我们面前撒泼?就是夫人跟前,我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掌板的婆子开口回驳,不等红杏还嘴,另外一个上前两步,甩开胳膊朝着红杏的脸便甩了一巴掌,“夫人对我说话都和颜悦色,你算老几!”

“啊!”红杏没想到这婆子会突然动手,反应慢些没躲过去,结结实实的挨一巴掌,当即嘴角出了血!

“你过分了!”

春草立即扶着红杏退到一旁,忍不住斥责不忿。

婆子一个白眼撇上天,歪了歪嘴又退到一旁不说话……

姜婆子脸上扬起几分微笑,走到徐若瑾的面前道:“四奶奶别动怒,若是刚刚老奴做错了,老奴向您赔罪,但老奴的确是为了府事,绝对没有私心,这一点可以对天发誓,就请四奶奶原谅老奴刚刚的话吧。”

说是认错,可这几句话却如同隐形的刀子,狠狠的割在徐若瑾的心尖上!

两个掌板的婆子瞧见姜婆子率先说好话圆场面,也立即出来福身行礼,“刚刚是老奴鲁莽了,四奶奶莫怪罪。”

“老奴有错,向红杏姑娘道歉了……”

这话说完,场面豁然尴尬僵硬,屋中虽没有丁点儿争吵之声,却让徐若瑾觉得周身布满了无数把刀,耻辱的感觉比挨上几巴掌还要疼!

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打红杏,打了红杏还那般不了了之的就赔罪了事

看来,是自己之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姜婆子能直接找,想必是已经与府中的老人商议妥当了,否则她也不敢这么放肆……

而这些人,或许都是跟随自己那位大嫂的人吧?

府外闹腾不够,府内她还不肯放过?

这种人,还有什么情分需要留?真当她徐若瑾是吃素的吗?

姜婆子见四奶奶始终不说话,以为四奶奶吓到了。

下马威要适可而止,她正琢磨着再说两句寒暄的话就退走,却不料徐若瑾在这时开了口。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儿这顿板子,你跑不了。”徐若瑾语气极其的平淡,“去把忠叔请来,也把家里的所有管事都请来,我倒要问问他们,这个板子该不该打,能不能打!”

徐若瑾走到姜婆子面前,眼眸中的冰冷让姜婆子一怔,随后便是“啪”的一声!

一个耳光甩在姜婆子脸上,她还未等惊愕缓回身,便听徐若瑾道:“我着急,所以我不介意自己先下手!”

第五百四十四章 赎身

一巴掌抽下,姜婆子虽然感觉到脸上发疼,可疼痛比不得她内心的震惊和微微涌起的恐惧!

傻呆呆的看着徐若瑾,徐若瑾却没有挪开自己的目光。

两个掌板的婆子也吓呆住了,她们没想到四奶奶会亲自下手打了姜婆子!

要知道,姜婆子是大奶奶的陪嫁妈妈,她在梁家的话语权也是分量很重的,有时忠叔都会让她一分,只有方妈妈是姜妈妈不敢招惹的人,否则她们也不会冒着得罪四奶奶的危险,不想对姜婆子下板子!

就这样的一位妈妈,四奶奶说打就打,而且还亲自下手?

心中错愕,她们齐齐默声不语,低着头,却还偷偷的看着姜婆子和四奶奶……

这个时候,还是装死为好,忠叔被请来,其他管事的也被请来,明摆着事情要闹大,她们可不想被姜婆子拖下水,更不想成为四奶奶的把柄。

她们只是靠着掌板子混口饭吃,哪一边儿都得罪不起啊!

春草缓过神来,立即二话不说,小跑着出去请人来,四奶奶这回是真的动怒了,真的动怒了!

请忠叔和各位管事的之前,还是先去找顺哥儿,有他在,四奶奶这一方也多几分助力,否则真的容易出大乱子!

对,还有方妈妈,也一并要请……

春草很快的捋好了思绪,前所未有的迅速便开始行动起来。

红杏此时捂着脸呆在一旁,脸上却是在笑!

因为自己挨了一巴掌,四奶奶亲自的为她找回来,她心里痛快心里爽!

之前这些婆子们虽然不服四奶奶,但好歹面子上的事情都过得去,可刚刚呢

这些婆子口中的话哪里还是什么人话?根本就是狂妄的胡扯,完全不把四奶奶放在眼里!

她红杏虽然脑子反应的慢一些,但却知道这些人是故意的,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自己都能想的到,那四奶奶定然也能想到,可四奶奶却没有退缩,而是为了她猛的抽回去一巴掌,这种感觉,甚至比她自己出手还要爽!

因为,自己的主子肯为自己出头,等同于身后多了一堵可以依靠的墙!

那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看到春草跑了出去,姜婆子也有些着急了……

她捂着自己的右脸神魂不定,想余光使唤那两个婆子开口说话,可惜那二人只低着头,根本不朝她这里看上一眼。

而四奶奶的目光,却像一把刀,划的她脸上发烫,刺痛,可她很不服气,非常的不服气!

不单单是认为这家中的掌实权应该归在她们大奶奶的手中,单纯就看这四奶奶的出身,不过是个破落官家的私生女,而且还是娘过世,爹失踪,压根儿就是个丧门星,凭什么把府权一手都抓过去?

这根本就不合道理!

只是姜婆子也知道,这个自认为的道理不能在四奶奶面前说出口,否则,这个女人真的发疯,肯定还会再动手打自己的!

徐若瑾的心情很平稳,甚至没有过盛的怒气,这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十分惊讶!

亦或许怒极必转,她又何必因为这种犯不上的人动怒?

那会气坏自己的身子,自己只需要让她遭受应得的报应就可以了……

而因为她,让红杏挨了一巴掌,自己还一巴掌是不够的,眼前这三个人,每个人都要受到惩罚,否则她就不配当这个主子了!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而春草的速度很快,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顺哥儿。

顺哥儿十分挠头,“忠叔今儿不在府中啊,怎么会突然找上四奶奶闹事?”

“我怎么知道,恐怕就是故意的!”春草听了有些急,“能不能即刻把忠叔找回来”

“路上也需要时间啊!”顺哥儿转了下眼睛提议,“要不然你先去找方妈妈”

春草点了点头,“四奶奶还让通知其他的管事。”

顺哥儿听了,立即点下头,“我这就跟你去找……”

春草这会儿也没有了羞涩的心,两个人去了前院的理事堂,却正赶上有两个管事的迎面而来。

顺哥儿拦住,即刻问道:“这是干嘛去?怎么脸色这般难看?”话是这样问,春草心里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因为她看到这位管事的脸色很凶戾,而这种凶戾却是在针对她,而不是因事烦躁……

顺哥儿瞧见管事目光瞄向春草,忍不住皱眉催问,“看什么呢?问你话呢!”

“干嘛去?自当是要去若霄轩了!”管事的语气不佳,“如今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被嫌弃了,不过是说上两句不中听的话,四奶奶就要落板子,这是挤兑谁呢?”

“若是真嫌弃我们碍眼,结银子走人就是了,何必还要挨骂挨打呢?!”

管事又扫了春草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他大步流星离去,让顺哥儿有些莫名其妙,转头问着春草,“你来找过管事们了?这话是从哪儿说起的?”

“你傻吗”春草的脸上布满了胆怯和后怕,“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传出话来,要合起伙儿来对抗四奶奶!”

“啊?”顺哥儿刚刚是没过脑子,这会儿再一想也的确很有可能。

“刚刚还有谁去了若霄轩?”

春草摇摇头,“也就我和红杏,杨桃,哪还能有其他人?”话说到此,春草突然顿住,“不对,还有一个人”

“谁?”顺哥儿急问。

春草看着她,吐出两个字,“烟玉。”

“若霄轩”中此时已经十分热闹……

就在春草和顺哥儿二人遇上了管事之事,已经有三四个管事来到“若霄轩”中想讨个说法和公道。

前来此地的人越来越多,而徐若瑾反而坐了主位上径自的吃茶。

一位又一位的进门,通报,请安,随后站了旁边一语不发,无声的反抗,这种沉闷感比歇斯底里的争吵更加让人不愿接受!

姜婆子在一旁委屈的哭泣抹泪,明摆着是让所有人都站在她那一边儿,虽然,她早已在私底下就与众人商议好了,这一次,一定要给四奶奶个下马威……

最后一个管事的进门,徐若瑾撂下了茶碗,开口道:“都不说话,那就都听我说。”

“是不是都不想做事了,让我结银子然后你们走人呢?”

她开口这一句,让其他人都愣住了,“我这就把话说清楚,银子我不结,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这里,我倒是乐意让你们拿银子赎回去。”

“一千两一个人,准备钱吧……”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不依

什么

让他们……让他们自己掏钱赎身

这是哪门子规矩?!从来都没遇上过啊!

而且,他们来请安什么话都没有说,四奶奶开口就把话先撂了这里。

这不会是故意吓唬她们的吧?

以为把卖身契摆出来,就可以肆意的拿捏他们,让他们认输了?

这位四奶奶也实在太过分,太异想天开了!

若是他们这些人都走了,难不成府内的事情她自己一个人管?就凭她身边的那两三个没用的丫头,也就只能端个茶,倒个水罢了,管府内的中馈大事?

那岂不是驴圈里的蚂蚁,根本没那个本事!

“四奶奶这话说的奴才们心里寒得很,按说在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一千两银子……也不见得凑不出来,一直都不肯向夫人求恩典,是为了还夫人的恩情,心里还是记得好的。”

管采买的瞧见了姜婆子的眼神,第一个站出来阴阳怪气的还了嘴。

徐若瑾嘴角微微一笑,并没有理睬她,而是看向了其他人,“还有谁是这个心思的?不妨一并说出来,别委屈着自个儿。”

徐若瑾一一看向其他人,而此时还有刚刚进门的几个外院的管事也听了耳中。

只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站了外面没插嘴。

有一个已经开了口,而且还是管采买的管事,姜婆子在那里挤眉弄眼,明摆着已经是与四奶奶站了对立面儿,只等着她们这些人公开的摆出姿态,站了哪一边儿了!

按说这档子事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原本是听了姜婆子的鼓动,寻思先压制四奶奶一下,别让她一管了府中中馈,就把这些人都换成她自个儿身边信任的,所以才肯答应站了姜婆子这一边。

可没想到来了四奶奶的院子,直接就让拿银子赎身走人了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可这么明目张胆的撵人,也着实让他们很受伤……

就是夫人,都不会这么吃果果的撵人走吧?

“月例银子没那么多,就算是卖了这条命也凑不上一千两,四奶奶这价码明摆着就是难为人的,您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们是为府里做事的奴才,可您也不能这样的拿人命不当命啊!”

管修缮的也颇有不服……

姜婆子抿了下嘴,继续低头装哭,眼睛却看向其余没站出来开口的,目光更带了几许威胁。

其中两三个人默默低头不做声,明摆着不理姜婆子,这个时候谁敢随意的表态?

真的表了态,四奶奶直说一千两银子离开梁家,她们就算是卖了血也拿不出来!

就算是姜婆子身后站的是大奶奶,但如今眼前说了算的是四奶奶,谁敢轻易冒那个险?

就算是大奶奶稍后回来接手府事,她们那时再想辙搪塞,总比现在就与四奶奶闹僵了好吧?

而另外一个寻常跟随在姜婆子身边谄媚巴结的扛不住姜婆子的横眉冷对,站出来哆嗦着的小声道:“一百两银子还差不多,一千两……拿不出!”

话语说完,所有人都不再吭声,可眼神中的抗拒摆明了这事儿没完。

姜婆子本是默声无语,此时在旁边哭出了声,而且还一边哭着一边说,“都是我的错儿,惹了四奶奶不高兴,反而还让你们跟着受连累,下辈子当牛做马也得还你们人情,可你们犯不上为了我一个老婆子再搭上一家子吃饭的活计!”

“咱们生来就是奴,这命啊,都在握着身契的主子手里,咱们……咱们就算手里有银子,说的也一样不算数!”

“还是别为我争了,认了吧,就这么认了吧!”

姜婆子貌似说的是大度慷慨,更是为众人着想,可她这话如同一把火,彻底的浇了众人心坎儿里,即便原来没了火的,这会儿也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因为这些人自幼到大,最忌讳的便是“奴隶”二字,这可谓是一辈子的痛!

无论主子对他们有多么好,哪怕是亲如姐妹兄弟,奴籍的身份摆在眼前,一切的情分都不是情分,而是夹杂了几许恨意于其中!

徐若瑾眉头微蹙,瞄向了姜婆子。

这个老婆子的心思可够毒的!

自己一句话先摆出来,想要借此分清楚哪些是自己那位大嫂的嫡系,哪些是只为梁府做事,不想掺和即或现在不想掺和搅和的人,可她这一句话可谓是戳中了所有人的痛点,反倒是让自己更为被动了!

不等徐若瑾的心思撂地,管采买的管事便站出来道:“如今这已经不是什么为你出头的事了,而是真心的不想做差事了!”

“费力不讨好,即便是忙的再累吃了再多的苦,主子一句奴才便把所有的情分都给抹了,又何必不顾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的,还在这里拼了命?”

“拿了银子赎了身,我也会记着四奶奶的恩典,逢年过节还会给您烧三炷香,就此告辞了!”

说着话,采买的管事转身便想走,姜婆子立即赶上去阻拦,“别着呀老姐姐,我可舍不得你,府上哪里离得开你?你若走了,今儿的事可就没人能做了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咱们是冲着夫人……”

说着话,姜婆子又一脸委屈的抹了抹眼角,若是看的仔细,都能看出她是在故意用手挡着,怕自己笑出声来!

闹事就要闹到底,做戏也要做得足,采买管事早就跟姜婆子串通好了,这会儿一唱一和的,戏份十足,“哪里还用得着我?四奶奶心里都有主意的,否则哪会这般撵我们走?想必是早已经为府里做好了打算,咱们还是别占了好人地方,快些的走吧!”

“别,您别走……”

“您要是走,我也走!”

“对,那我也走……”

“都走了,府里的事谁干啊?”

“用不着你操心,你走不走?”

“走,走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的格外热闹,好似坐了主位上的徐若瑾就是个摆设。

红杏的心里有些急了,杨桃在一旁早已吓的傻呆呆,不知道能做什么才好!

只是徐若瑾仍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脸上没有分毫的喜怒之色,让红杏牙齿都快咬碎了,只能把一肚子骂话咽回去,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发火!

众人争吵的声音随着时间消淡下去,因为她们都发现一个问题,无论自己这一方吵成什么样子,四奶奶脸上没有分毫的担忧之色?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这些人真的都离开梁家?亦或许会闹起事来吗?

不等众人心里落定,徐若瑾则开了口,“想走的就去取银子吧,还在这里耽搁什么?价码我标定了,不会更改,拿不出银子的就该干嘛干嘛去,活计耽搁了,我可是不依的……”

第五百四十六章 暗藏

徐若瑾的这一句话,让所有管事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自己这些人揣着算计和恐吓,丁点儿没有唬住四奶奶,反而四奶奶的态度更坚定?

有钱的拿银子赎身,没有的滚去干活儿,虽说这话很现实,却让她们心里听的格外不舒坦!

但若提一千两银子?

除却几个油水丰厚的管事妈妈,其余的人也真心拿不出来……拿不出来没有资格瞎嚷嚷,可真的被银子堵住了嘴,这股火气实在太憋屈了!

徐若瑾看向了采买的管事,“不是要去取银子么?我倒是很好奇,一个月例银子五两的管事妈妈,如何能够在梁府做了二十三年活计,就拿得出千两银子赎卖身契。”

“我脑子慢,不如这笔账,你们来给我算算?”

姜婆子眼睛豁然一瞠,偷偷的看向了采买管事。

采买管事咬了咬牙,撇嘴道:“老奴虽在府上管采买,但对得起自己的这颗良心,自家男人和两个儿子也都是伺候府上的爷们的,省吃俭用,外加夫人和大爷大奶奶慷慨的赏赐,破锅烂碗的卖一卖,真不见得凑不出这笔钱!”

“奴籍是一辈子的痛,哪怕是端了破碗出去要饭,也绝不再当这衣着光鲜的奴才了!”

“这其中的委屈,谁能懂啊……”采买婆子说着,不由得抹了抹眼睛,一派苦大仇深,全都尽在不言中。

“你的两个儿子好似不在府上做事吧?”

徐若瑾抿嘴淡笑,“都开了铺子,一个给府上送瓜果蔬菜,一个送鸡牛鱼羊?”余光睹向了茶碗,她继续道:

“我碗中的茶叶,是你二儿媳妇儿娘家开的茶庄送来的,这茶碗茶碟,是你大儿媳妇儿的哥哥铺子送的,按说你也不必打破锅瓢碟碗的卖房子卖地,一千两银子,拿的应该挺轻松的。”

徐若瑾这话一出,倒是让采买的管事婆子愣住了!

按说这事儿做的很隐秘,这……这四奶奶是怎么知道的?

其余管事并不知晓这么多,听了四奶奶的话,再看管事婆子的脸色,显然,这事儿是真的,并不虚假!

怪不得趾高气扬的就要走啊,他们家底儿丰厚,赎身走了也就走了,自己这些人却险些被忽悠的也要跟着走,那岂不是找死?

姜婆子也愣住了!

她虽然知道采买管事的两个儿子给府上送食材,但却不知道连各房用的茶和茶具都是管事婆子的亲家送的!

当初,这个事儿她可是亲自去求大奶奶很久,想要承下来赚点儿银子,只可惜大奶奶说已经定了,没法子向夫人开口。

可……可这事儿却是采买婆子承下来,当初自己去问她,她还不承认呢!

心中的妒恨涌起,姜婆子这会儿也没了什么同伙不同伙的概念,牙都已经在心里咬碎了!

自己跑到“若霄轩”来给四奶奶下马威一事,其实也有采买婆子的鼓动,否则单是她一个人,还真没这么大的胆子!

合着……合着自己是被送出来当了靶子,成了马前草,险些被踩死啊!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透着不满和诡异在瞄向自己,采买婆子只觉得心里头发了毛,连忙道:“四奶奶这话老奴也有几分委屈了,这些差事可不是老奴定的,而是夫人和大奶奶给的恩典,绝对没有私心!”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道:“何况,就算是让老奴拿银子赎了奴籍的卖身契,那也要向夫人求恩典,夫人不开口,老奴是不会走的,四奶奶别怪老奴逾越了!”

刚刚信誓旦旦要走,这会儿却又不肯走!

徐若瑾早已算到了这一点,听了她开口,没有惊讶反而是不屑的嘲笑。

端起茶来抿一口,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可徐若瑾没什么反应,那姜婆子却不干了!

自己当了马前卒来找四奶奶的麻烦,其他管事的,也是自己去事先通了口风,所有人也都是冲了自己的面子来的!

她一句要走又不走,采买的差事还紧紧攥在手中,自己能得什么好?

她可不认为四奶奶是宽容大度的人,刚刚那掌板的婆子打了她丫鬟一巴掌,四奶奶脸上透出的狠戾,自己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

那能找谁算账?

还不是找自己?

鱼死网破,自己得不了好处,她也别想好!

“刚刚说要走,现在又不走,一千两银子我可是拿不出来,我是刚刚知道,你们家底儿够丰厚的,换成是我们,也就是吃一碗稀饭喝点儿粥的,怪不得腰板这么硬气呢,离了梁府,反倒是过的快活了!”

姜婆子突然阴阳怪气的插了一句嘴,采买婆子眼睛险些瞪出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要是走就回家取银子去,刚刚要走,现在又不走了,你当四奶奶这里是什么呢?好歹这也是府上的主子,你在这里撒什么癔症?”

姜婆子一甩手里的帕子,“我是拿不出一千两的赎身银子,老婆子我还是乖乖的干活儿去了,别在这里招不待见!”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疯了吧你!”

采买婆子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当即先把姜婆子推了前面来,“我们可都是你喊来的,你现在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喊你了?”姜婆子当即跳脚,“我是来为四奶奶分忧的!”

“分忧?”采买婆子撇撇嘴,“这话说的荒唐,也可以问问大伙儿,到底是谁让我们来四奶奶的院子的,糊弄鬼呢!”

“你!”姜婆子气的眼睛发绿,“你血口喷人!”

采买婆子当即插腰,“不信问其他人啊!我明白了,你是巴不得我赶紧离了梁府,你还把差事都揽过去吧?好恶毒的心思啊你!”

“四奶奶,您评评道理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姜婆子说着话,坐了地上就开始哭,“都是这个人鼓动我来找您的,她才是罪魁祸首啊!”

所有人都看向了徐若瑾,却发现闹成了这么荒唐,四奶奶的脸上还是那般淡定如常?

徐若瑾看着姜婆子,慢悠悠的道:“让我评理?可以,先算算刚刚那笔帐,你管了不该管的事,要罚多少个板子?自己说吧!”

第五百四十七章 罚么

话题周折了一圈又转回到起点,姜婆子才恍然惊醒,原来四奶奶一直都记着这件事,她根本没能跑得了!

四奶奶提了几句采买婆子的底细,反倒是把管事们的激愤压下,让自己这些人内讧了起来,而她因心底的妒恨和大奶奶对采买婆子的包庇,反倒是先……

可这件事再想也为时已晚,因为她和采买婆子各自的内心当中都有盘算的小九九,谁也别怨谁不仗义!

可自己还是要挨板子吗?

这个罪她可不想受啊……

仍旧看向那两个掌板的婆子,却见她们也目瞪口呆有些诧异的站在那里看向自己。

这板子到底罚不罚?打不打?

刚刚已经搬出夫人拒了四奶奶一次了,这会儿若真的再来一次,四奶奶还那么好答对吗

单瞧着四奶奶现在的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她们张开的嘴也又闭了回去,不再讨这份嫌了!

采买婆子被拉下水,这会儿自当不会帮着姜婆子说话,甚至还有几分添油加醋,“寻常夫人是最讲规矩的,大奶奶也向来是规礼治家,姜妈妈这是离开大奶奶身边太久了,连这等事都忘了,我可还能在府上做事呢,哪里轮得着你来替我向四奶奶讨教?”

“管了不该管的事就是该罚,否则这府里头岂不是乱了!”采买婆子看向徐若瑾,“四奶奶是伶俐善心人,可府上的规矩……不能乱呀!”

采买婆子开了口,其他想为姜婆子求情的管事都开始装起了哑巴!

刚刚听烟玉姑娘说起“若霄轩”出了事,这会儿真的来了此地,似乎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奶奶纵使寻常偏袒她们,可此时大奶奶不在啊,四奶奶一个赎身银子就把这些人的气焰打消下去了!

有钱吗

没钱就闭上碎嘴老老实实的干活儿去!

不想干活儿就在边上闷声看热闹,反正这等事是谁都不想迈进这个泥潭了!

姜婆子没想到采买婆子会落井下石,可还未等她反驳,便听徐若瑾开了口,看着两个发呆的掌板婆子道:

“刚刚动起手来那么痛快,这会儿怎么着了?是不是还想说要去问问母亲,这板子该不该罚?姜婆子到底该不该挨打啊?”

掌板的婆子“嘶”了一声,正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动手,徐若瑾转头与姜婆子道:

“姜妈妈是府上的老人儿了,我也要向你请教请教,像她们这等不听主子吩咐的奴才,是不是该罚?该怎么罚啊?您是这里头的明白人,若是说的明白了,刚刚的事我也就算了……”

采买婆子眼神一瞪,暗自的咬了自己舌头!

四奶奶这是玩什么花样

难不成姜婆子刚刚跟她针锋相对到这个地步,她还想就此罢了?

姜婆子没寻思四奶奶会反过来问自己?

似乎这个意思是……只要自己认了掌板婆子们有错,刚刚的事就算了?

姜婆子余光睹见了徐若瑾身后的红杏,她豁然明白了,四奶奶这是想为身边的人撑腰罢了,只不过是两个掌板的婆子,她这位大奶奶身边的妈妈还真不在意的!

“自当是要罚,每人至少五个嘴巴,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老奴亲自为四奶奶动手!”

姜婆子的反应极快,说着话,便已经挽起了袖子直接冲到掌板婆子的跟前,“噼里啪啦”五个巴掌抽下,那婆子的脸早已苍肿起来,连嘴角都裂开了口子,隐隐流出了血。

其中一个掌板婆子挨了打,另外一个虽满脸愤恼却不敢开口!

因为姜婆子已经举着巴掌在瞪她,似乎只要她敢开口说一个字,那便会立即有巴掌送上,这个闷亏也只能咬牙认了!

徐若瑾抿嘴淡笑,余光看向身后一脸解气的红杏,心也冰冷起来。

她似随意的朝屋外望去,方妈妈和忠叔还没有露面,显然这事情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而她之所以保持着淡定不恼,一是为拖延时间,二是为镇着场面。

若是这个时候她自己先惊了,恼了,反倒是让这些管事们猖狂起来,那时,府上真就容易出了乱子,更给外人留把柄了!

因为若是这些管事们真的离去不管事,她身边的确没有能把府中中馈之事完全接手的人选。

单凭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所以她才要让姜婆子和这个采买婆子先起了争执,随即后续的事情才更好办!

而姜婆子的嫉妒心理比徐若瑾预计的还要强烈,而她的胆小自私,比徐若瑾预计的更要卑劣。

单看这几个人的德性,便知道自己那位大嫂是什么人……自己怎么可能让她?

门都没有!

姜婆子刚刚抽打巴掌也的确用了力气,她的手也被震的疼痛不已,在不停的揉搓甩着。

徐若瑾淡漠的看着她,“倒是辛苦姜妈妈了,让你累着了。”

“刚刚都是老奴鲁莽,四奶奶肯包容原谅,是老奴的福气……”

姜婆子刚想往回找补,徐若瑾看了看她,又看向了采买婆子,嘴上道:“姜妈妈这话严重了,我的确不是那么心思狭隘的人,可我心里是谅解了您,但府上的规矩却是母亲定的,连大嫂都不敢擅自违背,我又哪里有那个胆子敢擅自更改呢?”

“四奶奶您……”姜婆子不等吃惊的说完,采买婆子立即接了话,“四奶奶所言极是,规矩是规矩,这事儿不能改,您若是擅自改了,老奴们心里也是有怨怼的,往后府内的规矩散了,家也不成家了!”

采买婆子这话一出,姜婆子立即七窍生烟,指着她半晌都没说出半个字来!

徐若瑾见一旁没挨打的掌板婆子在发愣,余光一扫,轻声道:“还等什么呢?也想挨打么……”

“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响起,掌板婆子也不知是被刚刚的事情吓到,还是被徐若瑾的话吓到,拿起小尺朝着姜婆子的脸便狠狠抽了十下!

姜婆子被打的两眼发蒙,一屁股便坐了地上……

徐若瑾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其中已经泡的发涩的凉茶,心里却比这滋味儿更加苦涩!

她不想狠,却被逼得不得不狠!

这种感觉比喝了一碗黄连水还要更憋屈,更难受!

她的脑中豁然蹦出来一个人的名字……

徐若瑾愕然之后,轻声呢喃,“如若是你,那就来吧,我接招!”

第五百四十八章 背后

徐若瑾脑中蹦出的人是楚嫣儿。

至于为什么会联想到她,连徐若瑾自己都迷糊的想不明白。

一切想不出理由的事情都可以归吝为直觉二字,但她的直觉很强烈,这件事绝对与楚嫣儿有一定的关联。

闹剧以荒唐收场,这是老天爷赐予的必然,只是这背后藏存的危险,必须要挖掘出来,狠狠掐死!

姜婆子挨了打,掌板的婆子们也都在这件事上吃了亏,其他管事齐齐没有什么话多说,只剩下采买婆子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原本以为自己这些人齐齐来到“若霄轩”能唬住四奶奶,好歹吓住她别胡乱的把管事的位子换了……

于是她们选了忠叔不在府中的一天,让四奶奶的背后没有了强大的倚仗。

姜婆子先来唬一下,唬不住,她们再全都来闹!

管事们一共有六七个人,四奶奶只有一个人,难不成她还能强硬到底,不会心有余悸?

原本寻思的妥妥贴贴,却没想到四奶奶是这么强硬的性子,反而对自己的底细知晓的这般清楚!

如此看来,四奶奶恐怕早就想要换掉自己的位子了,否则她查自己干什么?

只是几句话,四奶奶就挑动的姜婆子犯了糊涂,反而针对起自己,还把自己是这件事的策划者给暴露出来!

而此时,姜婆子已经挨了罚,掌板婆子也挨了打,那接下来就该是自己了吧

采买婆子攥了攥拳头,她一定要保住自己这个位子,不仅仅是为了大奶奶,也是为了自己一家子人啊!

她忐忑不宁的看向四奶奶,可惜徐若瑾这会儿却没有看她,而是望着一只爬在地上的小蜘蛛在四处找路。

她不敢先开口,挨了打的姜婆子不但不敢开口,更是不敢动弹……

过了半晌,徐若瑾才抬头看向众人,淡漠一句,“都不去干活儿,在这里干嘛呢?我屋里不需要算账,更不需要买菜,也没什么可修缮的,不来送银子赎卖身契,那就去帮着梁家往外送银子。”

呃,走?

采买婆子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满脸震惊的看着徐若瑾,俨然不敢相信四奶奶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己刚刚也闹了那么一出,难道就这么过去了?

姜婆子不过是来说了几句话都被她报复的挨了十巴掌,自己刚刚与她针锋相对的对骂许久,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她是在故意唬自己的吧?

其他管事面面相观半晌,三三两两的福身离去,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各个都是灰溜溜的走……

采买婆子瞧见身边儿都没什么人,也准备离开,刚迈了两步,便听到徐若瑾的声音响起,“你等等。”

“四奶奶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老奴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为府上做事,从没出过什么错,您一句话就想拿掉老奴的差事,纵使老奴是奴籍,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采买婆子把心里的憋屈一口气都吐了出来,“采买说是小活儿,这其中的弯弯绕可多着呢,您信不过老奴,可老奴也信不过您身边的人,单是那么几个小丫头,可拿捏不了那么多的事!”

徐若瑾没有当即开口,反而笑了,“我是想说,您的衣裳脏了,记得换上一件,好歹是梁府的采买管事,穿着这么邋遢的衣裳出去吆五喝六的,没了体面。”

采买婆子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

皱皱巴巴,脏兮兮,全都是刚刚与姜婆子争吵时撕扯的……

抬起头刚想说上两句,徐若瑾已经带着红杏和杨桃离开了正堂,只剩下姜婆子和那两个掌板婆子还在屋中的角落里,胆怯的望向四奶奶的背影。

采买婆子在发蒙,姜婆子却先缓过神来,追着采买婆子便道:“你别走!你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跟你没完!”

采买婆子冷笑撇嘴,“怪我?你也真心好意思,若不是怪你先嫉妒我,怎么可能最后挨打?还说我是幕后指使,我呸,谁信?”

姜婆子冲上来要抓她,采买婆子立即甩开她的手,“一边儿呆着去,你以为你在夫人身边总给我递小话,我不知道?那些腌臜话能说出口,也不嫌臊的晃,哼,大奶奶能信得过你,真是瞎了眼!”

嘴上这般说着,采买婆子立即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已是恨不能跑!

姜婆子刚刚挨了巴掌,惊吓和恐惧交织,此时自当追不上采买管事。

她只原地跺了跺脚,想要谩骂出口,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把四奶奶惊了,再拿捏她几回,这一条老命也就不用要了!

徐若瑾看着姜婆子犹犹豫豫,辗转不宁的离开了院子,不由牵了牵嘴角,满是不屑和鄙夷。

只是几个奴才而已,就想把自己唬住?这不是低估了自己,而是高估了她们自己!

管事们已经撤离的干净,枝头的鸟儿倦怠的鸣啼两声发泄着不满,空荡的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春草从外匆匆赶回,看到徐若瑾呆在屋中没事,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四奶奶,这事儿与烟玉有关。”

春草看到杨桃在用药油为红杏揉着脸,语气也多了几分不满,“而且忠叔就是今天离府根本没在,顺哥儿去请他快回,奴婢去找方妈妈,方妈妈离不开夫人身边,而且,妈妈说,您自己能处理得好,用不着她来……”

徐若瑾听了这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妈妈说的对,我自己能处理得好,若是这等小事都要劳烦妈妈出面,我岂不是太废物了!”

春草感觉到四奶奶心底的忿恨,也知道她把这件事彻底的记了心里……

红杏捂着脸有些不情愿,“四奶奶,您怎么没罚那采买婆子?她已经那么猖狂了,比姜婆子还可恶啊!”

杨桃也看过来,春草有些不名所以,只在一旁看着没说话。

徐若瑾转过身走到红杏身边,拿过杨桃手中的药油,亲自为红杏舒展着肿痛。

红杏要躲,徐若瑾拽住了她,“……她虽是个可恶的人,可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杨桃在一旁突然插话,“是说奴婢几个人虽得您的信任,但却担不起采买这一摊子事?”

徐若瑾点点头,“对,就是这一句,让我打消了跟她死磕的念头。”

“只是这个念头只是在今天打消而已,明日开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第五百四十九章 平静

“若霄轩”中闹出的这一起荒唐事虽没有人再提起过。

因为众人得知采买管事那般与四奶奶闹了一通,仍旧没有被责罚,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连她都没受什么责罚呢,谁还用担心自己的差事被抢走?

更何况,四奶奶身边没有什么人,最亲近的就是那几个小丫鬟罢了,根本管不了府内的事,那还用担心什么?

不会被夺饭碗,再看四奶奶就不觉得她有什么错儿,反而觉得四奶奶脾气很平和。

私底下仔细的推敲一番,四奶奶的“灵阁”一天赚的银子就比梁家的收成还多,怎么会惦记府内的事?

还是自己这些人是奴才命奴才心,把四奶奶想的狭隘了!

这都要怪姜婆子,若不是她在那里把四奶奶说的居心叵测,自己这些人怎么会稀里糊涂的犯大错呢

还是老老实实的干好自己的活儿,吃好自己的饭,这才是最主要的!

而采买婆子忐忑了几日仍没等到四奶奶后续的手段,心里的那一根弦也松懈几分。

一切恢复平静……

而唯独不平静的,却是烟玉。

因为这件事的确是她鼓动的,更是按照嫣儿小姐的吩咐做的。

她万没想到,嫣儿小姐不知何时与梁家大奶奶的身边人有了瓜葛,她得到的消息正是听府中大奶奶的丫鬟传来的……

只是没想到事情安排的完美,可那姜婆子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反而和采买管事吵了起来!

事情筹划的再完美也还会出现差错,差错便是嫣儿小姐高估了梁家的这几个管事妈妈吧?

不知道嫣儿小姐知道了这件事情,会不会与自己想的一样呢?

只是自己现在没有什么资格去寻思嫣儿小姐的事,如何面对四奶奶,已经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了!

徐若瑾这几日根本没有理睬烟玉。

只让烟玉每天在身边端茶倒水,偶尔让她去“福雅苑”问问夫人现在的状况怎么样,除此之外,没有其余的活计。

可徐若瑾越是这般淡定,烟玉越不能安心……

但徐若瑾这些日子根本没有心思去搭理烟玉如何想,每天晚间听顺哥儿传回的消息,再让他与姜三夫人联系后续的事情如何处理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她真没想到,自己借着砸“醉茗楼”一事,请姜三夫人出面清理守在中林县的那么多双“眼睛”居然会查出这么多人!

宫中的眼线自不必说,大奶奶娘家的人也不必提,除此之外还有严家人,有忠勇侯府的人,有澶州王府的人,居然还有那夜微澜留下的人!

怎么着?梁家不是破败了吗?

居然还都在紧紧的盯着,难道外派的人都不需要吃喝拉撒不用花银子的?

当然,宫中那位坐在皇位上自当是不必发愁银子,他忌惮梁家什么动向也有理由,可其他的人呢?

各个都没安什么好心思,特别是那个夜微澜,自己所谓的三姐夫,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心思,这股火儿实在是憋的太难受了!

只可惜自己没有梁霄那么魁梧强壮的身体,否则见了夜微澜,一定要狠狠的给一拳!

只是……梁霄此时又在干什么呢?

婆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应该知道,只是婆婆带给他的伤,他能这么快就抚平吗

思念不是仅仅是爱,但爱就会有着强烈的思念。

很想他,却不知道那个死家伙心里想不想自己呢?

徐若瑾的念头跑偏,让正在等候她吩咐的顺哥儿发了呆,怎么四奶奶刚刚还气愤的捶桌子摔碗,这会儿又嘴角挂了笑,眼神飘忽起来了?

顺哥儿伸手在徐若瑾面前摆了摆,被春草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嘘声道:“干嘛呢?别打扰四奶奶!”

顺哥儿故意装疼的捂着手,凑近春草小声道:“我这不是等四奶奶的回话呢么?”

春草瞪他一眼,拧他耳朵一把,将声音压的更低,“看不出四奶奶在想什么呢?一定是在想四爷,你捣什么乱,你有急事?没急事就老老实实的等着!”

顺哥儿捂着耳朵连连求饶,站直了身子才又贱兮兮的凑了春草身边,“那你心里在想谁?”

春草冷哼一声,扭着身子便出了内间,只留顺哥儿一个人在这里罚站般的站着。

徐若瑾思忖半晌才缓回神,看到顺哥儿还在眼巴巴的瞧着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

“四爷给你来消息了么?”她心里念叨着那是个臭男人,可还是忍不住问一问他的下落。

顺哥儿嘿嘿一笑,只感叹春草猜的太准了,“四爷没露面,但是传给奴才个消息,说让奴才告诉您,他一直都在陪着您。”

徐若瑾面色一红,斥道:“没正经的……”再看到顺哥儿龇牙咧嘴的嘻嘻坏笑,连他也没放过,“你也是,不跟他学点儿正经的,在这里偷笑什么?快走!”

“呃,是。”

“不是啊四奶奶,”顺哥儿转个身又转回来,“奴才等着听您的吩咐呢?这下一步怎么办?继续听姜三夫人的消息吗?”

徐若瑾沉了片刻道:“所有的人都赶出中林县了么?”

顺哥儿回答的很认真,“大概差不多,至于是否有隐藏更深的,不敢保证。”

“那就继续盯着,三天后我会与姜三夫人见面,而且这件事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就在醉茗楼。”

徐若瑾摆弄着手指头掐算着日子,“梁五应该也快给我传回消息了……我要看看,那个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顺哥儿点了头,当即要出门去办事。

院内传来了红杏的说话声,“四奶奶,忠叔来了。”

“忠叔?”徐若瑾亲自走到门口,看到忠叔佝偻着身形快步而来,让春草撩起了帘子,问话道:“您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老奴是来给四奶奶赔罪的。”忠叔还未等走近徐若瑾,便是打算跪地行礼。

徐若瑾立即搀扶他,“您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忠叔手杵着拐杖,连连遁地,懊恼道:“那个畜生,都是那个畜生,老奴亲手杀了他,一定亲手杀了他!”

第五百五十章 老了

忠叔歇斯底里的怒火让徐若瑾和顺哥儿都惊住了!

她看了看顺哥儿,见顺哥儿也在一脸发蒙的茫然,显然他虽然跟忠叔走的近,但对这件事也一无所知。

不管怎么说,忠叔都是梁家的老人了,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讲,徐若瑾从心里都敬他几分,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亦或许想亲手杀了谁,总不能真的受了忠叔的礼,而且也不能让老人家真的气的背过去。

“有什么事咱们都屋中说,您消消火,不管是谁惹着您了,您都不能往自己的身上撒气,那岂不是中了别人的计?”

徐若瑾这边说着,那边吩咐着杨桃沏茶,“去拿忠叔最喜欢的小种红茶!”

“好嘞,奴婢这就去!”杨桃应了话便跑去拿茶,忠叔一脸的愧色,抖了抖拐杖,却根本迈不动步子!

“忠叔,进去说吧”徐若瑾又请了一遍,忠叔颤抖着身子道:“老奴真心没脸进您这个门了,那个畜生,那个畜生实在是……老奴对不起四奶奶您,更对不起四爷啊!”

徐若瑾眉头微蹙,思忖片刻,问道:“您说的是杨正?”

忠叔没寻思四奶奶居然猜到了,惊愕之余点了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徐若瑾虽然心底一紧,却仍平息着心里的怒意,侧身让忠叔进到屋里,“不管是说谁,您都要进去坐着说,哪怕是您想亲自砍了杨正,也得进屋歇着,等让顺哥儿把他带来再说吧?”

“四奶奶您……”忠叔本以为会挨上几个白眼,却没想到四奶奶的心绪这般大度,“四奶奶我对不住……”

“进去说进去说。”

徐若瑾给顺哥儿使了个眼色,顺哥儿立即连推带搡,将忠叔簇拥屋内坐下来。

杨桃的小种红茶也已经沏好送上,那氤氲的热气腾起,让忠叔气恼的脸色更添了红。

徐若瑾见他已经坐定,给顺哥儿使了眼色,让他出去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忠叔酝酿了许久,才开了口,“四奶奶,之前老奴求您给那畜生一口饭吃,而且他已经是个残疾了,更是在老奴面前保证,再也不做对不起四爷……”

“可,可没想到他居然还做了对不住四爷的事!”忠叔猛的拍着大腿,“不过他既然做了错事,老奴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老奴……老奴替他挨板子赔罪,不过这都要老奴先打死那个奴才,再来向四奶奶领罪!”

“哎哟忠叔!”

徐若瑾没有板起脸色来,而是温柔和煦,似在说家常,“不管您想怎么做,好歹您给我说个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吧?我纵使猜到是杨正出了事,可我确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忠叔又是一拍桌案,“老奴真是没脸说……”

徐若瑾没有搭话,一直都在看着他。

“好,老奴说!”忠叔是个爽利的性子,直接道:“老奴本是想让他能得口饭吃就罢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跟陈家的人联系上了,而且还挖门盗洞的,找到了忠勇侯夫人送给夫人的那个丫鬟烟玉,前几天管事们闹事,就是陈家人在背后鼓捣的!”

“老奴承认,之前老奴也的确更偏颇与大奶奶,可这一次的事情却不一样!”

忠叔的眼中透露出一抹睿智的光芒,“此时夫人受了惊吓不能掌控住家事,四爷更是因大爷二爷出征一事忙碌的无法归府,府里只有您一位主子,只有您一个人啊!”

“而他们却在这个时候,还想把您也给唬吓住,这……这不是荒唐胡闹吗?!”

忠叔连连拍打着自己的双手,“老奴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等畜生,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做那么愚蠢的事情,这种人命还要他有何用?还留着他浪费那一口饭干什么?”

“不把他亲手打死,老奴……老奴对不住四奶奶您,也对不住老爷啊!”

忠叔说的颇有些老泪纵横的意味,徐若瑾知道,他的话中没有虚假,而是真情实意。

他是跟随着公公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不是那些拿银子做事的奴才,只有这种真情才会有那么强烈的愧疚。

亦或许,忠叔心中的自责就是最大的惩罚了吧!

只是那个杨正对大嫂的忠诚还真够愚蠢的……

之所以用“愚蠢”二字来评价,是因为他吃着自己赏赐的饭,却做着背叛自己的事,更是伤害着忠叔对待他的情分!

这种人的人命,她一丁点儿都不可惜!

“忠叔,稍安勿躁。”

徐若瑾平息下心气,“我不得不向您承认,我听了此事的确是有些气,只是这件事我已经平息下去,所以您也不必这般愧疚。”

“其实当初您来为杨正求口饭吃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徐若瑾微微一笑,“没想到真的发生了,好在事情没有闹的太大,否则今儿我是没法子请您来尝小种红茶,也没法子能这般淡定的对着您笑了!”

忠叔惊愕之后满脸愧色,“当初老奴的确是不该厚着脸皮求您……更没想到您当初那么痛快的就答应了。”

“因为四爷曾说过,您是信得过的人,您开了口,我自当会痛痛快快的答应,哪怕是我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增添麻烦,我还是要答应,因为我是冲着您的情分,在情分面前,任何的判断都是次要的,心才是最重的。”

忠叔听了此话,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不稳,茶水跌出,洒在他苍老的手纹中间,将褐色的皮肤烫的暗红无比。

可是忠叔没有躲,更没有喊疼。

因为这都比不得他的心被伤的更疼!

“四奶奶,老奴真是对不起您……”

“哪怕是您现在让我再饶杨正一条命,我也没有二话!”徐若瑾的目光格外真诚,“只要您帮着我好好讲梁家整顿一番重归正途,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嘴角微微一笑,略带调侃:“就算这是我与您谈的条件吧,只看您答应不答应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怒火

“四奶奶,您这话是臊老奴的脸啊!”

忠叔当即站起身,气势汹汹的道:“这本就该是老奴做的,老奴……老奴还跟您谈什么条件?!”

“您坐下,坐下!”

徐若瑾让春草将忠叔又按在了椅子上,“我这也是求您呢,哪里是臊您?让四爷听着,还不骂我胡闹,那冷脸一板起来,我可是害怕的!”

徐若瑾丝毫不顾忌把梁霄摆出来当挡箭牌,谁让他动不动就撒腿离开家的?

忠叔咬了咬牙,终究沉叹一声,“好,好好,老奴就听四奶奶的吩咐,您怎么说,老奴就怎么办,年岁大了,已经看不懂人心,摸不透人心了,老了,真的是老了……”

忠叔这话并不是寒暄,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语气中的沧桑也夹杂了些许愧疚和悔意,但徐若瑾没有刨根究底。

因为她知道,忠叔之前也的确偏颇于大房,也听从婆婆的,更袒护自己那位大嫂,因为那是梁家的长房。

可现在……

现在他不得不在大房和四房做出选择,虽然情非得已,却是迫在眉睫。

管事们虽然因前些天的荒唐事默默无声,特别是采买管事婆子每天都来向徐若瑾回禀家中的琐碎事,但这些双眼睛都在盯着忠叔的动向。

忠叔是梁家的大管家,哪怕是夫人,都会给上几分颜面的大管家,他到底是站了哪一边,牵扯到很多人的心思。

所以徐若瑾才开口许诺,只要忠叔肯点头答应清理一通梁家上上下下,她就饶了杨正一条命!

虽然她知道忠叔不会再轻易的放过杨正,但杨正毁在自己手里与毁在忠叔手里是两码事。

何况,徐若瑾更期望是后者。

因为一来自己不想下杀手,二来,让忠叔亲自解决了他留下的祸害,对他自己也是一个解脱。

“您就是年纪再大,也是府内的主心骨,这不是我刻意说好听的吹捧您,而是真心实意。”

徐若瑾亲自为忠叔倒了一杯茶,“母亲根本不露面,四爷也不露面,醉茗楼与灵阁我已忙不过来,若是府上再出乱子,我可怎么办?就算您不喜欢我,更期望大嫂归来掌家,但眼前我是不会让的,因为四爷临走时告诉我要稳住这个家,我呀,就指望您在背后帮我做倚仗了!”

忠叔的嘴唇颤抖几下,哆嗦着手端起了徐若瑾亲自斟的这一杯茶。

徐若瑾长舒口气露了笑,二人虽没有多余的言语,但已经达成默契……

家里的这一摊子乱事,不用再多分心,她也有心思去专门对付那个藏在深处的人了!

让顺哥儿将从姜三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都告诉给忠叔,徐若瑾对这件事没有再插手。

忠叔是个明白人,不用她去说那位大嫂的不是,他自己就能衡量好其中的厉害关系……

忠叔下手很快,当天便找机会罚了几个管事板子,而采买管事的摊子也分给了其他几个人。

徐若瑾晚上听着春草将这些事回给自己,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弦,“那就等晚间的消息吧,再过一个时辰告诉我。”

“奴婢知道了。”

春草应下后,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徐若瑾看到,微带埋怨道:“有什么事不能痛痛快快的说?跟我还闷着?”

“奴婢这不是怕说了您心里不痛快嘛!”春草又顿了下才道:“是香槐,今儿奴婢出去的时候,她就一直都在门口张望,似是想进来却又不敢,待看到奴婢时,还一副若无其事,赶紧离开了院门口。”

“如今夫人不理睬她,您这里也不待见她,她在府里很受排挤,听说连厨房的都不给她好脸色了。”

徐若瑾眉头微蹙,春草以为四奶奶是生气了,忙道:“就知道说了这个您心里不高兴,但若总不给她个明确的答复,这般尴尬着也不是个事。”

“你说的对,只是我心里一直不知如何安置她才好,更何况,她可一心一意的想要给四爷做姨娘的。”

徐若瑾看着春草,“我曾考虑过给她配个人,但谁知她到底知道多少府里的事?知道多少不该知道的事?若是贸然配了人送出去,走漏了口风……”

春草面露惊愕,“这倒很有可能,是奴婢考虑的太简单了!”

“我也期望不是我想的复杂,但却不敢把事情思忖的太简单。”徐若瑾揉了揉眉头,“这事儿还是先放一放,好歹等四爷露个面再说!”

春草立即点头,服侍徐若瑾洗漱,便掐算着时间,一个时辰后喊醒四奶奶。

晚秋的夜晚已经寒凉。

瑟瑟秋风吹拂得院中槐树飒飒作响,不足一个时辰,徐若瑾便被风声吵醒,她裹上了一层棉披风坐在床上思忖着捋了捋思路,才起身下了床,走到外间的计时香前看了看时辰。

“梁五。”

她没有再等,而是直接呼唤了他的名字。

“在。”

“你回来了?”徐若瑾没想到只是一声,他便迅速答复,反倒有些惊喜。

“属下一直都在。”

“跟去的人有消息了么?”徐若瑾收敛了好奇心,问起最重要的问题。

“您应该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澶州王世子妃?”徐若瑾没有直接说楚嫣儿的名字,在她的心里,这个名号比闺名更贴切。

“是。”

梁五回答的很肯定,“陈家老夫人在前些日子曾拜访澶州王世子妃,中林县离开的人也直奔王府而去。”

徐若瑾虽没有惊讶,却心里有一股强烈的火腾起!

楚嫣儿给陈家人出了主意,而陈家人则来逼迫婆婆偏袒大房,更是出了那么恶心龌龊白痴的法子,先逼着梁霄让大房的孩子回到中林县,这是多么缺心眼儿才能做出的事?

可那位大嫂居然就答应了而婆婆也被迷惑了?

是梁家的荣耀更重,还是梁霄的名声更重?还是那个只有一岁的孩子更重

徐若瑾想不通,也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你想让梁霄过的不好?那我也要你过的不好,楚嫣儿,你给我等着!”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的

楚嫣儿此时听着中林县归来人的回报,陷入了沉思当中。

“你从中林县回来直接就来了王府?”

“属下可以确认,没有人跟随。”

“不自量力,你算什么东西?!你太小瞧梁霄了,他现在肯定知道此事的背后有我的影子了!”

楚嫣儿当即训斥,蹙紧眉头!

她虽然可以对梁霄下手,但却不容别人低估了梁霄的能力!

“属下知错,下次绝不再犯!”

“行了,滚下去吧!”楚嫣儿手指一摆,极不耐烦。

此人立即行礼退下,只是走出门口,便被门口的一位婆子举刀捅死!

探了探鼻息,婆子朝身后摆手,立即有人上前将尸首拉了下去。

整个流程极为迅速,好似砍瓜切菜般寻常无比……

楚嫣儿的脸色未变,吩咐着,“谁选的他做事?自领二十棍子,若是再敢犯这等错事,立即杖毙,不用来见我!”

婆子洗过了手才进屋禀道:“老奴稍后便去亲自执刑,世子妃,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等着吧。”

楚嫣儿露出几分狡黠的阴笑,“没想到那个徐若瑾还真有两下子,是我低估了她,只不过她躲过这一次,谁知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命?我倒是有与她玩一玩的心思了。”

婆子略有惊讶,建议道:“您这是何必呢?下个狠的岂不是更省心思?”

“哼,你以为我不想么?是王爷特意说过,梁家的几位爷此时正在统兵对外,不能直接去动梁家人,包括这个徐若瑾!”

楚嫣儿的眼眸中透出一股莫名的忿恨,“我还是有耐心的,我慢慢的等着,那仗总有打完的一天的!”

小丫鬟从外匆匆进来,战战兢兢的禀道:“世子妃,世子说今晚与几位爷吃酒,晚间不歇您的屋里了……”

楚嫣儿的脸色当即一变,“他带着谁出的门?”

小丫鬟眼神躲闪,可看到她凶戾的目光投来,不敢不说,“是三姨娘……”

“行了,去给我打水,我要沐浴。”楚嫣儿装出一派若无其事,可她语气中的冰冷和颤抖,根本无法遮掩她心底狂怒的火!

小丫鬟立即退去,楚嫣儿攥紧的拳头狠狠捶在茶案之上,“盯着三姨娘,她伺候在世子身边就容她了,若是肚子里怀上,立即弄死,大的小的都不留!”

“是!”

徐若瑾这两天没有心思去琢磨楚嫣儿在背后搅和的梁家乱七八糟是什么变态心理,她把家事托付给忠叔之后,便开始着手“灵阁”的安排。

“灵阁”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酒铺那么简单。

景延县和临县都有“灵阁”的分号,而夜微澜在西北也弄了一家“灵阁”的铺子,虽还未正式开张,但已是筹备完毕。

眨眼间四间店铺撑起来,很多人想探听梁家的动向没有途径,便都从“灵阁”下手。

酒铺子一日卖多少酒?卖的少了,会不会是梁四奶奶出问题了?

铺子里的人手是不是有换?换掉的人是不是奸细?

“灵阁”的账房每天要与钱庄存兑多少银两?府上的开销可用不着四奶奶的体己钱,难不成梁家有什么暗手段?

掌柜的几日去见梁四奶奶一次?每日都去,难不成是梁家出了事?

有多少日子没出新的酒方子了?梁四奶奶黔驴技穷研究不出新酒方子,还是梁家出了乱子,她没心思琢磨?

这接二连三的问题抛出,那些有心人还真能猜度一二,所以徐若瑾第一件事便是稳住“灵阁”。

新酒方子推出了四种,当初设定的让沐阮坐诊,私人定制药酒也订于三天后开始,四五辆承载满满灵阁的酒的车也驶向了另外几个“灵阁”的酒铺……

事情安排的循序渐进,很有章法和节奏,禾苗与王强忙碌不停,顺哥儿也跑飞了腿,连带着春草和红杏,杨桃三个人也没能歇着,一直都在帮徐若瑾算账。

徐若瑾忙碌两天后的第三日清早去了“醉茗楼”,倒不是她想一大早就出门,而是姜三夫人派的人天色刚亮就到梁家来请,徐若瑾明白,姜三夫人也是等不急了!

刚刚走到门口,徐若瑾瞧见远处一个影子在那里侯着。

那不是烟玉?

之前梁夫人不肯再露面,徐若瑾曾把她带回“若霄轩”,而管事们闹事之后,烟玉虽仍若无其事的做事,可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瞧得出她的不自在。

楚嫣儿通过陈家联系上杨正,而杨正也正是联络到烟玉,才会有姜婆子和采买管事们闹出的荒唐。

杨正已经被忠叔亲手处置,这件事徐若瑾没有再问,而烟玉呢?

她该这么冷着晾着,还是赏几个板子撵回去?

徐若瑾还真未仔细考虑过此事,但既然烟玉主动的找上来,那就随心而定吧!

“四奶奶。”烟玉看到徐若瑾之后,主动的迎了上来福身行礼。

徐若瑾微微点头,“不去做事,在这里干什么?”

烟玉怔后轻轻咬唇,“奴婢是想向您解释一下……”

“没什么可解释的。”徐若瑾反倒没有生气,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你心知肚明我已经知道了事情背后是谁指使的,难道你来解释,我就会原谅你?会饶过你?还会一如既往的善待你?”

“这不可能。”

徐若瑾的四个字说的斩钉截铁,“你的解释毫无用处,在你做出那件事时就应该把这无谓的东西咽回肚子里,你不说,我反而会高看你两眼,你的解释,只会让我瞧低了你。”

烟玉的嘴唇咬出了血,脸色苍白难堪,眼圈中蕴含了泪珠巴巴的望向徐若瑾却说不出半个字!

四奶奶说的没错。

解释又有何用?自己又为什么要来解释?

不过是任人驱使的奴婢罢了,又有什么资格来解释?

天真!幼稚,白痴!

烟玉在扪心自骂,可骂过后便是对生命的不甘!

她为什么生来就是奴?她为什么生来就要被人呼来喝去的任人驱使?

自己的命都无法左右,可明知自己可能会为此丧命,却仍然下意识的听从了嫣儿小姐的吩咐……

因为自己就是命贱吗?

烟玉心中悲哀,突然“扑腾”一下子跪了地上,“四奶奶,奴婢知道解释没有用,但奴婢临被处置之前,还想厚颜求您一件事,行吗?”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行

“不行!”

徐若瑾不等烟玉说完,当即两个字打断拒绝!

烟玉微有惊愕,跪在地上抬头看她,“四奶奶,您,请您行行好……”

“你不用说了,”徐若瑾抬手不让她再开口,“我只问你一件事,若是换做澶州王世子妃,她会不会答应一个你的这个请求?嗯?”

徐若瑾的问话一出,烟玉瞠目结舌,愣了好半天,才苦涩着摇摇头,“不会,嫣儿小姐不会答应的。”

她习惯称“小姐”是因为不想让距离感消失,可此时真去面对接来的问题,这种距离感反而更加强烈。

徐若瑾看出烟玉的茫然和消颓,“你自己都已心中清楚她不会答应,那又何必来求我?我在你的眼里,是和善好应对的角色?”

烟玉不知如何回答,只木讷的跪在那里颤抖着身子。

“你起来吧,别寻思让我答应了你什么,你就回去找根绳子上吊了一了白了,在我这里,不会容许你就这么丢了小命的。”

徐若瑾低头看着她,“不要以为是我心慈,只因为你是澶州王世子妃送来的人,若是在梁府丢了命,我没法子交代。”

说罢此话,徐若瑾看向春草,“与杨桃说,请位妈妈陪着她,不许出任何差错!”

杨桃立即应答,“奴婢省得了。”

徐若瑾绕开跪在面前的烟玉上了轿辇,春草怜悯怨怼的看了她几眼,便跟随四奶奶离去……

烟玉的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待徐若瑾的轿辇彻底的消失在众人视线,歇斯底里的扑在地上大哭不止!

杨桃在一旁轻轻自语,“四奶奶可是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乐意把自己当成贱卑的奴隶,这又是何必呢?”

徐若瑾赶到“醉茗楼”时,姜三夫人并没有及时出现。

范大掌柜把她引到梁霄的那一间隐秘的雅间之中,桌案上摆了很多信件。

“四奶奶您稍等,这就去请三夫人。”范大掌柜拱手回了一声就先行出去了。

徐若瑾待房门关上的一刻,便开始动手看起了桌上的信。

打开信件,纸张上黏贴的是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纸条。

密密麻麻,文字简单。

徐若瑾怔住后便仔细的看起来。

这上面的内容都与梁家有关,有婆婆的,有梁霄的,也有大房的人,也有关于自己的。

这应当是姜三夫人拦截下来的。

严家,陈家,夜微澜,严家以及忠勇侯府,澶州王府派在中林县的人被三夫人抓的抓,杀的杀。

而这些,便是他们身上留下的……

徐若瑾认认真真的将信件读完,放在一旁沉默不语。

姜三夫人让自己看这些信,也是想证实她给予的消息的准确性,可这些事情听是一回事,真正的再看到,徐若瑾心里不由产生了一系列的后怕!

若是这些事情没能阴差阳错的阻拦住,梁家会是什么下场?

徐若瑾不敢揣测,因为她想出来的永远都不会比真正发生了更可怕!

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危险让她只觉得透不过气。

而且……

夜微澜提及的那位长公主又是什么人?

是被宫中囚禁起来的那位公主吗?难道皇上真的是因为忌惮当初梁大将军嗜杀了公主宫中的所有太监宫女,所以对梁家有着潜意识的仇恨?

徐若瑾总觉得这件事说不通透,可她又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去思忖。

嘴角轻撇苦笑一下,其实姜三夫人让自己看这些事,除却把自己吓到以外,也没什么作用!

这是在报复自己擅自指使顺哥儿砸了“醉茗楼”吧?

正在心中腹诽,门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徐若瑾一派平和的看向那里,正是姜三夫人进了门,二人对视,姜三夫人啧啧两声先开了口,“还以为你看了这些东西就算不震惊无比,好歹有几分惊愕,却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如此平静。”

顿了下,三夫人继续道:“还是我小瞧了你。”

“不是您小瞧了我,是您高估了我。”

徐若瑾指指桌案上的物件,自嘲道:“我看了这些,除却能知道您让顺哥儿传的消息没有夸大其词之外,还能看出什么?什么都不懂,更不会从这里面分析出别的东西来,哪来的什么震惊不震惊?根本就是没这份脑子!”

“你这个丫头啊,在我面前还这般自嘲?”

姜三夫人径自的坐下,“这可不是我要给你看的,我还没自疑到要向你证明我是不是诚实,这些东西是梁霄让我给你的。”

“他?”

徐若瑾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让我看这些干什么?”

“我哪知道他是为什么?这应该问问你自己了!”

姜三夫人看到徐若瑾一脸木讷发呆的样子,反倒是笑了,“终于看到你遇上难题的时候了,否则你总是那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我还真是瞧不惯!”

徐若瑾撇了撇小嘴,杵着下巴琢磨着,“他让我想我就想?我才懒得理睬他,转身走了就没人影,连个消息都不给我留下……”

“想他了?”

姜三夫人的调侃,让徐若瑾瞬间脸色通红,抿了抿小嘴,她也没嘴硬的否认,而是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些惦记。”

“人生自古有情痴,他是,你也是。”姜三夫人笑着看她,“你真的不在意京都的楚嫣儿?”

“那又不是他的女人,我在意什么?”

徐若瑾的确脸上没有醋意,“我只是很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既是对梁霄爱的死去活来,又能下手对付梁家,对付梁霄?这得是什么样的心思?”

姜三夫人沉了片刻才道:“那是个疯狂的女人,比你更狠,比你更疯,比你更媚,比你更懂男人……”

“我不需要懂男人,只需要爱他就够了,我懂那么多干什么。”

徐若瑾轻轻的吐出这一句话,大门“咣当”一声响,吓了徐若瑾一个激灵!

转头看去,她爱的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

不等她缓回神来就被拉进那宽阔的怀抱,冰冷的唇吻上她的小嘴,而她,心底一股暖流涌起……

第五百五十四章 胆量

“咳咳,你们两个人够了!我可还在这里呢!”

姜三夫人纵使是一位武将之女,可看到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也不由立即转过身去羞的脸色通红。

徐若瑾反应过来,立即将梁霄推开,面带怨怼的立即躲开他,羞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

这个家伙的确是过分!

这终归不是在家里,而是在“醉茗楼”,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太……太让人没脸见人了!

徐若瑾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梁霄也不由轻咳两声来缓解尴尬,破天荒的挠了挠头,然后朝着姜三夫人和徐若瑾躬身行礼,“抱歉,我鲁莽了。”

姜三夫人眼睛微瞠,没想到梁霄会主动的赔罪道歉

“行了,你们两个人先说说话,我稍后再过来找你们算账,可别忘了,这小妮子吩咐人砸醉茗楼的银子还没付呢,我们可没有灵阁那么大的买卖,担不起这份张狂。”

姜三夫人刀子嘴,也是在给自己找寻离开的理由,睹向徐若瑾,却见她早已缩了脖子,完全装聋作哑。

梁霄的眼神中已经只有她的存在,好似当姜三夫人的话是耳旁风。

姜三夫人气恼的跺脚,“听到我的话没有?不回答我可不走了!”

“听见了!”梁霄回答的格外迅速,姜三夫人转身出门。

可刚到门口正赶上姜必武从外进来,婶侄二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不等姜必武喊出“梁霄”的名字,姜三夫人拽着他便一扭身,“这会儿他没空理你这个兄弟,走吧!”

“重色轻友……”

“换你岂不是也一样?”

“这倒是。”

屋门关上,丫鬟们退去,此地与外面好似与世隔绝。

徐若瑾抬头看他一眼,指了指桌案上的信件,“为什么让我看这个?”

“熙云公主与严弘文大婚,宫中会有旨意评价你的酒。”梁霄没有直面回答徐若瑾的问题,“你要想好如何应对宫里的人。”

“皇上评价如何?”徐若瑾直接问出了最关键,梁霄倒是一惊,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聪明。”

“这是当然,这酒的好赖,严弘文没有资格评价,包括熙云公主也没有资格评价,是否合口味都要皇上裁定,若是皇上喜欢,哪怕是馊臭的辣椒水,下面的这些人也会齐声叫好,若是皇上不喜欢……”

“那所有人都会唾骂鄙夷,称那是害人的毒药,巴不得把梁家人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感觉到他的大手又在自己身上不老实的乱摸,她也没心思分析正事,一巴掌拍打下去,“别乱闹,说正事呢!”

“这两件事不冲突。”

梁霄很不在意,凑到她的耳边呼着惹人发痒的气息,“我想你……”

徐若瑾本已赤红火热的脸被这一句话勾引的更加滚烫,“想我?那还把我扔下就跑!没良心!”

梁霄僵了下,抱着她坐了椅子上,“家里怎么样了?”

徐若瑾感觉到他眉间的那一抹落寞阴郁,“你是想问母亲怎么样了吧?”

梁霄没有答话。

徐若瑾径自的道:“母亲从那一日起便不肯出屋子,方妈妈又回了福雅苑去照顾她,几个管事的想闹,我已经与忠叔谈妥,家里的杂事都由他来人家来裁定。”

“我现在只想稳住了灵阁,让一切事情按部就班的稳住,至于楚嫣儿还会用什么法子来刁难我,我又怎能知道?都等着她再出花招了。”

提到“楚嫣儿”,徐若瑾抿着小嘴调侃的看向他,“我猜到了她,你怎么不惊讶?”

“也对,你不需要惊讶,我忘了还有梁五了。”

徐若瑾自问自答后反倒很懊恼,“你又不在家,反而家中的事情还都了如指掌,为何我觉得这种状态很没成就感呢?”

梁霄被她的小模样逗笑,“我只是惊讶过了而已,你没见到梁五向我回禀消息时的神情,”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如今你在已声名远扬,梁四奶奶是一位能把梁五这个面无表情的冰人都融化的女人,很多人都好奇,你这位主子到底是什么样。”

“至于?”徐若瑾虽然听说很多次梁五的冰冷无情,可她却并不那般认同。

梁霄很是肯定点点头,“我的女人,定是与众不同。”

“总不觉得你这话是在夸赞我。”

徐若瑾抿了抿嘴,抬头望他,“可我想当成夸赞来听。”

他低头轻吻,她热情的回应。

小别多日,她思念他的拥抱和亲吻,这一种感觉之前没有这般强烈,而此时,她真的不希望他再离开。

因为,她感觉到他心底的不舍……

不舍?便是他要走。

尽管她心底酸楚,但她绝对不会说出口。

那是无法转变的事实,又何必去尝试,反而还会给他增添压力呢?

看她那双杏眼儿中的默默含情,他感觉到她已知晓,他的吻更重几分,似要将她吞入腹中……

时间一点一滴在消逝,徐若瑾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被他吻的透不过气。

“三夫人还等着算银子呢。”她推开他,声如蚊吟。

梁霄忍不住又是一吻,却只亲在了她的额头,“等晚上的。”

徐若瑾不搭理他,径自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发饰,才喊了一声春草,让她去请姜三夫人。

姜三夫人过了半晌才进门,进来就看到梁霄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凉茶,忍不住的笑起来。

徐若瑾坐的离着梁霄很远,以免这个臭男人再不老实……

“账目我也没看,谁知道顺哥儿都怎么砸的,索性银子我也不给了,灵阁的干股我再让出一成,就当是给三夫人赔罪了!”

徐若瑾的慷慨大度,让姜三夫人愣住了,“你可想好了?砸了铺子才不过赔个几百两,更何况,醉茗楼如今也在你的名下,归根结底都是装了你自己兜里,我可拿不了多少银子的。”

“灵阁如今已经是四家店铺,每日买酒的人都排出了多少条街,你这干股给的够慷慨,我拿着也不安心啊!”

“我当然知道!”

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姜三夫人,“这干股您也不白拿,这不是还有事情要求您嘛!”

姜三夫人反倒是松一口气,“这还差不多,说吧,什么事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我要在京都开灵阁的分号!”

徐若瑾的态度格外坚定,“这件事我办不到,梁霄无暇去管,三夫人您一定能办到,就看您是不是有这个胆量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胆大

姜三夫人猛一皱眉,惊愕的看向梁霄,可她见梁霄也微有讶异,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在京都开“灵阁”,这件事的确是胆子够大的。

姜三夫人绝对没有想到徐若瑾会提出这么个念头来,这个丫头的胆子有多大?连自己这个在京都还算有几分根基的人都不敢想,而她却这般堂而皇之的提出来!

是她不知道这其中牵扯的水有多深,无知者无畏吗?

梁霄的面色平和,也没有擅自的插话,径自的喝着凉茶,眼中含情的看着徐若瑾。

好似说起的这件事情与他毫无瓜葛,如同一个好色之徒,眼中只有美人颜……

被梁霄这一副模样彻底的击垮,姜三夫人正了正心思,与徐若瑾道:“你这个念头的确是吓住我了,你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大的风险吗?”

“我知道。”

徐若瑾站起身,安抚的坐在姜三夫人身边,“我知道,您定是觉得我胆大妄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牵扯到多少,可我却觉得这件事可以做。”

“送去京都的酒一定已经入了宫,但到现在都没有传来皇上不喜的评价,想必这酒一定是过了关的,对于梁家现在的状况来说,一分不好也会被传出十分不对,可现在这等传闻没有,所以我猜想,皇上一定是很喜欢,只等着熙云公主与严弘文大婚之后,再来旨意恩威并施罢了。”

徐若瑾说的格外认真,“既然皇上喜欢这个酒,那我为何不趁热打铁,在京都来立一家酒铺?”

“就算有人说这是梁家人作祟,可您在灵阁有干股的,这件事您来挑头做,没有梁家人出面,也算是对宫中态度的一个试探。”

“终归只是个酒铺子,皇上不喜,斥责关了就是,若是那般,就要劳烦姜三夫人您替梁家挨上几句骂,想必有姜老太爷的面子和姜家的地位,这个时候不会有大的责难,毕竟边境之地还战事在起……”

“如若皇上默许了,”徐若瑾看向梁霄,“也反倒是多了一条通路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非常隐晦,但姜三夫人听懂了,梁霄更是心中明白。

可越是明白,姜三夫人越不敢轻率的答应,反而沉默了。

见三夫人不说话,徐若瑾不由吐了吐舌头,“我也不过是这般设想一下,若是您觉得有什么不妥都可以直接说出来……其实这事儿还是我抠门了,如此大的风险,您就是要了一半灵阁的股都是应当应分的!”

“少与我玩弄这等小心思,你个女娃子,不老老实实的给梁霄生儿育女,整日寻思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像话吗!”

姜三夫人几句批驳,随后看向了梁霄,“你别不吭声,这事儿你怎么看?”

“她做什么我都同意,这件事若是你不挑头来做,若瑾光明正大的来做也无妨。”

梁霄的语气平淡,对此事的态度更是平淡,好似这件在外人眼中无比胆大包天的事情,在他看来如同讨论晚上吃什么菜一般寻常无比。

姜三夫人瞠目结舌,连刚刚进门的姜必武也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口,“我没听错吧?你,你要去京都开灵阁?梁霄,你你你疯了吧你?!”

“疯了?我才是疯了,你可知道?这件事不是梁霄提的,而是这位小姑奶奶提的!”

姜三夫人一指徐若瑾,姜必武的嘴巴张的更大,“啊?这这怎么可能”

他结结巴巴,徐若瑾努了努小嘴,“至于这么惊讶吗?我没觉得这是多么大的事啊!”

姜必武咽了咽唾沫,“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梁霄拼了命一样也要娶你。”

徐若瑾下意识的看向梁霄,梁霄反而轻松的耸了耸肩膀,“这句话我同意。”

姜三夫人一个大白眼送给他,“这件事我不能马上答应你,由我想想的。”

“我不着急。”徐若瑾安抚着自己的耐心,“好歹要先等来宫中的旨意,如若能用我自己的名号开灵阁,我一定选在澶州王府门口,不知那时,楚嫣儿会怎么想呢?”

徐若瑾的念头一出,让梁霄平淡的脸色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怪异。

姜三夫人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才知道你梁霄也有怕的人和事了!”

……

事情这般谈定,姜三夫人没有停留,天色不早,徐若瑾也不能在“醉茗楼”停留太久。

梁霄的下落无人知晓,而她也不能因自己的思念,反而让人对此地有过多的关注。

虽说姜三夫人已经将中林县扫了一遍,可谁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更何况,皇上派来的人,姜三夫人是不敢动的太重的……

把这离别的场合留给小两口,三夫人带着姜必武先行离开。

徐若瑾闷声半晌,才道:“什么时候回?”

“第一场战没有结果,我不会回家。”梁霄的回答如同上次一样,“你只安心在家等我就好。”

“母亲……”

“不要提。”

梁霄的眉头微蹙,打断了徐若瑾提起梁夫人。

那件事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不是一时半晌能抹消的。

徐若瑾没有强迫他。

因为哪怕是自己也会心有余悸,留下心结,那一巴掌,那毫无根据的怀疑,那破天荒的怒骂……每当脑中忆起,徐若瑾自己都浑身发抖,更何况是梁霄了?

他搂住她,突然道:“还有几天了?”

“呃,什么还有几天”徐若瑾没听懂,颇有些莫名其妙。

他凑在她的耳边,“守孝,还有几日?”

她一不小心咬了嘴唇!

这个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在想那件事?

她半晌没回答,他忍不住拍了她的屁股一巴掌,“若不说,现在就办了你!”

“总得让我算算日子……”徐若瑾揉了揉眉,“我已经忙的忘了过去多少时日,更忘记了此时该为府里准备冬衣了。”

她的话,让他心里陡然一酸。

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他没有强迫,“下一次,我一定要让你怀上儿子!”

“讨厌。”

徐若瑾推开他,他也没有再强迫。

姜必武的声音在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梁霄,来不及了!”

她抽了抽鼻子,不等他走,她先阔步的冲了出去。

“春草,我们回!”

头也不回的一溜冲上了门口的马车,徐若瑾当即让顺哥儿扬鞭启程。

不知他是否在看着自己,徐若瑾轻抚自己的小腹,默声喃喃,“下一次,我争取为你怀上个儿子……”

第五百五十六章 传旨

京都的旨意是在十天之后传达到中林县。

而此时,熙云公主下嫁严弘文已经多日,而此时蒋梦莲也已成为严弘文的侧妻。

可中林县得知宫中的旨意传来,从袁县令到县城里的老百姓无一不提起精神,等看梁家到底是被斥责还是被夸赞。

若是斥责,自是有人在虎视眈眈的再踏上两脚将梁家踩扁;

若是夸赞,灵阁的酒要多买上几坛存着,说不准还能转卖多往兜里赚几分银子。

人们的想法就是这样简单的不近人情,可梁家本就是被责贬空降至此,与此地大多数人家不沾亲带故,不近人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没什么错。

而袁县令正在踌躇不宁之时,又得了个消息。

袁蕙翎因丈夫纳妾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这可是让袁县令焦灼的额头又挨了一棒子,她什么时候回来不行?偏偏要这个时候?

这不是故意添乱是什么?

当初生了这个闺女全家当宝,如今看来,教不好就是祸,自己这一顶官帽迟早要让她给败没了!

于是袁蕙翎刚一进家门就被袁县令一巴掌抽的发蒙,随后也不顾袁夫人哭着求情,就将袁蕙翎给圈进了小院。

并且严厉警告,宫中传旨之人离开之前,不许袁蕙翎离开小院半步,若敢违背,直接打死!

袁蕙翎原本归家就要哭着诉苦,只是这苦还未等诉,就挨了这么一巴掌!

待得知,是宫中旨意要传到梁家,更是特指传给徐若瑾,她便气的火冒三丈,只恨不能拿一根绳子直接吊死!

而袁蕙翎在袁家闹的鸡飞狗跳之时,徐若瑾早已在家中备好的接旨的桌案,上面摆好了香炉和一干供品,更是备好了招待京都来人的银子……

只是宫里来人,梁夫人是不是要出面成了徐若瑾的一大难题,这个时候,若是婆婆还不露面,真是容易被人拿捏怪罪,岂不是又成了梁家一大罪状了?

心里拿捏不定,徐若瑾在明日接旨的头一天晚上,特意到“福雅苑”与方妈妈商量。

“……若是母亲不露面被拿捏住怎么办?可惜梁霄也不在家,否则还能有一张冷脸去抵挡一下。”

徐若瑾对此摊手无策,“妈妈,能不能与母亲商量下,好歹……好歹露一面也说得过去?”

方妈妈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夫人直到现在一个字都不开口,怎么可能露面呢”

“还是一个字都不说?”徐若瑾极为惊愕,方妈妈不愿承认的点了点头,“只能再想一想别的办法了。”

徐若瑾轻咬着唇。

她万没想到婆婆的状况比她猜想的还要遭,可又能有什么养的解决办法?她实在想不出来。

“实在不行,就只能哭惨了!”徐若瑾不得不苦笑,“让宫里的人看看梁家现在到底有多惨,也能缓一缓皇上之前的怒意,虽说这么干也不见得是坏事,可我还是期望母亲能如以前那般潇洒的在众人面前出现。”

方妈妈看出徐若瑾的举足无措,挽起她的小手拍了拍,“此时只能靠你了,家里如今只有你一位主子,四奶奶是行的,担得起的。”

“只有妈妈您给我鼓劲儿鼓勇气,可现在,真不是胆子大就能有用的啊!”徐若瑾杵着小脸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能见一见母亲吗?”

方妈妈本想直接摇头,可她心里也有一分期望,“四奶奶等一等,我进去问问。”

徐若瑾连忙答应,方妈妈则立即转身进了屋。

不等徐若瑾涌起一点儿期盼的心思,便看到方妈妈从屋中转身出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徐若瑾一声哀叹,只能转身离去……

母子二人闹成现在这样,到底能怨怼谁?怨梁霄?因为他归根结底是个儿子,可徐若瑾却也心疼自己的男人。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怀疑成奸诈的小人,对梁霄那等傲气十足的人是最大的痛。

而婆婆之所以这般痛楚,除却因自己错对了儿子之外,还有她被凝香险些掐死的后怕。

她是那般贵气十足的侯门贵女,却被一个自以为掌控住的丫鬟掐死,这在她的心里是一个大大的伤疤。

除却她自己将这个结解开,恐怕谁都无能为力。

只是明日就要接旨,这件事该如何交待才对呢?

徐若瑾挖空了心思在想办法时,门外有人前来回:“四奶奶,沐阮少爷来了,要见您。”

“请进来吧。”徐若瑾对此很纳闷,这个人怎么会突然找上来?

按说知道梁家即将应对宫中的人,他应当是下意识就躲开的性子啊,这倒真是出了奇。

沐阮迈步进了门,就看到徐若瑾一脸纳闷的盯着自己。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成,成何体统!”他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

徐若瑾被逗的“扑哧”一乐,“小师哥,你这是昨儿吃多了酒还没醒吧?大晚上的跑来,我可没吩咐厨房预备饭。”

“哪有空让你预备什么饭”沐阮一脸焦急,“我有事问你。”

徐若瑾点了点头,“你说。”

“宫里来人,会不会问孩子的事情?”沐阮对此事一直都很担忧,“若是追查起来,特别是追查起梁夫人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你怎么交待?”

徐若瑾没想到沐阮特意跑来是为了这件事,惊讶之后还有小小的感动,好歹,还有人为自己想着。

“你发什么呆啊,倒是说话啊。”沐阮见徐若瑾不开口,反倒是急了。

“我有办法,你不用担心。”徐若瑾挂着笑,“没想到小师哥这般的关心我,我倒是要道一声谢了!”

沐阮被谢的有些尴尬,“谢什么?这是师父关心你,让我来问问,才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师父?”徐若瑾想到洪老大夫,眼前当即一亮,“对呀,我怎么忘记了师父,师父!太好了,我有办法了!”

“小师哥,你真是及时雨啊,让我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徐若瑾按捺不住心情,当即吩咐春草,“让顺哥儿备车,马上去洪府,我有事要求师父,快!”

春草立即应下,徐若瑾马上回了内间自己取了外披风系好,等不得顺哥儿再来传话,径自的奔出门外。

这一句话的功夫,她便如此迅速的消失在眼前,让沐阮惊的快掉了下巴!

她,她去找师父了?找师父是道谢吗?可这事儿与师父无关啊,是自己不想承情,拿师父当了幌子啊!

沐阮满颜尴尬的挠了挠头,“这女人,疯子吧?!”

第五百五十七章 赖上

洪老大夫大晚上的被徐若瑾从被窝里敲起来,自当是一脸的不高兴。

只是不高兴也没办法,谁让这也是自己的徒弟?

特别是看到沐阮也急匆匆的跟着一同赶过来,更是一脸祈求的挤眉弄眼。

显然是这小子有什么状况……

洪老大夫冷瞪了沐阮一眼,便看着徐若瑾,“明日宫中便有人到梁家传旨,梁四奶奶这大晚上的跑到老夫这里来,这……这到底是有多急的事情啊!”

“自当是有事情求师父了!”徐若瑾一脸的笑眯眯,“师父关心徒弟,徒弟心里是知道的,如今又没有外人在,师父何必还用那等称呼?这可是伤了徒弟的心的!”

洪老大夫困倦的眼神听的一瞪,沐阮在徐若瑾的身后拱着双手连连点头,暗自的使着眼色。

洪老大夫只能点了点头,“叫一声师父,惦记一下也是应该的。”

“师父……”徐若瑾立即顺杆就爬,“徒弟这么晚来,定是有事情要求您的。”

“唉,老夫老了,无能为力……”

“这件事您绝对帮得上忙!”徐若瑾不等洪老大夫把拒绝的话说完,便一口咬定。

“老夫的本事自己知道,也不过就是懂几手医术,可沐阮如今不是在你身边帮着忙吗?又何必还要老夫出手。”

洪老大夫倒不是故意要推,而是从徐若瑾进门,那一副眼神贼亮亮的模样,让他心里虚的慌。

“小师哥的确帮了我很多忙,可这一次必须得您老人家亲自出面了。”

徐若瑾也不等洪老大夫答应还是不答应,立即把事情说了,“……我婆婆现在的状况根本不会出面接旨,可她若不露面,这岂不是藐视皇上?被随意的拿捏个罪名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我打算明日清早冲进去劝一劝,若是劝不出来,就只能劳烦师父您出面,就说母亲昏迷不醒,实在无法出面接旨,”

徐若瑾看到洪老大夫瞪圆的眼,拱着小手求着道:“您好歹是医正大人的师父,您说出来的话也有权威性啊,换成小师哥,宫中的人也不会拿他当回事,师父,徒弟也是无能为力了,若是您这一次不出面,恐怕徒弟就要遭殃了!”

“可你让老夫出面去扯谎,这这……这老夫一辈子的清名何在啊?!”洪老大夫欲哭无泪,他一辈子从无半句谎言蒙骗他人,如今怎么遇上了徐若瑾之后,总要做出点儿出格的事呢!

“可您这一句谎话,救的可是徒弟的命啊!”

徐若瑾软硬兼施,“难不成您让小师哥去关心徒弟,是假的?”

洪老大夫立即转眼看向了沐阮,沐阮仍旧那一副祈求的模样,半个字不说。

“师父,您就给句痛快话,这个忙您到底帮不帮!”

徐若瑾准备赖定了,“您若是不帮,我也不回了,明日宫中来人,就直接来这里找我好了,我正好告诉众人,我徐若瑾是您的洪老先生的关门女弟子,孝敬师父应当应分,往后灵阁的酒也不酿了,就在此地孝敬师父了!”

“你,你你这是想逼死老夫啊!”

洪老大夫的胡子被气的接连三翘,“成何体统!你,你这成何体统!”

“我这不也是没了法子?”徐若瑾苦着小脸摊手,“但凡是有额外的法子,我也不会来逼着师父您破了一辈子从无诳言的戒,正是因为您这辈子清名传世,所以徒弟才来求您出面说话,宫中的人也会相信,换成是我,说出天花来,人家也不信啊!”

“家中的事就是一层纸,若是真起了疑心,层层查下来,定是要查出您那位小徒孙的事情,您总不能看着刚刚收的小徒孙也卷入这种龌龊的腌臜事情中吧?”

徐若瑾的嘴皮子都说麻了,可她这会儿说出的话全都发自内心,一是只求说服洪老大夫出面,二来也是吐槽发泄,“不过就是您不答应,徒弟也不会怪您,您清名一世,总不能因为徒儿两句话就抛之不顾。”

“可徒弟就只能再想辙了,若是逃不过此截,真是老天爷不赏这份脸,怨不得任何人……”

“行了行了!”

洪老大夫被徐若瑾喋喋不休的话语说的脑仁儿生疼,“老夫若是不答应,不等到了明日,就得被你气的昏死过去,还顾得上什么清名?”

“唉!”

“老夫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

“师父,您答应啦?!”徐若瑾当即嬉笑颜开,也不顾身份的直接蹦起来,“师父您这是慈悲为怀,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这一连救了不知多少条人命,哪怕是说了一句谎话诳言,佛祖也不会怪罪您的!”

“您放心,婆婆好歹是忠勇侯府出身的贵女,那些宫里的人纵使不信也不会强行进去要看个究竟,更何况,有您为徒弟出面,他们还能不信您的诊断?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徐若瑾喋喋不休的吹捧,让洪老大夫巴不得她快点儿走,“你若不马上回去,老夫会反悔。”

“师父您好生休歇,徒弟这就回了……”

徐若瑾话音一落,又是迅速的闪身。

洪老大夫缓回神来,看着一旁长舒口气的沐阮,纳闷道:“你为何接连点头,让为师答应帮她一把?”

“哦,嗯师父,您这话是何意?徒弟没有让您帮她啊!”沐阮起初愣住,反应过来时,反而被洪老大夫的话说糊涂了。

洪老大夫更发蒙,“那你接连点头是什么意思?”

“呃……”

沐阮向来是不说谎的,虽然这事儿让他有些羞于启齿,但在师父面前,他还是很诚实,“是徒弟去说的此事,她才想到了师父,可徒儿是希望她别把师父忘了,所以……”

“所以你就给为师招回一个大麻烦来?”

洪老大夫的胡子又被气了三翘,“为师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怎么教了你这么木讷的一个徒弟!”

“师父息怒。”

“睡觉,滚!”

洪老大夫一声巨吼,沐阮被喷了一脸唾沫的撵出去!

而徐若瑾这一晚睡的很香很香,即便是梁霄偷偷回来看她,她都没有醒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 消息

梁霄并没有停留太久,为她掖了掖被角,便去见了忠叔。

忠叔对四爷的突然归来微有惊愕,惊愕后便是感叹,“四爷是来问责的吧,老奴这把身子骨虽然还能动弹动弹,但也不得不承认,脑子的确是不够用了。”

忠叔是亲手了结了杨正的那条命……

梁霄对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明日宫中来人,传旨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但随行的统领是澶州王的远亲。”

忠叔怔住,“四爷是特意来告诉老奴这些的?”

“明日你告诉给那个丫头,让她心里有个数。”梁霄的吩咐让忠叔不由嘴角抽搐,“您……您为何自己不说?要从老奴的口中传话?真是老了,越来越看不懂四爷了!”

梁霄对此很不在意,“没什么看不透,我刚刚去见她,她睡的很香,不忍喊醒而已。”

忠叔险些一个白眼翻死过去,不忍喊醒四奶奶?就能忍心把自己这把老骨头从被窝里拎起来?

这……这能让人看透就见鬼了!

心里虽这般腹诽,但面子上忠叔不得不领了令,“老奴明天一早就去传达这个话。”牙齿咯咯作响。

梁霄点了点头,“不用说我晚间来过。”

“是。”

忠叔应答的这般痛快,连他自己都微有惊讶!

似乎盲从的听命只有梁大将军在时,他才会有这种感觉,如今用到了四爷的身上?

他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向梁霄……

亦或许四爷在家中的地位已超过的大爷,否则大奶奶为何那般疯狂的要求占住大房的位置?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要那一个“免死令”呢?

弱肉强食,梁家若是之前那般繁荣鼎盛,大爷统家或许更合适,可如今……梁家岌岌可危,四爷能够给予的信任感和安全感,是大爷都无法比拟的吧?

有些事,已不是他们这几把老骨头能掌控得住的了,夫人看错了,自己也跟着看错了……

“传旨之日,您不出现?”忠叔问出了关键。

梁霄摇头,“我要杀一个人。”

“其他人不能出手?您不在,夫人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

梁霄对此毫不在意,“试探一下皇上的底限也无妨,那个丫头有办法的。”

寒凉的秋风透着窗棂吹进,让正独自沉思的忠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梁霄望向窗外,即刻起了身,忠叔见他要走,不由纳闷问道:“四爷没有其他的吩咐了?”因这么一个消息跑一趟?不至于吧?

“等我一会儿,我先回若霄轩一趟。”梁霄说着话,身子已到门外。

“您是又去告诉四奶奶?”忠叔眼睛快瞪的凸出来,出尔反尔啊?

“不,刮风了,她会踢被子,我去掖一下被角,马上回来……”

梁霄的回答让忠叔狠狠的捶了一掌脑门!

一代更比一代疯,这……若是让四爷这么奇葩的主子来统领梁家,梁家得变成什么样啊!

再想到四奶奶的言行举止,忠叔喝着放有大半个时辰的水都不觉得冰冷了。

这两口子,还真是绝配!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昨晚梁霄的举动,她翌日清晨睁开眼,就立即洗漱打扮,衣裳发式周整完毕,就直奔“福雅苑”而去!

方妈妈这一次没有再去询问梁夫人是不是肯起身,而是直接让徐若瑾进了门。

尽管心里早已有了预期,可真的见到婆婆现在的模样,徐若瑾心里涌起了浓郁的酸涩。

这才过了几日?婆婆发鬓的白霜浓重一片,贵气端庄的容颜气质未变,但额头和眼底多了两三层的褶皱,起码让她的年龄添了十几岁!

脖颈上的掐红已经褪去,只剩下浅黄色的几道指印,可这几道痕迹即便彻底的消失,残存在婆婆心里的惊骇和恐惧,却不知何时才能抹去。

这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能够消殆的,如若不自我解脱,恐怕就是一辈子。

徐若瑾走近一些,蹲下身子看着梁夫人,“母亲,稍后宫里来人传旨,您比我更懂,如若您不露面,梁家会受到多么大的谴责。”

“纵使皇上有心放过梁家,但其他人恐怕不这样想,您向来是最重视梁家体面的,如今四爷也不在,若是就我一个人去接旨……容易被挖根究底,那时恐怕您肯开口说上一万句都没用了。”

梁夫人没有分毫的反应,目光仍是呆呆的望向桌角处的空荡。

那里除了光秃秃的墙没有任何物件。

可梁夫人就在巴巴的看着,眼眸中丝毫流转的光芒都未有。

“母亲,您难道真的乐意看到梁家陷入不测吗?”

徐若瑾虽然已经想出洪老大夫这一张最后的底牌,可如今面对着婆婆,她仍有些心急。

“您之前,哪怕是梁家的名声都要争的头破血流,我违背丁点儿规矩,您都会赏我一顿板子,可如今您怎么不把规矩抬出来放了您自己身上呢?”

“只要您肯露面接旨,就是再赏我几顿板子我也乐意,行吗?”

徐若瑾的苦口婆心没有丁点儿作用,情急之下,她不由得起了怨怼的火气,“您当初不放心大房的小少爷,连四爷都抽了巴掌,如今您不露面,整个梁家恐怕都容易遭非议遭谴责遭怒骂,更何况是那个小孩子了?而这不过就是您露一个面而已,您到底在躲什么”

“是,您误会了四爷,四爷也伤心,可四爷如今是为了家事在外奔波,等他自己想通了,还是会回来的,您心里只不过是无法忍受险些被一个奴婢要了命!”

“可凝香已经丢了性命,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您还有什么求的?就是不肯承认您自己错了,可错了就是错了,都是您的亲人,谁也没有怪罪您,您这又是何必呢?!”

徐若瑾说到此,梁夫人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如刀,狰狞凌厉,好似巴不得徐若瑾去死!

“夫人。”

“母亲。”

徐若瑾还想再说,方妈妈则拦住了她,摇了摇头,“四奶奶,没用的。”

“四奶奶,传旨的队伍已经入城门了,您还是快去前面准备着吧,忠叔在催了!”

白芷在门外催促着,徐若瑾只得无奈的沉叹一声,转身快速的出了门!

“快去请洪老大夫,连带着岑大夫也一并请来,这件事就算我是亏了大德,也顾不上师父的清名了!”

徐若瑾收敛了心中的情绪,立即吩咐顺哥儿快些出门。

而这一会儿,忠叔忍不住赶来“福雅苑”门口,将昨日梁霄给的消息告诉了她。

“澶州王府的人?”

徐若瑾本已微蹙的眉头又紧了一些,“还真不是我心思过重,有澶州王府的人跟随,母亲不露面的事,真的不好交代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传旨

徐若瑾没有心思再多思忖,带着忠叔和下人们快速的去梁家大门处等候传旨队伍的到来。

按说她一介女眷是不应该出现在前院的,可如今梁霄不在,而旨意又是因为“灵阁”的酒,所以徐若瑾只能冒着忌讳独自撑起梁家的体面。

只是这一幕让簇簇赶来的袁县令皱了眉。

因传旨队伍要直接到梁家,所以袁县令也带着县丞和新任主簿以及衙官们齐齐赶到梁家等候。

“四奶奶,这……梁夫人不在?”

袁志中硬着头皮问着徐若瑾,他从心里不愿与这个丫头打交道,因为每一次自家都沾不到半点儿便宜。

徐若瑾见袁县令先问出了这件事,心底一紧,立即一脸的焦躁不安和胆怯,只差快哭了出来,“县令大人,多亏您这个时候来了,否则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开场白让袁志中一个激灵,但见很多人都望过来,他只能继续问着:“这……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明摆着问的是废话!

徐若瑾当即点头,“是啊,知道今日传旨官到,母亲一晚上都没能歇好,您也知道她前阵子身体欠佳,本就不大妥帖,结果早间收拾好了,却……却突然晕过去了!”

徐若瑾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抹抹眼睛,挤出了几滴眼泪,哽咽道:“刚去派人请了大夫,可这会儿传旨官也快到了,我,我可真是急死了,袁大人,袁叔父,您看这事儿可怎么办啊!”

袁志中倒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眼的看着徐若瑾,“你你,你可别糊弄我!这件事可不是玩笑!”

“怎敢拿这等事开玩笑我就是再糊涂,也知道这件事牵扯的是自家人的脑袋!”

徐若瑾继续哽咽流泪,“还不知道皇上对送入宫中的酒是褒是贬,是喜是骂,可单是全家只有我一个人来接旨,这……这就怕说不过去了!”

“我可怎么办才好啊!”

徐若瑾的支支吾吾,让袁志中猛的一拍脑门,只痛恨自己为何偏要带着人来梁家?

去城门处给皇上的圣旨磕两个头不就得了?偏要巴结,偏要谄媚,偏要狗腿的溜须舔腚,惹上这么一摊子事,怎么解决才对呢?

“你也先别急,梁夫人病况如何就算身体再不好也应该能出门接旨吧?哪怕是抬也得抬出来露一面啊!”

袁志中也没什么绕弯子的心思,“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梁家如今虽然已有几位爷统兵出征,可在官面上可还是罪臣之家!”

“你懂什么是罪臣之家吗”袁志中的声音跟随着高了声调,“那就是只要还能喘气,就是抬也得抬来!懂吗?!”

徐若瑾连连点头,她当然懂!

不然也不会因为这件事伤透了脑子,更是亏了德的去逼着洪老大夫说谎了!

若不是因为懂,她能豁得出去干这种缺德事么!

可现在是为了整个梁家的人命,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现在是昏着……”徐若瑾眼泪巴巴的望着袁县令,袁志中当即跳脚,“那就快去请大夫啊!”

“都已经派人去了,而且是直接去请的洪老大夫!”徐若瑾搬出师父时心里不停念叨着“师父恕罪恕罪”,“真是容不得梁家有一口喘气的机会了,真是……真是急死我了!”

徐若瑾的急没有虚假,她是真的心中着急,而且还有洪老大夫的名号抬出来,袁志中也没有怀疑她话语的真假,而是真的信了!

哆哆嗦嗦说不出话,袁志中看向身后的县丞和主簿,那俩人早已躲了远远,恨不能把耳朵堵起来当成从未听到过只言片语……

“废物,都是废物!”袁志中忍不住低声怒骂,但没提名字,那二位大人也不好直接跑过来捡骂。

“梁霄呢?他怎么也不在家?”袁志中早就知道梁霄离开了中林县,可这话他必须要问,否则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他有眼线在盯着梁家了!

徐若瑾摇摇头,吐了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袁志中没想到徐若瑾的回答这般奇葩,“难道稍后也要告诉传旨官你不知道梁霄的下落吗?”

“我只能实话实说啊!”徐若瑾摊手无策,她这也不算纯粹说谎,因为现在她真的不知道梁霄是在“醉茗楼”还是在姜家,更不知道他是不是躲在哪个小茶楼里对着如同梁五那般的手下吆五喝六。

袁志中一抹额头的汗,“算了,等着吧……也只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的话音一落,门口的鼓乐之声缕缕传入,几匹打前站的快马在梁家正门处急停!

守卫之人进了梁府排成一队,马蹄嗒嗒,两轮车辕在门前停驻,一个小太监当即搬来一个马凳,撩开车帘子,从上面扶下一位深紫锦衣的老太监下来。

老太监下了马车并没有马上进门,等了小片刻,才有另外一位驾马的统领也赶到梁家门口。

从马上下来,二人也没有说什么话,对视一眼,才一同迈入了梁家的大门。

徐若瑾没有候在正门口,但侧面看到这二人的一举一动,心里更是紧张起来。

若是依照忠叔所说,这位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而那位统领是澶州王的远亲……

但这其中的关系与梁家没有分毫关系,纵使他们互看不顺眼,也分毫不妨碍他们齐齐敌视梁家。

这一点,单从二人高扬着头迈步进门就知道了!

徐若瑾看向一旁的袁县令,家中没有男人在,而他又是一地父母官,他不先上前谁先上前?

这个担子他来帮着扛吧,徐若瑾一点儿愧疚的心都不会有!

袁志中心里不知骂翻了梁霄多少遍,可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躬身迎上,“下官袁志中拜见两位二人,路途劳顿,二位大人辛苦了!”

县丞和主簿以及县衙的所有人跟随行礼……

老太监毫不在意的一摆手,目光直盯盯的看着徐若瑾,虽未说话,却摆明了等着她上前。

袁志中被晾了个透心凉,只能侧目挤眉,让徐若瑾快些上前行礼。

徐若瑾偷偷的吸了一口长气,才袅袅款步迎上,“民妇徐若瑾给二位大人请安了……”

统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随后看向了老太监,老太监看了看她,脸色反倒是平和下来,“梁四奶奶,咱家久仰大名,只是,今日是皇上传旨之日,难道整个梁家就您一个人?这让咱家很美想到啊……”

统领立即递上了话,“只有一个女眷出来迎旨,梁家胆子太大了,藐视圣上,罪该抄斩!”

第五百六十章 找茬

统领的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惊住之后便是低头,巴不得自己是花坛中那一株摇摇欲坠的枯草,不去抢夺他人的眼球!

笑话!

张口就已经把梁家定了满门抄斩的重罪,这件事谁敢沾半点儿?这可是真要命的啊!

袁志中低着头咽了几口唾沫,他的心也被吓的险些跳出来!

原本以为好歹问上几句再甩出藐视之罪,可没想到这位统领大人还没听徐若瑾的解释,直接就给了“满门抄斩”了啊!

这……这实在是太夸张了吧!

宫中的复杂人脉,袁志中早有耳闻,如今是亲见,只是见就见了,他如今可还站在两位大人的跟前呢!

可别再让自己背上什么祸了……

徐若瑾也被这句话给惊了一下。

只是她早间得知这位统领大人是澶州王府的远亲,心里已经有了谱,若是他为梁家人开脱几句,自己才会更是惊讶呢!

徐若瑾没有立即开口,老太监倒是含笑的道:“于统领不要开口就给定了罪,好歹让梁四奶奶解释几句,你别忘了,咱们临出宫时皇上的特意叮嘱啊!”

于统领轻蔑冷哼一声,“田公公也不要祖辈的规矩,皇上体恤下臣之家,他们理应感恩戴德才对,如今只让一个女人出来接旨,这岂不是儿戏?荒唐透顶!”

田公公的脸上笑意更浓,“不听几句解释?”

“这等话还需再听?任何的解释都无用,梁家向来是张扬跋扈,被责贬至此,仍旧死性不改,罪无可恕!”

“那就请这位于统领把我拖出去砍了吧,还在这里说什么说?”

徐若瑾半晌没开口,开口便是这一句!

只是这一句的惊骇着实让众人齐齐抬头,眼神全都刷刷看来!

于统领遏住一刻,一手抚在刀上,恶目相向的道:“这哪里是认错的态度?别以为你是个女人,你就当某人不敢!”

“解释都不听,我就要认错?你到底是来传旨的还是来行刑的?我若是连皇上的旨意都没听着就被你拿刀吓死过去,你是不是也得给我赔一条命?是不是还得治你个不传圣意,蔑视圣上,全家处斩啊?!”

徐若瑾本想是装怂诉苦的,可谁知这位于统领上来就把梁家从上到下都当成死人了,这股心气哪里受得了?

更何况,她从田公公和于统领二人的几句对话也瞧出来了,这二人已经不仅是内心不合,而是在面子上就已经针锋相对了,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这么疯癫着来吧!

“你……”

于统领刚要还嘴,一旁的田公公立即抬起手把他压了下去,“行了行了,于统领在京都掌管治安已经习惯了,莫要把所有人都当成京都的小贼去看待,梁家乃是忠良之臣,这是圣上的金口玉言,容不得这般怠慢和无理。”

田公公的话让于统领冷哼一声,想要还嘴却还说不出什么!

退到后方,于统领冷眼盯着徐若瑾,徐若瑾看向了这位老太监,心里倒有些拿捏不定。

“梁四奶奶,好歹您得给个说辞,总不能真的就您自己来接旨吧?”

田公公虽然挂着笑,但明摆着不会把这件事轻易揭过。

而他这一副笑面狼的模样,亦或许下手会比于统领更狠毒……

徐若瑾心里腹诽,面子上也有几分收敛,轻咬下唇看向了袁县令,似是欲言又止,有着难言之隐,只等袁县令出面圆个场面说几句了。

袁志中感觉到身后火辣辣的目光很想装死,可田公公此时也朝他看来,虽未开口,却由不得袁志中再继续装糊涂。

迈上前两步,袁志中凑到田公公身边悄声回禀,“梁夫人早间急病晕过去了,刚刚梁四奶奶正在与下官商议请大夫的事,您与统领大人就已经到了……”

“晕过去了?”田公公也微微惊诧,再看向徐若瑾,徐若瑾则在一旁满脸通红,眼眸中的急迫只差掉了眼泪。

于统领也听到了袁志中的话,自是满脸不屑,“梁夫人纵使晕倒,不是还有梁霄呢么?他人呢?别以为可这般敷衍的糊弄,这明摆着就是对皇上的蔑视和无声的抵抗,别以为如今梁辉又率军出征,梁家就有多么牛气了,这不过是在戴罪立功,为梁家赎罪,容不得尔等居功自傲,张扬跋扈,更何况,呵呵,还没有功呢!”

田公公微微蹙眉,但却没有反驳于统领的话。

显然,他的心里对此也是不满的,似乎也有几分认同于统领的话。

徐若瑾定了定神,感觉到袁志中在那里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示意她可千万别说那三个字。

徐若瑾抬起头看向二人,轻轻的三个字,“不知道。”

袁志中一脑袋险些栽了地上!

完了!

什么都完了!

只要这三个字一出,纵使再有道理也成了没理了!

“你大胆!”

于统领当即气恼大怒,“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梁家实在太狂妄,连一个区区女人都如此自大无理,简直欺人太甚!”

“女人?女人怎么了”

徐若瑾看向田公公,“女人也得了旨意为熙云公主和严家公子大婚酿酒,也得了旨意献了七十七坛酒入宫,更是让您二位千里迢迢的传旨来中林县,不管是骂还是赏,皇上对民妇都有一份态度,这都是女人做出的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于统领当即要拔刀,“你找死!”

“放肆!”

田公公当即阻拦呵斥,“于统领,你莫要忘记,今日你我二人是来传旨的,不是拿人的!而且,你们于家之所以有今日的荣耀凭借的是哪位主子的脸面?你心里清楚的很吧?”

田公公这话摆出,让于统领的手一僵,那脸上的忿恨丝毫没有遮掩,但却是记在心里,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徐若瑾的心里长舒一口气,她刚刚的确是壮着胆子豁出去了!

因为这个于统领实在太嚣张,自己若不这般豁出去,他反而会变本加厉。

田公公又是重新打量了徐若瑾半晌,无奈的笑着摇头道:“梁四奶奶的脾性果真奇特,皇上品了您敬上的酒就在猜测您到底是一位什么样性格的人,没想到,没想到这酒果真是有胆量的女人才能酿得出,咱家要向您行一大礼了!”

说着话,田公公朝向徐若瑾鞠一大躬,徐若瑾连忙侧身躲开,“田公公夸赞了,民妇受之有愧。”

田公公直起身子,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正色道:“虽然皇上笑赞您的酒,咱家也钦佩您的胆量,但皇命归皇命,您还是要请梁夫人出来接旨,还要说出梁霄下落何处。”

“否则……就算是皇上有意包庇梁家,却无法向群臣交代啊,皇家的体面,丢不得!”

徐若瑾咬了下嘴唇,心中一紧,没想到,这件事如此棘手,梁霄啊梁霄,你就不能出现一下吗?

第五百六十一章 应对

徐若瑾内心的呼唤自当是没有用的。

如果她知道昨晚梁霄曾放言自己可以应对得了,她一定会去把梁霄挠的满脸开花!

眼前这一副局面怎么可能应对得了?

他也实在太瞧得起自己了!

只是这个事情徐若瑾不知道,忠叔自当不会把四爷轻易的出卖了,所以徐若瑾只能在心里快速的盘算,如何把这讨厌的统领和老太监应付过去!

之前夜微澜身边已经有一个讨厌的老太监了,如今又来一个笑面狼,虽然自己不鄙视这一种人,但跟他们是天生犯冲么?

怎么这类人都与自己过不去呢!

“这件事不是我故意遮掩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徐若瑾再一次说出这几个字,于统领的脸上露出几分嗤笑,仍旧是不信任,可她却根本不看统领,只看向田公公,“想必公公也知道,府上大爷和二爷如今统兵在外,征战之中,四爷身体有恙帮不上什么大忙,家中的事情便都是四爷一手操办,何况……”

徐若瑾顿了下,继续道:

“何况自来到中林县,母亲的身体就不好,得知大爷统兵在外却时常没有音讯传回,她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所以身子才熬成了这副模样,而四爷只能四处打探消息,让母亲能够安心,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他此时在何处。”

“这还是上一次母亲因为不知晓大爷和大奶奶以及侄儿的消息发了火,与四爷争吵起来,四爷一气之下离开了家,到现在都没露过面。”

“您二位让我去哪里找呢?”

徐若瑾满脸苦涩的摊手无策,“这话我也不嫌丢人的说了,您二位信则信,不信我也没办法,终归梁家也是罪臣之家,罪上加罪又能如何?”

看向于统领的刀,徐若瑾露出几分不屑,“只是到底给梁家治什么罪,好歹也要皇上下旨,单是一位统领而已,恐怕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随随便便就把我的脑袋砍了!”

“满口胡言,谁能信你?”于统领张口便驳,怨恨更浓。

徐若瑾脖子一梗,扭过头去分毫不理,反倒是让场面又冷了!

田公公微蹙着眉头思忖一二,看向于统领,“不如,我们这就宣旨?”

“就她一个女眷接旨?”于统领毫不在意的指着徐若瑾,“这,这成何体统!”

田公公收敛神色,分毫不当这个恶人,“那依着于统领之意,该怎么办呢?”

于统领眼神一转,又看向了徐若瑾,“梁霄不在就算了,梁夫人总不能不露面,她不是昏过去了么?只要还喘着气,那就抬也得抬出来!”

徐若瑾心底一急,立即斥道:“这是圣上传旨,又不是批驳牢犯,统领大人,您不要太过分!”

于统领冷笑几声,“是你心虚吧?”

“要不然,让我们去见一见梁夫人?纵使不为传旨,只为向忠勇侯递一个平安的吉祥话,也是理所应当的。”

田公公的话虽说的好听,但也是绕了弯子的不信……

徐若瑾反倒不能强横的拒绝,这位田公公才是最难对付的!

“两位大人慢留,我先去看看母亲的状况怎么样了。”徐若瑾找寻台阶,田公公则不肯放过,“无妨,咱家陪着梁四奶奶一同去。”

“这不合适吧?”

“梁四奶奶不要推拖,请。”

徐若瑾没法再拒绝,心里只懊悔怎么顺哥儿还没把洪老大夫请来?

难道是师父不肯答应,真的不肯来吗?

心中微有忐忑不安,徐若瑾转身之时给春草使了个眼色,春草立即看向角落中的白芷,让她迅速回“福雅苑”去找方妈妈。

这一瞬间的动作虽快,却也没有逃过田公公的眼神。

于统领也没有留在门口,而是跟随在二人身后,目光在梁家的四处打量,好似要把所有不合规矩之地都齐齐记下,巴不得给梁家再列出几百条大罪,把所有人都砍了脑袋才痛快。

田公公看向于统领一眼,略带歉意的与徐若瑾道:“梁四奶奶也不要介意,于统领一介武夫,性子的确蛮了些,更何况,他与梁家略有几分过节,唉。”

“哦?”徐若瑾知道田公公是故意提起,却也只能装作不懂不知,“会不会是什么误会?”

田公公笑了笑,“您或许没有注意,他面颊的右侧有一道青色的疤,那是与梁四爷比武时留下的。”

“怪不得,”徐若瑾心里反倒觉得有些爽,“被破了相,的确是该恨四爷的,但谁让他技不如人呢?”

田公公微怔,“听说梁四爷遇刺后不能习武?”

“终究是比我力气大,我一介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实在没法回答您的这个问题。”徐若瑾阴阳怪气,田公公只“呵呵”一笑。

过了好半晌,田公公突然道:“梁四奶奶的面相的很似宫中的一位主子。”

徐若瑾蹙眉,“还能攀得上这份贵气?不知道是哪位主子?”

“朝霞公主。”田公公吐出这四个字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徐若瑾。

徐若瑾纳罕的琢磨下,“那是何人?”她虽有隐瞒,但的确对这位公主不太了解。

田公公微有奇怪,“您没听说过这位主子?”

“我怎么可能听说?”徐若瑾脸上没有半分虚假,“我都不知道京都的门是往何处开,更何况是宫中的公主殿下。”

田公公思忖一番,好似也觉得应是这个道理。

二人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进了“福雅苑”的门。

此时得知宫中的传旨官与统领大人要来此地,“福雅苑”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齐聚于此。

徐若瑾看到了方妈妈,二人对视之余,方妈妈倒显得很是淡定。

下人们行过了礼,田公公则看向屋内,与方妈妈道:“咱家前来探望梁夫人,还望能向梁夫人通传一声。”

“通传什么?再重的病也得出来接旨,皇上更有圣谕,务必要见到梁家在中林县的所有人!”

于统领没有掩盖目的,而且把皇上的指令直白的竖了起来,“即使如此,那就都出来吧!”

田公公似未想到于统领还得过这样的旨意,可面色虽有奇怪,却也没开口质问。

只是不等方妈妈回话,就听屋内传出了一阵斥责之声,“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梁夫人已经晕倒,心疾有碍,却还要将她抬出去公诸于众?老夫倒是要问问,皇上的圣旨到底是赞梁家的,还是贬梁家的?若是贬梁家,那老夫的方子都不必开了,还省了几滴墨水,可若是赞梁家的……”

“呵呵,这一派张扬狂妄,也是皇上吩咐的么?!”

徐若瑾听了此音当即眼前一亮!

这声音出自洪老大夫,自己的那位师父!

原来师父已经到了,已经到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异常

有这样的强横的声音传出,连田公公都不由露出惊诧。

他看向徐若瑾,见梁四奶奶一脸的洒脱和崇敬,他不由站在那里看向了于统领。

于统领自然是火气旺盛,当即朝着屋中怒喊,“何人如此猖狂?出来!”

“这是我早间为母亲请的大夫。”徐若瑾看向于统领,“此地是女眷的院落,原本统领大人进来就是不合规矩,而您又如此大呼小叫,是谁先丢了体面?”

“我不管你是圣上派来传旨的统领,还是来故意找茬的什么人,若是你再如此放肆不拘,就立即给我滚出去!”

徐若瑾身子娇小,仰头叉腰横眉直对着身材高大的于统领,着实是鲜明的对比。

田公公惊愕之后转身偷笑,随后轻咳两声将尴尬遮掩。

于统领想再发火,可见周围众人都在瞄着自己,只觉得好男不跟女斗,特别是这么一个小女人,显得他没了身份!

袁志中这时很油滑的凑到于统领和田公公身边,低声说着洪老大夫的身份,“……是中林县的医门泰斗,也是太医院医正大人的老师。”

这等身份摆出来,连于统领也微惊一下。

若只是什么中林县的泰斗就算了,还是医正大人的师父?这却是要给几分颜面的。

皇上身体有疾,医正大人的几副药得了皇上的赞赏。

如今太医院风生水起,谁都不愿与他们过意不去。

更何况,谁家没几个生病的人呢?

“那就请这位老先生出来吧,皇上有旨,梁家在中林县的所有人都要瞧一眼问上两句好,梁夫人纵使身体有恙,也不能免了这一道流程,望梁夫人不要怪罪了!”

于统领的言辞收敛了些,只是他把皇上摆出来,其他人也没法子直接驳了,否则不成抗旨不尊了?

只是徐若瑾对此很纳闷。

忠叔一早就来说过,这位于统领是澶州王府的远亲,那既然是澶州王的人,为何皇上会传他旨意,让他来做这件事?

田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为何得这个口谕的人不是他呢?

徐若瑾倒没认为于统领敢胆大包天的假传圣谕,可他为何偏要把梁家的所有人都见一遍?这件事才是关键!

“于统领,是不是见不成母亲,圣旨便不通传?请问皇上可有这道口谕?”

徐若瑾开始挑起了刺儿,她才不管自己是不是不讲理,遇上蛮横的人跟他讲道理又有何用?

何况,自己的确是没占理……

于统领紧紧蹙眉,还想再辩几句,却是田公公落了脸色,直接道:“梁四奶奶多虑了,皇上体恤臣子,怎能有这样的口谕?不过是期望见到梁大将军的家人各个安好而已。”

“只是没想到梁夫人有了身疾,咱家也很是惦记,不如就请这位老先生出来说上一二,终归还要在中林县呆两日,也不怕没机会见上梁夫人。”

田公公的话语虽然有了缓和,却仍是不肯放过。

徐若瑾咽了口唾沫,看向身边的春草。

春草立即进屋去请洪老大夫,只是未等春草靠近,屋门“咯吱”一声轻响。

一个微有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那里,背着药箱的沐阮跟随其后。

徐若瑾立即簇步上前,先是鞠躬行礼,随后道:“洪老爷子,母亲她怎么样?”

在外人面前,徐若瑾不称“师父”二字,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洪老大夫先是看了一眼田公公那里,随后道:“险期度过,还需要静观几日,不宜见客。”

最后这四个字说出,洪老大夫明显是说给田公公和于统领听的!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之前是和师父商议好来做一次假,可这话真从师父口中说出,怎么……怎么这般慑人呢?

徐若瑾看向沐阮,沐阮却一派平淡的装傻充愣,丁点儿表情都没有。

徐若瑾立即点头,咬着牙道:“明白,一定不会让母亲受到惊扰,绝对不会。”

洪老大夫点点头却没有走,而是一直看着田公公。

徐若瑾感觉出有几分不对劲儿,但还不等她再问,就见田公公朝着洪老大夫走来,“是你?”

“这把年纪还能再相见,还真是上天注定,躲不过啊。”洪老大夫的语气颇有沧桑感慨,“没想到皇上会派你出宫,这份重视,果真那么简单吗”

“也是咱家老了,得皇上恩典出宫溜达溜达,却不料还能遇上二十年前的老友,咱家这一趟,也算不白跑了。”

田公公的话一出,徐若瑾瞠目结舌,眼睛险些瞪出来!

怎么……怎么洪老大夫和田公公是认识的?

而且还是二十年前就认识?

也对,自己虽然知道洪老大夫的大徒弟是太医院医正,但却从来不知道洪老大夫的阅历。

看来,每个人都不简单啊!

沐阮看着徐若瑾那副呆痴的样子,轻咳两声。

徐若瑾缓回神来,扭头看了看他,沐阮的脸色有些阴郁……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自己逼着师父出面圆谎,会不会犯了什么错?

“梁夫人的身子,真的不行?”田公公虽然挂着笑,眼神却犀利如刀,“只要你说,咱家就信,只因你洪钟俫从不说谎的名号!”

徐若瑾心提了嗓子眼儿,直盯盯的看向洪老大夫!

洪老大夫顿了下,“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没有再重复的必要,又何必再说一遍?”

“好好好,咱家就信你!”田公公朝着身后的小太监吩咐着,“告诉所有人退出这个院落不许靠近,”看向徐若瑾,他的笑容和煦下来,“梁四奶奶,准备接旨吧?”

“呃,啊?”

徐若瑾被田公公突然的转变惊的有些缓不回神。

而此时,于统领也有了异议,“田公公,你怎能擅自做主?”

田公公看他,一派冷漠道:“咱家是得皇上御赐的传旨官,而你?于统领,是护卫咱家路上安全的统领大人,咱家如何决断,还轮不着你插嘴吧?”

于统领没想到田公公会是这副态度,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也不得不咽下这一口气,目光扫过此地所有人,冷哼一声的转身阔步离开。

徐若瑾心底疑惑万分,走到了洪老大夫的身旁。

虽未说话,但挂念担忧的目光,让洪老大夫笑着点点头,“梁四奶奶还不去接旨?莫要忘记,你的酒能得皇上的赞赏,老夫也是有几分功劳的哟!”

话语调侃,但其中透出的苦衷和迷惘,徐若瑾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笑着许诺道:

“教诲之恩,永不敢忘,滴水之恩不说涌泉相报,但若有人敢对您不敬,我徐若瑾拼死也不放过他!”

第五百六十三章 领旨

香炉供品摆好,连跪地所用的蒲团都早已预备完毕。

没有于统领的不依不饶,传旨的过程进展的很是顺利。

这酒,皇上是大大夸赞的,赏赐自不用说,甚至还用了几句俗语夸赞徐若瑾的与众不同。

夸赞之外,更多的是好奇,也告知徐若瑾,早早预备与七离国大战的庆贺之酒,他在京都只等品尝。

这句话明显不是只传给徐若瑾一个人的。

但其后的涵义,徐若瑾不想再多猜测……

三跪九叩的谢了恩,徐若瑾当即让府内开了宴,宴请从京都前来的所有人,也特设了一桌招待袁县令等中林县的官员老小。

只是田公公并没有怨怼梁家只有徐若瑾一个招待之人,也没有提起徐若瑾刚刚当众撂下的那一句庇护洪老大夫的话。

他都用在与洪老大夫叙旧,连带着沐阮也没离开。

徐若瑾突然有些心神不宁的发慌。

只是这些事,都要等田公公和于统领走了才能详细的问。

请袁县令代为招待宾客,徐若瑾向田公公和于统领行了礼之后,便找了空当的功夫去“福雅苑”见方妈妈。

方妈妈见徐若瑾来了,便知道她要问什么。

让白芷到屋里伺候着梁夫人,方妈妈则把徐若瑾带到了外间的角落中,“若不是田公公提起,我也忘记了洪老大夫这个人,洪钟俫,这是,这是先帝在时的太医院的御医啊,那时老侯爷生病,曾见过他的面,只是时间太久了,根本认不出了!”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师父果真不是一般人,只是看田公公的意思,好似与他还有什么难解的结?这件事怎么听着不够踏实呢!”

方妈妈微微摇头,这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曹嬷嬷!

她连忙将这个人的身影扫去,但凡是与曹嬷嬷沾边的事,岂不是都与四奶奶的身世有关?

事情总不会这么巧,偏偏都凑来中林县。

可世世姻缘,若不是老天爷故意安排,四爷和四奶奶又怎么可能凑成一对?

“算了,这件事咱们猜测也无用,都等着稍后再仔细的问问吧,有些事无能为力那就不要再多去想,想也没有用,那就听天由命吧!”

这话方妈妈说的也心虚,可不这样劝,又能说什么呢?

“我只是心里愧疚,可别因我偏要逼着师父露面,再给他招来什么祸乱,那……那我可真就是罪大恶极了!”

徐若瑾这话的确是发自内心。

她心里是真正的敬重洪老大夫这位师父。

方妈妈对此也没有很好的预感,“别急,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梁霄这个家伙也不露面,这个时候到底在哪儿呢!”徐若瑾嘟着小嘴开始气恼起来,“有他在,我就不用这么操心费神的了!”

方妈妈抿嘴露了笑,“四奶奶这明摆着是想他的。”

徐若瑾的脸上涌起一阵红,立即转了话题,“母亲的身体……”

方妈妈的笑容沉下来,“不好。”

“是真的不妥?”徐若瑾感觉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猛撞一下,虽然洪老大夫说起的时候,她有不详的念头,但却没想到真是这样。

“心病还需心药医,否则就是喝再多的药汤子都无用的。”方妈妈说出关键,徐若瑾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时间仓促,她也不能把京都来人晾在前院太久。

又与方妈妈叙谈两句,她便匆匆的离开……

而此时,田公公与洪老大夫单独吃酒,沐阮和一小太监在旁服侍。

这种搭配让沐阮浑身不自在,可师父没开口,他也不能擅自离去。

“你一走这么多年,没想到却是在中林县这种偏壤之地隐居,当年,可是让咱家好找啊!”

田公公抿了一口酒,“难怪皇上很喜欢,这酒的确很独特。”

洪老大夫一脸凝重的看着面前的酒,“再美的酒配上你的话,也觉得像毒啊!”

“哈哈哈,洪老哥,你多虑了!”

田公公大笑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没有再追究此事,咱家怎会与你过不去?这件事咱家不会与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回了京都。”

“哦?”

洪老大夫露出惊诧之色,“你向来对皇上知无不言,眼里从不容半粒沙子,怎么十几年过去,变了个人?若是本性都能改,我倒是觉得有些像在做梦了!”

“老哥这话是在损咱家,咱家听的出来!”

田公公收敛了之前那一派亲近,“这么多年,咱家也屡次想起当年的那件事,可有时在想,你这一个从不说谎的人,亦或许比咱家当年挨的棍子还要痛苦,因为你可是因一句实话就害死了一家人呐!”

“而且,那一家人,还是您的至交,既然你已经痛苦一辈子了,咱家又何必追踪不停,给你个了断呢?”

田公公说着此语,不由看向了沐阮。

沐阮被盯的莫名其妙,反倒是洪老大夫的脸色瞬间突变,僵呆的颤抖不止,好似瞬间就能倒过去!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沐阮看到师父的不对劲儿,立即上前搀扶。

洪老大夫推开他,目光僵直的盯着田公公,翕了几下嘴却没吐出半个字,田公公站起身,看向了沐阮,“你叫沐阮?”

沐阮愣了下,点点头,“是。”

“好名字啊,真是个好名字。”田公公面露感慨,背着手便去了其他的桌席。

沐阮奇怪的望了几眼他的背影,心里更担心师父的身体,“师父,师父你没事吧?咱们回吧?”

洪老大夫颤抖着手,“世世姻缘总有劫,躲是躲不掉的,躲不掉的。”

徐若瑾刚刚踏入正院就见到洪老大夫的异样!

还不等她走过去问询几句,田公公便走来,正挡在她的面前,“梁四奶奶,不知咱家可否与您私谈几句?”

“公公等我看一下洪老爷子那里……”

“不,就现在!”田公公语气强势。

“不!”

徐若瑾当即回驳,“我一定要先探洪老爷子!”

第五百六十四章 故事

两个人的僵滞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洪老大夫突然晕倒了!

“师父,师父!”

沐阮惊的快丢了魂儿,徐若瑾立即绕开田公公,一溜小跑着冲到洪老大夫的身边。

“别愣着啊,到底怎么回事?拿什么药用什么法子能醒,你到底说呀!”

徐若瑾在一旁提醒,沐阮下意识的便答应,立即动手号脉诊断,说出了几种药的名字,徐若瑾连忙记下,让春草快去准备!

原本是热闹喧嚣的宴席被洪老大夫的晕倒打断,田公公看到徐若瑾忙前忙后的急迫模样,观望了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开口,于统领旁若无人的带着侍卫继续大吃大喝大口喝酒,袁县令在那里也不知是该问候两句,还是漠视不管。

怎么做都容易得罪人啊!

这……这真是出了难题了!

让红杏去收拾出一个雅间,待春草将熬好的药拿来为洪老大夫服下之后,便让顺哥儿等人将他先抬去休息。

沐阮紧随其后,贴身照料,徐若瑾并没有马上跟去,缓和了心神,才转过身继续应对京中来人。

田公公一直都在看着她,见徐若瑾也望过来,他背着手审度的打量几眼,“看来洪老大夫与梁四奶奶关系不仅仅是请来的大夫,咱家是该仅仅夸赞梁四奶奶的良善吗?”

“在梁家出事,难不成视若无睹?我刚刚说的话不是信口胡言,定会说到做到,一个人若连自己的话都不能负责,就是个废物!”

徐若瑾走到田公公面前,“刚刚的鲁莽怠慢公公了,还望您不要介怀。”

田公公摆了摆手,“无妨,咱家还不愿自己刚来的第一天就遇上故友亡故之事,不吉。”

“是您觉得不吉,还是觉得颁圣旨之日遇上此事不吉?”

徐若瑾的反问,让田公公一笑,“这个问题难住咱家了,咱家老了,得用心想一想。”

“既是如此,公公便慢慢思忖,府上还有很多杂事需要处理,便不久留公公了。”

徐若瑾开口撵人,田公公转过身正面对她,“咱家还不想走。”

“可府上……”

“咱家给梁四奶奶讲个故事吧。”田公公也不问她到底想不想听,愿不愿意听,只径自的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开口说起来……

“十几年前,宫中出了一件大事,而咱家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挨了好一通毒打,却没想到,想找的人今日在梁四奶奶府上遇见,这是天意吗?”

徐若瑾心底一沉,紧步跟上。

他在梁家见到的是洪老大夫,涉及到洪老大夫的事情,她怎能不听?

那可是她的师父!

田公公讲的很琐碎,似是年头久了,他也需要思忖半晌,才能忆起十几年前的经过。

徐若瑾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捋着思路。

只是田公公说的越多,她的心越沉,因为这还涉及到那位朝霞公主,就是被先帝囚禁起来的朝霞公主!

朝霞公主私自有孕,发现朝霞公主怀胎七个月即将生产的太医,正是洪老大夫洪钟俫!

他一辈子从不说谎,在这件事上也秉着毕生的信念,将朝霞公主的事直言先帝。

哪怕一直隐瞒此事的太医是他的至交好友!

那位太医被先帝赐死,而那时,此位太医的夫人刚刚查出喜脉……

洪钟俫为此深受打击,带着好友的夫人逃离京都,杳无音讯。

而那位夫人产下一子之后便独自回了京都,割腕自尽在那位太医的墓前。

那位太医的姓氏很少。

正是沐阮的那个“沐”字。

……

徐若瑾听了这些,心里惊的不能再惊!

她之前只知道沐阮是洪老大夫的好友之子,但却不知道其中有着这一番渊源!

或许这件事沐阮本人也不知道,若不是田公公的突然到来,恐怕这件事洪老大夫一辈子都不会提起!

因为这是他心底的痛,他的诚实害死了自己的好友,可一辈子不说半句妄言却是他的人生信条!

可就在今日,今日他的信条被自己的请求破了,这……这又代表着什么?

徐若瑾不知道该如何去总结。

因为“情义”这个词,根本没有对错……

“田公公这个故事很感人,却不知道为何要讲给我听呢?”徐若瑾没有点破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主人公是洪老大夫和自己的那位小师哥。

因为她对这位田公公完全没有半分信任,甚至有点儿恨意。

田公公笑了,“梁四奶奶是个聪明人,又何必在咱家的面前装傻呢?”

“公公谬赞了,民妇只觉得您突然讲这样一个故事很奇怪,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徐若瑾的确对此不解,“我只是一介妇人,只会酿一点酒得了皇上的赏赐,但若是让民妇去猜度人心这确是难为住我了,我是真的不懂。”

“但公公因为此时险些丢了性命,我也实在不好评判,因为赏您板子的乃是先帝,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何必再提起呢?您如今是皇上的身边人,出门百官也要让您三分,岂不是已经很好了?”

徐若瑾的话微有试探,因为她始终觉得这位田公公的眼神很复杂。

复杂到让自己毛骨悚然。

“梁四奶奶说的对,过去这么多年了,咱家又何必提起呢?又为何要讲给你听呢?”

田公公继续背着手往前走,“咱家只是看到您的容颜,想起了仍被囚禁宫中的朝霞公主。”

“那是一位姿色绝美的主子,咱家当年入宫,有幸见过她一面便日夜梦寐,不能自拔。只可惜,咱家没有伺候她的资格,否则宁愿在她的庵前扫扫地,做个清闲之人,只要能陪着她就毕生无憾了。”

“梁四奶奶的眉眼神韵,真的很像她……”

徐若瑾心中突然一紧!

怎么……怎么又提到了那位朝霞公主?

自己的神韵像那位公主?这岂不是个笑话?一个是在宫中被囚禁的公主,一个是在这僻壤之地的私生女,哪里会有什么交集?

可是为何每一次提到这个名字时,自己的心总是跳的很快,很慌乱呢?

朝霞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也不禁好奇起来……

第五百六十五章 突变

田公公与徐若瑾说完那个故事便带着京都来人离开了梁家,去了休歇之地。

临走时,于统领特意留下话,明日会再来探望梁夫人,只期望明日梁夫人要醒过来。

徐若瑾没有理睬他,而袁志中则很狗腿的送二位大人去了驿站,特别是与那位于统领相谈甚欢。

徐若瑾对此很是鄙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只要那位于统领问起,袁县令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会在说起梁家时添油加醋,反正不会有梁家的好话。

但这也没法子,谁让他在梁家人手中吃了太多的亏呢?这个时候不报仇泄愤更待何时?

袁志中是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的……

徐若瑾无暇去更多思忖袁志中会有什么小心思,田公公的马车开动,她则立即转身,直奔洪老大夫休歇的小院。

此时洪老大夫已经醒来,沐阮正在一旁喂着药,看到徐若瑾进门,他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又继续舀了药吹一吹,送入洪老大夫的口中。

“师父。”

徐若瑾此时得知了他的来历,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顿了下才道:“您就在这里好生的歇着,我让红杏在这里伺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她去做。”

“不用,师父有我在就可以了。”沐阮未等洪老大夫开口,先拒绝了徐若瑾的提议,“你也去忙你的吧,这里有我在就可以了。”

徐若瑾被说的一怔,再看向洪老大夫,却见洪老大夫沉沉一叹,“那个老太监都告诉你了吧?”

徐若瑾愣住,她没想到师父会当着沐阮直接问起,“是给我讲了点儿事情,但那与我无关,我只求师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呵呵呵,”洪老大夫轻笑几声,看向沐阮,“不吃这药了,寻常给旁人开药,都劝慰着良药苦口利于病,可真到自己吃起来,真是难以下咽啊,这是不是老天爷赏的因果报应?”

沐阮没有劝,直接撂下了剩下的半碗药。

徐若瑾有些不愿意,劝着道:“师父,还是都喝了更好,您这一晕倒可吓坏我了,还是身体重要。”

“师父说不吃就不吃了,你怎么与师父顶撞?”沐阮对此很不满意,显然,他的情绪也有些不对劲儿。

徐若瑾瞪他一眼,“你出来!”

“干嘛?”沐阮屁股不离椅子,“我要陪师父。”

“红杏,你来伺候师父把剩下的药用了,一口都不许剩!”徐若瑾硬性吩咐,让洪老大夫哭笑不得,沐阮被徐若瑾瞪的也不得不起身,对这位小师妹,他还真是惹不起。

两个人到了院子里,不等徐若瑾开口,沐阮率先道:“你不必说了,刚刚师父醒来都已经告诉我了。”

“啊?”徐若瑾看着他突然不知能说什么,没想到洪老大夫居然都告诉了沐阮。

要知道,沐阮可是他最疼爱的徒弟,最宠的弟子,也是最对不住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徐若瑾忍不住继续问。

沐阮看着她,“知道就知道了,还能怎么想?师父就是师父,是将我养大的师父,我自是要遵师道,将师父所教发扬光大……”

“你这等于是废话!”

徐若瑾一个大白眼翻上了天,“你糊弄鬼呢!”

沐阮颇有不服,“我说的是实话啊。”

“什么实话?你敢说,你听了这件事心里对师父没有半点儿怨怼?你敢吗?你敢举着手对老天爷发誓吗?”

徐若瑾的蛮劲儿上来,吓的沐阮立即虚起来,“一个女人,怎么这么凶?”

“我是在关心你。”

“论起辈分,我是你师哥!”

“师哥也不行,你必须把心里怎么想的给我吐出来,这么长久的闷着,对你,对师父都不好!”

徐若瑾深知苦闷很有可能会让一个人的思维产生畸形,特别是沐阮,他自幼就跟随在师父身旁,向来唯师父的话比圣旨的分量还重。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间接让他父亲丢了性命的人,自己听了都震惊不已,更何况是心思单纯的沐阮?

这件事必须挖根究底,让他没有半分歪想的余地。

沐阮挺直的胸膛突然软了下来,他沉了半晌,才喃喃道:“我心里的确有怨,可要怪也只能怪那个赐死我生父的人,怪不得师父。”

“你真这么想?”徐若瑾仍带着一丝怀疑。

沐阮点点头,“是的,我的确是这么想。”

徐若瑾长舒一口气,“那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师父说想去云游四方,找寻几种失传的药方,”沐阮挠挠头,“我在想要不要一起去。”

“你哪儿都别去,”徐若瑾立即横眉冷对,“我的灵阁离不开你,更何况,师父已经把你交给了我,不把灵阁的活儿做完你就想跑?没门!”

沐阮嘴角抽搐几下,却没有反驳。

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只是绝对不能与这个小师妹说!

两个人叙谈半晌,徐若瑾便放他回去照料洪老大夫了。

红杏端着空荡的药碗向徐若瑾交了差,徐若瑾则找了忠叔去见方妈妈,一起商讨那个于统领要见梁夫人的事。

如若是以前,徐若瑾或许还报一丝希望,可如今的婆婆面容苍老,更是半个字都不说,说好听点儿是有了心病,说难听点儿,就是痴傻呆的老妇人!

这个消息被传出去,对梁家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或许还被拿捏出什么别的事端来。

若是梁霄在也就罢了,可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掌着梁家,连那些管事的婆子都敢耀武扬威,再添点儿别的麻烦,自己就可以找根面条吊死了去,别活了!

就在徐若瑾与方妈妈商议之时,田公公正在驿站的屋中吩咐着身旁的小太监做事,“梁夫人不肯露面,没法子坐实梁家有内部争乱一事,只是不知道梁辉的那个孩子到底在不在梁家。”

“奴才听说是被掉包带回来了……”

“本想捕风捉影,拿捏住梁家点儿把柄,但这一会儿咱家却好像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田公公想着徐若瑾,再去追忆朝霞公主的眉眸,“只是……这件事还需再斟酌一二,否则连咱家也是要掉脑袋的!”

“公公,公公出事了!”

“怎么了?”

“于统领,于统领他昏死不起,脸上被刺了个奴字!”

田公公立即冲出了门,可刚迈出几步,便感觉身后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和一道慑人的声音:“滚!”

第五百六十六章 睡觉

夜空晴朗,繁星挂坠苍穹,圆月的光芒映照下来,让夜晚比以往更亮几分。

只是徐若瑾的心情却没这么晴朗。

与方妈妈和忠叔没有商议出什么结果,正准备散了各自休息,明日的事明日再议,终归皇上是赏了梁家的,他们私底下挑刺,明面上也不好彻底的撕破了脸。

至于那个什么于统领,徐若瑾已经完全的把他抛掷脑后,连田公公都不在意的一个人,算个什么东西?

如今脑子已经很乱了,根本没心思去理睬这无关紧要的人。

忠叔此时没什么想法了,杨正一事对他的打击很大,如今是四奶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对处事断事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自信。

有时人不服老不行,若不是杨正深深的刺激到他,他或许还不肯认这份怂。

可只因他老眼浑浊的纵容,险些让梁家出了大事!

这若不是……若不是四奶奶及时把事情制住,他可怎么向老爷交待?

忠叔浑浑噩噩,在京都来人的事情上根本没出什么力,徐若瑾敲诈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让忠叔先去歇了。

方妈妈也准备回“福雅苑”,徐若瑾却让她先等一等。

“今儿田公公给我讲了个故事,我却听的莫名其妙。”徐若瑾原本就有打算与方妈妈提一下“朝霞公主”,只是一直事情紧忙,有心时没有空闲时间,有空闲时间却忙碌其他事搁置脑后。

而今日田公公再次说起,她则有些忍耐不住。

更何况,这件事居然还与洪老大夫和沐阮有关,她也想找个能给点儿意见的人。

而方妈妈正是最好的人选……

“故事?”方妈妈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故事?”她本已站起身又连忙坐下,脸上的担忧也遮掩不住,反倒是让徐若瑾吓了一跳,没想到妈妈会这般担心。

“妈妈您别被吓着,说的是洪老大夫和沐阮的事。”徐若瑾连忙安抚,“我也没想到,原来洪老大夫与沐阮之间还有点儿上辈的恩怨……”

徐若瑾很简单的把故事大概说了一遍,随后说起那位朝霞公主,“这些日子听了好多次她的名讳,却不知这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那田公公提起她时,脸上的痴迷不是假,可却也因为她,让那么多人丧了命,唉……”

方妈妈的一张脸已经惊的快出了血!

那……那什么田公公为何偏要与四奶奶提起朝霞公主?洪老大夫和沐阮之间的故事虽然也很惊人,但绝比不得“朝霞公主”这四个字从四奶奶的口中说出来!

这实在让向来处事不惊的方妈妈也按捺不住猛跳的心,颇有些喘不过气了!

徐若瑾知道朝霞公主的故事还是上一次韩氏来时特意讲过,见方妈妈惊成这副样子,她才恍然想起,上一次韩氏给自己讲起时,她本想与方妈妈说,但一直拖了很久。

“这事儿我还是听二婶娘上一次来时给我讲过,只是没想到田公公也提起这个人……不管了,只是师父和沐阮的事让我心里颇有几分难受。”

徐若瑾咬着唇,“若不是我偏把师父拖了这件事情里来,亦或许那田公公也不会知道师父在这里,这残酷的真相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被揭开。”

“如今,他们二人d心里恐怕都很难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徐若瑾长舒口气,一转头见方妈妈还是那副惊愕呆滞的模样,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妈妈?妈妈您怎么了?”

“那田公公还说什么了?”

方妈妈问的很急迫,徐若瑾顿了半晌,“再就没说什么了吧?他因为师父和沐阮父母的事情被先帝责罚了板子,心里一直记恨,否则也不会把师父给气的晕了过去……”

“是问他还说什么关于朝霞公主的事情!”

方妈妈的语气有些硬,徐若瑾对此倒不介意,只是有些惊愕,她没想到方妈妈更关心的是这个!

“他只感慨朝霞公主被囚禁起来,更乐意去她的禁宫门前扫地侍奉。”

徐若瑾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记的没有那般详细,“哦,对了,她还说,之所以会想起朝霞公主,是因为看到我眉眸的气质与公主殿下有些像。”

说到此,徐若瑾轻蔑的自嘲一笑,“这怎么可能?胡说八道罢了,这老太监的心思比那于统领更狡诈,更奸猾,实在不好对付!”

方妈妈的心停跳了半拍,眼前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

“妈妈?您可别吓唬我啊,若是您也晕倒了,我这主心骨可就彻底没了!”

徐若瑾立即扶住方妈妈,马上吩咐杨桃去煮一杯花蜜茶来,“您这阵子在母亲身边伺候是劳心劳神,必须多补一补。”

方妈妈也没有拒绝,就由着杨桃去了,“老奴没事,真的没事。”

“四奶奶,往后不要再提这位朝霞公主的名讳,她是宫中的禁忌,如今梁家已经麻烦事够多的了,可别再往这上面沾麻烦!”

方妈妈的提醒,徐若瑾倒真的听了进去,“这我自当知道,可有时不是咱们找麻烦,而是麻烦找。”

“谁知道只是来传个旨,给个赏赐而已,却出了这么多的麻烦?”徐若瑾的嘴快撇了天上去,“终归是怎么做都不对,因为不是咱们自个儿说了算,兢兢业业为大魏献力献命,反而还要被怀疑,都是上面那位的一个念头而已。”

“上哪儿说理去?”

徐若瑾的抱怨也没能让方妈妈把心思缓回来,“世上本无理,听天由命吧。”

“四奶奶!”

门外顺哥儿一声喊,徐若瑾立即起身去门外,“怎么了?”

“驿站出事了。”顺哥儿的回话让徐若瑾一时没反应过来,“驿站?关咱们什么事?”

“哎哟四奶奶,京都来的两位大人和侍卫都在驿站住着呢啊,您忘了?”

顺哥儿心里鄙视的踱着脚,徐若瑾立即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什么事?死人了?”怎么觉得这是好事?

“乐子大了!”顺哥儿凑到徐若瑾的耳边,“于统领死了,脸上还被刺了字,田公公准备连夜就走,如今袁县令正在驿站门口跪着求罪呢!”

徐若瑾立即提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顺哥儿明白四奶奶是何意,“奴才自当不是正路子知道的……”

徐若瑾的脑子立即蹦出一个念头,当即果断吩咐道:“关门熄灯睡觉,这件事,谁都不许知道!”

第五百六十七章 恐惧

这一晚徐若瑾自当是没能睡的安稳,只是她好歹是躺在了床上,而袁县令则在心里怒骂自己倒了八辈子大霉,因为他一直都跪在田公公的面前。

一动没动,那两个膝盖骨好似被猛敲成两个大洞,已经疼的感觉不到疼痛,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可这种疼痛并没有让田公公消了气,从京都随行而来的侍卫开始在中林县大肆搜捕,县衙的衙役自当不会闲着。

唯独一个人没在县城街路里奔波,这便是袁县令。

因为田公公只许他跪着,一动都不许动!

“公公,已经备好马车了。”小太监回禀,田公公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直接问,“于统领醒没醒过来啊?”

“还,还没醒。”小太监跟随田公公多年,深知田公公的脾气,公公此时已经震怒了!

因为每当他转动扳指时,总是要死人的!

“废物!怎么还没醒?中林县就没人能酒醒于统领了吗?”田公公半挑着眉,看向了袁县令,“袁县令……”

“回公公的话呀,如今县城里最好的大夫全都请来了,唯独还有一位,对,还有一位,您今儿是见过的。”袁县令已经脑子不会转弯,“洪老大夫,还有洪老大夫!”

“既然想到了,你倒是去请啊。”田公公的声音好似阴恻恻的刀,让袁县令浑身骤然发冷,“可,可他在梁府。”

“梁府?呵呵。”田公公两声冷笑,“咱家真不知道,梁府的门槛儿何时高到县令大人都不敢轻易的迈了!是梁府的架子大,还是县令大人的胆子小啊?”

“哪里敢当得起田公公您称大人?您还不如狠狠的抽下官几巴掌啊!”

袁县令说着话,自己朝着脸上打一下,“下官这就派人去请,不!派人去找,下官亲自去找!”

袁县令说着话,撒腿就奔着梁府而去。

田公公看着袁县令的背影,牙齿已快咬碎,小太监悄声无息凑到他的身边,“公公,接下来?”

“于统领他还有气儿没有啊?”田公公的语气充满狠戾。

“还有一口气,只是昏过去了。”

“脸上刺了那么一个字,想必于统领自己也是不愿意看到的,既然如此,就圆了他一番壮士之心,就不要让他醒了……”田公公用帕子擦拭着已经褶皱泛白的手,“咱家舍不得看他醒来后的痛苦啊。”

“奴才明白。”

“去吧。”田公公脑中想到了徐若瑾的容貌和洪老大夫的神情,“可惜的梁四奶奶那么俊俏的人了……”

徐若瑾这一晚其实没怎么睡好,因为她知道,于统领那里出了事,田公公一定会找上梁家的。

尽管她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与梁霄有没有关系,但从任何一个角度思考,梁家都躲不开这个麻烦。

谁让京都来人是为了给梁家颁赏呢?

而且那位于统领从来过之后便屡屡找梁家人的麻烦,而就在他未得逞的这个晚上就出了事。

若是从表面简单来看,都会以为这是梁家人的报复!

但徐若瑾却感觉这件事不是梁霄动的手,因为类似于统领那一类跳梁小丑,梁霄似乎不屑于理睬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耍弄一番?根本没工夫搭理!

可又是谁在这个时候动手,给梁家人再添麻烦呢

楚嫣儿吗?

徐若瑾在心里摇了摇头,应该也不会是楚嫣儿。

这位于统领好歹是澶州王府的远亲,她还不至于下手到连自己人都能这般轻易的抛弃。

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徐若瑾未等撂下心思,便听到院子里有了脚步声。

春草也未入眠,听到声响便出去迎,得了消息进屋回道:“四奶奶,是袁县令来了,说是要请洪老大夫去为于统领治病。”

“治病?”徐若瑾对这两个字很诧异。

春草点点头,“对,说是一直都没醒过来,县里所有的大夫都请过了。”

徐若瑾皱了眉,“一直都没醒?”

“想必是,否则也不值得县令老爷特意跑一趟了吧?”春草对此拿捏不定,“那您是见还是不见?”

徐若瑾思忖下,“忠叔呢?让忠叔先去门口应对着!”

“忠叔已经在了。”

“那就让忠叔拖一拖,你也去前院陪着,就说我马上就过去!”徐若瑾吩咐着春草,春草微有一愣,徐若瑾见她没缓过神来,凑其耳边道:“不能让师父去,危险。”

春草恍然点头,立即转身去找忠叔。

徐若瑾回到屋中立即喊了梁五,“……跟我去师父的小院,马上送他离开中林县!”

……

徐若瑾赶到洪老大夫的小院,揪着沐阮便让他收拾东西!

沐阮本在为洪老大夫守夜,徐若瑾急急忙忙来了就要把他撵走,让沐阮糊涂了,“这么晚去哪儿啊?而且师父的身体现在不已大动,你有没有点儿良心了?”

“你才没良心!”

徐若瑾知道沐阮是想歪了,立即揪着他到一旁,“袁县令就在门口等着接师父去给那于统领瞧病,能是什么好事?让师父快些离开,我在前面拖延一阵子!”

“呃,啊”沐阮挠了挠头,“为何是让师父去呢?”

徐若瑾被他的磨磨唧唧搞的无心思搭理,可沐阮又在门口堵着不离开。

一把将沐阮扯去一旁,徐若瑾直接吩咐梁五,“先带师父走!”

梁五应答一声,立即一道影子闪入屋内,三下五除二,只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便见梁五身后背起了洪老大夫从屋中出来。

几个闪身蹦上房顶,迅速的消失在夜色当中……

沐阮看的有些傻,指着梁五离去的方向结结巴巴说不出口,问不出来,眼睛却瞪的快要掉了出来!

“你也不能留下!”

徐若瑾不容沐阮问个究竟,立即让红杏去找杂役的衣裳给沐阮换上,“身边没有人能安全的送你走,明日一早,我让红杏带着小厮们去一趟醉茗楼,你装成家里的小厮跟去找姜三夫人。”

沐阮还要说话,又被徐若瑾给拦住,“你不要多说多问了,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那个田公公不是善类,我白天就琢磨他不会轻易的放过师父和你,却没想到这才晚上就找来,实在太快了!”

“走,马上走!”

徐若瑾不容置疑,态度坚决。

沐阮望天长叹,“感慨几句,发泄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吗?好歹让我明白为何要逃命啊!”

第五百六十八章 快走

“笨笨笨笨笨!”

徐若瑾送了五个大字给沐阮,便让顺哥儿带他去了后罩房,根本没有给他解释什么,只让顺哥儿路上讲给他听!

沐阮气的跺了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谁让自己这位小师妹他根本惹不起?

徐若瑾见沐阮离去,沉了沉心思,才整理好衣裳去了前院见袁县令。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太着急,放缓速度,争取让梁五离开的更快,让沐阮藏的更隐蔽……

可徐若瑾虽不着急,袁县令却已急的咬牙切齿,彻底的怒了!

“不过是去请洪老大夫而已,至于用这么久的功夫?若是耽搁了于统领……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啊?!”

忠叔在一旁老迈沉沉的故作恐惧,其实不慌不忙的道:“县令大人,您别急,这件事总要回禀给四奶奶才能去请洪老大夫,而且,洪老大夫今日昏倒,身体恐怕够呛能支撑得住啊。”

“现在不是他能不能支撑得住的问题啊?是于统领,于统领救不醒,那便是一个京都来的官员死……没在了中林县,本官这一顶帽子,甚至是这个脑袋都有可能没啊!”

袁志中说着话,举起手一抹额头都是冷汗,“再去催,求梁四奶奶快着点儿吧!”

“女人向来是动作慢,更何况深更半夜的把四奶奶喊醒回禀事,四奶奶也吓了一跳啊。”

忠叔为徐若瑾开拖着,春草立即在一旁补上话,“是的,四奶奶听了这个消息就立即让奴婢过来先跟县令大人您回一声,怕您着急。”

“你来又有什么用?得是洪老大夫来啊!”

袁志中仰天长叹,只觉得胸口发闷的喘不过气,“再去催催,梁府也没有多大的地界,怎能速度这么慢?梁四奶奶不是故意拖延的吧?哼!”

忠叔立即撂了脸色,“县令大人,这话可不能信口乱说啊!”

“那就让她快着点儿,田公公那里已经怒火中烧了!”

袁志中软硬兼施,却也知道这事不能逼得太紧。

因为徐若瑾那个丫头的性子和手段着实奇葩,万一她就是不肯出来,自己可没胆子冲了梁府里去抢人!

一来是梁家刚刚接了皇上的赏赐,二来,梁家如今可都是女人啊!

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能冲了梁府里去抢人,那就更被徐若瑾揪住说辞了!

又过了小半晌,还没有见到徐若瑾和洪老大夫露面,袁志中隐隐觉出有些不对,正打算吩咐身边的人去城门处和洪老大夫家里瞧一瞧,便看到远处一个柔婉曼妙的身影朝着门口走来!

春草顺着袁县令的目光瞧去,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四奶奶来了!”

袁志中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难道梁家如今穷的已经连抬轿辇的婆子都没有了?还要主子自己步行而来?”他若是再瞧不出来事情另有猫腻儿,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了!

忠叔没有说话,春草立即小跑到徐若瑾的身边。

徐若瑾脚步缓缓走的很慢,面色一派焦急的道:“让县令大人久等了,这着实是我的不是,但我知道您宽心大度,就没再赶来向您请安,直接去了洪老大夫的小院,寻思着节省一些时间别耽搁了事,所以才来的迟了!”

“那他人呢?”

袁志中面色焦急,“田公公那里已经等的怒火中烧了,等不起了啊!”

“您别着急,先听我说完啊。”

徐若瑾立即安抚道:“您别急,您听我说啊,我本以为洪老大夫白日里晕倒了,会和他的徒弟在府上休歇一夜明日再走,可谁知刚刚去了守院的婆子,说是晚间的功夫,洪老大夫醒了想要回家,可又觉得夜色晚了,没让婆子去惊扰我,只说明日再派人来道谢。”

“走了”袁志中满脸狐疑的看着徐若瑾,“你确定?”

徐若瑾摊手无策,“真的已经走了,千真万确,如若县令大人不信,我这就派人带着您在府里找一圈,这个保票我还是敢打的,人命之事,哪里是儿戏啊!”

袁志中只觉得眼前发花,好像随时都能晕倒过去一般!

“找,找,快出去找,一定要把洪老大夫找到!”

袁志中吩咐完手下,看向徐若瑾的目光充满了忿恨,“这么晚也不敢擅自打扰梁四奶奶,府内我们就不去了,但若是您有了洪老大夫的消息,请马上告知一声。”

袁志中的咬牙切齿,可他也知道,徐若瑾既然摆出了这副样子,他纵使派人进了梁家也找不出半根毛来,反而还落了话柄!

徐若瑾根本不在意,虚伪的道:“只期望于统领安好无恙。”

“走!”

袁县令吩咐一声,当即带着人便离去。

春草簇步躲到徐若瑾的身后,低声道:“居然没进府查?这倒是稀奇了。”

“他以为我已经都处理清楚了才来的。”徐若瑾对此也十分侥幸,因为沐阮还没走呢,“不过肯定有人在门口守着,明天沐阮走时,一定要小心谨慎着点儿!”

袁县令离开梁家又四处找寻了一大圈,都没有洪老大夫的身影。

而洪老大夫家中空无一人,这已经很明显是早就已经要离开,跑了!

满怀忐忑的去向田公公回禀,袁县令都快哭了出来,“说是晚间醒来就离开梁家了,而且还特意不让叫醒梁四奶奶,说明早再来道谢,下官已经派人四处去寻,这个……不如再去请一请别的大夫?”

“袁县令,你当咱家是傻子么?”田公公也没想到洪钟俫居然会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

原本是打算回了京都请示一二再做打算,而又了于统领遇刺一事不如将计就计,先斩后奏!

可却没想到,洪钟俫居然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那他下令弄死了于统领,这个黑锅谁来背?

“田公公,下官觉得这件事都是那梁家奶奶的手腕,那个女人可不简单,说不定这事儿另有隐情。”

袁志中也是心里来了气,今儿见到田公公和于统领都与徐若瑾过不去,倒不如在这个时候添一把火。

田公公听了这话,脑中蹦出了徐若瑾的容貌气质,几乎与朝霞公主一模一样,“她的确不简单,而且是非常的不简单啊……”

第五百六十九章 做主

徐若瑾送走了袁县令回到“若霄轩”也没能再安然入睡。

去看了一眼沐阮,沐阮就是反应再慢,听顺哥儿讲给他的事情也想了明白,师父不走会很危险,而他不走,也一样危险。

看到徐若瑾,沐阮抿了抿嘴,皱眉道:“师父被你送走,我还是放心的,往后只托付你照顾他了,不许苛待师父,否则我会训你。也不用惦记我,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离开梁家就不会再回,灵阁酒铺子的事情,你自己做吧。”

顿了下,沐阮似有些不忍心,“不过我会定期给你一些酒方子的,这个还是能做到的。”

徐若瑾愣了一下,随即一个大白眼翻上了天,“自以为是,说的好似就只有你一个人孝敬师父似的。”

沐阮脸色一僵,尴尬的挠挠头,“我好歹是你师哥啊!”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说吧,不说不会让姜三夫人放你走。”徐若瑾才不理会他的那些小心思。

之前岑大夫还特意跟自己说过,沐阮自小就没离开过师父身边,对外界可谓是一无所知。

特别是上一次他离开梁家还身无分文迷了路,这样的一个人说有了打算,谁能放心得下?

所以沐阮刚一说自己有了打算,徐若瑾只觉得自己像是听了个笑话!

沐阮看到徐若瑾轻蔑的模样,当即着急起来,“你怎么还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徐若瑾瞪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我这是关心你。”

“有空去关心关心你的男人,别来管我闲事!”沐阮怎肯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惦记着上一次梁霄挤兑自己的话,毒与医只差一个字,却能够拯救大魏边境百姓,而各人的所谓道德标尺在生死面前就是个渣滓!

他要去边境之地奉送自己毕生所学……特别是这一次,知晓了师父和自己生身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

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这一颗心。

只是,他如果告诉自己小师妹是被梁霄蛊惑了,她还不得跟梁霄玩命?

所以这件事,打死都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见沐阮跟自己翻了脸色,更是提起梁霄,徐若瑾的面色很奇怪,心里更奇怪。

这个人,抽什么疯

不会是知道自己生身父母和师父的恩怨,刺激的神经不正常了吧

不等徐若瑾刨根问底儿,顺哥儿从外进来,面色奇怪。

“怎么回事?”徐若瑾问着,脑子也在猜测,“是不是跟四爷有关?”她本就怀疑于统领的事情会不会是梁霄作出来的。

但如若是梁霄,应该没有那么搞怪的心思?是不会在于统领的脸上刺一个“奴”字,所以她才没那么笃定。

顺哥儿没想到四奶奶会反应这么快,看了一眼沐阮,凑其耳边道:“怪就怪在这里,这事儿不是四爷做的。”

徐若瑾并没有意外,“知道是何人吗”

顺哥儿一脸认真,“还在查。”

“能是谁呢?”徐若瑾径自思忖,而此时此刻,梁霄正在城外的一个院落之中看着传来的纸条,微微挑眉后拇指轻弹。

纸条飞入油灯之中,很快便化为灰烬,无影无踪……

“夜微澜,”梁霄轻轻的唤出这个名字,“还真是很轻闲呢。”

“是他?”

姜必武在一旁颇为吃惊,“他怎么会突然出手?这事儿很奇怪啊。”

梁霄嘴角轻撇,“他与于家人有些过节,另外你三婶娘清扫中林县时,拔了几个他的眼线,他横生枝节,也是在警告我,他还有眼睛在盯着咱们而已。”

“他怎么会知道你要动手?”姜必武对此颇为谨慎,梁霄很是肯定的道:“他是瞎蒙的!”

“呃……”

姜必武对这个答案颇为犹豫,“那晚上的事情是否要取消?”

“不,我反而要亲自动手。”梁霄站起身整理衣装,“马上,一个时辰内结束!”

姜必武惊呆住了,“梁霄,你疯了?布置这么久了,你何必这么心急?”

“我急着回家抱媳妇儿,我想若瑾了,不行么?”

梁霄说着话便一闪身,姜必武一头险些栽了地缝儿里!

他没成亲之前,是打死也说不出这种话的,怎么成亲娶了媳妇儿还变了个人?

可自己女人也不少啊,为何自己没有变?

这是一个永远都没有答案的命题……

徐若瑾此时已经回了“若霄轩”,与顺哥儿一同猜测着到底是何人动的手。

如若不是梁霄又能是什么人呢

之前姜三夫人已经将中林县清扫一遍,却没想到漏网的人居然这么大胆子,敢对京都来的统领下手?

“夜微澜?”

徐若瑾提出这个人的名字,“会不会是他?”

顺哥儿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会吗?”

“有这个胆量的人只有三个人,夜微澜,楚嫣儿和你的主子四爷。”

徐若瑾看着他,逐步的分析着,“之前已经说了,楚嫣儿应该不会动自己人,又不是四爷做的,那就只有夜微澜了。”

“至于严家人,恐怕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就是夜微澜!”

徐若瑾用排除法更是笃定,“这事儿估计四爷会有处理的,咱们只当不知道就是了,另外要给三姐姐去封信问候一下……”

顺哥儿也没仔细去想,四奶奶分析的已经很细致了,那他只需要认定是涪陵王世子就可以了。

“明儿那位田公公若是再来,该如何应对?”

这也是最棘手的问题……

“又不是咱们做的,也犯不上有什么心虚的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徐若瑾想到沐阮,“只要能先把他痛痛快快的安全送走就圆满了!”

圆月升空,苍穹布满繁星光芒,几朵薄淡如纱的云飘浮空中,更为夜晚增添几抹神秘。

神秘的夜晚,自当会遇上神秘之事。

田公公晚间小寐片刻突然惊醒,一抹额头,只感觉冒出一层冷汗。

他抚了抚胸口,长舒口气。

今晚突然梦到了朝霞公主……那婀娜贵气的目光望向他,让田公公颇有几分透不过气。

“公主这是怪奴才了?”

田公公下意识的自言自语,而此时外面的小太监突然跑了进来,“公公,京都传来消息,澶州王府的二爷死了!”

“他死了?”田公公眼睛快瞪出来,“澶州王府最有本事的一位爷啊,就这么死了?”

“那个世子妻妾成群,玩世不恭,只有那位二爷是足智多谋的能人,却这么突然的死了?”

“看来很多事都不能轻易下定论啊……”田公公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咱家真是差点儿自入坟墓啊!”

第五百七十章 再见

翌日一早,徐若瑾正琢磨是否要主动去派人慰问一番田公公时,门房的小厮前来传话:“田公公来了!”

不仅是来了,而且只有他和随身的小太监两个人。

徐若瑾对此颇为惊诧,京都来人不是向来都喜欢摆谱的吗?昨儿于统领刚刚遇刺,他今日就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到梁家?这是玩的哪门子把戏?

来不及过多思忖,徐若瑾立即整理好衣装去门口相迎。

“不知道田公公您今日会来,着实是怠慢了,”

徐若瑾见到田公公福了福身,“不知道于统领如何了?如若有能够帮得上的,梁家一定尽心尽力,田公公您不用客气。”

虽然这话说的很是虚伪,田公公却也笑脸相对,“咱家今日前来是向梁四奶奶告别的。”

他看着徐若瑾,“原本不来也可以,只是咱家昨晚梦到一个影子,那容貌和梁四奶奶十分相似,莫怪咱家无理,咱家只是道出心里话,所以才来梁府,只为再见您一面。”

徐若瑾只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只能出言敷衍道:“田公公您有心了。”就不知道是好心坏心……

“梁四奶奶如若不嫌弃,咱家想讨杯茶吃?”田公公目光扫向梁府之内,“一路赶来,倒真是有些累了。”

徐若瑾心里纵使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挤出笑来侧身相请,“都是我忽略了,田公公不要怪罪,您请。”

“梁四奶奶请。”

田公公客套一句,便与徐若瑾只差半步的距离前后朝向梁府待客的主厅而去。

让红杏等人沏了茶,徐若瑾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余光睹见那小太监有意试茶,被田公公阻挡了。

“梁府中的各位爷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这种防人的手段也要因时而异,因人而异。”

田公公虽是在训小太监,无非也是说给徐若瑾来听。

徐若瑾倒是有些奇怪……

昨儿还是那般阴恻恻的强压,今儿居然开始夸起了梁家?见鬼了吧?

田公公感觉到徐若瑾脸上的不自然,转了话题道:“咱家曾听说过梁四奶奶的经历,只是让咱家很好奇的是您落水一次,性子却如同变了一个人,不知是什么事情让您变化这般大?”

徐若瑾没想到田公公会问起这件事……斟酌下道:“但凡是遇上生死,是人就都会变的,因为所有人都不想死。”

“这话咱家是认同的,皇上也时常这般说,只是有些人做得到,有些人做不到。”

田公公看向徐若瑾,“之前咱家没见过您,听京都中人说起您和之前的张家公子……不过如今见到您的真人,反而觉得您即便是嫁到梁家,都有些可惜了。”

“这话虽知公公是夸奖民妇,但还是不说为好,已为人妻,更得护佑,我心已满足。”

徐若瑾的脸色很正,更待几分不容置疑。

田公公微有歉意,“这话是咱家信口胡说了,只是觉得梁霄身受重伤不能再习武,可惜了这一大才之人了。”

“人各有天命,我都能濒死蜕变成性子犀利之人,谁知某一是否能完全康愈呢?”

徐若瑾知道这话本不该说,可听到田公公鄙夷梁霄,她就是忍不住心头的这口气。

田公公倒是笑的很畅快,“梁四奶奶说的有理,是咱家心思狭隘了。”

“公公自谦了。”徐若瑾说罢此话,实在找不倒话题可谈。

田公公却一直盯着她的面色没有挪开目光,那一双棱角肉眼中散发的目光并不是审度,也不是怀疑,而是有着一股追忆的打量?

徐若瑾揣测到这一种感觉,连自己都吓一跳!

这个老太监不会是在自己身上找寻那位朝霞公主的影子吧?

当即浑身鸡皮疙瘩竖起来,徐若瑾立即轻咳两声,打断了田公公的思绪,“不知公公这么快就要离开中林县,也没做什么准备,不妨就送您一坛我亲手酿造的酒吧?还望公公不要嫌弃,民妇也只会这等小把戏,让您见笑了。”

“咱家有幸能得梁四奶奶亲手酿造的酒,可谓是此生无憾了。”田公公看向徐若瑾,“可咱家不喜欢欠人情,不知道梁四奶奶有什么可用的着咱家的?咱家定要帮这个忙的。”

帮自己忙?

徐若瑾遮掩不住惊讶,直呆呆的看向田公公。

田公公没有再卖什么关系,直接道:“澶州王府的二爷昨晚上死了,死的很蹊跷。”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徐若瑾嘴上虽立即撇清关系,心里却震惊无比!

澶州王府?那不就是楚嫣儿的小叔子,是澶州王世子的弟弟?

这事情会不会与梁霄有关系?

田公公没有在意徐若瑾立即逃避这个话题,站起身慢悠悠的道:“澶州王府的二爷上个月刚被皇上颁旨赐为副将,统兵三万增援梁辉将军,昨日应该正路过距离此地一百里左右的地方驻营,您说,这是否与您有关呢?”

徐若瑾狠咬下嘴唇,“民妇一介女流之辈,不懂这些大事。”

“可惜啊,可惜梁霄身体不行,如若有他接替梁大将军,梁家亦或许能更盛一层的。”

田公公没有再说一句便走向门口,徐若瑾也没再搭话,只是跟随送行。

待田公公到门口上了马车,徐若瑾让顺哥儿搬了一坛酒放在车后。

田公公拱手行了礼,徐若瑾福了福身。

“梁四奶奶,咱家送您一句话。”田公公看着她,“不要去京都,那里对您来说太危险。”

徐若瑾微微蹙眉,不等再问,田公公已经吩咐小太监启程。

去京都危险?

徐若瑾口中喃喃这几个字,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好奇。

好奇过后她便叉腰在心里怒骂,梁霄啊梁霄,这个澶州王府的什么爷一定是你干的吧?

你还真是让人……让人惦记着啊!

过上十日,徐若瑾早上不等睁眼就被一个雄壮的身子扑了床上……

而过上十日,田公公已经抵达京都,向皇上回禀在中林县的所有事,详详细细,包括梁四奶奶徐若瑾!

“她的面容真的很像长公主,真的很像……”

第五百七十一章 亲昵

徐若瑾没想到梁霄会突然回来!

他的出现让她惊愕不已,甚至好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他!

他怎么会回来的?

他也很思念她,更想给予她一份大大的惊喜!

只是这个惊喜,让她愣住,随后便伸出双手,将他猛的抱住!

而她的主动让梁霄欣喜若狂,呼吸都更重几分。

“想我了吗?”他望着她迷醉的眼眸,渴望她的回答。

“想。”她没有吝啬,没有矜持,直白的表达内心的思念。

“我很想你,非常想你。”

“梁霄,你不会再走了吧?”

她的提问让他的手一顿,随后更加快了褪去的速度。

他给不了答案,她的眼眶微微有些红,反而更加主动,小手解开他领口的扣,撕扯几下却撕扯不开,小脸上有几分气恼。

梁霄却笑了。

停下手中的动作,只等着她。

徐若瑾翻身起来,直接将他扑倒!

索性主动一回,那就主动到底,疯狂一把又如何?

梁霄被她的举动挑逗的兴趣大增,她从鬓角垂下的发丝撩拨他的胸膛,让他兴趣更旺。

她的小舌轻吻他的耳畔,令他浑身颤抖。

他的大手扶住她,她的一声惊叫成为欢合的前奏。

二人的情迷痴缠根本忘记了外界的存在,红杏本是进屋来送洗漱的水,未等进门就听到四奶奶的嘤咛,傻呆呆的站了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春草立即从旁边跑来关上了内间的门。

“傻子?四爷回来了!”

红杏眨么眨么眼睛,再看看手里端着的水盆,窃笑的嘘声道:“这盆水是不够了,我去准备沐浴的水了。”

春草也因四爷回来很是开心,叮嘱道:“记得告诉惠娘多备饭菜。”

“知道了,你在这里守着吧,别让外人再过来了。”红杏簇步离去,到了门口去喊杨桃。

似乎梁霄的归来,让“若霄轩”里更增添了几分活力。

只是这股兴奋劲儿只持续了一上午,下午时红杏便耷拉起了小脸,坐在台阶上盘算着时辰。

四爷一早回来,这都过去多久了还不出来?

别说是洗澡水都凉了好几次,就连午饭的时辰都过了……

这,这四奶奶的身子受的了么?

想到这里,红杏不由得径自脸红起来。

自己这是想什么呢?没羞没臊,呸呸呸!

“干什么呢?抽疯了?”春草从屋内出来,正看到红杏在那里径自的比比划划。

红杏一怔,小脸更是通红无比,“没事,瞎寻思。”

“又在想姜家的爷?”春草提到姜必武,红杏的脸立即僵了起来,“才没有,不许乱说!”

“去告诉惠娘准备饭吧,四爷刚吩咐的。”春草没有继续刺痛她,打发她去干活。

红杏二话不说便走,走出几步才回头告诉春草,“以后不许再提那个人,我心里没有他了!”

不等春草回话,红杏转身就跑……

春草无奈的摇摇头,连忙回身进屋去准备洗漱的水。

徐若瑾此时已经筋疲力倦,又睡了过去。

这一上午的疯狂可谓是让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颤粟,消耗,被他夺取!

此时她甚至连喘气都没了力气,可那股销魂噬人的疯狂,仍然在心底悄悄悸动。

半睁着眼睛看他,他裸着的身子外只披了一件宽大的外衫,汗水浸湿的发髻垂在一旁,让那双灰色的眸子更显神秘迷人。

他被她眼神挑逗的又有了冲动,可她脖子上的红痕让他抑制住自己的贪欲。

否则这个小妮子是肯定受不了的……

伸开手臂将她拉入怀中,徐若瑾将头贴在他的胸膛。

这个依靠让她心底安稳,不想离开。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期望,她只想入睡时能有他作为依靠,因为怀抱是那么的温暖,让她发自内心的舒畅。

两个人就这般的无声许久,徐若瑾在他的怀中也睡了一觉又一觉,每一次醒来,他都仍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麻了吧?”她伸手为他揉捏着被自己枕了不知多久的手臂,他将她嘴角的发丝抹到一旁,“没事,只要你睡的香。”

她起身换了个姿势又躺下,伸手扶住他结实的腰,“这样更舒服。”

他宠溺的看着她。

她突然仰头,看着他问道:“澶州王府的那位二爷是你动的手?”

似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件事,梁霄轻撇嘴角,“这么甜蜜的时刻问如此血腥之事,不觉得奇怪么?”

“只要你在身边,什么疯狂的话题都不觉得奇怪。”徐若瑾不由苦笑,“谁让嫁的人是你呢?”

“娶到你这么一个怪女人,是我的福气。”梁霄说完,也没有否认自己做过的事,“的确是我杀的。”

“你亲自动的手?”徐若瑾会过问此事,最惦记的就是这个,否则谁死谁活,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梁霄看她惦念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尝试一下,还算不是废物。”

“梁霄!”

徐若瑾惊呼出声,“我知道你当初有隐瞒自己的伤势,但你也的确是有伤的,不是没有,你不能这样肆意的放纵自己!”

看她惊急的样子,梁霄却是心中一暖,又将她拉到怀里,安抚道:“有你的药酒和酒浴帮我调养,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也不是痊愈!”

徐若瑾对此很较真,“你若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办?不许再这么胡闹。”

“好。”他答应的很干脆。

“真的?”徐若瑾觉得这是善意的应付。

梁霄认真点头,似是允诺,“若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我绝不再亲自动手。”

徐若瑾呆呆的看着他半晌,“你会去边境打仗的,这是十万火急的,对吗?”

没想到她这般聪明的想到自己话语中的漏洞,梁霄朝向她的小嘴狠狠一吻,“别揭穿我的谎话。”

她的眼圈里含了泪,“我饿,我要吃饭!”

梁霄将她从床上抱起,直奔净房,“洗干净就吃,你的身上好香……”

徐若瑾缓过神来,歪着小脑袋躺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流氓。”

又一个时辰过去……

第五百七十二章 陪伴

徐若瑾吃上饭已经是下晌的功夫,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她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是午饭还是晚饭。

因为此时太阳已有隐隐落山之意。

梁霄即便吃着饭目光也没有离开她的面颊,特别是看到她脸上的那抹红晕,冰冷的脸上也泛起难得的笑容。

徐若瑾的心里很甜。

在家中忙碌许久,承担了许久,似乎在他进了家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压力全都卸掉不见了踪影。

他已是阻挡外界的屏障,安全,可靠。

只可惜这一堵墙时不时就消失不见,让人又爱又恨……

两个人腻着把这顿饭吃完,梁霄则牵着她的小手去花园里溜达。

徐若瑾褪去了素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紫袄,即便寻常不喜欢披红戴绿,也在发鬓上别了一朵琉璃簪。

正是昨日,她为徐夫人的守孝三个月正式的结束。

而他在今日一早就扑了回来。

抬头侧目望向身边的人,夕阳斜下,洒落在他的身上,让她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轻吻一下,又继续带她随意的走着。

那一间凉亭中已经摆好了茶案,只是上面摆的并不是茶,都是梁霄喜爱的酒。

徐若瑾嗔怪的看他一眼,想必这是他早已吩咐红杏和春草做的准备。

两个人行步进去,徐若瑾也不用他开口,径自的燃起炉子为他调兑滋味儿不同的酒。

天气开始寒冷了,体寒的疼痛恐怕又开始骚扰他了。

看到她娴熟的调酒,梁霄坐在一旁静心的欣赏。

他想起第一次夜晚见到她时,她好奇的眼神;

想起在街边茶楼中远望她捧着一坛酒汩汩灌了嘴里的洒脱;

想到她在县令府时,那倔强不屈的性子,都深深的吸引着自己……

似乎从那时,他便已有娶她为妻的心思,也庆幸自己下手够快,她真的成为自己的妻。

炉中的火苗在不停的跳窜,梁霄的心也被挑动的幸福满满。

她已兑好三杯酒,送到他的面前。

用帕子擦了擦手,徐若瑾不容置疑的道:“只许三杯,不许多喝。”

“都听你的。”梁霄答应的也十分痛快。

两个人相视一笑,徐若瑾不由想到了皇上对酒的赞赏,又想到了梁夫人,“母亲那里,你不去探望一下吗?”

他既然已经回来了,应当已经做好了面对此事的打算。

梁霄摇摇头,“暂时不想见。”

徐若瑾微愣一下,并没有强迫他。

虽然孝道为先,可她绝不会把所谓的“孝道”摆出来要求他。

因为这是自己的男人,更何况,自己那位婆婆做的的确过分。

“有件事情我想问你。”徐若瑾想到了田公公,讲起田公公说给自己的故事,更说了洪老大夫和沐阮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田公公第二天临走时特意又来了一次,而且还告诉我,不要去京都,对我来说很危险。”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徐若瑾目光没有离开梁霄,见到梁霄的脸上没有半分异色,她反倒惊了,“你知道的,对吗?”

梁霄抿了一口杯中酒,“有我在,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任何地方会危险。”

“你告诉我。”她的语气有些急,因为梁霄向来是宠溺自己,甚至宠溺的过分。

他不会让任何危险濒临自己身边,甚至都不肯告诉自己。

可这是她徐若瑾的事情,她也有知道的权力啊!

梁霄感觉到她有微微生气,安抚道:“田公公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一位老太监,但不是近身太监,所以他的话也不必完全在意。”

“也可能是指不让我回京都,而不是单纯指你。”梁霄编了谎话,徐若瑾一眼便看穿,“你也不必这般安慰我,他还特意提到一位公主,便是那位朝霞公主,而且说和我的面容很像……”

梁霄的眼神微眯,仅仅是那么一刹那,露出的凶煞之气袭满整个凉亭,让徐若瑾都不由感觉后脖颈冰冷万分!

“梁霄,你是知道真相的,你为何不肯告诉我呢?就算这件事是因为你,你又为何不肯与我分担?”

徐若瑾有些气急,端起他面前的酒盅一口喝了下去!

这股强烈的抗议,让梁霄瞪大眼睛。

他感觉到她的急迫和布满,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将她的小脑袋捧在手里,“等我下一次回来,一定告诉你,好吗?”

徐若瑾轻咬着唇,“不能是现在?”

梁霄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不是时候?”她不依不饶。

梁霄嘴角挂笑,“因为我现在只想亲你。”说着话,他的唇便吻上了她的。

徐若瑾嘤嘤咛咛,被堵住嘴还不忘抱怨,“你就是不想,呜呜,告诉我,呜……”

他用力吻下,堵住她仍能发出声音的小嘴。

六联的屏风拉起,春草与红杏,顺哥儿几个人在远处嘻嘻嘘嘘的说着话,只留两位小主子在那边甜腻。

徐若瑾这一日很是疲累,天色刚刚黯淡,她便拽着梁霄回了“若霄轩”,沐浴过后未等再被这个家伙掠夺一番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梁霄从净房出来,看她睡的如同小猪一般,还时不时吧嗒两下小嘴,忍不住笑了笑。

外间一声沉叹之声传出,梁霄的笑容收敛,转身去了院中的角落。

梁五露了面。

“洪老大夫已经安顿好了?”梁霄对此事早已知晓。

“隐居深山,不会露面。”

“很好。”梁霄斟酌下道:“这几天安排沐阮见一面,我要带他走。”

“四奶奶恐怕不会同意。”

梁五的判断让梁霄露出讶异,“你会考虑他人感受了?”

“因为您这位夫人实在难缠,属下是期望您提前做好打算。”梁五也觉额自己有些话多,索性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我会认真考虑。”梁霄也给予了很认真的回答,“接下来的日子就只有等了,能不能复起梁家,都看大哥这一战是否能扛得住,不过,我们要做好提前出行的打算,因为他的胜率哪怕有九成,只要他的性格还那般寡断犹豫,这一仗,也是输!”

“那您不等消息来临就出动?”

梁霄的安排,让梁五又动了异色,因为四爷向来是把握暗中的布置,鲜少露在明面,这一次,怎么改了?

“我等不了了,她的真实身份皇上恐怕已经知晓。”梁霄遥望天空,似自言自语,“我要为她创出一片安稳的天,只能以命搏命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做梦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这些天过的日子很像做梦!

每天睁开眼,就能够看到他在身旁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

吃早饭有他陪着,而且吩咐惠娘每天都要做徐若瑾最喜欢喝的红豆粥,除此之外,必须盯着徐若瑾喝一碗乌鸡老参汤补身子。

吃过早饭,便陪着徐若瑾去前厅主持家里的大小杂事,事情处理完,便又陪着她去“灵阁”和“醉茗楼”奔来奔去。

哪怕是其余府邸送来的请帖吃酒,他都陪同在旁。

不似之前那般嫌烦,而且还会搭上几句话,笑脸逢迎,判若两人,让中林县的所有人都惊掉了眼球,不敢相信这是之前那个话语极少,露面极少的梁霄了!

徐若瑾起初纳闷,以为他是心血来潮,过上几天就烦了。

可这种日子持续了半个月,除了她去“福雅苑”探望一下梁夫人之外,哪怕是徐若瑾去净房他都会在门口等着,形影不离。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让徐若瑾无法形容!

吃着早饭,徐若瑾看向梁霄,“你应该也不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变成这样,让我突然有些不适应了呢?”

梁霄正在为她舀着粥,“我是期望你好好的调养身体,早些为我生个儿子!”

“噗!”徐若瑾险些一口粥喷了出去,拿了帕子擦擦嘴,梁霄又一碗粥摆在了她的面前,“乖,喝!”

徐若瑾看到面前的粥,就算再好喝的东西,连续喝上十几天也烦了啊,“早晚被你撑死!”

“不会的,如若觉得撑了,我帮你运动运动。”梁霄所谓的“运动”自然不是什么散步,地点就是在内间的床上……

徐若瑾嗔怪的瞪他一眼,拿起勺子又喝了起来。

一口,两口,三口……太难咽了!

“四爷四奶奶,您们猜是谁来了?是二舅少爷来了!”

红杏自问自答,脸上也透着喜色。

徐若瑾倒很吃惊,“子墨?快让他进来。”

“哎!”红杏应答一声便侧身撂起了帘子,徐子墨迈着四方步从外进门,怀里还抱了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刚刚能直起身子被抱着,显然还不足一岁的年纪。

徐若瑾立即起身走过去,看那孩子胖嘟嘟的小脸和眉眼,“是小侄子?”

“对啊,就是少卿。”徐子墨抱了两下,连忙递给从后面赶来的奶娘。

甩了甩胳膊,徐子墨一脸苦笑:“抱孩子还真是个力气活儿!”抱怨完,看向坐在远处的梁霄,拱手行礼道:“姐夫!”

梁霄一指旁边的座椅,“用饭了?”

“自当是用过了,这都日头高照了,谁还能没……”

徐子墨刚想脱口而出“没吃早饭”,可见桌上的粥碟里的东西似还是热的,立即把后话咽回了肚子里,“姐夫还没用?那我先跟二姐说会儿话,姐夫继续吃。”

梁霄没答话,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也觉得这快晌午起身吃早饭有些丢人,立即摆手让杨桃把碗碟撤下去,正好她吃不动了,也算逃过一劫。

梁霄没有再坚持,而是留她们姐弟说话,他去门口喊顺哥儿吩咐事情。

“今儿怎么想着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徐若瑾见梁霄出了门,径自的问起徐子墨来。

梁家接连出事,徐若瑾也没心思多去关注徐家的事。

好在徐子墨在县学读书,有王教谕举着板子看着,而徐家除却自己那位从未谋面过的新嫂子,就是少卿这个小侄子。

黄妈妈一直在身边盯着,隔上几日会来给徐若瑾回个话,也没什么大事情。

所以徐若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徐子墨,这几天闲下来正想与梁霄商议下回徐家看一眼,谁知今天徐子墨就带着少卿来了!

看到那一双巴望着四周的小眼睛,徐若瑾心里不由想到了李秋萍,想到了杨氏。

李秋萍舍命生下这个孩子,而杨氏也没能看到自己的孙子……

“大哥有来什么消息么?你怎么会把少卿直接抱来?”徐若瑾知道徐子墨这般做一定是有事。

徐子墨朝着门外看一眼,缩了缩脖子,“大哥没来什么消息,反正是没给我消息。”

“……是府上的那位小嫂子病了,黄妈妈昨儿来消息让我去看一眼,可我懂什么?一大早去把小侄子接出来,就来找二姐了。”

“病了?”徐若瑾微微蹙眉,“我怎么没听黄妈妈说?就算是小嫂子生病,也不该去找你啊。”

“我哪知道?也是觉得有些不对,所以才来找二姐啊!”徐子墨如今在县学读书,脑子也活泛很多,不似之前那般木讷。

徐若瑾顿下后仔细问:“黄妈妈可还说了其他的?”

“没说什么了。”徐子墨摊手无策,“反正我已经来告诉二姐了,怎么办都二姐拿主意吧,我先出去找姐夫了,二姐你慢坐啊。”

“啊?”徐若瑾看他胖墩墩的就往外跑,纳闷道:“什么时候和你姐夫这么近了?”

徐子墨没忍住说了实话,“哎呀,我是怕孩子吵……”

“这个家伙!”

徐若瑾顾不得过多埋怨徐子墨,想着他刚刚的话思忖片刻,吩咐春草道:“稍后你去一趟徐府,到库房里拿点儿补品和药材,就说是替我探望,另外问问黄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春草点头应下,便前去准备。

徐若瑾叹了口气,便走到厢房去看向少卿。

从奶娘的怀里接过来抱了抱,只是孩子似乎很是胆小,徐若瑾抱他时,他的小手紧紧揪住徐若瑾的衣领不肯松,那一张小脸充满恐惧。

“现在一日喂几次?”徐若瑾与奶娘似随意的提起。

奶娘立即上前福身,“小主子现在吃的多,单是喂奶已经不饱了,会吃上一点粥。”

徐若瑾点了点头,“你们大少奶奶几日看一次孩子?”

奶娘是徐家的老人儿,见到徐若瑾也有几分亲近,听自家姑奶奶问起,立即道:“倒是每日都由奴婢抱着去给大少奶奶看一眼,但终归不是亲生的,能做到这样已经不易了。”

“倒也是。”徐若瑾对此也没强求,“大少爷来过消息么?”

“大少爷?”

奶娘一脸笑意,“大少爷十几天前回来了,昨儿刚走,二姑奶奶您不知道吗?”

“刚走?”

徐若瑾嘴角轻扬,“怪不得不来找我,而是去找的子墨,”想到十几天前,于统领遇刺一事,她的心底突然一紧!

倒不见得是徐子麟亲自下的手,可那件事绝对有他参与其中,因为中林县是徐子麟的老家,他对此地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熟的不能再熟。

如此一来,那件事除却夜微澜之外,也没有别人做幕后指使了。

夜微澜,给于统领的脸上刺个“奴”字?

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反倒不觉得稀奇。

可大哥就这么一走了之?怎么没再打探一下父亲的下落?这件事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第五百七十四章 做梦

只是今日不知是商量好还是凑巧,徐若瑾没等仔细去分析到底哪里不对,门外又有传话的来了。

沐阮少爷到了!

不仅仅是沐阮少爷自己到了,而且他也带来个一岁多的孩子。

小家伙儿刚能被牵着踉跄的走几步,那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惹得院内的丫鬟婆子们格外喜爱,从沐阮的手中接过便带去一旁逗弄,根本不松开。

梁霄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却一张冷脸子瞧着沐阮,把沐阮看的直发慌。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么。”

沐阮挠挠头,看到徐若瑾从屋中出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颇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不是要带去当小徒弟的么?不是要远离我这位师姑,免得被带歪了么?怎么又领回来了啊?”

徐若瑾的连声挤兑,让沐阮“嘶”了一声,颇有些回不上话。

田公公走后几日,沐阮便恢复了身份,离开姜三夫人的庇护。

得知梁霄归来,他便一直想跟梁霄联系。

只是梁霄和徐若瑾时常都不在家,在外奔波忙碌,而且他也在思忖这件事到底怎么办才更妥当。

只是有些事越想琢磨的细,心思越发胆怯。

昨儿偶遇梁家人,得知梁霄或许过两日就要走,沐阮颇有些按捺不住心思了!

等自己想了明白,梁霄就离开了,后悔都来不及啊,索性今日一早他就带着自己的这个小徒弟登门梁家。

只是没想到,今日徐子墨也带了一个孩子来,还真是凑巧……

沐阮不知道的是,那所谓告诉他梁霄要离开此地的人,正是梁霄特意安排的。

“这话也不用偏得挤兑我了吧?好歹我也是你师哥啊。”沐阮硬抛开了尴尬,“我承认自己担负不了这个责任,这件事还是托付给师妹了。”

“你这是撒什么癔症?”

徐若瑾被他这一番抽疯的举动惊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仔细一想,前几天他说有了安排,“你是想走?”

沐阮没想到会被徐若瑾猜中,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可一想到事情无法解释,他又只能点了点头,“是的,我要走,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他,可我一个人,他跟着我岂不是要吃太多的苦?而且又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才有意把他托付给你。”

“你别误会,这还是我的徒弟,我只是暂时交给你而已,可不是我背信弃义不要他,你得帮我带好,教好,否则我可不答应!”

沐阮还是第一次这般硬起腰板的说话,可他看到徐若瑾已经插起了腰,立即转身看向梁霄,“我有事跟你说,走走走,这里不方便,我们去私聊。”

梁霄看了一眼徐若瑾,一脸无奈之色,带着沐阮先离开。

徐若瑾真是自觉火大,这都是什么事啊?

一早上就怪事连连,连沐阮都来跟着起哄闹情绪,老天爷这是看自己的日子过的太顺畅了,该找点儿麻烦了?

看着远处春草和红杏带着的那个踉跄脚步的小孩子,徐若瑾再不情愿也只能留下。

这个孩子本就应该是自己来处理,沐阮带走一段时间回来成为自己的师侄,也算给了这孩子一个名分。

她应该记着沐阮的好,可为何想起他,还是这般生气呢?

鬼鬼祟祟的找梁霄,一定没什么好事!

今日府上来的这么齐全,不单是沐阮和徐子墨,还有了两个小家伙儿,徐若瑾则吩咐厨房摆一桌席面,连带着丫鬟小厮们也另置一桌,“若霄轩”主仆一同乐呵乐呵。

梁霄成了热门人物,与沐阮谈完,答对徐子墨,与徐子墨说上几句,又与沐阮下棋。

徐若瑾也不傻,她已感觉到那二人是不想面对自己才会拽着梁霄不撒手,索性今日还没去“福雅苑”,她便只带着杨桃出门,去见梁夫人。

方妈妈见到徐若瑾来,脸上扬起和煦的笑容。

虽然这些时日四爷没有迈进“福雅苑”的大门,但方妈妈与他却时常见面,也针对四奶奶的身世问题做了好一番商量。

而这二人卿卿我我的甜腻,也让方妈妈发自心底的高兴。

因为这一份爱不是世俗的联姻,不是门当户对的匹配,没有挂着半分的利益纠葛,就是上天赏赐的命。

命中注定他们相爱,而且爱的这般引人艳羡,也为僵冷的府里增添了太多的欢愉。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

只可惜夫人还是不肯在外露面,否则看到四爷这般有福气,她心里也应该高兴不是?

徐若瑾见到方妈妈站在门口笑着看自己,立即快步的赶了过去,“妈妈怎么没在屋中歇着?母亲今日可好?”

“还好,刚刚用了药。”

方妈妈引着徐若瑾进了正厅去坐,“老奴也正是有事情想去找您,只是还没腾出功夫,正巧您就来了。”

“是什么事?”

徐若瑾也认真起来,能让方妈妈动了心的,恐怕也是件棘手的事。

“是对烟玉姑娘的安排。”

方妈妈提到烟玉,徐若瑾便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烟玉曾一心求死做个了断,徐若瑾让人把她看管起来,便让方妈妈去信给忠勇侯夫人,问这位一心求死的丫鬟,她们想如何处置。

之前忠勇侯府没有音讯,自从皇上派人来颁旨赏赐,梁霄又在梁府露面,这消息才给了过来。

“侯夫人如何说?”徐若瑾并非是一时意气才让方妈妈去信,这件事也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了这么办。

烟玉最初虽然是跟的楚嫣儿,鼓动梁府闹事也是楚嫣儿,可当初是侯夫人把她留在了梁府,徐若瑾不找侯夫人找谁?

说是留下一个丫鬟伺候四爷的,寻死觅活的还伺候谁?

徐若瑾只字未提烟玉都做了什么搅和梁家的事,只让方妈妈在信上说烟玉一心求死……

如此这般,反而会让忠勇侯夫人心里更彷徨难做,该怎么办?忠勇侯府自己拿主意吧,她们才不管!

方妈妈见徐若瑾的小脸又扬起了不屑嘲讽,安抚的笑了笑,“若只是侯夫人来消息,也就不用特意去找你了,这封信,是澶州王世子妃递来的。”

“楚嫣儿?”徐若瑾对此微微一惊,随后便笑,“她还真体恤曾伺候过她的丫鬟啊,不知道她想怎么安排烟玉呢?”

“这信啊,还是四奶奶您自己看吧。”

方妈妈说着话,将桌案上的一封信朝徐若瑾那里推了推。

徐若瑾也没客气,拿过来便打开看。

其上一派隽秀的小楷映入眼帘,只是其上的内容却让徐若瑾心里发酸……

第五百七十五章 事急

楚嫣儿的信上除却自责送了一位不合梁霄哥哥心意的丫鬟之外,便是直白的表达对梁霄的思念之情。

虽然句句都提“兄妹”二字,可吃果果表达的爱意,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特别是纸张上的几滴干涸眼泪晕染的墨渍,让徐若瑾很有把这封信捏扁了揉碎了扯烂了的心!

只是下一刻,徐若瑾反而就笑了起来,而且笑的越来越欢畅。

方妈妈怔了一下后无奈苦笑,“看来是真不用惦念四奶奶会不会往心里去,这等小伎俩在您面前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这信说是写给梁霄的,其实还不是写给我看的。”

徐若瑾把信规规矩矩折好放在一边儿,“至于烟玉怎么处置,她只字未提,既然不提,那就把烟玉送回京都,直接送去澶州王世子妃的身边吧。”

“送去她那里?可人终归是侯夫人留下的。”方妈妈对此颇有些犹豫。

徐若瑾很是认真的点头,“不,就送去给楚嫣儿,只说烟玉姑娘很想念之前服侍她时的点点滴滴,几乎句句都是回忆那时的情景,我是心慈善软,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烟玉姑娘的事情,就请澶州王世子妃教我了。”

方妈妈忍不住“扑哧”一笑,“四奶奶这一把软刀子够狠。”

“这也怪不得我,咱们怎么处置烟玉都容易被挑出毛病,那这个难题何必我来背着?怎么送来的,我再送回去就是了,她挖门盗洞的想与烟玉联系上,这回人都到了她面前,她想怎么问,还不都由着她了?”

徐若瑾目光没脱离那封信,心思却飘忽的很远,“至于烟玉会怎么说四爷和我,那咱们是左右不得的,可我猜想,无论怎么说,楚嫣儿都会气的发疯。”

目光看向方妈妈,徐若瑾格外笃定,“因为四爷的心里只有我,没有她。”

方妈妈安抚的拍拍徐若瑾的肩膀,“四奶奶心思清明,老奴也着实的放心了!”

“母亲怎么样?”徐若瑾不由问起了梁夫人的状况。

尽管几乎每天都来问,每一次都是相同的答案,但徐若瑾心底还是期盼着有一日方妈妈能够告诉她,梁夫人的情形有好转……

只是希望总是没那么容易实现,方妈妈摇了摇头,反问道:“四爷不肯来见?”

“性子执拗着呢。”徐若瑾撇撇小嘴,“只是这几日,他总让我感觉不踏实。”

方妈妈反倒是笑了,“是觉得四爷时常陪着您身边,感觉像假的?”

“是啊,每日吃吃喝喝三餐不离,几乎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怎么像做梦似的?”

徐若瑾杵着小脸,“的确是个美梦,就怕何日梦醒。”

“四奶奶想的太多了,既然是美梦,踏踏实实的美上些时日?何必去担忧梦醒时的疼?即便那一日真来了,您又哪能躲得过去?”

“只惜今时酒,莫念来日愁,”徐若瑾咬着嘴唇,“您告诫的对,我何必想那么多?自讨苦吃!”

两个人又絮叨了几句闲话,白芷从外进来传话,“四奶奶,四爷说若霄轩里已经备好席面了,让您快些回去,方妈妈如若走得开,想请您也去休闲半日,让奴婢过来替换您一会儿。”

“这才走了多大一会儿功夫就往回喊,刚出院子时,厨娘们才开始动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做好?”徐若瑾翻了个白眼,“霸道!无比霸道!”

虽是这般说,她心里却甜滋滋的。

方妈妈催促着她快回,“替老奴谢过四爷,夫人身边还是离不开老奴的,就让白芷替老奴多吃几口菜,多喝两杯酒吧。”

“您真不去?”徐若瑾看到方妈妈这些时日鬓角添的白丝和眼角深壑的皱纹,着实心疼她。

那时婆婆对方妈妈的隔阂,让也方妈妈心里很受伤的。

“去吧去吧,再不回,四爷该追到老奴这里来了,老奴可受不得四爷那一副怨怼的脸,能寒的冻死人,夏日若是瞧见了,倒是还能凉快凉快。”

方妈妈逗笑着说话,徐若瑾捧腹笑了半晌,也就随着白芷一起走了。

看着徐若瑾离去,方妈妈的脸上满是慈笑。

更新换代,梁家的后一辈人,恐怕也就是四爷和四奶奶了,大房?指望不上的。

徐若瑾回了“若霄轩”,就看到沐阮鬼鬼祟祟的偷看自己,可他脸上那一副如释重负的笑容根本隐藏不住。

显然,他达成了心里的目的。

可沐阮心思简单,什么事情都藏不了,外加鬼祟的眼神,让徐若瑾立即心里笃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猛的看向梁霄,这事儿显然与他有关,否则沐阮不可能突然到府上把孩子交给自己,而且还拉着梁霄单独谈。

只是现在没法子追问,只等他们走了再说。

这一餐饭吃的格外和谐,梁霄也没似以往那么冰冷,但也没热络到哪里去,反倒是徐子墨大大咧咧的成了圆场的,一杯酒入腹,嘴皮子吧嗒吧嗒就没停过。

徐若瑾用了几口,便去看着两个孩子玩。

徐少卿只能爬不能走,而沐阮的小徒弟踉跄着走几步,却乐意与这个小家伙儿凑到一起,咿咿呀呀的比划。

尽管两个人还无法用语言进行交流,可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似乎就能够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徐若瑾看着两个小家伙的模样,不由看向邻桌的梁霄。

自己何时才能够为他怀上一个呢?

可给这个家伙生孩子,这孩子得是什么样子?

一顿饭过后,徐子墨喝的有些多,去了雅间休息,准备睡一觉再走,沐阮虽然也很想找地方歇歇,可他看到徐若瑾的眼神总有些心虚,所以迷迷糊糊的还强烈要求回去,梁霄则让顺哥儿去送他。

梁霄喝的也有些多,醉酒的表现就是抱着徐若瑾直奔内间的床上,不肯放手。

徐若瑾感受着他呼出的酒气,忍不住逼问,“你和沐阮到底商量了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你可别轻易答应他做什么糊涂事啊!”

“他比你聪明。”梁霄抚摸着她的鬓角,“只有你最傻。”

“我傻?”徐若瑾被这般评价,颇有些不服气,“对,不傻的话,能成为你的女人?”

梁霄轻啄她的小嘴,“不,你只做了这么一件聪明的事。”

“呜呜,别又开始转移话题,你到底答应了沐阮什么?”徐若瑾只觉那双大手又在身上来回的流窜,而他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可不等二人再有什么进展,梁五的声音突然出现,“四爷,事急,很急!”

第五百七十六章 麻烦

梁五向来沉稳安定,遇上多大的事都鲜少惊急,他能说出这样一句,恐怕的确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徐若瑾惊愕的看向梁霄,梁霄眉头微蹙,却没有立即起身离去。

他轻抚着她的面庞,怜惜宠溺袭满她的心,那股不舍离去的样子,让徐若瑾反过来抓住他的手,“你要走?”

“我会回来的,别急,等我的好消息。”

他冰凉的唇吻在她的额头,鼻尖……印上她双唇时的难舍难分,让徐若瑾的眼泪汩汩而落。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可弱小的力量却无法阻拦他离去的决定。

她没有等他开口,率先抽回手臂说出撵他的话,“快走,别让我后悔,你要走就快走!”

他终究会走,何必强求的挽留?

“若瑾,我……”

“别说,快走!”

她狠狠的咬了他一口,随后一把将他推开,“别跟我解释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听,男人的事也没必要向我解释。”

梁霄叹了口气,看着她退后两步,随后转身消失。

他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眨眼就没了踪影,梁五随行,而就在他离去的那一刹那,徐若瑾转身扎在被子里抱头痛哭,哭到眼泪不能自已!

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老天爷永远不会让她陷入梦中,总会在梦到最美的那一刻骤然梦醒!

她虽然心中早已预期了这一天,可这一天来临之时,为何痛到如此难受?

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她不能没有他……

徐若瑾的心思一慌,猛然的下了床疯狂的跑到院子里,朝天大喊,“梁霄,你一定得给我滚回来,不然,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她的喊声被夜色传至院中各个角落带起了几分回响。

这撕心裂肺的呼喊,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心肝一抖……

离别永是最伤人,因为一个离去的不舍,留下等待的人更是煎熬。

可谁又能挣脱上天给予的世俗束缚,洒脱的享受那如同梦境一般的美好?

总有醒来的一日。

可他们都正在为了实现向往的生活而努力,不是吗?

徐若瑾蹲在院子里哭到眼泪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春草没有去搀扶,而是拿了一件棉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徐若瑾紧了紧披风的领口,让夜晚的凉风无法钻进,“我要坚强起来,家里还要靠我撑着呢,我必须要坚强,梁霄告诉我,他会回来。”

她的喃喃自语,让春草忍不住别过头去抹了抹眼泪。

她跟随徐若瑾的日子也不算太短,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如此痛彻心扉的流泪,当初,哪怕是娘家老爷给了白绫子,四奶奶都没怕成这副模样。

这一次,真的看到四奶奶脸上的恐惧和胆怯。

还不都是为了四爷?

四爷,真的就是她的命了……

秋日的寒风瑟瑟刺骨,拂面的风好似尖锐的刀划过她的面颊,可疼痛却让她越发的清醒,越发的冷静。

梁霄的突然离去,一定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故,否则梁五也不会那么急迫。

但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呢?会对梁家有多大的影响呢?

徐若瑾思忖之余,想要吩咐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干的发疼。

红杏立即端来了温热的暖茶,她汩汩入口,尽管是添了蜜的甜味儿,在她口中却如同苦瓜一般艰涩。

“让顺哥儿去查。”她强力出声,“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另外找忠叔来,府上这些日子所有的人都不见,所有的帖子和邀约全都不接。”

春草知道事情紧急,也不顾现在是白天黑夜的立即点头去办,红杏在徐若瑾的身边静静的陪着,她的心底在担心姜比武少爷是否也会跟随四爷一同前去。

那如果四爷都身涉危险,他没有四爷本事大,岂不是更危险?

原本以为自己放下了,孰料只是压抑心底,根本不是放下。

可这种痛,她只能独自默默的舔伤,不敢透露半个字!

朝阳依旧如寻常般照常升起,那一轮暖日高悬空中,天空的湛蓝比以往颜色更重一些,只是秋季的寒凉并没有让人觉得温暖,反而徐若瑾吩咐春草在屋中多加个碳炉,因为她觉得很冷。

发自内心的冷!

顺哥儿的消息还没有送来,可此时距离梁霄离开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转头望向床榻,他临走时将床单扭蹭的褶皱还在,虽然没有了温度,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股熟悉的味道。

尽管是自欺欺人,可这种欺骗只要能让自己心安,她也乐意被蒙蔽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徐若瑾对此好奇心也多了几分。

能让梁五都那么惊急,一定是大事……徐若瑾的心陡然一惊,不会是,不会是自家大爷统兵出征吃了败仗吧?

徐若瑾萌生这个念头,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

否则梁霄也不必那么紧急离去。

败仗,脆弱的梁家承担不起,更何况,京都中人都在死死的盯着自家大门,也不知能看出什么花儿来,可却都在死盯着。

如果真的是吃了败仗,这个消息传向四面八方,恐怕梁家很难承受。

可不能承受又如何?

婆婆已经是半句话都不肯说,公公杳无音讯,唯独有心力动动脑子的就是梁霄了,这个重担岂不都要他来承担?

想到他那一双阴郁的眼神,徐若瑾很是心疼。

凡事都要往最坏做打算,如若真的是败仗的消息,自己该如何安抚住梁家的里里外外呢?

徐若瑾开始思忖,而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伸头望去,正是顺哥儿一脸慌张的进来。

他的这一副表情,已经给了徐若瑾答案,不等顺哥儿进门先开口,徐若瑾便道:“是边境吃了败仗?”

顺哥儿没想到四奶奶居然猜到了,可他惊后便是冷冷的苦涩,“四奶奶啊,这回,可不仅仅是吃了败仗了……”

徐若瑾瞪大眼睛,也用不着再问,顺哥儿立即凑她身边低声道:“死伤三万兵马,大爷重伤被俘,这次,真的是麻烦大了!”

徐若瑾下意识的就咬了舌头!

被,被俘?

这真是麻烦大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凶残

事实永远比想象更凶残。

徐若瑾以为自己想到个战败已经就是极限,却没想到,梁辉作为大魏国的主将居然会被俘?!

在武将之家,被俘比战死更耻辱,徐若瑾虽体会的没有那么深,但这句话不单听梁霄提过,甚至姜三夫人也曾提过很多次。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曾经战功赫赫的梁家,或许梁家的麻烦,会比自己想象的更可怕了!

她呆呆的看着顺哥儿,顺哥儿也是一脑门黑线,着实没辙,他刚刚听了这个消息险些一脑袋扎了地上磕死!

堂堂的梁家大爷第一次独立统兵出征就出了这样大的麻烦,梁家历代留下的美名等同被抹上一笔浓臭的污点,再也抹消不去。

徐若瑾想的比他更为长远一些。

皇上当初一意孤行的重用梁家,也是个赌局,可这一局不仅是输,而且输的这样难堪,这一回,澶州王恐怕更有了逼宫的底气,整体的局势都不利,更何况是已经破落到如此地步的梁家?

“这件事情很急,看来单是关上门谁都不理已经没用了,告诉采买的,立即大量买进一个月的吃喝用度,随后关门谁都不理!”

徐若瑾想到灵阁和醉茗楼,“中林县的灵阁歇业,对外说是调配方子,对临县和景延县的那两家也只把存的酒光就关门,好在醉茗楼还有姜三夫人,不至于让咱们吃不上喝不上。”

徐若瑾的迅速反应让顺哥儿也缓回精神,开始仔细思忖,“可一个月的吃喝用度?这菜还不得烂了啊?”

“那就全家天天吃肉!”

“可肉也不行啊,也会烂掉啊……”

“笨蛋,你不会买点儿活物进来,每天吃一只杀一只吗?”

徐若瑾插腰怒骂,“快去,马上去,不能有半点儿耽搁,消息真的公布天下,咱们家不被砸破门就是万幸了!”

顺哥儿僵在原地,沉沉一叹,随后立即撒腿就去干活儿了。

他刚走不久,便是忠叔赶来。

徐若瑾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忠叔张大着嘴巴半晌都没合上,直至口水泛流,他才一抹嘴角,眼神中的那抹存有的傲色光芒骤然消失。

“若,若是老爷知道,哪怕是还在,会不会……会不会也被气死过去?”

“丢人,太丢人了!”

忠叔也是这般感叹,徐若瑾抿了下嘴,问出心中疑惑,“这件事的确是对梁家的名誉有很大的影响,可你们难道就不关心一下大爷是死是活?只想着他为梁家抹了黑?”

“四奶奶啊,这事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啊。”

忠叔满心感慨,“这可还到梁家这么多条人命呢,这……这哪还有心去琢磨大爷的生死?”

“兵家胜一场举国欢庆,可哪怕败一场都会惨遭骂名,”忠叔摊开双手,“您瞧着吧,不知有多少人会奔赴中林县来斥骂梁家,恨不能祖坟都被刨了,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当年宏远大将军就是因为兵败不忍侮辱自刎而死,尽管他与咱们老爷针锋相对,可兔死狐悲,老爷爷关起门来醉了多少天的酒。”

又是一声长叹,忠叔又张开嘴,发现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徐若瑾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因为忠叔虽然说的很刻薄残忍,但无非是要面对的事实。

这种状况,太可怕了,可怕到她脑子转不过来了!

“四奶奶,这事儿您得有个主意,该怎么应对?”若是之前,忠叔或许会立即提出建议,更会觉得四奶奶一介女辈什么都不懂。

但如今,他似乎下意识便提出请四奶奶做决断,他承认自己老了,即便是曾目睹过当初林家的惨状,但问及自己该如何办?除了准备等死之外,他想不到任何的结果!

徐若瑾抬手示意他先不要急,“容我想想。”

忠叔立即闭嘴等候,徐若瑾在屋中来回踱步,更是在不停的比划着手指,径自盘算。

梁霄知道这件事是梁五禀告,根据梁五向来神神秘秘的状况,显然这件事是通过另外的渠道急速传给梁霄,那此事传入京中,传至各地还需要一段时日。

而梁霄昨晚就急速离去,显然会对这件事有一定的应对措施,只是他的速度,能不能比得上消息的传播速度,就要看天意了。

但梁霄一定会给出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只需要在消息传开到梁霄出现间隔的这几天,支撑住梁家就可以了!

只是这具体需要多少天,谁都不知道,但徐若瑾如此想来,却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恶劣不堪。

因为她有一个坚挺的信念,那就是梁霄不会倒,他不会让自己,让梁家受到外界的侵袭不顾。

这一份信任,给了她无比强大的支撑信念。

她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该如何让梁家的所有人安安稳稳的吃饱穿暖喝足,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足够了!

与忠叔商议了对管事们的态度,忠叔很认同徐若瑾的想法。

原本闹事的就一堆,如今家中再出事,就不能手软放纵了,但凡有敢在这个时候闹事的,立即板子赏过去,在这一点上,徐若瑾还是放心的。

因为忠叔的手段肯定比自己更犀利,她只需要确定忠叔的态度坚定就可以了。

府邸虽不大,人不多,但琐碎繁杂的鸡毛蒜皮着实不少。

徐若瑾与忠叔即便定夺的再快,一整天也差不多就这样过去了。

忠叔拖着蹒跚老迈的身影离去忙碌,徐若瑾看着他的背影也着实心疼。

可心疼过后更有欣慰,好歹梁家还有这样的老仆人能忠心耿耿的不离不弃,这都是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公公的功劳。

却不知公公真的知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徐若瑾望着“福雅苑”的方向呆望半晌,婆婆若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她?这的确是个难题!

梁五此时正在与梁霄争执之中。

因为梁霄执意让他回去继续守护徐若瑾的身边,不允梁五跟随他离去!

“您一个人上路太危险,绝对不行!”

梁霄一鞭子甩在他的马背之上,命令道:“回去!她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除我之外,我只信你,梁五,她如果受到丁点儿伤害,我绝不饶你!”

第五百七十八章 没门

就在梁五憋了一口气赶回梁家时,徐若瑾已经进了“福雅苑”的门,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梁夫人。

可是踏进门口一步后,她怎么都迈不进另外一条腿。

脚步的分量比不得心里的沉重,她无法想象婆婆听了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那是她最心疼的大儿子,甚至为了大儿子,她不惜伤了梁霄的心。

可就是这样一味偏袒的大儿子被俘虏,生死已定,哪怕是七离国想让他活着,他都会找寻个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

婆婆又怎能承受这样的痛?

她可怎么开这个口呢?

原本一鼓作气的冲进了院子,只迟疑了一下,这步子就真的迈不动了。

徐若瑾举着拳头在门口攥了又攥,白芷在门口瞧见,反倒是笑了起来,“四奶奶,您这是干嘛呢?四爷是突然的又走了,但又不是第一次,您别气成这样啊?”

徐若瑾苦涩的小脸摇摇头,“巴不得是他气我一回。”

“呃,啊?”白芷也觉出了不对劲儿,还想再继续问,却见春草连忙在后面摆手,示意她别刨根问底儿。

白芷闭上了嘴,也觉出可能不是什么好事,缩了脖子站在一旁不动地儿。

徐若瑾犹豫片刻终究是跺了脚,吩咐着:“去把方妈妈请来吧,这事儿也不能脑子一热就冲进去说,好歹与方妈妈先通个气儿。”

白芷也不知道四奶奶口中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只下意识的点头应答,便返身进屋去找方妈妈。

方妈妈从屋中出来,看到徐若瑾的脸色便沉下心,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只是当徐若瑾说出“大爷被俘”这四个字的时候,方妈妈惊呆的合不上嘴,瞪圆的双眼瞬间就流下了湿润的泪,“怎么,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四爷昨晚得了消息就连夜走了,这事儿外界还不知道,但我已告诉了忠叔,让他稳住府内。”

徐若瑾看到方妈妈的样子,心里更是没了底,“这事儿我在想要不要告诉母亲?怎么开这个口啊?”

“可现在不说,她早晚都会知道,那时再有外界对梁家的攻击,我真怕母亲承受不住。”

方妈妈也很犹豫,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仿若一把利剑,扎的她都心口绞痛,何况是……何况是夫人?

她对大房这么多年的呵护关注,方妈妈都看在眼里,她与大爷之间的母子情分,可不是浅薄的一星半点儿,可谓是占了她命中的一大半啊!

“还是得说。”方妈妈做出这个决定也十分艰难,“可怎么说,这的确是个麻烦,容老奴想想。”

“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做吧。”

徐若瑾抿了下鬓角的发丝,“您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往后或许还需要您守着她,这个事情您说不合适,而我呢?”她嘴角苦涩,“原本母亲就不喜欢我,也不怕她把怨恨记在我身上了。”

“四奶奶……”方妈妈被她的话说的心里发酸,“夫人也不是执迷不悟。”

“如今四爷都走了,往后的事谁都无法说定,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要死就是一起死,要活仍是一起活,还有谁怨谁?”

徐若瑾说着话便往正屋中走。

这也是她很久以来没有再跨入的门槛儿。

每一次来请安,她都会在踏入之前调整好心情,挤出笑脸,而这一次,她想起梁霄的那股如风般的速度,让脑子在那一刻彻底放空,极速的迈过去。

梁夫人仍在靠窗的榻上一言不发。

鬓角的白丝细散的凌乱在耳边,之前她最不喜鬓角的发丝凌乱,而现在……

徐若瑾将嘴唇咬的很疼,抛开杂念,径自的走了过去,“母亲,家里出了件大事,我想了一下,还是应该来告诉您。”

梁夫人没有任何反应,目光仍旧呆愣愣的看向窗外。

方妈妈站在门口听着,没有进门,可她已经忍不住用帕子在擦拭眼角的湿润,更是忍住不发出声音。

徐若瑾已经料到婆婆不会有什么反应,索性就直接说了,“我是来告诉您大爷的事,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梁夫人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扫拂眼圈的褶皱,让她颇有些不舒服,反而是闭上了眼睛。

徐若瑾攥了攥拳头,更是咬了几下牙,她豁然回身在屋中四处寻找,找了一个干净的棉帕子,迅速的折成厚厚的一叠握在手中。

方妈妈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想要进门,却被徐若瑾抬手拦住。

她的目光没有躲闪,仍旧死盯盯的看着梁夫人,语气没有了刚刚的和缓,而是一股蛮劲儿破口而出,“我知道这话您听了或许会无法接受,但是我也要说!”

“大爷统兵作战,与七离国的这一次交战中兵败被俘虏了!”

梁夫人的眼睛豁然瞪大,转过头狠呆呆的看向徐若瑾,那股恨不能吃了她的目光,反倒是让徐若瑾心里松一口气,“我没有骗您,这是真的,昨晚四爷得到的消息,而他也紧急的赶了出去!”

“你,你骗我?”这是梁夫人许久以来说出的第一句话。

声音沙哑无力,却透着惊悚尖锐。

徐若瑾的语气坚定,“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

“不,你骗我。”梁夫人的第二句话。

“你必须得信!”徐若瑾强行逼迫。

梁夫人瞪大的双眼迅速蒙上了一层血色,微翕的双唇颤抖不止,而她的舌尖刚一伸出,想要用牙齿咬断,徐若瑾立即冲过去掰开她的嘴,把叠好的棉巾狠狠的塞入,并遏制住梁夫人的头,不允她做咬舌自尽的傻事!

梁夫人没有了刚刚的淡定,如同疯了一般的在不停挣扎,她的手狠狠的厮打着徐若瑾,徐若瑾疼痛,可她却仍旧不肯松手,更是不顾什么身份不身份,辈分不辈分,不停的怒斥着梁夫人!

“就知道您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傻事,不,这不是傻事,这是逃避,这是不负责任!您想一死了之,把这烂摊子都留给狗屁不懂的我?”

“没门!”

“我绝不会让您就这么了结自己的生命,除非我先死!”

第五百七十九章 清醒

徐若瑾的手臂被梁夫人挠出一条条血道子,手腕被捏的青紫!

可徐若瑾的手仍旧不离开梁夫人,死死的摁住她,不容许她就这样的了结生命!

方妈妈在门口吓的丢了魂儿,连忙进来帮衬着徐若瑾摁住梁夫人的双腿。

只是梁夫人此时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理智,双腿连踹,更是一脚将方妈妈踢了出去!

徐若瑾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身上去将梁夫人狠狠的压住,嘴上犀利道:“您不是最重体面的吗?之前那华贵的体面都哪儿去了?!”

“您觉得四爷居心叵测,去惦念着大房的什么免死令,可如今呢?大爷豁出命去被俘虏,就算有一百个免死令也无济于事了,谁稀罕要那破玩意儿,有什么用?”

“至于大嫂背后的陈家人,根本就是与澶州王府有着牵连,根本就是巴不得梁家越惨越好,您误信了大嫂的话,伤了四爷的心,这明明就是您的错,可您却摆出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给谁看?”

“险些被一个自以为可以拿捏的丫鬟要了命,您躲起来觉得丢了体面,独自舔着伤口,您可知道这些时日家里有多难?”

“口口声声说是梁家的女主人,可遇上事您自己先躲了,难道让我来顶?我能扛多久?能顶多久?宫里来传旨时,我就已经濒临崩溃一次了,若是这一次您还不站出来,我发自内心的瞧不起您!”

徐若瑾的小嘴“噼里啪啦”的一通训斥其实也是发泄。

方妈妈在一旁听的泪流不止,心里着实的痛。

这些时日,四奶奶到底有多难她是亲眼目睹,而四奶奶刚刚说的这些话更是憋在她心里许久,只可惜梁夫人是主子,她哪能说得出口?

而四奶奶如今说了,说的是这样直白,这样的刻薄,可方妈妈却觉得这样的刻薄比含蓄委婉更好。

都已经是这种局面了,还要什么体面?

梁家的体面,比得过人命要紧?

梁夫人被徐若瑾这一通怒斥气的满脸涨红,却还动弹不得。

她看着徐若瑾那双犀利的眼睛瞪来,却又不愿自己这狼狈的一幕被她看到,但口中被塞了东西,她发不出半个字!

这种状态不知僵持了多久,梁夫人这些时日睡的少,吃用的少,体力明显不支,没有了力气去抵抗,一口气松懈下来。

徐若瑾也跟着偷偷的透了一口气。

再坚持一会儿,她也扛不住了啊!

方妈妈凑近了些,看到徐若瑾身上的伤痕着实心疼,“四奶奶,去涂点儿药吧?这……唉。”

“我没事。”

徐若瑾哪还有在意的心思,她看着婆婆,开口道:“我把您嘴里的东西拿掉,您若还有自尽的心思,我也着实没辙,可这时候死,就是懦夫,我会瞧不起您的!”

说罢这话,她便轻轻的将梁夫人口中的东西撤掉。

被棉巾塞的嘴角撕出了两道小口子,梁夫人顾不得疼痛,指着徐若瑾怒声吼道:“你滚,你给我滚!”

“会骂人了?”

徐若瑾的脸色倒是和缓了些,“会骂人了就好。”

转头看向方妈妈,徐若瑾踉跄着从榻上爬下来,接过方妈妈递过来的帕子,她擦了擦脸,才注意到手臂上的抓痕着实不轻。

“嘶”的疼痛,让她怨怼的看了两眼梁夫人,“身上的伤再痛也比不得心痛,大爷被俘,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您比我更清楚,现在梁家需要您出来主事……”

“我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徐若瑾转身离去,刚刚踏出主屋门槛儿,便听到屋内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随后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哭声慑人肺腑,痛彻心扉,徐若瑾也忍不住眼圈发红的湿润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快速的离去,因为她不仅手臂上的伤痛,她的心更痛。

“梁霄,不管你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只求你活着,真的只求你活着,我永远都等你……”

风和日丽,尽管空气寒冷,但天空的颜色似乎是这些日子以来最美的,湛蓝的没有一丝瑕疵。

只是梁府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早上有一位管事只是提了一句“四爷怎么突然走了”,就被忠叔拽过去斥骂一通。

可此管事闲散惯了,只反驳了一句,就被忠叔下令赏了二十个板子。

疼痛能够使人迅速的清醒,板子将屁股打的皮开肉绽,其余管事才缓回神来。

看来府上的确是出事了。

而且,忠叔的狠劲儿又回来了!

闭嘴的闭嘴,干活儿的干活儿,甚至连私下的交流都少了,只吃饱喝足干瞪眼,直至夜幕降临,回去睡觉。

徐若瑾也不知这浑浑噩噩的一日是如何煎熬度过的,只庆幸如今天冷,衣裳偏厚,撕扯间偶尔会划到自己的手臂,否则自己的手臂还不得被梁夫人抓下去几块肉?

涂了点儿伤药,徐若瑾便开始细细盘算接下来会出现多少种场景,而婆婆那里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常状况?

事情越想越远,她也不知何时歪在榻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翌日的清早,她更是脖子酸疼。

春草在一旁心疼的帮着揉捏,“奴婢本来想叫醒您,可您怎么喊都喊不醒,碰您一下就被打回来,索性只能由着您那么睡一宿,早知道这样难受,挨打两下,给您垫个枕头了。”

徐若瑾被捏的龇牙咧嘴,“疼就疼吧,如今的日子,疼点儿更清醒。”

“那也不能这么遭罪啊。”春草感慨着,红杏已经将早饭端了进来,“您用过后还去福雅苑吗?”

“去。”徐若瑾回答的格外笃定,“必须去。”

红杏嘟着嘴道:“那奴婢给您找件袖子长一点儿的袍子披上,免得您再挨挠挨掐的。”

看她那副模样,徐若瑾反倒是笑了起来,“不至于,有什么能比死更可怕的?挺一挺就过去了。”

真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吗?她说完这句,自己都有几分心虚。

用过早饭,徐若瑾便走去“福雅苑”。

这一路上她都在思忖婆婆会是什么样子。

昨儿她那股子疯癫劲儿也不轻,却不知还有没有更疯狂的时候了……

徐若瑾心思忐忑,迈步进了正屋大门,未等抬头,倒是先听到了匙碗碰撞的清脆声。

讶异的抬头看去,正见到梁夫人坐在桌前用饭。

姿势规规矩矩,容颜虽无笑容,却恢复了以往的端庄贵傲。

见到徐若瑾发愣,梁夫人看她道:“愣着干什么?不会请安了么?”

第五百八十章 何用

梁夫人的衣装素淡,只盘了一个圆髻,没有任何的珠宝首饰的装扮,脸上也未施半抹脂粉。

但她凌乱的发鬓又梳拢的一丝不乱,格外整洁。

婆婆能振作起来,让徐若瑾合不拢嘴的笑不停。

虽然被训还能笑成这样颇有些犯贱,但她本是忐忑不安的心豁然安定下来。

“媳妇儿给母亲请安了!”徐若瑾笑嘻嘻的福了福身,请安的语气更带调皮。

梁夫人轻应一声便继续用早饭,徐若瑾立即上前为她端菜盛粥,虽然二人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家中的氛围在这两刻钟的功夫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似院墙角落里腐朽烂根的那株梅花又发了新芽,总是让人心里暖暖的高兴。

梁夫人用过早饭就又回了自己的内间不见人了。

徐若瑾没有立即就走,而是让春草去通知忠叔,往后每天早上就在“福雅苑”理事,不再去前院的正厅,更是让红杏和杨桃去把“若霄轩”中的笔墨医书搬来。

明摆着,她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梁夫人对她的安排没有任何反应,只在屋中不声不语。

方妈妈一早也接连的笑意吟吟,似乎喜悦的速度总是过的很快,一眨眼,一上午便过去了。

“福雅苑”的大门敞开,徐若瑾处事果断,忠叔犀利狠辣,这两日的转变也告诉了府中所有人几个字:老实点儿。

生活又上了轨道,徐若瑾则开始计划着后续时日的安排。

喊来了禾苗,更是让徐子墨去通知了临县的杨家舅父舅母,连带着景延县的小可和齐二,她都一一详细的写了信。

告诉她们后续的二十日,每一天应该做什么事,什么态度,什么办法……

一整日忙碌下来,她已经觉得眼前窜花,闭目养神之际心中思忖,“梁霄,二十天,足够了吗?”

“四奶奶。”

春草从外进来,“是忠叔刚刚来了话,要将烟玉姑娘送回京都的车和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但烟玉姑娘提出来想见见您,您看?”

徐若瑾前一日就布置好此事,但提到见不见烟玉,她还是犹豫了下,“还有什么见的必要么?”

“这事儿您自己拿主意,忠叔说,他本是拒绝了的,但烟玉姑娘态度坚决,不见您就不肯上马车,所以忠叔才派人来问问您的意思。”

春草话毕,红杏拿了纳鞋底的针狠狠一扎,凶巴巴的道:“险些害了整个梁家,还有什么脸来见四奶奶?虽说她是那什么世子妃送来的人,可四奶奶对她也不薄啊,好吃好穿好对待,她却那么狼心狗肺,若是奴婢,早就寻根绳子吊死了去,还有脸提出来见?呸!”

红杏的斥骂,反倒是让徐若瑾笑了,“你呀,就是这么一张刀子嘴,却是一块豆腐心,几句好话就能把你说的心软了,吃亏的命!”

红杏嘟着嘴不认同,“好歹有张刀子嘴能痛快痛快,若是连嘴巴都痛快不了,岂不是更憋屈了?”

徐若瑾白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无心思去琢磨红杏的心事,她只想着烟玉,“既然这么执意见我,那就来见吧,我也当时休息一会儿了,看看她都想说些什么。”

“那奴婢这就去说。”春草应下便出了门。

红杏咬着嘴唇目送春草离去,又是一针狠狠的扎在鞋帮之上……

烟玉好些时日没有露面,瘦了整整一大圈。

只是要回京都,回到楚嫣儿的身边,她眼中的精气神足了些,没有了往日的混沌,反而格外明亮。

徐若瑾看到她的样子,反倒是笑了,“看来已经是做好准备了,只期望你这一路平平安安。”

“奴婢是来谢过四奶奶的。”烟玉说着,跪在地上给徐若瑾磕了三个头起身,“奴婢想过很多种了结的方式,却没想到您会送奴婢回京都。”

徐若瑾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没安什么好心,你用不着谢我。”

“无论您怎么想,您是主子,但奴婢能回到京都,哪怕是……死在京都,也心满意足了。”烟玉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这是奴婢自幼到大的心愿。”

“别说的这么苦大仇深的,你为澶州王世子妃做了这么多事,她又怎么舍得你死?”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评判楚嫣儿,“她纵使很生气,也会留着你的。”

“奴婢,要向您说一声对不起。”

烟玉的情绪微有激动,“您对奴婢的好,奴婢铭记在心,若是下辈子有缘,奴婢乐意在您身边侍奉伺候,其实奴婢很羡慕春草和红杏……”

“只可惜,奴婢没这个福分。”

红杏在一旁忍了半晌憋不出了,“少说这等没用的话,四奶奶对你有多么好,你心中明白,路是你自己选的,少去怪老天爷不赏脸,你没那个资格!”

烟玉没想到被这样骂,怔后道:“可奴婢是嫣儿小姐的人……”

“这可真是个大笑话!”红杏又拿起了笸箩筐,“你的那位小姐都把你送了人了,卖身契也给了四奶奶,你是谁的人?你就是不忠不义的狗奴才,少在这里说什么大义的话,都是胡扯!”

“行了。”

徐若瑾打断了红杏,看向烟玉,“回吧,替我向嫣儿姑娘问一声好,若是论辈分算,她也应喊我一声表嫂子,我这位表嫂子先向她问一声好,不知她这个做小姑子的有没有什么表示?”

徐若瑾抿着笑,看向了春草。

春草拿出准备好的囊包递给了烟玉,烟玉推拖下不想接着,徐若瑾道:“收着吧,留个纪念。”

烟玉双手接过,将嘴唇咬的发紫,眼圈更涌起湿润,却不知是后悔还是愧疚,问出了心中疑惑的问题,“四奶奶,为何……为何您不罚奴婢呢?”

“我与楚嫣儿之间的恩怨拿你一个丫鬟撒气,岂不是被她嘲笑死?何况,就是把你拆散了剁碎了,又有何用?”

徐若瑾的笑容让烟玉怔住后脸色通红无比,她浑浑噩噩的转身离去,脑中没有了任何念头。

她还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可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不配

烟玉回到京都楚嫣儿身旁已经是十日之后。

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儿,楚嫣儿听着来人的回禀,只觉得耳边如同苍蝇一般嗡嗡作响。

内容她不屑于听,因为那个徐若瑾把烟玉送回自己面前,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那些废话还有什么必要再听?

“行了,不用说了,表嫂的心意本妃懂了,这一路上都辛苦了。”楚嫣儿抬手吩咐身边人,“拿五十两银子赏了他们,休歇两日便回吧。”

“谢世子妃赏。”

来人领了银子便走,也没多说几句寒暄客套的感恩话。

这是徐若瑾特意吩咐的,楚嫣儿也没心思去搭理这几个中林县来的小杂役。

来人离去,楚嫣儿把多余的丫鬟全都撵走,盯了烟玉半晌才道:“你不该回来的。”

楚嫣儿的第一句话让烟玉的喉咙噎住,噎的很疼,疼的说不出话。

“奴婢也想做个了断,只是梁四奶奶派人看着奴婢,奴婢做不到。”她强烈抑制住声音的颤抖,怀揣着的那颗忠心窝的很疼。

“既然回来了,那就说说吧。”

楚嫣儿随手拨弄着屋中摆着的花儿。

她喜欢花香的味道,越浓越好,即便现在已经快近冬日,她也要求王府的花匠每日都送来新鲜的花,只摆一日便彻底的扔掉。

烟玉愣了一下,抬头道:“嫣儿小姐让奴婢说什么?”

“放肆!”

一旁的婆子狠戾训斥,“这是世子妃!”

烟玉一抖,缓回神来,“世子妃恕罪,饶了奴婢,奴婢一时糊涂,称呼错了,奴婢临走时,您还没……”

“行了,说说那个徐若瑾,到底是什么模样。”楚嫣儿撕掉一片花瓣儿细嗅着,“她聪明么?都喜欢些什么?”

“还有……梁霄表哥每个月睡在她屋中几日?”

楚嫣儿接二连三的问题说出,让烟玉愣住了,不等她缓回神,楚嫣儿说出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她最关心的,“她长的美么?她美还是我美?”

见烟玉不说话,也不回答,楚嫣儿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怎么着?不好回答?”

“没,没有没有。”

烟玉立即低下了头,“奴婢只是看到您很高兴,高兴的说不出话了,那个梁四奶奶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感觉到脖颈发亮,烟玉咬着嘴唇道:“奴婢有些看不懂她,因为去了之后便在梁夫人身边,见到她的次数不多。”

“你不是还在她的院子里伺候过么?这都看不懂?”楚嫣儿的怀疑让烟玉涌起一股冰冷的不详之感,“奴婢在她的院子里伺候,她也不允奴婢进内间的。”

“奴婢终究是,是世子妃您的人,她哪里能信得过奴婢。”

烟玉抿了下干涸的嘴唇,“四爷在府上的时候会常在院中,但他极少回家,所以……”

楚嫣儿的嘴角露出了笑,看着烟玉道:“还有呢?她美,还是我美?”

问完这话,门外突然有了声响。

楚嫣儿一怔,立即起身朝着门口迎去。

烟玉不敢随意的抬头,跪着缩到了一边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更是带了醉酒的狂气。

“世子爷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着?爷在府里还不能随意走了啊!”

“没有没有,给世子爷上茶。”

“嗯,昨儿听说你打了凤玉那个丫头?”

“府上也不能没了规矩……”

“哼,还不是嫉妒她比你漂亮?一家夫人还与小丫鬟比这种事,不嫌丢人?!”世子的声音很犀利,更是透着布满。

但烟玉浑身惊悚,因为她听不到半句的尊重,反而都是嘲讽。

楚嫣儿无话可说。

“告诉你个事儿,梁家的梁辉战败被俘了。”

“什么?”楚嫣儿大惊。

世子露出不屑的嘲讽,很是恣意,“又不是梁霄,你急什么?”

“世子请慎重。”

“这个丫头?”世子指着烟玉。

楚嫣儿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是……”

“模样不错。”世子夸赞一句又起了身,“晚间不过来了,走了。”

脚步浮夸落地,外加哼唱着听不出戏码的戏词。

烟玉感受到屋内的气氛着实的冷,如同九天冰窖,让人无法透过气来。

“你还没说,是我美,还是她美。”楚嫣儿再问出的话毫无情绪的波动,甚至没有半分情感。

“自当是不如世子妃的。”

烟玉的回答很违心,因她惊骇嫣儿小姐变了一个人,再耳闻世子的对话,她只能用善意的谎言。

可再美又怎样?

这日子……这日子与四奶奶的日子差远了!

楚嫣儿自当不知烟玉心里所想,只杵着脸眺望远处,“梁辉被俘,也真是苦了表哥了,但我二人才是天生一对,若是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上同死之鬼也是一段佳话吧?”

梁辉战败被俘的消息已瞬间传至各地。

而今日徐若瑾再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慌紧张,淡定如无波的湖水,仍旧喝着面前的红豆米粥。

梁夫人仍旧是早中晚饭时才露一面,其余时间还在内间里歇着。

管事们今日也顾不得是在“福雅苑”中,忍不住对大爷战败被俘一事低声的唏嘘讨论。

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些吵闹。

徐若瑾“咣当”一声将粥碗撂在了桌案上,众人才零散的把好奇心收住,把嘴巴闭上。

“都吵什么吵?该干的活儿都去做了么?采买的单子呢?物件买齐了么?管修缮的,露顶的屋子都修补了么?昨儿后罩房还在漏着雨,冻病了好几个人,这开药务工的银子要你管事的掏么?”

“还有管花草的,昨儿去看了一眼园子,那烂根儿的枝叶都堆在那里不收拾,没吃了饱饭?”

“还有!”徐若瑾看向管厨房的,“做的饭菜越来越不可口,怎么回事?伙食银子都让你吞了肚子里去了?”

“四奶奶,怎么个不可口了”

“红豆粥的糖呢?喝的我满嘴没有味道!”

徐若瑾用帕子擦了擦嘴,更是横眉冷对,如今在婆婆的院子里他们都开始耀武扬威了,这若是不镇住,很容易就反了天了!

管事们缩了脖子面面相观,终究还是那采买的管事婆子站出来说了话,“四奶奶,大爷战败被俘这事儿,您好歹给个话安抚安抚奴婢们的心思,这可是梁家从未有过的大事……您是不是之前就已经得了信儿了?否则怎么买进那么多活的猪羊鸡鸭啊?”

所有人齐齐的看向徐若瑾,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徐若瑾看着采买婆子的德性反倒笑意浓浓,“你也配?”

第五百八十二章 耍我

“你也配”这三个字,等同于狠狠的抽了采买管事一巴掌,让她怔愣之后,脸上火辣辣的烫烧,看到身边人强忍不做声的嘲讽,她只觉得心里一股火气蹿上头顶。

可她却不敢似之前那般的爆发狂怒。

因为如今夫人已经露面了,因为忠叔的手腕更狠了。

但她仍旧对此事好奇的很,这可是涉及到往后的日子,涉及到命啊!

纵使她们在梁家是个管事,纵使能多多少少的贪墨点儿油水,但大爷战败被俘,若是黄山雷霆大怒治罪,她们……她们都有可能被砍了脑袋,若是祖坟烧了高香也可能被重新变卖。

那日子还是日子吗?

怎么可能不关心呢?

过惯了衣食无忧,再回到看人脸色填不饱肚子的日子,谁都心中充满恐惧。

“四奶奶,老奴知道自己不配,可好歹也伺候了梁家多年,奴婢们也是关心大爷的,不愿大爷真的出什么事啊。”采买管事婆子换了个说辞。

尽管说的忠心耿耿,可语气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也不知道。”徐若瑾看向所有人,“我只知道消息虽然传出,但皇上还没有下旨斥责梁家,你们担心什么?”

“担心会不会跟着梁家吃了官司再被卖了?担心现在兜里的银子会不会都充了公?担心现在吃好喝好的日子瞬间就没了,又要从头开始的去吹捧新主子,讨好新主子,这些年的心思都白费了?”

徐若瑾毫不留情的揭了短儿,听的所有人无话可说,却又欲言又止。

采买管事讪笑几声,“四奶奶您聪颖,奴婢们的小心思您一猜就懂,可这也是人之常情,您不能不容奴婢们盼着日子过的好不是。”

徐若瑾坐正了身子,将眼前的管事一个接一个的看了遍,随后道:“皇上会不会斥责梁家我不知道,斥责梁家,梁家有什么样的结局我也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一件事!”

“你们若是不把手里头的活计做到我满意,我撕破了脸子现在就把你们重新卖去伢行里头找新主子,别以为我不敢,活了十六七年,还没有我不敢的事儿!”

“滚!”

徐若瑾最后一个字吼出,吓的管事们立即转身就散,连句寒暄的道别之语都吞了肚子里!

没人去猜测四奶奶到底敢不敢做这样的事。

何况就是之前不敢,但如今梁家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谁知道四奶奶会不会狗急跳墙真做得出来?

还是别贪这份好奇心,老老实实干活儿去吧!

管事们撤了下去,徐若瑾不等顺两口气,就见顺哥儿从外进来。

看他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麻花,徐若瑾便知道,肯定是有麻烦上门了。

“谁第一个找上门来了?”徐若瑾不等顺哥儿开口率先问。

顺哥儿撇撇嘴,更是带了满脸不屑,“您猜猜”

“少废话!”春草在一旁斥责,“四奶奶这会儿哪有功夫跟你逗闷子?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别人的斥骂顺哥儿不当回事,春草发了怒他是发自内心的胆怯,立即回答:

“是袁府的那位姑奶奶。”

“袁府的姑奶奶?”徐若瑾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谁,“袁蕙翎?”

“袁府就那么一位姑奶奶,就是这位啊!”顺哥儿拿了递来的礼单和名帖到徐若瑾面前,“摆明了是来笑话咱们的。”

“已经到门口了?”徐若瑾毫不在意的拿着帖子翻看两下就扔在一旁,“赶不走么?”

顺哥儿摇摇头,“还带着礼来的,一共拉了两个马车,而且箱笼摆的格外明显,很多人在门口围着看。”

“真是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徐若瑾的白眼翻上了天,“那就见吧,她乐意来当第一个靶子,我也免得再去找别人了,吓唬住一个,也让我们剩余几天清净清净。”

顺哥儿又确定一遍,“您确定要见?”

“请去吧。”徐若瑾吩咐春草,“轿辇婆子们就不用喊过去了,梁家如今事情急,忙不过来,就劳烦袁家姑奶奶自个儿走进来吧。”

春草“扑哧”一乐,立即去门口吩咐,不用轿辇婆子露面。

顺哥儿去了门外请人。

虽然用了“请”字,但他却觉得袁姑奶奶实在是自投罗网,四奶奶早就打算好想找个出头鸟给上一刀,她偏偏自己送上门?

这又是何苦呢?何必呢?

唉……

顺哥儿心中腹诽着,去门口传达了徐若瑾的话。

客客气气迎进门,让下人们把礼抬去大库,随后告诉袁蕙翎,府上的轿辇婆子们忙别的事儿去了,您步行走进去?就当欣赏欣赏秋色,散一散心了。

袁蕙翎当即气的眼睛冒金星,“梁家什么时候穷的连抬轿子的婆子都请不起了?徐若瑾她不至于混到这么惨吧!”

“袁姑奶奶您息怒啊,您得理解,梁府终归是罪臣之家,四奶奶就算是银子再多,这雇佣的奴役也不能越了线,更何况是此时?”

顺哥儿笑呵呵的应答,“您多担待,多担待。”

袁蕙翎很想一句“不来轿辇就不进门”,可她换个心思一想,那岂不是正中了徐若瑾的意?

自己一早得了消息就马上赶来,为的就是挤兑挤兑徐若瑾,看她还有没有那么一副天地不怕,云淡风轻的德性。

自己这辈子最讨厌,最不能容忍的一个人就是徐若瑾!

她有今日的下场,更是拜徐若瑾所赐,所以她绝对看不得徐若瑾好,哪怕是父亲千咛叮,万嘱咐不要再沾梁家,可她还是来了。

她很想见一见徐若瑾哭的样子,看她还装不装那一副毫不在意的德性!

“你这个奴才说的倒是对,今儿天气不错,我倒是可以散散步的,何况,梁家我还没瞧过呢,今儿有这机会也不容易,只是要让徐若瑾她久等了。”

袁蕙翎趾高气扬,看着身旁的丫鬟们道:“走吧,说起来,我还真有些心急了,也不知带的帕子够不够为她擦眼泪的,别见了我,太激动啊!”

顺哥儿在一旁听不下去,只派个婆子引路,他撒腿就溜了。

只是袁蕙翎起初走上几步还不错,可惜越走越累,越走越乏,甚至都有几分气喘迈不动步子了。

“这怎么还没走到徐若瑾的院子?梁府有这么大地界么?”

婆子在一旁立即恭恭敬敬的回答,“袁家姑奶奶您累着了?那就不放坐下多歇歇,是四奶奶特意吩咐的,您第一次来梁家,没见过梁家各处的景儿,吩咐奴婢带着您走一走,看一看,所以才走了这么久。”

“什么?”袁蕙翎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咬牙忍了这口气,她气恼道:

“不逛了,走,去她的院子!”

“那咱们原路返回,还需要走一段路呢,您要不要再歇歇?”

袁蕙翎当即气的眼睛冒金星,颤抖着嘴巴发泄道:“徐若瑾,你耍我,你居然耍我!”

第五百八十三章 动手

袁蕙翎咬牙切齿的走到“若霄轩”时,已经是过了小半个时辰。

徐若瑾正在“若霄轩”中吃茶看书,似乎都忘记了自家府邸中还有一个来找茬的袁蕙翎。

袁蕙翎看到“若霄轩”这三个大字,早已瘫软的双腿好似打了一针鸡血,风风火火的就冲了进去。

不等先见着人,她便已经开始大喊大叫,“徐若瑾,你躲哪儿去了?你还不出来见我!”

“你在哪儿”

“出来!”

几声犀利的叫嚷打破了院中静谧的和谐。

徐若瑾朝着门口望去,而此时袁蕙翎也已冲了进来,看到徐若瑾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吃着茶,举着书,她的脚步缓慢下来,冷笑道:

“你还真能坐得住啊,不会是故意摆出这一副架势来给我看的吧?装腔作势,有意思么?”

“你也配?”

徐若瑾并不愿意把这“三个字”当成口头禅,因为她觉得这三个字实在过于傲娇,可对袁蕙翎来说,她找不出更贴切的词汇去评价。

“你……”

袁蕙翎一口气提上来,却并没有再破口大骂,反而笑着自己找了位子坐下,让丫鬟倒茶,“你休想几句话就把我气走,今时今日不是往时往日,我也不是过去那么傻了。”

“你比过去更傻了。”

徐若瑾也没拦着丫鬟们给她倒茶,而是转过身看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的格外认真,“都是已嫁之人,怎么嘴巴还是那么臭?没有丁点儿长进。”

“看到你,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话说。”袁蕙翎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被戳的很痛。

因为她的确常被自己的男人骂嘴巴太刁蛮,说话吃人不吐骨头!

徐若瑾才没闲暇功夫去关注她的内心变化,“那就别说了,吃完这杯茶,就该去哪儿去哪儿,我们府上可没闲工夫招待你。”

“你休想,我今儿就不走了。”

袁蕙翎一副赖着的模样,看着她,“我来之前想过,你到底会是什么模样,是在哭?还是在后悔嫁到梁家?还是傻愣愣的脑中一片空白?”

“就算你的灵阁再红火,赚的银子再多,还不是比不得梁家的一道噩讯?你即便是梁霄之妻,可你也是个女人啊,这世道女人就该是跟着男人过的……”

“你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为何你还跑回娘家来?”

徐若瑾目光收回继续放置在书本上,因为袁蕙翎的这一张脸实在面目可憎,她不想看。

袁蕙翎又被刺痛,“我回不回娘家,关你什么事?!”

“那我是哭是笑是喜是悲又关你什么事?”

徐若瑾的反驳让袁蕙翎站起身,笑的很是欢畅,“露馅了吧?你忍不住心里的火气,装不住了吧?”

“徐若瑾啊徐若瑾,人命是天生的,你生下来就是个拿不上台面的野丫头,你拼死拼活的嫁入大户人家,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袁蕙翎毫不收敛,因为她来这里就是想看徐若瑾倒霉的,也用不着再含沙射影的讽刺她。

因为徐若瑾这个人连直白的嘲讽都不理会,若说的太隐晦,她更是毫不理睬了!

“可我是在这里悠闲的吃茶看书,你是跑回娘家闷了许久又像个泼妇一样到别人府邸耍着臭嘴的,怎么觉得我好似过的比你强呢?”

徐若瑾看看她的衣着和首饰,虽然没露出什么表情,却让袁蕙翎觉得被讽刺!

因为这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更是母亲刚刚给的一个翡翠镯子和耳坠子,她徐若瑾居然如此瞧不起?如此看低?

一股火气冲上头顶,袁蕙翎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分毫不吝的吵嚷起来:

“徐若瑾,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银子就了不起,男人有本事,你脸上才有光,若是男人一家子都有可能被砍头,你最好的下场也就是个官婢。”

“到时候,我一定会花银子去买你当老妈子,天天虐你,让你生不如死!”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徐若瑾脸色骤然冰冷,倒是吓了袁蕙翎一跳。

可惊吓过后她反而更起了劲头,插着腰一派嘲讽的道:“我说,我会把你买来在身边好好的疼爱,让你度日如年,看你苟延残喘。”

“是上一句。”

徐若瑾没工夫与她多废话,“你再说一遍。”

“上一句?”袁蕙翎思忖下,缓过神来,“怎么着?梁家大爷战败被俘,你不可能不知道,难道你还抱着皇上开恩的希望?就算他不死了七离国的手中,回来也一样是死罪啊,你的那个梁霄也好不到哪儿去!”

“给我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丫头打上二十个嘴巴子,然后再请袁县令来领人!”

徐若瑾一愣,因为她的手还没等扬起来,门外传出这么一声令喝!

袁蕙翎也惊住了,朝向门口看去,正是梁夫人站在那里,而这个令也是她下的!

“梁,梁夫人你凭什么打人……”

“因为你欠打!”

徐若瑾不等婆子上前,她倒挽起袖子冲过去便狠狠给了袁蕙翎几巴掌!

袁蕙翎身边的丫鬟婆子要上前,红杏一个人冲过来就将她们全都推开,“这里是梁家,当是你们县令府呢?别惹我动手!”

丫鬟婆子不敢动,有一个想去拦的,更是被春草给拽了个趔趄,摔倒在一旁。

红杏一怔,没寻思向来不发火的春草也动了脾气。

两个人站在边上不容人靠近,只听着徐若瑾抽打着袁蕙翎的“噼啪”声和袁蕙翎歇斯底里的怒号!

怒号声极其难听,可听在梁夫人的耳中也格外舒爽。

她不容人这样置疑她的儿子,特别是她最疼爱的大儿子……知晓袁蕙翎进了府,她鬼使神差的就出了“福雅苑”,想听一听外界到底说什么。

却没想到,这袁蕙翎……

拍着胸口缓了气,梁夫人木讷的站在那里。

方妈妈在一旁劝道:“夫人,不妨先回吧。”

梁夫人立即点头答应,“好,我们回,我要去等着袁县令来领人,我要回去等!”

“徐若瑾,你疯了,你放开我,啊,我杀了你,你个疯婆子,你居然亲手打人,梁家的规矩呢……啊!”

“啪啪!”

“把消息给我传出去,袁府的姑奶奶在梁家被打了,打人的就是我,梁家的四奶奶!”

徐若瑾也累的呼哧带喘,“我就在这里等了,看谁还想买我当官婢,我自认为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谁还想与我讲讲道理,我在此奉陪!”

第五百八十四章 出价

袁蕙翎在梁家挨了打消息的传播速度,甚至比梁辉战败受俘的速度还要更快。

是胜是败,老百姓们不过是骂上几句“废物,无能”也就罢了,因为无论胜败,他们仍旧吃糙米白饭,仍旧要靠双手赚银子糊口度日。

大胜,皇上不分发银子,也不犒赏二两肉;

大败,皇上顾着发怒就得了,与老百姓没有直接的联系。

所以梁辉的状况,比不得自家县太爷的亲闺女被人打了这件事更有趣啊,特别是打人的还是梁家四奶奶,而且事情的发生地就在梁家!

这可比隔壁王二婆子的小舅子的姐夫的妹婿昨晚赌钱输的被扒光了扔大街上有趣多了!

梁府门口围观看热闹,听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而袁县令听到这个消息时,险些俩腿儿一蹬昏了过去!

只可惜眼前的黑不是黑,又出现了他那位面目可憎的捕头在回着话。

捕头看到袁县令险些昏倒也惊了,抓着他的身子来回摇晃,“大人,大人您没事吧?您醒醒啊,您可别出事啊!”

“放屁,你才会出事!”

袁志中揉揉发疼的脑袋,“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具体的事小的也不清楚啊,只听说是姑奶奶一早就带着人和礼上了梁家的门,再传出消息,就是……就是她挨了梁四奶奶一通打。”

捕头故意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这徐若瑾那个女人也真是的,什么人都敢碰,那可是大人您府上的千金,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过分?你特么的说过分?!”

袁志中气的头皮发炸,“若是你们家出了事,跑去一个指着你鼻子骂你倒霉的人,你会不会揍他?”

“那肯定的……”捕头下意识的说到这里又连忙闭上嘴往回找补,“可,可咱们姑奶奶哪里会指着人家鼻子骂倒霉呢?”

这话捕头自己说的都心虚,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经小的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袁志中哀叹一声,也顾不得手掌疼痛,狠拍了几下桌案,“这徐若瑾的脾气也真够暴躁的,居然动手打人,好歹……好歹也给留几分颜面吧?”

捕头犹犹豫豫,补话道:“据说,打人的令是梁夫人下的。”

“那也不能,呃……梁夫人?”袁志中心里“咯噔”一下,“你你你确定是梁夫人?”他已经结巴了。

“这个倒不敢十成的确定,但传话的说,梁夫人等着您去梁府接人,这个话是做的准的。”

捕头的回答让袁志中心里好似划过一道冰,那股透心儿的凉爽根本无法去形容。

“这回祸是闯大了,这个死丫头,谁让她出家门的?马上把腿给我打成八段,马上打折!”

说着话,袁志中就要往外走,捕头忙道:“大人,您这是去哪儿”

袁志中哭丧着的脸都能挤出苦水了,“还能去哪儿?去丢人,丢人!唉!”

徐若瑾此时正在院子里吃着茶,歇着气。

打人也是个力气活儿,虽然自己心里痛快了,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的手也很疼的。

袁蕙翎在一旁痛哭流涕,根本止不住眼泪。

除却嘴里念叨着徐若瑾是个“疯子”之外,她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

自小到大是深闺中的贵女,挨过打,也是袁县令气急了打几下,上一次父亲疯狂的打自己,还是大哥替她挨的。

婆家人再不喜欢她,但看在袁志中的颜面上,也是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被徐若瑾摁在那里狠抽了一通嘴巴子,袁蕙翎早已经吓傻了。

她没想到徐若瑾会这般疯狂,疯狂到敢打自己,而且还打的这么狠!

她心里恨不能把徐若瑾的骨头都咬碎,但也只能是想想,因为她的恐惧无法掩盖得住。

她是真的怕了,怕的恨不能马上就走。

只可惜,门外有人把守着,不允她随意的离去,因为梁夫人还在等着她的父亲来领人。

想到自己父亲,袁蕙翎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父亲……警告过自己不要招惹梁家,可自己却没有听。

但梁家不是已经失势了么?父亲还有什么可怕的?袁蕙翎并不傻,她恍然片刻就想了明白。

自己来的太快了,倒是等梁家彻底的倒霉了再来挤兑徐若瑾啊?

鲁莽行事终出错,她的确是被一时的兴奋冲昏了头脑,真的是错了!

徐若瑾此时才懒得搭理她。

喘足了气,她便让红杏去“福雅苑”探探消息。

婆婆既然已经露面了,而且第一个吩咐就是让自己打了这个死丫头,后续的事情显然是不用她插手太多,但好歹也得有个去听吩咐的。

总不能袁蕙翎就扔了自己院子里不管吧

她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个死丫头,纵使她的模样长的不错,可长的再漂亮却招人烦,真是白瞎了老天爷的赏赐。

而此时此刻,袁志中已经在“福雅苑”的正屋中与梁夫人见了面。

梁夫人一句话都不说,见了面就请他吃茶。

袁志中心虚,也不敢主动开口,于是便一杯茶接一杯茶,喝的他已觉得腹胀难忍,可一旁的小丫鬟还在给他不停的倒水,气的袁志中瞪了她好几眼,但却没有什么用。

计时的香在一点一点燃烧,袁志中的心好似香灰,一点一点的炽热,热度却并不消褪,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煎熬。

终归是憋的袁志中实在忍不住,又饮了一杯茶润润嗓子,他才开口,恭恭敬敬的向梁夫人鞠了一躬:

“今日冒昧了,还望梁夫人不要怪罪,那个丫头……就算是做错了,可终归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她这次,何况,府上的四奶奶也下了狠手,这一次便各不相欠了吧?”

梁夫人看着县令袁志中,淡然的道:“都已嫁了人还不懂事?”

“这……”袁志中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牵强,“都是娇惯的,的确是犯了错。”

“犯了错就要罚,我帮着县令大人管教管教她,您该怎么谢我才合适呢?想当年,京中御史府的夫人想请我帮忙管教她府上的闺女,我也是不答应的。”

梁夫人提及御史府,袁县令不由得狠狠被一口唾沫噎住。

不等袁县令回话,梁夫人则端了茶,“人在若瑾的院子里,如今梁家都是她说了算,我早已经不管事了。”

“可我真的很想问一句,纵使梁家的女人都成为官婢,您堂堂的县令府出得起这份银子来买么?”

袁县令只觉当头一棒,眼前发晕!

这……这不会是袁蕙翎的话吧?他真想害死他的爹啊!

第五百八十五章 条件

徐若瑾没想到梁夫人会让袁县令直接来找自己要人。

原本还寻思等候婆婆吩咐,把这个死丫头送过去……

红杏得了消息一溜小跑的回来禀告,只是她刚说完没多大会儿功夫,门外便有人回禀“袁县令来见。”

无论从身份来看,还是从情分来看,徐若瑾都应该去门口相迎,在这一点上她并不计较,整理好衣装去了门口,正看到袁志中一脸黑线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袁叔父会突然到我的院子里做客,之前未有准备,也没来得及提前到门口相迎,怠慢了,您别怪罪。”

徐若瑾的寒暄,特别是“叔父”二字,喊的袁志中浑身鸡皮疙瘩乍起!

刚刚抽打完他闺女的耳光,转脸就叫叔父?

这不是亲近,这是嘲讽;

这不是恭敬,这是羞的他恨不能往地缝儿里钻啊!

“就不要在门口说话了吧?”袁志中一直都低着头,“我是来带那个丫头回去的,不多叨扰你了。”

“别啊,袁叔父初次前来,如若不请您进去吃一杯茶,母亲定会怪罪我的,”徐若瑾转头看向春草,“天凉了,去拿祁门红茶,煮一壶给袁叔父。”

“是。”春草听了令转身就去,也不等袁志中是答应还是拒绝。

袁志中叹了口气,这哪里是请他进去吃茶?这摆明了是没完没了。

这个徐若瑾他可知道的太清楚了,他都纳闷就徐耀辉那么个家伙怎么能生出这样鬼灵精怪的闺女来?

单是徐家所有人的心眼儿凑合到一起,估计都比不过这个丫头的心眼儿多!

“那就叨扰侄女了,按说当叔父的不该进女眷闺院,冒昧了。”

“叔父客套了。”

徐若瑾侧身引请,袁志中在其后跟随。

袁蕙翎此时已经被带去了厢房净面涂药,这倒不是徐若瑾逼她的,而是她自己要求的。

一是不想再这么狼狈,二来,她是真怕见了父亲之后,再挨上一顿毒打!

于是袁志中进了“若霄轩”中并没有见到袁蕙翎,他蹙紧了眉头满脸不悦,可徐若瑾没说袁蕙翎去了何处,他也没法子直接就问。

看着面前的茶碗儿如坐针毡,袁志中看到徐若瑾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由先开了口:“其实你喊我一声叔父,我也心中有愧啊,你父亲的下落至今还没有音讯,在这件事上我也十分痛心,不过有我在中林县,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尽管开口,能做到的,我都一定会做到。”

袁志中说罢,举起面前的茶碗又抿了一口。

只是茶沾了嘴边就撂下,因为刚才在梁夫人的屋中他喝了太多,直至现在沾一点儿水都会觉得胃腹中翻滚的恶心。

徐若瑾一脸笑意。

她当然知道袁县令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是什么叔父肯帮忙,无非是让自己提放人的要求了。

那话不好吃果果的摆明,所以只能找寻个契机,让自己给了这个台阶下。

但徐若瑾却不想这么快就放过他,“袁叔父还惦念着民妇的父亲,着实让人心生感激,提到他,我做女儿的也心生遗憾,当初走时,我就没见到他,这说是回来,却又杳无音讯。”

“世事难料,着实让人心痛,袁叔父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心劳神,身子才是自个儿的,其他的事关心的再多又有何用处啊。”

徐若瑾这话虽有虚伪,但也真实。

人生浑浑噩噩几十年,痛快潇洒也是几十年,谁知哪一日身边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好似她的前世……只是一瞬间,她就成了现在的徐若瑾了。

袁志中没想到徐若瑾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若是蕙翎能有你这么知情达理,我也就不用这般操心劳神了!”

“知情达理”这四个字,袁志中可谓是咬着后槽牙硬挤出来的!

的确是知情达理,都将他闺女好一通毒打,还怎么个知情达理?

徐若瑾才不把这当成讽刺,下意识的便归类于夸赞,“袁叔父过奖了,若瑾其实做的还不够好。”

“已经很好了。”

“略有欠佳。”

“要求不要过高。”

“日子总不能浑浑噩噩。”

“难得糊涂才是福啊。”

“这倒是我的座右铭,只是有些人不懂这个道理……”徐若瑾与袁志中隐晦的交锋几句,“譬如蕙翎,她都已经出了门子的,总在娘家呆着多不好,您说呢?”

徐若瑾转到了正题之上,袁志中是巴不得的,“大侄女说的有道理,这一次送她回去,是再也不能由着她任性妄为了。”

“的确是任性,都快将梁家说的满门抄斩,开始讨论我若成了官婢,要用多少银子才能买我去她身边做丫鬟,好生的照料了呢!”

徐若瑾说及此句时,脸色豁然的冷了下来!

而这几句话也着实的吓了袁志中一大跳,“她哪里敢说这种话?大侄女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徐若瑾慢慢悠悠不着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还是乐意记得袁叔父的好的。”

袁志中沉默了半晌,“听说梁家近些日子辞退了不少的下人,不知是不是银子不够用?我倒是可以支援一二的……”

拿钱消灾,天经地义,更何况对方是徐若瑾。

徐耀辉一家子本就贪银子,而他的这个闺女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袁仰一事,袁志中就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平息,而这一次,不还是要银子么?

徐若瑾感觉到袁志中口中的无奈,也感觉到他目光和语气中的嘲讽。

觉得自己就是个贪银子的俗人?拿点儿银子就能把事情平息?

这一次可没这么容易了!

“不差钱儿。”

徐若瑾斩钉截铁,“灵阁的生意是极好的,说句俗到家的话,我手中不差银子,梁府也不缺银子,就不劳袁叔父慷慨解囊了。”

“那你这是想干什么?”袁志中有些装不住,不自觉地问出徐若瑾的真实目的。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不仅忍不住气,更是忍不住去净房,他实在是喝了太多的茶了啊!

徐若瑾笑面盈盈,慢悠悠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最近总有些不安生的人想来梁家找麻烦,无论是栽赃骂街的,还是故意找茬的,我们女眷哪里受得了这个惊吓?袁叔父乃是此地的县令老爷父母官,我也就斗胆劳烦袁叔父帮衬一二,能不能让这些人和声音消失啊?”

袁志中猛的看向了徐若瑾,他没想到徐若瑾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个丫头,太不简单了!

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下旨

梁辉战败被俘的消息传出,连自家的管事们都开始有了异心,更何况是府外的其他百姓和瞧梁家不顺眼的人了。

袁蕙翎得了消息就冲过来,除却是她笨以外,也是她不够身份。

如果是位高权重的夫人,徐若瑾敌不过不说,就是梁夫人也无能为力。

所以徐若瑾一直都在思忖谁第一个找上门。

她无论是撕破脸皮也好,还是无赖耍骂也罢,即便不要了这份体面,也一定要把这只出头鸟唬住,这样才能让顾着脸面的人家望而却步,府上也能得几日轻闲。

即便轻闲的时间不会太长久,但熬过一天是一天,熬到梁霄有了解决的办法,她也就能松口气了。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冲来的是袁蕙翎,更没想到婆婆会在这件事上如此犀利。

那她还有什么客气的?

让袁县令这位中林县的青天大老爷来帮衬着梁家维持秩序,岂不是比其他人都合适?

她都要感谢一番袁蕙翎雪中送炭了!

“维持本地治安乃是县衙的职责,此事让侄女率先开口,让我这张老脸无处安放了!”袁志中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那就多谢袁叔父了!”徐若瑾客客气气的笑着行礼,袁志中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便站在那里等候徐若瑾放人。

目的达成,徐若瑾才没有心思继续留袁蕙翎在这里膈应人,笑眯眯的便吩咐丫鬟婆子送袁蕙翎回府。

而袁蕙翎回到家中就被袁县令一通狠打,甚至连袁夫人都没放过!

这一次他真的气急了,实实在在的气急了!

梁夫人得知徐若瑾对这件事的处置后,没有任何的表态,仍旧如同每天那样,早中晚饭露个面儿,其余时间都在内间里独自静坐。

而徐若瑾在借这个机会度日如年,一日一日的熬过之时,京都的宫里已经吵的热火朝天。

连田公公都因此挨了澶州王亲自下令的十个板子。

皇上一直都不肯下令斥责梁家,不肯为梁家说话,也没有半句斥责,只是保持沉默。

可皇上沉默了,澶州王却不肯就此沉默,他巴不得将梁家就此打的永世不得翻身,特别是那个梁霄,上一次没能弄死他,是澶州王心中最大的忌讳。

更何况,梁大将军从被责贬之后到了中林县便杳无音讯,连他都找寻不到半丝下落,这更是澶州王心中的一大郁结。

所以这一次梁辉犯了错误,他一定要趁胜追击,逼着皇上对梁家下杀手才行!

于是,澶州王一系人马每日早朝都不停的上折子暴斥要撤掉梁辉和梁鸿统兵大将的职位,即便不诛灭九族,好歹梁大将军这一家子总得有个处置的旨意吧?

自古至今,还没有吃了败仗,皇上仍像没事人一样悠哉游哉,根本不往心里去的啊!

朝堂之上打破了脑袋,皇上索性下旨,身体有恙,只看折子不上朝,御史们参就参吧。

“皇上也不是第一日身体不好,真把皇上气病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话自当不是皇上说的,而是有一日容贵妃娘娘去探望皇上,无意说起御史大臣们的态度,更是提到了梁家。

皇上向来最宠容贵妃,可就因她这一句话,直接拂袖而去,再不回头。

皇后娘娘得知后斥了容贵妃去抄经反省,更是扔出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来。

可这话旁人听了就罢了,大臣们听了却着实吓的心惊胆颤。

而澶州王更是气的屋中跺脚,只念叨着怎么不一下子把他气的驾崩过去?

可惜皇上赖赖巴巴就是不闭眼,他只能强势逼迫,不上朝?他冲进宫去总行吧?

于是澶州王上演了一出逼宫,对此皇上夜微言也深表无奈。

他并不是刻意的袒护梁家,他袒护的是自己的皇权和威严。

只可惜,皇叔已经逼宫到自己面前,自己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立场,于是夜微言只得亲自提笔,要写一封斥责梁家的信。

只是如何给梁家定罪,夜微言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脾气,“都帮着朕决定如何给梁家定罪的话,还要朕干什么?朕若真是废物,那你们又是什么?”

“朕怎么骂是朕的事,朕也是有脾气的!”

几句低声的反抗让澶州王没有再坚持下去,因为他也是要这个“顺理成章”四个字,而不希望自己成为谋反夺位的逆贼,否则,还能容眼前这个弱子活到现在?

于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送出,送信的人还是田公公,因为传旨官的人选是皇上定的,澶州王只能在护卫上做手脚。

快马加鞭,一路飞速,田公公崩溃连喘气的功夫都快没了,就已经到了中林县。

只是此时此刻,徐若瑾发愁的并不是皇上的斥责,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严弘文。

对于这个人的出现,徐若瑾觉得比宫中的旨意更让她心生抵触和抗拒。

特别是看到他的笑,让徐若瑾浑身的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遍起。

看到徐若瑾的这副模样,严弘文不满的收敛了笑容,“至于么?看到我,就没觉得隐隐有些开心么,我的好妹妹。”

“放尊重点儿,不然就走人!”徐若瑾站了二门处,根本不想引进院子。

可是严弘文来到此地就送上拜帖,更是高声告诉所有人,自己乃是熙云公主之夫,是大魏的驸马爷,更是梁霄娶妻的主婚之人……

徐若瑾不得不让他进门。

因为这个疯子,不知道稍后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严弘文看到她这一副纠结为难的态度,反倒一脸轻松,“我就喜欢看你发脾气,特别是眉头紧蹙,让我觉得你还是个弱小的女子,更真实。”

“我不想和一个害死我家人的人说话。”

徐若瑾无法忘记那一次严弘文拿徐家人性命逼迫自己说出梁霄的下落,好似一个梦魇,虽不时常想起,但却潜藏内心,让她恐惧。

“我害死的怎会是你的家人?你心知肚明,我才是你的哥哥。”

严弘文四处观望一番,“怎么?大冷天的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我可是很喜欢看你为我调酒的。”

徐若瑾咬着牙当即就想拒绝,严弘文快速的凑她身边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徐耀辉的下落?”

“不,我不想。”徐若瑾冷笑的看他,“因为你也不会知道!”

严弘文微露惊诧,“看来这大半年的时间,你成长了不少。”

“你也更无耻了些。”

徐若瑾的回驳,严弘文抬头哈哈大笑,“那我们就说点儿实际的,蒋明霜,你的闺中好友,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的近况吗?”

蒋明霜?

徐若瑾豁然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因为自蒋明霜去了京都之后,就再没有与自己通过一封信。

她,到底过的好不好呢?

第五百八十七章 脸面

严弘文站在那里不走,摆明了不请进去,他就赖在此地。

徐若瑾无可奈何,只能让丫鬟引他去喝茶,她稳了很久的心绪,才去招待这个自己很不想见到的人。

严弘文坐在那里抿了一口茶,也没继续拖延,说起了蒋明霜,“她是个很懂事的女人,公主殿下待她也和颜悦色,没有过多的刁难,总体来说还不错。”

“只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也实在无法想象‘不错’二字是怎么评价出来的。”徐若瑾并不完全相信他的鬼话,有公主高高在上,蒋明霜也就是听之任之,当然“懂事”了……

严弘文微微一笑,“倒是要谢过你的酒了,明霜也品过了,说你的酒更有了独特的味道,她很喜欢。”

“你即便句句都提到明霜,我也仍旧与你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徐若瑾直直的看向他,“大老远的跑到中林县,什么目的?说吧。”

徐若瑾直截了当,严弘文这个人可怕就可怕在他能屈能伸,凡事都有那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脸。

更何况,他的那句“哥哥”的确刺痛徐若瑾潜意识中的神经,让她总有几分透不过气。

“梁霄在哪里?”

严弘文见徐若瑾要开口,立即抬手止住,“我还没说完,这是我的目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等着救你,纵使你始终与我针锋相对,更是不肯认我这个哥哥,但我仍旧要救你。”

“宫中的旨意已经下了,估计再过两日也就到了,无论梁家是满门抄斩,还是贬为庶民,我总不能让我的妹妹流落他人府邸去做个官婢。”

严弘文看着她,“若瑾,你如若现在就告诉我梁霄的下落,我或许会多救一个人的。”

“别说的这么慷慨暖心,你说是救我?为的不过是严家的颜面罢了,并非为了我的这条小命。”

徐若瑾丝毫不吝啬的笑了起来,“堂堂大魏驸马爷的妹妹去哪个府邸做奴婢,脸上都不会有好光彩,而杀了我呢,因为梁家太引人注目,无从下手。”

“严弘文,你的心思还能有多深?”

“何必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严弘文没有否认,“我还是很欣赏和喜欢你的。”

“多谢抬举,不送了。”徐若瑾端起茶碗要送客撵人,严弘文丝毫不在意,“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会一直都在中林县中等,只是……”

“你主动喊我一声哥哥,我愿意为你安排的妥妥当当,舒舒服服,美滋滋的过下半生,但若是你不肯,更是执意不欢而散,真被我拿捏在手里,日子可就不遂你的心意了!”

“我不答应,你也不遂心意了吧?”徐若瑾看着他,“你不高兴,我就很高兴,就这么简单。”

严弘文伸出手指点了点她,脸上已现几分怒气,徐若瑾当即朝外大喊,“送客!”

“严公子,请吧。”顺哥儿立即在门外引请,严弘文头也不回的离去。

徐若瑾僵了半晌才松下口气,拍拍胸口站起身,却转了一个圈又瘫软的坐下了!

宫中已经下了旨意,而且……而且严弘文如此快速的赶来就只等着要把自己的命拿过去。

显然,这一道旨意对梁家来说凶多吉少,梁家危险了!

徐若瑾仔细琢磨了很久,又站起身去了“福雅苑”。

这件事她必须要告诉给婆婆知晓,即便有些残忍,但却必须要提早在心里有个准备。

湛蓝的天空突然飘来几朵浓重的阴云,让温暖的光线骤然暗淡些许。

徐若瑾抬头望去,心中更为冰凉。

冰凉可以让她冷静,如果这就是梁家要接受的阴霾,也总有散去的时刻。

她,一定要熬过去!

方妈妈见到徐若瑾突然前来,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苦涩。

但这苦涩只是一刹那便过去,并未多问,撩起了帘子,直接将徐若瑾请进了屋内。

徐若瑾翕了半晌的嘴也没能与方妈妈说出什么,叹了一口气直接奔去了内间。

梁夫人正在榻上吃着茶。

徐若瑾进来,她也没有什么反应,仍旧用心的洗茶,倒茶,品茶。

炉中的檀香涌起一缕慢条斯理的细烟,散发的味道沁人心肺,倒是让徐若瑾也有了一抹平静。

“今日严弘文前来说起了两件事,但最主要的一件是宫里已经下旨,传旨官不过两日就会到了,母亲,您要做好准备。”

“也不知老爷在何处,更不知他会选哪一种死法,虽然我早已备好的白绫子,可据说,自缢与砍头不能入同一条鬼道,我该怎么选呢?”

严夫人的口气轻飘飘的,好似说着天气,说着闲话,根本不似在说生死。

徐若瑾的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她知道梁夫人所说是认真的,并不是肆意的胡言乱语。

她接不上半句话,喉咙哽噎的发痒发疼,终究是眼眶泛红涌起几抹湿润,才偷偷的转过身去抹了几滴眼泪。

“寻常不是厉害着呢么?哭什么?”

梁夫人夹起一个空茶碗,倒上了一杯茶,“喝吧,喝完就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如果实在无事可做,就去烧香祈祷,祈祷你的男人能出其不意的让梁家躲过此劫。”

梁夫人拿起身边盒子里的白绫子,“我要静一会儿,也要想一想老爷,辉儿,只可惜,没能见过子瑜一眼,人生总是会留几丝遗憾的……”

徐若瑾受不得梁夫人这副平静的凄惨,也没有饮那一杯茶,转身便离开了“福雅苑”。

方妈妈跟随她身后一同到了院子里,“夫人仍是受了刺激,四奶奶您坚持住,吉人自有天相,要相信四爷。”

“我当然相信他!”

徐若瑾的小拳头攥了紧紧,“可我不会去祈求神佛,此时只有自己能帮自己,其他的一切都指望不上。”

“可……您想出什么法子了?”方妈妈有几许期待,因为四奶奶总是能想出很奇特的办法转危为安。

徐若瑾静静的思忖,眯着眼睛望着空中那一朵浓重的阴云飘浮不定,她就这般呆呆的站着,静着,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翕了下嘴,“既然都做好了死的准备了,不妨就破罐子破摔吧!”

第五百八十八章 分钱

徐若瑾说出“破罐子破摔”,方妈妈并没有想到四奶奶到底想怎么做。

只是徐若瑾向来做事雷厉风行,想到就立即动手,离开“福雅苑”就找来了顺哥儿,让他去把禾苗和王强都找来,更是吩咐红杏和春草开始数大库房里的银子。

两个丫鬟忙不过来,她便让忠叔把家里的账房先生也喊来,连带着“醉茗楼”里的范大掌柜也一并都邀请到府中。

四奶奶如此大动干戈,让所有人都纳闷不知所以。

而姜三夫人得了消息也有几分心急,不顾此时沾上梁家对姜家是否有负面影响,直接登门来问,徐若瑾到底想怎么做!

徐若瑾瞧着一群盯着自己不放的眼睛,摊手无奈,“我破罐子破摔的法子很简单啊,只有两个字:分钱。”

“分钱?”姜三夫人率先忍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分钱?怎么分?”

“四奶奶,您这是?”忠叔眉头蹙紧,也有继续急迫。

徐若瑾摆手示意大家不必着急,“听我慢慢说。”

“这会儿还寻思慢慢说?我都沉不住气了!”姜三夫人埋怨的轻打了她一巴掌,徐若瑾揉着手臂连忙道:“这事儿也是要请您帮着参详参详的。”

姜三夫人立即道:“那你还不快说!”

徐若瑾顿下,缓缓道来:“这事儿我也是用的排除法,只想着梁家现在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

“我掰着手指头算半晌,要人没人,要权没权,除此之外还背了一身的罪,唯独能说说事的,也就剩酒了!”

“但酒这物件不寻常,不是普通老百姓寻常舍得掏银子买的,但酒却能换来一样东西,那就是钱!”

徐若瑾说到这里,眼睛都泛了光,“这个东西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都很想得到的东西,虽然有大豪杰对阿堵物嗤之以鼻,但我们是俗人,俗人就爱钱,所以我想到了分钱!”

“你想怎么分?给普通的百姓?”姜三夫人微有些头绪,但却想不出更多的念头。

徐若瑾咬着嘴唇道:“怎么分我也没想好,但我却知道如今天冷了,今年秋日粮情不好,府上管事的前阵子来说,庄子里的人今年收成不佳,不够过冬的,拨了粮食和衣物过去,所以我想,这个冬日一定有很多人吃不上饭,穿不暖衣,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梁家就大张旗鼓的设粥棚,杀上十只猪,炖菜熬汤连带着肉,一日三顿流水席,但凡来的都有得吃,每天施舍出一百份被褥棉衣,若是领不着的明日再取。”

姜三夫人立即补道:“每一户人家最多领两份,否则容易闹出乱子。”

徐若瑾立即点头,“这是您想的细致,春草,马上记下来!”

“四奶奶,这杀猪设粥棚,又是赠被褥棉衣的,这……银子等同于往外扔啊!”忠叔略有心疼,连嘴唇都跟着发抖,“梁家负担得起吗?”

不等徐若瑾开口,一旁的范大掌柜笑道:“容小的说您一句老糊涂了,传旨官都已在路上了,舍不了几日的,您多虑了……”

忠叔提了一口气眼睛都有些犯绿光,徐若瑾知道他心气不顺,安抚道:“范大掌柜说的没错,我不仅要这么做,而且还要做的大张旗鼓,在梁家大门口,在灵阁,在醉茗楼的门口设上三个点,从今天开始,便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在这些地方等了。”

忠叔冷静下来盘算了下,“这么急?做得出来吗?”

“所以,这件事也要劳烦三婶娘帮忙了。”徐若瑾很是感激的看着她,“在这等时机您还能出面,大恩大德的话不说,若瑾记您一辈子的好!”

姜三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别忘记,有些人也是能吩咐的,尽管他们并不时常露面。”

徐若瑾眼前一亮。

对啊,她居然忘记了梁五!

下意识的看向姜三夫人,居然三夫人都知道梁五这一些人的存在,看来,她和梁霄之间的合作非浅,这是真能依靠得住的人!

徐若瑾心思落下,又与姜三夫人等人把条条款款全都捋了一遍。

捋过之后,各人负责各人一摊事,没有多余的废话,更没有多情的感慨,立即起身走人去办事。

而不过一个时辰,中林县的全城人都已经知道,冬季严寒,梁家要开始设粥棚助穷苦百姓之人度日了!

徐若瑾考虑的没有错,虽然还未下第一场雪,但已经很多穷苦百姓开始愁苦能不能过得去这个冬天。

大人也就算了,可还有孩子们啊,孩子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最能吃,而女人吃不饱则喂不出奶水,那刚出生的孩子可怎么办?

如今得了梁家的消息,久旱逢甘露,等同于看到了能活命的机会,谁能不欣喜若狂?谁不立即带着媳妇儿孩子连夜赶去城内的梁家门口。

看到梁家,灵阁和醉茗楼旁都有小厮伙计在开始搭建着棚子,置办着锅碗瓢盆……

一干人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真的不愁了,真的有救了,即便得知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但哪怕多活一时,谁都不愿立即就死?

数十伙计忙碌着,一旁还有几十婆娘在忙着赶制棉被棉衣。

这并不是梁府和姜家的人,是徐若瑾掏银子雇佣的闲着的老百姓。

只要会做针线活儿,在这里做一天的棉衣被褥就给三顿饭和三百文钱。

这种好事儿,谁不乐意?

于是几十个婆娘都来报名领布料和棉絮,三下五除二就开始干起了活儿,速度格外的快。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贪嘴贪银子偷懒。

因为这是要救助穷人的活计,在这个时候还耍小心眼儿不但被发现了要被骂走,还会被老百姓们围着暴打一顿。

因为这是缺德丧良心的事。

布料十匹十匹的运来,大锅一口一口的支起,顺哥儿更是让屠夫赶来三十头猪,哼哧哼哧走在大街之上,倒是引了更多的人围观。

梁家的声势渐起,袁志中听了消息险些一屁股坐了地上!

僵了许久,他扪心喃喃自语,“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偏偏要遇上徐若瑾这么个女人?不管用什么法子,他不想再当中林县的县令了,绝对不想再当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拼了

即便心里再痛不欲生的懊恼,袁志中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必须马上派人做出相应的布置。

徐若瑾是施舍,是布施,是救济贫民了,可城内的治安却成了很大的问题,他必须要将县衙里所有的人都派出去维持才行,否则出现了任何问题,他这顶乌纱帽都要保不住了!

袁志中吩咐了师爷在衙中听喝,他在屋中跺了半晌的脚,终究还是顾不得体面不体面的,亲自去找徐若瑾。

他总得问问这个女人到底想折腾到什么时候,折腾出多少花样,梁家如今是只吊着一口气了,可不能因为梁家得个什么过错,让他们这些人跟着受累吃苦瞎遭罪啊?

这一年的时间而已,他的发鬓不知染了多少白,连吃东西的食欲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严弘文听得下人的回禀,也愣了许久,随后摇头苦笑不已。

他没有想到,自己前脚离开,徐若瑾就立即有了动作。

这是她早就做好的打算?

严弘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能够感觉得到,她是刚刚知晓宫里传旨的人在路上,而且还有两天就到。

但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做出相应的对策,这个丫头的确是很不简单,而且是非常的不简单!

虽然事情错漏不少,可能够如此冷静的应对并且快速的布置,换做是自己或许都达不到这样的速度。

可她?

她虽然是自己的妹妹,可她的眼界和见识比自己要差的很远很远。

唯独只有一点比他严弘文要厉害。

那就是胆量!

严弘文想到这两个字,很是坚定的认输。

他比她年长,比她出身贵气,比她学问高深,比她谋算深邃,骨子里更是比她坏透了水,但唯独比不得的就是她的胆量。

她不需要想的那么周全和细致,她只需要去执行自己的想法,而这一切已是足够,已是可以让所有顾及此事的人惊掉了下巴,看疼了眼球,开始琢磨接下来该如何办才更妥当。

严弘文想到这里不由得摇头苦笑。

妹妹啊妹妹,你若真的是出生在严家的话,一定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可惜……出生是个差错,嫁给梁霄更是个差错。

错上加错,却反而锤炼出这么一个妙人儿,真是让他又爱又恨,着实束手无策了!

徐若瑾才不理会这些事,她本是刚要出门去看粥棚的布置以及棉被棉衣的缝制,这都是最最基础的东西,她必须要亲自过目,保证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才行。

绝不能因为简陋的错误就被人冠上梁家只是借此博名声,其实都是粗制糟粕的恶名。

虽然她的确是在借此事为梁家扬名,为梁家立威,但她也是真心实意的期望那些苦寒的穷人不被饿死,不被冻病。

因为无论贫穷富贵,那都是一条与自己同样活在世上喘气的性命。

仅此而已……

只是徐若瑾还未等出门,就被气势冲冲的袁县令给堵在了梁家大门内。

看到徐若瑾衣着规整的准备出门,袁志中忍不住嘲讽道:“梁四奶奶这么着急出门?是等着听老百姓的欢呼叩谢呢吧?”

“袁叔父这么说就折煞我了,吃不上饭穿不暖的百姓最该感谢的是您啊,好歹您没有为防止流民涌入而关上城门,也没有因为怕市井闹事命我拆了这些棚子。”

徐若瑾也没了那么好的耐心,顾不得话语中有几许回讽的意味,朝着袁志中规规矩矩的行了福礼,“我是真的感谢袁叔父,发自内心的感谢,绝无虚假之言。”

袁志中被这句话噎的脸色都发绿了。

虽然这似好话,但听起来却格外刺耳,让他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我乃一县父母官,关心的就是此地的百姓,什么关城门和拆棚子的事,本官是绝对做不出的!”

“袁叔父您是慈心善官,这也是我格外敬仰您的原因之一。”徐若瑾并没有引他进屋用茶,也没有直接撵他离去,“您别觉得我这话是奉承,是恭维,是虚假虚词,我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袁志中蹙紧眉头,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信,是因为他看不到徐若瑾脸上半丝虚假;

疑,是因为不肯相信这话是从徐若瑾的口中说出来的。

看到袁县令的目光,徐若瑾咬了下嘴唇,压低声音道:“梁家的遭遇您心中清楚,而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您更是明明白白,绝对能够猜个透。”

“但您没有立即做出制止我的举措,然后向盼着梁家倒霉的人居功请官,亦或许因此您能够获得很大的提拔和器重……但您只是来找我诉诉牢骚,说说怨气,这已经足够了。”

徐若瑾真心实意,“这对梁家,也真的足够了!”

袁志中听了这话没有做出反应,而是呆滞了片刻后,长叹一口气。

“唉……”

“本官在此地任职多年,不能不说没有贪婪奢侈之心,但用千万条人命去换取一时梦美,我寝食难安,做不出来。”

袁志中此言也有几分真情的感慨,“这一个严冬是苦日子,的确是个苦日子啊!”

“那就有劳袁叔父您加派人手维持秩序,这您比任何人都精通明白,而若瑾我除却有几分银子能做出给食给衣的举措,也着实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如若您有好的提议,我很乐意出钱。”

徐若瑾的脑子转的很快,“为官一任,即便做出了再好的功绩,可一个严冬若死伤过千,袁叔父,莫怪我说话不中听,若事实如此,恐怕您的官名之上也会有笔黑墨在……我在这里给您个许诺,梁家若能安稳一日,我便做上一日,无论开销多少,无论花销多大,我徐若瑾都认!”

袁县令心底震惊,他没想到,徐若瑾能立刻感觉到他的为难!

他的确是被这件事情愁坏了!

官名有危,谁还有心思去琢磨坑害梁家的事?

只是他告诫自己静下心来,略带怀疑的道:“这笔数目可不小……”

徐若瑾语气坚定,“三家灵阁,一家醉茗楼,足以支撑下来,哪怕我变卖了嫁妆家产,也在所不惜!”

“你确定?”袁志中眼睛瞪的硕大无比。

徐若瑾斩钉截铁,“我拿这条命保证!”

“你这把赌的够大了。”

“命都拼进去了,还有什么是更贵的呢?”

袁志中咬了咬牙,“好,即使如此,本县就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从长计议了……”

第五百九十章 紧急

袁县令能够一口答应下来,徐若瑾心底也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对这件事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而是提出设粥棚,救济贫民一事之时,姜三夫人提起袁县令曾求助过老知府,严冬大雪,灾民无数,这件事该如何办是好。

天灾无可避免,只能人为的减少损失,而老知府提点他求助于此地的乡绅富户,但袁志中始终对此事颇有介怀。

让他一个此地的县令爷求着那些人捐钱捐物出来?这件事实在是落了下乘,可为民为名,他又不得不做。

这件事袁志中始终在犹豫,单独召过一两位乡绅富户私下闲聊,他不过是很委婉的提了一句,却得到了很明确的答复。

救一个就得救一堆,救一堆就要救一冬,他们这些人虽是富户,但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支撑不起,这件事只请袁县令从长计议。

袁志中闷的两眼发绿恨不能暴走,可他为一县老父母,总不能逼着人家倾家荡产均贫富吧?

而此时,徐若瑾这么一个又有钱,又够身份的人出现,他反倒是乐于合作了。

这倒不是他袁志中犯贱,而是他信任徐若瑾。

这种信任从何处而来他不知道,尽管他被这个女人折腾的骨头都快碎了,甚至官帽都已悬了,可那是因为自己这一方始终与徐若瑾唱对台戏。

而今时今日呢?

他有把柄攥了徐若瑾手里,他绝对相信,如果自己说出一个“不”字,这个疯女人一定会用所有袁家的丑闻和把柄都揭了短儿来威胁自己。

她做的出来,袁志中有十成的肯定,她一定做的出来。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更何况是这只母老虎了?

所以他不敢赌,一丝一毫都不敢赌。

既然如此,就不妨与她合作,而且袁志中也看出来了,徐若瑾是真下了血本,拼了!

所以徐若瑾提出了那一句话,袁志中立即就答应下来,他是为了中林县的百姓谋福利,管什么宫里是喜是怒。

若是怒了不许他要梁家的救济,那就户部给救济给银子啊?若是不答应,这件事怎么都怪不到他的头上了。

如山重的压力也等于彻底的卸掉了,他袁志中又为何不答应呢?

徐若瑾是很高兴的,因为袁县令如果在这其中作祟,她还真没有什么硬抗的把握。

袁志中肯定不知道京都的传旨官还有两日就到了,可这两日,她需要调动中林县所有的力量,炒起梁家声势浩大的清名,这无疑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有县令爷的支撑和协助,对此颇有怀疑的百姓少了顾虑。

这是极其重要的关键!

而她,只需要袁志中的一个态度就足够了!

两个人商议了半晌,袁志中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梁府。

徐若瑾原本打算出门去各处查看造势,如今与袁县令商议妥当,似乎这也不是那么重要,她可以暂时缓一缓了。

退回到屋中喝了一杯茶,徐若瑾绷紧的精神也松懈下来。

她已对此做到倾尽全力,至于老天要如何对待梁家,便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了。

“梁霄,你还好吗?”

她心中的问候思念,梁霄即便已远离中林县,却仍能在心中得到呼唤,因为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她。

她,是他前进的动力和助力。

即便他已疲惫不堪,即便他的身后还有不知多少人在紧追不舍,刀箭袭来,他只要想着她,危险便如不屑一顾的羽毛,分毫不能对他造成致命的危险。

身上的伤痕无数,护送随行的兄弟也死伤过半。

可他很快就能达成自己的目标,让她不必操心劳神,不必忧伤无助,只需等候自己回去,足矣!

一阵不详的预感袭来,破裂风声的箭朝他猛速刺来,转身一躲,箭擦着耳边直戳前方的树干!

树叶被染了紫,箭尖抹了剧毒!

梁霄双腿夹紧马肚紧扣几下,骏马飞驰电掣一般向树丛之中冲去……

明月高挂,闪耀的月光袭在梁府院中的高槐叶片之上闪闪发光。

“福雅苑”中,徐若瑾正在听着顺哥儿和忠叔的回报。

虽然梁夫人没有露面,但徐若瑾示意顺哥儿和忠叔说话的声音大一些,内间之中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忠叔说着今日的布置和花算,尽管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事情,可看着管事们交上来的账单,他也不由脸色抽搐,极为肉疼。

“……今日三个地点一共花费了一万五千四百两银子,棉絮和布匹暂时还没有结算,帮工们的伙食倒是计算在内了,只是刚刚伙计来说,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进了城,估计现在那里人会更多,明日恐怕这个数字翻番都不够了。”

“城内的人都怎么说?”徐若瑾没有去顾虑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她只关心当地百姓们的反应。

忠叔见四奶奶不肯说银子的事,又是哀叹一声,“反应是很好的,多数人也乐意帮忙,但有一些是找活计吃饭和插科打诨,善心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啊。”

“只要能说咱们好就行,至于有没有善心已经顾不上了,若是有闹事的,就指给袁县令手下的人,让他来操持城内的安全问题。”

徐若瑾抿了一口茶,“我们梁家是为了百姓谋福的,若有污蔑和诽谤梁家的,就只能请县太爷做主还梁家一个公道了,府上如今只有女眷,总不能做好事还任人欺辱。”

忠叔眼睛一闪,也算领会了四奶奶的意思。

总不能袁县令只占便宜不干活儿,而梁家在这个时候也不要亲自动手才好,集体装老弱病残,因为,京都的传旨官马上就到了!

忠叔没有什么可说的,徐若瑾让春草跟着禾苗去各大银庄取银票外加府上的银子一共有着十万两。

十万两!

支撑上两天还是没问题的,莫说支撑一个月,就是支撑十天都是有问题的,但徐若瑾根本不在意!

若是梁家能够安稳度过这两天,一切的事情都可重新再议,若是躲不过去,那一切都是烟消云散,设计的再长远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忠叔说完,顺哥儿则立即跟上,“……京都的传旨官一行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处,估计明日就会传出他们到来的消息,袁县令明日一定知道。”

徐若瑾咬着的嘴唇渗出一抹红。

她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上一次查探,不是计算着还需要两日才能到的吗?

第五百九十一章 挖坑

“这么急着就想看梁家的笑话么?”徐若瑾不由苦涩一笑,只是该来的总是要来,即便不愿面对,也不得不迎上去应对。

思忖片刻,徐若瑾吩咐顺哥儿道:“即使如此,咱们也要加快速度,顺哥儿,你这就去告诉他们,因为来的人太多,咱们晚上也不歇了,加工加点儿,莫让城外赶来的人饿着肚子等到明早……”

“奴才省得了,这就去。”顺哥儿领命。

徐若瑾看向春草,“把大库里的粮拿出去,再给顺哥儿拨五千两银子,晚间砸开粮铺买粮,若敢讨价还价,就给我砸!”

“在这个时候做投机的事,梁家人也是要主持公道的!”

徐若瑾这般吩咐,让顺哥儿都惊住了!

忠叔哆嗦了几下嘴,插话道:“砸是砸了,可总得收场,如今还能在城内存住粮的,可都是此地有几分名望的人了。”

“请袁县令主持公道啊!”

徐若瑾又把袁县令摆了出来,“他前阵子让这些人施舍点儿出来被拒了,正是心气不顺呢,我给了他一个出气的机会,他理应感谢我才对!”

忠叔愣住后,再看四奶奶的眼神立即明白了!

四奶奶就是要让顺哥儿去砸粮铺,然后让袁县令彻底的陷入进来。

如此一来,即便袁县令明日得到了京都传旨官到来的消息,他也已经身不由己,在坑里跳不出去了!

虽然四奶奶这事儿办的很利落,可忠叔心里始终觉得她一个女眷不该想出这般狠辣的法子!

亦或许真的是自己老了?

忠叔感叹一声,不再说话,而顺哥儿和春草立即行动。

这个夜晚是繁忙的夜晚。

徐若瑾一宿都没能入睡,春草,红杏和杨桃都去帮衬着忙碌外面的事,她也没有回“若霄轩”,就在“福雅苑”的正堂榻上躺着,歇着,等候下人们的回报。

方妈妈从屋中出来,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徐若瑾才睁开眼睛。

“您还不睡?”徐若瑾坐直了身子,将身旁的位子清理出来,请方妈妈坐。

方妈妈坐在一旁摇摇头,“夫人也没有睡着。”

“母亲……怎么说?”徐若瑾咬着嘴唇问,“我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这个时候才觉得脑子真心的不够用。”

“四奶奶不要再强求自己,您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这么等着吧。”方妈妈说完,补了一句,“这话是夫人亲口说的。”

徐若瑾很是吃惊,“是母亲说的?”她没想到这会是婆婆的评价。

方妈妈认真的点了点头,“还能骗你不成?夫人自认,若是换做她,她除却等着旨意到来之外,是没有任何法子的。”

“有这句话我心里就更有底了。”徐若瑾挽着方妈妈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身上,“我有一股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简单单。”

方妈妈看着她,憋了半晌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事情的确不会那么简单,因为徐若瑾的真实身世可是朝霞公主的亲生女儿啊!

上一次来的那位田公公明显已经感觉到了,可回到宫中他是否会向皇上禀报?而皇上知晓此事会有什么态度?这都根本无法猜测!

四奶奶如此善良,如此拼搏,可若是因身世让她背负上先人的罪,这是极其残忍的事。

可她应该告诉四奶奶这件事情的真相吗?

方妈妈犹豫了很久,终于把事情憋回了肚子里。

这件事还是等候宫中的旨意传达过后再说也不迟,更让方妈妈犹豫的,也是怕四奶奶知晓这件事情的真相后更加的痛苦。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而顺哥儿也终于带着人把几家粮铺都给砸了!

顺哥儿的话说的很有条有理。

梁四奶奶听说有很多穷苦百姓进了城,怕他们在各处排着等明早开始舍粥让城内人心惶惶,索性晚上不停了了,吩咐他们去各粮铺买粮。

可粮铺的几个掌柜集体要把粮价翻番,这么黑心的粮店能不砸了它?

而且,梁府做这件事也是为了中林县的百姓着想,他们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想黑心赚钱,实在太过分了!

袁县令虽然没想到徐若瑾会吩咐梁家人直接找上自己,但他听了顺哥儿的话之后,也着实的气火中烧,直接派人去处理此事。

之前他宴请众人请求帮助就被拒绝了,如今梁家花钱买粮,他们居然还敢动这个歪心思,把他这位县令爷当成什么?

这一次不把这些人治的服服帖帖,他袁志中就不用再要这顶县太爷的官帽了,找根面条吊死算了!

事情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百姓们得知粮店翻番涨价,也不由得群情激愤,端着自家的烂菜叶子,臭豆腐汤子去帮着粉刷了一下。

而袁县令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更是在粮店掌柜们到县令府告状时,狠狠的斥责了一顿,更是开了罚令,将掌柜们关押起来,明日打了板子再放人。

徐若瑾听了这个消息放心的睡了过去。

明日宫中来人的消息传出,她还需要去应对很多事,如若不能补上一个安稳觉,恐怕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应对。

翌日清早,徐若瑾很早就醒来。

问了白芷时辰,才知道她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但这已经足够了,尽管身上的筋骨仍有疲惫,但精神头已养了回来,也有心力去等候袁县令的声讨了。

“醒了就来吃早饭吧。”

远处一个声音,让徐若瑾立即投目过去,正是梁夫人已坐在桌前,径自的喝着碗里的粥。

“母亲已经醒了?是我睡过头了,我这就起身伺候您用饭。”徐若瑾揉了揉眼睛,立即让白芷去打水净一下脸。

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继续的吃用着。

从她缓慢的动作和衣着装扮来看,似乎今日婆婆更加正规一些。

洗漱过后,徐若瑾则立即到桌前,准备为梁夫人盛粥夹菜。

只是梁夫人没有让她动手,而是亲自动手为徐若瑾盛了一碗清汤,摆在了她的面前。

“喝了这一碗汤,往后这个家里的事情不用再来问我,都交给你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吵架

徐若瑾没有想到婆婆会突然把家交给自己!

看着面前的那一碗清汤,她的手不由颤抖起来,不知道是该一饮而尽,还是应该推脱拒绝。

婆婆是最重规矩的,豪门大宅的规矩,长房长子还在,家事是不该交给四房的儿媳,更何况,婆婆向来是最偏袒大爷和大奶奶的,怎么会突然提起把家事交给自己?

若在以往,徐若瑾或许不会考虑这么多,可现在是梁家最艰难的时刻,婆婆也许久没与自己多说过话,开口一句便是这件事,让徐若瑾很难抉择。

亦或许是很难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眼见徐若瑾站在那里不说话,梁夫人沉默片刻,继续道:“你是担心我不是真心实意,而是在考验你?”

“是。”

徐若瑾回答的很干脆,没有半分隐瞒,“大爷还在,家中的事理应交给大嫂才对,而且……您之前一直是偏袒大嫂的,我之所以管家事也是因为迫在眉睫,没了办法。”

梁夫人看着她,没有挪开目光,“她是守寡之身,没资格管家。”

徐若瑾一惊,“大爷只是被俘,不是……”

“不,他已经死了。”

梁夫人的目光茫然飘远,“老大性情温和,骨子里却很硬气,他不会受这等侮辱,定会自行了断的,他若真的活着,我……”

“他也就不是我的儿子了!”

最后这一句话,梁夫人说的声音颤抖,眼眸发红。

徐若瑾心中一紧,也不由哽噎起来,心中思绪万千,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语言。

院子里有了簇簇的脚步声。

“四奶奶可在?”

“正在屋中与夫人说话。”

“通禀一下,事急。”

“春草姐姐稍等,这就去。”

徐若瑾听出是春草和白芷的声音,想必是有了急事,亦或许是传旨官的消息,亦或许是袁县令……

她拿起桌上的那一碗清汤,尽管仍有些烫,仍双手端起,汩汩喝尽!

一抹嘴上的汤渍,徐若瑾跪在地上,给梁夫人磕了一个头,“若瑾一定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说完这一句,徐若瑾则立即转身出了门,婆婆既然已经把家事交给自己,她也没必要在这里每件事都要婆婆听到了。

白芷刚要进门说话,徐若瑾正撂了帘子出门示意春草直接说。

“……有京都来人传信儿了,等着您去门口迎。”

徐若瑾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惊讶一刻,原本以为会下晌才得消息,却没想到一大早就来堵上门?

静了半晌,她整理下衣装后没有说什么直奔二门去迎,而这一会儿,她的心思很空,没有任何的念想。

似乎在这一刻反而轻松起来,昨晚半丝沉重的负担都没了……

到了二门处,有一位小太监正在那里候着。

徐若瑾愣了下觉得此人格外面熟,不等她先开口,小太监立即上前向徐若瑾行了礼,“给梁四奶奶请安了,小人是田公公身边伺候的,上一次曾跟随一同来见过四奶奶。”

“怪不得。”徐若瑾颇有恍然,“这一次田公公也来了?”

小太监立即点头,“皇上颁令田公公为传旨官。”

“田公公心急了。”徐若瑾的感慨,小太监没有立刻反驳,左右看了看,才与徐若瑾格外低声叙话:“能不能与梁四奶奶私谈几句?是公公让特意传的话。”

声音小到徐若瑾只听清了几个字,也是连猜带联想才明白了小太监的意思。

顺着他的身后看向门口还有其他的护卫在,想必那些不是田公公的人?

徐若瑾看向小太监,“既然是第二次来,不妨就进屋吃杯茶吧,有什么话也稍后再说。”

“小的谢过四奶奶。”

小太监立即顺杆叩谢,门外的护卫却面色紧张的皱了眉,想要阻拦,却又颇为不敢,犹豫的功夫,徐若瑾已经转身先进了屋子,不给半点儿异议的余地。

吩咐春草给小太监倒了茶,徐若瑾则摆手让人都退了出去。

不过是个小太监,也没什么男女大防一说,徐若瑾很信任春草几个,但瞧着小太监的警惕,似乎不希望屋中留人。

春草离去,徐若瑾看着他道:“人都已经走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说了吧?”

小太监顿了下,似乎是在回想着田公公吩咐的话,想一字不差的回给徐若瑾,“田公公说,四奶奶您的手段够快够辣,他很不想传这一道旨意,但他无能为力,其实……宫里也不愿意。”

徐若瑾微微蹙眉,宫里也不愿意?

“田公公还说什么了?”

“公公说,他不介意与您吵一架。”

小太监传的话让徐若瑾沉默了。

不介意与自己吵一架?这老太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一次他离开时留的话,徐若瑾就已经莫名其妙了,而这一次则更是莫名其妙,难道,他还有意偏颇梁家不成?

……宫里也不愿意,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重新启用梁家征战是皇上之意,可惜梁辉被俘战败,皇上自然颜面无光,即便心里痛骂梁家,面子上也得找补找补吧?

而澶州王等一系人定当是逼迫皇上下旨,但梁辉战败,皇上纵使不愿,旨意也已经下了,他让田公公与自己吵架是何意?

难道还有心偏颇梁家?

……或许是在拖延时间?是为了梁霄吗?

将事情粗略的想了个大概,徐若瑾则点了点头,“田公公还有什么话么?”再次要见到田公公,徐若瑾从心底是有几分抗拒的,可这件事不容她选择,她只能认了。

小太监站起身,朝向徐若瑾鞠了一躬,“公公说会尽力拖到后日再来,希望梁四奶奶做好准备。”

“春草,送小公公离去。”徐若瑾直接吩咐送客,春草从外进来,看到徐若瑾的眼神,更是拿了香囊赏赐。

香囊虽轻,里面却是一张百两的银票。

小太监眼眸一闪,再次躬身道谢后便立刻离去。

徐若瑾坐在屋中思忖半晌都没有动地方,这一次的事情实在莫名的复杂,让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合适。

吵架?

这个架怎么吵?

是她该撒泼打滚,还是可怜兮兮?

是痛哭梁家的赫赫战功比不得一次战败?还是指责澶州王心怀叵测,要逼死梁家?

这些事实在让她颇为头疼。

可惜不等她想个明白,门房又来回禀,袁县令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若瑾不由翻了个白眼,祸不单行,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上当

袁县令只觉得自己是上了徐若瑾的大当了!

他怎么就抽疯似的,居然信了这个女人的话?还与她和颜悦色的商议如何赈灾,如何舍粥救民?

虽说自己也知道,宫里一定会给予梁家相对应的处置,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隔了一天的功夫啊!

自己也真是脑袋傻了,徐若瑾那么兴师动众的赈灾,昨儿又是连夜不停,明摆着就是有玄机,而自己?

自己居然还由着梁家人大半夜的砸了铺子,还将几位大掌柜一早都打了板子撵回去,是彻彻底底的与此地的富绅撕破了脸!

可这脸刚撕破,就得了京都来人传旨的消息,这就如同一道霹雷直接炸了袁县令的脑袋,让他惊的头发根儿都酥了!

转念一想,昨儿的事一定是徐若瑾这个女人下的绊子,就故意的等着他上钩,只是他不单兴冲冲的咬了钩,还帮着她自己跳进热锅里炖了!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是太特么的窝心了!

袁县令只感觉自己吞了一口米田共还必须咽了肚子里,简直是不能容忍了!

他得了消息便气势重重的来到梁家,徐若瑾在正堂露了面,袁县令看到她那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脸都扭曲了,“梁四奶奶真是好手段,将本官玩弄于股掌之中还这般平静如水,好似无事之人一样,本官比你多活了近三十年都能被蒙的喜乐融融,我真是找不出还有什么词汇能夸赞你了!”

徐若瑾没有半分惊讶,她早就揣测到袁县令会说出点儿嘲讽的话,而这话的分量在她听来,不及被蚊子叮上一口。

“我若说,我也没想到京都会这么快来人,您信吗?”

“不信!”袁县令的回答格外强硬,“都到这个时候了,梁四奶奶还想蒙本官不成?”

“不想被我蒙,你来这里干什么?就为了挤兑我几句发泄发泄?”徐若瑾挑眉看他,“您也发泄完了,那就走吧?”

“你……”

袁县令提了半口气,“你这是想气死本官?”

“唉!”

徐若瑾长叹一声,苦笑起来,“县令大人,我只问您一句,我若是告诉您京都马上来人,您会阻止我舍粥赠衣救闹饥荒的百姓吗?”

袁县令刚想当即说个“不”字,可话到嘴边,他也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因为这的确是一个难题,他也不知自己会得出什么样的答案。

“而您当初舍了脸面去求那些高门大户的有钱人,他们也都拒绝了,若真闹了,您怎么办?有办法吗?”

徐若瑾的细细分析,让袁县令冷哼一声,“梁四奶奶不要拿这等话来诱导本官,本官上任多年,还没有处理不了的事,否则也不配戴上这一顶乌纱帽。”

“那好啊,索性我这就告诉下人把粥棚撤了,棉衣也不做了,京都来人,梁家马上就要面临大灾了,顾不得穷苦的灾民了,请他们指望您这位青天父母官做主吧。”

徐若瑾话音一落,袁县令便满脸通红,“你这是无耻的逼迫!”

“您心里也不过是想利用梁家罢了,梁家舍一日粥您就有一日等候知府拨粮救灾,而那时梁家不管是下大狱还是满门抄斩都与您无关,只是您没想到京都这么快来人罢了!”

徐若瑾的语速极快,快到袁县令都没有反应过来,“谁也别说谁无耻,各有各的心思,就算您骂上我一百遍无耻,只要能保住家人的性命,我徐若瑾乐于做无耻之人,那又怎样?!”

“你这个丫头啊!”

袁县令被揭的哑口无言,半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到梁家来,有用吗?没用,自己这张嘴说不过徐若瑾,归根结底也是他心虚,而且,他得罪了乡绅富户,只能指望徐若瑾一个人了。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抿了一口茶,袁县令只觉得这茶无比的苦,“本官也不要求什么了,只求四奶奶能告知本官,这施粥救灾,能持续多少时日?本官也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后日传旨官到梁家,至于是什么结果,我也不知道。”徐若瑾的回答,让袁县令僵了一下,随后站起了身,“本官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期望梁家能脱罪!”

徐若瑾福身行礼,“若能脱罪,我亲自上门求您骂我三天三夜!”

袁县令索性二话不说,出了屋子离开梁家门。

徐若瑾目送袁县令离开,口中轻声喃喃,“如果梁家真的倒霉了,他恐怕就是第一个站出来要踩死梁家的人啊。”

春草在一旁听到,虽是担忧,却在劝慰,“四奶奶向来吉人天相,奴婢从跟了您开始,就没见到您有被难住之处,这一次一定也会逢凶化吉。”

“期望如此吧,”徐若瑾看了半晌的春草,索性去把顺哥儿喊了进来。

顺哥儿以为徐若瑾有什么吩咐,“四奶奶,何事?”

“今儿我也就做了主,把春草许配给你。”徐若瑾话音一落,春草的脸就红的能挤出水,“奴婢不嫁!”

“这个,这个时候,奴才也没了心思。”顺哥儿情非得已,口不对心。

“都给我闭嘴,这件事我做主!”徐若瑾亲自去匣子里拿了二人的卖身契,“如果梁家有难,拿了这个立即带着春草离开,这是我最后的吩咐和嘱托,懂吗?”

春草的眼泪当即顺着眼眶流下,“四奶奶,奴婢不想走,奴婢只跟着您……”

徐若瑾拍拍她的手,“只怕那时候,我都不知道在何处了,就由着我做主一回吧。”

顺哥儿看看春草,第一次强硬的拽着她一起跪地给徐若瑾磕了三个谢恩的头。

徐若瑾给了赏赐,把二人打发下去,他则喊起了梁五,“严弘文这两日在干什么?”

梁五没有露面,只有声音,“在客栈吃喝玩乐,没有任何动向。”

“一定要把他盯紧了。”徐若瑾想到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心里格外复杂。

梁五回道:“袁县令刚离开梁家就被他请了过去。”

“见袁县令?”徐若瑾想到严弘文曾与自己说过的话,“他这是想要我的命……”

第五百九十四章 买卖

严弘文此时正在与袁志中于一家茶楼里吃茶。

茶虽热气徐徐,两个人谈话的气氛却有些冰冷。

原因并不复杂,因为严弘文想让袁志中制止梁家的舍粥,严家和公主府会接手这件事。

袁志中虽然听了心底一动,但是并没有马上就答应严弘文的要求。

尽管严弘文已是当朝驸马,自己一介小小县令根本惹不起他,可想着徐若瑾这个女人的疯狂,他仍心有顾忌。

毕竟,宫中还没有确凿要对梁家治罪,吃一堑,长一智,他绝不能再左右摇摆,轻易去招惹徐若瑾了!

虽然自己很想在梁家倒霉之际狠狠的踩上几脚,可若是这个女人还存有一口气,必然会拉自己下水,容不得自己有好日子过!

袁志中不由得苦涩连连,何时,自己也会怕这么一个不足二十的小丫头了?

难不成,那徐耀辉真的生出个妖精来?

“驸马爷,这件事容不得下官不答应,梁家好端端的舍粥为民,下官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袁志中话语委婉,“就算是您有心想为中林县的百姓谋福,与梁家一同舍粥赠衣也不冲突啊。”

“袁县令,你这话说的小爷很不高兴啊,”严弘文轻挑着眉,“你是在怀疑我给不起这份银子吗?”

“不敢不敢!”袁志中连忙摆手,“您是当朝的驸马爷,下官怎敢怀疑您没银子?只是下官也实在难做,毕竟……梁家做的也是好事。”

严弘文嗤笑几声,“恐怕您面子上如此说,心里已经把徐若瑾恨的牙根儿痒痒,巴不得将她扒皮抽筋了吧。”

袁志中立即道:“下官怎敢有这等心思。”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虽不是君子,却更小人,这一点不必解释了。”严弘文分毫不留情面的评价,让袁志中回不上半句话,举起面前的茶杯抿两口,也算是遮掩这一份尴尬。

他很想立即离开,只可惜,他惧怕严弘文,不敢。

“算了,我也不在这件事上逼迫你。”严弘文摆出一副慷慨的模样,“但我有一个要求,还要袁县令答应才行。”

“驸马爷您先说?”袁志中眼睛发亮,但并没满口答应,谁知道这位阴鬼会提什么要求?万一是比让梁家撤了粥棚更难办的事呢!

严弘文也不理睬他的那副小心思,直接道:“宫中的旨意颁下之后,我要徐若瑾这个人。”

袁志中心里“咯噔”一下,虽有几分明白,却不得不谨慎再问,“您这是什么意思?下官不懂。”

严弘文凑近了他,“她的户籍名册可是在中林县的……”

“您是说,梁家会被贬?”袁志中咽了几口唾沫,终究没忍住问出这话。

“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严弘文满脸的胜算,让袁志中也有些犹豫了。

终归严弘文是驸马爷,看来此事的可能性很大啊。

“您是只想要梁四奶奶的身契……”

“对,只要她的。”

“这是?”

“原因你不必问,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严弘文的警告让袁志中没有继续问下去,思忖片刻才道:

“驸马爷,您也知道,梁家功绩在上,很多事也不是下官能做得了主的,但下官可以向您保证,此事一定尽力而为,您看可好?”

袁志中给了一句虚假的承诺,严弘文笑了笑,“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如此,袁县令,如果你还想下一任能有个好结果,这件事必须办成!”

他的脸色突然一冷,“否则,你就等着和徐耀辉同样的下场吧!”

袁志中被噎了个脊梁骨发凉,浑身骨头都颤抖不止。

“真是要了我的命啊,这……这真是要了我的命!”

徐若瑾此时没心思去搭理严弘文到底想用什么手段,她在仔仔细细的分析着今日小太监留下的几句话。

田公公传达的话有很多含义,是否能给梁家死路中找寻到活出口,就看自己是否能够领会到其中的意图了。

原本她想找姜三夫人再问一问,但念头一闪,她就立即打消了。

京都已经来了人,此时再把姜家扯进来实在不合情理,而她也相信,不用自己去嘱托,一旦梁家真的出了事,姜家也不会为求自保,袖手旁观的。

顺哥儿从外打探归来,袁县令离开严弘文所在的茶楼之后,并没有阻止梁家继续舍粥赠衣,而是回了县衙就没再出来。

徐若瑾思忖过后,吩咐顺哥儿继续盯着,她则坐在书桌之前提笔开写。

吵架也是个技巧,她必须要做出相应的步骤来。

好歹能拖一日是一日,怎么样才能让田公公这位传旨官理所应当的闭嘴呢?

传旨之前,先灌三杯吗?

……忙碌了一整日,徐若瑾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醒来之时已经是夜半三更,天色虽有蒙亮,却让她心中更觉清冷。

“梁五。”

徐若瑾也没要求梁五出现,“你说,四爷现在应该在干什么?”

外间角落中的声音道:“应该快到边境了。”

“他到底还是去了。”徐若瑾虽然没有问过梁霄会去何处,但她心里早已猜出,他是奔去战场。

梁五没有再回答。

“你觉得他还需要几日?”徐若瑾在努力拖延时间,可还有一日,宫中的旨意便会颁下,她这一次,糊弄得过去吗?

“最快也还需三日。”

梁五说出自己的推断,“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如若能延后两日就好了。”徐若瑾思索着,“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晚来三日呢?可这事儿在时间上不对,因为四爷哪怕是到了边境军中,也还需要几日消息的传达,宫中才能知道,最快也要七日,而那时,旨意已下,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有一个办法。”梁五道:“把老太监杀了。”

徐若瑾摇了摇头,“他虽是名义上的传旨官,但依今日的情况来看,即便他死,也有其他人会接着传达旨意,所以他的命对此无济于事。”

“请四奶奶吩咐。”梁五自认除却杀人之外,没有其他技能。

徐若瑾咬着嘴唇,低声道:“把京都来人的消息传出去,旨意若下,梁家的舍粥赠衣便会停滞,再让我们的人假扮荒民拦住他们不允进城。”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拖一天是一天了。”

徐若瑾吩咐完这件事情后,又补着道:“再给老太监的吃食中下一点儿泻药,让他病上两日。他想吵架?我还没空吵呢,今日已经被袁县令评为无耻了,那我就再无耻一些好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耻辱

梁五虽然对四奶奶的吩咐感到无比的莫名其妙,但听一个女人如此高亢的宣扬自己无耻,还是第一次,估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各府的夫人奶奶小姐他梁五也见的不少,却从没一个乐意说自己“无耻”的,四爷奇葩,娶了一个更奇葩的四奶奶,似乎这二人才是绝配。

梁五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尽管很不情愿,却也只能按照吩咐去做。

如若是其他人吩咐他去下什么泻药,梁五一定会抽刀抹了他的脖子,因为那是对他这位大魏前三的杀手的侮辱!

可吩咐他的是四奶奶,他也只能听之任之,毫无办法,谁让这是四爷下的令的呢?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梁五心里的焦躁和矛盾,在她看来,杀人都行,下个药应该是轻轻松松毫无问题的吧?

她开始计算着时间,譬如田公公身体不适两日,消息散播阻拦京都众人进城一日,她还需再筹谋出三天的时间,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即便是与田公公争吵,也吵不了三天。

虽然身边的帮手不少,但都是旁人,而不是梁家人,婆婆撒手不管只等着听候消息,单她自己一个人的确势单力薄,硬扛是绝对扛不住的,因为她没有那等高贵的身份和资本。

徐若瑾在等候梁五归来,天色已然蒙亮,那老太监应该已经起了吧?宫中的人都醒的早,他伺候在皇上身边应该会更早。

想必那老太监醒后是需要吃茶漱口,需要用了早饭的,梁五应该会成功的吧?

可他怎么没回来?是在等候事情是否做成,来回个准信儿么?

徐若瑾想了各种可能,只是她唯独没想到,梁五下药失败了!

梁五也没想到,田公公这个老太监的警惕性会那么高,而且也有几分身手。

刺杀,他梁五拿手;下药,真是个外行。

既是不能偷着来,那就只能明目张胆的逼迫,尽管梁五不情愿,但依照四奶奶的吩咐,只要这药老太监喝入口中即可,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此时此刻,梁五细如柳叶的剑尖正对着田公公的喉咙,他指着面前的那一碗下了泻药的茶道:“喝。”

田公公倒吸一口凉气,微一动身,只觉得喉咙处一股刺痛,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这剑锋利无比,如若他不喝,恐怕他真会刺穿自己的喉咙。

可面前这碗药,喝了不也一样是死?

“你可知道,杀了咱家会有什么后果?”田公公一动不动,低眸盯着喉咙处的细剑,声音更是细锐无比。

“喝。”梁五仍旧一个字。

田公公颇为无奈,“是谁派你来的?梁霄不,他不会知道是咱家来传旨,是澶州王的人?”他更怀疑后者,但若是后者,怎么不直接弄死自己,偏要毒死自己?

“喝。”

“咱家不喝是死,喝了也是死,喝不喝又有何分别?”

梁五的剑又往前刺了一毫,那不仅仅是疼,而是死亡袭身的惊悚。

田公公不再多说,举起面前那一碗药汩汩入口。

喝药会死的痛快,否则他会被面前这一柄变态的剑刺激的精神崩溃,还不如喝了这毒,马上两眼一翻!

终归这条命也活了几十年,死法有很多种,尽管他不算个完全的男人,只是个太监,但被吓死,传出去实在难听,倒不如喝了这碗毒药。

田公公把药喝完,梁五收剑闪身,只在田公公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无影,好似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田公公立即跳脚起身,开始猛抠喉咙往外吐。

可吐了半晌,他都没能吐出多少……只觉得喉咙处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嗓子眼儿窜到腹中。

完了,他死了,他真的马上就要死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折磨人了!

难道这是澶州王在报复自己?不让他痛快的死去,而是要经历这股体验死亡的恐惧?

田公公躺在床上,几近疯狂,他只感觉那股热流继续下窜,窜到他的小腹,继续……继续……

“噗!”他放了一个屁。

猛的,田公公从床上蹦了起来,直奔着净房而去!

来来回回十几趟,田公公再躺在床上时,已经是两眼虚白,双腿软成了面条,口中喃喃低声,更是被刚刚的恐惧吓的眼睛湿润起来:

“咱家知道这是谁派的人了,徐若瑾,一定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她,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做得出这种事来!你吓死咱家了,吓死咱家了!”

梁五回到“若霄轩”只告诉徐若瑾老太监把药喝了。

至于是怎么喝下去的,他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因为去给人下药已经背离了他身为杀手的自尊心,若是再说出下药失败,他还不如自己一刀抹了脖子了!

徐若瑾也没去考虑梁五是否隐瞒了什么,她只需听到老太监喝了药就可以了。

让顺哥儿在外打探着消息,而忠叔这一方则紧锣密鼓的继续舍粥赠衣,每日的开销已经增到了三万两白银,而徐若瑾仍大把大把的散财,更是开始加紧的吩咐“灵阁”的人重新大批的酿酒开卖。

她现在非常需要银子,狂热的需要银子。

脑中突然蹦出一个人影,沐阮。

这个人怎么没了音讯了?真的走了?好歹也跟自己说一声再走,这个时候离开,不够义气!

而又一天过去了,顺哥儿来回禀,京都的行队没有离开城外的驿站,应该是出了事情,更是请了城内的大夫前去,连岑大夫都被请走了。

徐若瑾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

顺哥儿浑身鸡皮疙瘩的乍起,看来这定是四奶奶的手段……

好歹这一天躲过去了,徐若瑾的心却并没有松懈下来。

她的泻药并不是毒,只需缓解一两日,田公公则可以继续上路,已经耽搁了时间,但凡能走动的话,他一定会抓紧冲到梁家来把旨意宣完。

后续的日子,该怎么拖才更合适呢?

徐若瑾在发动脑筋思考着如何拖延他们进城,感慨自己天生没有满肚子坏水的经验,黔驴技穷,挖不出几两主意……

而此时此刻,田公公那边除却还喘气之外,乏病的一动都不能动,灌药都需要小太监一勺一勺的喂进去。

而澶州王派来跟随的侍卫首领和随行的刑部主事则在商议着明日是否抬着田公公进城宣旨。

侍卫首领于统领认定,这个老太监就是故意的,为了拖延时间,他居然能给自己下这么重的药,也真是豁得出去了!

最晚明日,必须抬着他进城!

第五百九十六章 堵城

田公公此时也很火大,只可惜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

吃了几碗调养的药又睡了两觉,他也算是能动一动脑子,开口说两句话了。

这个时候,再解释他不是自虐已经没有用处了,但田公公也并未阻止他们在第三日抬着自己进中林县。

因为若是连这件事都阻止,那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虽然得了皇上的私下交代,但面子上的事情不能露白。

只是田公公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太监都没遇上过这等经历。

遇上下毒的不少,下泻药的还是第一次。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只是一行人到了中林县城门口,密密麻麻,熙熙攘攘的老百姓全堵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城门处两旁的房顶之外,可谓是堵了个水泄不通。

刑部主事刘三金对此颇有疑惑,其实不仅疑惑,他这一次前来可谓是心惊胆颤。

因为澶州王私下可是让他打探梁大将军的状况,更是要给梁家定上十道死罪,恨不能满门抄斩。

这件事让刘三金很是为难。

原本就是为难,可看着田公公居然宁肯自己给自己下药,也要拖延对梁家下旨的时间,显然,皇上为了颜面是偏颇于梁家的……

对澶州王他惹不起,对皇上,他更惹不起啊。

原本刘三金打算此事找寻个转圜的余地,可惜于统领却不肯放过他。

上一次于统领跟随田公公来传旨,回到京都便被责罚罢免。

脸上被刺个“奴”字,那是非一般的耻辱,气的澶州王暴跳如雷,直接把他摁在地上,狠狠的剜下去一层皮,甚至已经露了骨,才将那耻辱一般的字彻底的毁掉。

但这一次于统领又被澶州王派出来,可谓是戴罪立功,所以他才拼了命也要日夜不停的赶到此地,逼着田公公把旨意颁下。

上一次田公公趾高气扬,这一次于统领耀武扬威,只是刘三金心底仍觉得田公公隐藏的很深,甚至可说深不可测。

事情或许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都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都让开?”于统领骑在马上,持着马鞭朝前怒喊,“京都颁旨官在此,如若胆敢拦截,皆是死罪!”

“死罪”二字一出,的确有不少人畏惧了,躲躲闪闪的看向身旁的人,但脚步仍旧没有动弹。

没饭吃是死,拦截也是死,左右横竖都是死了,那还不壮了胆子硬气一回?

“这位大人,你们是来给梁家宣旨的?”一个老伯颤颤巍巍的迈步躬身问着,他的声音充满胆怯和颤抖,目光中的期待却格外强烈。

于统领皱紧了眉,极为不耐道:“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你问?滚开!”

老伯躲的慢了些,于统领拿起手中的刀直指过去,“再不滚开,受死!”

这话一出,老伯反而不胆怯了。

横竖是死,那不如现在就了断了算了,反正这一条命也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

只是,被压抑了几十年,辛辛苦苦几十年的穷苦生活让他爆发了心底那份怨懑,反而朝着于统领喊了起来,“滚开滚开,我还想让你们滚开,好端端的能得一口饭吃,你们却还要来抓好心的梁家人,我们这些穷苦人不过问几句,大人说的不是滚就是死,我的命就是贱,就劳您动动手砍死我,我也算不枉活一回了!”

“对,有本事就把我们都砍死!”

“从京都来的大官,你们要是给饭吃,我们就让开路!”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连饭都没得吃了,还要什么气,看,脖子伸给您了,您就砍吧!”

“这年头,到底谁还管老百姓的死活啊,死了算了!”

“砍,把我们都杀了!”

“来啊!”

人群当中,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起来,到最后似乎所有人都在痛诉,已经听不清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于统领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皱紧眉头紧握着刀,他已经开始在思考,要不要真砍两个,把场面控制住!

这些穷泥腿子,不见血就是不害怕,真弄死两个,看谁还敢站出来?

田公公此时在马车里装死,闻声不动,即便不是装死,他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出来圆场平事。

更何况,依照田公公对徐若瑾的了解,他有十成的把握,这件事与梁四奶奶脱不开干系,那个女人的身份不是个简单的身份,他又何必出面?

就由着他们闹,他也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能折腾出多么大的风浪来。

田公公不吭声,刘三金看到于统领要动刀可是吓坏了!

他虽然也是刑部的官儿,可刘三金不是一个鲁莽武夫,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看情形做事的。

如今这个场面,只要于统领动刀见了血,百姓们群情激愤真的蜂拥上来,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啊!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受灾的难民,根本不是刀子见血能吓唬的住的。

在这个节骨眼儿,只要能活命,规矩就是个屁,官职就是个屁,一切都不如面前那一碗饭了。

刘三金匆匆跑到于统领跟前,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于统领冷哼一声,刘三金则立刻上前,苦口婆心的与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不要焦急,本官这一次来,的确是为了梁家之事,但皇上已经知晓此地受灾,知府大人也在紧急的调拨粮米,送到灾荒各地,皇上爱民如子,不会不管大家的。”

“那粮米什么时候能到啊?”人群中有人喊。

刘三金噎住,“应该已经在路上。”

“就是在骗人,根本就没有这个事!”

“好歹还有梁四奶奶出银子接济我们一口粥和一碗肉汤,你们把梁家人定了罪,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粮米不到,你们也不要进城,我就守死在这里!”

“对,我们都不走了!”

于统领骑在马上,忍不住火气,“刁民,一群刁民,理应全部处死!”

“于统领您……”

“杀了我们吧,这一条贱命,早死早托生。”

“杀了我们,皇上还能少拨几碗粮了,是不是还会给这位大人定上功劳?”

“我看事情就是如此,否则他怎么如此凶悍。”

“老子就是做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于统领气恼不已,可他也品出点儿不对的味道,“徐若瑾,你给我出来,一定就是你鼓动这些人堵着城门闹事的,利用这些刁民来保命,你好深的算计,你给我出来!”

人群之中面面相观,左右相看,逐渐从后让出一条小路,一顶青衣小轿抬到城门之处。

轿子上没有下来人,只从里面传出一道声音,“于统领,好久不见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折磨

“徐若瑾,果然是你!”

于统领的下巴朝上扬了起来,满脸聪明绝顶的得逞之态,“这等伎俩就想糊弄过去?我告诉你,如若再鼓动刁民闹事,你可又要再添一罪,数罪难逃!”

他此言一出,连带着百姓们的目光也齐齐向轿中看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们除却想要一碗饭吃之外,并没有别的奢求。

何况,梁家真的是有罪了吗?那……那到底会判个什么刑罚?这件事与他们的生存息息相关,不能不关注起来啊!

徐若瑾仍没有离开小轿,反而在里面笑了起来,“数罪?于统领这话说的我甚是不解,你怎么知道皇上的旨意是降罪于梁家的?你又凭什么说,百姓们到城门处问您几句话是我鼓动的?”

“刁民?若不是遇上旱灾,这些都是勤耕不辍的乡人,怎么就成了刁民?”

徐若瑾对这两个字咬的极重,“我还不知,京都的统领大人一语就能将百姓们的户籍定了等,更不知道您幼时是跟随哪位先生学的魏律?看来京都也的确是没什么人了,连这样面目狰狞,脸上碗大疤痕的人都派了出来,有本事的都去了七离边境杀敌了吧?!您不去户部当官儿啊,真是屈了才了!”

于统领被她这几句挤兑的还不上话,提及上一次的事情更是怒火中烧,自觉受辱,“徐若瑾,你别胡搅蛮缠!”

“放肆!”一旁跟随而来的忠叔厉喝,“这是府上的梁四奶奶,哪容得你直呼其名?你这又是该当何罪?”

“别急别急,于统领也是一时慌乱,失了章法,下官代他向您赔罪了!”

刘三金见势头不对,立即小跑着上前,朝着小轿鞠躬,“在下刘三金,刑部主事,这一次跟随田公公和于统领前来为梁家传旨,先给梁四奶奶您请安了,不知梁夫人可好?”

刘三金语气和煦,潜移默化的将刚刚的剑拔弩张缓解下来。

徐若瑾从轿帘儿的缝隙中看到了他,一个身材不高的壮汉,皮肤黝黑,显然也是个练家子,但从他言语中,显然他不是个纯莽夫,而是有几分才学的官员。

“刘主事辛苦了,”徐若瑾在脑中对这个人有了初步的印象,语气也沉稳下来,“只可惜您这一次来的不巧,家事凌乱,便不好随意的请您吃酒了。”

刘三金忙道:“哪里哪里,梁四奶奶的酿酒手艺连皇上都夸赞不已,下官有幸得赏一盅,至今难忘。”

“咳咳!哼!”

于统领没想到这让人居然还聊上了,极其不满的咳嗽冷哼。

刘三金听了身后的动静儿,缩了脖子不说话。

因为这一次,他得的任务是只查探观察,至于出头的事情,还是交给于统领为好……

场面又尴尬起来,徐若瑾从轿中低声吩咐了春草几句,春草领了命后,从身后的杨桃手中接过托盘,其上是一个笼屉,揭开之后,里面端端正正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徐若瑾看向前方的马车和煦言道:“之前曾有幸见过田公公,所以听闻田公公路上吃坏了身子,便吩咐人去取了大夫的药方子,特意用最好的药熬了一碗送来给田公公,却没想到反被污蔑成心怀叵测的人,但这一点老天在看,我不需辩驳。”

“就请田公公用了这碗药,我也好回了梁府等候各位大人传旨。”

田公公在马车当中听了这话,当即惊的一个激灵瞪大眼睛,还,还给药?

那一碗药喝的他险些丢了老命,徐若瑾这又明目张胆的送来一碗,这……这是想把他留在中林县竖个牌位啊!

难道是因上一次自己临走之时留的话,引了这个女人的怀疑?所以这一次自己再来,她打击报复要把自己折磨到?

田公公心里已经翻江倒海的骂没了词,可徐若瑾提到他,他又不能不应答一声。

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刻跑到徐若瑾的轿子前,“给梁四奶奶请安了,田公公身体不适,不能下马车与您见礼问好,也没法子答谢您的善心好意,就请您多多担待,待他能完好如初,一定到府上与您叙一叙旧。”

“什么?公公的身子都不能下马车了?”

徐若瑾的声音惊愕无比,猛的揭开轿帘径自的走了出来。

围观之众齐齐看到梁四奶奶的身影,待见到这位曼妙佳人之时,都不由为她的貌美贵气折服的倒吸口气!

如此清丽的妇人,便是倾尽全财为他们舍粥赠衣的善人,而这般良善的身影,又怎么可能是那凶神恶煞的什么统领口中的阴损之人?

好端端的生活被他们的到来所破坏,那些才是恶人,梁四奶奶绝对是好人!

议论之声纷起,徐若瑾则朝向田公公的马车而去。

于统领见状,立刻驾马拦在徐若瑾的面前,不允她与田公公相见,“退回去,你与传旨官不能随意相见!”

徐若瑾的个子还不如马高,但她并未惧怕,仰头道:“这规矩是谁定的?为何我从不知晓?”

“废话少说,就是不行!”于统领蛮横起来,分毫不顾百姓人群对他的骂声传来。

徐若瑾挺起腰板,看着他,“我就是要过去,我看你敢拦!”

于统领立刻斥道:“你又这么吓唬我,上一次就算了,这一次你休想得逞!”

“别说上一次,这一次,就是还有下次,下下次,我依然如此,我就是我!”徐若瑾贵气逼人,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让周围众人不免钦佩万分!

若不是有于统领麾下的护卫阻拦,他们恨不得冲过来护住给予他们衣食的梁四奶奶!

“来人!”于统领喊话,“拦住他们!”

徐若瑾目光扫视一圈,“我看谁敢!”

“你们够了!”

田公公的马车内响起他的声音,“咱家感激梁四奶奶的体恤,就要喝了这一碗药,把药给咱家端来,咱家一定要恢复如初,再喝一盅梁四奶奶的酒!”

小太监从春草手中接过了药,颠儿颠儿的送去了马车内。

田公公刚刚当众慷慨万分,可此时看着面前这一碗药,他是真的手指头尖儿都酥了!

喝下去,是继续泻,还是继续泻,还是继续泻?

梁霄啊,梁四爷,您赶紧来个消息吧,否则这一日拖一日的,咱家……咱家真的要被您夫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了啊!

第五百九十八章 暗来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田公公心中所想,也不知道梁霄已经与皇上有了私下的许诺。

在她这里,她只期望田公公能颁旨慢几天,尽管是来送药,但也不会给他立竿见影的良药,而是炖的很烂很浓的大枣水,补补气血罢了。

这也怪不得她,因为梁霄临走之前什么都没说,而梁霄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一旦失败丢了性命,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皇帝的许诺也成为泡影,不会兑现。

倒不如由着自己的女人撒泼耍疯,亦或许还有奇迹发生?

梁霄想的很透彻,徐若瑾做的很极致,田公公这位受害者哭天抢地也没了用处。

他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辈子投胎做了太监就算了,遇上这对夫妇之后,无论是针锋相对还是站在同一阵营,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这条命才是贱到底了!

将碗中的汤药喝干,田公公只庆幸这一次没那么苦,让小太监把药碗送了回去,徐若瑾回了小轿之上,吩咐家丁回府。

于统领又不干了,当即道:“既然梁四奶奶已经在此,倒不妨田公公此时就把旨意宣了,我等也好尽快的回京都复命!”

“于统领莫怪我嫌您学识规矩学的太差,皇上赐旨,香案在何处?贡品在何处?梁家不止我一人,难不成旨意是赐给我一人的?将梁夫人放置何处?”

“另外……”徐若瑾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田公公乃是传旨官,他身体虚弱,连下个马车都成了难题,难不成您让他坐着颁旨?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您想置梁家的罪,我看倒不妨先给自己上个请罪的折子,不想与您斤斤计较,您却恬不知耻的戴着官帽丢人,却不知道大魏律都是给何人定的了!”

徐若瑾说罢此话,立即下令,“回府!”

“是。”忠叔在旁朝天宣道:“起轿!”

两旁围观的百姓自动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满心崇敬的目送,更有真心感激的灾民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几个头。

徐若瑾的离去,让于统领很想借机进城,只是此时百姓们阻拦的心气更硬,没有人再开口,只目不转睛的抬头望着,望着这一队前来宣旨的野蛮统领,似乎他若想下令进城,就在众人的尸体上踩过……

田公公的声音在旁道:“到驿站歇下再议吧。”

于统领心气很不忿,“传旨不可耽搁!”

“难不成你真想闹出点儿流血之事,让皇上降罪?”田公公硬挺着气力道:“你愿走不走,咱家走,你若不服,就回京都去弹劾咱家,咱家等着了!”

田公公的话,让刘三金很是认同。

这个时候没有再进城的必要,当了中间的圆场人,刘主事亲自吩咐转去驿站,这一天也就此告一段落。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便找来了顺哥儿,“把咱们派去堵在城门处的人全部叫回来,一个不留。”

“四奶奶,早就已经撤回来了,那里没有咱们的人。”

顺哥儿对此颇为自豪,“其实也根本就没去,只是有几个起了头说了两句而已,那些喊话的,没有一个是咱们自己人,真的都是百姓……”

徐若瑾对此颇为吃惊。

她刚刚要亲自前去也是怕事情失态,也好出面阻拦,但却没想到,这其中没有自己的人……

“即是如此我便更放心了,这件事去告诉袁县令一声,就说这件事没有我的参与,至于该怎么办都由他来协调,免得又找上门来,说我们为己私利,不顾城内的安全。”

“是,奴才这就去。”顺哥儿领了令,“四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徐若瑾思忖下,看向了春草和忠叔,“我觉得田公公这一次似乎对我们有些纵容和偏颇,另外那位刘主事是什么人?之前对他没有过多的了解,忠叔可知道?”

忠叔摇了摇头,“老奴不知,在京都之时,老爷来往的都是侍郎大人,这等小主事根本不会理睬,所以老奴也没见过他啊。”

忠叔的心里始终挂怀着梁大将军的威势,这一点上,徐若瑾也着实无奈。

因为此时的梁家已经破落凄惨,更有可能全家受罪,所以连下人都在不停的缅怀曾经的荣耀吗?

“这个人要查清楚来历,最好是去问一问姜三夫人,从后门出去,不要让人瞧见,这个时候尽量与姜家保持距离最好,不要连累了他们。”

徐若瑾没有再拦住顺哥儿,让他立即去办这两件事。

顺哥儿离开,他则看向忠叔,压低声音道:“您是懂得宫中宣旨的规矩的,您觉得这件事最晚能拖延到哪一天?”

忠叔吸一口气,竖起两根手指,“即便如四奶奶所说,那位田公公有意包庇,但也最多不够后日,否则所有人的颜面都过不去了。”

徐若瑾微微颔首,忠叔所说与她所想基本一致,因为即便是皇上,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明显的包庇梁家人。

因为大爷这一次被俘战败,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您觉得,皇上的旨意中,会如何治罪于梁家?”徐若瑾再次问出,忠叔无奈的摇摇头,“这个问题老奴是真的不知道了,终归不会是好事,否则,否则田公公也不至于要亲自的拖延时间了。”

又是与自己的念头不谋而合,徐若瑾反倒没有了慌乱,越发的冷静起来,闭目无奈道:“如果最晚拖延到后日,我也只有最后一个法子了,明晚如若再没消息来,就动手吧!”

“您不会是要……”忠叔以为四奶奶要对传旨之众下杀手!

徐若瑾摇摇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也着实是没办法了!”

此时此刻,城郊的小院中,一辆马车停下,其上下来一位衣着贵气的俊俏公子。

看着熟悉的院落,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情愿。

因为他并不愿来,却不得不来……

有些时候,利益摆在面前,他必须要做出选择,哪怕是纨绔的形象,也要演好演对,不然那位皇兄怎么会满意呢?

“本世子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做。”夜微澜轻声呢喃,“我的好妹妹……”

第五百九十九章 真假

翌日的平静,让所有人都觉得无法适应,似乎平静过后便是狂暴的风雨,尽管天空晴朗,却压抑的人们透不过气来。

严弘文没有去见田公公和于统领,刘三金也没有到梁府提前拜见,夜微澜的到来没有人知道,这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不知在思忖着什么样的事情。

而徐若瑾在勤劳的造假。

她要造一份假圣旨,让梁五晚间将真的替换回来。

这就是她的最后一步棋,除此之外,她没有了分毫办法……

她最少还需要再拖上三四日,可田公公或许明天就会前来颁旨,因为即便他不愿意,那于统领也会逼着他来。

她除却再闹出点儿乱子之外,是真没了其他的法子。

梁五原本不同意四奶奶的办法。

为什么还要造一份假圣旨?直接把圣旨偷了就算了,何必还要弄一份假的?

而徐若瑾则掰着手指头开始跟他算计起来。

如果是把圣旨偷了,那么田公公和于统领等人会立即头皮发炸,开始搜寻圣旨的下落,更会马上派人加急回京。

可如若是弄了一份假圣旨,于统领也好,刘三金也罢,包括田公公,他们都不知道圣旨上的内容,所以即便怀疑圣旨内容的真实,也不会马上做出反应。

就算真的反应过来,去追查圣旨的真假,总不能颁旨之后再从梁家人的手里把圣旨要回去吧?

徐若瑾自当会纠缠不给,于统领难道派人回京去质问皇上到底如何处置的梁家?

他没有那个胆子,只能去找他的主子澶州王,而等澶州王再去宫里与皇上对峙,皇上再次下旨,起码也十天过去了。

来来回回二十多天的功夫,四爷那里想必也有了定数了……

梁五听着四奶奶算计的时间,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脑子着实不必四爷差。

也可能正是因为四奶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才能逢凶化吉多次,四爷才会无比的信任和爱她?

梁五不懂什么是感情,他从识人记事开始就只学一件事:杀人。

他欠四爷一条命,所以听从四爷的吩咐。

但从跟随在四奶奶身边开始,他感觉生活虽不简单,却不再烦躁和乏味。

这个女人,总是能让人眼前一新……

眼见梁五不说话,徐若瑾以为他仍不认可,“梁五,我也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你是见多识广的,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妨提出来?”

“没有。”

梁五的语气笃定,“二更半出门,三更给您回复。”

徐若瑾怔住,缓回神时,梁五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都象鬼似的?”她的脑子里想起第一次见梁霄时的情景。

甩了甩绵长的发丝,她平了平心神,继续开始造假。

这种事真是个技术活儿,若不是之前上学造过假病条,仿过老师的笔迹,还真做不出这等事来……

一直忙碌到很晚,徐若瑾才仿照之前梁家收过的圣旨仿制出一个来。

而上面的字迹,乃是依照前有的字迹一个一个临摹描绘,更是斟词酌句,争取用的字都是有图例的,自己编造的则小心谨慎,演练多遍才仿照着写上。

一连制作了二十几个版本,徐若瑾仍不放心的去请见过圣旨的方妈妈查看,甚至连梁夫人都被请出来一一过目。

看着面前的假圣旨,一直面色不惊的梁夫人嘴唇都哆嗦起来。

仿造圣旨是死罪啊,难道这个丫头不知道吗?

看到婆婆畏惧的眼神,徐若瑾满脸苦涩,“母亲,我这也是没了办法,四爷现在需要拖延时间,我就只能铤而走险,好在皇上有可能是偏袒咱们的,所以我才敢冒这个险。”

“您放心,若是真的出了事,我会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了梁家,连累了您。”

徐若瑾说出这话,让梁夫人看她半晌,指着圣旨上的几个字道:“这字不对。”

徐若瑾愣后忙问,“那应该是如何写?”

“拟旨之人多数乃翰林院编修,而这些人的字虽文雅,但在拟旨时会格外小心,横平竖直,如雕刻一般,这一个‘文’字过于阴柔,不应该有白……”

“那您看这个呢?”

“再短一点。”

“这样行了嘛?”

“再长一点。”

婆媳二人一个挑剔,一个修整,一直忙到了二更天,连梁五都有些等不及时,才确定了最后一个版本,由梁五去偷梁换柱。

徐若瑾揉揉自己已经酸疼僵硬的手,闭上眼睛便不愿睁开,因为她还需要等待梁五回复的消息。

一旦这件事情做成,后续会发生的事情会接连而上,她必须提前想好对策,想好说辞。

因为,这回玩的太大了,是要命的事情了!

梁五有了上一次的耻辱经历,这一次做的格外漂亮,圣旨换过之后,他还拿出来比对一番才将假圣旨妥妥贴贴的留下,拿了真圣旨离开。

田公公在睡着,小太监则睡的更熟……

夜晚如同寻常一样和谐安静,只是看了真圣旨内容的徐若瑾全无睡意!

因为,这一道旨意若颁下,不单是她,连带着婆婆都赐了白绫!

……召回梁家免死令,梁大将军自缢,梁辉,梁鸿,梁霄三兄弟死牢,梁子瑜贬为奴……

怪不得皇上授意田公公拖延时间;

怪不得于统领会千方百计的让这道旨意早早颁下。

徐若瑾举着圣旨的手已经颤抖,尽管这上面的小字写的格外隽秀,可那刺眼的内容让她恨不能将这一道旨意揉碎了,扯烂了,很想歇斯底里的怒喊宫中高高在上那位一顿精粹国骂!

梁夫人虽也留过话,待旨意一到,她也要看一下,徐若瑾却自动忽略了这一令,因为婆婆已经受不得这个刺激了。

若是她得知这个消息缓不回来,明日如若露了馅儿就麻烦了!

亲自的让梁五点了一把火,徐若瑾举着锐利的剪刀将圣旨剪成碎片,全部烧毁!

这时,她没有什么惧怕死罪的恐惧,没有什么皇上臣子的忠诚,都已经赐梁家人死的死,奴的奴,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只要她还能活着,梁家人能活着,这就足够了!

仰头望向天边的星月,徐若瑾口中呢喃,“梁霄,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再见面,就看你的了……”

第六百章 发现

而就在于统领与田公公驾马行车直奔梁家而去之时,宫中接到一封急奏,威严的朝堂外传来一阵锣鼓声响,一位传令兵举着信件令牌朝着朝堂奔跑而来,口中呼喝道:

“启禀皇上,边境急信!”

“奏!”

夜微言金座之上,玉言一字,他的余光睹向澶州王,随后只盯着前来送信的传令兵,根本不再看两侧一眼!

他只期望这一封信是梁霄传来的,否则哪怕梁家满门抄斩,他这个皇帝的宝座也要丢了!

这一次战败,澶州王势力大起,逼迫的几位支撑他的学士和丞相都有摇摆之意,这也怪不得他人,谁让自己至今还无所出?

只有几位小公主,而男丁一无所得。

夜微言对此颇为无奈,却又只能把苦处咽到肚子里……而这一次他本是信任了梁辉,孰料梁辉却折败在此。

虽然他不喜梁霄,但又不得不答应梁霄的提议。

因为他身为笼中的鹰,还真比不得他那只傲飞翔空的秃鹫,尽管梁霄这话禀奏的自己很想暴怒的杀了他,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夜微言只能信他,也只有信他这一条路可走。

这些年被澶州王逼迫的他得罪了所有麾下的重臣,他……也真是无路可走了。

澶州王蹙紧眉头,指着传令兵道:“放肆!有什么急事要当朝禀奏?先拖下去,五十大板再回话!”

“慢!”

夜微言收敛了心思,直指传令兵道:“说,朕恕你无罪。”

澶州王趾高气扬的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朕想听,难道你不许朕听?”夜微言的反问极其犀利,澶州王纵使有心发火,朝上如此众多之人,他也不得不冷哼的退却一步。

夜微言看向了传令兵,传令兵已浑身颤抖,待觉皇上目光投来,立即跪地叩道:“皇上,战前急信,梁霄不知何时到边境军中,砍了两位副将,率军一万直冲七离国境内……”

“他放肆!”澶州王目光瞪圆,“梁霄擅自统兵离境这是叛逆之罪,杀无赦,满门抄斩!”

“那皇叔您去把他抓回来啊?”

夜微言直直的看着澶州王,更是换了称谓,澶州王心中存恨,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臣只是提议而已,具体裁决,请皇上定夺,但梁家原本就是叛逆之贼,如今梁霄还这般鲁莽,就是谋逆叛逃,请皇上定夺!”

夜微言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看向朝中其他官员的神色。

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澶州王的脸色做态,根本没有人关注他在想什么。

“去中林县的传旨官已经行至何地了?”夜微言突然问了这一句,澶州王不由皱紧了眉。

他没有亲自开口,使了眼色,一旁的刑部侍郎上前,“按照时间推断,已经应当到了中林县了。”

夜微言独自的静默而坐,不发一言,下面的臣子也知这个节骨眼儿不好擅自开口当出头鸟,谁都不先说话。

澶州王则一直都在观察着夜微言,却猜不到这个软弱的小皇帝在想些什么,他若不治罪梁霄,自己则可以找寻几位大臣联袂弹劾,是不是要皇帝自拟罪己诏,也可再议。

而此时此刻,田公公和于统领已经到了梁家,徐若瑾与梁夫人都整装齐备,在准备迎接圣旨的到来。

尽管昨日没睡上半个时辰,但徐若瑾的精气神是很足的。

穿上了自己最奢华的一件银色大氅,高高髻起的鸳鸯结上插上一套纽金丝的翡翠布摇,手上的福禄寿镯子和红宝攀指的戒指闪闪夺目,原本便容颜俊俏,再这一仔细打扮,那股富贵的气势倒让田公公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梁夫人今日的装扮也格外郑重,那股不容置疑的豪门贵气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尽管在儿子的问题上,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但在外人面前,她与与生俱来的端庄是无人能够比拟的

梁家只剩下这两位女眷,可这两个女人站在此地,好比梁家所有人在此。

刘三金不敢设想梁家人如若全在此处是一股什么样的架势,可单看眼前这二位,他便规规矩矩的生出了敬畏之心,不自觉的上前见了礼,“下官刘三金,给梁夫人,梁四奶奶见礼了,让您二位早早在此等候,着实怠慢了。”

有梁夫人在,徐若瑾自当不会率先开口,她看向了婆婆,只听梁夫人嘴唇微动,声音和煦却透着威严,“等的乃是皇上金口玉言,理应提前半个时辰便候着,这是规矩。”

“是,梁夫人您说的对。”刘三金被噎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余光睹向身后的田公公,示意田公公上前。

田公公虽已恢复了两日,但脸上的灰暗之色仍未褪去,上一次他来没有见到梁夫人,可这一次他不想见,反而梁夫人却露面了。

不知该如何寒暄,田公公只默不作声的行一大礼。

梁夫人侧身让开,没有全授,徐若瑾上前一步,代替梁夫人回一福礼,算是了了寒暄的话。

只是,双方四个人,谁都没有去理会于统领的存在,好似他就是这院中的空气,被不约而同的忽视了。

于统领很不高兴,催促道:“天色已经不早,就不要耽搁了,宣旨吧。”

田公公沉叹口气,略带歉意的看向了梁夫人和徐若瑾。

徐若瑾扶着梁夫人一同上前,在蒲团之上行以大礼,听候圣旨。

她感觉到婆婆的手在颤抖,尽管她也心颤到了嗓子眼儿,却在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告诫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要冷静!

因为在旨意之后,还会有接踵而来的纠缠,她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否则便前功尽弃,梁家人的命都要赔上了!

梁夫人的面色略有紧张,但外人并未往歪处想。

此时,梁家府外也聚集了众人,但多数乃是民众,因为这还涉及到梁家会不会继续设粥棚,赠棉衣,哪怕不是关心这些俗事,也有等着听候热闹的人在。

其中便有严弘文……

下人们齐齐跪好,更有紧张胆怯的哽噎的哭了起来。

田公公满心为难,但也无能力为,他跪地磕头取出圣旨之后,在众人面前缓缓的打开。

而寻常信口便道的“奉天承运”还未脱口,他便哑然的呆住了!

这圣旨,这圣旨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是空白无一字的?

徐若瑾见到田公公愣住也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难道这就被发现是假的了?

自己的造假技术不至于那么渣吧?

第六百零一章 调包

看到田公公呆愣在原地,所有人都感觉出不对了!

梁夫人余光睹向身后的徐若瑾,示意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乃是梁家的女主人,可这件事让她出面,她还真耍不出徐若瑾那么浑……

徐若瑾感觉到婆婆在看自己,咽了一口唾沫,看向了田公公,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硬生生的挤出一句道:“公公?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因紧张,她声音沙哑,却反而增添了几股迷茫的畏惧。

田公公看了一眼徐若瑾,又看了看圣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这副犹豫的样子让于统领急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传旨乃是大事,之前你故意拖延时间偏颇梁家也就算了,这个节骨眼儿你还想借机生事?”

“拖延时间?”

田公公这一路上被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折腾的已经七零八碎了,听了于统领这话当即火冒三丈,“连夜赶路没有半分停顿,你凭什么说咱家拖延时间?”

于统领当即脱口而出,“你故意喝了泻药生生的歇了两日,这还不是拖延时间?”

“咱家对天发誓,如若是咱家自己灌自己泻药,下辈子还当太监!”田公公已经发了狠话,这个毒誓一出,让于统领都吓了一跳!

这对男人来说,可谓是最狠毒的誓言了,哪怕是知道发誓是假,但也绝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难不成,田老太监坏了肚子,真不是他自己故意的?

只是这等事,于统领也无心去细细揣测,不想再与田老太监斗嘴,他催促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快些的念,快念!”

“咱家是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传这一道旨意了,于统领您是澶州王身边儿的得力人,不如您来瞧瞧吧!”

田公公说着话,把圣旨往于统领处一伸。

于统领纳闷的上前两步,嘴里嘟嘟囔囔絮叨什么外人也听不出来,可眼见这空白的圣旨当即张大嘴巴,哑然当场,“这……这怎么回事?”

田公公冷声扭头,“咱家怎么知道!”

“这一定是有人故意偷换了圣旨,田公公,这圣旨可一直都是在您手里,您可要负责任!”于统领当即指着田公公问罪,“这可是杀头之罪!”

“嗯?”田公公这一声高了八度音,“于统领,圣旨虽在咱家之手,可咱家是传旨官,这一路上的安全护卫,您是统领,咱家除却带了身边的小太监伺候着,都是您的人啊,咱家死罪?你活罪难逃啊!”

于统领盯着田公公的眼睛,也着实反驳不了。

因为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确是护卫统领,这事儿逃不开干系。

徐若瑾此时有些看蒙了!

如果是发现了假圣旨,也不该是他们二人狗咬狗啊?不是应该追查造假之人吗?

可眼前这一幕,好像不太合乎逻辑啊?

“田公公,这旨意到底宣不宣了?”

徐若瑾这会儿已不是装茫然,而是真茫然了……

田公公这会儿才恍然想起,接旨的两位夫人还跪在地上听候。

他立即凑上前,先是给梁夫人行了礼,随后又为徐若瑾赔罪,“这真是难为住咱家了,咱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梁夫人微瞠眼睛,看着田公公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若瑾看向于统领,因为他正捧着圣旨,田公公转头看了一眼于统领,凑在二人身边道:“圣旨上……空无一字啊,咱家,咱家这没法宣了啊!”

“啊?!”徐若瑾惊叫出声,随后双手连忙捂住嘴!

空无一字?

这怎么可能

昨儿梁五可是换了自己送去的假圣旨啊?真圣旨自己也已经见过了,怎么可能是空无一字的?

难道说是田公公发现了,所以给换了空无一字的?

可也不对啊,看田公公这副样子,显然也是刚刚发现,不是事先预知,否则演戏也演不了这么逼真。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梁夫人也颇为惊讶,因为她也知道徐若瑾换假圣旨的事。

转头看向徐若瑾,见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只寻思是这个丫头又突发奇想,改了主意?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都要有个说辞……

“是皇上责怪梁家了。”梁夫人斟酌一下,又跪在了地上,朝向举着圣旨的于统领道:“梁家历代有功有过,难以评述,老爷平叛征战多年是功;恃才傲物,纵族人嚣张跋扈,是过;长子梁辉统军出征,是功,可被俘战败,是过。”

“皇上终归还是责怪梁家了,为大魏效力乃是应当应分,可梁家没能承皇恩浩荡,让皇上为臣子担忧,仍旧是过大于功。”

“但臣妇乃是妇人,梁家历代的功过不敢擅自评述,但曾被封为诰命,仍当受过,臣妇愿自此抄经食素十年,祈祷七离边境早日恢复平静,百姓安稳度日,求请皇上恕罪……”

梁夫人这一番自责的请罪,让徐若瑾心中一亮!

不管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的状况,这一番请罪等同于把事情确凿下来,别人也难以擅自评述。

“民妇愚钝,不懂国法家规,愿捐赠白银二十万两,助中林县受灾百姓度过严冬。”

徐若瑾话毕,梁夫人则又带着她朝向圣旨谢罪磕头,随后等候于统领将那空白无字的圣旨交给她们。

但于统领却站在那里不动弹了。

他怎么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儿……难不成王爷忙碌这一通,只是为了让梁夫人抄经食素十年,再让徐若瑾拿出点儿银子了事?

应该是满门抄斩才对的啊,可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事儿不对!”

于统领当即下了评判,“圣旨一定是被调换了,绝对有误!”

田公公不等说话,徐若瑾则立即起身不依了,“统领大人,难不成你来之前,就见过这一道旨意了?否则你凭什么说旨意不对?”

“徐若瑾,是你,一定是你偷换了圣旨,绝对是你!”于统领下意识的将目光指向了徐若瑾,那一双审度的目光,似乎要将徐若瑾吞噬一般!

“于统领,你怀疑我已经毫不稀奇了,可你口口声声不信圣旨,你这是在质疑皇上么?”

徐若瑾刚刚畏惧害怕,这会儿却硬气起来,虽然圣旨调了包,可如今被于统领拿在手里的不是她作假的那一份,她有什么心虚的?

既然不心虚,为何还要放过他?

绝对不会!

今儿就要拼到底了!

第六百零二章 荒唐

徐若瑾这一句话着实让于统领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他的确怀疑圣旨是假的,可他又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假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圣旨上到底是什么内容啊!

之前只听澶州王交代,这一次必须斩断梁家的这一条路,所以依他来看,圣旨不是定死罪就是定活埋,怎么也不可能是空无一字。

但他敢说出圣旨是假的吗?

不敢!

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所以他只能认定,是有人将圣旨偷换了。

但他还是这一次随行的统领,圣旨被偷换,他也难逃罪责,可这总比灰溜溜的回京复命要强。

而且,对梁家,他有股莫名的愤恨不平,如若不能看着梁家人倒霉,他心底的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徐若瑾,你不必狡辩,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有空白的圣旨,而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梁夫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反应,显然……”

于统领目光移向了梁夫人,“你们这是早有预谋的!”

“圣旨,一定是被你偷着调换了!”

“于统领还真瞧得起我,我如若有那份偷换圣旨的本事,砍了你的脑袋也是轻松事儿了,那我又何必听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胡搅蛮缠,偏要偷换圣旨,不找寻清净?”

徐若瑾的语速极快,“你指责我也就罢了,居然连母亲都敢诽谤污蔑,你真是胆大包天了!”

于统领不肯服软退缩,“我是在说事实!”

“田公公,”徐若瑾看向老太监,“母亲乃是一品诰命,他这般欺辱,不知该当何罪啊?”

梁夫人此时已经在一旁静候歇息,吵架这事儿完全由徐若瑾一个人来。

一是这种事她不懂不会不擅长外加心虚,所以不发一言,二来,在梁夫人眼中,于统领是个什么身份?他还不够身份与自己对话。

而他刚刚对自己的指责,更是无稽之谈。

完全懒得理睬……

田公公见梁夫人在一旁不做声,心知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得出个结果了。

既然皇上都给了空白的圣旨了,他偏袒梁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于统领刚刚的话的确是过分了,梁夫人乃一品诰命,出身侯府,师从大学士,辅佐梁大将军多年,她的智慧,对圣上空白一旨的理解,不是你这等身份的人能懂的。”

“田公公你……”

于统领没想到田老太监会这般偏袒梁家,气的嘴唇发抖,指着他不知能说什么,“你行,你厉害!”

田公公才不在意他的愤恼,“于统领,咱家就事论事而已,你如若记仇心上,咱家也着实无奈,不过,您还是先为梁夫人赔个罪吧?”

“哼!”

于统领不肯认这个怂,徐若瑾在一旁道:“不肯为母亲赔罪,却还端着圣旨不肯交给我们,于统领,我真纳闷你到底是个几品官?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

“你什么你?”徐若瑾不容他开口,“今儿你若不为母亲道歉,我还真就不依了!”

“你不是不肯信圣旨是真的?”徐若瑾插腰怒指,“我这就收拾行囊跟随你回京都见皇上,请皇上主持公道!”

“顺哥儿,备马车,春草,收拾物件咱们准备进京都!”

徐若瑾如此斩钉截铁,反倒是让于统领犹豫了下,“你不许擅自离开中林县!”

“我凭什么不能?我为什么不能”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这是皇上的旨意么?”

“梁家是罪臣之家……”

“这是谁说的?”

“世人皆知。”

“我怎么不知?是皇上金口玉言?如若不是,我倒要问问这是谁说出的话,不单污蔑母亲,还要置梁家于众矢之的!”

徐若瑾插腰怒喊,“于统领,我倒是要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因四爷曾伤过你,而你上一次更是带着刺字离开中林县,让你嫉恨的想因公谋私,陷害梁家了!”

“可那又不是我们四爷做的,你凭什么跟梁家没玩没了?小肚鸡肠,可耻可憎,居心叵测,胡乱咬人……”

京都传旨一队共有三十多人,盔甲佩刀,将梁家正院围的密不透风,格外凶悍。

只是他们的统领在院内被梁四奶奶劈头盖脸的指责怒骂,却还不上一句一字,这着实成了一道很奇异的风景。

围观在梁家外面的百姓虽然看不见,但徐若瑾的尖锐骂声徐徐传来,尽管听不清楚,但几个字足矣,大家可以猜测连句,反而臆想出来的效果更引人兴奋不已。

严弘文此时在外面的角落中竖耳细听,陪着他的,自当是此地的县太爷袁志中。

袁志中不肯在这个时候露面,可又想知道梁家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与他不谋而合的,自当是严弘文。

严弘文也知晓梁家大概会被治个什么罪,所以他要把徐若瑾的命买到手中。

对这个妹妹,他的心思是很复杂的。

若她真是死罪,他不舍;

她为奴,他不忍;

所以他要提前做好准备,将她的命掌控在手,哪怕……哪怕他置办一个与世隔绝的笼子养她到老,他也不期望前两件事的发生。

这种感情莫名其妙,但他是发自内心的想要这般做。

只是为何田公公和于统领进去这么久,反而传出了徐若瑾的怒骂?

如若旨意已下,她撒泼的怒骂不公也不会持续这么久的。

严弘文不是个傻子,他隐约感觉到出了什么差错和问题。

不是徐若瑾自己的手段,那就是梁霄的布置,如若让他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徐若瑾再聪慧,她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袁志中心底犹犹豫豫,忍不住问着严弘文,“驸马爷,您瞧着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

“不对?”严弘文攥了攥拳,“当然不对,这事儿压根儿就不对。”

袁志中没明白严弘文的意思,可看着他的模样又不敢问。

远处忽然有一股人潮涌动,似乎在给某人让路,全都朝向两边让开。

严弘文微有惊愕,看向了袁志中,袁志中也在纳闷,如今在中林县有名望的人都在这里啊,还能是谁来了

姜老太爷么?

不太可能啊!

那一驾马车越来越近,严弘文的眼神眯的更重。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他!”

“为什么又是他?!”严弘文的口中念叨着那个名字,心里满是怨怼的神色,“夜微澜,为什么又是你?!”

第六百零三章 拿下

夜微澜的突然到来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待王老太监入门传话时,不仅是田公公和于统领愣了,徐若瑾惊愕半晌后,口中不满的嘀咕着:“又来一老太监……”

王老太监耳朵极灵,听了这话当即瞠目瞪去。

徐若瑾本就骂着于统领正骂的痛快,被人豁然打断自是不爽,何况,她刚听到“夜微澜”这三个字时,脑中立刻就反应过来空白圣旨的来历,一定是他动的手脚!

除了夜微澜之外,没有旁人会做出这样恶趣味的事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夜微澜就是那只挂满了黄漆的鸟儿,亦或许,自己假冒的那一份圣旨,也在他的手中。

对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梁夫人也没想到夜微澜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王公公与各人见了礼,随后引请夜微澜这位世子爷进门。

“给岳母大人请安了,若瑾妹妹近来可好啊?”夜微澜一派风雅潇洒,“不过你应当是好的,在院子外就已听到你动听的声音了,若不是急着为岳母大人请安,我反倒是想多听一会儿的。”

话语略带讽刺,只是讽的不是徐若瑾,而是那个挨骂的……

徐若瑾微怔挑眉,“世子爷若是乐意听,我倒不介意继续。”

“梁四奶奶稍安勿躁,于统领也是心急了,所以才说出那样一番话,不见得是心中怀有恶意啊。”田公公在这个时候当恶人,说好话,惊的于统领张开嘴巴却说不出什么。

他一个粗莽武将的确比不得这些人嘴皮子利索,骂起人来都不带脏字!

而且夜微澜突然到来,见面便捧梁夫人为“岳母大人”,徐若瑾为“妹妹”,显然,世子爷已经将梁家划为自家人看待,他即便再傻,也明白这是来为梁家撑腰的!

于统领虽然不知道上一次在他脸上刺字的就是夜微澜,但他却知道,涪陵王世子与自家曾有过节,如今夜微澜的出现,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卑职为涪陵王世子请安。”于统领这个礼行的很是不舒坦,可又不得不做。

夜微澜根本没有看他,那股阴恻恻的脸色又板了起来,“本世子让你说话了么?擅自开口,你懂不懂规矩?”

“卑职……”

“连话都听不懂的奴才,皇叔真是太器重你了,何时他的口味变得这么独特了?”

夜微澜本就喜怒无常,那股冰冷的寒意,让于统领不知所措,他还想解释几句,王公公则上前道:

“世子爷说让你闭嘴,你难道耳朵聋了?还不退了一旁去?不是来传旨意的?旨意传完了还不走?”

看到于统领手中端着圣旨,王公公的洁癖又犯了,竖起单指骂着他:

“传旨官乃是田公公,怎么圣旨会在你的手上?你清晨沐浴净身了?你向圣旨磕过头了?简直……这京都的规矩到了此地,难道都喂了狗吗?”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圣旨重新供着?”

王公公看着于统领那一双黝黑的手,只感觉浑身有虫子撕咬一般的难受,“哎呦,真是让咱家忍不了了,掌嘴,还不掌嘴!”

王公公下了令,跟随夜微澜同行的涪陵王府侍卫立即上前将于统领摁住!

京都的侍卫也惊了,手握刀上,随时听令。

夜微澜余光看向田公公,“怎么?难不成连本世子也要一并砍了脑袋?”

田公公立即抄身后侍卫摆手,恭恭敬敬回道:“不敢。”

夜微澜眯着眼睛扫过众人,吩咐道:“愣着干什么?动手吧?皇叔心慈手软,这么丑的废物还用着,我做侄子的怎能看得过去?就替他把人处置了,恶名我来担。”

说过此话,王公公立即朝王府侍卫下令,侍卫拖着于统领便去了角落当中,而王府侍卫因田公公的眼色不敢轻举妄动,更是因为下令乃是涪陵王世子。

这乃是皇族之人,他们是惹不起的啊!

夜微澜听着身后于统领的惨喊,笑眯眯的走到梁夫人的身旁,“岳母大人,咱们进去歇息吧?”

梁夫人这会儿脑子已转不过弯,但夜微澜的出现,让梁家躲过这一劫,哪怕是逃过这几天都是值得庆幸的事。

“……都依世子的。”

梁夫人由方妈妈扶着起身,徐若瑾没有多话,规规矩矩跟在婆婆身后一同进了正堂。

寒暄几句,梁夫人便找机会先离开这里,只留徐若瑾一个人应酬田公公和刚刚到来的夜微澜。

田公公也觉得今日之时颇为荒唐惊奇,惊的他已经缓不回神,在夜微澜面前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于统领已经被打的彻底残了,他如若再说什么惹这位世子爷生了气的,这条老命就彻底的交代了!

他可是刚被那位梁四奶奶灌了泻药的啊……

夜微澜也没有勉强他,由着田公公吃了几杯茶,就发话把他撵走了,更是告诉他,后日再来请安,摆明了是不允田公公立即回京复命。

田公公面子上为难无比,心里却妥妥的喜笑颜开,因为皇上本就交代了袒护梁家,涪陵王世子有这样的吩咐,他则更有借口不走了!

田公公离去,门外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了。

没有人知道皇上到底传了什么样的旨意给梁家,没有颁赏,也没有责罚,只看着传旨官带着人离去,至于那在城门口高盛怒喊“刁民”的统领没有再露面。

而老百姓也没有兴趣打听他的下落。

梁家开了大门,舍粥肉汤赠衣继续,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是人心却没那么快能平复下去。

起码徐若瑾现在看着夜微澜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斟酌半晌才道:

“世子爷突然到访也没有来个消息,着实让民妇惊了又惊,不过你将于统领打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走时可千万别忘带着,否则好像是梁家打了京都来传旨的侍卫统领,这个责任梁家负担不起。”

“没一句感谢,言辞还这么犀利,让本世子好生伤心呢,若没我的突然到来,你有把握能继续为梁霄拖延时间么?”

夜微澜的话,让徐若瑾笑了,“世子爷这话我不懂。”

“你心里懂就行了。”

夜微澜凑近她,“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你不仅酿酒有手艺,造假圣旨的手艺也不差,本世子都险些被唬了过去,没能分辨出来呢……”

第六百零四章 汹涌

“世子爷说话请慎重,假造圣旨这等事听都未听说过,更没那么大的本事,梁家如今已是岌岌可危,若是再扣上这样一个罪名……”

徐若瑾面色凌厉,“你是愁我们死的不够快吧?”

“哈哈哈哈……”夜微澜笑的格外欢快,“我就喜欢你能睁着眼睛把瞎话说的如此认真的模样,梁霄上辈子真有福气,娶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回家,我甚至已经开始妒忌他的好命了。”

徐若瑾白了他一眼,“三姐姐如今可好?”

“她自是好的,过两日便到了,我是带着她回娘家探亲的。”夜微澜收敛笑容,正色回答,徐若瑾怔了下,反问道:

“是四爷逼你来的?”

“逼?这个字用的我很不喜欢!”

夜微澜很不高兴,甚至咬牙切齿,“是我不愿梁家就这么倒了,见不得京都的人痛快,不行么?”

看他这副模样,徐若瑾对自己的猜测更为笃定,反笑道:

“别狡辩了,若不是四爷,依着你的性子是不会趟这浑水的。”看向他身后的王老太监,补话道:“即便是世子爷心底存有一丝良知,身边的人也定会拦着不许的。”

“哼!”王老太监又是尖锐冷哼,却没有还嘴。

之前与徐若瑾斗嘴,每一次他都失败告终,而这一回,也的的确确是梁霄逼的世子爷不得不前来梁家救场……

夜微澜啧啧摇头,满心感慨,“你为何就能猜出是梁霄呢?你凭什么就能猜出是他?这可真是让我奇怪了!”

“因为我信他。”

徐若瑾的回答很简单,“而且,扪心自问,我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纵使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拖延一两日,两三日已经是极限,四爷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一定有后手备着,只是我没想到会是世子爷您露面。”

徐若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发自内心的站起身行了福礼,“终归是世子爷出面才把危机过了,也省了我动脑子,这份恩德还是要感激,就此代替母亲谢过世子爷,我也想念三姐姐。”

“你就不谢我吗?”夜微澜悄悄桌案,“不指望你能说出舒心的话,酒,我还是很惦念你的酒的。”

“要多少有多少。”

“只喝你亲手酿的。”

“答应了!”

徐若瑾慷慨痛快,夜微澜看她的爽利模样,心中不免好奇徐若瑾的生母,也是他的那位皇姑母,能让父王为了她答应远离京都,需要多么大的魅力?

原本夜微澜不解,可看到徐若瑾,他不由开始有了一丝念想。

他要回京都。

起码,回到京都一探皇姑母的面容,满足自己的这一份好奇心也不失一件让他血液沸腾的目标。

而梁霄,答应他的就是回京都。

梁霄啊梁霄,所有人都为你豁出去了,这一次,你可一定要赢才行!

此时此刻的京都皇宫,澶州王也在焦急的等待,更是召集了麾下的几位重臣商议,事情接下来该如何按部就班的走才对。

对梁家的旨意已下,可暂时还没有回音,而前几日边境急报梁霄砍杀副将统兵杀入七离国境内,至今还没有音讯,可皇上也没有反应,这便是不对劲儿了!

他是反叛还是谋逆,皇上总该有句话吧?

可皇上听了急报之后就气的离开朝堂,随后这几日都称病不露面,澶州王前去探望,皇上也的确是卧床不起,几位太医的说辞也格外一致,皇上是真的气病了,不是装病。

所以澶州王也没有立场去硬逼着皇上做出决策,可一日两日过去可以,如今已经是第五天,澶州王等不及了!

“你们倒是说话啊,难不成什么事情都让本王自己想?如今已是第五天了,皇上还称病不上早朝,本王觉得这件事不容再拖,至于是什么办法,你们都来说说!”

澶州王性情粗犷,举着茶壶汩汩灌了几口,“若是都没主意,就莫怪本王不客气了!”

下面坐着的几位官员面面相观之后,不由倒吸几口凉气。

这话怎么说?

要么是簇拥澶州王现在就反,可这是谋逆大事,一旦不成,抄家灭族啊?!

谁敢在这个时候提这个事?

可如若不提,那就只有等,可皇上明摆着称病在拖时间,谁也不乐意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去触碰皇上的底限,那更危险!

但澶州王已经火了,眼前这一关也不好过。

瞧着下面一众人不开口,澶州王不由火气更胜,“废物!全都是废物!本王真就不该把你们找来窝一肚子火,还不如去问问家里的儿媳,那一个不足二十的丫头都比你们几个的脑子聪明,你们还活着干什么?!”

“世子妃是大才贵女啊,她的眼界下官自认不如,不如把世子妃请来商议一番?”其中一人立即提议,“我等也好仔细听取世子妃的意见,王爷啊,这件事的确不好再拖了!”

“废物!都是废物!”澶州王骂完,只得吩咐身边的人去把楚嫣儿找来。

似乎从这个儿媳进了门以后,老王爷也越发的依赖于她,更庆幸自己当初威逼利诱,迎娶这个儿媳进门。

这的确是她的一大助力……

如若不是自己年岁已高,真应该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但这等事,也只能想想罢了。

去请楚嫣儿的人的很快就回来消息,世子妃不在府中。

“她去哪儿了?”澶州王蹙紧眉头,很是不悦。

“世子妃去了左都御史府,请左都御史上弹劾的折子。”

“弹劾谁?”

下人朝天指了指,凑其耳边轻吐二字,“皇上……”

徐若瑾此时已经迎到梁芳茹回娘家,梁夫人倒并未对她太过亲近,只是在第一晚吃席时露过一面,随后便让徐若瑾独自应酬。

梁芳茹微有伤心,但她也知道这一次世子带自己回中林县是为了梁家大事,而且大哥生死未卜,她也没了怨怼的私心……

只是接连过去了几日,京都没有消息,梁霄也没传来消息,田公公被纠缠几日,也没有再不回京都复命的借口。

可他若回了宫,那一份假圣旨的事便会披露出来。

徐若瑾本已心中忐忑,但夜微澜一早沉着冰冷的脸色到“若霄轩”,更是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第六百零五章 急信

“昨夜急信,御史联名弹劾皇上不顾朝政,身体欠佳,未有所出,纵奸臣兵败七离,要求皇上立即作出决断,更要求皇上起草罪己诏,向列祖列宗认错赔罪。”

夜微澜也没有了往日闲散逗闷子的心情,“留给梁霄的时间不多了。”

徐若瑾咬了下嘴唇,“田公公昨儿来消息,最晚明日启程回京都,不然没法子向宫里交代了。”

“若是梁霄至此不归,你打算怎么办呢?”

夜微澜问出这么一句,徐若瑾立即瞪眼朝着一旁“呸呸呸”,“世子爷莫怪我无礼,这等时候就不能说点儿顺人心的好话?四爷吉人天相,这条命是不可能丢在七离国的!”

白眼翻上了天,夜微澜却格外认真,“他可不见得是把命丢在那里,而是他……”

徐若瑾立即打断他,斩钉截铁的道:“四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是绝对会回来的!”

“都这等时候了,你还这么的信他?”

“对,就是这么信他!”

夜微澜对此着实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二人迟疑一段,他不由道:“我其实还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徐若瑾眼前硕亮,这个时候,只要还能有一线希望,他就绝对不会放过。

夜微澜啧啧几下嘴唇,眼见屋中的丫鬟,示意徐若瑾都打发走,连春草都不例外。

徐若瑾虽有疑惑,但仍按照夜微澜的意思,让她们都先出去。

皇族的人就是是非多,特别是夜微澜这等喜怒无常的变态,心中是谁都不信的。

“现在你可以说了?”徐若瑾看向夜微澜,格外认真。

夜微澜余光睹见王公公的不悦,可他仍旧说道:“你的身世。”

徐若瑾一怔,她没想到夜微澜会说出这几个字。

可严家?

严景松虽官职不小,那位严夫人的娘家雄厚,严弘文成了当朝驸马,可他们家的分量在京都,还没达到呼风唤雨的地步,能有什么作用?

神色不悦,徐若瑾摇了摇头,对此予以否定,“这主意够馊的。”

“你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何人么?”夜微澜并不知道徐若瑾想到了严家,因为他只知道徐若瑾的生母身份,却并不知道她的生父是何人。

徐若瑾只觉得嗓子哽噎的发疼,翕了下嘴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她身份的公开或许能保住你的命,也或许是一把刀横在你的脖颈之上,”夜微澜目不转睛的看着徐若瑾,“但即便你不愿,此事恐怕也由不得你了。”

徐若瑾“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你想干什么?”

“明哲保身。”夜微澜用手抖了抖袖口的狐皮,“这也是我的最后一张牌。”

“我的生母……是何人?”

徐若瑾压抑着心底的颤动,问着他。

夜微澜却并没有说,站起身,他望向了院中那一棵只留两片枯叶的树,“再过两日,如若梁霄还没有消息,你就会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人……只是不知道那个混账的男人到底是谁,若他还活着,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徐若瑾心中一紧,纳闷问道:“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要恨?”

“无比仇恨!”夜微澜看了徐若瑾片刻,转身阔步离去。

徐若瑾只感觉心跳急速加快,快到她已有些憋闷。

自己的生母到底是何人?她的身份能够让夜微澜明哲保身,这定不会是一普通人家的小姐。

这……她的脑中蹦出了一个人影,随后不停的摇着头,轻声念道:“不会,绝不可能是她,荒唐狗血的情节不该这般上演……无论他们是谁,我就是我,我就是徐若瑾!”

夜微言此时正在宫中静静的坐着。

皇后在他的身边陪伴,一边为皇上斟茶,一边抱怨着朝中大臣们的忘恩负义。

“……皇上例来都对他们格外宽容,可这个时候居然反过来斥您不孝,用人不淑,还逼着您……都是那澶州王诱惑了他们,皇上也不必听他们的,您是皇上,九五之尊,由着他们在蹦蹦跳跳的耍戏,明日还是莫要上朝,龙体要紧。”

夜微言摆了摆手指头,“朕的确有罪。”

“皇上!”皇后惊的连忙起身跪地,“是臣妾妄言了,求皇上开恩。”

“你起来吧,朕不是怪你,是朕的确有罪。”夜微言站起身背手踱步,“抛开朕用人不淑,抛开朕这一局赌输了,单是一条无子,就足以废掉朕了!”

“皇上?!”皇后已经惊的不知该说什么,更是眼圈湿润起来,“都是臣妾有罪,是臣妾没能对得起列祖列宗,没能为皇上生子育女,是臣妾妒忌贤能,没有为皇上选贤纳妃,都是臣妾有罪。”

“如若他们要怪,就废掉臣妾……都是臣妾无能!”皇后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只求皇上能保重龙体,万福康安,早日有妹妹们为皇上开花结果,皇上能福寿绵长,长命百岁!”

“这等话就不必再说了,朕也听腻了。”夜微言摆了摆手,“你先回吧,容朕静一静。”

“臣妾在一旁服侍,不出声音……”

“回吧。”夜微言再次摆手,皇后不得已的起身告退,一步三回头,可夜微言却陷入沉思,没有再看她一眼。

皇后离去,夜微言身边伺候的公公跪地道:“皇上,编修已经在书房等候,您是真要起拟罪己诏?”

“让他等着。”夜微言语气冷漠,“梁霄如若今晚还没有佳讯传来……朕就诛他九族,为朕陪葬!”

这一个夜晚,徐若瑾过的很艰难,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屋顶攀爬着的小虫,脑子里空空荡荡不知想着什么。

“四奶奶还没睡?

徐若瑾听到问话的声音,看到是方妈妈,“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夫人已经睡了,老奴今儿看四奶奶似是有心事,老奴也有心事,想来与四奶奶说说。”

方妈妈这般说辞,徐若瑾则坐起了身,“您有心事”方妈妈向来是最和蔼可亲的,似乎在徐若瑾的印象当中,她只有倾听,从无倾诉。

“有。”方妈妈握着她的手,“四奶奶,您想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何人么?”

方妈妈的话让徐若瑾彻底震惊!

这已经是今日第二个提到她生母的人……难道……难道说方妈妈也早就知道了

第六百零六章 追忆

看到徐若瑾的惊愕表情,方妈妈又是一声哀叹。

屋中除了她们二人盘膝对坐在床上之外,只有油灯中那簇细弱的火苗,陪伴着徐若瑾得知自己生母的来历和讯息。

“……老奴原本是不打算说的,梁家时至今日凶多吉少,而四奶奶您或许会遭受连累,又何必还让您内心雪上加霜,得知这么一个惨痛的讯息?”

方妈妈一声沉叹,“可思忖许久,这几日又见到您和世子爷二人联手为四爷拖延时间,似乎已经挖空了脑子……您为梁家尽心尽力,若是老奴还瞒着这样的事着实心中不忍,若是有一日真的闭了眼,您却连自己的生母都不知是何人,这着实是老奴的罪过。”

“所以,老奴要告诉给您,您的生母就是……朝霞公主,也是大魏的长公主。”

方妈妈说完这话,徐若瑾的脸上并没有闪现惊愕的神情。

她只是微张开嘴微有惊讶,随后便静默不说话。

方妈妈担忧的看着她,任凭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

床边角灯中的火苗越发虚弱,弱到一个呼吸都能熄灭,方妈妈起身拨了拨,才亮了几分。

灯烛的光芒映照在徐若瑾脸上的那一行湿润上,方妈妈才看到她哭了。

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徐若瑾扑在方妈妈的怀中痛哭不已!

她曾想过自己的身世会与那位传闻中的朝霞公主有关,她更自嘲过自己异想天开,做什么白日梦。

可当她知道这是事实,那股心底的怨怼油然而生,化成止不住的泪水,让她不能自已。

窗棂缝隙中透进几抹清晨的蓝,颜色虽灿,徐若瑾的心却格外的冷静。

痛哭过后,她想明白了很多事。

似乎过往的很多迷惑不解,在得知生母身份之后都能够想了明白。

包括夜微澜,两日后他得不到梁霄的讯息就要公布自己生母的身份,就是要利用这所谓的皇族“丑闻”。

而公布了自己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定然在大魏掀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波澜,而那时,所有人的态度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改变。

这就是夜微澜的杀手锏。

把一滩本已杂乱的水搅和的更浑,谁能存活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这的确是个馊主意,但徐若瑾也不得不承认,站在夜微澜的角度,这不失为最后一张牌。

可对她自己来说,她是不希望这个场景出现的。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与这位生母相认,或许因她不是真正的徐若瑾,但具体是什么缘由,她不想深究,因为她的心告诉自己,这件事不应该被公诸于众。

她要阻止夜微澜才行……

但该用什么法子?她需要仔细想想。

尽管心里已经憔悴无力,她却感觉到方妈妈的怀抱无比温暖,而远处的那个男人,定是搏命一赌。

不如,这份期盼就交给他,岂不是更好?

天色大亮,夜微言这一宿的等待可谓是心力交瘁,不过三十之龄,一夜过去鬓角添了几缕刺目的白丝,让一旁的小太监吓的当即跪了地上瑟瑟发抖。

“什么时辰了?”夜微言的嗓音沙哑,好似变了一个人。

小太监的牙齿咯咯作响,“皇皇上,卯正,该上朝了。”

“你怕什么?”夜微言站起身伸出手,“皇叔不是给过你好处,让你盯着朕的衣食住行么?为朕更衣。”

“皇上,奴才……”

“闭嘴!”

夜微言沙哑的声音虽不响亮,但那股帝王的怒意夹杂其中,透出几抹森寒的冰冷,让小太监汗毛倒竖,不敢多一句废话。

不敢耽搁,小太监喊来宫女一同伺候皇上更衣上朝。

而这一次上朝,是夜微言自觉脚步最沉重的一次。

因为他已预料到自己会被朝堂上的人口诛笔伐,更会有人痛斥自己用人无能,未给夜家留下后代。

种种的罪名烙印在此,无非是在逼着自己退位,给澶州王篡权铺就一条金光大道,让他谋逆皇位看起来更名正言顺一些。

可自己真的用人无能吗?他不敢苟同,更不会痛骂梁霄是个无用之才,顶多是拽着梁家为自己陪葬;

可他真的没给夜家留下后代吗?后宫佳丽不计其数,不是没有人怀上过龙子,只可惜怀上龙子的不是流产就是死去,生下几个都是小公主,而且还身体娇弱,久病不起。

真当他夜微言是傻子么?

夜微言的心中冰冷无比,散发的气息更是让人不敢靠近。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等候皇上的出现。

澶州王是最亟不可待的一位,大步流星的在下来回的走着,让忠勇侯楚震翔心里发慌,却还不能当面斥责,只盼着皇上快些出现,把事情有个了断才好。

严景松也在后位站着,只是他默声无语,更不与身边同僚搭上只言片语。

如今他是不知该偏颇谁,更不会发表意见。

因为他在这些人当中官职不高,二来,自己那位只远观过的女儿若瑾,很有可能就与梁家一同被连累获罪。

虽然严弘文已经去了中林县,可严景松的心里却总是在忐忑不宁。

其实他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个女儿不存在,因为她的消失或许能抹煞他过往犯下的大错。

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宫里的那位还活着,所以他不敢轻易对若瑾下杀手。

但如果她是因梁家……那就怪不得自己了吧?

严景松在盘算着心思,而此时小太监从后出来,朝众号令:“皇上驾到!”

一声尖锐的呼喝,所有人都各归各位,夜微言走出来时,余光睹向下方扫视一圈,才坐在龙位之上。

他没有说话。

下方众人虽憋了满肚子的言辞,也没有人率先开口。

双方僵持,让本就肃穆的朝堂又添几分阴郁的冰冷,夜微言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澶州王终究轻咳一声,迈步上前,“皇侄,臣有话要说……”

徐若瑾此时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平静。

不平静也不行,因为天色已经大亮,夜微澜在这一刻已经登门。

他的到来,他的目光,他眼眸中吐露的讯息都在告诉徐若瑾,他准备将她的身世公布于众。

徐若瑾不等他开口,便是斩钉截铁的否定,“撒这等弥天大谎,世子爷不觉得荒谬么?我徐若瑾就是徐若瑾,我姓这个徐字,我是中林县主簿的女儿,与什么皇亲贵戚沾不上丁点儿关系。”

“您想的那个主意的确是有点儿馊!”

“我,就是我!”

第六百零七章 心思

夜微澜没想到徐若瑾见面就撂下这样的说辞,微有惊讶后,他倒是笑了起来,“弟妹这般聪明?已经想到我想用什么法子了?”

“只是你若那么容易就猜到……是不是有些聪明的过分了?”

夜微澜收敛了神色,对着徐若瑾上下打量,徐若瑾错开身,躲开他犀利的眼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子能想得出来,难道还怕旁人猜得出来么?”

“您想活命,想搏一回我并不反对,可是不要拿我一个小妇人的身世开玩笑,因为这个玩笑太大了,我担当不起!”

徐若瑾的态度,让夜微澜沉默了下,转过身看看高悬的阳光,他被强光刺的眯起双眼,“若瑾,长痛不如短痛,做事也分主动和被动,现在将水搅和浑了,或许是一团烈火将一切烧为灰烬,也有可能不了了之。”

“但若是在梁家复起之时再爆出来……”夜微澜突然转头看她,“你想过后果么?亦或许梁霄拿命搏回来的一切,就被这一个消息而打碎。”

“那时,你是选择毒酒,还是选条白绫呢?”

徐若瑾心中一紧,只觉得脑子眩晕片刻,脚步发慌,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夜微澜看到她的这副样子,趁胜追击的继续道:“我承认这件事的确对我利益更大,皇族已是一团乱,我有意在乱中求胜,可前提是我已与梁家绑在一起,梁霄如果不同意我的做法,他根本不会让我来中林县。”

“他早就知道我有这最后一张底牌可以出,若瑾,你还怕什么呢?”

“不!”

徐若瑾下意识的道出这个字,亦可以说是喊出这个字!

她也不知道为何心底根种了这样的念头,可她发自内心的告诉自己,这件事绝对不行!

尽管,夜微澜刚刚的话语让她有了片刻的犹豫……

夜微澜被徐若瑾的一声尖叫吓了一个激灵!

他冷哼着板起脸色,一旁的王公公立即上前,声音比徐若瑾还要尖细着高半调,“大胆!这乃是涪陵王世子在与你问话,容得你大声喧哗喊叫?成何体统?!”

徐若瑾此时都在琢磨夜微澜的鬼心眼儿,根本没估计到他的身旁还有王公公在,这老太监一声厉喝,让徐若瑾惊愕之余当即斥道:“你闭嘴,一边儿呆着去!”

“你……”王公公眼睛瞪的险些凸出来,“你这是怎么与咱家说话?放肆!”

“我说什么都是放肆,那我何不说个痛快?你整日里只会站了你主子身边儿放肆来,放肆去的,你知不知道你很招人讨厌?有本事,你倒是出个主意?否则就闭嘴,不许说话!”

徐若瑾插腰一通吼,倒是让王公公还不上嘴,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不等他想出言辞继续斗嘴,徐若瑾已经转过身看向夜微澜,“你想的那件事绝对不行,而四爷之所以让您来中林县,也不是想让您把这一潭水搅浑,世子爷深谋远虑,更是有着超强的蛊惑力,我险些就被您误导了!”

夜微澜微微挑眉,精致的眼眸似与徐若瑾一模一样,“哦?这话怎么说?”

“您自己也说,自己是被四爷逼着才来中林县的,可其实您之所以答应前来,也是因您不喜欢被动,不喜欢听之任之,很想把命运攥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单纯的依靠四爷。”

徐若瑾躲开他的眼眸,太像,让她慌神不能专注,“我说的对吗?”

“你继续。”夜微澜感觉到她的不自在,跟随着挪步过去,逼着她看向自己。

徐若瑾咬了咬牙,继续道:“您不信四爷,所以您拿了最后一张底牌做杀手锏,如果到中林县时,能拖延则拖延,拖到最后不得已,您便打算出牌。”

“可四爷之所以让您来这里,不是为了让我听您的令,由着您打出这最后一张牌,而是要我阻止您这么做!”

徐若瑾一边思考一边说,说到这里,她的心仿若迷雾褪去,露出一条阳光大道般豁然开朗,“对,他就是要我阻止您,所以,我绝不答应!”

“若瑾……”

“请自重!”

“若瑾弟妹。”夜微澜居高看着她,“你就这么信任梁霄?”他微有醋意,因为他知晓眼前的小女子与自己沾了血缘关系,可她居然如此偏颇外人,着实让他心里不舒服!

徐若瑾斩钉截铁,“是,我就是这样信他,无条件的信任。”

“你就这么的不信我?”这是他最想问的。

徐若瑾仍旧很是肯定,“不信,非常的……不信!”

夜微澜的怒意蹙眉,笑容顿失,又是那副喜怒无常,“我很生气!”

“世子爷宽宏大量。”徐若瑾装作听不懂。

“哼!”夜微澜冷哼一声,也自觉有些不是滋味儿。

梁芳茹从门外进来,正看到二人在此对话僵持,一脸笑容的道:“这是说什么呢?四弟妹性子不柔,但心底事好的,世子爷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梁芳茹的温婉恳请,让徐若瑾当即翻了白眼。

毫无根据的被化作性子不柔的行列,她还真没法怨怼三姐姐,她自当是好心,只是这份好心……着实不对啊!

夜微澜的冷脸顿消,走前两步牵起梁芳茹的手,“不会的,怎么会与她一个小丫头计较?你怎么过来了?”

“母亲说,中午置办了酒席,请世子赏光。”梁芳茹已陷入甜蜜的陷阱,说话的声音甜腻无比。

“好,一定去。”夜微澜说着话,转头看向了徐若瑾,“京都如若下令,那层遮羞布会马上揭开,如若无令,我不会自找麻烦。我已经是给了他时间,也给了你时间,但终归……我希望一切都好。”

“我不会道谢的。”徐若瑾声音俱冷,只觉得无能为力。

夜微澜看她一眼,转身出门……更是拽走了梁芳茹,不让她多问一句。

夜微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徐若瑾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梁霄啊梁霄,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吗?力不从心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啊……”

七离国内,一片欢呼雀跃!

梁霄抚着胸口的伤,绷紧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马上换药!”沐阮站在一旁拖着药箱就要扒开他的衣裳。

梁霄拦住他的手,“先传信,马上!立刻!快!”

沐阮跳脚蹦高,“流血不止了啊!”

“别废话,传信!”

……

一只鹰隼飞奔上空,听到那一声犀利的鸣啼,梁霄随之昏了过去!

第六百零八章 阳错

徐若瑾接到这一封信时,是在后日的半夜时分。

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眺望床板上辛勤攀爬着的一只小虫,她的脑中空洞无比,没有分毫的念头。

掐算着手指,田公公离开中林县也有几日,离他回京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掐算着手指,大爷战败被俘至今已经过去多日,活命的几率已经极小,而传出梁霄统兵出征也已有了七八日,恐怕京都也容不得继续拖延下去,马上就要给梁家下定论了。

而昨日,夜微澜又特意的来了一次,他告诉徐若瑾,皇上被群臣逼得下发了罪己诏,更是自省二天,二天后,如若梁霄还没有消息,他亦或许要退位让贤。

而那时,梁家满门抄斩不提,接连跟随掉脑袋的人也少不了,起码夜微澜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不想,他会在皇上主动退位的前一刻揭开皇族丑闻,让澶州王也舒坦不得。

这一次,徐若瑾没有拒绝,因为她自觉已经没有了拒绝的资格和理由。

但自省两天,昨日已过一天,明日阳光普照之时,或许就是黑暗命运的来临。

这辈子,就要这么快的度过去了吗?

若是真被赐死,她下辈子又会变成什么人?什么角色?经历哪些事呢?

不!

她不要马上就经历下辈子!

这辈子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

她没有对梁霄说一句“我爱你”,她还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她还没有将自己酿酒的手艺响誉各地。

而且!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为“徐若瑾”这三个字恢复名分!

对,这是她心底隐藏最深的那一执念。

虽然她不屑于做什么公主的私生女,可却不代表那位高高在上的华贵公主可以不认自己。

这个矛盾和心结必须要解……

她不能就这样让命消逝掉!

猛然睁眼,徐若瑾“扑腾”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外簇簇的脚步声传来,她即刻喊了春草去开门。

冲进来的人是顺哥儿,不等春草打开门,他便已朝天喊嚷起来,“四奶奶,喜事,大喜事,四爷第一战大捷,胜了,大胜!”

徐若瑾眼前大亮,光着脚就跑去了门口,抢在春草面前就开了门,反复确认道:“是真的?真的吗?”

顺哥儿没想到四奶奶会突然冲出来,愕然之后甩了甩手中的信,“当然是真的,奴才哪敢在这个时候说假话?若传错半个字,天打雷劈!”

“就会胡说!”春草喜气之余,忍不住埋怨他一句。

顺哥儿一脸嬉笑的回应着,徐若瑾则接过信看了一遍,当即吩咐道:“马上将消息传给世子,另外快去告诉母亲,马上,快!”

顺哥儿撒腿就跑去传信儿,徐若瑾也不顾天气寒冷,仍旧光着脚丫在地上站着。

她望向天空中那轮莹莹散光的明月,颤抖着道:“梁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胜,梁霄……我等着你!”

夜微澜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不顾三更半夜,带着人便极速赶到梁府。

而此时,徐若瑾已经穿好衣裳,在“福雅苑”陪着梁夫人。

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也早已没有睡意,看着那一封喜报的信汩汩落泪,尽管没有多大的声音,可她却哭的无比惨痛。

报上虽喜,但却没有梁辉这个名字。

显然,梁辉的生死下落被自动忽略,为何自动忽略?显然,他早已自结性命,挽回属于梁家最后一点点荣耀。

徐若瑾在一旁也忍不住悄声落泪,抹了抹眼眶。

将心比心,如若换做她是婆婆的话,恐怕坚持不住这等稳重,早已哭的歇斯底里,呼天抢地。

“世子爷到!”

门口一声令喝,徐若瑾与梁夫人不约而同的用帕子抹净了脸,规规矩矩的等着他进门。

“信呢给我看一下!”夜微澜急迫之余,更带有一丝惊慌。

徐若瑾来不及多问,立刻把信递了过去,“应当是无错的……”

夜微澜接过信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三四遍,可他拧紧的眉头仍未舒展开来,径自的念叨着,“不对啊,这事儿蹊跷。”

“不对?”

徐若瑾立即看向他,连带着梁夫人也忍不住追问:“哪里不对?”

“这信是刚刚收到的?”夜微澜直接反问,徐若瑾连忙点头,“就在两刻钟之前,顺哥儿递给我消息,便马上去找了世子您。”

夜微澜摆弄着手指,“可我刚刚也接到了消息,京都没有任何的传闻,鹰隼从七离国传信至此,需要一个半时日,去京都,大致需要两日,而京都到此地的传讯在一日左右。”

“难道是信件先传给你?然后才传去京都?”夜微澜自说自话,“但事情不该如此,好歹是一战大捷,理应京都先得了消息,我等是要错后的。”

“这事儿不对……”

夜微澜如此说,徐若瑾也是一怔。

这并非是夜微澜胡说八道,按道理说事情应该如此。

“世子爷确定京都没有任何消息?”徐若瑾忍不住又问。

夜微澜没有分毫犹豫,“就在你的人传讯之前,我刚刚收到京都的信。”

“那的确是不太对劲儿啊。”徐若瑾也有些纳闷摸不着头脑,就算梁霄怕自己担心,可也应该是双方都有传讯的,“会不会是因为京都路途遥远,所以晚了一些?”

夜微澜看向顺哥儿,“一类隼?”

顺哥儿点头,“正是如此。”

“什么意思?”徐若瑾不懂,顺哥儿连忙解释,“隼有很多种类,每一只的速度各不相同,为您传信的,是最快的那一批。”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梁夫人在一旁半晌没有说话,突然开口道:“这信不是梁霄的笔迹。”

“信!”徐若瑾灵光一闪,当即从夜微澜手中把信件抢过,仔细看了笔迹她惊的不能再惊,嘴巴里险些塞个大蛤蟆,“这,这这这是沐阮的笔迹!”

“沐阮?”夜微澜对沐阮没什么印象。

徐若瑾倒吸一口冷气,“信件是沐阮所写,那他一定是先传信给我,似乎他的世界里只应该传信给我,想不到第一时间应该传消息去京都!”

徐若瑾只觉得昏天黑地,踉跄着坐了椅子上,“天啊,居然是他所写,那……那梁霄呢?梁霄一定受伤了!”

第六百零九章 冲突

徐若瑾在第一时间想的是梁霄是否受伤,夜微澜的第一反应则是跳脚怒骂,“这个什么沐阮,待我见到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世子您这是?”徐若瑾听到他要对沐阮不利,当即撂下了脸色。

可徐若瑾的脸色仍旧不如夜微澜难看,“你懂什么?刚刚得到京都还没有梁霄的消息,我已经传令京都的人动手了!”

不再过多向徐若瑾解释,夜微澜立即吩咐王公公,“马上将信件追回,若是晚了,大事不妙!”

“是!”王公公没了以往的拖沓,几个闪身就没了踪影。

徐若瑾瞠目结舌的看着夜微澜,举起的手指着他,“你,你你是说?”

“你说呢?”夜微澜的反问不容置疑。

徐若瑾刷白的小脸格外难看,踉跄了两步,她不由苦笑,“亦或许是老天爷瞧不得我痛快的活着吧,这都是命。”

夜微澜欲言又止,只是一甩袖子长叹不已。

梁夫人被她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弄的颇为糊涂,原本是大喜讯,怎么让二人说了半晌,反而愁眉苦脸的?

“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喜讯?”梁夫人顾不得追忆大儿子的生死,她更估计梁家的未来。

“岳母大人稍安勿躁。”夜微澜抬手止住要继续追问的梁芳茹,侧目看了一眼徐若瑾,“一切,就听天由命吧,弟妹向来是个福气之人,就看她这一次……能不能逢凶化吉了。”

梁夫人很是不喜,“这怎么还与她有关?”

方妈妈自当明白夜微澜之意,生怕夫人不依不饶,马上道:“老奴稍后再与您细细的说。”

梁夫人没想到方妈妈也知道,惊愕之余有几分不悦,但也不得不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徐若瑾和夜微澜都没有再说话,而是在正堂默默等待……

梁五并没有离开,他得知此讯之后便在暗处把守,一旦京都下达对四奶奶不利的讯息,他会立即带着她消失在大魏境内。

只是沐阮不仅仅是先给徐若瑾去了信,若不是梁鸿多嘴问了一句,他根本没想到这件事要通禀京都!

梁鸿听了气恼不已,当即调最快的信鹰将消息急速传往京都,而此时此刻,梁霄还昏迷未醒,若不是知道这个人对梁霄的伤势了如指掌,梁鸿真的很想掐死他!

胜仗为了什么?就为了挽救梁辉留下的耻辱,为了挽回梁家的名誉,为了让梁家东山再起,更是为了救梁家人的命!

可这个沐阮脑子真不知道是不是长了屁股上?居然只给家里去信,没有上奏皇上!

这……这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

可沐阮对此颇有不同的见解,而且振振有词。

什么最重?家人最重!

梁夫人和梁四奶奶此时一定都在等候梁霄的消息,给家里去信有什么不对?

再说,他是偷跑出来的大夫,哪里懂得什么名节大义,他只知道仗胜了,自己小师妹的男人还活着,这就够了!

但如若这件事被夜微言知道的话,他一定很后悔父皇当初为什么没有将沐太医的全家赐死,因为他此时正面对着澶州王那一张故作苦痛哀伤的虚伪面孔,抽搐的不能自已!

不就是想谋朝篡位做皇帝吗?

要把戏演的这般透彻,如此痛不欲生,皇位难坐的样子吗?

反省一日,梁霄的信件还是没有来,夜微言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既然老天爷注定自己是个悲剧的角色,他索性认命便是,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澶州王名正言顺的当上皇帝。

所以他就这般看着澶州王将戏做足,不出一言。

演啊,演吧,朕就是不说让贤退位,憋也憋死你个老东西……

夜微言在心里痛斥怒骂,而此时的宫外也是一片混乱。

因为澶州王早已布置手下的人拦截一切入宫的鹰隼信件,所以哪怕是梁霄胜仗的消息,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入宫。

可有他的人在,自当也有夜微言的人在,忠勇侯楚震翔也派有麾下的人把守,这其中还有一个人在暗中关注,那便是澶州王世子妃楚嫣儿。

楚嫣儿自得知梁霄擅自统兵攻打七离国时,那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王府虽在密切关注,她也能得知第一时间的消息,可楚嫣儿并不满足,她与梁霄一同成长,她信任梁霄的能力,她始终建议王爷不要低估梁霄的本事,澶州王才会如此急迫的逼夜微言退位。

但此事澶州王世子极为不满。

因为自己娶的女人心里是别的男人,这让他一个将来有可能做皇帝的人如何舒心?

可父王格外看重楚嫣儿,世子也不得不忍耐一二。

索性她去帮父王,自己再弄几个女人玩玩,在府内歌舞升平,岂不乐哉?

世子玩的过了分,楚嫣儿亲自处置了几个,夫妻大吵。

而这一次王爷并没有偏颇楚嫣儿,而是告诉她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不得善妒,所以楚嫣儿开始自己派人去盯着梁霄的讯息……

而城外刚得一消息,便立即送来给她。

楚嫣儿握着信件双手颤抖,心里只默念着梁霄表哥,将信件拆开来看。

只是看到这个消息时,她双眸震惊!

原……原来徐若瑾是……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

她早些时日曾打算利用一回宫中的秘闻,却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真的!

天啊,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妖精!

“不,不能让这个消息在此时走漏,现在不是时候……”

楚嫣儿当即做出判断,差遣身边的信任的人将信送给王爷,“这个消息必须压制住,若朝堂有人提起,让王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此事千万不能在梁霄胜战之前揭露出来,要在大事成功之后,至梁家于死地!”

而此时,另外一封信也在送入宫中时被劫。

这一消息是澶州王潜伏在七离边境军中的人在大胜之时就已偷偷传信通知京都,速度要快,一定要在梁霄传讯之前将事情有所定夺!

只是这一封信,却是被回到京都的田公公截获。

田公公得到此信也不顾身子是否扛得住,当即快马加鞭直奔宫内。

而他凭借身份也无人敢擅自阻拦,正到宫门口要下马之时,楚嫣儿派去给澶州王送信的人与他撞见!

“咱家有急事通禀皇上,想必这也是送入朝堂的?那咱家就一并送了!”田公公伸手就要夺信,那人自当立即躲闪不肯给……

“不给?拿下!”

田公公一声号令,皇宫守卫齐齐挥刀直指!

宫内夜微言与澶州王一派剑拔弩张,僵持无解,宫外却先打了个热闹起来……

徐若瑾此时正握着小拳头跪拜在佛像面前默声祈祷:“梁霄,你千万不能有事,如若你能安稳无恙,我就吃素,吃一年,不,吃五年十年,二十年,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六百一十章 都给

梁夫人此时正听方妈妈说起徐若瑾的生母或许与宫里有关。

她并没有直指朝霞公主的名讳,因为这等事不是喜事,而是祸事。

梁夫人只听“宫里”二字便反应过来,也没追问方妈妈到底是何人。

惊呆半晌,她翕了下嘴,“就琢磨徐家的鸡窝里怎么飞出一只金凤凰,合着……还真是一只金凤凰。”

方妈妈被夫人这话逗的一乐,“夫人,您终于肯认四奶奶这位儿媳了?”

“早就认了,只是心不甘,情不愿。”梁夫人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能实现,就算闭上眼也没有遗憾了。”

方妈妈猜着:“您想见老爷?”

“只有您最懂我。”梁夫人想到梁大将军眼圈发红,“只有您才是最懂我的。”

徐若瑾不想死,亦或者说不想死的这么无辜和憋屈。

命是自己的,怎能随意由他人操控?

梁霄已经此战大胜,若是因为自己的身世乃是皇族的丑闻,让自己丧命,让梁家跟随着受连累,这是她绝不能容忍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

都怪夜微澜,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这个时候……可这事儿也没法怪他,更怪不得沐阮。

对了!

沐阮怎么会在七离边境?

就琢磨他怎么一直都没有音讯,合着当初是跟着梁霄一同走了,或者……动身比梁霄还早?

徐若瑾只觉得牙根儿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只看夜微澜派出的人是否能将信追回,而皇上又如何评赏梁霄的此次大胜。

等待是最煎熬的两个字,可她现在只能等。

不!

为什么要等?

梁霄七离国大胜的消息应该散播开来,梁家又是大魏的功臣,理应受到百姓们的热待,理应享受别人的尊敬,而梁家为何要关上大门谢绝访客呢?

徐若瑾脑子一闪,当即去找了忠叔,商议过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舍粥赠衣继续进行,梁家四爷梁霄在七离边境大获全胜的消息也随之传播开来,引起中林县以及周边县城好一通非凡热闹,齐齐称赞梁家善心存好报。

而此时京都的宫门外,田公公率领御林官兵拿下澶州王府前来送信的人。

只是那封信在抢夺的过程中,被送信的人嚼碎吞了!

田公公冷哼一声,“在皇宫门口鬼鬼祟祟的闹事,居心叵测,咱家这就进宫禀明皇上,将你开膛破肚,倒要看看你吞的是什么东西!”

“澶州王不会放过你……”

“啪啪啪!”田公公冲过去几个巴掌抡起,那人的牙被抽掉几颗,连带着血一同吐了出来。

“如此腹诽王爷,该当何罪?”田公公当即下令,“杀了!”

“噗”!

御林官兵从后一刀捅穿他的身体,抽刀而出,那人倒地不起,彻底死去。

田公公摆手吩咐人收拾尸首,他则立即赶进宫去!

只是转身奔走在皇宫内,他的心开始忐忑惊慌。

如此鲁莽的杀死澶州王府的人是田公公故意的!

好在御林官兵还听自己的指挥,没有被澶州王收在麾下,否则梁霄边境大胜的消息传递出去也于事无补了!

不做一下刻意的试探,这个消息他还真不敢随意的上奏!

夜微言此时正与澶州王对视,而澶州王演了半晌的戏也终于累了!

累他倒不怕,关键是自己那位侄子毫无反应,这着实让他很是气恼不已!

但“退位让贤”这四个字他不能说,他说便是谋逆篡位,便是大逆不道,可夜微言不肯自己说,这事儿该如何是好啊?

朝堂之上,所有的人都在装死,装聋,装瞎,完全是耳不能听,眼不能视,嘴不能说的“废人”。

澶州王很生气!

平时私下能将皇上的无能不堪说的头头是道,怎么到朝堂上却一个字都没了?

就拿他一个人当猴耍吗?

“哼!”

澶州王的冷哼底气很足,看向夜微言,莽声道:“皇上,臣虽自称为臣,可毕竟是姓这个夜字,私下您也称老臣一声皇叔,所以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

“皇叔父请讲。”夜微言面露和蔼轻笑,一双手已经握的咯咯作响。

“那什么梁辉就是个废物!当初用梁辉任将,我便不同意,他就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堂堂大魏的主将被一个小小的七离国俘虏让外人听了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而梁霄呢?”

“私自杀了副将,统兵出征,这是外逃啊!皇上却还不将他抄家灭族,不了了之?没这个道理啊!”

澶州王最后一句几近吼出来的,声音格外洪亮。

夜微言仍是那一派微笑,“亦或许他能为大魏争夺回颜面呢?”

“他一个不能习武的废人,怎么可能统兵胜仗?依着我看,他就是七离国的奸细!”

澶州王走近夜微言一步,“他就是奸细,梁家应该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夜微言的笑容收敛些许,声音平静的骇人,“皇叔父这是在怪朕用错人了?”

“皇上认个错又何妨?您一错,死伤几万人,您是老臣的侄儿,就是天下人都死光,老臣也纵容得了,宽容得了,可其他人是不是答应?天下百姓是不是答应?那就不容老臣说的算了!”

澶州王站在朝堂正中间,直视夜微言。

那取而代之的**充斥双眼,不容置疑,摆明如若夜微言再废话一句,他就不要这张脸也要将其拿下!

“传……”

“田公公求见!”

“急报!”

这几声令是田公公自己喊出来的,喊完便疯狂的往里冲,根本不顾往日的规矩,这时候都是要命的事了,谁还管“规矩”二字?

众人闻声望去,田公公也没等再进门,在朝堂外跪地磕头,用了仅存的所有力气朝内大喊,“启禀皇上,梁霄梁大将军于七离国一战大捷,直取七离国主首级,向皇上献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

夜微言一拍龙案,当即站了起来叫好,“干的好!”

“梁霄人呢?他未回来?”夜微言自知问的是废话,可他此时的确很想见到梁霄!

田公公仍旧跪在地上道:“梁霄将军启禀皇上,残党余孽必须清除干净,何时将七离国划归大魏,他何时归还!”

“赏!”

夜微言的嗓子已经疼痛沙哑,喊出的声音都残破难听,“传朕旨意,赦免梁大将军之罪,接梁大将军回府入京都,朕要好好与他把酒言欢,犒赏功臣!”

“至于梁霄?”夜微言嘎巴几下嘴却没发出声音,“他么的……”

正了正心神,夜微言扫视朝堂众人,“他若将七离国划归大魏,除了皇位,他要什么朕都给!”

第六百一十一章 归来

梁霄此战大捷,取七离国主首级的消息上禀京都,夜微言的底气顿时就足了起来!

睥睨众臣,那一副帝王的冷漠明摆着是告诉所有人,谁敢质疑他刚刚的话,只有一个下场:死!

澶州王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事会在两句话的时间里彻底坍塌!

他万分的后悔,要什么面子?要什么尊严?要名正言顺有个屁用?

把这小皇帝拽下龙位自己坐上去不一切都成了?

可现在无论怎么后悔都为时已晚,他气的脸色涨红,一句话都未说只拂袖而去,离开朝堂。

楚震翔对此颇为惊讶。

他没想到,梁霄一个重伤的废人居然真的统兵策马,还取了七离国主的首级?

若不是在朝堂之上听闻此消息,他一定觉得是有人喝醉了说瞎话。

可到底是不是瞎话?

楚震翔看向龙位上的夜微言,若这是夜微言和梁霄合起来演出的一幕戏?也有这个可能。

但对方是梁霄,他对自己的念头颇有犹豫。

梁霄乃是梁家最似梁大将军的人,让他伪造这等事实不如杀了他,就好似当初梁家被责贬,他不肯再见自己一面似的,他骨子里的傲气是不容置疑的。

所以,与皇上合谋演戏是不可能。

但让楚震翔相信他立下如此战功,也真如同做梦一样。

觉得做梦的不仅仅是楚震翔,还有严景松也是如此,只是他第一时间便溜离朝堂,只想着快些把严弘文找回来……

而楚嫣儿得知这个消息时,更是劈头挨了澶州王一通怒骂。

因为楚嫣儿派去给澶州王送信的人,乃是澶州王最信任的人,就如此被田公公拿下杀死,而且安上了图谋不轨的罪名,他怎可能不暴怒发火?

楚嫣儿被骂,只当充耳不闻。

因为她的脑子已经彻底的乱了,乱至发疯!

梁霄居然……他居然取了七离国主的首级?而且还扬言要将七离国划归大魏?

这一番豪言壮语让楚嫣儿迷醉,可迷醉后便是痛彻心扉,因为这不是他的男人!

这明明就是与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为何自己没有嫁给他?偏要嫁给那个一事无成,只闻烟花巷柳的杂碎?

不!

这个男人本应该就是自己的,她楚嫣儿出身名门,更有着聪颖的头脑,连澶州王都称赞她是难得的女诸葛,如此优秀的自己,难道不应该与最好的男人相匹配?

那个徐若瑾……

楚嫣儿心里愤恨如疯癫一般,一定要弄死她,她想与梁霄表哥安稳度日?

休想!

那个位子是自己的,即便自己没有去拿,那个位子也应该是空着的。

梁霄表哥只能爱自己,他不许爱别人!

澶州王骂了半晌都没得到楚嫣儿的回应,索性了无生趣的抬手让她回去反省。

楚嫣儿并没有告知澶州王徐若瑾的真实身世,因为这一枚棋子,她要好好筹划,用到实处才行!

徐若瑾忙碌紧张了几日,待得到京都的快速回复之后,她整个人松懈下来,累的躺倒在床上睡了整整两日。

若不是怕四奶奶熟睡两日缺水缺饭,春草真不忍心把她喊醒,可两日不吃不喝光是睡,这也的确太吓人了?

徐若瑾被春草喊醒,也不过是睁开双眼,一动不动的傻愣着。

“四爷是第一战胜了吧?”她问的莫名其妙。

春草立即点头,“对啊,四奶奶,大胜!”

“宫里是嘉许了梁家,要让公公回府是吧?”她继续问。

“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具体的事由忠叔和顺哥儿去办了,奴婢不清楚。”

“我睡了多久?”

春草举着两根手指,“两天,两天了四奶奶,您若是再不起来,不吃不喝两天过去,奴婢都要被您吓没了胆了!”

徐若瑾“扑腾”一下坐起身,活动活动胳膊,脖子,她猛的跳下了床,“原来都不是在做梦,原来……都是真的!”

春草忍不住哽咽心酸。

四奶奶这些时日的辛劳她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中的,换做任何一个女人,担了这么沉重的担子又怎能不累?

可四奶奶却是扛住了!

她是真的扛住了!

“洗漱,去给婆婆请安。”徐若瑾骤然想到了夜微澜,“世子和三姐姐走了吗?”

红杏从外直接端来了水,接话道:“还没,刚听说老爷后日就回府,世子爷和三姑奶奶说为老爷磕了头再走。”

“据说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春草为徐若瑾更换着衣裳,“这还是昨儿遇上方妈妈听说的,夫人哭了好几次。”

徐若瑾微微点头,做到心中有数。

都说梁家人中,性子最似梁大将军的人就是梁霄。

如若是梁霄遇上梁大将军的境遇,恐怕他不是怕受苦累,而是受不得这等埋没和侮辱,活活气病的!

所以,得知梁大将军身体不好的消息,徐若瑾并没有太过惊讶。

洗漱更衣,徐若瑾则带着丫鬟们去了“福雅苑”。

夜微澜和梁芳茹也正在这里,看到徐若瑾出现,梁芳茹笑眯眯的起身相迎,“两日没瞧见四弟妹,可是把我吓着了呢!”

“给母亲请安,世子安,三姐姐福安。”徐若瑾先是为各人都行了礼,随后才挽着梁芳茹的手臂道:

“再累再疲惫也架不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我这纯粹是饿醒的!”

徐若瑾自嘲的逗笑,梁夫人抿嘴微微点头,却看得出她笑的很勉强……

“听说父亲就要回了,不知定了哪一日?府上定要大宴三天,主仆同乐。”

徐若瑾主动提起,“我这撂挑子睡了两日,还不知府外的事情怎么样了,等我安顿好以后就吩咐人去采买,这个年月那查十湖的冬鱼特别的肥,我可惦记许久了,借着这个机会解解馋!”

梁夫人轻咬下嘴唇,叹了气,“不要大动干戈,老爷向来是不喜太过高调。”

徐若瑾立即看向夜微澜,夜微澜也正在看她,随后与梁夫人道:“岳母大人不必担忧,纵使岳父大人去不得京都,梁府就住在此地不回京都,也不见得是坏事。”

梁夫人仍是无话,只默然的点了点头。

徐若瑾恍然明白,婆婆这是惦记回京都,而公公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住……

不等她缓回神来,梁夫人提出的话又让徐若瑾心头一颤,“老大和老二的媳妇儿也都要回来了,这一次,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看看我的小孙子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条件

梁夫人突然提到了子瑜,屋内不由一片寂静无声。

提到子瑜,就不免提到了大爷。

梁家虽然度过难关,可梁辉的下落却无从得知,这是梁夫人心底的痛,也是众人不愿提起的事。

似是感觉到这个话题有些冷场,梁夫人收敛了心思挤出一丝笑,“世子也跟随忙碌这么久,也不必每日都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老爷后日才回,这两日您也好生休息休息,我会吩咐忠叔多去找寻点儿中林县的特产,薄礼莫要嫌弃,也是为了给王爷尝个新鲜。”

“多谢岳母大人,偏荒之地物产匮乏,父王又是个喜好美食的,中林县特产丰富,所以您这一份礼可不是薄礼,乃是最合父王心意的。”

夜微澜正常时也会说几句寒暄的客套话。

而他自从娶了梁芳茹入门之后,在梁夫人面前始终恭恭敬敬,没了最早的喜怒无常。

但梁夫人仍心有余悸,笑着寒暄两句,夜微澜便带着梁芳茹先离去了。

徐若瑾也要走,梁夫人把她留了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脚步顿住,徐若瑾其实早已想好婆婆会留下自己。

之前提到大房二房的两位嫂子会回来,随后又提到了梁子瑜……这明摆着是为后续的话做个铺垫。

转过身又坐好,徐若瑾看向梁夫人,“母亲有什么吩咐的?父亲归来不摆大宴,府内也应该庆贺下的,从未见过父亲,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的喜好?我也好吩咐惠娘他们去准备。”

徐若瑾故意不提大房二房,梁夫人看了她半晌,“那个香槐我已准备把她嫁出去了。”

香槐?

徐若瑾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个丫头到底是谁。

这些时日忙的脚不沾地,脑子乱腾腾的,她似乎早已经忘记了这位梁霄名义上的姨娘……

但婆婆突然提起她,是先示好,随后让自己为大房让步么?

“这件事由母亲做主是最好不过的,待她离府时,我各人会为她备一份嫁妆,去了婆家绝不能吃亏受气。”

徐若瑾心里虽那么想,却没有主动的提起。

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这些时日府上有你撑着,也着实的不容易,老四娶了你,也的确是她的福气。”

徐若瑾心里微惊。

这还是她嫁来梁府之后,第一次被梁夫人如此夸赞?算是对自己的承认吗?

只是,如若这一份承认的背后没有其他的代价,她会笑的很开心。

可现在,她却紧张,更有一点点失望。

因为婆婆明显还有后续的话要说……

“把你特意留下,你心里应当也想到了,我是想说大房的事。”

梁夫人没有委婉,反而直截了当,“老大或许已经没了,但消息没有传出,自不能给她定一个寡居的名义,但府上的事我也不会容她插手,这个你可以放心。”

“只是……”

梁夫人的这个“只是”,让徐若瑾接了话,“大嫂也是有能力的,什么都不允她管,似乎对大爷也不公平,若遇上我不懂的,我会主动向大嫂请教一二。”

徐若瑾把梁夫人想说的,要说的都主动提出来,反倒让梁夫人略有尴尬,“你是个懂事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梁夫人所谓的“放心”,徐若瑾却很是不放心。

当初陈家对梁家做的那些事情,徐若瑾铭记在心,绝不会忘,而且,她也不认为那位大嫂会善罢甘休,定会与自己争个不停。

有时候觉得偌大的梁府空落落的,可真的人多了,事儿自然也会多起来,那时整日里烦闷就够了,不会让自己太清闲。

梁夫人得了徐若瑾的承诺,便提起了几种梁大将军最喜的可口菜。

徐若瑾立即吩咐大厨房去准备,这一日,也就如此过去,没有兴起太大的风波。

晚间回了“若霄轩”休息,红杏忍不住抱怨起来。

“夫人就算不把香槐许出去,四爷也不认她身份的,归根结底,大奶奶回来还是想管家事的,都这个时候了,夫人还是偏心眼儿,对四奶奶太不公平了!”

“奴婢也觉得夫人做的有些过了。”春草向来是宽容能忍的,这一次也忍不住抱怨一句。

徐若瑾坐了窗边榻上,看着春草为她熏衣的香炉火苗,反倒是笑了起来,“之前夫人偏颇大房是因为那是嫡长子,是长房,按照规矩,理应是大奶奶掌管的,外加还有那么一个免死令……这一次皇上的旨意中分毫未提,不了了之,这在夫人心里是解不开的结的。”

红杏听的稀里糊涂,又不愿自己动脑,“可这和大奶奶归府管家事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大爷下落不明,大奶奶做出的事夫人也是厌恶的,但为了嫡长孙,她便不得不过多思忖了。”

徐若瑾抚了抚额头的发丝,“把长房彻底的孤立,那嫡长孙在府里的地位会很难堪,夫人不得不为孙子考虑。”

红杏撇撇嘴,“终归是对您不公平!”

“公平这两个字也只是说说而已,在情分面前,这两个字等同空气,不提也罢,提了反而自己闷气,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徐若瑾说到最后反而笑起来,转头望向窗外,她径自的嘀咕着,“天气冷了,原本还惦记着四爷用来泡酒浴的用料都用光了,好在沐阮偷偷跟去了,想必他应该有法子,我反倒没那么担心了!”

“四奶奶心里只想着四爷,就不想着奴婢们!”红杏撅着小嘴朝向春草那一方努了努,之前四奶奶可是亲口说,把她许给顺哥儿的。

春草被说了个脸色通红,反驳斥道:“没羞没臊,自己惦记着姜家公子就是了,拿我做什么筏子?”

“我才没有!”

“你有!”

“……”

徐若瑾听着两个丫鬟在一旁斗嘴,目光又望向窗外。

“梁霄,你是不是真的伤了?若是沐阮治不好你,等他回来,一定不给他好果子吃!”

梁霄此时已经醒来,沐阮长舒了一口气,吓的拍拍胸口,朝着天地一通叩拜,“你可醒了,你若不醒,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我要酒浴。”梁霄声音低沉虚弱。

沐阮立即跳脚道:“疯啦?刚醒就玩这种花活,你当我是小师妹吗?不行!”

“不行也得行。”

“不行!”

“那你就回去!”

“我不回!”

“那就为我配药酒浴。”

“没门!”

“来人,把他送回中林县……”

“我做!”

沐阮闷头在一个小房间里配着酒浴的药料,欲哭无泪。

在这里被梁霄逼迫配毒配药,撇下梁霄回中林县还不得被徐若瑾给拆了骨头?

天,他是犯了哪门子邪,偏偏跟着到战场来,完全是上了梁霄的当!

这两口子,他下辈子千万不要再碰上!

第六百一十三章 迎回

腊月初五,距离腊八还有三天。

风和日丽,天空中点缀了几朵绵绵白云,让湛蓝的天空更增美感。

但今日的天气却格外寒冷,冷到早间公鸡打鸣都只吼出了半个音就躲回了窝里。

原本梁夫人揣测梁大将军归府时尽量低调,但随着昨日一封圣旨驾到,今日不仅是梁家人迎梁大将军归府,连带着京都几位官员以及此地的县令,主簿,大大小小的书办衙役,一个都没闲着,早早的就到城门口迎候。

这一次前来传旨的并不是田公公,正是那位上一次与田公公,于统领来此地的刑部主事刘三金。

上一次于统领被夜微澜带走之后杳无音讯,徐若瑾也没有追问,刘三金更不敢问,眼见田公公拖延不肯离去,他自当也沉默不语。

那个时候若是与于统领一般犯点儿什么癔症偏要纠缠不清?他的小命可就葬送在这里了!

那位涪陵王世子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而自己这等小角色,他杀了也就杀了,根本没有分毫顾忌。

所以刘三金在那一次自动做了隐形人,而田公公恰逢其时的赶回去送上梁霄大胜的战报,心里还是记得刘三金的好。

向皇上举荐了此人,皇上正是兴高采烈打压澶州王的最好时机,立即升了刘三金的官职,并派他到中林县传旨并迎候梁大将军。

如今的刘三金已经不再是个小小的主事,而是刑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大员。

来一回中林县就越级升了官儿,刘三金还是很低调谨慎的,这一次再来中林县,他率先拜访了梁夫人和徐若瑾,随后又去为夜微澜请安。

所有的礼数都做到了,才在第二日传旨,让所有官员跟随迎候。

只是此时此刻,所有守在城门处的人都冻的快掉了下巴,可圣旨在上,又不敢不从,只能盼望着梁大将军快些到来!

梁夫人此时心焦难耐,巴望着远方,看的眼睛越发湿润,忍不住掉泪。

徐若瑾连忙拿帕子让她好生擦擦,“母亲若是再哭,早间的妆花了不说,这天寒地冻的,眼泪可会结冰的。”

“就会胡沁,你懂什么?!”

梁夫人怨怼一句,小心翼翼的擦了擦脸。

这么久没见老爷了,她的确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么丑……

徐若瑾狡黠一笑,心里只盘算着若是梁霄回来,自己会像婆婆这样翘首期盼?眼泪汪汪的吗?

徐若瑾心里正臆想着,远处传来了一阵声响。

回头望去,只见围观的人在陆续退到两旁让出一条路,一辆奢华的车辇从远处驶来。

夜微澜到了。

对于这位久闻盛名的涪陵王世子,所有人都投去了观望的目光。

刘三金的脸上涌起一阵复杂。

上一次,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位世子下令将于统领打成了废人……

夜微澜率先下了车辇,走到另外一旁扶着梁芳茹。

二人手牵着手,郎情妾意,恩恩爱爱,那一副亲昵的模样,羡煞众人,让梁芳茹一路跟随走来都低头含羞,满脸的爱意。

徐若瑾浑身一个哆嗦。

梁夫人一脸满意的欢喜,与徐若瑾率先为夜微澜请了安,随后夜微澜再大礼还回,“岳母大人,恕我来晚了。”

“不晚,是我们来的过早。”梁夫人委婉客套,“其实也到时辰了,可能天气寒冷路途难行,通报传信的人也还未回,或许还需等上片刻。”

夜微澜皱了眉,“为什么会耽搁?怎么搞的?!”

他阴起脸色斥上一句,刘三金在旁竖着耳朵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小跑过来低声道:“世子爷稍安勿躁,下官已经派人去前方打探了,马上就会来信儿。”

“嗯?刘大人?”夜微澜瞄了两眼他的官服,“要恭喜你升官了?”

刘三金只觉得心底比这天气还冷,哆哆嗦嗦道:“不敢不敢,世子爷您折杀下官了,下官也是托了您的福气,才有今日的成就。”

“谢本世子无用,你应该谢的是梁四奶奶。”

夜微澜看向一旁的徐若瑾,嘴上与刘三金道:

“你们这些京官,总习惯去攀附王公贵戚,高官权臣,眼界着实的窄了,凡事总要谢到根源才对,否则……你也就是下一个姓于的。”

“下官有罪,下官谢过世子爷提携!下官谢过梁四奶奶提携!”刘三金的双腿一软,险些跪了地上。

徐若瑾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根本不搭夜微澜的话,转头看向顺哥儿,“还没来信儿?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依照规矩,梁大将军入城后需先接圣旨,然后才算脱罪之人。

而在接旨之前,他还只是一介罪臣,是不能大氅加身,锦衣华服的。

所以徐若瑾早早就让顺哥儿做了准备。

接旨之后,立即衣帽鞋袜全都糊上……

顺哥儿将梁夫人也投目过来,侧开身子朝后一指,“回夫人,四奶奶,都已经备好了,您二位都放心。”

梁夫人早就亲自的看过为梁大将军准备的物件,点了点头,又继续看向城门之外。

而此时,远处隐约有一匹快马朝此处奔来。

刘三金又是一阵小跑的迎上前,正是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回刘大人,已经到了,马上就到!”

“好,好好!”刘三金一抹额头冒出的冷汗,转身又向夜微澜等人传话。

他这个五品官当的着实不易,一人肩挑数职外加跑腿儿的。

这也没办法,谁让要面对的是夜微澜这位世子爷?

虽说世子不建的会对他下什么狠手,但心有余悸,心有余悸啊!

梁夫人听得这个消息,忍不住站起身朝城外迎娶。

徐若瑾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追随。

梁芳茹也正犹豫是不是要跟着,夜微澜攥了攥她的小手,示意她就在这里等着。

梁芳茹轻咬下嘴唇,只能投去远远的期盼。

远处,一骨瘦如柴的蹒跚老人领着一个孩子,一步一步的迎面而来。

尽管瘦骨嶙峋,尽管他身披残破的单衣,脚踏漏指的布鞋,但老人高昂的头,犀利的目光和周身散发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股发自内心的崇敬和崇拜油然而生,更有人已双眸落泪,不能呼吸!

“老爷!”

梁夫人一声呼喊,诉尽了所有的委屈和苦难,诉干了所有的期盼和怨怼。

向来最重规矩的她这一次也禁不住满脸落泪,险些跌倒在地,痛哭流涕。

徐若瑾搀扶住梁夫人,看向梁大将军的目光也不禁动容。

这便是自己的公公,梁霄的父亲?

除却骨瘦的身体和年龄沧桑的褶皱之外,梁霄实在与他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相见

“小婿夜微澜为岳父大人请安行礼!”

夜微澜不知何时出现在梁夫人和徐若瑾的身旁,他朝着远处高声呼喊,让远处走来的老人脚步微顿,眯着眼睛望向此处,弯腰抱起脚边的孩童,昂首阔步,步伐飞快。

“老爷!”

梁夫人挣脱开徐若瑾的手,朝着前方跑去。

徐若瑾没有继续跟随,而是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等候。

梁大将军将夫人拥入怀中,只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稳下来……

似乎从扑到梁大将军怀中的那一刻,梁夫人已经彻底的把自己交托给丈夫,听之任之,将真正的梁子瑜包裹在狐裘大衣之中,随着他继续朝城门处走去。

徐若瑾并没有迎去太远,待梁大将军等人走到城门之前,她则行一大礼,端上热酒举过头顶,“儿媳徐若瑾恭迎父亲归来,烈酒驱寒,请父亲品尝。”

梁夫人想劝一句,梁大将军看着那一瓮酒,抬手接过灌了几口!

本已精锐的眼眸凸显出几分烈意,他看向徐若瑾,只说了两个字,“很暖。”

“谢父亲夸赞!”徐若瑾起身,夜微澜则上前引路,“路途寒冷,岳父大人还是先接旨,随后归府家人再叙。”

“冷?”

梁大将军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皮裘暖帽,再看看自己身上单片薄衣,露出几分不屑的嘲讽,“本将不觉得冷,我儿子能取七离国主首级实为大魏功臣,听过之后热血沸腾,哪怕这寒风再刮上一整年,本将也挺得住!”

声音沧桑豪迈,虽底气不足没有那般洪亮,却没有人敢亵渎他的满腔豪情。

徐若瑾瞄向一脸尴尬的夜微澜,而此时刘三金等已率众官前来迎候。

一一做了自介,梁大将军似乎也懒得去记他们都是什么人,什么官,看向刘三金,只一句:“颁旨吧。”

“是!”

刘三金没有半分耽搁,当即便燃起香炉,梁家众人接旨。

旨意很简单,免去梁大将军罪臣身份,封赏威武大将军,赐梁家御笔亲题的挂匾,京都的将军府归还之后更赏良田百倾,棉锦百匹,银两十万。

夸赞了梁霄的英勇无双之外,也称赞了徐若瑾的酒,待梁霄征战归来,他与梁鸿兄弟二人召入京都,官爵待定。

至于梁辉这个人,圣旨中提都未提。

梁大将军率家人叩谢皇恩之后站起身,梁夫人看着身边的小家伙儿不由心酸得很,这个刚能蹒跚走路的小孙子就这样的没了父亲。

这是多么苦的命?

徐若瑾倒很讶异圣旨中会突然提到自己的酒。

虽然奇怪,但她也不愿去细细猜度,只当这是个好事儿,“灵阁”的酒借此能广销各地赚银子还不好?哪里有空去想京都龙椅上的人为何这么做?

梁大将军言辞极少,所以刘三金等人也没叙上几句话,就眼巴巴的看着梁府的人接连上车回了府。

徐若瑾是最后离去的,招待着众人一同回府吃席宴,总不能天寒地冻的来了,宣旨之后就置之不理的打发回去,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

梁大将军归府之后便没有再露面。

洗漱更衣后便在书房休歇,只有夜微澜与其在书房中私谈很久,其余的人没能再见到他。

尽管如此,从梁大将军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梁府的所有人似变了另一个模样!

忠叔老迈的身板挺直了些;顺哥儿年轻气盛的模样更收敛了些;

其余管事们规规矩矩,没有了分毫的骄躁和忧虑,连一向刻板的梁夫人都为应酬宾客,多喝了好几杯。

这一日欢声笑语,这一日喜气洋洋,直至夜幕降临,刘三金为首的京都官员率先离开梁府,其余的宾客才三三两两的各自离去。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

这一日虽然高兴,可也真把她累的瘫软无力,两条腿已没了知觉,走起路来都不住的打晃。

长舒了一口气,徐若瑾的脑中又蹦出了那个臭男人的面孔。

今日迎接公公回府的气势很足,连袁县令那等一地的父母官都没轮得上近前,若是梁霄也在的话,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从御赐牌匾挂上的那一刻,梁家似又恢复了往日的荣耀,这一份荣耀,正是她的男人用命换回来的!

徐若瑾的心思很矛盾。

她即觉得欣喜若狂,内心又有其他的担忧。

他被高高的架了上去,他的责任也背负的更加沉重,他的伤,就真的无碍了吗?

所有人都在猜度他的伤是真是假,可只有她知道,那伤口的的确确存在,而他也的的确确体虚体寒,偶尔心绪紊乱。

梁霄啊梁霄,你可千万要完完整整的回来,别缺胳膊少腿儿的,否则……否则也只能认了,好歹是保住命!

徐若瑾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着梁霄,门外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竖起耳朵,听到院中有了说话声。

“梁四奶奶可在?”声音尖细。

红杏在门口道:“刚刚歇下。”

“快去把她喊起来。”是夜微澜身边的王公公。

红杏略有犹豫,“可四奶奶刚刚很累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下了,什么事这么急?能不能明天再办?”

“放肆!”王公公发怒,声音尖细无比,“吩咐你做事你就办,快!”

“这事儿是梁府,我只听四奶奶的吩咐。”红杏的小脾气上来也是谁都不怕的!

更何况,今日梁大将军刚刚归府,这个向来和四奶奶看不对眼的老太监跑来耀武扬威?她何必在意?

“你……”王公公不等继续骂,徐若瑾已经从屋内开了门,“何事这么急?”

夜微澜应该还没那么闲的慌,让王公公在今日找到自己院子来,想必是真的有事。

看到徐若瑾,王公公的身速极快,凑到她的耳边道:“梁大将军病倒,不请大夫,只点了你!”

徐若瑾满脸震惊的看回去,见王公公那一脸凝重,她已经不需要怀疑此事的真假!

刚回来就病倒?

这……这是见不得梁家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吗

“等我,马上去!”

第六百一十五章 有疾

一日之间见两次梁大将军,第一次气势枭雄,第二次却病倒在床。

这两次的天差地别,让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评价心里的五味繁杂,站在梁大将军的窗边翕了半晌的嘴也没说出话来。

若不是那一双锋利的眼眸闪烁的盯着她,她或许会以为这是冒充自己公公的。

怎么会这样?

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

徐若瑾心底的话即便没有说出口,夜微澜也看懂了她想问什么,“与我说着话便突然晕倒,王公公懂一点,将岳父大人救醒,本想去找岳母,但……”

“不许告知任何人!”梁大将军接上这一句,“谁若敢走漏风声,我绝不饶他!”

徐若瑾心底一紧,咽了咽唾沫才上前,“父亲,那……那容我为您诊一下脉?我学过几日,好歹懂点儿。”

梁大将军伸出手臂,格外痛快,“来吧。”

徐若瑾没想到会这般顺利,但仔细一想,梁大将军或许知道自己懂一些诊脉的技巧,否则也不会让王公公把自己喊过来。

静了静心,徐若瑾也长舒了几口气才搭上手去……

只是她的脸色越发的阴沉难看,夜微澜也跟随着紧张几分。

“怎么样?”夜微澜忍不住追问,徐若瑾犹犹豫豫,没有马上就说。

梁大将军看着她,“婆婆妈妈,你只需告诉我,还能挺多少时日就可以了!”

徐若瑾咬了咬嘴唇,狠下心来道:“单凭借我一个人的能力,我只敢保证半年。”

“半年不够!”梁大将军当即驳回,“至少要一年,一年的时间,那小子才有可能把七离国彻底拿下!”

徐若瑾有些急,“父亲,我可以为您找更好的大夫,而且是我绝对信得过的人,我毕竟是半路出家,诊脉也不见得那么精准,您看……”

“不!”

梁大将军的声音格外坚定,“你信得过的人对我来说与没有一样,因为我信不过。”

“难道连母亲也不说吗?”徐若瑾对此很是吃惊。

梁大将军摆了摆手指,“不许说。”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为我最少续命一年。”梁大将军用仅存的一丝力气摆手撵他们都出去,“今晚我就睡这里了,让老忠来门口守着,写好了药方子熬好了药就交给他,行了,你们都走吧。”

徐若瑾真是被公公的霸道跋扈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而她浑浑噩噩的被撵出去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还应该再争取一下。

为何自己信得过的人,他就信不过呢?

这种说辞让徐若瑾不能理解,却又不得不接受。

怪不得梁霄也是那么霸道,合着真是遗传……

夜微澜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并没有马上离去,“我还是幼时见过岳父大人一次,那时他英姿勃发,气势凌人,格外英武,而如今再见,他仍是不给任何人留有商量的余地。”

“或许,这个性格成就了他一生的战功赫赫,但从做人来讲,这一架坚硬的骨头,又能挺多久?”

他看向了徐若瑾,“半年,你也是多说了吧?”

徐若瑾没想到被他看穿,原本想要否认,却叹气的点了点头,“但我有这份信心。”

“你打算去求什么人?”夜微澜似是劝诫,又似警告,“我奉劝你近些时日不要与懂医药的人来往。”

他环顾四周,“盯着这里的人很多,期望着岳父大人……”他指了指天上,“也很多!”

徐若瑾没有否认,或许的确如夜微澜说的这般,期望梁大将军死去的人会很多。

她真的无人能求?只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了?

“无妨,我可以学。”

徐若瑾露出一丝苦笑,“人这辈子不都是在学么?学识字,学本领,学生活,我可以学,没什么大不了。”

“若瑾,你的确是个奇妙的女人。”

夜微澜与她面对面,“这辈子,我不期望与你作对。”

徐若瑾微皱眉头,“只要你好生对待三姐姐,没人会愿意和你这位阴晴不定的世子爷作对。”

“哈哈哈哈哈……”夜微澜突然大笑起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转身朝着院外离开。

王公公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若瑾一眼,极速快步的跟随离去。

徐若瑾望向他离去的背影,越发对这个人无法下结论。

他坏吗?似乎他没做过什么好事,但对梁家也不坏。

他好吗?他喜怒无常,却有着极强的耐心和无法看透的野心。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危险。

可这个危险的人不单知道自己的生母身份,而且还与自己沾了几分亲,更是和她的眼睛长的那般的相像。

真是……

徐若瑾很想骂街,可一个人朝天怒骂似乎有点儿傻。

转回身去了隔壁的小屋,忠叔已经铺好了笔墨纸张,等候她写方子。

这一个夜晚过的特别的快。

徐若瑾也不知自己回了“若霄轩”睡了多久便天色大亮。

起身之后,又重新叮嘱春草和红杏一遍,不许跟任何人说自己昨晚去过老爷的书房。

两个丫头也知轻重,连连答应下来,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

徐若瑾洗漱过后便去为梁夫人请安。

梁大将军此时也在“福雅苑”用早饭,徐若瑾微怔一下,略显尴尬紧张,反倒是梁大将军没有任何反常,好似昨日的事是徐若瑾自己做了梦一样。

梁大将军归来,梁夫人如同变了一个人。

衣着装扮格外得体,脸上更是扑了脂粉,雅致美丽,连说话都多了几分温婉悦人。

与二人请过安,徐若瑾便接连得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夜微澜今日要带梁芳茹离开中林县回涪陵王府,另外一个则是刘三金前来拜见梁大将军,他们也要回京复命了。

对于这两件事,梁大将军的安排很简单,与夜微澜只有一句话,“给涪陵王请安带好”,对刘三金他则没那么客气:

“梁府支援此地救灾也花了不少银子,难不成这一地的灾民都要梁家人养活吗?”

“京都要开灵阁,把澶州王府对面的那间铺子赏给老臣,老臣就把酒铺开在那里,谁买都卖,唯独不卖澶州王府的人,还有忠勇侯府,一并不卖!”

徐若瑾听了这话忍不住嘴角抽搐!

虽然也曾有过这等想法,公公还真就这么办?

老爷子这是想趁着存活之际往死里气那澶州王啊!

看来,往后梁府的乐子会越来越多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抓狂

梁大将军此言一出,面部抽搐的不仅仅是徐若瑾,还有梁夫人。

因为梁大将军可把忠勇侯府也划归在拒绝来往的行列,这着实让梁夫人心里不太痛快,可又不敢强力的反驳。

“老爷这话说的,我也是侯府出身,难不成,往后在家我还吃不得那丫头的酒了?”

梁夫人说的酸溜溜的,也把徐若瑾给稍带上了。

徐若瑾在一旁装耳聋,才不会在这个时候搭腔开口做好人,讨好了婆婆就得罪了公公,这种傻事她才不干!

梁大将军一句话就将梁夫人的念头打消了,“你吃的是梁家的饭,住的是梁家的居所,一品诰命也是因我所得,我获罪你也跟着受牵连,难道这些是楚震翔给的?”

梁夫人也遇上了硬茬子,没了以往的硬气劲儿,“老爷您这话说的,让外人听着……”

“就这么着!”梁大将军不容反驳,转头看向刘三金,“你都听清楚了?”

刘三金满脸尴尬,也不得不应承着:“下官一定将您的话全都带到,但……皇上怎么决策,下官无能为力啊。”

梁大将军冷眉一横,“本来也没指望你!”

刘三金被噎的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算把气喘平顺,他现在真巴不得撒腿就回京都,因为在这位大将军的身边,即便不被吓死,也得被话噎死!

梁夫人被梁大将军挤兑的不想说话,徐若瑾只能在这个时候当个圆场的站出来,“刘大人这一次来的格外匆忙,着实劳累辛苦了,冬季寒冷,哪怕是马车内烧了炭也顶不住太多的寒,特意备了两坛酒为您带上,不求您喝的痛快,只在路上与众人驱寒就好!”

刘三金面露惊讶,连忙道谢,“多谢梁四奶奶,您的善心善德,救了此地不知多少百姓的命,回到京都定要向皇上禀告,下官各人对您更是佩服不已。”

“刘大人谬赞了。”

徐若瑾苦笑不已,“我也不过就指望着一个酒铺赚了点儿银子,取之于民,民即有难,自当要拿出来帮一点小忙,这不单是为了受灾百姓,更多是为了本心。”

“本心不乱,事持以恒。”

徐若瑾朝向刘三金微微福礼,“劳烦刘大人回京之后不必向皇上禀告梁家救灾救民,这等事不为求功,还是不要惹太多口舌为好。”

徐若瑾这一番话让刘三金瞠大眼睛,朝她规规矩矩的行一大礼,“是下官狭隘了,定遵梁四奶奶之意。”

“行了,都得了两坛好酒还不快些走!”梁大将军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若瑾一眼,开始撵起了刘三金。

刘三金哭笑不得,只能连连告退,梁夫人起身送其到屋门口,徐若瑾亲自陪着出了院子,送出梁家大门,又让顺哥儿陪送出城,才算就此罢休。

本打算就此回了“若霄轩”喘一口气,可徐若瑾刚一转身就又看到了夜微澜。

“世子爷还有什么是希望带回王府的?我这就吩咐他们快去准备,以免时间紧了来不及备好。”

“就那么盼着我快点儿走?”夜微澜豁然凑近她,“还是你……怕我?”

“世子爷觉得令人惧怕是件好事?”徐若瑾忍不住反讽,“能使人闻风丧胆,能止小儿夜啼的,似乎都是大凶大恶之人的。”

夜微澜反倒是笑了起来,“我倒是很喜欢看你这副故意装不懂的样子,你明白,我为何如此纵容你。”

“我不明白。”

徐若瑾直视的看向他,“我只明白您若再不快些的离开,老爷恐怕又要骂了,堂堂的涪陵王世子被大将军骂走,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喜庆的事。”

“乐事又有何妨?”夜微澜拽了拽大氅的衣领,“酒不够,我还要!”

徐若瑾瞪大双眼,“灵阁都开去了西南之地,还有什么不够的?”

“本世子说不够就不够,我只喝你亲手酿的。”夜微澜转身便往外走,“希望下一次再见面是在京都!”

看着夜微澜离去的背影,徐若瑾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自己的隐秘身世被这个喜怒无常的人知道,她总有一股危机感。

可那有什么办法

能弄死他?没那个本事。

与他交好?发自内心的不想。

徐若瑾豁然有一股举足无措的感觉,让她自觉很是无力与失败。

想到田公公第一次离开此地时特意告诉过她不要去京都。

那时自己不懂,现在才真正的明白。

去京都对她来说太过危险,但那时,大爷还没传出战败被俘的消息,梁霄也没出兵拿下七离国主的首级。

想到梁霄,她的心里安稳了些,有时也不必太过逞强,把事情交托给他,岂不是一种解脱?

徐若瑾静了半晌才觉出今天的天气的确有些冷,快步的回了“若霄轩”,她仍然让春草从私库里搬了几坛她亲手酿的烈酒送去给了夜微澜。

“辣死你个王八蛋!”

她自我安慰的腹诽一句,事情也就这般过去。

夜微澜带着梁芳茹离开中林县之后,梁家并未就这样平稳的安静下来,因为前来拜访梁大将军的人很多,讨好巴结的人也很多。

依着梁大将军的脾气这些人自是都不肯见的,每天只在书房之中与姜老太爷下棋,除此之外,谁都不见,连姜三夫人前来拜见一次,也只是打了个照面就被撵走。

其实只有徐若瑾知道,是老爷的身体扛不住,所以才以这等态度对待外人。

而她每日除却应对这些前来送礼拜见的人之外,更是要精心攻读医书,琢磨着如何能为梁大将军续命保命。

只是让徐若瑾更为头疼的是生病自当需要静养,可惜梁大将军除却夜色来临之后喝药入睡,白天他都会起身,好似正常人一样起居生活,偶尔还要武上两套拳脚功夫,告诉所有人他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这着实让徐若瑾麻爪抓狂了!

有这么当病人的么?有么?

只是单单针对一个老爷子,徐若瑾就已经头大如斗,而这一早她又被梁夫人找了过去。

“老大媳妇儿和老二媳妇儿还有四五日的功夫也就回来了,好歹能回来过个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梁夫人看着身旁咿咿呀呀的小孙子,满脸都是慈爱的笑,“老大没传来具体的消息,她也就不是个守寡的身份,你告诉下面的人,谁敢在这个时候提及老大的事,无论是谁,全都打了板子滚出去,一个都不留。”

第六百一十七章 信件

梁夫人说此话时,脸上挂笑的看着梁子瑜,就好像在说天气,在说吃什么喝什么,在说那绣鞋的样子不错。

没有怒气,没有不喜。

可这等笑眯眯的警告,让徐若瑾从脚趾头凉到头顶,似乎以为是自己幻听,婆婆根本没有说这一番话。

看到徐若瑾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梁夫人收敛几分笑意,打量着她道:“想什么呢?没听到我刚刚的话?”

“没事,是我刚刚想起为大嫂和二嫂他们修葺的院子不知怎么样了,天气冷,进度慢,应该去催一催的。”

徐若瑾随口找了个理由,梁夫人顿下道:“老大家的就一个人了,孤孤单单住着也不合适,就让她住我的东厢房,都在一个院子里,看着孩子也方便。”

“东厢……”徐若瑾犹豫了下,梁夫人即刻问:“有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一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觉得不方便,二来,也怕委屈了大嫂。”

徐若瑾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已开始预料大嫂住在“福雅苑”后的麻烦恐怕不会少。

提到了梁大将军,梁夫人才不得不暂时打消这个念头,“等我问过老爷后再说,你先去忙吧。”

徐若瑾点头应下,梁夫人又开始逗弄着小孙子,不再看她一眼。

似乎从见了梁大将军和梁子瑜的那一刻,浑浑噩噩的梁夫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盛气凌人,时时刻刻保护着怀里的小孙子不受外界的半点儿“污染”。

除却方妈妈之外,哪怕其他管事妈妈们想抱一下,梁夫人都会满脸不喜,很不高兴。

若不是梁子瑜很喜欢白芷,梁夫人根本不允白芷靠近他半米之内。

徐若瑾虽能理解梁夫人是将对大爷的思念疼爱全部转嫁给了这位梁家长孙,但凡事物极必反。

她的这份疼爱已然有些扭曲的离谱,就不知大嫂归来之后,会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叮嘱管事们快些把大房二房的事情办好,徐若瑾思忖一二,去了外书房,她想与老爷商议下药方子的事情,也有心劝劝他别再任性的逞强。

只是刚刚走到外书房的院门口,她正看到姜必武从里面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徐若瑾也很久没见到他。

姜必武见到徐若瑾倒是一喜,“你来的正好,刚还要去找你呢,说曹操曹操到!”

“找我?”徐若瑾指了指自己鼻子,“什么事?”

姜必武的嘴朝着屋内努了努,低声道:“两位老爷子要喝酒。”

“什么?”徐若瑾惊的眼睛险些瞪出来,“不行!这怎么能行?绝对不行!”

自从为梁大将军号脉开方子之后,徐若瑾是严令他禁酒的!

姜必武一脸苦笑,“我可不敢说,你敢?”

“我……”徐若瑾提了一口气,也气馁下来。

以前她觉得姜老太爷就是个霸道不讲道理的老头儿,如今家里这位老爷子比姜老太爷更霸道,更不讲理,更不容置疑。

让她去给两个老头子下禁酒令,她还真有些虚的慌。

“是哪一位提出要喝酒的?”徐若瑾有心问个详细。

姜必武挠挠头,“我们家的……”

“哼!”

徐若瑾立即插腰瞪了眼,不等她开口斥骂,姜必武则连连拱手告饶,“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

“什么没办法?你这就是纵容!纵容!”

徐若瑾才不给姜必武留什么余地,而且她一边吼着,一边透过门缝儿朝里面看去。

听声音,两位老爷子或许是在院子里点了银炭炉子吃茶下棋,若是这般的话,自己吼的声音,他们也能听到!

那还不如趁着姜必武在,拿他当个靶子骂上一顿,就不怕两位老爷子不脸红,这总比进去再苦口婆心的劝他们要强!

姜必武虽与徐若瑾认识的时间不短,也见过她发火的模样,可自己从未有过亲身体验,被她这般一吼,倒是惊愕的张大嘴巴,傻愣愣的看着她回不上话。

“不说话?心虚了吧?”

徐若瑾朝着他叽咕着眼睛,嘴上仍旧训道:“姜老太爷的身体本就不好,而且没有多少酒量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人家纵着自己胡来,你不拦一下也就罢了,怎能让我们老爷子也跟着胡来?”

“就算我们老爷子的酒量好,身体棒,可他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你知道吗?”

徐若瑾又斥又捧,好赖话是串着说,“那种地方回来怎能不好好休养一阵子?身体都调理好了,适应了府上的生活,吃惯了这里的饭菜才能提饮酒,现在?绝不可以!”

“而且我正在为老爷子用着调理身子的药,早已说清楚不许饮酒了,怎么不听?”

徐若瑾上下打量了姜必武,抱着手臂冷哼道:“前两日姜老太爷来,也没提要喝什么酒,怎么今儿你陪着,反倒是要喝酒了?”

“是不是你招惹的?”

“一定是你!”

“哼!”

姜必武在徐若瑾刚刚叽咕眼睛时,就已经明白她想干什么了!

可自己当个挨骂的靶子也着实有点儿太委屈吧?

里面的两个老爷子他惹不起,外面这位梁四奶奶他更惹不起!

合着他就是个挨骂的,这一趟梁家来的真不是时候!

姜必武心里憋屈,面子上还得继续做戏跟着演下去,让徐若瑾这一通话全都骂完发泄完……

而里面正空着茶碗等喝酒的梁大将军和姜老太爷面面相观,都不是聋子,自当听到徐若瑾在院门口那一副撒泼的谩骂。

梁大将军嘿嘿一乐,“这儿媳妇儿不错。”

“哼,说我酒量不行?我不服!”姜老太爷很是憋气,可他又不能出声,否则这徐若瑾冲进来挤兑自己一通,这一张老脸可彻底的没地方放了!

“不服?那你倒是拿酒去啊!”梁大将军怂恿着。

姜老太爷眼睛翻上了天,“你这儿媳妇儿,谁敢惹?”撂下这个话题,姜老太爷若有所指,“说起来,家里有这么一个直性子,倒是不闷的慌,你们家老四本就话少,配上这么一个,挺合适。”

梁大将军陷入沉默,并没有应答姜老太爷的话。

姜老太爷倒很纳罕梁大将军的反应,他没有追问,竖起耳朵继续听着门外的争吵。

徐若瑾此时已经骂的嗓子都有些哑,见到姜必武一张脸黑沉入墨,她才吸了吸鼻子,打算停一小会儿。

只是不等她歇一口气,红杏匆匆的从门外跑来,嬉笑的扬手道:“四奶奶,四爷来信啦!”

第六百一十八章 传情

“金戈铁马饮酒酿,

沙场点兵思佳瑾。

飞叶雪絮情飘意,

燕回春晓定归期。”

想你。

等我。

短短四句和四个字,让徐若瑾看的心花怒放,有心藏着掖着,却仍旧笑的合不拢嘴。

这还是她两世为人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而且是那么一个臭家伙写给自己的情书。

“讨厌,就不能多写几句!”徐若瑾看着纸页上如飞的墨字,羞涩的抱怨。

刚刚还是插腰训斥的泼辣妇人,此时看到梁霄信件立即变为娇弱羞涩的可人儿,这豁然的转变,让姜必武很是不能适应!

“那个……”

姜必武有心继续刚才的话题,徐若瑾则举着信打断了他,“我先去回信,你记得跟两位老爷子说,绝对不能喝酒,喝也没有,一滴都不给,就先这样了,我走了!”

姜必武等了眼睛,“你就这样走了啊!”

徐若瑾脚步匆匆,一个字都没回答,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外书房的长廊处。

姜必武抬着召唤的手臂僵持半晌,只能落下挠了挠后脑勺,目光瞄向院内的两位老人,他不由倒嘶几口凉气。

又要挨骂了!

而且是挨两位老爷子的骂,还不是一个人!

明儿说什么也不陪着老太爷来梁家了……打破头都不来了!

徐若瑾晾下两个老爷子回了“若霄轩”,进了屋中就把信件放在桌案上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看。

一共三十二个字,她不止读了三十二遍,那一张薄薄的纸页被她蹂躏的几近透明……

他离开的每一个夜晚,她朦胧醒来之前都会梦到他。

梦中的情境有好有坏,有甜蜜又有危险,似乎所有心底的担忧都被她梦了一遍,而她期望的平静生活,也在梦中上演。

而这一封信上的三十二个字,好似梦境突然实现了!

发自心底的喜悦,让她又将信从头至尾的读了一遍,指尖不由在纸页上划动,心里在想着回些什么。

写诗,她真的不在行。

可若是写的太直白了,会不会被笑话呢?

正在心底琢磨,徐若余光一扫,突然发现阳光映照下,纸上的影子似乎是其它的字?

心中疑惑,徐若瑾重新把纸页拿起来对照着太阳的方向寻找角度。

强光的映照下,的确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围绕在三十二个字的情诗周围。

“春草,把门关上。”徐若瑾立即冷静下来,吩咐春草做事,“你拿好纸笔,我说,你写。”

“奴婢的字太差了。”春草也是跟随徐若瑾之后才开始识字写字。

徐若瑾毫不在意,“没关系,只要能看得懂就行。”

“好!”春草应答下,关上门便准备就绪。

徐若瑾一边念,春草一边记,仔细辨认之后,才大概明白梁霄隐晦说的几件事的意思。

第一,不怕家里闹。

第二,梁辉未死。

第三,灵阁开在七离国。

第四,京都见。

第五,爱你。

徐若瑾看到最后一条时,又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

这最后一句自当不用念出让春草记下,她只需默默的记在心里就够了……

拿过春草写的纸张,徐若瑾用心的记好后便将纸扔了银炭炉子里烧成灰烬。

炭味太浓,春草去把窗子打开一条缝隙。

凉风吹过,炭灰随着轻风扬起,吹至门外,徐若瑾也开始仔细的揣摩思考,梁霄为何要私自告诉自己这些事情?

既然做的如此隐秘,而且是夹带在情诗之中,显然这些事情他是不希望家里人知道的。

不怕家里闹,指的应该是大房和二房两位嫂子归来;

大爷未死,这是事实,可单独的提出来,亦或许对外的消息是不一样的?

灵阁开在七离国,这件事徐若瑾猜度不住原因,但也不会反对,至于“京都见”……

徐若瑾不免又想到自己的生母。

梁霄已经表明态度,他会去京都,而方妈妈都知晓自己的生母身份,梁霄或许早就知道。

他仍旧让自己去京都,是要彻底的把这件事有一个了结么?

徐若瑾感觉心跳加速,不自觉的用手抚了抚。

想着他最后一条的“爱你”二字,亦或许他更多是为自己着想,自己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反反复复的思忖,反反复复的揣摩,徐若瑾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若不是白芷前来找她,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间。

“母亲那里又有什么要吩咐的?”

白芷每一次来找她,似乎都没遇上过什么好事。

但这小妮子也自知每次都来讨徐若瑾的嫌隙很不是滋味儿,所以在临去之前,都会把大概的情形说一说。

“奴婢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是夫人刚刚去外书房见老爷,回来后脸色便很是难看,随后就吩咐奴婢来找您。”

白芷琢磨了下,“奴婢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估计是说了大嫂要住东厢的事。”徐若瑾心里隐约有了谱,早间婆婆就说过这件事要问过老爷。

亦或许是老爷子不答应?

白芷没有再插嘴,徐若瑾也没有立即就过去,让杨桃带着婆子们收拾下院子,留了红杏在屋中规整箱笼,她才带着春草又去“福雅苑”。

“福雅苑”中,梁夫人正在与方妈妈抱怨着,“她就算再有本事,不也就是个妇人,老爷瞧不上陈家,可总要顾忌下孩子吧?”

“才一岁多的年纪身边就没了亲娘,这……这往后怎么让人放得下心呢?”

梁夫人看着一旁乱爬的梁子瑜,忍不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我是不管他了,终究他也不会来这院子里,我就要老大家的住东厢,谁拦着我都不答应!”

“我亲自盯着,她还能有什么花花心思?为了孙子,我也豁出去了!”

梁夫人喋喋不休,方妈妈除却叹气之外,无话可说。

夫人又上来较真的劲儿,她是多一句话都不想劝的。

亲眼盯着就能盯得住么?

终归还是四奶奶最为难……

方妈妈没有插话,只等稍后看四奶奶怎么说。

徐若瑾一进门就感觉到梁夫人的脸色不虞,可不让大嫂住“福雅苑”的东厢也不是自己提的,赖得着自己么?

只是事情不出她所料,刚刚一进门,梁夫人的冷嘲话便立即来了,“去老爷那里给我告状递小话?你还真是长本事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抵挡

徐若瑾当即一愣,看向方妈妈在一旁也是脸色不佳,显然刚刚在夫人这里也没得了什么好脾气。

“母亲这话我不能懂了,递小话这等腌臜事我向来是不屑于做,谁做了谁心里清楚,更何况,我刚刚虽然去外书房要见父亲,但并没得见父亲的面儿就回了,不知道这小话到底是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也不怕咯了牙!”

徐若瑾在梁夫人面前向来是恭恭敬敬,极少情况下会出现这样硬气的时候!

她这突然的回驳,让梁夫人也愣了下。

说徐若瑾去递小话是梁夫人在故意诈她而已,但是告诉自己徐若瑾去外书房见老爷的,倒是那管事的婆子。

“不过说你一句,就一百句在等着我,如今管家管的利落了,翅膀也硬气了。”

梁夫人是不肯服软的,徐若瑾则很不在意,“家里的事本来就不愿意管,若是母亲有更好的人选,我还乐意去轻闲轻闲。”

“行了!”

梁夫人见她越发的厉害起来,也知适时的收敛。

毕竟她要说的不是这个主题……

“早间我提了,让老大媳妇儿住厢房,你说应该去问问老爷,可老爷不同意,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梁夫人把这件事情提出来让徐若瑾决策,虽未出乎徐若瑾的意料,但她脸上满是讶然,“您院子里的安置让媳妇儿来出主意?似乎……不太合适吧?”

“让你出主意你就出,家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这么点儿地方,老大媳妇儿若不在东厢住,能住哪里去?”

梁夫人说的倒也一本正经,“此地一共就这么大的府宅,后园子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了梁鸿一家子,除此之外没了地界,她就那么一个人……”

“子瑜我是不肯松手的,必须养在我身边儿。”

梁夫人对此格外坚持,“把她单独撇开,对子瑜也不好。”

“父亲为何不同意?”徐若瑾虽知道老爷子是厌恶了陈家,但具体怎么与婆婆说的,她还需要仔细问问。

“老爷……”梁夫人提了一口气,眼圈有些湿润,“老爷认定老大已经没了,她是寡身……”

徐若瑾下意识的看了方妈妈一眼,方妈妈微微摇头,示意原因没这么简单。

“媳妇儿不能说父亲的意见不对,但父亲归来,若是他说的话都算不得数,也不是那么回事。”

徐若瑾绕了弯子很委婉,“而且当初陈家的确做出些不合亲眷关系的事来,也难怪父亲不痛快,莫看父亲是在偏荒之地,但却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

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知道还真不少。”

“看小侄儿归来时一身暖暖的,只有他老人家独自一人披了单衣就知道了。”

徐若瑾咬着嘴唇,也有诉苦的意思,“这些日子给父亲送药熬药我就明白了,父亲的脾气那么强硬,母亲也不能硬顶着来。”

看徐若瑾一脸无奈的模样,梁夫人也感同身受。

之前老爷不在家,她一个人作威作福的习惯了,如今突然老爷回来把控了家里的大事,她反倒不适应。

“心里有数了,你就说吧,何必在这里绕弯子。”梁夫人猜出她已有了主意,“你和老四不愧是一个屋里的,鬼主意都多得很。”

徐若瑾摊手卖乖,“您若这么说,那媳妇儿无话可说。”

“行啦,快说。”梁夫人受不得她这副样子,仔细想想,其实徐若瑾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不错的。

真与她隔阂太深,反倒对小孙子也不利……

“您既然想让大嫂留在您身边,倒不妨给她点儿事情做,也有个留下的由头,这样她也不闲着,也没法子怨怼您偏颇。”

徐若瑾虽有自己的私利,但也是发自内心,“终归是在您的院子里,我早晚都来请安,遇上事她也能给一两句意见,倒是和和睦睦,面子上不起冲突,当然,若是您有心让大嫂单独掌管府事,那自当是另说了。”

“后一句话若是不出口,倒是挺中听的!”

梁夫人仔细思忖后,又问道:“在我身边能干什么?我如今心里只有子瑜,只要能把孩子教好,带大,我就是闭了眼也瞑目了。”

徐若瑾让耳朵自动屏蔽了后一句话,“这事儿说出来您又要斥我有私心了,但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

她看了一眼方妈妈,“府上的大大小小琐碎事都有我管,可如今父亲身体还需调理,方子,抓药,熬药,这些事我都要亲手来做,以免经外人之手出了差错和麻烦。”

“马上又要过年了,赈灾的粮食还没拨下来,外面的粥棚赠衣还在进行着,可光出不进,早晚要把攒下的底子花空了,灵阁那一边儿我也要盯着……”

梁夫人听不下去,当即打断,“行了,叨咕这么一堆,你到底想干吗?”

徐若瑾也不再唠叨下去,直接转入正题,“您若是舍得,再让方妈妈帮帮我,她帮衬我,我心里也有底,大嫂回来,正接替方妈妈的位子起居照料您,守在您身边,也正巧看着小侄子,岂不是正合适?”

梁夫人没想到徐若瑾是想把方妈妈拽走……

本想当即就驳斥回去,但仔细一想,她说的倒也是正理。

阴差阳错,似乎事情也应该这么办。

当初,若不是自己险些……方妈妈也不会回来照料自己。

只是梁夫人不愿再想起上一次的事情,她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脖颈,面色冷漠,“容我再想一想,你既然那么忙,那就先去忙吧,晚上就不必过来了。”

徐若瑾也知道婆婆不会立即就给予答复,但话既然已经说了,她也没必要再纠缠留下。

梁子瑜踉跄着脚步走近她,一把揪住她的袄裙用力的攥着,咯咯笑起来,倒是让屋内凝重的气氛略有缓和。

梁夫人让方妈妈将孩子抱过去,徐若瑾才转身出了门。

清冷的空气袭面而来,徐若瑾紧了紧衣领,反倒很享受这清凉之感,并没有觉得寒冷。

空荡的院子,高耸的槐树已没有了枝叶,除却几声乌鸦叫嚷,没有了美妙的花香虫鸣,似乎让家里少了几分温存和温馨。

猛的有些头晕,徐若瑾踉跄一步才站稳了脚步。

摸摸腹胃,似乎是饿了。

怎么饿的这么快?还没近晚间用饭的时辰呢,是耗费脑力体力太多了么?

第六百二十章 到了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让惠娘提早做了一碗面先填饱肚子,然后才又琢磨起晚间为梁大将军调理身体的方子。

梁大将军的身体想要调理好其实很难。

心病还需心药医,不客气的评价,他如今除却剩了一副高瘦的骨头架子外,只剩下精神头支撑他活着。

身体的各个部分的零件,没有一处好地方……

这样的身子骨让她来调理,无疑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而梁大将军却还要支撑到梁霄拿下七离国,这倒是让徐若瑾不由得为难起来。

倒不是说以药续命,支撑不到梁霄胜战归来,而是梁霄若真的把七离国收为大魏境地之内,老爷子满足了心思,再一口气笑过去?

这不是徐若瑾思忖的玩笑,而是真有可能发生。

在前世,她就曾见过一位老人因打麻将糊了一把十三幺笑死过去。

可她也不能盼着梁霄不成功啊,她还是很想念自己男人的……

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心病”,思忖片刻,她又写了两个字,“续命”。

亦或许……需要为梁大将军找寻一个支撑下去的念头,眼光总要放长远一些。

拿了昨日的药方子让春草去药库拿了药料出来,徐若瑾亲手一样一样的称量,熬制,随后亲自端送去外书房,盯着梁大将军服用。

老爷子没有提下晌与姜老太爷要喝酒的事情,徐若瑾就当没有这件事的发生。

一碗药顺顺利利的喝完,徐若瑾则返回“若霄轩”,惠娘将晚饭置办上桌,她则又痛痛快快的狂吃一顿。

如此过了两三天,明日便是大房陈氏和二房的花氏一同归府的日子。

徐若瑾白天收到了信报,早已把二房居住之地收拾妥当,至于陈氏住在何处,梁夫人始终没有定论,徐若瑾也没去问。

正打算着晚间去请安时顺便问一下,可还未等徐若瑾出门,便已经看到方妈妈从院子里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随了白芷拿了行囊,不用问,梁夫人还是依了徐若瑾的意思,提前让方妈妈动身到“若霄轩”,免得明儿再让方妈妈过来,陈氏的脸上也不好看。

徐若瑾才不顾虑那么多,只要方妈妈在身边,她的心格外沉稳,都想再多吃上两碗饭!

“母亲终究还是选了我提的法子,让您到我身边来了,这事儿啊,比任何事情都高兴!”

徐若瑾挽着方妈妈的手臂,杨桃和红杏自动的去为方妈妈收拾行囊,留四奶奶和方妈妈私聊。

方妈妈无奈的摇摇头,“夫人还是不高兴了,但也不得不这么做,又不想撒手小少爷,又想把大奶奶放在身边盯起来……虽说夫人的精气神恢复了些,但夫人是个耳根子软的,并不见得是好兆头。”

“既来之,则安之,您整日跟着婆婆担惊受怕,提心吊胆还落不到好听的话,何苦呢?”

徐若瑾将她安抚在椅子上坐下,“如今名正言顺的来了我这里,一是陪着我,二来也换换心情,否则大嫂归来,您夹在其中更难做人。”

方妈妈面露慈笑,即便四奶奶不说,她也知道都是为自己着想。

阴差阳错的为四奶奶当了教习妈妈,反而还真就结了一段好情意。

梁夫人虽然待她也不薄,但一主一仆还是隔着身份。

似乎“主仆”二字在四奶奶这里毫无感觉,反倒是更加贴心。

“四奶奶也别光寻思大奶奶,您可别忘了,这一次回来的还有二房的二奶奶,更是带了二爷的孩子呢。”

方妈妈的提醒让徐若瑾才想起花氏。

她也是前几天才得知这位二嫂的姓氏,还是听了厨房的管事妈妈提起的。

徐若瑾认真起来,“二嫂?妈妈给我讲讲,对她还真没关注过。”

方妈妈直接道:“二奶奶的出身也不差,虽比不得大奶奶,但她的父亲曾任地方的知府,但知府老爷过世得早,她便跟随兄嫂生活,长兄如今是北边的一省通判,正六品的官,当然,这其中也有老爷从中提携,之前只是一届小小的地方官。”

“二奶奶从小被长兄护佑,没吃过什么苦,嫁给二爷,二爷的性子又烈,也压着她的脾气,让二奶奶始终发作不出来。”

方妈妈看着徐若瑾,“关起门来说,二奶奶就是个怨怼的性子,喜欢得点儿小便宜,但架不住抱怨,往日抱怨的烦了,二爷便斥骂一通,好上几日,待过上一阵子,她便又开始了。”

“所以啊,您也要做好这个准备。”

徐若瑾听了方妈妈的话忍不住瞪了瞪眼。

还真没想到,二嫂是这么个性子……

“这话听的心里够凉快的,我心里大概有了谱了,”徐若瑾抹抹额头上的一层汗,“两个难缠的回来了,这家里估计又该热闹起来了!”

说了这话,徐若瑾豁然想到梁霄私信里写的那一句“不怕家里闹”,或许指的便是这个?

方陈氏妈妈也没有再多说,四奶奶是个聪明人,她只需提醒一下就足够了,说的太多,反而容易误导了她,更是不妙。

二人休歇片刻便早早睡了,明日还需早起去迎二位嫂子回府,这也是梁家的一件大事。

起码,在外人的眼中看来是大事,在徐若瑾这里,则是不疼不痒的难事。

亦或许是老天瞧不过眼,头一日还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第二日一早则乌云密布,飘起了鹅毛大雪,仅仅是一顿早饭的功夫,地上的雪便已能没了靴面儿,连街上的人都少了起来。

花氏与陈氏在马车内撩起了车帘朝外看了看,眼见如此稀少的人,花氏忍不住抱怨起来,“早先听说这中林县虽然偏僻,但还算比较富饶的,如今你看?连街路上的人都这么少,岂不是比七离边境还偏荒?日子可怎么过啊。”

陈氏没有马上搭话,将两旁的街路看在眼中,她更多是在思忖进了府内会被如何对待。

还有那个徐若瑾,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花氏见陈氏不吭声,一扭搭身子撂了车帘,嘟嘴坐了一旁生闷气。

陈氏眼睛一转,扬起笑来安抚道:“也不必气馁,住了哪里不都是在院子里过日子?还能整日在外面撒野不成?听说那四弟妹已经把咱们的院子都收拾妥当了,你就放下心来,踏踏实实的等着吧。”

“她”花氏对此格外不屑,“一个小主簿家的女儿能有什么眼光?我听说,她还是从外面抱回来的……梁霄也不知犯了哪门子癔症被她赖上了,如今啊世道变了,小门小户的草窝里还真能飞出金凤凰了。”

陈氏把话由子挑起,更懂得适时的撂下,“不要胡说,让婆婆听到,岂不训你!”

花氏撇撇嘴,又挑了帘子朝外看,远远的见到裹着棉袍的忠叔,脸上立即露了喜色,“到了,终于到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初见

并不是忠叔愿意死冷寒天在府外大门口等,而是徐若瑾求他在门口接应一下的。

梁大将军和梁夫人一个在书房,一个在院子里,单让她一个人在此迎候二位从未谋面的嫂子也实在尴尬。

方妈妈陪着徐若瑾在二门处等着,只由忠叔将二人的马车引进来就行。

原本这差事交给了顺哥儿,但顺哥儿临时有事,似是与梁霄有些关系,所以徐若瑾只能去外书房请动忠叔。

四奶奶的面子,忠叔还是乐意给的,无论是从之前的交锋还是如今四奶奶为老爷续命,忠叔都忠心的佩服起这个女人来。

不足二十岁的年龄却有着夫人都无法比拟的胸怀,不得不说,这是四爷的福气!

马车停稳,忠叔先是给二位奶奶请了安,也不等再多寒暄,便吩咐门房的抬了门槛儿,“天气太冷,今日一早又是大雪,老爷发了话,马车直接进门就行,不必顾忌那么多规矩。”

“谢过老爷,谢过忠叔。”

陈氏率先道了谢,花氏兴高采烈的道:“刚刚还琢磨是不是要下了马车坐小轿子呢,这大冷天的还不得冻的伤寒受病?那就别等了,马车快进去吧,我的手都快僵了!”

陈氏尴尬的笑笑,忠叔对此毫不在意,侧了身子,让车夫牵了马车进门。

马车扭转之际,陈氏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了一眼大门外空荡的街道。

如若斩七离国主首级的是自家大爷,那归来时,此地应该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吧?

可惜,功劳却是梁霄的……

陈氏的视线随着帘子的落下转了回来,她的拳头攥的紧紧,脸上却挤出一丝苦涩的淡笑。

日子还得过,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子瑜。

倒要看看那徐若瑾有多少本事,能与自己斗。

徐若瑾此时正在二门处等着。

瞧见马车从外牵进,她只感觉这一张小脸皮都僵的挤不出笑来。

伸手拍拍面颊,她与方妈妈和丫鬟婆子们都迎了过去。

两辆马车停下,从后一辆下来了丫鬟婆子,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婆子们搬来了脚凳,陈氏和花氏才接连从上下来。

方妈妈率先迎了过去,“可是又见到二位奶奶了,着实是天大的福气,老奴这里给二位奶奶请安了!”

“方妈妈,可算见了您了!”陈氏没有朝徐若瑾那里看去,而是眼泪汪汪的先与方妈妈寒暄着。

花氏在陈氏身后直接看向了徐若瑾,“这就是四弟妹吧?”她的目光对着徐若瑾上下打量。

从她的衣装到她的发饰,首饰,还有她手上戴的那一个翡翠戒指,一个都没落下。

陈氏借着花氏的话,也看向徐若瑾,微微点头后,先开了口,“原来这就是四弟妹,早先只是听说,如今见了面,才明白四弟当初为何那么执意的娶回家,真是个精妙的漂亮人!”

“那位是你的二嫂子,按道理,你该称我一句大嫂的。”

陈氏的话说完,面色慈爱的又搂过从后辆马车走过来的两个小家伙儿,“这是你二嫂家的两个小的,还不给你们四婶娘请安?”

“给四婶娘请安。”

两个小家伙怯生生的把话说完,徐若瑾才轮得上开口。

她是真见识到陈氏的厉害了,进门花氏先给了一句下马威,她便喧宾夺主的介绍他人和自介,随后又拽着两个孩子为自己请安,根本不给自己先开口的空当。

家里的暗战,这就要开始了么?

“真是一见面就被两位嫂子给惊住了,听婆婆提过多次,又听方妈妈仔细说过,但见了真人,却仍觉得是自己想的太浅薄了,让二位嫂子挑理了!”

徐若瑾笑着行了福礼,“这就给二位嫂子行礼赔罪了!”

惊住?

陈氏心里揣摩着徐若瑾的这句话,着实说的有分量。

又提到婆婆,又说了方妈妈,貌似是夸赞二人,实质上是怎么回事,只有当事者才清楚了。

“赔罪就不用了,当嫂子的初次见面,哪会挑你的理?”花氏是个没心思的,皱着眉头看向四周,“只是这天气也太冷了,还是回了屋里再说吧!”

方妈妈适时开了口,“两位奶奶快上暖轿,早就已经备好了,夫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那还等什么?哎哟,快上去吧!”花氏先催促着孩子们上了暖轿,她才和陈氏去了另外一顶。

徐若瑾与方妈妈坐上最后一顶,她才吩咐婆子们起轿。

听着抬轿婆子们踩雪的“咯吱咯吱”声,徐若瑾不由得嘘声道:“我从大嫂的眼睛里看出的可不仅仅是怨,似乎还有着恨,看来,往后的日子消停不了了。”

“领教到了?”方妈妈忍不住抿嘴笑,“日子啊长着呢,四奶奶莫要操之过急。”

“我不急,我有什么可急的?”

徐若瑾对此并不在意,“归根结底,还要看老爷和夫人是什么态度,更何况,我其实对管家事没有分毫的兴趣,既然有人虎视眈眈,我更乐意全交出去。”

方妈妈知道她不是说气话,,而是真心这么想,“这不是为了您自个儿,而是为了四爷。”

“就是为了他,否则,我才懒得操这份心。”

徐若瑾想到梁霄,不由得抿嘴摇头笑了笑,“他也真是鬼精鬼精的,居然能猜到家里会闹,既然他说不怕闹,那就闹的欢腾一点儿,我乐意当个傻子看热闹。”

“由不得您。”方妈妈说了四个字后便不再开口。

徐若瑾也不愿再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的太多毫无用处,还不如留了心思去想想灵阁该怎样才能更赚银子呢!

一行人到了“福雅苑”中,梁夫人早已经坐在正堂中等候。

陈氏下了暖轿便第一个冲进了屋内,跪在地上向梁夫人狠狠的磕了三个头,便搂着一旁的梁子瑜泪流满面的哭个不停。

梁夫人触景生情,似是又想到了大爷,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花氏一手领着一个孩子僵在那里,又有了几分不乐意。

哭的差不多也就行了,就算那是嫡亲孙子,自己生的这两个不也是姓梁的?

总得给人留个喘气的地界吧!

徐若瑾看出花氏的不满意,率先拿出为两个小的准备好的见面礼。

花氏见徐若瑾先来搭了话,笑着让孩子们收下道谢,“你们四婶娘的酿酒手艺可是连皇上都称赞过的,灵阁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份礼啊,定是不薄,可我一居家没本事的妇人着实比不上也还不起啊,先给四弟妹道个歉了!”

徐若瑾一双大白眼翻上了天,这种自贬的抱怨的劲儿,还真是招人讨厌!

第六百二十二章 警告

“你的这张嘴啊,就是不能把好话说的好听点儿,这么久没见,丁点儿长进都没有,也不嫌害臊!”

梁夫人抹着伤感的眼泪训斥两句,花氏才讪讪的挤了笑,“媳妇儿就是这张臭嘴巴总讨不得喜,您知道我不是那等心思。”

“没那心思也不能把话说的不中听,行了,你就随着若瑾去小院子看看吧,把物件都安置妥当再来这里陪我说话。”

看向了陈氏,梁夫人直接指道:“你如今就一个人,住了东厢就好,方妈妈如今要料理家事也管不得我,你便在我身边伺候着,我也有个伴儿。”

陈氏一怔,随后想到方妈妈是跟在徐若瑾身边的,心里也有了数,当即点头应答,“都听母亲的。”

“去吧去吧,回来再说话。”

梁夫人摆手撵人,又把目光投注到子瑜的身上。

花氏本想让两个孩子给梁夫人磕个头,孰料梁夫人根本没有理睬,让她的一张脸更是不好看。

徐若瑾对花氏虽没什么好印象,但也知不能在这个时候计较,走上前去领过一个孩子的手,笑眯眯的引着往后院走,“还是先跟婶娘来,也跟婶娘说说想吃点儿什么呀?婶娘告诉厨房的妈妈给你做。”

“想吃桂花糕。”

“你还没告诉婶娘你的名字呢?”

“梅兰。”

“你哥哥呢?”

“哥哥……”小梅兰转头看向身后比自己大一点点的兄长,“哥哥叫子睿。”

“那你几岁啦?”徐若瑾倒是很喜欢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看着比花氏喜庆的多。

小梅兰摆弄了手指头,“三岁,哥哥五岁。”

“真乖。”

徐若瑾走到门外,觉得孩子们走路辛苦想要抱起小梅兰,花氏连忙拽住她,“不行!”

“不能抱?”徐若瑾微蹙眉头,觉得花氏有些矫情。

花氏怨怼的打量着徐若瑾,“还没生第一胎,不能抱丫头,抱丫头小心生丫头……”

“噗!”

徐若瑾只觉得脑门一条黑线,着实的哭笑不得,抱起小梅兰,徐若瑾撇了花氏一眼,“我才不信这个邪!”

花氏对此格外迷信,嘟着脸色似要把丑话说在前,“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若真是生了丫头,可别怪我们。”

徐若瑾恨不能堵上自己的一双耳朵,抱着梅兰撒腿就跑,花氏领着子睿被远远的落在身后。

一旁的丫鬟们忍不住捂嘴笑,花氏抿了抿发鬓,“这可不是我胡乱说的,我娘家嫂子就是这么生了个丫头的……”

徐若瑾引着花氏一行去了后院,陈氏在梁夫人身边哭了片刻,只让丫鬟去把东西搬去了东厢,她仍旧守在梁夫人身旁。

“母亲还是为我着想,知道我离不开子瑜,所以……”陈氏径自的诉着苦,“原本还以为进了家门您还不斥骂我一通,可您越是不骂我,我这心里头越难受。”

“如若可以,我还想去给父亲磕上几个头,不单是为我娘家做下的蠢事赔罪,也是为了大爷。”

提到梁辉,陈氏的眼泪更加汹涌,“大爷真是好冤啊!”

梁夫人的眼泪早已哭干,看着陈氏她虽有恻隐之心,可脑中还算是理智的,“不必去给老爷磕头了,老爷是不会见你的,如今我把你留了身边,也是为了子瑜。”

“你也不要说老大冤不冤的,只踏踏实实的教好子瑜,其余的什么都不要想,也轮不着你想。”

陈氏似早已猜出了梁夫人的态度,连连点头,“当初,我也是为了子瑜才……”

“若不是为了子瑜,我这一次也不会容你的。”梁夫人抚摸着孙子的小脑袋,“彻底的与你娘家断了,一封信都不许来往,听到了吗”

陈氏惊的抬头看向梁夫人,“母亲?”

“你吃的是梁家的米,是梁家的媳妇儿,为我孙子着想,我能容你,但若是胳膊肘朝外拐,”梁夫人冷着脸子看向她,“我第一个先不饶你!”

陈氏当即低下了头,“都听母亲的,我如今除了子瑜之外,还能有什么指望?只要他有着落,我什么……什么都认了!”

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陈氏按耐住猛烈的心悸,恭恭敬敬的在一旁伺候着。

徐若瑾此时正在花氏的厅堂中坐着喝茶,花氏指使着丫鬟婆子们搬箱笼,收拾东西,嘴上絮絮叨叨的道:

“这院子也太小了,二爷连个独自习武的地方都没有,孩子们读书可怎么办?丫鬟们凑合到一起也分不出个一二三等来,唉,就是命不好,还挨着后园子,风吹起来,是最冷的了。”

“您这院子是后修的,还是特意圈了个大点儿的地界,比我的若霄轩大了起码一半儿。”

徐若瑾哄逗着小梅兰,“也就是今儿才赶上下了这么一场大雪,稍后婆子们闲了,都去园子里清一清,若是真觉得屋子冷就再让丫鬟们搬来两个炭炉子。”

“合着是后修的院子啊。”花氏四处打量了下,“太大也是空荡。”

徐若瑾立即看她,“那咱们两个换换?”

花氏抿了抿嘴,也知自己颇为没了道理,吩咐着丫鬟们带孩子洗漱更衣,稍后再去“福雅苑”与梁夫人说话用饭。

孩子们离开,徐若瑾也有心找借口溜走。

她是实在不愿听花氏的絮叨,那股皱眉的怨气听的她都快哭了!

花氏与她也没什么多说的。

原本她心里就有些瞧不起徐若瑾的出身,如今见了徐若瑾本人,一身的珠光宝气晃的花氏眼睛都花了,承认自己嫉妒,又想讽刺她小家子出身,恨不得把家底儿都戴上……

那副俊俏的小模样也是因为比自己年轻个几岁,才看着更好看的。

徐若瑾无暇理睬花氏的攀比,告知花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和大丫鬟发现缺了的物件直接找方妈妈报拿,便带着丫鬟们离开。

她刚一出门,花氏便让丫鬟去把徐若瑾今儿赏给两个孩子的物件拿出来看。

一个福禄寿的项圈,一个翡翠束发的银簪。

前者是给小梅兰的,后一个是留给子睿的。

这两物件可谓价值连城,看的花氏眼睛都发花了。

“我就是个苦命的,嫁给二爷什么都没有,若是我当初选的是老四……就赖自己长的不够俊俏,若是皮肤再白皙一点,没准还能选进宫呢……”

第六百二十三章 考验

徐若瑾出了二房的院门便是一个大大喷嚏!

揉了揉小鼻子,她抬头望望仍在飘雪的天空,想了想那就是不会说话的花氏,其实花氏长的不错,但加上那一张臭嘴巴,着实让她逊色不少。

二爷倒是也够苦的……

天天守着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怨妇,日子也过的舒坦不了。

摸摸自己的肚子,徐若瑾径自纳闷,怎么又饿了呢?

忙碌了一整日,下晌时分,在“福雅苑”中摆了三桌席面,主子们一席,另外两张是赏给跟随陈氏和花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的。

虽然只有四位主子,但却是两房人口,这无论是在梁夫人眼中还是在下人们眼里都不是小事。

只有徐若瑾觉得自己除却累的犯困之外,并没觉出太大的不同。

梁夫人喊来忠叔,让他去请梁大将军露个面,“……难得的三房人凑了一起吃顿饭,男人们都不在,他这位一家之主好歹露个脸儿?小孙子们还等着给他磕头呢。”

话语说的含蓄,忠叔却没应下,苍老的声音透出几许漠然,“老爷刚刚已经吩咐了,让老奴带着子瑜,子睿少爷,梅兰小姐去磕个头,其他人就不见了。”

梁夫人怔住,余光看了看身旁正为自己倒水的陈氏。

陈氏装作若无其事,花氏抿了抿嘴,把脱口欲出的话憋了回去,只为子睿和梅兰二人整理下衣襟,便让婆子们领着到忠叔身旁。

徐若瑾对此没什么顾忌,她现在急需动筷吃饭,一桌席好饭好菜,再不吃可都该凉了……她咽了咽口水。

“四奶奶,老爷说了,让您用过饭后再为他熬药送去就好,不必着急。”

忠叔突然补了这么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怔愣一下,连忙点头,“稍后我还是先准备出来,不会把父亲用药的时辰耽误的,请您放心。”

忠叔领了话便准备带着小主子们去见老爷。

陈氏突然兴起的插话,“母亲,雪太大,院子里不见得清扫的干净,不如我抱着子瑜去给父亲磕个头?”她在竭力争取,让下人们认可她大奶奶的身份。

梁夫人本欲拒绝,可思忖后看向了忠叔。

花氏也仅仅的盯着,只要忠叔点头,她也可以领着孩子们去,凭什么只有大嫂可以?

忠叔看了看陈氏,当即摇头,“大奶奶,老爷让老奴传话给您,往后您在此地伺候好夫人便罢,院外……您就不用去了。”转身看向正朝着他伸手的子瑜少爷,忠叔慈爱的躬身抱起,“老奴当初是抱过大爷的,想必也有资格抱一下小少爷。”

“夫人和各位奶奶慢用,老奴先告退。”

忠叔沙哑缓慢的声音如同尖刀,狠狠的刺痛了陈氏的心窝深处!

好似一根肉眼看不到的锐刺,扎的她不流一滴血,但却痛不欲生。

花氏转身吐了吐舌头便立即坐下等候梁夫人举筷子,陈氏讪讪的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梁夫人叹了口气,原本的好兴致都因忠叔这一句话搅和的丁点儿无存。

但看着满桌子饭菜她又不得不继续……

“开饭!”

举起筷子,梁夫人狠狠的戳了面朝她的那一叠清蒸桂鱼。

徐若瑾立即端碗开始吃,似乎眼前的那一碟老醋黄瓜都无比美味香甜。

她真的是太饿了!

孩子们为梁大将军磕头归来,继续用饭,梁夫人也没什么兴致,撂了筷子,其他人也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吃。

徐若瑾刚刚猛吃一通,这会儿也已经饱了,见婆婆还没有放人离去的意思,她则率先起身,“……我先去为公公熬药。”

“去吧,熬好送去也就不用回了,累了就早些回去歇着,明儿还有明儿的事呢。”

梁夫人点了头,徐若瑾也没寒暄客套,福身应下便转身就走。

陈氏抿了下嘴唇,笑道:“四弟妹是个伶俐人儿,做事情这般干脆利落,倒是难得了。”

貌似夸奖,其实是责贬。

这话就要看入了谁的耳朵,着了谁的烦。

花氏撇撇嘴,“风风火火的,她在身边,让我嚼一口年糕都急的慌。”

梁夫人扫了二人一眼没说话,陈氏也知婆婆有些不高兴,便不再多嘴。

可她不开口,花氏却有些不依不饶了,“父亲调理身体怎么也不找寻个好大夫?四弟妹酿酒的手艺我虽没尝过,但所有人都夸奖的不得了,可这开方子治病,她懂么?可别给父亲喝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呸呸呸!”

梁夫人立即朝着一旁啐三下,“后一句给我咽回去,由不得你信口胡诌!”

“我……”花氏提了一口气,也有些胆子发虚,“母亲别怪罪,您知道我这张嘴。”

“知道归知道,但你在这个家里过日子,就立刻给我踏踏实实的改了!”

梁夫人心里这股火也算有了发泄的途径,“若是再让我听到一句半句,我就撵你回了那边境之地照顾梁鸿去!”

花氏闷头不吭声,其实她巴不得不回来,在梁鸿身边,可自由得多了……

陈氏看看梁夫人没有再插嘴。

她是了解婆婆的,花氏的话虽不中听,但已经入了梁夫人的心窝子里。

想必婆婆也开始怀疑这徐若瑾能不能把老爷子的病治好吧?

在这上面,要不要做点儿文章呢?

徐若瑾可没心思去想这么多弯弯绕,回到“若霄轩”便闷头熬药,亲自送去了外书房,只想等梁大将军用过后,她便快些回去睡了。

困!

困的她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咳咳咳!”

梁大将军突然咳嗽起来,徐若瑾一个激灵,立即瞪大眼睛的冲过去,二话不说,抬起梁大将军的手腕便把脉。

不等她探出一二,梁大将军则甩了胳膊,“没事,回吧。”

“嗯?”徐若瑾看着他,“还是容我再看看,我怀疑是不是药效不够。”

忠叔也没想到四奶奶速度这么快,连忙插话道:“四奶奶,是老爷喝药呛着了。”

“呛着了?您倒是慢点儿喝啊!”徐若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梁大将军猛然瞪眼,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够规矩。

“听说梁霄给你的信里还写了其他的东西。”

梁大将军的目光直视徐若瑾,有几分逼迫,“都写了什么?说!”

徐若瑾豁然心底一紧!

这事儿公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梁五说的?

第六百二十四章 堵门

徐若瑾冒出这个念头,便立即打消了!

梁五是梁霄留下护着自己的,应当不属于梁大将军的人。

而且梁五向来是隐藏不出,他知道梁霄留给自己的信件有私藏内容不假,但依照自己对梁五性格的判断,孤僻,怪癖,少言,他应该不会主动将此事禀告给公公。

更何况,若是梁大将军已知晓此事,又何必再来质问,甚至有逼迫成分的拷问自己?

本来这位公公就霸道的厉害,根本不屑与自己多说几句话……

“他写的……是首诗,嗯,说出来不合适吧?”

徐若瑾犹犹豫豫,脸上涌起的两抹羞红,其实是刚刚吓的。

“诗?呵。”梁大将军卧倒在床,“念!”

“呃。”徐若瑾怔住,当即道:“念不出。”

“念不出就把信拿来给我看。”

梁大将军的不容置疑,让徐若瑾颇有几分不悦,“您在怀疑我?”

“你心虚了?”梁大将军反问。

“我不知父亲为何如此怀疑,可我要说,我一丁点儿心虚都没有,四爷舍家在外拼命争功,临走之时更嘱托我照顾好家里,我也尽心尽力的照做了,我有什么心虚的?!”

徐若瑾犯起了倔强,那是谁都不吝的,“不过是一封信而已,我不愿把诗念给您听,就成了我心怀叵测,图谋不轨?那您又何必毫无警惕的把我送来的药喝下去啊?就不怕我下点儿毒什么的?”

“荒谬!”

“怀疑的实在荒谬!”

徐若瑾抱着手臂似诉苦,似斥责的说了一通,反倒是让梁大将军笑了。

他一笑,忠叔也跟随笑出了声音,“老爷,四奶奶就是这般性子,直爽,却也痛快。”

“嗯……”梁大将军的应答拖的很长,“行了,那四句破诗写的一点都无风雅情怀,舞刀弄枪的人,还偏偏写什么情诗?老祖宗在地底下都得笑掉大牙!”

徐若瑾眨么眨么眼睛,再不知道这是公公故意考验自己,那就真的是脑子被门夹了!

只是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特别是讽刺了梁霄写给她的诗,更让徐若瑾发自内心的不爽!

“诗写的再好有什么用?关键在于心意!”徐若瑾抿了抿嘴,“您写过么?”

“你……”梁大将军瞪眼立眉,徐若瑾梗着脖子反顶回去,“药您也用完了,明儿会加一些药量的,时辰不早您就早点儿歇着吧,若瑾告退了!”

福了福身,徐若瑾扭搭扭搭的就离开了外书房。

看着她芊瘦的身影离去,梁大将军不免哭笑不得,却说出一句若让徐若瑾听到,一定震惊不已的话:

“与朝霞公主不仅是容貌相似,连性格都这般相似……”

忠叔对此颇为不解,“老爷又何必试探四奶奶,四奶奶对四爷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这四个字太浅薄了,单凭这四个字,撑不起一个家。”梁大将军侧躺在床上,“夫人对我也真心实意,可她念念不忘侯府的出身,老大家的,也真心实意,争权夺利蒙蔽了心,早已经变了味道。老二家的难道不真心实意?整日只知道小算计,又有何用?”

把家中的几个女人品评完,梁大将军提起梁霄,“梁霄自小就性格孤僻,我也故意的冷着他,反倒就他是最出息的。梁家若想再复起,也只能指望他,他的这个女人此时还好,只怕去了京都就会变了。”

忠叔对此并不以为然,“四奶奶如今只有四爷,您还怕她变?”

“若是她的身世披露出来了呢?”梁大将军对此仍持怀疑的态度,“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是一把双刃剑。”

“老爷您多虑了,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体为重。”忠叔的劝慰让梁大将军忍不住咳嗽两声,没有再说话。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坐了屋里生了一会儿闷气。

可闷了半晌,她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可笑。

跟一个不讲理的霸道老头儿有什么可气的?都说梁霄与他性子相像,可接触的久了,徐若瑾觉得并不一样。

好歹自家这个臭男人还懂得给自己写一首情诗吧?

单这一点就比他爹强!

“梁五。”

徐若瑾看似随意的喊了一声,半晌没有应答。

“不在?”徐若瑾没想到梁五真的没有回音,他不应该时时刻刻都随叫随到的吗?

这是又去做什么勾当……不,做什么正事去了?

还是先把回给梁霄的信写出来,待他回来之后,再拖他传给梁霄。

徐若瑾这般想着,便到书桌旁提笔研磨,开始写信。

写点儿什么呢?

想说的太多,可提笔却不知先写哪一件才合适。

只是想着想着,徐若瑾趴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徐若瑾是在自己床上醒过来的,只是觉得脖颈酸痛,她轻轻的揉捏几下,纳罕道:“难道昨晚做什么噩梦了?噩梦也不会脖子痛啊。”

“哪里是做什么噩梦?是您趴了书桌上就睡过去了,奴婢本是去为您端夜粥,回来怎么喊您都不成,又把红杏和杨桃喊回来,抬了您到床上睡的。”

春草在一旁不由嬉笑,“折腾了许久,您居然一点儿都没醒,四奶奶,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徐若瑾惊愕于自己昨晚的糗事,倒也感慨最近烦心事太多,“的确是累了,累的都不愿动弹,特别是天冷的日子,躺在被窝里便不想出去。”

“那您是起?还是不起?”春草摊着手,“奴婢好去为您准备洗漱的水。”

“能不起嘛!”徐若瑾想到了陈氏和花氏,“那两房人刚刚回来,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今儿若是请安去晚了,不知要有多少难听的话。”

说到此,徐若瑾突然愣住,“可我去请安,恐怕也没什么好听的话,我又何必在乎她们?”

话音刚刚一落,院子里便有了响动。

春草听到红杏迎客的寒暄话,她也快步到了门口去,撩起帘子朝外一看,回给徐若瑾道:“是二奶奶!”

“这么早?”徐若瑾立即下床穿好鞋子,而这一会儿花氏也进了门,“哟,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还以为我就是个犯懒的,合着你也没比我强了哪儿去……”

第六百二十五章 分钱

被花氏堵了被窝里,徐若瑾纵使脸皮再厚也有几分羞赧。

“这离请安还有一段时辰呢,哪里就担得上一个‘懒’字?难不成二嫂旁日里都是这么早起的?”

徐若瑾快速的套着衣裳鞋袜,嘴上忍不住抱怨,花氏憋了憋嘴才挤出话来道:

“本想着早些去给母亲请安的,谁寻思去了母亲还未起身,可又不想回院子里,只能带着孩子们来你这儿了。”

徐若瑾翻了一个大白眼,花氏也不再打扰她洗漱穿衣,径自的在屋中看起四处的摆设。

好似看入眼中的她都能就此带走,遇上些好物件便开始琢磨需要多少银子……

孩子们在院中叽叽喳喳的笑玩起来,沐阮也被杨桃带过来与子睿和梅兰一同玩乐。

花氏转身才注意到孩子,指着那便道:“这是谁家的?”

“我的小师侄。”徐若瑾故作不在意,“师兄陪着四爷去了七离边境,他的小徒弟自当由我照应。”

花氏了然的点了点头,打量下那孩子的衣着比不得自家的,便没太往心里去。

徐若瑾尽快的收拾妥当,便打算带着花氏等人快些的离开去“福雅苑”。

可这会儿花氏却不着急了,开始问起徐若瑾中林县的吃吃喝喝,绣坊铺子和银楼金铺。

可说及到这些,徐若瑾还真是一无所知干瞪眼,看花氏问的兴致勃勃,她忍不住打断道:

“你若是问我此地的药铺药行哪个最好我知道,若是提吃,我也只知道醉茗楼一个,因为那是姜三夫人的,现在也算是我的,至于绣坊铺子,银楼金铺我真是一无所知!”

徐若瑾的回答让花氏很是吃惊,“那你平时的物件,都是哪儿选的?”

“以前此地最好的绣坊是‘缘绣坊’,后期有点儿瓜葛……那绣坊现在没了,如今府上的衣件用料都是一家新铺子供的,那店铺的主子我从没见过,都交给了管事妈妈。”

徐若瑾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又指了指一旁的春草,“至于我的小物件,都是丫鬟们做的。”

花氏惊愕呆住,随后目光扫向屋中的物件,指了指双面绣的屏风,“那这个?”

“陪嫁来的老物件。”徐若瑾这算是信口胡说,因为这物件还是严弘文添的妆,只是这个人他不想提。

花氏又指着一件绣百牡丹图的帘子,“这个?”

“这个是缘绣坊做的,也是陪嫁的物件。”徐若瑾苦笑着回答。

“这么说,你戴的首饰佩件也都是陪嫁的?”花氏的话语充满了讽刺和嘲讽,徐若瑾无奈的点头,“还真都是陪嫁的,自从进了梁家门,没做过发簪珠钗,用的都是老物件。”

花氏听她这话忍不住气盛,“就不信婆婆没给你见面礼!”

徐若瑾指了指妆奁台子上的戒尺,“喏,赏我的,二嫂想要就拿去!”

花氏一回身就看到了那一把戒尺。

她瞪大眼睛捂住嘴,指了指戒尺道:“这个?”

“还能拿这种事骗你不成。”

徐若瑾受不住花氏的纠缠,拽着她便往门外走,花氏一步三回头的望着那把戒尺,惊的出门半晌都没缓回神。

带着孩子们都离开“若霄轩”,她才连忙答了徐若瑾刚才那一句,“我不要!这婆婆给你的,我怎么能要!”

徐若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忍不住咯咯笑着,又抱起了小梅兰,一同去为梁夫人请安。

陈氏今日起的格外的早,看到花氏与徐若瑾一同进了门,她挤出那招牌式的微笑,簇步到门口迎着,“刚刚还跟母亲说了,二弟妹一早就过来,还琢磨着是不是让丫鬟去喊你过来吃早饭,没想到你去了四弟妹那里,反倒是我多余的担心了。”

“天儿这么冷,我回去再来无所谓,梅兰身子弱还是受不得寒的,索性四弟妹那里更近些,就去叨扰她一会儿。”

花氏看了一眼身后的徐若瑾,“这不是又嫌我絮叨的烦了,连忙拽着我就来给母亲请安了。”

徐若瑾正在为小梅兰掸着身上的寒气,耳听花氏这么说,当即刺了她一句,“明明是去问我此地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铺子,可惜我除却药铺一无所知,二嫂自己觉得无趣才走的,怎么赖起我撵你?”

“我……我才没有!”花氏没想到徐若瑾直截了当的就把话题给揭了,脸色当即通红无比。

梁夫人今儿似是心情也不错,召唤着子睿和小梅兰到桌席处坐下,又让白芷为她们二人舀了粥,“这事儿你还的确是问错人了,老四家的这个连织锦和棉布都不太能分得清楚,那绣花的针脚东扭西歪,难看的要命。”

看了一眼花氏,梁夫人道:“缺什么物件就找管事的拿,大库里没有的,就自己掏银子让管事们出去给带回来。”

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梁夫人把手中的碗筷撂下,很是认真的说起往后的安置,“之前府上没几个人,这各房的花费以及月例银子我也没有必要说,但如今都回来了,不妨就定个数,花不了的就攒着,不够用的就自己贴补,家里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

提及到银钱,陈氏眼珠子一转,立即笑着道:“我整日就在母亲您的身边,花多花少也不过都是给了子瑜,这数目您定就好了,我没什么想法。”

她看向了徐若瑾,又道:“四弟妹一来管家,二来,她的灵阁酒铺子,比整个梁府赚的都多,根本不差银钱,所以啊,我提议这事儿还是问问二弟妹,毕竟她身边还有两个小的。”

这话说了半天又把徐若瑾绕了进去,徐若瑾装作听不懂,压根儿不搭这个话茬,倒是让陈氏讪讪尴尬,不再开口。

提及到银子,花氏的确十分在意,而陈氏的话,她更在意!

陈氏母子住在婆婆身边,根本用不着花什么钱,何况梁夫人最疼梁子瑜,口口声声是“嫡长孙”,压根儿不把子睿这个庶出的孙子看在眼里,还不可劲儿的贴补着?

徐若瑾就是三个字“不差钱”,整个梁家最穷的就是她们二房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孩子

心里越想越觉得憋屈,花氏的一张小脸越发难看,到最后都巴不得哭出来了!

“哎哟,你这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眼泪汪汪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的吃饭了?!”

梁夫人看了花氏心气不顺,猛一拍桌,连子睿和小梅兰都吓了一哆嗦,眼巴巴的望着梁夫人不敢出声!

“母亲,我哪有……”花氏瘪了瘪嘴,“这不是寻思日子不好过,心里有些泛酸。”

梁夫人越听心情越不舒坦,指责他道:“日子不好过?问着月例银子的事,又没说短了你的吃喝用度,怎么就日子不好过了?你倒是给我说个清楚!”

花氏憋不住满肚子的话,索性站起身直接跪了梁夫人跟前,“媳妇儿说话向来不合母亲心意,但这话不说,我也着实憋不住,忍不住,索性就先给母亲您跪下了!”

梁夫人气的翻了个白眼,猛的一拍桌子,“说!”

花氏看了一眼徐若瑾,又看了看陈氏,瘪嘴咬牙道:“大嫂和小侄子自不必说,都住了您的身边,吃用花销您惦记着,护着,堂堂的梁府嫡出的孙子,我们子睿比不得,可好歹也是长孙,您也不能太过偏袒。”

不等梁夫人接了话,花氏的嘴皮子倒快,立即继续道:“我也没本事跟四弟妹比,她有酿酒的手艺,那灵阁更是名满京都,各地皆知,整日里数银子都数不过来的,更不会惦记府里的那点儿月例银子,我也比不得!”

“可……”

花氏搂过自己的两个孩子,“可是我们二房的人最多,刚来此地也没什么经营的活计,给多少银子,媳妇儿也不能左右您,可媳妇儿也想开铺子赚点儿灵活银子,还忘母亲能点头答应!”

“我说不允许了吗?我说不答应了吗?”

梁夫人被花氏闹的这一出气的眼睛都疼,“我还能亏着你不成?”

花氏没有就此罢休,余光睹了一眼徐若瑾,转头与梁夫人道:“可我听说……四弟妹开灵阁时,母亲您可是拿了一百两贴补的。”

“嗯?”

梁夫人一怔,更是所有人都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也惊呆半晌,似乎她早已忘记了梁夫人的这一百两银子,这还是她刚开铺子时,梁夫人为了堵上侯夫人的嘴,特意让方妈妈送来的……

可自己都快忘了的事,花氏是怎么知道的?

“二嫂的消息还真灵通,我都快忘了的事,你居然记得住!”徐若瑾朝外面的天空望了望,“没想到还能千里传音呢,二嫂的耳朵够灵的。”

徐若瑾率先把自己撇清,因为她已经感觉到婆婆刚刚投过来的眼神有怀疑,有埋怨。

花氏突然在提月例银子的事情突然下跪说起一百两银子的事,而她早上又刚好去“若霄轩”找过自己。

按照常理推断,婆婆一定会以为这事儿是自己说给花氏的。

可这事儿压根儿跟她没有丁点儿关系,自己可犯不上落这份埋怨。

果不其然,徐若瑾率先开口否认此事从她这里传出,梁夫人倒是露出惊讶之色。

她刚刚的确怀疑了徐若瑾,不是她说的,还能有谁嘴巴这么快?

别人也不应该知道的啊!

花氏见梁夫人满脸疑惑,把话接过来道:“母亲也不必怀疑四弟妹,四弟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与我说这些?是昨晚间又饿了,索性让大厨房留守的妈妈给做了两碗面送去,便留下她说说话,说到侯夫人时,她多嘴说了这么一句。”

梁夫人了然的撇撇嘴,心里只埋怨婆子话多,也定是拿了花氏的好处,才会恨不得把肚子里知道的东西都倒出来!

徐若瑾则又是翻了一个无敌大白眼!

“二嫂就算是夸赞人,话都说的这么不顺耳,我也真是服了您了!”

“她就是这么个人,你还跟她计较!”梁夫人也着实知道徐若瑾在这件事上受了屈,也借此埋怨着花氏,“行了,赶紧起来吧,月例银子每个月各房五十两,怎么分配怎么花销,都由你们自个儿拿主意!”

见花氏又瞪了眼,梁夫人抬手止住她接话,继续道:“我再拿出二百两银子给你和你大嫂,想做什么营生都自己寻路子去,想不出来就把银子攒着,索性是我不偏不倚,也免得说我嫡庶偏颇的厉害,我还担不起这个罪责呢!”

花氏一听这个话,脸上露了喜,可她贪婪心起,又忍不住埋怨,“可做铺子的事情我根本都不懂,母亲您……”

“闭嘴!”

梁夫人当即落了脸子,举起筷子,只撂了两个字,“吃饭!”

徐若瑾听了这二字当即端起了碗,闻着那红枣糕的香气她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这会儿谁若拦着她吃个痛快,她定会翻脸不认人的!

花氏也立即从地上起来,拍拍膝上的土,笑灿灿的便带着孩子们一起吃饭,好似没有刚刚的事情发生。

陈氏用饭时,余光时不时的偷看着徐若瑾。

可见徐若瑾除却吃以外,似乎根本就没寻思什么旁,连梁夫人这边都不多照看一眼,而梁夫人似乎也根本没有怪罪于她,好似。

婆婆对她的袒护似乎已经成了习惯,看来,她不应该瞧低了这个徐若瑾。

想要把她手中的管事权抢夺过来,还需要仔细的琢磨一番才行。

用过了早饭,徐若瑾是撒腿就跑。

她的借口很光明正大,吩咐完府上今日的差事,还要去定一下过年的新衣和年礼。

皇上下旨拨到此地的赈灾粮已经到了,那几个舍粥赠衣的棚子也可以撤掉一两个,她也需要听管事们细细算一下到底有多大的花销。

梁夫人对她的安排很满意,当即点头,由着徐若瑾去了。

花氏还没得了梁夫人给的那一百两银子,更是不愿回自己的院子,便带着梅兰和子睿凑在“福雅苑”没有离去。

陈氏看着奶娘喂好了梁子瑜,又伺候着梁夫人用了茶。

梁夫人在屋中小寐,陈氏和花氏带着孩子们到厢房吃点心,也随意的闲聊。

陈氏看着花氏,笑着道:“其实你可以多去帮帮四弟妹的忙,总比在这里闲着好,孩子就扔在这里,我来帮你照看,如此一来,一个月的银子,你也能存下点儿。”

一想到银子,花氏便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去了丫鬟婆子们的开销,一个月满打满算能剩十两八两的就不错了!十两?咱们是省吃俭用存的,可还不足四弟妹院子里那小孩儿的一身衣裳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孩子?”陈氏心中一紧,“什么孩子?”

第六百二十七章 预备

“说是四弟妹师兄的小徒弟,那师兄跟着四爷去七离边境了,就把孩子送了她这里先照看着。”

花氏随意的说着,并未看到陈氏脸色的异常。

“孩子多大年岁了啊?”

“挺小的,嗯……好像跟子瑜年纪差不多,刚能踉跄的走路。”

花氏对这个话题很没有兴趣,脑中仍旧在算计着那月例银子该怎么分配。

陈氏的牙根儿咬的紧紧,微眯含笑的双眼背后是一丝浓重的怨恨!

花氏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她可是清清楚楚!

年纪与子瑜相仿,又养在徐若瑾的院中,这不正是当初跟梁夫人商议好,用来逼迫梁霄带回真正的子瑜的那个孩子?

而婆婆后期屡屡让步,甚至已经妥协到让子瑜去做他梁霄的庶长子,不争梁家的一丝一毫,只求那一个免死令。

可惜梁霄不答应,徐若瑾更是不妥协……

大爷战败被俘的消息一出,免死令更是无人提起,他梁霄冲去了七离边境立下赫赫战功,可自家的大爷根本无人提及。

这股恨,让她如何能忍?!

可现实比不得幻想,总会有几分疼的,她忍,她扛,因为她还要为了孩子。

可徐若瑾居然还留着那冒名顶替的孩子在身边?

呵……她实在太阴毒了,看似她毫不在意,这便是她留的杀手锏,时时刻刻的为了恶心着自己!

她实在太阴毒了!

花氏自己喋喋不休了半晌,见陈氏在一旁不说话,她看过去晃了晃手,问道:“大嫂,想什么呢?正问你话呢?”

陈氏立即缓回神来,挤出笑道:“刚想着好像没给子瑜喝点儿水,他会不会渴了。”

花氏埋怨的看她,“都有奶娘们掐着时辰呢,还能委屈得着?”

“我的心里,也就只有他了。”陈氏长叹一声,声音清冷,“我真的只有他了……”

徐若瑾忙碌完府内的事便离开梁家,直奔“醉茗楼”。

灵阁她已经不用亲自去,而是把禾苗喊到醉茗楼来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听着回一下情况就好。

除却办事之外,她也是想找个机会出来透透风。

否则,在梁府内,她只觉得自己缺氧到无法呼吸,一想到花氏,就能感觉到耳边如同一阵马蜂窝般的嗡嗡嗡嗡乱响。

知道徐若瑾来,姜三夫人也特意赶来与她相会。

听徐若瑾说起那花氏,姜三夫人拍腿大笑,笑的格外欢畅,“看来这世上也有你徐若瑾对付不了的女人,这乐子还真是让我给捡着了!”

徐若瑾鼓了鼓腮帮子,一边吃着醉茗楼内的点心,一边无奈摇头,“倒不是对付不了,而是不想对付她,满打满算接触她还不过十二个时辰,居然能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退避三舍,也不知二爷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方妈妈今儿跟着徐若瑾一道出门,也有几分放松的心思,听她这么说起二奶奶,只是笑着道:

“其实二奶奶之前也没絮叨到这个地步,顶多是喜欢自嘲的抱怨几句,亦或许是这两年在边境日子过的紧张,又担惊受怕,刚一回来受了几分魔障,或许慢慢会好起来的。”

“豪门大宅里的女人,有几个不是这样的?你以为都像我似的性子这般直爽刚烈?”

姜三夫人喝着茶,也自嘲几句,“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惯用的手法,表面上亲近和煦,背地里阴损狠毒的你还没遇上几个,先别抱怨的太早,等真的去了京都,有你瞧的!”

提到京都,徐若瑾眨么眨么眼睛,“其实我心里并不想去。”

“你不想去?”姜三夫人很吃惊,“那你是打算一直在这里?”

徐若瑾摇了摇头,“还是得去,因为梁霄会去。”不在家,她更喜欢喊他的名字。

姜三夫人思忖片刻,又问道:“皇上已经召梁大将军回京都,但听我们府上的老爷子说,似乎梁大将军不打算走了。”

“这件事我倒没问起过,但依照他现在身体状况来看,去京都,不合适。”

徐若瑾并没有直说梁大将军的身体根本支撑不到京都,“更何况,如今他在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所有人都让着他,过的多舒坦悠哉,这几日接连去家中送礼拜见的就不知多少人了,总比回京都更滋润。”

姜三夫人从徐若瑾的话中捕捉到几分痕迹,“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都听他的!”徐若瑾对此看的很简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即便是七离边境,我反倒乐意四处走走看看。”

“你还是做好进京都的打算吧。”

姜三夫人看着她,“梁大将军如若不回京都,你就跑不了了……”

徐若瑾怔后,也不由得沉默了。

梁霄屡立战功,皇上接连褒奖的背后,也一定要有拿捏在手中的威胁。

梁大将军不回,那就只有自己去京都当个人质,生活在众多眼皮子底下,皇上才能更加放心。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徐若瑾仍旧发自内心的排斥。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这种感觉始终是不好的。

“看来,很多事情也要尽快的安排了。”徐若瑾想到梁霄要在七离国内开“灵阁”,“等真的去了京都,再想干点儿什么,或许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

与姜三夫人聊了个痛快,徐若瑾拿了“灵阁”和舍粥赠衣的账册便回了梁府。

原本还让人去喊徐子墨过来聚聚,可徐子墨却被王教谕扣在了县学不许出门。

徐若瑾是不会去讲情的,而且还特意让顺哥儿去传了话,手板子多加一倍,更是附带送去了伤药。

对这个毫无血缘的弟弟,徐若瑾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自己那位名义上的父亲至今杳无音讯,而徐子麟跟着夜微澜去了涪陵王府之后,也没有再露过面。

似乎是心里对徐家有那么几分歉疚感,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他们也不会闹成现在这番下场。

可她也只能将满腔热情投注在徐子墨一个人的身上。

但热情不等于是溺爱,他不肯学,是不行的。

回到梁府,徐若瑾刚刚进了“若霄轩”的门,还未等进屋褪去外衣,白芷便从院外进来,“夫人正在用饭,听说您回来了,让奴婢来问问,您若是还没吃,就请您过去热闹热闹。”

徐若瑾顿了下,问向白芷,“是夫人提的?”

白芷撇撇嘴,轻声回道:“……是大奶奶。”

第六百二十八章 麻烦

又是自己那位大嫂……

徐若瑾听了白芷的回答,忍不住无奈的摇头。

亦或许是心有成见,亦或许是就想远离,听说是陈氏有意让自己去吃晚饭,徐若瑾反而不想去了。

尽管她的确有些饿。

“你回去和夫人说,就说来见我时,我已经躺了榻上眯着了,方妈妈没让你喊醒我,就请夫人和两位奶奶先用吧。”

徐若瑾如此吩咐,白芷又重新的复述一遍,才离开“若霄轩”去回话。

方妈妈见徐若瑾的眉头又蹙紧,走到她的身边安抚道:“人各有心,四奶奶不能掌控别人,但可安慰自己,犯不上只因为一个举动就心生不悦,往后啊,这等事多着呢。”

“妈妈说的是,终归我也是累了,的确不想再折腾到那个院子里吃饭,那么多人盯着,我吃的也不痛快!”

徐若瑾朝着门口喊惠娘,“给我多做一碗面就行了,放点儿酸辣的,我今儿觉得嘴里发苦。”

方妈妈笑道:“是嘴苦?老奴看这是相思苦……”

“我才没想那个家伙!”徐若瑾小脸立即羞红,可在方妈妈面前,她也不需要有什么遮掩,更没必要遮掩,“也不知我给的信他收到没有。”

“真的想他了。”

徐若瑾抿了下嘴,“真的很想他。”

“四爷也一定是想你的。”方妈妈的慈笑,让徐若瑾心中很是温暖,“他不想我也可以,只要他安安稳稳的回来,就什么都足够了!”

想到他或许是受了伤,徐若瑾满心挂念,“沐阮,你可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的身体,不然回来有你好看!”

“阿嚏!”

沐阮好端端的,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正是在梁霄召集所有将领商讨下一步计划的关键时分。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角落中正捶着药的他,除却无奈的笑笑,便是满心的同情。

原本不看好这一个小大夫跟着大军出征,如今看来,他的作用可着实不小,不单医术惊人,偶尔还能被梁霄将军压榨出点儿离奇神药。

说是神药,这是为了平衡沐大夫的医者之心。

其实就是毒。

若不是上一次有这等东西在,他们攻克七离国主所居之地,恐怕更不容易。

梁霄瞄向沐阮,沐阮揉揉发酸发痒的鼻子,翻了一个大白眼,“一定是小师妹在骂我!”

“骂的对。”梁霄如此评价,看向众人道:“我们继续。”

沐阮没有打扰正事的觉悟,当即撂下药杵,声音高了八度道:“凭什么骂我就对?讲不讲道理了,我劳苦功高不表扬几句就算了,这回去以后,小师妹……指不定怎么……不乐意呢!”

他不愿说挨徐若瑾的训斥,因为每一次想到这等场景就会浑身发寒。

虽然他是师哥,但不知为何,在徐若瑾的面前总是心虚半截,拿不起当师哥的架子来。

梁霄冷峻的面庞浮上一丝温柔的憧憬,“若是能见到她,莫说骂我,就是打我,我都乐意。”

“嘶!”

所有人不由得瞪眼看向他!

这……这是梁霄将军说出的话?

天啊!

这怎么可能?

难道,梁霄将军还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男人么,谁没有一点不为外人所知的喜好呢?

奇葩人总有奇葩的爱好,如此看来,梁霄将军也正常了一些。

呃,为什么会觉得这样才正常?那是因为他之前太不正常了,比梁大将军更为冷酷霸气,征战杀人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哪个主将是这么做的?

只有他!

只有他梁霄!

梁鸿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也不觉得梁霄是不是有那特殊的癖好。

他只想消除梁辉带给梁家的耻辱!

战功,才是他最想要的,其他的事,与他无关!

会议在插曲之后继续进行……

明月高悬,天色已黯淡下来,借着清冷的月色隐约能看到一点云朵的影子。

这个夜晚的景色并不太美,同样不美的,还有人心。

“这个梁霄,他不是之前已经受伤了吗?不是已经成了个废人了吗?怎么还能统兵打仗,而且……而且还拿下了七离国主的首级?”

澶州王在书房内气的来会踱步,狂躁怒吼,“你们都是废物,废物!”

“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七离边境,得知消息之后便立即派人追杀,但……还是被他逃了。”

“我不管!”

澶州王拂袖怒斥,“梁家不能复起,绝对不能!必须要让梁家再出问题,我们军中的人呢?还用之前让梁辉折掉的法子,继续用在梁霄的身上!”

“王爷,梁霄……我们的人已经被梁霄全部拔掉,没留活口。”

“!”

澶州王忍不住怒骂起来,“梁霄出不了事,那就让梁家出事!”他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楚嫣儿,“你有什么法子?快点儿说。”

楚嫣儿端坐此处面无表情,“听说梁大将军回到梁家之后,根本不见外人,依我推测,他的身子骨恐怕撑不了多久。”

“继续说。”澶州王道。

“但梁大将军没有请任何的大夫入梁家门,想必为他调理身体的,还是那个徐若瑾。”

楚嫣儿想到徐若瑾,脸上涌起一抹复杂的神情,“若想梁家出事,也只能在这上面动一动手脚了。”

澶州王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件事就交给你,身边的人你想用谁随意调配,办成之后,本王有赏!”

楚嫣儿立即起身行礼,喃喃自语,“我想要的,就是徐若瑾的命,她活一天,我就难受一天,这是我的心魔,她必须死!”

徐若瑾此时正在大快朵颐的吃着惠娘煮的面。

本已是放了酸辣的调味料,可徐若瑾却觉得不够,让惠娘煮第二碗的时候,多加了一倍。

方妈妈不由对她的状况觉得奇怪。

喊来了春草,方妈妈问道:“四奶奶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春草仔细的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算算,随即瞪了眼睛,“好像……好像上个月没来?”

“四奶奶不会是?但四奶奶的小日子向来是不准确,奴婢就没多心。”春草的脸上又惊又喜,却又不敢当即说出猜测的结果!

方妈妈看了看徐若瑾,“这的确是个喜事,但在这个时候,也是个麻烦事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身孕

“我怀孕了?”

“我真的怀孕了?”

“不会是最近太累了所以能吃吧?而且的确嘴巴里很苦……”

徐若瑾听了方妈妈和春草说出推断,便开始捂着自己的小腹,神神叨叨个没完。

方妈妈瞧着她又是惊喜又怕意外的模样,反倒是笑了起来,“老奴这阵子也是因府中琐事太多,没有注意到四奶奶的吃食状况,如今仔细推断,应该是**不离十,您不但是能吃,而且也比以往更嗜睡了。”

“奴婢倒是没多想,也没这个经验,但也觉得四奶奶的状况的确与以往不太一样。”

春草仔细琢磨,也肯定的点点头。

徐若瑾的喜色更重,咬着嘴唇自己把着脉。

可她还真没研究过喜脉应该是什么脉象,只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也是因为她太紧张了!

“要不……把岑大夫找来问问?”徐若瑾刚一嘀咕,方妈妈便摇了摇头,“不妥。”

“为何?”徐若瑾看着方妈妈,她知道方妈妈既然这般说,一定有这么说的道理。

方妈妈认真道:“依着老奴的意思,这件事您能瞒则瞒,不要过早的透露出去。”

徐若瑾长吸口气,立即想到了如今家中的这几个人。

陈氏?巴不得自己出点儿什么问题。

花氏?单是个月例银子都计较的给梁夫人跪了地上,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不知会有什么心思。

如今婆婆是交由自己管着家事,若真的知道自己怀孕了,恐怕所有人都会盯着中馈之事。

不是徐若瑾不愿放手,而是梁霄在外为梁家拼命,她不能让家里乱了套。

不乱套有什么法子?那就是紧紧的攥在手里,不让瞧着自己不顺眼的人夺过去。

而且当初因为一个免死令,陈氏便能联络婆婆想出那么阴毒的法子,如今大爷不在,若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陈氏是绝不可能有什么善心良意的!

想着这些人,徐若瑾只觉抚着自己小腹的手很沉,“即便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也得安安稳稳的护好你,该瞒,那就瞒着吧!”

方妈妈见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句,四奶奶便已将事情都想了透彻,不由欣慰的笑了笑。

“四奶奶聪慧过人,老奴心安。”方妈妈如此说,春草忍不住道:“可总得请大夫给确诊下吧?能告诉谁?有什么要注意的?都请方妈妈直接吩咐,奴婢没伺候过有身孕的主子,对这些是真不懂啊。”

方妈妈看向徐若瑾,“四奶奶觉得呢?”

“能找的也只有岑大夫了。”

徐若瑾仔细的想了想,“但不能让他到家中来,否则还以为是老爷找来的,倒不怕家里的问,而是外面太多人在盯着。”

“过两日去灵阁时,借着酒方子的事情找岑大夫一趟。”徐若瑾这般定好,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真的怀孕啦?真的吗?”

神神叨叨了一整晚,尽管没睡上太久,徐若瑾还是睡的很香甜。

第二天一早,她便处处开始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样子,让方妈妈忍不住发笑。

“若是四奶奶一直这样,傻子都瞧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那该怎么办?”

徐若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不用这么小心?不会出意外吧?”

“倒是应该跟惠娘好好谈谈。”方妈妈直戳重点,徐若瑾怔了一下,点点头,“让我想想,待与岑大夫敲定之后,我会与她好好聊聊。”

春草伺候着徐若瑾洗漱更衣,便准备去为梁夫人请安。

这阵子一向是去梁夫人院中用早饭的,徐若瑾斟酌一下,还是先喝了一碗粥才去。

否则一堆人凑了一起叽叽喳喳说不停,她很容易吃不饱的……

今早的“福雅苑”便是格外热闹。

徐若瑾还没等进了屋内,便在院中听到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春草撂了帘子,徐若瑾进门就看到梁夫人和陈氏在笑着比量着布料子,花氏也在一旁为孩子们选着绣样子。

看到徐若瑾进了门,花氏立即道:“四弟妹来的正巧,刚刚还听说你身边的春草是最懂绣活儿的,有什么好样子?拿出来选选,几近过年,要做新衣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先是为梁夫人请了安,才回答花氏的话,“这会儿做绣品恐怕赶不出来了吧?”

看向春草,她道:“去帮着二奶奶选一选,有什么绣样子也都拿过来,免得说咱们藏私小气。”

“我可没那么说你!”花氏瞪了眼,梁夫人在一旁笑着道:“藏绣活儿倒是没听见,可我倒是听到有人说藏了好酒不拿出来分分,是小气鬼了。”

“母亲!”花氏没想到被梁夫人当众揭短儿,尴尬羞涩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这不是嫉妒四弟妹嘛,也是我笨,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就老老实实带着孩子们选衣料,少说几句!”梁夫人找个由头让花氏闭上嘴,她也希望耳根子消停消停。

寻常觉得梁府太清净,可她们一回来,反倒觉得太乱太闹了。

花氏缩了脖子,带着孩子们去选绣样子,春草应了徐若瑾的吩咐,也跟去开始选。

徐若瑾揉了揉肚子,四处探看,“还以为来了能吃上饭呢,合着是来晚了吃不成了?”

“最近你怎么总惦记着吃?”梁夫人看向她上下打量半晌,似有些怀疑,徐若瑾连忙道:“也是最近太累了,昨晚回来便睡着了,没吃上东西。”

梁夫人微微点头,自觉有方妈妈在身边,真有什么事应该马上就来回的……

“让厨娘们摆桌席,吃早饭吧。”

“是。”白芷应下就出门去吩咐。

陈氏打量了徐若瑾很久,再一想梁霄离开的日子,如若她是有了身孕应该早就发现的。

故意瞒着?

应该不会……自己刚回来两日而已,她总不至于刻意瞒着婆婆的,婆婆是盼着有孙子的。

“四弟妹,听说你院里也有个孩子?怎么不带过来一起选选新衣的料子和样子?”

陈氏豁然提到孩子,梁夫人愣了一下,也看向徐若瑾,“孩子?”

徐若瑾豁然一惊,猛的转头看向陈氏。

这个女人,她又想干什么?

第六百三十章 危机

“又不是梁家的孩子,是不会在我身边过年的,过几弟弟来带他去徐府过年,大嫂费心了!”

徐若瑾惊后便找出理由,想要搪塞过去。

只是陈氏却有些不依不饶的,笑着道:“不在府上过年也无妨,都做新衣,哪能少那么一件?单是边边角角的都够了,不妨也给选两套,就当是母亲给的年礼了。”

“什么孩子?”

梁夫人早已忘记此事,当初沐阮留下孩子在徐若瑾这里,徐若瑾也只是随意的回了一句,梁夫人对此并不在意。

徐若瑾盯着陈氏的目光微有恼意,但婆婆问起,她还是和煦的回了,“是我小师哥的徒弟,他跟着四爷走了,就把孩子先放我这里照看着。”

梁夫人微蹙眉头,似是想起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当初她因那件事与梁霄闹的母子不合,又险些被个丫头掐住脖子勒死……那个孩子似乎是被人领走了,而领的那个人,正是徐若瑾的什么小师兄。

她看了看徐若瑾,徐若瑾也没隐藏,就这般的直视回去……

梁夫人深吸口气缓了缓,“那么大点儿的孩子,也不用比量什么衣料的,就按照子瑜的尺寸给同样做两件赏了就是。”

陈氏再看梁夫人的表情,心底更笃定了这个孩子的身份,“母亲宽容大度,只是都在府上,那么做岂不是怠慢了?倒不妨抱过来跟孩子们一起玩……”

“行了。”

梁夫人出言打断了她的话,“饭菜摆好了没有?我饿了,吃饭!”

“终于吃饭了,我可要饿坏了。”

徐若瑾听了这话立即去桌席旁,与陈氏擦身而过之时,她感觉到陈氏压抑住的那股子怒怨。

自作孽,却还怨怼帮忙担着的人……

徐若瑾对此极为鄙夷不屑,可陈氏却不认为徐若瑾的鄙夷是对她人品的轻视,反而觉得那是一股挑衅。

这一顿早饭又是吃的不香不淡,连带着花氏都没有多说几句。

她是被几个孩子缠的有些头大了,为孩子选衣料,是最累人的了。

早饭用过之后,徐若瑾打算去管理中馈府事,梁夫人却喊住了她,“……到里面来与我说说过年的安排。”

徐若瑾余光看了陈氏一眼,应下梁夫人的话便跟随着进去。

陈氏笑着要端茶,梁夫人没有让她跟随,“有方妈妈在这里,你先去忙吧,子瑜的衣裳料子我没看好,跟白芷去大库里找找那一匹蓝紫色的锦缎,老爷喜欢这个颜色。”

“媳妇儿知道了,这就去。”陈氏应答后的转身透着一股不甘和不情愿。

方妈妈把内间的门关上,梁夫人才与徐若瑾道:“这个孩子,你怎么还养在家里?当初不是说送走了么?故意恶心谁呢?”

梁夫人满是不喜和不悦,徐若瑾惊愕过后,反问道:“依着您的意思,难不成我还给掐死?那等缺德事情,我做不出来。”

“你瞧瞧,这说的哪门子话!”

梁夫人受不得她这股子硬气,可也知道,此事轮不上徐若瑾来担责任,“你明白我的意思!”

“这事儿母亲不必过多担忧,我可没有留着这个孩子在身边故意拿捏谁的意思。”

徐若瑾单是看梁夫人和陈氏刚刚的眼神,就能猜到她们心中所想。

“小师哥跟着四爷二爷在七离边境,临走时把孩子交给我,待他回来之后,自当会领走教习,不会与梁家半点儿关系。”

“我寻常也没太经管,都是丫鬟婆子们帮忙照看着,只是没想到,大嫂回来就盯上了。”

徐若瑾撇撇嘴角,“眼睛真够毒的,不能出院子都知道了这件事,练过千里眼不成!”

“一张刀子嘴!”

梁夫人忍不住伸手点她一下,“我知道你没有那份心,但如今子瑜回来,他在此地的确不合适了。”

“我会安排的,过几三弟县学休假,自会把孩子接走带回徐家。”

徐若瑾也是发自内心的不愿孩子再留下,否则陈氏整日虎视眈眈的,难保藏了什么坏心思,对孩子不是好事。

“要尽快。”梁夫人禁不住叮嘱,徐若瑾应下后便离开。

梁夫人看着方妈妈跟随在她身后离去的样子,仿若想到自己年轻时……

再看向外间踉跄着走路的梁子瑜,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声,她不由心中感慨,若是老大还在的话,这一家子会多美满?

只可惜物是人非,而这其中,自己做错过什么吗?

错过。

她信了陈氏的话,伤了梁霄的心,她愿意认这个错,似乎心底认了错之后,她反倒轻松了些……

如今心里只有子瑜这个小孙子,她要安安稳稳的把子瑜带大,伤了梁霄的心,总不能让梁辉也怨怼自己。

好好的带大孩子,她也就满足了!

徐若瑾离开“福雅苑”,方妈妈也看出她的心气不顺。

她并没有回“若霄轩”亦或去处置府中事,与方妈妈走到府中的长廊处,她索性就倚在那里,说着事儿。

“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大嫂都能如此不依不饶,若是真知道我……”徐若瑾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岂不是会疯了?”

“四奶奶犯不上为此焦心,如今您可不是一个人了。”方妈妈为她紧了紧大氅,“其实这事儿明着问出来也好,总比私底下动了歪心思,反倒是不妙。”

“难说。”

徐若瑾想着陈氏,“今儿从她身边儿走过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的那股子怨气让我浑身发冷,好似她的不顺都是我造成的。”

方妈妈无奈道:“一念动时皆是火,万缘寂处即生真。若不是这副心肠,大奶奶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

“她是贪得无厌。”徐若瑾径自的长舒几口气,抚着自己的小肚子念叨着:“乖宝贝儿,娘不该生气伤到了你,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与任何人生气。”

方妈妈被她这一副模样逗的忍不住笑,“天凉,回吧。”

“回!”徐若瑾吩咐春草,“一会儿你去找顺哥儿,让他去把子墨喊过来,我有事要说!”

“四奶奶,这事儿您不告诉四爷?”春草忍不住问着。

徐若瑾咬了下嘴唇,羞笑道:“岑大夫确认后,便再给他去信!”

第六百三十一章 筹划

临近过年时分,天气虽寒,但却透着一股喜庆的味道。

徐子墨踏进“若霄轩”的院门时,一张嘴是笑咧着的,未等见到徐若瑾的人,便已经仰头高喊着“二姐,我可想死你了!”

徐若瑾并没有去门口,因为方妈妈不让吹了寒风,春草撩起了帘子迎舅少爷入门,杨桃帮着徐子墨褪去外衣,他又被红杏拽去银炭炉子边上烤火,“舅少爷一身的寒气别传了四奶奶,先暖和暖和再过去。”

三个丫鬟的这一折腾,把徐子墨给折腾的发懵,可听着红杏的话也没什么不对,只能点头答应着,随其摆弄。

方妈妈与徐若瑾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

单看这三个丫鬟的殷勤劲儿,还有谁瞧不出徐若瑾是身体有恙?特别是如今死死盯着这里的陈氏和花氏了!

徐子墨自当没这根神经,站在火炉边暖和着手,也不忘笑着与徐若瑾吼着说话,“二姐,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找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你是不知道,这阵子王教谕对我的表现很是满意,也允许我过年早回家休息几天。”

“这话不用你说,我自是早已派人去问过王教谕的。”徐若瑾抿着嘴笑,“这也马上就过大年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提到这个话,徐子墨的兴奋僵持半晌,情绪微有低落,“今年……似乎还不如去年。”

去年?正是徐若瑾婚事闹的最凶的时候,阴差阳错的被梁霄抢了,而杨氏虽疯疯癫癫的,好歹还有个影子,可如今……人已不在了。

徐若瑾的情绪也微有低落,看着徐子墨笑着打量,调侃道:“瞧着你也的确是努力,好像比上次又瘦了一些,教谕的板子没白挨嘛。”

“最近在读什么?背上两段我来听听。”

徐子墨的脸色立即苦了下来,“二姐,好不容易不用看书,您就让我松松脑子,别背什么文了,为母亲守孝食素,又挨先生的打,我怎可能不瘦?”

春草从外进门,立即笑道:“舅少爷的确是辛苦,早间惠娘做的酸枣糕,舅少爷先尝尝。”

“好,这个好,再给来壶茶。”徐子墨暖和够了,走到徐若瑾的桌前坐下,张开嘴巴便开始吃,巴掌大的糕点两口一个,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倒是让徐若瑾笑起来。

只是笑过之后又有无奈的心酸。

去年看他,还是个衣食无忧,中林县大小馆子吃遍的纨绔子弟,而今时今日,他虽仍旧不愁银钱,但家散了,人也孤单起来,吃个酸枣糕都如此兴奋。

徐若瑾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慢慢吃,别噎着。”

“好吃!就是好吃!”

一碟酸枣糕很快被消灭掉,杨桃递上了擦手的帕子,徐子墨直接撇了一旁,“红杏不是又拿去了吗?吃完再擦。”

“这些日子可是回家去看嫂子和小侄子了?怎么样?”

徐若瑾提到正事上,徐子墨也收敛了嬉闹,一脸的不忿,“上一次我回家小嫂子也没露面,我只看了看少卿就走了,问了几句黄妈妈,黄妈妈也一头雾水,说这位嫂子的性格有些怪,而且也来信,说是大哥想把小侄子和嫂子都接走。”

“是准备走了?”徐若瑾对此颇为惊讶。

徐子墨耸耸肩膀,“谁知道了?就算是走,也得大哥回来亲自接吧?否则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也不安全啊!”

“这事儿是什么时候提的?”徐若瑾更为细心。

徐子墨挠头仔细想想,“好像……就是我上次带着少卿来见你过后没几天?”

徐若瑾嘴角扬起冷笑,“这事儿我心里有谱了,等你彻底能回府上,我让顺哥儿把小师侄送你身边,让黄妈妈帮忙照看些时日,待我过年定好了回娘家的日子,再去与她细说。”

徐子墨虽有惊讶,但也没多问,只是点头答应下来,“行,等我休假回去,就让郭奴来告诉二姐。”

“让惠娘准备了桌席,晚上不要走了,吃个痛快再回去。”徐若瑾看他这副模样的确有些心疼,“许久不见,也陪我说说话。”

徐子墨立即喜笑颜开,似是想到什么,挽起袖子便一副崇拜的模样,“二姐,你是不知道啊,前阵子我可憋屈死了,梁家大爷出事,那时候所有人都巴不得躲我远远的,好似能把我拽株连砍了脑袋似的,哼!”

“后来姐夫取七离国主首级一事传开,我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之前挤兑我的一个没落下,让我全都收拾个遍!”

徐子墨此时提起还一脸愤懑,“别寻思我徐子墨是好欺负的,这笔账我是记下了,往后跟他们慢慢的算!”

徐若瑾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安抚的劝慰,其实也是告诫,“一群趋炎附势的人,何必理睬?最大的蔑视便是不予理睬,你的眼光不能只放在这小小的中林县。”

徐子墨似没太听懂徐若瑾的意思,“不放在中林县?我还能哪儿去?”

徐若瑾埋怨的瞪他一眼,却没有说出自己有可能去京都的事,“说的是心胸,你这脑子除了吃,能不能转一转弯?依我看,还是王教谕打的轻了!”

“别啊二姐,我错了,都是我不对!”

徐子墨一脸谄媚的讨好,更是学会的立即转移话题,“对了,前阵子二姐让把临县的灵阁也封了,这阵子舅父舅母三天两头来信问什么时候能开张,烦死我了!”

想到杨家的这两位亲眷,徐若瑾瞄了瞄徐子墨,“你看该怎么办才好啊?我听说前阵子,他们可是往酒里兑了水,完全不是灵阁酒的滋味儿了……”

那时梁家大爷出事,他们害怕“灵阁”往后开不成就想着捞一笔,宰一个是一个!

“先沉着,小爷不差钱!”

徐子墨仍旧胖乎乎的小拳头攥紧,“这一次不把他们的念头彻底的掰过来,我宁肯天天啃窝头!”

徐若瑾看他那副样子忍不住欣慰的笑。

如若真的去京都,子墨要带在身边?还是留在中林县?这的确需要好好思忖,早些筹划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争斗

徐子墨吃过晚饭之后直接回了县学,徐若瑾与方妈妈说了有意带走徐子墨的打算,方妈妈对此倒没什么异议,但事情还不急,也要慢慢看。

只是徐若瑾对徐子麟新娶的那位嫂子颇有些不满意。

当初杨氏丧礼,夜微澜留了一个丫鬟在此帮忙照料少卿,也算是给徐子麟留了一个填房。

但徐子墨直接称她为小嫂子,徐若瑾也没说什么,百日冲喜也是有这个规矩的,但她迟迟不肯在自己跟前露面,着实让徐若瑾奇怪。

已是徐家的人,何必如此?

自己就那么可怕么?

如今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也发现自己更加嗜睡,临睡之前又喝了一碗汤,而明日一早,徐若瑾准备给婆婆请安之后便去“灵阁”,然后再让顺哥儿去请岑大夫。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的来……抚着自己的小腹,她就这般平躺着睡了一宿。

翌日的清晨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纯净的无半丝瑕疵,格外美丽。

寻常遇上这等好天气,徐若瑾会吩咐春草灭了碳炉打开窗子透透气,但今日她刚想开口便想到似乎不能着凉。

穿好衣裳鞋子准备洗漱,可看到春草和红杏那一番小心翼翼的紧张,她着实无奈的苦笑。

“就咱们这副模样,是个人都能瞧出不对劲儿来,放松放松,只是有了身孕而已,多大点儿事?”

虽是这般说,但徐若瑾自己都下意识的就护着小腹,只能自嘲的摇摇头。

红杏没反应过来,当即吵嚷的反驳起来,“多大点儿事?这若是让四爷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高兴怎么乐呢,这可是如今梁家最大的事了!”

“知道是最大的事,在外人面前只能当最小的事,哪怕是不起眼的事情来办!”

徐若瑾想到陈氏,不由深吸口气,“如若这事儿被她知道了,我恐怕连睡觉都安稳不得,懂了吗?”

“奴婢懂了。”春草率先应下,“不如……就当作您小日子不舒服,这样也方便奴婢们照应?她也挑不出错儿。”

“其实奴婢觉得大奶奶也不见得敢怎么样,老爷可还在府中坐镇呢!”红杏提到了梁大将军,琢磨下问道:“四奶奶不妨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老爷?”

看向了方妈妈,“妈妈您说呢?”

“暂时先不要提。”方妈妈对此事看的格外透彻,她曾在宫里呆过,对女人的嫉恨心有多么阴沉狠毒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熬过了前三个月,四奶奶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再跟老爷说也不迟,但眼前还是应该让岑大夫确诊一下才好。”

方妈妈所说,徐若瑾也格外认同,“老爷子的性子不会理睬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的,收拾一下咱们去福雅苑,应对完那两位煞神,咱们便出府!”

陈氏昨儿一晚都没怎么睡的踏实。

一想到徐若瑾把那个孩子放在身边,她便是钻心的疼痛。

早间醒来,看着睡在床边的梁子瑜,陈氏亲昵爱抚了一通,便亲自为他洗了干净又换上干净可爱的衣装,“先抱去给夫人请安。”

“可夫人还没起身呢?”奶娘端望下主屋未开门,“要不要再等一等?”

陈氏摆了摆手,“等什么?方妈妈不在,理应我去她身边伺候着,先抱子瑜去请安,我这便去为她打洗漱的水,张罗早间的饭。”

奶娘大为吃惊,“大奶奶,这些事您吩咐丫鬟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夫人虽是让您在身边陪着,但也不是让您伺候的这般周到。”

“你懂什么?!”陈氏起了身满脸的不耐烦,“夫人如今只惦记着子瑜了,若不是让子瑜天天在她身边守着,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孙子,她怎么可能一心一意的顾及着咱们?”

“之前她是不喜欢花氏家的子睿,但如今花氏天天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里里外外都是孙子,能有什么大差别?”

似不愿把心里话都吐出来,陈氏又为子瑜整理下衣襟,“抱着过去吧,我马上就到!”

奶娘一早挨了训斥也不敢再多嘴,立即抱过小主子,朝着梁夫人的主屋行去。

而此时此刻,花氏也带着子睿和梅兰进了院子。

她和白芷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让在厢房的陈氏听入耳中,脸上涌起了一股冷漠的阴狠。

无论是谁,想要和子瑜争宠的,她一个都不能容!

看到花氏带着孩子们进了主屋,陈氏立即起身穿好衣服,接过丫鬟们递来的热水盆和帕子去见梁夫人。

梁夫人本正抱着子瑜玩闹,梅兰和子睿也在其床边乖乖的看着,陈氏一进门,梁夫人的脸上立即涌起一股心酸,指着她道:“放下放下,这种事何必你亲自动手?让白芷她们做就行了!”

“那怎么行?”

陈氏笑着婉拒,“方妈妈寻常伺候您惯了,我既然是接了班,虽做不得方妈妈那么妥帖,但好歹也要尽力而为,您别嫌弃我做的不利落,媳妇儿就心满意足了!”

梁夫人抿嘴笑笑,让奶娘照看着梁子瑜,随后催促花氏和孩子们先出去,“到外面玩吧,我净一下脸就出去。”

花氏心有不甘,她本想再和梁夫人说说月例银子和铺子的事,陈氏一进门,全都给搅和了。

可看到陈氏那么殷勤的伺候着婆婆,花氏心里除却复杂之外,还真没更多的想法。

梁夫人洗漱过后梳好头发便到了内间之外,早饭的桌席已经摆好,只可惜徐若瑾还没到。

陈氏瞧着梁夫人在耐心的等,忍不住插了一句,“四弟妹今儿怎么还没来?可能是忙着府内府外,还伺候着父亲用药太辛苦了,早间没起来,母亲不妨先用?别怪罪她。”

梁夫人根本没寻思这事儿,耳听陈氏这般说,沉了片刻看看孩子们,“别等了,先吃吧。”

花氏若有所思的看了陈氏一眼,只能催促着孩子们到桌边准备动筷子。

而此时门外传来白芷问安的声音,“四奶奶来了?您快进去吧,夫人和大奶奶,二奶奶刚准备用餐。”

“往日这个时辰母亲不是刚起身么?今儿怎么这么早?”

徐若瑾说着话便进门,看到陈氏投来的阴笑,她是恍然明白……合着,女人堆儿里的争斗,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俗人

梁夫人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朝着徐若瑾点点头,便让她坐下吃饭。

徐若瑾早已饿的饥肠辘辘,正巧是她最喜欢的清粥,挑拣着吃了几样小菜,直接把那一页彻底的揭过。

陈氏也没插什么话,尽心尽力的伺候好梁夫人,花氏纵使再话痨,也依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忙碌照顾好梅兰和子睿,没多废什么话。

一顿早饭很快便吃完,徐若瑾用茶漱了下口,准备着与梁夫人说上几句话便出府去“灵阁”。

陈氏突然的看向徐若瑾,笑着道:“四弟妹,嫂子想跟你单独说点儿事,你看?”

徐若瑾微一怔,看她道:“大嫂的事着急吗?晚间回来再说可行?我这会儿正准备要出府,到灵阁看一看。”

徐若瑾的婉拒,让陈氏似下意识的朝着梁夫人那里望了一眼,转回头来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只是寻思着你一个人管家里事太忙碌,想着过年了,府里丫鬟婆子的换装和琐碎事,哪个是我和你二嫂能帮忙的?你尽管说说,我们也别干坐着吃茶闲聊,只看你一个人累的筋疲力尽?”

见徐若瑾要立即回话,陈氏抬手打断了她:

“就算我不能出府,要在母亲身边贴身伺候,但我可以帮着照看孩子们,你二嫂是个空闲的,这也没什么别的心思,都是一家人,能做点儿什么就做点儿什么,四弟妹千万别多想。”

陈氏不说这一句还好,说了之后,反倒引起了梁夫人的注意。

花氏听到陈氏提到自己,也眼巴巴的看过来,让徐若瑾心里着实佩服陈氏的这张嘴。

怪不得当初能把婆婆说的,将梁霄都想成意图抢夺免死令的恶人了!

其实在那件事之前,婆婆对梁霄满怀关心袒护,并非似后来那么崩裂,母子嫌隙……

“大嫂这话说的,好似我宁可累吐血也要把家里事都占着一样,我虽然性子良善,可还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您和二嫂看着管吧,正好家事你们帮忙,我也能松一口气,轻闲轻闲,至于管什么……”

徐若瑾思忖下,“你们看着来?也让母亲帮着参详参详?”

徐若瑾的漫不经心,甚至丁点儿维权不放的心思都没有,那一副彻底撂挑子逃窜模样,让陈氏一时不知接什么话才好。

她本以为徐若瑾会推脱两句。

花氏咬了下嘴唇,把自己的话给憋了回去。

她可不是傻子,这时候才不当出头鸟……

梁夫人正抱着子瑜玩,听了这话无精打采,似训斥,似警告,“三个大活人,还要我来操心指点也不嫌臊的慌,有那闲暇功夫,我还陪着小孙子小孙女玩呢,懒得理你们。”

“那这事儿就等我回来再商量,这会儿真有急事要出去。”徐若瑾有意率先离去,躲开这个话题。

她看陈氏和花氏那两张能吞噬人的脸,显然是想逼着自己把这事儿定下来。

“不过是你自己铺子的事,还不都是你自己说了算,怎么就那么急?”

花氏半晌没说话,这会儿见徐若瑾要走,忍不住在旁抱怨的嘀咕着,“闲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连话都不愿与我们多说了……”

“你这个嘴呀!”

陈氏转身训道:“四弟妹的确是忙碌,怎么可能有那个意思?不许往歪处想!”

“这也不能怪我嘛,那灵阁本来就是她自个儿的铺子,还有谁会催她去看看。”

花氏不服的狡辩,“我只是说这个事,可没有指责四弟妹的意思。”

“我也没当这是指责,二嫂倒是想的多了。”徐若瑾看向她,“的确是我自己的铺子不假,赚的银子也都该归我自个儿,年底了,是要去看一看账目的,而且各府年节的席宴也都少不得酒,也要去盯着师傅伙计们快些出活儿。”

“我啊,就是个掉钱眼儿里的俗人,那家里的事,就拜托二嫂了。”

徐若瑾转身看向梁夫人,“我会与忠叔算一下前阵子梁府舍粥僧衣,灵阁垫出的银子账目,到时候再请母亲过目。”

说着话,徐若瑾转身就走,花氏追了两步,“哎,这怎么说走就走啊?还听不进去话了。”

陈氏看向梁夫人,却见梁夫人一脸阴沉的看着她二人,“折腾够了?”

“媳妇儿也是随心一说,没有别的意思。”花氏被梁夫人眼神盯的有些心虚,陈氏立即站出来道:

“也都怪我,何必提这个话题,反倒让四弟妹多心了。”

“呵。”

梁夫人一声冷笑,“这话莫说她听着不顺耳,我听着,也不顺耳。”

“母亲……”

“别以为若瑾是你们府宅里那些掰手指头算计的女人,连我都被她治的服服帖帖,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梁夫人撂下子瑜给奶娘,抿了一口茶,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几句话说的她要与梁府算银子,你们可知道,你们归来之前的舍粥赠衣,花了多少银子?”

“不也就是那么十来天……”花氏声如蚊吟,又被梁夫人的冷眸瞪的马上闭了嘴!

“是啊,只有十来天,却花了近二十万两银子,可二十万两银子救的是梁府所有人的命!”

梁夫人指着花氏便骂道:“你还的起么?!”

花氏吓的脸都变了颜色,陈氏没想到梁夫人会为了徐若瑾,与她们发这么大的火气,“母亲,都是我错了。”

“你的确错了!”

梁夫人抿了抿鬓额的发丝,“老老实实的在府上照看孩子,中馈之事,她不开口,你们谁都不许插手。”

“是,媳妇儿知道了。”

陈氏立即规规矩矩应下,花氏抿了抿嘴,不敢再吭声。

徐若瑾气势汹汹的走到梁府的大门口,刚要吩咐顺哥儿备马车,却正瞧见一辆马车进了梁府的正门,正朝二门处驶来。

纳闷之余,便听到有人过来回禀,“四奶奶,是姜府的三夫人来了。”

“三夫人?”徐若瑾微有惊诧,“怎么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不等她问个清楚,姜三夫人的马车已是停下,车帘撩起,三夫人露出了笑脸看着她,“躲了家里不出门?我可是来找你要债的!”

第六百三十四章 债主

要债?

徐若瑾被姜三夫人的话惊的一愣,可见三夫人直盯盯的看着自己,她脑中恍然反应过来!

“灵阁”可是有着姜三夫人五成的干股!

虽说三夫人从没有向自己提过银子的事,但事实如此,这个账是推托不掉的!

徐若瑾想了明白,不由得满脸苦涩,“对对对,是得来找我要债,那么多银子呢,你看我这一早不也是忙着去灵阁清理下账目,然后向您汇禀一番不是?”

“还以为你是觉得银子数额太多,躲了家里不肯见我呢!”

“家事忙……”

“休拿这话唬我,我可知道,梁辉和梁鸿家的都回来了,这不都是帮手?除了你,府上难道还吃不上喝不上了?”

姜三夫人不依不饶,徐若瑾从她的眼色中也看出来,这就是故意的。

恐怕这些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三夫人您就饶了我吧,我这就跟您去灵阁看账本算银子还不成?”

徐若瑾微微一笑,算是告诉姜三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

姜三夫人笑的更灿烂,“还算你识相,虽然是做好事,但那也是为了你们梁家,我犯不上出这笔银子,你呢,也犯不上拿自己的体己钱贴补,老爷子不是回来了吗?算好帐,找老爷子要钱去!”

“您还是杀了我算了!”

徐若瑾想到自己那位凶神恶煞的公公就胆颤,“行了行了,我这就上您的马车,任您摆布,任您拿捏!”

姜三夫人笑斥道:“抠门,连自家马车都不坐了?稍后我还得送你回来不成?”

“那敢情好,就知道三婶娘疼我……”徐若瑾说着话,由春草和方妈妈抚着就上车去。

方妈妈并没有跟随,而是在梁府盯着事。

姜三夫人送了梁夫人几盒京都送来的喜礼,更是让身边的人代替去请个安,随后吩咐车夫调转马车方向,驶出了梁府门外。

“这是真的要找我去?”姜三夫人在马车内忍不住调侃,徐若瑾羞涩道:“您知道还这般问,故意的!”

“说真的,你府上那两位恐怕不好应付吧?用不用我帮忙?”

姜三夫人直截了当的开口,徐若瑾微微一怔,“是梁霄嘱托您的?”

“就不能是我自个儿关心你,特意过来看看?”姜三夫人竖起眉。

徐若瑾嘿嘿一笑,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您的确是关心我,只是您不会特意跑到家里来瞧瞧,前阵子他刚给家中来了信,想必也有与您联系,所以我才那么想。”

姜三夫人微微一叹,“人生自古有情痴,你们两个,都是。”

“真是他?”徐若瑾惊讶之余,心底也有微微的小兴奋。

“也就他梁霄能指使得动我,除了他,还有谁?!”姜三夫人虽语气略有不满,“原本我不以为然,看来你们府上,还真是不消停了?说说,让我乐呵乐呵。”

“还能有什么?想管府里的事,想要银子,想凡事都高人一头,争争抢抢,面子良善心胸恶毒,只要别人过的好,她们全都受不了。”

徐若瑾摇了摇头,“这还是有老爷子直接下令她不许出婆婆的院子,否则还不知道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另外一个便是整日攀比抱怨,为了一个月五十两的月例银子,都恨不能扒一层皮,真不知这些人整日里都想些什么,日子就不能过的正常点儿?”

“你正常?”姜三夫人抿嘴笑。

徐若瑾立即道:“我当然正常了。”

“你才是最不正常的,包括你们家那个更不正常!”姜三夫人不容徐若瑾打断,继续道:“你瞧瞧哪一家的夫人小姐是把这么多事承担下来的?哪个是靠亲自酿酒,赚得大魏扬名的?”

“又有哪一个是浑身重伤不能习武,还舍命去沙场亲取七离国主首级的?”

“你们俩正常?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可我觉得我过的很舒坦啊。”徐若瑾仔细想想,似乎两个人的行为的确在这个时代有些离经叛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就觉得这样好。”

“她们又没你这么本事,除了嫉妒之外,还能做点儿什么?”姜三夫人猛拍她大腿一巴掌,“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的把心思稳住,女人心,海底针,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做不出的!”

“哎哟,您轻点儿……”

徐若瑾被那一巴掌打的险些蹦起来!

与姜三夫人在一起唯一不适应的就是她时常会伸手拍打自己屁股,还说自己不给梁霄生养。

寻常挨打,她不说什么,揉揉也就算了,终究是玩笑,三夫人也不会真用力,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受不得惊吓。

姜三夫人被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再看跟随的春草小脸都吓了刷白,瞪大眼睛道:“怎么回事?你,你……”

徐若瑾脸色俏红,不自觉的便将手放在了小腹上,“还不确定。”

“这,他,你,哎哟!”姜三夫人长叹一声,立即吩咐车夫,“不去灵阁了,去我府上!”

“别……”徐若瑾连忙拦下,“今儿本就是打算去灵阁,借着酒方子的事,我也可以把岑大夫请来,不容外人多猜疑,我暂时还不想让外人得知这个消息,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他。”

姜三夫人僵了半晌,则又吩咐车夫继续朝“灵阁”去……

“寻常府邸的夫人少奶奶有了身孕,都恨不能放鞭炮,全家大喜,你这个可倒好,像做贼似的。”

“三夫人您不知,就连院子里沐公子收的小徒弟,大奶奶知道后都颇为不依不饶的,若是知道四奶奶有了身孕,还不知……您可得帮四奶奶多出主意,奴婢们是真不懂啊,您要多教教我们。”春草向来是不在主子们叙话时插嘴的,这一次也着实忍不住了。

“能有什么办法?”徐若瑾嘟起小嘴,“只能盼着他快些的把七离国收回大魏,早日回来,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别的盼头了。”

“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姜三夫人格外笃定,“你府上的事该放手也得放手了……”

“先看岑大夫怎么说吧,也别白白高兴一场。”

徐若瑾仍对自己是否真有了身孕不确定,“如若是真的,我是绝不容别人起恶意的,因为这是我的命。”

第六百三十五章 警告

徐若瑾随同姜三夫人一起到“灵阁”,掐算着时间派人去请了岑大夫。

而此时,姜三夫人派去给梁夫人请安送礼的人也已经离开了“福雅苑”,花氏忍不住念叨,“给您请安,居然连面儿都不露……”

陈氏见梁夫人没什么反应,立即圆场道:“姜三夫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连二爷都时常挨上一通收拾,这话出去可不要乱说。”

花氏今儿一早就被徐若瑾噎住,此时自当没什么好话说,“这怎能是我乱说?兴许是被四弟妹拦下来的。”

“不来请安反倒好。”梁夫人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是犹豫的,因为姜三夫人极少亲自登入梁家的门,难不成有什么事?

吩咐白芷去找门房的,梁夫人对此多了一份心思,“去问问,姜三夫人说没说特意来做什么?”

白芷应下便去门口问询,陈氏和花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花氏去忙碌着孩子们,陈氏去为梁夫人拿暖手炉。

白芷过了一会儿回来,见大奶奶和二奶奶都在,犹豫了下便直接到梁夫人身边悄声道:“门房的说,姜三夫人就是来找四奶奶的,说是什么要债?”

陈氏竖起耳朵听的隐隐约约,花氏是半个字都没听见,反而有些心急,直接就凑了过去。

梁夫人也微有一惊,“要债?”

白芷见二奶奶凑了过来,心里虽不情愿,但夫人问起,她也必须要回答,“是的,说是要债,还说四奶奶躲了家里是不是怕见她,四奶奶说,正准备出门去灵阁捋清账目,没有故意躲着,似乎是又说了几句闲话,四奶奶便上了三夫人的马车,一同离去了。”

提到“灵阁”的账目,梁夫人微微点头,她是知道当初姜三夫人把“醉茗楼”给了徐若瑾,拿了总共的五成干股。

其中有两成,是送给京都中的某位贵人的……

只是梁夫人心中了然,花氏却不懂了,“她的灵阁不是赚了很多银子吗?怎么还欠姜三夫人的债?这是哪门子说道?”

陈氏立即出面做好人,“四弟妹的事,你问那么多干嘛。”

白芷退却一旁不吭声,梁夫人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初姜三夫人是拿了五成干股的,这事儿我也知道。”

“五成?”花氏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那,那么多!”

陈氏也微有一惊。

她没想到,徐若瑾与姜三夫人的关系居然这么好!

姜三夫人的出身和在京都的关系,旁人不知,她陈氏却是清清楚楚的。

看来,这个徐若瑾还真是不容小看了……

梁夫人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吩咐陈氏去把大库的账目拿来,“……拿来我瞧瞧,梁府的危机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事儿也应该跟老爷回一声,去把忠叔喊来,问问老爷在干什么。”

陈氏犹豫下,立即点头应是,便去拿账本。

花氏酸溜溜的道:“她也真舍得,对家里人要算计银子,在外却一给就是五成的干股,胳膊肘还朝外拐呢。”

“闭嘴,你懂什么?!”

梁夫人冷了脸子叱喝。

“母亲……”花氏忍不住撒娇,“我不过是在您这里说点儿心里话罢了,更何况,那姜三夫人也是的,居然登门讨债,这不是落井下石么。”

“你这个脑子,都瞎了你父亲兄长的教诲!”梁夫人的语气更重几分,“梁家有难之事,姜家更是出面帮忙,一个铜子儿都没提过,如今梁家可谓势头大起,老爷也回了府邸,她上门要债是应当应分!”

“亲兄弟,明算账,梁家有难,她们伸手帮衬,梁家强盛,她们也没有趋炎附势,这才是豪门府邸的做派!”

“往后再说这等话,我就撕了你的嘴!”

梁夫人这等凶话出口,花氏缩了脖子,不敢再多嘴。

而陈氏在偏狭的角落中听到,眼珠子转了半晌,才拍拍僵紧的脸色,拿着账目出来递给梁夫人。

而此时岑大夫到了“灵阁”就被禾苗直接请进了后面的小院内。

屋中只有徐若瑾,春草和姜三夫人,眼瞧这副架势,岑大夫先是一愣,看来,梁四奶奶请自己来不单单是为了酒方子啊,似乎还有别的事。

眼见徐若瑾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姜三夫人吩咐禾苗把门关上,催促起来,“哎哟,你这是想急死我不成?还等什么啊,快着吧!”

徐若瑾被训的脑袋又低下去,声音弱小的道:“就请岑大夫为我诊脉吧。”

脸上红润的如同熟透的大苹果,若是再不知是何事,岑大夫就白白行医这么多年了!

发自内心恭喜的笑,岑大夫率先挽起袖子,笑着道:“老夫诊脉之前要先恭喜一番啦,梁四奶奶之前身子薄弱,若真有喜身子,着实不易啊。”

“托您的吉言,请吧。”徐若瑾把手放在了腕垫上,岑大夫伸手诊脉,又问了半晌的话。

姜三夫人禀了一口气在旁边急的红了眼,“到底是不是?您先给个准话。”

“是,梁四奶奶的确是有喜了!”

岑大夫受不了姜三夫人的急迫,马上先把这话说了,“但您稍等一等,在下要诊一下四奶奶如今的身子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能出什么事?呸呸呸!”姜三夫人横眉冷对。

岑大夫连忙双手作揖,“三夫人哟,忠言逆耳,梁四奶奶的身子一直是在下给调养,更何况,若是真让梁四奶奶有什么闪失,师傅他老人家也不会放过我的,您就等一等,容我探个仔细?”

“算你识相。”姜三夫人闭嘴不开口,却忍不住得了喜事的喜悦,满脸挂的都是微笑。

徐若瑾心里也高兴的合不拢嘴,但岑大夫是最懂她身体状况的人了,甚至比自己那位师父和沐阮知道的更加清楚。

因为从自己变成现在的徐若瑾,便一直是岑大夫在照料她的身体……

“荣我说句不中听的,脉象偏弱,而梁四奶奶的身子并没有调理的格外康健,头三个月必须要静心休养,半点儿劳累都不行。”

岑大夫说到此,精心叮嘱道:“更是不得累心,否则这个孩子很难保得住!”

徐若瑾咬了咬牙,看向姜三夫人道:“看来,的确是要从长计议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算账

徐若瑾叮嘱岑大夫此事暂时不要告知给别人,岑大夫立即答应下来。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沐阮跟随梁霄去了七离国,徐若瑾没想到岑大夫居然早就知道!

合着,只有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这笔账只能等他回来再算!

春草与禾苗两个人追着岑大夫问起应该注意的事项,而徐若瑾和姜三夫人则到一旁说起此事该如何应对。

只是终究也讨论不出个结果,因为不知道家中那两位到底是什么反应,又有多么凶猛。

终归是能瞒则瞒,实在瞒不住了再说。

这件事办完,徐若瑾仍坚持着把“灵阁”的账目算了一遍,姜三夫人笑斥她,“还真以为我是跟你讨债的?瞎胡闹!”

“不不不。”徐若瑾连忙打断,“这笔账是必须要算的,而且必须算的清清楚楚。”

“梁家有难,姜家伸手帮忙,如今老爷子都回来了,这份情意肯定记在心里,可单是我们记在心里没用,得让家里那两个也领情。”

徐若瑾笑着道:“何况,这银子又不单单是给您一个人的,对吧?”

五成干股里,还有另外两成是送礼的。

虽然徐若瑾时至今日都不知道送给何人,但她信任姜三夫人……

姜三夫人很是欣慰的笑了笑,“这事儿我就听你的,终归梁霄也是不怕闹腾的,我索性就再加一勺盐。”

“禾苗,开始算吧!”徐若瑾转头看向她,“把范大掌柜也请来,连带着醉茗楼的,我们都算个清清楚楚,一个铜子儿都不许差!”

这一笔帐算了一整日,禾苗和范大掌柜外带两个账房先生辛苦到玄月高升,都没有个结果。

徐若瑾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连姜三夫人都有些吃惊。

似乎两个人都没想到,“灵阁”这段日子以来的花销这么琐碎。

“先回吧,后日您再来找我,我随您一同出门看账,也算是躲了家里的清净。”徐若瑾即便是在这里坐一日也觉得有些疲累。

但此地呆着,甚是安心,一来有岑大夫为她调配养身的方子,二来有姜三夫人在身边,她安全感十足。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梁霄?”姜三夫人问出了最关键的,徐若瑾对此颇为犹豫,“您说,现在告诉他,会不会对他有太多影响?”

姜三夫人撇撇嘴,“若是其他人,我也就做推断了,你们家的那个奇葩性子,无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容我再想想的。”徐若瑾想到梁霄,又想到孩子,不由得抿嘴含羞的笑了笑。

姜三夫人召来了马车,亲自将徐若瑾送回梁府,她才回了姜家。

时辰已不早,徐若瑾也没有再去“福雅苑”,直接回了“若霄轩”准备洗洗睡下。

在马车上,她就几近睡着。

自从知道有了身孕之后,她只感觉自己的反应越来越重,若是再过一段日子,会不会更强烈?

若是那样的话,再想瞒就不好瞒了……

方妈妈让春草去外间睡,她亲自陪着四奶奶。

这院子里唯一一个有丰富经验的便是方妈妈,她肯留在身边,徐若瑾心里也格外踏实。

红杏收拢着东西,看着春草在“灵阁”记下岑大夫教的法子,提起了惠娘,“咱们院子里的吃吃喝喝都是她来负责,四奶奶要不要找她谈谈?”

徐若瑾看向方妈妈,“您觉得呢?”

“暂时先不用。”方妈妈对惠娘并没有把握,“先试探几日再说,毕竟现在府内多一个人知道就容易走漏风声,春草按照四奶奶来小日子的法子准备,对于吃食,我会亲自去与惠娘说。”

“还是妈妈您有法子,怎么做,我和红杏就都听您的了!”春草感觉自己束手无策,小脸也没什么笑容。

徐若瑾看着她,“正好马上过年了,不如你就趁着这个时候与顺哥儿把喜事办了吧!”

“啊?”

春草惊的嘴巴张大,“奴婢不走,您现在这个样子,奴婢怎么能离开?不行,奴婢不答应!”

“是啊四奶奶,您为何这个时候让她离开您身边呢?”红杏跟着插话。

徐若瑾摇摇头,“两个傻子,喜事办了,春草即便是媳妇子,也一样在这个院子里做事,也就不必在我身边盯着了,帮我去做一些其他的事,岂不更好?”

“更何况,今儿我看到顺哥儿,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看了都不忍心再留你了。”

提到顺哥儿,春草咬了嘴唇冷哼一声,“看我怎么收拾他!”

“就依了四奶奶的意思办吧,这件事红杏去张罗。”方妈妈说着话,再一转头看向徐若瑾,却发现她已经靠着软枕睡了过去……

三个人也不再说话,春草和红杏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方妈妈抚着徐若瑾轻轻的躺好,为她盖上了被子,便睡去对面的临窗榻上。

这一晚,徐若瑾睡的格外香甜……

翌日清晨醒来,还未等睁开眼,徐若瑾就听到了外间的叙话声。

听声音,似乎是白芷?

“是白芷在外间么?我醒了,进来说话吧。”

门外的说话声突然中断,随后方妈妈才撩起帘子,白芷进了门。

“是我睡的过了时辰了?”徐若瑾也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夫人要吩咐什么事情吗?”

白芷看到她苍白的小脸,满是关切,“早间方妈妈让春草过去传话了,夫人知道您小日子不舒服,让您不用过去请安,让奴婢过来,是问问昨儿灵阁的账目是不是算出来了,正准备把银子给您填补些。”

“这么急?”徐若瑾对此颇为吃惊,“不过是点儿银子,何必呢。”

白芷立即道:“昨儿是夫人去回了老爷,老爷说要尽快,不能让您自己的体己钱贴补梁家。”

“原来如此。”徐若瑾想到自己那位跋扈霸道的公公,想必是他觉得自己拿体己钱贴补此事,将来会在自己跟前抬不起头来吧?

“先去回一下夫人,昨儿账目没理清楚,待算出个总数来,我再向夫人回禀。”

徐若瑾说了话,白芷立即应下。

只是还没等她回“福雅苑”传话,红杏的声音在院子里想起,“忠叔,您怎么来啦?”

第六百三十七章 心药

“忠叔来了?快请进屋里坐,杨桃,快给忠叔拿暖手炉。”徐若瑾在内间起了身,吩咐着杨桃先接待一下,她也得洗漱穿衣,收拾整齐才行。

忠叔满脸堆笑,连声道谢,“四奶奶不用急,老奴到您这儿来也松几口气,嘿嘿,反倒乐意多呆一会儿。”

徐若瑾听了他这话也忍不住笑出声,想必是自己那位公公太过霸道,让忠叔都有些忍耐不住了。

快速的穿好衣裳,梳好发髻,因为已有了身孕,脸上也不能再扑什么脂粉,就这样素淡,反而有素淡的美,行出内间,让忠叔连连感叹,“四奶奶这两日为府事操劳,还是要多休养才好啊。”

自从徐若瑾亲自为梁大将军开始调理身体,忠叔对待她的态度更加恭敬几分。

“也是昨儿回来累着了,早间也没去给夫人请安。”徐若瑾看着忠叔道:“是老爷子有什么吩咐?忠叔尽管说吧。”

忠叔又是“嘿嘿”几声,“四奶奶是贵人多忘事,老爷的药已经用完了,这几天您没亲自去,老爷可是提了多少回呢。”

“哟,瞧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徐若瑾一拍脑门,吓的春草一个激灵,可怕忠叔看出端倪,她连忙转过身去,出门去为四奶奶端早饭。

似是把自己拍的有点儿疼,徐若瑾也在心里自责几句,面子上却得装成若无其事,与忠叔道:“稍后我让春草把药都找出来开始为老爷子熬制,他这两天身体如何?”

“不错。”忠叔笑的更加灿烂了些,“老爷这两日的状态比刚回来时强多了,前些时日夫人还带着几位小主子过去请了安。”

“上年纪了,看到孙辈人,老爷也很是开心。”

“这就好,好歹有个更长远的盼头。”

徐若瑾这般说,忠叔是心知肚明的。

他伺候在梁大将军身边,自当明白老爷的身体差到什么程度。

但所谓人活一口气,树争一张皮。

只要老爷子心里还有惦念的事,那就还能扛得住!

“老爷子还有什么交代的?”

徐若瑾感觉到话题有些沉重,索性快些说点儿别的。

忠叔摇了摇头,“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四奶奶要好生的调养身子,梁家现在可都靠您啦!”

“忠叔这话可折煞我了,家里有老爷子坐镇呢,您没瞧见?连上门找茬的都没了,送礼都要看合不合心意,哪能说得上梁家都靠我呢?”

徐若瑾连忙推脱,“这话寻常说说也就罢了,如今大嫂和二嫂都回来了,被听到一定会不高兴的。”

“是四奶奶您多心啦!”忠叔轻咳一声,“这话不是老奴说的,乃是老爷说的,更何况,那两位奶奶能和四奶奶比吗?不仅仅是在老爷心里,就是在老奴的心里,也是认可您的!”

徐若瑾微微一惊。

她没想到那话居然是梁大将军说的?

但忠叔是不会信口胡说的,只是把自己架了上去,还真忽然觉得肩膀很重……

“老爷子这话说的我愧不敢当,反倒是要谢谢忠叔的信任了。”徐若瑾起身福了福,忠叔笑着站起身,“话也传到啦,老奴这就回了,离开老爷太久还真是不放心。”

“忠叔慢行……”

徐若瑾将忠叔送到屋门口,方妈妈立即拦下她,代替她送忠叔出院。

春草吓的拍拍胸口,“四奶奶刚刚那一巴掌可吓死奴婢了,您倒是悠着点儿啊。”

“我也的确是急了。”徐若瑾揉揉额头,吩咐她去大库取药,“还是按照那个方子先备一副,晚间我送药去时,再为老爷子探一下脉,看药量是否有增减。”

“您现在接触药……能行吗?”

春草有些担心,徐若瑾咬了下嘴唇,“先试试看,如若不行,我再想办法,倒不是怕药能伤到我什么,主要是怕药的味道不舒服。”

“那奴婢这就去取。”春草拿了钥匙去大库,方妈妈这会儿也已回来,听说四奶奶要准备药,她也颇为不放心,“实在不行,就您说,我来动手,在梁府这么多年,想必老爷是不会与老奴隔心的。”

“实在不成,再让您帮忙。”徐若瑾摸摸自己的小腹,“我的宝贝哟,娘可怎么办才好呢?”

徐若瑾在“若霄轩”中为梁大将军准备药材,而白芷此时已经回了“福雅苑”向梁夫人回话。

“……奴婢去时,四奶奶刚起身,说是昨儿没有捋清楚账目,待明细了,再来给夫人您回话。”

“那都什么时辰了才起身?”花氏嘟着嘴,“四弟妹的身子也太娇弱了,用不用请个大夫来瞧瞧?”

“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四弟妹本就懂医药,连老爷都信得过她,哪还用从外面请大夫?”

陈氏含沙射影,句句都是软刀子,“想必是为府事太过劳累,休息几日就好了。”

白芷没听出陈氏话中有话,提到梁大将军,她则接话道:“奴婢没等出门呢,忠叔也过去找四奶奶了,好似是老爷的药用完了,让四奶奶新配几副。”

花氏酸溜溜的撇撇嘴,不再吭声,陈氏眼珠子转了两圈,看向梁夫人,“用不用去看看四弟妹?”

“不用,她本来就是身子弱,加上小日子不舒服,睡两日就好。”

梁夫人对此事懒得理睬,“都忙你们自己的事去吧,马上就是小年,随后就是大年,府上的事别等我开口了再准备,能帮忙的就帮忙,帮不上的就老老实实的等着,今年想必来送礼的人不少……”

花氏听到这个,立即改了主意,“还是应该去看看四弟妹,大嫂在这里陪着母亲,我稍后带着梅兰和子睿过去坐坐,也问问有什么可帮忙的。”

梁夫人没摇头也没点头,花氏只当婆婆是答应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让丫鬟带着梅兰和子睿去了“若霄轩”。

徐若瑾此时正在仔细的辨别药料,称重分量。

院子里传来丫鬟们向花氏的请安声,徐若瑾不由得浑身一个哆嗦,悄声的嘀咕着:“这就找上门,准没什么好事!”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下驴

“快给你们四婶娘请安……”

花氏未等进门,就先催促着孩子们问好行礼,徐若瑾没想到花氏把孩子们也带过来,立即笑着转身迎过去,“行什么礼,都是自家人,红杏,去厨房拿点心果子,还有那茯苓膏,上次子睿最喜欢吃,都拿来!”

听着徐若瑾这般热络,花氏的脸上微有尴尬。

其实,徐若瑾对待她的两个孩子还是不错的,起码比梁夫人更热络一些,自己反倒是……

缓解尴尬,花氏不由数落着孩子们,“怎么都愣着?你们四婶娘说不用请安就真不用啦?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给四婶娘请安。”子睿立即拱手抱拳,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梅兰直接冲去了徐若瑾身边,“四婶娘,我想你。”

一句甜腻腻的童言,说的徐若瑾心都快碎了。

似乎也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她看梅兰和子睿更为亲切。

红杏拿来点心果子,生怕梅兰在四奶奶身边腻着,再出什么问题,带着孩子们去一边吃玩,徐若瑾与花氏则坐了一旁闲聊着。

“早间白芷回话,说你身子不舒服,我就过来看看你。”

花氏仔细打量着徐若瑾,看她的确面容憔悴,不是作假,“你这小身板也真够呛,家里这么多事,怎么扛得住?”

“那二嫂就来帮帮我呗。”徐若瑾就坡下驴,终归她也是要把手里的事情交托出去一些,否则实在太辛苦,“家里的事,你看看你想管哪一摊,我都答应!”

徐若瑾这般直奔主题,让花氏呆呆的愣住了。

只是她以为徐若瑾是调侃,不是真情实意,酸溜溜的道:“我没你那么本事,但好赖话还是听得出的,你也犯不上这样挤兑我。”

“挤兑你?”徐若瑾倒不是太惊讶,因为她早就料到花氏嘴里说不出好听的话来,“你还真瞧得上自己,谁有那闲工夫挤兑你,忙都忙死了!”

“你……”花氏提了一口气,却还真说不出徐若瑾这么狠辣的话来。

闷闷的不吭声,徐若瑾一边暖着手一边道:“来我这里说是探病,不就是寻思帮我处理一点儿家中事,你在家里的话语权和地位也能稳固一些?”

“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那等怕我耽搁了身子,为我担忧所以过来帮一把手的恶心话,谁都知道是假的,你又何必非要挤兑两句。”

花氏被训,也颇为心虚,“我哪有挤兑你,一句话而已,你噼里啪啦给我一通数落,还敢挤兑你?”

“我们二房本来就不受重视,这话还用说么。”

“你越觉得不受重视,别人就会越拿你不在意,可我从来没有那份心思,是你自己先把自己当成了不受重视的……”

徐若瑾望向一旁吃果子点心的梅兰和子睿,笑的格外开心欢畅,“别寻思大人才知眉眼高低,其实孩子的心里最懂得好赖。”

花氏看看自己的孩子,憋了半晌的气终于叹了下来。

“总有大道理,那是你不知道我们过的有多难。”

徐若瑾只觉得与花氏说不通道理,索性直奔主题,“再问你一次,你想管哪一摊事。”

花氏见徐若瑾又问出这样的话,显然她不是作假,而是真的让自己插手。

看到花氏惊愕的表情,徐若瑾晃了晃手,“愣什么呢?说啊。”

“啊,没什么,我之前在梁家帮婆婆管过一阵子修缮,府上的定期换装我也是管过的……”

花氏想着自己都做过什么,只是越想心里越委屈,因为轻闲邀功的活计,从来都没轮上过她。

徐若瑾看她那副落寞哀怨的样子,直接道:

“咱们这里修缮没什么可管的,一共就这么多间屋子,哪里不顺当,直接吩咐顺哥儿让工匠们做了就是,换装是小事,不如你把大厨房管起来吧。”

“大大大厨房?!”

花氏这回是彻底的惊了!

一个府邸最有油水之地便是厨房。

主子一共没多少,可下人们的吃食也是大厨房一并管的,多一个菜叶子,少一块肉,在吃用之时,谁都体会不到,其中能得的银子也自不用提。

“对,就是大厨房。”徐若瑾看着她,“行,还是不行?”

“你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差事交出来?”花氏半信半疑,心里始终犹豫。

徐若瑾才懒得跟她解释,“你只说做还是不做?”

“你不说清楚我心里。”

“三!”徐若瑾开始数数……

“做,我做,我做还不行嘛!”

花氏不等她数“二”,立即答应下来,只是刚刚一咧嘴笑,就又开始埋怨上了,“明明比我小那么多岁,却把我拿捏的像面团似的,好歹你也得叫我一声嫂子啊。”

见徐若瑾不搭理她,花氏忍不住又问,“你为何要把这么好的差事交给我啊?”

“因为我不差钱儿。”徐若瑾看向她,“而你最穷啊。”

花氏被这一句话噎的满脸通红,僵了半晌却突然笑了起来,“刀子嘴!”

“那也总比狠毒心要强。”徐若瑾说了半晌的话也有些疲惫,她实在受不了花氏的喋喋不休,直接吩咐春草去把采买和大厨房的管事找来。

管事们到,她把这些差事以后都托付给二奶奶掌管的事交待清楚,花氏则立即兴致勃勃的带着管事们去各处查看。

梅兰和子睿两个则留在了“若霄轩”,与沐阮的小徒弟一起玩闹,欢乐不已。

方妈妈见四奶奶把最劳心费神的事情交了出去,笑着安慰道:“主动过来找的您,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二奶奶来的还正是巧了。”

“恐怕大嫂要气炸了。”徐若瑾想到陈氏,“我倒很想看看她生气时的样子,总是那一副虚假的笑,看的人心里发凉。”

方妈妈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而红杏得了令去“福雅苑”把此事回给了梁夫人。

陈氏听到徐若瑾把大厨房的事交给了花氏,惊的一口咬了舌头,说话都带着颤抖,“四,四弟妹还真是好心,她真是有心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认可

有花氏在身边帮忙,徐若瑾松了一口气,便开始精心准备为梁大将军的药。

原本有些不适,可不知为何,闻到了药的味道,她反而觉得头脑清亮了些,熬药之时,也没有呕吐恶心之感,着实让方妈妈也跟着奇怪的笑起来,念叨着:

“小主子还未出生就心疼您。”

“还没影子呢,懂什么,妈妈就会宽慰人。”

徐若瑾坐了椅子上久了,站起身直了直腰,“稍后还是您陪着我一起去见父亲吧?若是我自己去,难免他又问起什么。寻常也就罢了,陪着老爷子聊一会儿我也乐意,但如今时间久了,怕露馅啊!”

方妈妈点点头,“其实老爷若知道了,心中定是会高兴的。”

“但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恐怕……就没人不知道了。”徐若瑾耸了耸肩膀,“所以,还是瞒着吧。”

将药熬好之后,方妈妈便陪着徐若瑾一同去了外书房。

忠叔看到四奶奶来了,立即笑着迎上,徐若瑾进了书房之内四处瞧瞧,不由蹙起了眉。

外书房本就空旷,严寒之冬,却只点了一个银炭炉子,这不是闹呢吗?

“稍后我让顺哥儿过来再加两个炭炉子,这温度可不行,父亲的身体扛不住的。”

徐若瑾开了口,梁大将军冷哼一声,“不用,炭味儿熏的我头晕眼花,就这温度,正好。”

“当年,何时用过这种东西……”

徐若瑾也没过脑子,立即道:“当年您还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呢,现在您得喝药,怎能是一码事?”

“胡闹!”梁大将军横眉厉喝,“你这是在与谁说话?”

徐若瑾被吓了一跳,方妈妈连忙过去抚着,径自的安抚下胸口缓缓,徐若瑾也不客气,“与您说话!怎么着?”

“你……”梁大将军突然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徐若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直接把药端到桌案上,与忠叔说着服用的方法,完全无视了梁大将军。

忠叔一边听着,一边担忧老爷那里可千万别发火。

方妈妈见时机不对,凑过去为老爷子整理着棋盘,重新沏茶,好似刚刚的两句顶嘴从未发生过一般。

把药的服用方式说完之后,徐若瑾若无其事的道:“父亲还有什么吩咐的?若是没有,我就先回了。”

“哼!”

梁大将军一句冷哼对答,徐若瑾与方妈妈对视一眼,一同向老爷子行了礼,转身便离开了外书房,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看着徐若瑾婷婷袅袅的背影,梁大将军无奈的叹口气道:“脾气还不小,居然敢与我顶嘴?”

忠叔嘿嘿一乐,“四奶奶也是心疼您的身子,只对事不对人。”

“也就梁霄那小子受得了这样的女人。”梁大将军微顿了下,“倒是个能持家的性子。”

“四奶奶之前也不是这番脾性,也都是生活历练出来的,”忠叔似是闲聊,“府院杂事多,四奶奶却能越乏的心境清明,着实难得啊。”

梁大将军点了点头,“老大家的那个怎么样了?”

忠叔道:“一直守在夫人身边,如今是二奶奶帮衬四奶奶管家事了。”

“她舍手交出去也好,将来是要进京都的……”梁大将军一口干了那碗药,“梁霄若真能再将梁家起复,我闭上这一双眼,也无遗憾了!”

“老爷……”

“别说了,让我歇歇。”

徐若瑾离开了外书房,站了那里连连缓了好半天,方妈妈哭笑不得,“老爷就是这个脾气,时常突然就发了火,当年夫人刚嫁之时,被吓哭过好多次。”

“还好梁霄没遗传了这个脾气。”徐若瑾下意识便想到梁霄那里去,“但老爷子的身体……我还得再想想办法。”

方妈妈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陪着她继续往回走。

而此时花氏正在“福雅苑”里向梁夫人邀功。

“大厨房里的都是琐碎事,看着不起眼,但还真是累人呢,这一天就头晕脑涨的,连口水都没喝上。”

花氏见梁夫人面无表情,立即把话题转向徐若瑾身上,“四弟妹也是神了,之前没人帮衬管那么多事都有条不紊,真是不容易。”

陈氏的嘴角抽搐,端了一杯茶递了花氏跟前,“喝吧?口干还说这么多。”

“谢谢大嫂。”花氏才没想那么多,她的注意力都在梁夫人身上。

“知道不容易,还把孩子扔了她的院子里?这是帮忙还是添乱?”梁夫人怀里的子瑜正攥着一支笔不肯松手,“待过完年,找个先生到家里,孩子们也不少,该识字读书了。”

陈氏一怔,“子瑜还小,就不跟哥哥姐姐们凑热闹了。”

“我都依母亲的。”花氏管起大厨房,腰板子也硬气了些,“来向母亲请个安的,我这就再去看一看厨房的事。”

“去吧,往后不用来我这里絮叨了,懒得听。”梁夫人把往后的事都一句话给断了,她巴不得花氏再也不来。

花氏福了福身便出去,转身正迎到了杨桃来送过年的请柬,“是四奶奶让奴婢送来给您看看,不想见的就划掉,然后四奶奶再安排时间。”

梁夫人本想直接吩咐让徐若瑾直接安排,但想到梁大将军,问道:“老爷那里送去了吗?”

“老爷那里也送去了一份,但老爷说一个都不想见……”杨桃性子是乖巧的,说这话时,一脸无奈,更有刚见过梁大将军暴脾气的胆怯。

“拿过来吧。”梁夫人接过杨桃手中的名单,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陈家人。

陈氏余光瞧见,不由得心神一惊。

看向梁夫人,梁夫人毫不犹豫的拿起一支笔将陈家彻底的抹掉。

陈氏连忙转过头去,手和腿抖个不停,心里只记恨了徐若瑾,为何要把陈家写在第一个?这岂不是就等着婆婆用笔划掉?

徐若瑾!

故意把当初替换子瑜的孩子留在身边,又拿这样的名单来刺痛自己的心。

这个女人太险恶,绝不能容她好过,绝不能!

徐若瑾拿到梁夫人选好的名单时,看到陈家被第一个被划掉,也有些惊讶,“这个单子是谁抄写的?把陈家放在了第一个?”

第六百四十章 疑心

将陈家列在第一位,并不是徐若瑾特意吩咐的,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

单子列出来,她便吩咐人直接送去给老爷和夫人过目,身子不适,这等小事她也懒得再亲自查一遍。

可就是这等小事,让陈氏记恨上了她,只是徐若瑾此时还不知道而已。

方妈妈把单子拿过来,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乱字和深深浅浅的墨渍,苦笑着道:“这估计是前院得了帖子就写了单子上一个,生怕稍后把哪一户人家给漏了去。”

“陈家有意求和,却不料第一个送了拜帖,反倒是被第一个划掉了。”徐若瑾想了清楚,直接将单子给了春草,“好在母亲的心里还是清楚的,没有心一软就饶了陈家的过错。”

方妈妈直接点到关键,“有老爷在,夫人是不会再犯这等错的。”

徐若瑾一笑,“估计大嫂一定会埋怨到我的头上,好在老爷子下令她不许出福雅苑的门,否则啊,这家里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那也不能不小心一些。”方妈妈仍不肯松懈,“人心隔肚皮,您如今的身子,绝不能掉以轻心。”

“都依着您的。”徐若瑾抚了抚小腹,“如今不是一个人了。”

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徐若瑾第二天还是坚持去“福雅苑”为梁夫人请安了。

方妈妈对此也十分认同,如若一直不去,即便不起疑心,梁夫人心里也会不痛快。

不痛快就会找事,就不能安稳度日,反倒是对四奶奶更为不利。

陈氏看到徐若瑾进了门,立即笑着过去迎她,“今儿可是好些了?昨天母亲一直都惦记着你呢,今日瞧着气色还是有些虚弱,怎么不多休息一日?不是都有你二嫂出面帮忙了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若不加上最后一句,听着反倒像人话……

徐若瑾在心里腹诽着,面上也露了笑,“二嫂帮忙我是解脱了不少,可也不至于都不来给母亲请安啊?”

绕开陈氏,她走向梁夫人身边,“我也能有松口气的功夫,来母亲这里蹭点心吃了。”

“吃,都给你们预备的。”梁夫人也抬头仔细看看她,“的确还需要静养,女人就怕天寒,你本来身子就弱。”

“唉,也是前阵子被折腾的,过年也不见几户人家了,来送礼的道一声谢就是,各府夫人们有想聚的,就都赶在一天招待了,也免得人家说咱们梁府风生水起开始拿乔了。”

“您看定哪天合适?”徐若瑾直接就问,现在记下,省得稍后再麻烦。

梁夫人思忖下,“订初二吧,大年初二,反而热闹。”

“那我这就记下,让管事们开始准备请柬。”徐若瑾把此事应下,便说起了“灵阁”的酒,“很多府邸都在等着灵阁的酒过年,伙计们也加工加点在做了,您看,哪些府邸是咱们回一份礼,不收银子的?”

“不收银子?”梁夫人一时没明白徐若瑾的意思,“灵阁是你的,何苦如今一坛酒的价码不低,犯不上让人家欠如此大的人情的。”

“母亲,您忘了?当初灵阁开铺子时,您可是给过一百两银子的。”

徐若瑾笑眯眯的道:“知道您不肯拿灵阁的分红,懒得跟我们算计,逢年过节或者是您瞧得顺眼的,灵阁的酒您随意拿去送,就当是您的分红了。”

“哟,”梁夫人倒是笑的畅快,“合着我还得了便宜不是?若是送的多了,你反倒是亏了!”

“提情分二字,怎么算都不亏。”徐若瑾站起身,“您仔细想想,订好就让人把名单告诉我,我直接给灵阁那边儿就成了。”

梁夫人也不再客套,“嗯,容我自己想想。”

“四弟妹行事大方稳重,想的也头头是道,这份心思,我和你二嫂是都比不上的。”陈氏自贬,还不忘拽上花氏。

徐若瑾才不搭理她的话茬,“大嫂忙着,我先回了。”

又为梁夫人行了个礼,徐若瑾便与方妈妈离开了“福雅苑”。

梁夫人又陪着小子瑜玩了起来,陈氏看在眼中,气在心底,徐若瑾一派洒脱,过的风生水起,而她呢?

她被囚禁“福雅苑”不能出去,而自己的儿子?整日都在婆婆的怀里,对她这个母亲也没有更多的亲近。

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

怎么会这样?

陈氏心里气的不得了,思忖一二,与梁夫人提到花氏的两个孩子,“……她如今忙着,也没法子让四弟妹再帮忙带孩子,不如往后就让二弟妹把孩子送咱们这里来?终归我也是闲着的。”

梁夫人没多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那你就去跟老二家的说,等过了年请了先生,咱们也都不操心了。”

陈氏立即福身应下,开始盘算起心里的小算盘……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把管事们找来,挨个吩咐了过年需要注意的事,便让众人散了。

都不是第一次做事,也不必过多的追究和盯着,而且事情已经由方妈妈接手,徐若瑾只把事情吩咐下去即可,这也是怕别人多心,才不得不做一做样子。

还有几日便是大年三十,徐若瑾不由得想到了徐子墨。

之前说过年时想回娘家看一眼,倒不如明天去“灵阁”与姜三夫人算好了分成的账目后,顺路先去看一眼。

这般决定,徐若瑾便让春草去库房里拿出点儿补品,明日要见到小侄子和那位从未谋面的小嫂子,她也要有一些准备。

翌日一早,徐若瑾起身后去向梁夫人请过安后就离开了梁府。

离开之前,还特意去外书房见了一下梁大将军,特意为老爷子探了脉象,待仔细琢磨下再开新的方子。

与姜三夫人在“灵阁”会了面,禾苗把账目送上,两个人也没多废话,直接把银子算清了事,随后谁都没有再提“银子”二字。

离开“灵阁”,徐若瑾直奔徐家而去,而此时,在徐家正堂内喝茶的徐子麟听到陈才说二姑奶奶归来,吓的手里的茶碗险些没端住!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睡着

“大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刚知道你回来的,我怎么可能告诉二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徐子墨见徐子麟横眉的瞪过来,连忙向他解释。

“倒是聪明了,知道是怀疑你了。”徐子麟对自己这位三弟也着实无奈。

他其实自幼就不太喜欢徐子墨,因为他又蠢又笨,母亲还偏颇他,可谁知他怎么就入了徐若瑾的眼,许久不见再看他,反倒是出息了些。

徐子墨缩缩脖子,一想到二姐回来,脸上也忍不住笑,“那我去迎二姐一下?”

“等会儿!”徐子麟快速的思忖了下,“别说我回来了。”

“呃,这是为什么?”徐子墨满脸不解,“为什么不说你回来了啊?正好你是要带小侄子和……嫂子走的,二姐来了,说一声岂不是正好?”

“就是嫌她话多麻烦,所以才不说!”

徐子麟不许他再墨迹,“一个字都不许说,知道吗?晚间也不要留她在这里用饭了,”看向自己的小媳妇儿,徐子麟的声音柔和了些,“晨君,去见她时,少说话,礼数到了就行。”

“妾身知道了。”

吕晨君福身应下,整理好衣装,便看向黄妈妈,“带着少卿,咱们去二门候着二姑奶奶吧。”

黄妈妈连声应下,而徐子麟一点头,徐子墨早已撒腿就跑,朝着徐家院门口边跑边喊,“二姐,我可想死你啦!”

徐若瑾看到徐子墨自然是满心欢喜,见他圆咕隆咚的跑过来,笑着道:“以前见你跑时,脸上的肉是颤着的,现在嘛,瘦了一些,只瞧着有些圆了,模样也不错了。”

“二姐又挖苦我,瘦成这样还不是被教谕先生折磨的?我容易么我!”徐子墨拍拍肚皮,“休假几日,我可得好好补补,这张嘴都亏死了!”

徐若瑾笑着翻了他一个大白眼,问着道:“小嫂子可在?”

“在,都在!”徐子墨下意识险些把徐子麟也在说漏了嘴,“天气冷,二姐快进去说话吧!”

徐若瑾点点头,方妈妈四处瞧看,“抬轿辇的婆子可在?四奶奶最近身子不舒服,不易行走,这一段路可不短。”

“呃,这我倒是忘记了,寻常二姐来都是不用的,等我这就去吩咐。”徐子墨说着话,立即让郭奴去喊人。

马车上等候片刻,轿辇婆子们才到,徐若瑾下了马车上了轿,春草带着人抬了带来的礼品跟随其后,一同去了徐家二门。

吕晨君正在此处等候着二姑奶奶。

之前几次二姑奶奶要见自己,都被她巧妙的躲了过去,但这一次恐怕是躲不过,而吕晨君也听闻过这位二姑奶奶的本事,也得过世子爷的吩咐,不许对二姑奶奶有私心。

其实她的心底一直对徐若瑾十分好奇。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开得起“灵阁”这么红火的生意,又能屡次助梁家化险为夷;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自家男人不敢去见,更是让世子爷特意来信吩咐不许招惹。

她自幼就伺候在夜微澜身边,对世子爷的性子了解的再清楚不过,能让他起这种心思的女人从未有过。

她实在太好奇了,好奇的胆怯,而此时怀中抱着徐少卿,望着远处缓缓而至的轿辇,吕晨君深吸口气,嘴角上扬,虽想静静的等候,但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徐若瑾从轿帘中也已经看到了吕晨君。

盈盈弱弱一女子,模样清秀,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从她的站姿和举手投足的动作便可知道,这不是普通府邸出身的人。

显然是受过一定规矩磨砺的。

轿辇停下,方妈妈撩起轿帘,搭着徐若瑾的手扶她下来。

吕晨君立即簇步上前,行了礼道:“晨君为二姑奶奶请安了,不知二姑奶奶今日来,没能提早做好准备,实在是怠慢了,还望二姑奶奶不要见怪。”

徐若瑾没想到她率先会先向自己行礼……

“按说我也应该称你一声嫂子的,只是喜事没正式办,我也不能不守这个规矩,但心里是认了你的。”

徐若瑾看她抱着的少卿在朝自己招手,笑着逗弄下道:“小家伙,已经认人了?”

“二姑奶奶吉人天相,让人看过一眼便忘不掉的,哪能不记得您?”吕晨君笑着寒暄,“外面天气寒冷,还是进屋说话吧。”

徐若瑾点点头,也没多话,直接带着人进了屋中,春草等人立刻把礼品送上,吕晨君又是一阵道谢。

徐子墨在一旁早就听的耳朵发痒,“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二姐,你今儿怎么有空来啦?事先也没说一声。”

“本是去灵阁的,事情结束的早,我也就顺路过来看看,马上要过年了,家中有什么缺的用的?若我能帮得上的,就尽管说吧。”

徐若瑾前半句是回答徐子墨,后半句是说给吕晨君。

吕晨君马上笑着道:“家中的物件都齐全,哪敢劳烦二姑奶奶?二姑奶奶也是有心了。”

“大哥不在,我这个做妹妹的,总要惦记着娘家,这是应当应分的。”

徐若瑾上下打量一番吕晨君,“也莫怪我说话刻薄不中听,之前你是跟在涪陵王世子身边的,王府规矩大,门道多,可那等府邸过的没什么人情味儿。”

“徐家是小门小户,寻常行事与老百姓家没什么不同,顶多是往来的亲朋好友官家人比较多,但规矩太刻板,反而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小嫂子认为呢?”

吕晨君脸色赤红,立即点头,“二姑奶奶说的对,我的确是略有不适应,但会尽快适应的。”她马上就要跟着徐子麟走了……

“如此便好。”徐若瑾看向春草,拿过来一份清单,“这个是父亲在时,过年过节都要去送礼的门户,尽管他……暂时没有下落,但该走动的亲友也不能忘了,我已经备好了礼品,等子墨有空去送一趟便好,若是来回礼的,你们收着就是了。”

“二姐想的太周到了!”

徐子墨喜笑颜开的接过清单,“二姐,你晚上留在这里吃饭不?若是留下的话,我这就去吩咐厨房……”

“二姐?”

徐子墨一抬头,正看到徐若瑾突然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了。

吕晨君也吓了一跳,忙想着立即去找大夫。

方妈妈在一旁拦住,抹了额头一把汗,无奈道:“别吵,四奶奶是太累了,睡着了,嗯,睡着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消息

徐若瑾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睡了过去!

只是睡的时间很短,还不足一炷香的功夫,醒来时除却觉得胳膊有些酸疼之外,便是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脸色微红,她也觉得有些尴尬,见方妈妈在一旁使了眼色,她便自哀自叹的道:“这几天的确忙的太累了,晚间也睡不好,没想到这个时候就睡了过去,见笑了。”

“二姑奶奶不仅操心梁家的事,而且还惦记着我们,这又怎能不累?”

黄妈妈在一旁笑着圆场,“您也是能者多劳。”

“二姑奶奶这般繁忙还能惦记着我们,大爷知道也会高兴的,我身份不够,没法子替他向二姑奶奶道谢,但这份心意若有机会一定会转达的。”

吕晨君起身福了福,而此时小丫鬟也倒了茶水,递给徐若瑾,“二姑奶奶渴了吧?喝杯茶吧。”

徐若瑾轻应一声,可手拿到茶碗才想起来自己已喝不得凉性的茶,又将起放回桌上没有动。

吕晨君看在眼中颇为奇怪,黄妈妈更是奇怪。

她刚刚可是吩咐了丫鬟去拿的君山银针,这乃是二姑奶奶寻常最喜欢喝的了,今儿怎么没动呢?

见黄妈妈脸色奇怪,方妈妈在旁道:“四奶奶最近身子不太舒服,喝不得凉茶。”

黄妈妈恍然,又仔细看了看二姑奶奶,笑着道:“这与劳累都分不开,四奶奶还是要多补补身子啊。”

“黄妈妈也是知道我的,向来就是这个毛病。”徐若瑾把话题往“小日子”上引。

黄妈妈也没再怀疑,她曾在梁府伺候过,自当是知道的。

吕晨君见徐子墨也在,似乎听的懵懵懂懂,傻呵呵的不知该不该插话,索性她先开了口,“刚刚子墨少爷还在问您能不能留下用晚饭?家人也很想与您团聚一番的。”

徐若瑾思忖一下摇了摇头,“待过年时我回来再与大家相聚,如今府上还有事没处理完,三弟也该去各府拜年送礼的,今儿就先不留了。”

“那我送二姑奶奶出门。”吕晨君面上有些遗憾,心里却十分痛快。

因为大爷是不希望二姑奶奶留下的。

徐子墨也没多想,只一边走又一边请教二姐,去拜年应该说什么话,行什么礼,絮絮叨叨一直将徐若瑾送上马车离去,他的两片嘴皮子才合上。

徐子麟瞧见马车走远才又出现,徐子墨犹豫了下,“大哥,二姐吩咐我去给各府送礼,我回院子换身衣裳。”

“去吧。”徐子麟也很想把他打发走,徐子墨离去,他抱起咿咿呀呀的少卿,脸上缓和了几许温和宠爱。

虽说老话讲抱孙不抱子,但徐子麟对这个孩子的宠爱超乎于常人。

毕竟,这其中还有已过世的李秋萍的影子……

只剩下吕晨君和黄妈妈,吕晨君不由说起今日徐若瑾的异常,“似是太累了,跟子墨少爷说着话就睡了过去,醒来也没喝一口茶就走了。”

“有这事儿?”徐子麟皱起了眉,看向黄妈妈。

黄妈妈点了点头,“的确是,方妈妈也说了是身子不舒服……对了,今日方妈妈怎么陪着了?”

想到这里黄妈妈也有些犹豫了,因为她知道方妈妈向来是在夫人身边的,即便是跟随四奶奶了,也应该是在府里管事,不应该陪同在四奶奶身边?

“是不是二姑奶奶有喜了?”黄妈妈脸上挂了笑,“若是真有这等喜事,那可是大好事!”

吕晨君一怔,看向了徐子麟。

徐子麟犹豫下道:“都别乱猜了,回吧。”

“是。”吕晨君应下,黄妈妈从徐子麟的怀中接过了小少爷。

徐子麟一个人去了书房,思忖一二,写了一封信送去京都……

夜微澜曾吩咐过,梁家有任何的举动都要及时告诉给他,若是二妹真的有了身孕,那可不是小事儿了!

徐若瑾在马车上想着自己这位小嫂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似乎她的身上隐藏了很多的事,虽不见得有太深的城府,但放在徐家也已经足够了。

而且……徐家怎么没有过年的气象?

虽说是在为杨氏守孝,但好歹有个过年的心气,可无论从吕晨君来看,还是从徐子墨来瞧,好似心里都藏着什么,怕被自己发现似的。

刚刚也是疲累的睡了过去,没有仔细去想,这会儿想起,却也懒得再去追根究底,都等过年回娘家时再看吧。

徐子墨去向各个府邸送礼拜年的过程很顺利。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徐若瑾的三弟,而梁四奶奶的名号如今在中林县可谓是有一号的人物,这一份薄面还是要给的。

寒暄客套,问长问短,徐子墨起初还有些紧张,可见所有长辈都待他很是客气,渐渐的也放开了,一整天下来去了四五家,其余的只等明日再说。

徐若瑾回到梁家后便去了“福雅苑”,将“灵阁”为舍粥赠衣填补的银子账目拿给了梁夫人,“母亲看一看这笔账目,您也不必急着给什么银子,只要心里有数就好了。”

“该给还是要给的,否则我瞧见你,总是心里委屈的慌。”梁夫人拿过帐目,就算心里已经有数,但看到“二十三万两”这几个字,也着实的瞠目结舌,无奈叹气。

将账目放于一旁,梁夫人思忖下道:“等我回一下老爷,然后再取银票给你。”

“母亲不必都给。”徐若瑾十分认真,“这是总的数目,我愿意出十三万两,因为毕竟是梁家的事,而且借机此事,灵阁也搏得了好名声,所以我理应拿出这么多。”

“何况这些银子也不是我个人掏腰包,是灵阁所出,对此姜三夫人也点头答应了,这是商议好的。”

徐若瑾连忙把理由说出来,免得婆婆再多心。“

而且宫里的赏赐也不少,完全可以负担得起,今年宫里虽还没下旨让送酒,但我想这几日也应该就快来消息了,到时又能拿上一笔,我是绝不会亏本的!”

徐若瑾笑眯眯的说起,那副狡黠的算计让梁夫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小狐狸!”

“好歹是往自家腰包里算计,没胳膊肘朝外拐嘛!”

徐若瑾余光睹见插不上嘴的陈氏,反倒是乐意与梁夫人撒个娇气气她。

“就依你,等我向老爷回一声的。”梁夫人是知晓梁家家底儿的,若真让她拿出那么多银子,的确肉疼得很……

用过晚饭,徐若瑾回了“若霄轩”歇息,而这一晚,关于她有身孕的消息已向四面八方传递。

不仅仅是徐子麟将消息飞速传给夜微澜,姜三夫人思前想后,仍是把这个喜讯告诉给在边境征战的梁霄。

而此时的当事人正睡的格外香甜,擦一擦口水,梦呓着道:“臭男人,我们就快有宝宝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试试

夜微澜接到徐子麟的消息乃是在三日以后。

看到徐若瑾有可能已有身孕的消息,夜微澜倒是吃惊的笑了。

梁芳茹正与他在一起,见到世子爷如此欢畅的笑容,她也十分高兴,“是什么消息能让世子爷如此开心?能否说出来,让妾身也跟随高兴下?”

她已有些时日没见到夜微澜的笑。

尽管她很喜欢看到他的笑,是那般的俊俏,可人,好看,甚至比女人的笑容更加美。

只可惜,除却在外人面前,他极少对她笑。

哪怕是在夫妻同床恩爱之时,也从未有过。

夜微澜这一次倒是没吝啬,直接道:“是中林县来的消息,你那位四弟妹可能是有了身孕了。”

“若瑾有身孕啦?”梁芳茹听到这个消息也甚至开心,“这可真是个大好事,若是四弟知道了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只是有可能,消息还不确凿。”

夜微澜的嘴角轻扬,“但的确是件好事。”

“消息还不确凿?”梁芳茹有意要问,又把话立即吞回了肚子里。

消息并不确凿,那便不是梁府给的消息。

世子似乎在派人盯着梁家,她倒不如是装不知道更好……

夜微澜撂下信件时,余光豁然睹见梁芳茹身后的曹嬷嬷。

刚刚这位宫嬷的脸色还如寻常一般,怎么似乎此时……不太一样了?

夜微澜没有马上询问,而是记在心里。

曹嬷嬷听得这个消息的确是吓坏了,而且吓的心惊胆颤!

她害怕的原因不是因为徐若瑾有了身孕,而是因为世子得到消息的来源实在太过蹊跷。

在小主子的身边,居然还潜伏着这样的人?

而世子为何又要以这种渠道探听梁家的消息呢?

特别是小主子的消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曹嬷嬷并不知道夜微澜早已得知徐若瑾生母就是他的皇姑母朝霞公主。

似是心虚,似是惶恐,曹嬷嬷才露出了惊愕和难堪的神色。

尽管只是一刹那,但却被夜微澜捕捉到了。

“曹嬷嬷,你说,本世子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皇兄……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夜微澜的突然提问,吓了曹嬷嬷一大跳!

她哆嗦了两下嘴唇看向世子爷,心中震惊不已,脸上故作镇定,“梁四奶奶有身孕,宫中早晚都会知道的,恐怕消息现在就已经在传送的路上了。”

“可我若是,让皇兄召她进京都呢?”

夜微澜故意拖慢了声音,目光死死的盯住曹嬷嬷。

曹嬷嬷忍受不住内心的恐惧,当即开口:“梁四奶奶不能进京都!”

夜微澜朝着曹嬷嬷走去,犀利的目光盯的她浑身发抖,“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

梁芳茹在一旁惊了,更是不明白夜微澜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世子爷,您这是……”

“你闭嘴!”夜微澜没有转头看向梁芳茹,“先回内房等着我。”

“可是,嬷嬷。”

“去,别让我再多一句废话。”夜微澜语气虽缓,但梁芳茹已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怒意。

不敢不尊从,梁芳茹只能快步离去,临出门之前,他看到夜微澜已经将曹嬷嬷逼到了角落,而王公公更是已经抽身拔出了剑……

夜微澜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屋中三人可以听到,“徐若瑾的生父是何人?”

梁芳茹并没有听到夜微澜的问话,她已经被眼前一幕吓的头晕眼花,立即匆匆的跑回内房。

怎么,怎么世子会突然对曹嬷嬷起了疑心?曹嬷嬷到底是哪里惹了他?

对夜微澜,梁芳茹可谓又爱又怕。

尽管那是她的教习嬷嬷,可她却不敢只身阻挡在前……倘若,这是若瑾的话,她是一定会拦在前问个究竟的吧?

但夜微澜也不是梁霄,他可是皇族的世子,自己……自己惹不起啊!

梁霄此时正在沙场征战,即便姜三夫人的信早在昨日就到了,但他并没有得知这个喜讯,而是在战场的血泊中打滚。

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乃是沐阮。

信件是急速传来,而梁霄之前吩咐过,有中林县的急件立即打开看,不用等他回来。

他是怕家中出事。

所以沐阮得了鹰隼传信也没客气,打开看到是姜三夫人说小师妹有了身孕,他立即一蹦三尺高,“喜事!大喜事啊!”

“什么喜事?”梁鸿昨日被刺一箭,归来养伤。

虽然他受不得沐阮的一惊一乍,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子的医术果真高超,给他们帮了大忙!

“小师妹有身孕了!”沐阮没有隐瞒,在地上来回转圈,“可惜梁霄不在,不然知道这个喜讯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梁鸿一怔,笑了笑,“的确是个喜事。”

“不行!”沐阮豁然做了决定,“我要赶回去帮她!”

梁鸿不屑的嘲讽,“你又不能生孩子,你能帮什么忙?”

“我是知道她的身体情况的,若是没有人贴身帮忙调理,她是有危险的,更何况,若是她真出了事,梁霄还不得疯了?!”

沐阮又在原地转了个圈,“我要回去,我得马上回去!”说着话,沐阮便冲向了门口,“我这就走!”

梁鸿被他这番惊炸折腾的愣住了,还没等出口拦他回来,却又见沐阮从外冲回营帐,气势汹汹道:“找个人陪我回去,我不认路!”

梁鸿一口将舌头咬出了血……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消息已经被传到边境和涪陵王府。

有花氏帮着管家事,她这两日倒是清闲得很,只与管事们吩咐些事,拨付银子,然后便静静的等着吃饭。

似乎这一日三顿饭是她每天最盼望的时刻,但每天为梁大将军熬药,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好在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儿并不反感药的味道,让徐若瑾格外舒心。

后日便是大年三十,“灵阁”的生意也是越发的红火。

梁夫人选了赠酒的名单,也特意叮嘱,不送一坛,只送一瓮,徐若瑾对此并没有异议,直接告诉给禾苗,这些事不用她多操心。

想到酒,徐若瑾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年头,“这小东西不反感药,不知道对酒是什么反应?”

心里涌起一股好奇,徐若瑾起了个大胆的想法,“要不然我尝两口试试?”

第六百四十四章 探听

“哎哟四奶奶,您这是琢磨什么呢?”

红杏听了这话吓了一大跳,正看到方妈妈进来,反而告起了状,“妈妈您看,四奶奶又要开始撒疯了,您可得管管啊!”

“怎么了?”方妈妈朝着徐若瑾那里看去,徐若瑾吐了吐舌头,埋怨的瞪了红杏一眼,“居然还给我告状?臭丫头,赶明儿就把你也嫁了出去!”

“您怎么折腾奴婢,奴婢都得说!”

红杏上来浑劲儿也是一点儿都不吝的,跑了方妈妈身边就道:“四奶奶刚才说,小主子不怕药味儿,不知道怕不怕酒味儿,居然要喝两口试试,您说,这不是撒疯是什么?”

“让四爷知道了,还不训您的!”

徐若瑾也怕被方妈妈训,胆怯的撇撇嘴,“他怎么可能知道?”

“奴婢会告状啊!”红杏躲在方妈妈身后调侃,“看您还动不动就要把奴婢嫁出去,哼!”

“行啦,都够胡闹的!主子没有主子样,下人没有下人样,让外人瞧见,还不笑掉大牙!”

方妈妈嘴上这般说,却也忍不住笑,似乎就是这种无规无矩的气氛,才让“若霄轩”更有股子人情味儿。

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徐若瑾,方妈妈道:“这是各院的丫鬟婆子为春草和顺哥儿成亲添妆送的物件,您看看,有什么要添的?”

徐若瑾拿过单子仔细的看着,对春草的事情她还是格外上心。

“都是府上的人,而且都是关系很亲的,醉茗楼为他们摆三桌酒,另外给拿一百两银子,春草又不离开咱们这边,缺什么就直接给拿了,犯不上在这个时候赏,直接给银子更省事!”

徐若瑾的大方让红杏在一旁都有些酸溜溜的,“四奶奶就对春草姐姐一个人这么好!”

“那你也找到人家嫁啊?”徐若瑾的调侃让红杏立即脸红,“奴婢就是说说,守着您一辈子,哪儿也不去!”

徐若瑾也不愿挑破红杏的心思。

这个丫头就是魔障了,一颗心都被姜必武给勾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顺哥儿那边也给一百两,娶媳妇儿,嫁丫头,两边都不能少了,他那一百两是替四爷出的,银子我先垫上,回头啊,他得补给我!”

徐若瑾这般说辞,方妈妈只当没听见。

领了差事去做事,只把心里思念着四爷的四奶奶,一个人晾在这里。

红杏也跟随方妈妈一同出去,去选为春草添妆的物件。

屋中只剩下杨桃陪着徐若瑾,徐若瑾又喃喃自语,“尝一口酒?”红杏和方妈妈都不在了。

“不行!”

杨桃突然厉害起来,吓了徐若瑾一跳。

寻常这柔声柔气不喜多言的丫头,也上来蛮劲儿了?

被四奶奶这么盯着,杨桃刚刚的硬气软了下去,摆着双手不答应,“四奶奶,真的不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奴婢,奴婢可不能答应,才不会给您拿酒的,您不能光寻思好奇,也得顾及着小主子,还是……”

“好吧!”

徐若瑾满脸苦涩,“现在我是这院子里最没话语权的了。”

花氏这两日一直都在忙着府事,子睿和梅兰两个孩子送去了“福雅苑”由陈氏帮忙带着。

说是带管孩子,但自当比不得子瑜。

美其名曰年后要请先生教课,现在先熟悉一下诗歌识字,陈氏将两个孩子带去了外间,而梁夫人身边只有一个子瑜。

只是孩子们却并不懂得陈氏这等小心思。

不用在祖母跟前守规矩,读书识字还有点心果子吃,他们反而觉得大伯母和蔼可亲,渐渐的对陈氏也亲热起来。

陈氏看着孩子们嘻嘻哈哈,适时的在梁夫人面前道:“老爷子年三十会不会出来与家人团聚?这事儿用不用提前问问?”

梁夫人也正在犹豫这件事,“昨儿去看老爷我也问了一句,可老爷似是没听见似的,根本不理睬。”

“用不用问问四弟妹,老爷子如今的身体……”陈氏咬着嘴唇,“母亲也别怪我嘴破,我也是真心惦记父亲的身子。”

“大年三十若是与家人团聚,定是会觉得闹腾的,老爷子一个人在外书房清净惯了,一时怕受不得嘈杂,不如问问四弟妹?若是老爷的身体能承受得了,一家人团聚,自当是喜庆的,昨儿二弟妹也与我提过,所以我今儿才来问问您的意见。”

后一句自是胡说,花氏不在,也不知道陈氏的编排,而梁夫人也不会刻意去问。

陈氏这般说,也是怕梁夫人觉得她别有用心。

梁夫人想了想,“也是该问问,去把若瑾叫来吧,晚间就在这里一起用饭,对了,她的那个大丫头春草不是要与顺哥儿成亲了?都是府里的喜事,我做夫人的,也该给添妆的,你们也别小气了!”

“是,自当不能小气,稍后我和二弟妹说了,先把物件拿来给您瞧瞧。”陈氏适时的谄媚,梁夫人还是高兴的。

陈氏得了梁夫人的令,便去门口派人请徐若瑾。

脚步一顿,她看到了梅兰和子睿,“你们两个,想不想四婶娘啊?”

“想四婶娘!”梅兰是最喜欢徐若瑾的,丝毫不顾及就答应。

“那你们去请四婶娘来这里与祖母说说话,好不好啊?”

陈氏给自己的婆子使了眼色,婆子从角落中拿出了一盒点心,陈氏交给了梅兰手中,“那院子里不是还有个小弟弟吗?你们也别吃独食,拿去送给他,你们是小主人,要有主人情谊。”

梁夫人在屋中听着,虽觉得陈氏有些多余,但也没阻拦。

梅兰点点头,子睿牵起妹妹的小手,“知道了,请四婶娘到这里来与祖母叙话。”

“等着她用晚饭,你们也可以在她那里多玩一会儿。”陈氏说完,吩咐身边的婆子,“带着人陪着两位小主子,第一次能帮着大人办事,真是出息了!”

陈氏的吹捧,让两个小家伙儿心里甚是高兴。

牵着小手,拿着点心就出了门。

陈氏一直跟到院门口,看着两个小家伙儿颠颠儿的离去,她的笑容沉了下来。

那个孩子的存在,她绝不能忍。

若是徐若瑾也跟着吃上一两口,那该有多好?

第六百四十五章 演戏

陈氏算计的很清楚。

徐若瑾喜欢小梅兰,对两个孩子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戒心。

梁夫人找她来商议事情吃晚饭,即便知道是自己让孩子去找她,她或许会以为是自己不愿孩子们亲近梁夫人,所以把他们指使出去。

孩童之心很是天真,给小伙伴拿来吃食,无非也是为了分享,所以徐若瑾是不会在意梅兰拿过去的点心的。

而小梅兰若是再一撒娇,送入她四婶娘的口中一块……

事情岂不就成了一大半儿?

点心是酸甜开胃的山楂糕,小孩子多吃一个也无妨。

只是这个山楂糕里却加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譬如红花,巴豆叶,清半夏……

那都是大冷大凉的药物,加在其中的量很少很少,大人们吃上一口都品不出其他滋味儿,更何况是孩子们?

而徐若瑾那所谓的小师侄才一岁多不到两岁,吃过之后也顶多会腹泻不停,然后才出现其他的症状。

就算不折腾死,这孩子年弱多病,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徐若瑾若是吃了?

她不是小日子不舒服么,不是体质虚弱么?那就继续的虚下去,弱下去,看她还能耀武扬威多久!

陈氏丝毫不担心事情会找到她的身上,她准备了许久,才在今日动手,更是几天前,就私自吩咐了大厨房在这两日做山楂糕。

而大厨房?如今不正是花氏在管辖的地方么……

把念头捋了清楚便转身回院子,继续伺候起梁夫人。

徐若瑾得知小梅兰和子睿来了“若霄轩”格外吃惊,连忙让人将孩子迎进门来暖和暖和,笑着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大人没跟着?”

“四婶娘,我好想你!”

小梅兰也没回答徐若瑾的问题,直接便冲了她的怀里!

红杏看到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一把将小梅兰抱在怀里,“梅兰,想不想红杏姐姐?想的话,就给你拿果子吃,不想可没有哦!”

“想!”小梅兰笑眯眯的道,“可我更想四婶娘。”

徐若瑾捂着嘴笑不停,子睿上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拱手行礼,“子睿给四婶娘请安。”

“行了,都过来吧。”徐若瑾坐了榻上,往一旁挪了挪,“突然来四婶娘这里都没说一声?”

“是祖母找您。”小梅兰说完,子睿跟着补充道:“是祖母让您过去吃晚饭。”

徐若瑾倒是惊了,“你们俩是来传话的?”

子睿立即点头,“是的,大伯母说,晚饭之前可以在四婶娘这里玩一会儿……”他羞涩的挠挠头,“行么,四婶娘?”

“行,四婶娘这里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徐若瑾摸摸子睿的头,“去吧,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去找你们红杏姐姐要。”

“走吧,都跟我玩去吧。”

红杏是个泼辣的性子,对小孩子也有耐心。

两个小家伙儿刚笑嘻嘻的要走,子睿豁然想起大伯母的吩咐,转身又与徐若瑾道:“四婶娘,那个小沐子在吗?”

沐阮的小徒弟一直没有名字,徐若瑾本想给起名,却又怕沐阮回来跳脚跟自己吵闹,说自己剥夺了他做师傅的权利。

所以徐若瑾等人一直喊他小沐子。

终归也是要跟随沐阮姓沐的……

“他刚刚还在午睡,是想找他玩么?”徐若瑾随意的回答,子睿看了看那盒山楂糕,“那等醒了再给他吃,大伯母让带来的。”

“行,你们先玩去吧,等他醒了再喊你。”

徐若瑾给了答复,子睿便痛痛快快的跑出门外。

方妈妈走过去将点心盒子打开,端起来看看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与徐若瑾对视一眼,方妈妈又看向门外随同两个孩子一起来的婆子……

徐若瑾起身进了内间,方妈妈随后也跟了过来。

“您觉得点心会有问题?”徐若瑾直截了当的问,方妈妈倒没直接回答,“还是不用的好。”

徐若瑾点点头,“那就先给换了,免得回头两个孩子想起来再找。”

春草这会儿正是从外进来:“大厨房今儿好像的确是做了山楂糕。”

“那也还是不用的好。”方妈妈格外谨慎,“若是馋了你们吃两口试试,四奶奶是不能入口的,倒不见得敢明目张胆的朝里面下什么,但不见得是好东西。”

春草笑了,“稍后拿去给顺哥儿。”

“还真不怕谋杀亲夫啊!”徐若瑾笑着逗她,“可惜沐阮不在,不然给他尝尝,还是分得出里面是否有其他物件的。”

春草立即道:“那还是留给沐少爷吧,奴婢还不想背那么个罪名呢!”

“什么罪名?”徐若瑾故意装不懂。

“谋杀亲……”春草说了一半儿才缓过来,是四奶奶故意逗她!

满脸通红,跺脚一扭头,她便羞的出了门,“奴婢又被四奶奶调戏,伤心了!”

“所以才赶紧嫁了,离开我身边儿……”

徐若瑾这话说时,春草已经跑出了门。

闹腾够了,徐若瑾再想着外间的山楂糕,与方妈妈道:“其实也不见得非要试探出里面是否有什么,只需要递过去两句话就能看得出了。”

“即便大嫂做戏再真,若是她心虚,总有露怯的时候,是绝不会万无一失的。”

方妈妈顿下道:“四奶奶想试试她?”

“您觉得呢?”徐若瑾也是突然有了这个念头,因为若不是刚刚看到方妈妈怀疑的看着那盒点心,她还真没意识到这东西是否会被做手脚。

如若真的是恶意,那陈氏利用孩子来做这种事纯属于道德败坏,恶心透顶。

但若没有恶意,只是一盒山楂糕,她也没有冤枉好人的愧疚,因为陈氏当初险些将她害死,更是让婆婆和梁霄母子间隙如此深,冤枉了她也是活该!

方妈妈思忖之后点了点头,徐若瑾则开始盘算,稍后去梁夫人那里,应该怎么应承陈氏这一出戏才对……

子睿和小梅兰二人玩的早已忘却了时间。

徐若瑾在邻近晚饭之时才喊了二人回到屋内。

带着孩子们一同去了“福雅苑”,而此时陈氏则越发的心急起来。

怎么还没有消息?

为何还没有消息……

第六百四十六章 恐怖

曹嬷嬷此时将已写好的信密封,准备传送到宫内。

侧目看向一旁的世子爷,她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丢了。

生,死,只在那短短的一个念头间徘徊,虽然濒临死境她都没有吐露徐若瑾的生父到底是何人。

但那股恐怖的感觉记忆犹新,哪怕是看到世子微笑的脸庞,她都觉得浑身汗毛倒竖,骨头发冷。

曹嬷嬷并不怕死。

因为她觉得没有出卖公主和梁四奶奶,她死的有价值。

可世子爷的几句话让她觉得自己的命卑贱无比,更是死不足惜!

即便是死,也能被他利用来挖出那个罪恶的男人到底是谁,更是能让自己成为背负骂名,惨遭公主和梁四奶奶痛恨的叛者……

这种感觉异常恐惧,让曹嬷嬷已经对自己这条命感到麻木,而世子又开始诱导她如何帮助梁四奶奶度过这一关。

因为他已知晓她的生母就是自己的皇姑母,所以曹嬷嬷不如帮他,也是在帮她。

他是梁府的女婿,徐若瑾若有半点儿闪失,梁霄是不容的,而梁家现在只靠着梁霄在支撑,梁家动摇,他这位涪陵王世子爷脱不开干系。

所以他们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更何况,他和徐若瑾的眼眸那般相似,他也舍不得自己这位表妹呢。

曹嬷嬷傻了一般。

似觉得世子爷说的有道理,可又觉得他太危险。

浑浑噩噩的听了他一个时辰的诱导,曹嬷嬷写了一封匿名的信,是给后宫的……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梁四奶奶有身孕了!

……

徐若瑾此时带着孩子们一同去“福雅苑”用晚饭,方妈妈也在一旁跟随,春草手里捧了两盒山楂糕。

小梅兰和子睿在两旁乖乖的跟随,陈氏看到这一行人进来,再看到春草手里的山楂糕心头一紧,脸上僵的像块木头!

待徐若瑾走近时,陈氏很想缓和的笑一笑,却一时没缓过神,笑的比哭还难看。

“四弟妹来了?母亲念叨了你好半晌了,外面天凉,快进屋暖和暖和。”

陈氏强咬着牙把寒暄的客套话说完,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她,“倒是有劳大嫂一直陪着母亲了,我也是和小孩子们凑一起玩的时间久了,倒是让母亲等的不耐了。”

陈氏把目光转去子睿和梅兰那里,躲开徐若瑾的眼神,“也是四弟妹讨喜,孩子们都喜欢缠着你。”

“我也乐意身边有小孩子缠着,热闹。”徐若瑾说着话,就已迈步进了屋子。

陈氏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春草手中的山楂糕,而春草被盯的久了,下意识抬头望去,陈氏立即转头快走几步,笑着去张罗着快些摆席。

春草向徐若瑾递了个眼神,徐若瑾明白她的意思。

从陈氏看到那两盒山楂糕时的僵硬脸色,她就已经确定,陈氏让小梅兰带去送给小沐子的山楂糕里面加了东西。

这个女人,实在恶心至极!

梁夫人见到徐若瑾进了屋,也从内间里走了出来,徐若瑾迎了过去,笑道:“让母亲久等了,是我的不是了!”

“天色还不晚呢。”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半晌,“休息一两天,可是好些了?”

梁夫人指的是小日子,徐若瑾立即福身应答,“好些了,就是再不舒服,母亲喊我来,我也不能不来啊。”

“这话说的,好似我有多么刻薄似的。”梁夫人笑着白她一眼,众人也一一落座,只有花氏还没赶回来。

梁夫人心里一直都惦记着梁大将军的身体,徐若瑾也到了,她也没再等,直接问出了心底的想法,“……老爷的身子,能不能跟大家一起吃个年夜饭?”

“这有什么问题?关键是看老爷子想不想跟咱们一起吃啊。”徐若瑾几近下意识就这般回答,更带了微微的抱怨,“前两天我去送药多说两句都嫌我啰嗦唠叨了呢,身体没问题,关键是看心情。”

梁大将军身体情况,是特意嘱咐过连梁夫人都不许透露的。

除却忠叔和方妈妈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到底有多么的差。

这并不是不相信梁夫人,而是因为陈氏的耳朵还在那里竖着听,徐若瑾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任何破绽的。

之前她能够因为一个免死令,就祸害到梁家鸡犬不宁;

如今又因为自己留了小沐子在身边,她就想借梅兰和子睿的手,给小沐子用不好的东西。

这种女人的额度心思,谁知她会不会把梁大将军病重的消息吐露出去?

徐若瑾心底估算,这个可能性至少是九成九!

所以她是绝不会容人看破的。

提到梁大将军的脾气,梁夫人不由得沉叹口气,她倒没怀疑徐若瑾是不是故意糊弄她,因为梁大将军的脾气有多古怪,她是最懂的。

“身体无碍我也是放了心,还是明日过去探望时再问问吧,原本就怪,这一次回来,脾气更怪!”

梁夫人也只是背后吐槽两句,在梁大将军的面前,她向来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夫人做派,是一句硬气点儿的话都不敢说的。

若是知道徐若瑾曾呵斥过老爷,梁夫人一定连眼珠子都惊的瞪出来!

徐若瑾自当不会跟随着数落老爷子脾气多么暴躁,只能敷衍的出着主意,“母亲不妨带着几个小家伙儿一起去,老爷子一高兴,或许就点头答应了。”

梁夫人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可又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也只能这么做了。”

陈氏适时的在一旁请示着,“饭菜都齐了,母亲,咱们这就开饭?”

梁夫人似也不顾忌花氏到底回没回,也根本没想等她,点了点头,“开吧。”

“母亲,不妨先用一块儿山楂糕,然后等一等二嫂?”

徐若瑾适时的把山楂糕拿出来,陈氏马上道:“都是孩子们吃的东西,四弟妹怎么也吃上了。”

“咦?不是大嫂吩咐的吗?那今儿大厨房做这个干什么?刚尝了一块儿,酸酸的……”

徐若瑾如此疑问,梁夫人也看向了陈氏。

陈氏被盯的脸色一绷紧,嘴唇哆嗦下道:“应该……是二弟妹吩咐的吧?不是我。”

第六百四十七章 恶报

如若寻常,陈氏不会有这么唐突的表情和僵硬的反应,她的演技还是拿得出手的。

实在是徐若瑾这突然带着山楂糕到“福雅苑”,而且还当着梁夫人的面拿出来……

她不会是已经知道这个山楂糕有什么问题了吧?

随意一句,把事情推给花氏,这也是陈氏早已计算好的。

徐若瑾随意的笑笑,不了了之,梁夫人对什么山楂糕并不在意,“我不喜这个东西,你们吃吧。”她也根本不想等花氏,“去派个人催催老二家的,咱们还是先吃着,犯不上等她一个人。”

“是。”陈氏立即应下,立即开始为梁夫人盛饭。

丫鬟们要把山楂糕拿走,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小梅兰,“大伯母说……给小沐子吃。”

小梅兰突然插这么一句,吓了陈氏一个激灵。

梁夫人蹙紧眉头,“小沐子是谁?”

“母亲,那是我师哥的小徒弟,就是在我院儿里的孩子。”徐若瑾适时的补上一句,拍拍小梅兰的头,“别急,还有呢,少不得小沐子的,乖。”

小梅兰立即点点头,规规矩矩的等着梁夫人举筷子开饭。

梁夫人看了一眼陈氏,举起筷子轻声道:“开饭。”声音压抑着不悦,陈氏在一旁伺候,一直都没敢坐下,而梁夫人也没有如同以往,让她盛饭后坐下一同用。

徐若瑾笑眯眯的吃着,小梅兰和子睿由丫鬟们伺候,自当吃的饱饱的,好好的,而这一顿饭过去,花氏也没有归来。

梁夫人让白芷将小梅兰和子睿送回二房的院子,又与徐若瑾问问大年的安排便让她回了。

徐若瑾也瞧得出梁夫人心不在焉,她压抑的怒气正是冲着陈氏去的。

徐若瑾原本只想拿着山楂糕来看看陈氏的反应,也找机会唬她几句,让她知道知道收敛。

若是花氏也在,把她推托的借口反驳两句,梁夫人起了个疑心的念头也就够了。

依照陈氏的性子,她在短期内是不会再轻举妄动的。

却没想到,小梅兰那么一句童言成了点睛之笔,还提到了小沐子,让梁夫人立即就怀疑到陈氏的身上。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氏这也是自找的……

只是这事儿到底把花氏扯了进来,徐若瑾思忖着是否要找花氏说几句。

可这种事又不好明说……

回到“若霄轩”,徐若瑾把杨桃喊了过来,“去找二奶奶,说今儿大厨房做的山楂糕还有没有?今儿大奶奶让梅兰拿过来两盒给小沐子,我还想再要两盒。”

杨桃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领了差事就出门去找花氏了。

徐若瑾只盼着花氏能想明白其中的干系,至于怎么做,就看她的了。

方妈妈见她低头思忖,不由安抚着两句,“今儿也瞧出来了,大奶奶的确是有私心,夫人能那么敏感的察觉出其中有问题,看来夫人还不糊涂,能分得清厉害关系,反倒是让人松一口气,四奶奶也该往好处想想。”

“您说的是,”徐若瑾对今日婆婆的表现也很舒心,“看来母亲的确是看在子瑜的面子上,才善待大嫂的,只可惜,她恐怕还不知悔改。”

“熬过一日算一日,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其他的事能不操心就不操心,好歹还有老奴在身边儿为您守着呢。”

方妈妈的安抚,让徐若瑾又撅起小嘴,“妈妈您能不能在我面前别总卑称,听着极不顺耳!”

方妈妈笑了笑,“这可不行,这是规矩。”

“这个规矩早晚我得毁了!”徐若瑾翻了一个大白眼,“等我说的算的那天!”

……

花氏听杨桃去要山楂糕,当即愣住了!

“山楂糕?什么山楂糕?”

杨桃眨了眨眼睛,“就是今日大厨房做的山楂糕啊。”

“今儿做的这个?”花氏对细节并不清楚,却又见杨桃的神色奇怪,自找台阶的道:“一时忙糊涂了,也是我忘了,等着,我让厨娘们给你拿。”

杨桃立即点点头,笑着客套道:“小姐少爷们都很喜欢吃,今儿还是梅兰小姐拿了山楂糕送给小沐少爷,四奶奶才知道的,所以让奴婢再来找您要两份。”

“嗯!嗯?”

花氏立即警醒,“今儿梅兰去‘若霄轩’了?”

“对啊,梅兰小姐和子睿少爷一同去的。”杨桃笑着点头。

“还拿了山楂糕?”花氏对此莫名其妙。

杨桃又是点点头,“是大奶奶让送的。”

花氏抿了抿嘴,只想着陈氏是故意指走自己的两个孩子,倒是没想山楂糕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落下,花氏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可是看过这几日的单子的,上面没写什么山楂糕,今儿大厨房,到底是谁做的?

只是这个事儿她也不好当众表现出来,待厨娘们拿来山楂糕之后,她便交给杨桃,让她快些的走了!

杨桃连连道谢,离开了大厨房,花氏转过身来插腰笑道:“母亲是不喜欢吃这个东西的,不问过我就私自做这一道点心,真是好大的胆子,是谁?站出来!”

徐若瑾离开“福雅苑”,花氏在查大厨房,梁夫人此时正把丫鬟们都撵出去做事。

待白芷也最后离开关上屋门,梁夫人的脸色立即撂下,指着陈氏吼道:“你给我跪下!”

“母亲!”陈氏已经感觉到婆婆是真的动了怒,但这件事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我知道您肯定是误会了,我没有别的心思,只寻思着孩子们都在一起,便让梅兰他们过去亲近亲近,我真的是好心……”

挤出几滴眼泪,陈氏一派酸苦委屈,“您这样怀疑媳妇儿,我也是,真的很委屈的!”

“你不认?”

梁夫人居高俯视着她,陈氏连连摇头,“我没有做过亏心事,我认什么?”

梁夫人看着她,语气冷漠,“我瞎过一回,我绝不会再被你几句话便糊弄了,若不是看在你生下子瑜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允你入这个家门,我也不用你点头承认,今晚你就在这里跪一宿,想想往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母亲……”陈氏满脸惊恐,梁夫人已经起身进了内间,“你一日不反省,我便不容你再接近子瑜一步,我宁肯他生来就没有娘,也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儿邪门歪道的熏染!”

“咣当”一声,梁夫人的屋门关紧。

陈氏一头磕在了青石砖地,额头渗出了血,她咬牙切齿,心底骂道:“徐若瑾,我这辈子与你不死不休!”

第六百四十八章 大事

大年三十的这一天,风和日丽。

街道上的人们喜气洋洋,无论认识或不认识,都乐于笑容之间道一句吉祥话。

孩童们在街上举着几个细小的炮仗胡乱跑跳,爱美的小姑娘会顾忌着今日穿上的新衣,只站在街边嗞牙傻乐看热闹。

梁府今日宾客盈门。

倒不是来蹭吃的,而是来为梁大将军和梁夫人拜年的。

原本就已告知众人梁大将军不见外客,但扬手不打笑脸人,即便事先已经通知,却仍然有直接登门的。

梁夫人很是无奈,只能亲自出来寒暄客套几句。

陈氏这几天不仅是不许出“福雅苑”,梁夫人是半步都不许她离开自己身边,即便是吩咐丫鬟们做事,也都当面叫来,不容陈氏有丁点儿自由的空间。

陈氏自跪了那一整宿之后,连话语都少了许多,花氏忙里忙外已经累昏了头,犯过几次错被梁夫人斥骂的掉了眼泪,不得不找徐若瑾来帮忙。

可徐若瑾这些日子也忙的眼花缭乱。

“灵阁”的酒出来一批便卖光一批,尽管银子赚的很丰厚,但伙计们已经累倒了好几个,徐若瑾只能下令限额每日卖掉多少坛酒之后便关门回家过年。

而“醉茗楼”的手艺卓绝,订的位子已经排到了二月初二。

没办法,灵阁不卖酒,宾客们只能去醉茗楼才能喝到。

可“醉茗楼”一共就有那么多个席面,想通过关心亲近订位子的人也着实不少,让姜三夫人都颇有些挠头,却还不敢找徐若瑾来说道。

因为这个小妮子如今是有着身孕呢,就是说话声大点儿都担心把她给吓着了,若是梁霄回来知道了,家里还想有好日子过了么!

徐若瑾每天被外面求酒的人缠着,花氏还揪着她不放,让她一旦被逮着便脱不开身。

方妈妈担心她的身子撑不住,只能亲自出面帮忙应承,可方妈妈去忙家里事了,老爷子的药又没人管了!

徐若瑾只能又亲自开始为老爷子配药,熬药,送药。

好在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儿闻到药的味道没有闹,反而让徐若瑾少了几分妊娠的恶心。

而这两天,她突然觉得梁大将军是整个府内最可爱的人……

因为外书房这里是真清净啊!

将药递给了忠叔,徐若瑾便在外面的桌案上看起了书。

外面为年三十忙碌的焦头烂额,只有书房中清净无比,好似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之所以称之为“世外桃源”,也是因为徐若瑾真的是被闹腾的怕了。

梁大将军用了药之后,不由问着忠叔,“还在外面?”

忠叔点点头,“在看书。”

老爷子瞪了瞪眼,“什么日子,居然还看书?”

忠叔嘿嘿一笑,不忘调侃两句,“您这不是也没出去应酬来送礼的?”

梁大将军倒嘶一声,却还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把她叫进来。”

忠叔笑着出门去请四奶奶进来,徐若瑾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沉了半晌才进门。

“父亲您喊我?”

梁大将军上下打量她片刻,“不是送完药了么?怎么赖在这里还不走?”

“您一句话应承了母亲晚间出门去吃年夜饭,我自当要把药量再调配一番,免得过两日您再一时兴起答应了什么事,您快活着耗费精力,我可得为您的身体把关,不在您这儿琢磨好方子,离开这里哪有功夫看医书?”

徐若瑾满肚子抱怨,“一边看书一边说寒暄虚伪的应酬话?还是被二嫂揪着去管大厨房的账?我可只有一个脑袋!”

“我不过问了一句,你却反驳这么多句。”

梁大将军的目光没有离开她,“你倒是会找地方。”

“除了您这里,我也没有清净地方了!”徐若瑾一想到花氏就觉得太阳穴生疼,“我是连自己的院子都不敢回,我容易么我。”

“梁霄最近来什么消息没啊。”梁大将军似是随意问起,可目光却一直都没有离开徐若瑾的脸。

提到那个臭男人,徐若瑾的怨怼更是深重,嘴撅了老高,一肚子不爽,“没有,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有时没来消息也是个好消息,你懂得什么!”梁大将军的指尖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听说初二约了各府的夫人来聚?”

徐若瑾立即应道:“母亲是这么定下的,还请了戏班子。”

“那天把姜家的媳妇儿叫来,你也跟着过来。”梁大将军不耐的摆摆手,“行了,出去吧。”

莫名其妙被喊进来说话,又被莫名其妙的撵走,徐若瑾也没心思猜度这老爷子到底想干什么,轻应一声便转身离开,又去外面书房的桌案处继续看书。

梁大将军从门缝儿中看到徐若瑾坐在那里静静看书的样子,压低声音与忠叔道:“你觉不觉得,老四家的这个有些奇怪?”

忠叔又是嘿嘿一乐,“四奶奶和四爷一样,向来奇怪。”

梁大将军对他的回答格外不满,仔细思忖下道:“不用撵她了,让她继续在这里清静着,偌大的府邸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安稳称心的地界,这是何等的悲哀……”

徐若瑾躲在老爷子这里舒坦着,梁夫人这会儿却不舒坦了!

因为府上突然接到了一封京都来的谕旨,宫中令“灵阁”准备八十八坛酒于正月十五之前送入京都,皇后特赏梁四奶奶一套翡翠镶金的发冠头面,从规制上看,乃是诰命夫人所用之物,但并没有册封诰命的旨意颁下,这种事也只能心领神会,不能肆意胡说。

若只是这两道令,梁夫人也不会着急,让她吓的心脏停跳了半拍的,乃是另外一道懿旨。

太后于正月二十三大寿,特召梁霄之妻入京都享寿宴之喜……

陈氏预先给公公递茶塞了银子,而如今的梁家也不是之前的梁家,传旨公公乐于做个好人,预先把皇上的旨意透露出来。

听了传旨公公预先告知的小话儿,梁夫人抚了半晌的心脏才立即吩咐人去找徐若瑾,“快去找她过来!”

梁夫人立即转了念头起身出门,“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这次府上又有事儿了,这回是大事儿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不许

梁夫人亲自到了外书房将这几个消息告诉给梁大将军和徐若瑾,徐若瑾听完以后也呆呆的傻住了!

让她进京都?

这不是开玩笑吧?

如若是前两个月,把她喊进京都还是支去七离边境都随意,可现在这身子骨,别说去京都了,就是去个临县都不见得撑得下来!

她扛得住吗?

梁大将军对这个讯息只有冷笑,看着徐若瑾的目光更带几分复杂,“召我进京都,我不肯去,只能换个法子把你召在天子身边儿,他们才能够对梁霄放心,对梁家放心。”

“说好听了是去赴宴,说难听点儿就是……”

徐若瑾立即接话:“人质。”

“如今大嫂二嫂和孩子们也都到了中林县,梁家人都聚在这里,若是有点儿什么动作,一转眼儿就都没人了,京都怎么可能放心?”

徐若瑾把宫里的算计很直白的说出来,脸上却比苦瓜还难看,“可也别在这个时候啊!”

摸摸自己的小腹,她还是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现在……真的不想走!”

梁夫人也没顾得上她有什么怪异,看着梁大将军道:“是田公公身边儿的小太监提前传了话,老爷,您看这事儿怎么应对才是?”

瞄向徐若瑾,梁夫人有些不忍,“真的让她去京都吗?”

“你觉得还能有什么法子?”梁大将军的反问,让梁夫人也怔住,“这不是没法子了!”

“老爷,夫人,要不要问问四爷的意思?”忠叔在一旁插了话,“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冲着四爷去的。”

梁大将军点点头,“的确是应该去一封信的,但在时间上恐怕没有余地,太后大寿在正月二十三,最迟十天后她便要出门。”

“这事情实在突然,真是让人措手不及。”梁夫人这般担忧,让徐若瑾很是惊愕,按说,依着婆婆对自己的态度,还不至于急的满地乱转吧?

只是在这个时候,是轮不上她插嘴的,因为梁夫人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原本以为会在战后才召她们去京都,可如今只召了若瑾,若是战后梁鸿也去了京都,花氏和子睿,梅兰也会同去,那时岂不就只把子瑜留在中林县?”

梁夫人的态度很明确,“老爷,这件事不得不从长计议啊!”

徐若瑾眨了眨眼,对婆婆的长远展望着实不知该如何评价,也怪自己颇有些自作多情。

合着婆婆的确不是关心自己,而是在关心嫡孙被留在偏远之地,去不得京都。

梁大将军冷哼一声,格外不满,“就算你现在抱着十个子瑜去,分量也比不得这丫头一个人,因为他是梁霄的媳妇儿,脑子都想些什么?!”

梁夫人被当众训斥,着实有些尴尬难堪,“我这不也是没了办法!”

“呃,我觉得有件事还是要和您二老说一下……”

徐若瑾斟酌着这时也没法子再瞒下去自己有身孕的事实,只是还未等她话音落下,门外传来了顺哥儿的叫嚷:

“启禀老爷,夫人,沐公子刚刚从边境赶回来了,急着要见四奶奶,奴才就带他过来了。”

“小师哥?”徐若瑾很是惊诧,沐阮怎么会突然从边境回来?

梁大将军和梁夫人对沐阮本人并无兴趣,但他毕竟是从边境赶回来,倒不妨找进来问问情况。

梁大将军点了头,顺哥儿便出去引沐阮进门。

只是沐阮是个简单的性子,进门先为两位长辈请了安,看到徐若瑾便开始絮絮叨叨的指责开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看书?你怎么穿这么少?这里空气污浊,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休养?居然还臭美别着发簪,你知不知道头发赘的太沉,对你的身子有影响?”

“好歹也学了很久的医了,你怎么连点儿常识都不懂?你现在可是个孕妇啊!孕妇!”

沐阮蹦高的叫嚷,“这若是让梁霄知道了……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瞪我干什么?把书撂下啊,要保护眼睛!”

徐若瑾早已呆傻的连手指头都不会动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

他突然从边境回来,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梁夫人早已被沐阮这一通劈头盖脸的叨叨惊的眼珠子快掉了出来,不等徐若瑾开口,她已忍不住冲到沐阮的面前,“你慢慢说,你刚才说谁是孕妇?”

“她啊!”沐阮指着徐若瑾,见其他人都一脸惊愕的盯着徐若瑾,沐阮突然聪明起来,“你们不会……还不知道她有身孕了吧?”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向了徐若瑾,徐若瑾被吓的缩了缩脖子,声音也有些虚,“母亲,我刚刚就想跟您说这件事,我的确……的确是有身孕了。”

“这……”梁夫人一时僵在原地,脸上涌起喜悦,可一想到召她入京都的旨意,笑容怎么都绽放不起来,反而哀伤的想哭。

“之前命你早些有身孕,可……可如今有了,我怎么笑不出来呢!”

梁夫人看向梁大将军,“老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梁大将军看向徐若瑾,“办法就是我随同她一起去京都。”

“不行!”

徐若瑾率先抗议,“这绝不是个好主意,我一个人去做人质就足够了,您是梁家的主心骨,在此地坐镇,好歹也有转寰的余地,梁霄做起事来,也不会被束缚住手脚,您不能去京都!”

梁夫人在旁烦忧的道:“可你现在去京都,也不是个事儿啊!”

“什么?你要去京都?”沐阮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就你这身子骨,怀了孩子都很危险,你还想去京都?”

徐若瑾横眉冷对,咬牙切齿的道:“你先闭嘴,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身孕的?”

沐阮挠了挠头,“是姜家三夫人去信到边境说了这个事情,可梁霄正在战场上,还不知道这个喜讯,梁鸿将军中箭养伤在床,我得了消息就回来了。”

徐若瑾立即瞪了眼,“你回来了,他的伤怎么办?!带的药够吗?泡澡的酒够吗?你都安排好了吗?”

“你能不能先顾着你自己?”

沐阮第一次与徐若瑾如此硬气,徐若瑾缩缩脖子,摸摸小腹,“我这不是挺好的嘛,还胖了呢!”

梁夫人半晌没有再开口,此时,她看着徐若瑾十分认真的道:“你有身孕的消息绝不能透露出去,谁都不许往外说!”

第六百五十章 自恋

事情容不得耽搁,梁夫人又絮叨几句便先回了“福雅苑”,让花氏准备明日接旨的一系列事宜。

徐若瑾呆坐在外书房里,只感觉好几双眼睛在瞪着自己,虽有些心虚,她却没有反驳的底气。

因为的确是隐瞒些日子没有说。

但这也不能怪她啊?连婆婆都特意嘱咐这件事不能传出去,若是自己早早的告诉了他们,陈氏挖门盗洞的功夫可不一般,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现在还不得被坑的一深一浅的?

光忙乎对付她就够了!

沐阮也想瞪她,只是徐若瑾的眼神瞪回来,他就缩了,“反正我回来了,你若是去京都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去,路上就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更何况,梁霄若是知道我回来了,还不跟着你去京都,他不掐断我的脖子才怪!”

看向了梁大将军,沐阮壮了胆子道:“大将军,您也帮着劝劝她,这个女人脾气太撅!”

梁大将军未等开口,徐若瑾立即道:“你不能跟着我去京都!”

“为什么?”沐阮震惊的瞪大眼睛,“你不让梁大将军去,是为了梁家安稳,可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不能去?”

徐若瑾犹豫了下,看向梁大将军,“父亲,我这位小师哥是绝对能信得过的,我想让他为您诊一下脉,还忘您能通融。”

她目光中的乞求之色,沐阮看在眼里颇有些不解。

梁大将军斟酌下点了头,痛快的一个字:“好!”

忠叔立即铺上了腕枕,梁大将军将手放在上面,沐阮看了看徐若瑾,徐若瑾目光催他,他粗喘几声平复心气,随后坐在梁大将军的对面,认真诊脉。

只是他的手指搭上梁大将军的脉搏便嘴角抽搐几下,立即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示意他继续,沐阮拍拍胸口才又把手放了上面,神色也更加凝重,更加认真起来!

换了手诊脉,沐阮又起身走到梁大将军的身后,从他的头部穴位顺起,从上至下,直至到脚趾头都捋了一遍,仔细观望他的面相,才沉闷的叹了一声。

梁大将军颇有不喜,直斥道:“能活多久直接说,别废话!”

沐阮看看徐若瑾,示意是否能直说。

徐若瑾咬下嘴唇,“我现在的能力,大约能坚持七个月。”

“不够!”梁大将军瞠目厉色,“至少一年!”

徐若瑾盯着沐阮追问,“能办到吗?”

“如若师傅在就好了。”沐阮没有直接回答,“我能保证到明年的大年三十那一天绝无问题,哪怕是到后年我也可以试一试,但前提是梁大将军要保证不动怒,不狂喜,否则的话……我无能为力。”

徐若瑾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不动怒?不狂喜?老爷子若是能做到这两点,太阳都得从西边儿出来!

梁大将军冷哼一声没搭理沐阮,与徐若瑾道:“你又有什么主意了?直接说,别藏着!”

“父亲。”徐若瑾思忖后直接道:“我去京都,您不能去,小师哥也不能去,让他在这里照顾您比我更妥当。”

“我为什么不能去京都?”沐阮又是这个疑问,“我不去,你的身体怎么办?你原本就气力不足,如今又有了身孕,也没比梁大将军强到哪儿去,山高皇帝远,又是寒冷冬日,不行!你不能自己去!”

“行了,你少废话!”徐若瑾不允他再开口,又与梁大将军道:“他……他的父亲乃是前朝太医院的医官,所以他去京都也有危险,还是留下来照顾您最为妥当。”

徐若瑾如今知道自己的身世,反而更觉得对不住沐阮。

当初,朝霞公主有身孕,正是沐阮的父亲隐瞒才惨遭灭族之祸。

若是沐阮跟着去京都,危险性更大!

听徐若瑾突然提到自己的身世,沐阮张着嘴僵愣原地,嘎巴两下不知该说什么,提了一口气想说话,又闭上了嘴。

徐若瑾看他那副模样,扶着腰道:“你别又在这里忧伤什么,我去京都也不见得是坏事,若有机会,一定给你恢复名誉和身份,让你能安安稳稳的去,而不是现在冒着危险去,更何况,你的医术比我厉害得多,有你在这里照看老爷子,我和梁霄都放心。”

“就算我求你……”

“我答应你。”

沐阮挠了挠头,但情绪却有些低落,屋内原地转了个圈,他颇觉尴尬,随意找个借口道:“我先去琢磨药方,我先走了。”

转身到门口,他又转身回来,“还没给梁霄去信呢,你别忘了,好了,这回我真走了!”

脚步快得好似跑出门,沐阮的动作格外迅速。

徐若瑾目送他离开,转过身就看到梁大将军正盯着自己,“其实……”

“有些事也的确该你去面对,这个时候虽然你身体吃不消,但也不见得是坏事。”梁大将军此语颇有深意,徐若瑾瞪大眼睛,对视半晌,了解的点了点头。

方妈妈都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何人,梁大将军又怎能不知?

他是血洗朝霞公主宫殿的人,自当也见过自己那位生母……

“父亲放心,梁霄一日不归,我也会安稳一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徐若瑾如此应答,梁大将军倒讶异她反应够快,“行了,去准备吧,明日接旨后,恐怕还要应酬很多人的。”

“若瑾告退。”徐若瑾福了福身,走出梁大将军的屋子,出了门就看到沐阮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院子里。

“愣着干什么呢?”徐若瑾知道他又感伤起来,“方子写好了吗?”

“我想师傅了。”沐阮突然蹦出这样一句,他目视前方那一颗高大的槐树,“其实我根本不恨师傅,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我的确不恨他,他在时,我从未感觉到孤独。”

徐若瑾想到洪老大夫,也颇有些想念,“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个徒弟,还有我交托的事呢,我可都指望你了!”

“对!”

沐阮的眼前豁然一亮,“你说的对,我要把他教的更好,比我的医术还要好,比我的学识更要高!”

徐若瑾只觉得腮帮子发酸,“真自恋……”

第六百五十一章 僵硬

这一个三十大年夜表面上过的还算其乐融融。

沐阮也没离去,被定义为娘家人,留在了梁府一同吃年夜饭。

梁大将军吃上几口,给孩子们分完年礼红包后就又回了外书房。

沐阮作为一个外客按说也不该留下的,只可惜花氏不肯放过他,知道他是从边境归来,追着他问起梁鸿的状况。

而梁夫人也颇有些担忧,并未打断花氏,而是一直听着沐阮讲起那边的艰苦和屡次遇上的危险,在说到梁鸿受伤卧床时,花氏立即掉了眼泪。

但是遭到梁夫人狠瞪几眼之后,她赶紧把眼泪憋了回去,只默默的听,还不断给沐阮夹菜倒茶,格外亲切。

徐若瑾听的聚精会神,也讶异沐阮的耐心和好性子,居然花氏的那一张喋喋不休的嘴他都能忍受,看来简单的人也有简单的好处,因为他只认认真真在讲,没有复杂的心思。

孩子们在一旁嬉笑欢闹,连小沐子也被抱过来一同玩耍,整个府邸只有一个人不痛快,那便是陈氏。

只是大过年的,她还要挤出欢愉的笑,可心情不痛快,她怎能笑的出来?

那一张脸,好似摆摊匠人们做的木雕般刻板,姣好的面容看起来都不端不正了。

“沐公子多吃点儿,还需不需要点心?让丫鬟们再去拿点儿?”花氏在一旁热情招待,沐阮笑眯眯的接受,他还是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同过年。

除却不适应的尴尬之外,也有几分欢愉的欣喜。

因为之前那么多年,他都是与洪老大夫师徒二人,如今师傅不在身边,他畏惧孤独。

“谢谢二奶奶,我吃饱了,不用了。”沐阮客套的回答,梁夫人也颇有些疲累,准备先回去歇了,“你们慢慢坐,我去歇一会儿,都别走,年夜饺子时,我再过来,今儿尽情的玩吧,方妈妈先来陪我下。”

“是。”方妈妈应答,看夫人的模样,显然是有话要私下里交代……

所有人都立即起身,送梁夫人去了内房休息。

梁夫人离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没有长辈在,说起话来也更随意。

徐若瑾今日吃的欢畅,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儿看来口味不错,鸡鸭鱼肉样样不挑,只管往肚子里填数量就行。

沐阮看她的吃相颇有些担忧,可当着众人的面还没法直接提醒,只能拿眼神告诫她别吃太多,可徐若瑾还根本不看她。

“沐公子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二爷还伤着呢,是否有合用的大夫?”陈氏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花氏也不由眨了眨眼,看向沐阮,“对啊,二爷的身子,没事吧?”

沐阮可不懂女人之间的小伎俩,陈氏突然这么一问,他险些脱口而出,只是刚提了一口气就被徐若瑾给打断,“没听小师哥刚才说?他回来还是二爷吩咐人送的,显然是二爷身体已经痊愈了。”

“大嫂这话说的,好似我小师哥置二爷于不顾的,这话也就是在家里人面前说,若是传了出去被有贼心的人听到,岂不是连边境军中的状况都知道了?真出了麻烦,是该赖我小师哥?还是赖随意问的?”

徐若瑾噼里啪啦把事情上纲上线,瞪了一眼沐阮,“吃!”

“哦!”沐阮是被徐若瑾的话给吓到了!

他的确觉得自己不该说那么多,没想到一个问题一句话都险些泄露机密,他还是把嘴闭上算了!

花氏在一旁瞪了瞪眼,仔细琢磨下,对陈氏也颇有些不满。

陈氏抿嘴笑笑,“四弟妹还真护着你这位小师哥,我不过随意问一句罢了,不出门的妇人,话还能传了哪儿去?”

徐若瑾一口肉塞了嘴里,“天知道!”

话题以徐若瑾强硬的对顶而结束,因为陈氏是不敢撕破脸的……

但陈氏一直都观察着沐阮,她直觉,沐阮的突然归来一定是有事儿,而且事情就与徐若瑾有关!

否则,什么事能大得过边境军?而且,沐阮时不时露出的神色,不是回归探望那么简单。

徐若瑾终归无法再装作无视沐阮狠呆呆的目光,撂下了筷子,花氏去忙着稍后的年夜饺子,徐若瑾和沐阮则去外书房,一同商议为梁大将军准备的药方子。

陈氏看着徐若瑾和沐阮离去,思忖半晌,花氏忙完了进门,正准备去看看几个孩子,陈氏叫住了她:

“瞧着年夜饭,母亲的心情也不错,但向来府里是要同贺的,不如年夜饺子赏几桌?让他们也来给母亲磕头谢恩,领点儿赏钱图个高兴?”

花氏一怔,虽觉得是这个道理,但岂不是又给她添活计?

“还是得过问下母亲吧?而且也有不少是回了家里过大年的,都不在府上。”

陈氏立即道:“那更应该赏留在府上的了,否则一个人孤零零的吃年夜饭,还显得咱们府上不大度了。”

见花氏不吭声,陈氏抿了抿嘴,“二弟妹如若不愿就算了,我也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做主的还是你。”

花氏被抬了高高的,自觉下不来台,“这话说的,好似我嫌累似的。”她是真嫌累。

转身出去,花氏喊了丫鬟吩咐道:“去个院子里瞧瞧还有什么人在?但凡在的,稍后都来吃碗年夜饺子领赏钱,别落下谁!”

陈氏坐在屋中听着花氏的声音,她不由抿了口茶。

不知惠娘会不会来……

那么多年的情分,她应该是向着自己的。

这一点,应该有信心……

徐若瑾在外书房听到传话所有人稍后去“福雅苑”吃年夜饺子领赏钱的事,只是微微一皱眉,并未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沐阮拿起写好的方子,又仔细的瞧了瞧,递给一旁的春草,“按照这个方子准备药,另外,把你们大库里所有的药都拿一点出来给我瞧瞧。”

春草应下,徐若瑾看向沐阮,“小师哥,就指望你了!”

“用你说?”沐阮朝她摆了摆手,“轮到你了,手腕子伸出来吧!”

徐若瑾笑了笑,伸出手,沐阮深吸几口气认认真真的探上她的脉,看向春草道:“大库里的药,每样拿一点儿是不够了,索性全搬来吧!”

第六百五十二章 暗招

春草和红杏得了沐阮的指示,也不管是不是大年三十,回了“福雅苑”就把所有的药都搬了来。

春草还叫顺哥儿找了几个帮忙的,接二连三的药材搬入外书房,内院的人并不知晓。

沐阮去一旁看药材,徐若瑾与春草道:“原本定的明晚是你俩成亲的日子,可宫中来旨意的事情一出,反倒把喜庆给冲淡了,对不住你了。”

“四奶奶这是哪儿的话,婚事是小,您的事为重,等明日行个喜礼,奴婢就开始准备跟随您去京都的事。”

春草的态度格外坚定,红杏讶异了下,看向顺哥儿,“就怕顺哥儿委屈着了,四奶奶,都有什么人跟随您一起进京都?顺哥儿他……”

顺哥儿若不去京都,春草怎能走?

但看春草的架势,她是打定主意要跟随四奶奶去京都的,难不成两个人刚成亲就分开?

顺哥儿也是个耳朵长的,红杏这话没逃了他的耳朵。

“奴才肯定是跟着四奶奶走的,府上有其他人就行!”咧开嘴嗞牙嘿嘿一乐,看向春草挠挠头,“反正我是跟着你了!”

春草被羞了一张大红脸,斥他道:“还不帮着沐少爷去忙乎?”

“是,是是,我这就去!”顺哥儿得了令就跑开了,徐若瑾仔细思忖下道:“你们俩去京都,但是不能随我一起去。”

“为什么?”春草鲜少对四奶奶的决定提出疑问,这一次也忍不住了!

“因为我还有事让你帮我处理。”徐若瑾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容我再想想,容我好好想想……”

府上留在梁家的下人们此时都乐呵呵的到“福雅苑”来准备吃年夜饺子,等着磕头领赏。

大年夜就是图个乐呵,能在一起吃上几口饺子,也不算寂寞孤独,反而吃的更香!

惠娘也来了……

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奶奶。

大奶奶刚嫁到梁家时,她便是伺候大奶奶的厨娘,一晃多年,如今再看她,风华正茂没有半点儿,似乎脸上除却忧郁便是怨恨,让惠娘都有些不敢看她。

“许久不见,你倒是没怎么变。”陈氏主动走过来与惠娘说话,惠娘立即行了礼,“大奶奶安好。”

“我还不错,只可惜我也没有独立的院落,没法子再向夫人开口把你要到身边儿来,时至今日,我还记得你亲手做的糯米藕有多好吃。”

陈氏一派怀旧着微笑,惠娘的心头也略松了些,“大奶奶居然还记得,真是让奴婢受宠若惊了。”

“当然记得,陪着我那么多年的人,我都记得。”

陈氏召唤着身边的丫鬟端来一盘饺子,“惠娘的口味偏淡,不用加其他的辅料了。”

惠娘惊诧后又是行礼,她没想到,大奶奶居然连自己的喜好还记得!

奴婢记得主子的口味是应当应分,有几个主子会记得奴婢爱吃什么?

这着实让她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看到惠娘颇有些不知所措,陈氏安抚的笑笑,“一起过了那么久,哪能不记得你口味清淡?其实大多做厨娘的,口味都很清淡。”

“对了,四弟妹还没来?得吩咐人给她留一盘,不然该跟我闹了!”陈氏突然提到徐若瑾,问着惠娘道:“她近日来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你是最了解的了。”

惠娘没有多想,回禀道:“四奶奶最近的口味不错,吃的东西上倒是不挑剔。”

“那就随意给留了?”陈氏故作很难决策,“也只能这么吩咐丫鬟们了,她似乎也是口味清淡的。”

惠娘立即补话道:“最近口味偏重,辅料多留一些更好。”

“口味偏重?”陈氏不由又问一遍,惠娘点点头,“是的。”

陈氏轻皱着眉头,仔细思忖,而此时徐若瑾和沐阮正从外书房回来。

看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饺子,徐若瑾凑过去笑眯眯拿起碗筷,沐阮则率先问着丫鬟们都是什么馅儿的,随后指点给徐若瑾吃……

陈氏心里一惊,随后立即与惠娘分开。

只是她匆忙转身时却没有注意到,徐若瑾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她和惠娘的私谈。

这个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徐若瑾一口饺子塞入口中,她是真见不得自己过的太安心么?

吃过了年夜饺子,众人也便都回了。

沐阮去了外院的客房,小沐子并没有跟他走,继续跟着徐若瑾回了“若霄轩”。

方妈妈也离开了徐若瑾的身边,进了屋,徐若瑾便把今日陈氏与惠娘私谈过的事说了:

“……虽然不知说的是什么,但还是谨慎一些更好,也不知是我的直觉还是我胆子太小,我总觉得大嫂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得知我要去京都,她恐怕更有恨意,因为她和子瑜会留下陪着老爷夫人,反倒是二嫂并不多心,因为二爷若是归来,她也是要跟着二爷走的。”

“明日起,我去盯着厨房。”方妈妈对此格外慎重,“能亲手做的,我便不用惠娘。”

“会不会太明显了?”徐若瑾颇为犹豫,方妈妈安抚道:“放心,老奴知晓分寸,不会让惠娘多心的。”

方妈妈如此说,徐若瑾则完全的放下心来。

“都看明日接旨后了……”徐若瑾摸了摸肚子,“你可要保护好我啊,娘就指望着你了!”

陈氏伺候着梁夫人入睡,她却怎么都无法合眼。

今日小太监特意来给梁夫人通了信儿,徐若瑾即将入京都……她的牙都快咬碎了!

若不是……若不是大爷不行过世,入京都参加太后寿宴这等事哪里轮得到徐若瑾这么一个臭丫头?

那本该是自己的荣华,却被一个主簿的私生女给夺了,每次看到徐若瑾满脸笑灿的样子,陈氏便无法忍耐。

可惜……可惜婆婆现在根本不信任她,她很想下手,却无能为力!

而且,从徐若瑾今日的状况和惠娘的说辞来看,她很有可能是有身孕了!

若是徐若瑾生下一子,梁霄胜战归来,二人去了京都,那……哪里还有子瑜的生存之地?

这岂不是要逼死他们母子俩?

陈氏的拳头攥的紧紧,她点起了一根蜡烛,只有微微光亮。

她的脑中蹦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恐怕是更不想见到徐若瑾过的舒坦的吧?

第六百五十三章 私动

徐若瑾这一晚睡的倒是香甜。

睁开眼便是翌日清晨,方妈妈端进来一碗粥菜点心,她洗漱吃用过后便开始着装打扮。

稍后便要等候领旨,着装上要正式一些,发髻也不能随意松散。

方妈妈亲自梳头,选了几根轻便的发簪插在其上做个简单装饰。

她倒不是怕宫里的人有什么异议,而是不希望大奶奶和二奶奶看出什么来。

一切收拾妥当,徐若瑾便带着方妈妈和红杏出门。

杨桃留在院子里帮着春草收拾东西,传旨过后,府内是要摆答谢宴的,“若霄轩”就留给春草和顺哥儿办喜事,都不耽搁。

梁夫人早已等候在此,看到徐若瑾进门,她的脸上不自觉的涌起关切。

似是心虚,梁夫人并没有开口说话,徐若瑾一如既往的行礼请安,坐在一旁听着花氏说起稍后的安排以及各个府邸送来的年礼和拜帖。

花氏之前在府上从未管过这么多事,如今大事小情她都不落下,难免会有很多疏忽。

梁夫人没什么好脸色,斥骂的花氏恨不能掉眼泪,憋憋屈屈在一旁忍着,一个字都不敢说。

“委屈什么?也就是大过年的,孩子们也都在我不愿罚你。”梁夫人看向徐若瑾,“若是在之前,我早就吩咐打板子了!”

花氏一个激灵,见婆婆看着徐若瑾,她忍不住问,“四弟妹还挨过打不成?”

“没少挨打。”徐若瑾撇撇嘴,“二嫂可比我强多了!”

花氏见梁夫人一个白眼翻过去,凑了徐若瑾身边道:“真的假的?你可别故意唬我啊。”

“母亲面前,我哪敢信口唬你?不信你问方妈妈啊。”徐若瑾如此笃定,花氏不信也得信了。

她心里的确是有些怨怼,觉得婆婆偏颇嫡出的大房和四房,只有对她那么凶。

可万万没想到,徐若瑾居然还挨过打……

下意识的揉了揉手心,花氏出去继续干活儿。

白芷为徐若瑾端来了点心果子,徐若瑾不客气的开始吃,陈氏看在眼里,笑着吩咐白芷道:“瞧你们四奶奶这馋嘴的,再去给倒杯茶,别让她噎着。”

白芷笑着就要去,徐若瑾则摆手不要,“嘴里苦,不喝茶,给我一杯清水就好。”

“怎么还嘴里犯苦了?”陈氏借机便问,徐若瑾看着她道:“药喝的太多,当然苦了,不信大嫂您也试试。”

“我?”陈氏牙根儿痒痒,“我身子骨还算好,只是四弟妹要多补补才对,正巧你的小师哥归来,可有看着你的了。”

“稍后师哥过来给母亲请安时,也可以为大嫂诊一脉,我瞧着大嫂最近脸色灰暗,眼圈发黑,嘴唇发紫,恐怕是肝火太旺,需要降降火了,恐怕是睡的也不安稳吧?”

徐若瑾含沙射影,表面说着陈氏的面相不佳,暗指她思虑过重,心思太深。

陈氏怎能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一语戳中她的心坎儿,让陈氏半晌没答上话。

梁夫人在一旁瞧着,只当没听见,逗弄着子瑜玩耍,等候着传旨官归来。

大年三十,宫中来人为梁家传旨,可谓是又为中林县增添了几分年节喜乐的谈资。

这一路醒来,周围都有很多人在围观着,人们很想知道这一道旨意是赏,是罚,是喜乐,是斥责。

因为梁家的身上有太多的风风雨雨,大喜大悲,峰回路转,他们已经不敢妄自猜测了!

传旨官到梁家,所有人都已迎候在门口。

那一道旨意,梁家人昨日就已经知道,故而传旨官迅速的把旨意宣完,走个过场,随后梁家人上前给了谢礼,招待京都传旨众人。

梁四奶奶要进京都为太后过寿的消息很快传遍中林县各家各户,连街头的老百姓都乐滋滋的谈论着。

对这位梁四奶奶,百姓们还是都称赞一声好的!

因为她在去年粮荒大灾时能慷慨救助灾民,而且时至今日,“灵阁”那里还有一个粥棚没有撤掉。

但凡是走累的,劳苦吃不上饭的,到了那里说上两句,都能领上一碗粥喝。

不管梁四奶奶当初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这一份难得的善心已经让老百姓们夸口称赞,无人能比。

而梁家四爷还在边境驰骋战场,梁四奶奶得皇上下旨进京都也是好事,人们怎能不为她高兴?

更有人想起了徐家。

徐主簿上辈子还是做了好事的,否则家中怎能飞出这样一只金凤凰来?

外人的谈论,徐若瑾无心去探听,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去京都一路上的安全和需要服用的药。

药,沐阮已经在着手准备,他已掐算好从中林县到京都的距离,每一日行进几个时辰休息,什么时辰睡,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喝药,什么时候进食吃东西。

什么能吃,什么不可以吃,他昨天一晚上就已经列了清清楚楚,现在开始着手准备她每一天所需的不同的药。

沐阮这一份悉心的照顾,徐若瑾心里也暖暖的。

这位小师哥虽然人单纯了些,但还是靠得住的……

至于安全问题,徐若瑾不打算马上带走顺哥儿,那就只能依靠梁五。

可梁五是行走在暗处的人,他不可能露面为自己当杂役车夫,那就还需要有另外的人跟随。

这该选谁才好呢?

可惜梁霄不在,若是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知道自己要去京都,会是什么反应?

徐若瑾想到那个臭男人不由得脸上涌起思念的怨,那是无法形容的情感,可她却知道自己更期望他在身边。

只是他如今在战场上,自己的期望就是幻想。

她也只能幻想一下了……快些熬过这一段日子吧,她现在最希望就是安安静静的躺下吃。

呃……怎么又饿了?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春草和顺哥儿的席宴置办好了么?咱们再去吃一顿吧!”

京都澶州王府。

楚嫣儿得知皇上召徐若瑾入京都为太后贺寿的消息,只攥了攥拳头。

澶州王看着她道:“如今虽然梁家势头正猛,但皇上把这么一个女人弄到京都来又有什么用?想制约住梁霄?呵,一个女人罢了,他若真有心霸住兵权,还会在意一个女人?笑话!”

楚嫣儿挤出一丝微笑,“不会,他不会在意这个女人!”他应该只在意楚嫣儿,他的心里,应该只有楚嫣儿……

第六百五十四章 看戏

这一个年又是过的急急匆匆,没有分毫的年味儿。

徐若瑾对此深表怀疑,难道是她与这个时代不合,所以才不让她如此踏实的享受年的味道?

从初一接到了宫中的传旨,初二梁家宴请,初三初四直至初六,她就没有闲着,都有各个府邸的夫人奶奶小姐们来送离别之礼。

徐若瑾看着堆了一屋子的贺礼,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怎么感觉是在撵她走一样?连县令夫人都特意送了厚厚的大礼,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什么舍不得。

可徐若瑾心里却知道,县令夫人是最期望她快些离开的人……

这几天,徐若瑾也与梁五和梁家将军商议妥当。

找出六个杂役小厮,随徐若瑾去京都。

装成杂役小厮,其实都是梁大将军麾下之人,梁五暗中随行不露面,姜家也派出了八个壮丁跟随。

徐若瑾只默默的接受,因为从梁大将军的谨慎态度来看,似乎自己在去往京都的路上,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春草成了新媳妇儿,从方妈妈手中把“若霄轩”的杂事接手过去,方妈妈则一心呆在徐若瑾的身边寸步不离。

杨桃和红杏忙碌着为四奶奶收拾箱笼衣物,忙碌了好几天,两个人的小脸都瘦了好大一圈。

徐若瑾对此很是无奈,“只拿一些简单穿用的就行,只是去参加太后的寿宴,又没说长居京都,兴许去上些时日,咱们还能回来。”

“还回来?”红杏颇有些发懵,“可您之前不是说……”

“去做人质?”徐若瑾把话接了过来后笑话她,“这不过是猜测,圣旨中只让去参加太后寿宴沾沾喜,又没说让我举家搬过去,我若是十几辆马车把锅碗瓢盆都一并带着,还不被人笑话死?”

红杏仍旧没懂,杨桃寻常闷声不语的,这次知晓要跟随去京都,似乎开了窍,“在京都久留才危险,若是皇上不允四奶奶回中林县,物件再送过去也不迟……”

“你这丫头,心眼儿比我还多!”红杏嘴上斥着,心里却有几分苦涩。

因为她真的跟随四奶奶去了京都的话,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姜公子了?

红杏的脸上藏不住事,那点儿小心思,徐若瑾一看就明白。

找寻个理由把杨桃打发了出去,她则把红杏留下,很认真的问起她,“我是不可能主动去把你给姜必武的,而且,我始终不认为这是件好事儿,可你是怎么想的,不妨与我直说,否则我把你带走了,你到了京都再怨怼我……”

“四奶奶把奴婢想成什么人了?哪会怨怼四奶奶的!”

红杏的忠心很坚定,“奴婢也不过是想想罢了,还真能去给人家做小?更何况,就是奴婢乐意,人家……还不见得答应。”

“奴婢不多想了,奴婢就在四奶奶身边一辈子!”

红杏快把嘴唇咬出了血,“奴婢只求四奶奶一件事!”

“你说。”徐若瑾知道自己心够狠,可这总比让她去了姜府苦一辈子要强。

徐府时的柳翠,梁家的凝香和香槐,哪个不是例子?

梁霄不近女色,可姜必武却不是。

他的府中正妻一个,姨娘通房丫鬟一堆,红杏爱上的这位,是给不了她团圆美满的,不如就此断了痛快!

红杏知道四奶奶的心,也想把自己的心思彻底的断了,“奴婢只求您一件事,您不要随意把奴婢配了人,也不要觉得奴婢一个人守在您身边孤苦,奴婢只有这一个请求,还望四奶奶能答应。”

“我答应你。”

徐若瑾看着她眼圈泛起的红,递了帕子过去,为她擦擦,“什么时候你求着我,让我把你嫁出去,我才点这个头,不然我还想省一笔陪嫁银子呢!”

红杏被四奶奶的调侃的,哭着就笑出来。

心里的酸涩无法言表,那就让时间彻彻底底的消磨,可时间真的能消磨掉思念和遗憾吗?

接下来的几日,徐若瑾每天也很忙碌。

她把姜三夫人和马师傅,包括醉茗楼的范大掌柜都请了过来,包括禾苗与王强,一起商议稍后的“灵阁”该怎样经营,该怎么办。

而此时此刻,京都严家也不平静。

因为严景松听说了圣上召徐若瑾入京都,当天就吓的病卧在床,起不了身。

这不是虚假的,而是严景松真的病了!

徐若瑾……这个名字是他心底的痛,一直以来的痛。

当年做下的孽,早晚有一日要还,原本寻思让她好好的嫁了张家做个媳妇儿,一辈子久居中林县,也算是给宫中的她一个交代。

却没想到,她阴差阳错的嫁给了梁霄,如今又要大张旗鼓的入京都?

皇上召她入京都,一定会留下她,不允她再回中林县。

可就是这样一个钉子戳在京都之地,她的身世就成了一把剑,随时都有可能穿进自己的心脏,置自己于死地!

其实这并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那一把剑锋锐的尖直指自己,却不知它何时会刺来。

恐惧诞生,如细菌一般袭满他的五脏六腑。

他很想自杀,一死了之,可他却不想死,他不舍自己这一条拼搏多年的老命!

严景松一病不起,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肯说。

严弘文对父亲的突然病倒虽然心存疑惑,但并没有把这件事想的太严重。

只可惜,徐若瑾要入京都,他也的确紧张起来。

因为若被外人知道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不知会闹出多大的荒唐事。

可严弘文无能为力,只能整日的盯着,看着,只有蒋明霜知道这个消息后,忧愁的脸上露出期盼的欣喜。

若瑾进了京都后,她能不能得见一面?

若是她能不走就好了,自己也有个伴儿……

所有人都在观望着梁家,徐若瑾不慌不忙的打点着临走之前需要布置的安排。

而此时此刻,楚嫣儿正在吩咐着手下的人做事:

“……这个消息一定要在她动身之后两三日再放出来,京都风言四起,传到她的耳朵里恐怕要再过两日,而那时,梁大将军也不在其身边,就只看她自己如何决策了!”

“我就不信,那时,她还敢入京都,可若是她不来?”楚嫣儿轻撇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事情就更好玩了。”

“徐若瑾,我就在京都等着看你这场戏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离城

徐若瑾是在大年初十这一天离开中林县,坐上去往京都的马车。

尽管她吩咐了不要多拿东西,更是把红杏和杨桃收拢的物件一减再减,仍旧装满了三辆马车。

其中一辆是装满了“灵阁”的酒,这也是徐若瑾为太后寿宴特意亲手酿的。

加上她乘坐的一辆,四架马车行往京都,方妈妈和红杏,杨桃陪同,其余便是小厮家丁,里里外外近二十口子人,声势不小。

徐若瑾对此甚是无奈。

她本想低调,低调再低调,可谁知梁大将军不知抽了什么疯,要亲自送她到城门口。

梁大将军露面的消息传出,这可比徐若瑾要去京都的事情更吸引人。

自从老爷子回到梁家可还未当众露过面,除却姜家老太爷之外,他谁都不见。

如今徐若瑾要去京都,梁大将军居然亲自送到城门口?这是对梁霄的媳妇儿有多看重啊?

这可不是个寻常的消息,看来,梁四奶奶在梁家的地位,甚至比梁夫人还更胜一筹了!

梁夫人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因为徐若瑾如今可是有着身孕的,老爷子对此更为看重,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昨晚方妈妈特意到“福雅苑”中与梁夫人私谈了许久。

她把徐若瑾生母的身份告诉给了梁夫人,惊的梁夫人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仔细一想,梁家与朝霞公主的渊源起于十几年前,而那时正是徐若瑾刚刚出生……

世事皆有缘起,看来,她注定与梁家脱不开干系。

可她如今又有着身孕,又有着离奇身世的危险,谁知她去了京都后,皇族会不会把十几年前的事件挑起,再来一场腥风血雨?

可这一切的猜度,在梁夫人知道徐若瑾已打算好勇敢面对时,沉默了。

这个丫头的定力和心力的确不一般。

似乎很多事若没有她那天大的胆子,梁家都难以支撑到现在。

所以梁夫人今日送别,也有几分不舍,何况,她的肚子里也怀着梁家的嫡孙,这是梁夫人一直期盼的,却没想到,未曾与孙儿见面,就要面对离别。

那一股难以言表的悲痛浮在脸上,让别人不禁感慨,梁夫人何时对徐若瑾这般好了?

之前不是一直传闻,梁夫人是最不喜欢她的吗?

看来梁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是外界不知道的,不过仔细一想,梁四奶奶性情良善,又能酿酒开铺赚银子,又能操持梁家大大小小的繁杂琐事,就算梁夫人瞧不上她娘家,这都一年多过去了,也应该相处的不错吧?

只是所有人都只敢在心底猜测,没有人敢多一句嘴去打探什么,因为梁大将军在那里,虽瘦骨嶙峋,可周遭散发出的气势,压的无人敢随意多言。

多数是上前行礼请安问两句好就去一旁闭嘴围观,不敢与他过多的交流什么。

人多眼杂,耳朵长的也有许多,陈氏今日没有出府,仍旧留在了“福雅苑”,花氏则带着小梅兰和子睿一同来送徐若瑾。

寻常喋喋不休的怨怼,这会儿花氏倒是没多嘴。

她也不是傻子,看到婆婆那一脸的凝重,以及连老爷子都出面送行,显然,徐若瑾这一路去京都,不会如同想象的那般荣耀百倍……

“时辰也不早,外面寒冷,父亲母亲回吧。”徐若瑾看着他们也涌起一股不舍。

她没感受过家眷的亲情,尽管这是公公婆婆,但离别时的确有几分不舍的难过。

却不知,她们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春草拿了蒲团铺在地上,尽管周围大雪遍地,徐若瑾仍旧跪在地上为二位老人磕了头。

梁夫人立即上前扶起她,“行了行了,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大冷天的,不能凉到!”梁夫人是在担忧她腹中的孩子。

徐若瑾心里明白,脸上也高兴。

与梁大将军没什么多说的,她只看向了沐阮,“小师哥,都交给你了!”

简短的一句话,却是重托,沐阮心里明白,有心不搭理她,却又惦记着,喋喋不休的嘱咐开来:“那个药,千万不要忘记吃,记得熬制的方法,还有啊,不能差了时辰,另外……”

“行了,上车吧!”

梁大将军受不了沐阮的婆婆妈妈,直接摆手让徐若瑾快走。

沐阮一个大白眼翻上天,可他却不敢怨怼梁大将军。

因为这个老头子的霸道不比梁霄差了哪儿去,更何况,这是梁霄他爹,怎么算自己都惹不起。

徐若瑾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为两位老人行了礼,方妈妈便抚她上了马车。

梁夫人向方妈妈叮嘱道:“照顾好她,啊?”其实她不舍方妈妈,因为这么多年,方妈妈都没有离开她的身边。

但这一次,她不得不撒手,让方妈妈陪着她去京都,因为徐若瑾身边的丫鬟都太嫩,没有一位老成的跟随,莫说梁夫人不放心,梁大将军也不让。

方妈妈连连点头答应,“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全力以赴!”

梁夫人点了点头,方妈妈也上了徐若瑾那一辆马车。

红杏与杨桃坐在前一辆。

首辆马车的车夫一声呼喝,整个队伍就此启程,驶离中林县城城门。

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城门的石墙从眼前掠过,徐若瑾长舒了一口气。

从此时开始,她亦或许要度过更是艰难的一段日子。

她不怕,她只期望能安安稳稳的到京都,只期望自己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

摸了摸小腹,她心里想起那个男人。

梁霄啊梁霄,你知道吗?我们有宝宝了……

梁霄此时刚征战归来,一身伤痕累累,脸上也有一道血淋林的疤痕横在右额之上。

虽然这一仗是胜了,可却胜的格外惨烈。

可是这一仗胜了,离收复七离国也已不远……

日子加快一天,他也就能早一日见到若瑾。

他真的十分想念她,也不知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估计会整日在谩骂自己是个臭男人,死男人,负心汉吧?

负心汉会争取早日回去的!

看到梁霄这一派惨状归来,脸上还能洋溢出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笑容,梁鸿犹豫了半天,与他道:“我和你说个事儿……”

第六百五十六章 请安

正月十四,徐若瑾已离开中林县四天半了。

方妈妈和红杏二人紧盯着她的身子,红杏掐算着时间为她熬药,方妈妈则按照沐阮的叮嘱,每日观察四奶奶的状况。

尽管是只在马车上吃吃睡睡,下地行走的机会很少,但徐若瑾仍旧感觉到疲累,这的确不是一个人了……

“四奶奶,前面有一驿站,是否要停下来歇歇?”马车外的小厮前来询问,徐若瑾轻应一声,“都听你的。”

“是!”

来人回禀后,便骑马去前站打点。

徐若瑾对此不由苦笑,这个回禀的小厮叫梁七,她当初知晓他的名字后,便知道,这与梁五等人是一起的。

即便穿着小厮杂役的衣服,可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说话不多一个字,哪里有半点儿小厮的模样?

好在这队伍中还跟随着姜家派来的人,有些不易张扬的场合,由姜家人出面寒暄应酬,反倒没那么乍眼了。

红杏在后辆马车上得知要在前面驿站休息,她和杨桃二人立即开始准备稍后要为四奶奶熬制的药。

徐若瑾听着她在外叽叽喳喳的吵嚷,不由苦笑起来,“这个丫头,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要活,偏在我面前挤出一副从容淡定,毫不在意的模样,何苦呢?”

“您不也是这样?”方妈妈笑眯眯的道:“明明想四爷,却在我们的面前半个字都不提。”

徐若瑾被揭了短儿,顿时一张大红脸,嘴硬道:“我才没想他。”

“您是没想,可这几日晚间,老奴可不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做梦还呼唤四爷的名字了。”方妈妈的调侃,让徐若瑾瞪大眼睛,“呃,啊?有吗?”

“还能骗您不成?”方妈妈为她背后又垫了一个毯子,“想了便是想了,何必不认呢?”

“想有什么用?我又见不到他。”徐若瑾撅了撅小嘴,“也不知道他那身子骨怎么样了,沐阮不在他的身边,的确有些担心,可沐阮不在老爷子身边,我仍旧担心……”

“要是小师哥能被劈开两半儿该有多好!”

方妈妈笑着摇头道:“这话若是让沐公子听到,可是伤透了心的!”

徐若瑾吐了吐舌头,“谁让他能妙手回春呢,不过看他归来的样子,在边境时恐怕没少受梁霄的折腾,”徐若瑾想起来忍不住笑,“可我不问,他还不好意思说,那副样子,格外可笑。”

“真是女人外向,沐公子是真心的拿您当小师妹般疼爱,您却还这般的调弄他。”

方妈妈的训斥,让徐若瑾略有后悔,想到沐阮的身世,徐若瑾坚定的道:“我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的身份,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

马车又行进了一段路程,便到了前方休歇的驿站。

梁七已经打点妥当,徐若瑾下了马车便直接去了休歇的客房,她吃用的东西是由方妈妈亲自动手,只是借用驿站内的火灶,连做饭用的锅盅碗碟筷子,都是方妈妈从梁家特意带的。

驿站不是私人的酒楼旅馆,有姜家的人出面,得知这乃是梁家的四奶奶,多数会为她行个方便。

红杏和杨桃去熬药,梁五此时才会露面与徐若瑾说上几句话……

“十里之内无异常,四奶奶可放心休息。”梁五的例行回禀,让徐若瑾不由惊诧,“难道说是我估计错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儿?连盯着咱们的人也没有?”

“没有。”

梁五顿了下,“如若此事是卑职来做,会选在到达京都的三天内,不会是现在。”

徐若瑾接着道:“因为那时已经走了十多天,所有人的心性都放松了,没有了警惕性,而且离京都越近,表面看去越是安全,但其实越发的危险?”

“是。”

梁五又是只回答了一个字。

徐若瑾仔细琢磨了下,“但如若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在五天之后。”

梁五蹙紧眉头,表示疑问。

徐若瑾不用他问,便是道:“其实他们可以早就动手,但是谨慎期间,会观察一下咱们一行人中,到底是什么实力,然后选择多少人手一击必杀。”

“之所以我说是五天后,只是一股直觉罢了,没有什么理由。”徐若瑾感慨的叹了声气,“但有时候,直觉似乎比推论更为准确,一切都多加小心吧。”

“是!”

梁五应答,听到门外有了脚步声,一闪而即,瞬间没了影子。

红杏从外推门进来,为徐若瑾端来了药,仔细的拨弄着让药凉一凉,嘴上嘀咕着:“这一包药闻起来好苦啊,似乎沐公子每一次的药都不一样……需要奴婢为您准备蜜饯糖块吗?”

“苦就苦,你说出来干嘛?不知道苦,我也就闭眼睛咽下去了,说出来,我还没喝就觉得苦了!”

徐若瑾苦涩着小脸,心里把沐阮恨透了。

这个家伙也不知道弄的什么药包药料,偶尔一次是甜,偶尔一次是酸,这次又是苦……他是想让自己尝遍酸甜苦辣咸吗?这又不是吃饭!

红杏把药放了一边儿,立即去箱子里找寻蜜饯。

徐若瑾摸摸小腹,“为了你,再苦娘也忍了!”端起药碗,她咕咕一气全都喝下。

红杏找出蜜饯,徐若瑾立即塞了嘴里。

不仅是苦,更是麻,麻的她舌头都硬了,一个字都不想说。

红杏为她盖好了被子,让四奶奶小寐片刻,稍后方妈妈做好了饭食来,再喊四奶奶起身。

只是徐若瑾这一觉睡的有些长,直至她醒来,方妈妈还未端来吃食饭菜,让她有些担忧起来。

“你去瞧瞧,妈妈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事?然后过来回我。”

“您自个儿在屋中行吗?”红杏略有担心,“奴婢叫杨桃来?”

“没事,你去吧。”徐若瑾叮嘱着,“去看看怎么回事就来回我,不用惊动其他人。”

红杏领了话就出门。

梁五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太阴县主刚到驿站。”

太阴县主?

徐若瑾仔细回忆了下,才想起她到底是何人,那不是姜家大夫人的母亲,姜婷玉的外祖母吗?

怎么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她?

正在徐若瑾犹豫之时,门外响起了红杏的呼喊,“四奶奶,是太阴县主也在驿站,正派人来找您过去请安……”

请安?徐若瑾苦涩摇头,这个下马威,恐怕不好应对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惊闻

太阴县主出身周郡王府,可谓是先帝一朝时,响当当的人物。

若不是因周郡王过世的早,估计太阴县主的势力不会似现在这般弱。

但即便县主府没有什么大的势头,可太阴县主的辈分摆在那里,即便是当今圣上也要称她一声表姑母。

所以她让徐若瑾过去请安,可不是故意拿乔摆身份,还可以与外人说,是她瞧得起徐若瑾,才允她去请安的。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徐若瑾却不觉得这件事很简单。纵使太阴县主没什么其他的心思,她对自己也不会有好态度。

因为还有姜婷玉呢!

当初,梁夫人和姜家大夫人之所以闹了矛盾,就是因为姜家大夫人看上了梁霄,想把姜婷玉嫁给梁霄为妻的。

此事被梁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姜家大夫人一直怀恨在心,而太阴县主又是娇宠女儿出了名的,所以……自己恐怕要背这个黑锅了!

徐若瑾的心思刚刚撂下,门外便有了请示的声音,“……向梁家四奶奶请安,太阴县主有请您去叙一杯茶。”

声音清冷平淡,虽是用了个“请”字,但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徐若瑾早已心中有数,让红杏将人请进来,“居然能在此偶遇太阴县主,真是我的福分了,不过请姑娘稍等,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一直卧床,待我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就去为县主请安。”

徐若瑾的客套和说辞,让人无法拒绝。

因为看她脸上的苍白疲倦,的确不是虚词,而是真的身子不佳。

来传话的人在一旁等着,红杏则立即为徐若瑾打水,拿出衣裳。

徐若瑾的动作并不慢,没用太久的功夫便整理完毕,出了门。

刚刚是病色倦容满面,重新整理一番,倒是个秀怜可人的妇人。

传话的人眼中露出几分惊讶,便在前带路去见太阴县主。

徐若瑾由红杏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主仆二人刻意的没有去关严房门,就那么大敞四开的晾着,倒要看看有没有人动手脚……

太阴县主此时正在与方妈妈叙话。

徐若瑾进了门,便看到一位面容和煦的老妇人坐在主位上瞧着自己。

虽面容和善,但出身皇族的傲气无法掩埋,徐若瑾簇步上前行礼请安,“民妇徐若瑾为太阴县主请安,能在此处得见县主,着实是民妇的福气,愿县主您福健安康,青春常驻。”

“还什么青春常驻?已是满鬓白发啦!”太阴县主笑呵呵的自我调侃,抬手让丫鬟扶她起身,“起来吧,不用行什么大礼,又不是在京都。”

“而且你这民妇二字,可不太妥当了,梁霄如今可是大魏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边境大将军,民妇?不妥不妥。”

太阴县主如此说辞,徐若瑾仍未大意,“他虽为边境之将,但身无爵位,我也未得册封,民妇还是称得的。”

“行啦,这等花哨的话,就不必在我面前说了,过来,让我瞧瞧,是怎么个俊俏的人儿!”

太阴县主招手让她过去,徐若瑾慢慢的起了身,簇步走到太阴县主面前。

余光看到方妈妈在一旁,二人虽未正面的对视,可徐若瑾已感觉到方妈妈的脸色不太好看,似是藏着什么话,准备要与自己说。

念头暂且放下,徐若瑾满面笑容的看向了太阴县主。

这的确是个满面福气的老妇人。

银白的发鬓一丝不乱,年岁已大,身材微微发胖,但却胖的很有福气,皮肤白嫩光滑,除却有岁月的年痕,却无坎坷的风霜。

看来,太阴县主这一生过的的确是顺心顺意,没受过太大的委屈。

徐若瑾在看着太阴县主,太阴县主也在观察她,“不错,真的很不错,这俊俏的小脸看着就引人喜欢,惹人怜,只是你这小身子骨哟,还要多进补进补才行!”

“谢太阴县主夸赞,您能一眼就瞧出晚辈身子不好,可真是太神了,这阵子离开中林县,的确路途不适,天天喝着药呢。”

徐若瑾是客套,方妈妈在一旁笑道:“容老奴说句不中听的,县主看着晚辈都会说上这一句,即便是见了四爷,也会这么说,四奶奶您是多想了!”

“哈哈哈,你这个老婆子,偏偏要来揭穿我。”太阴县主笑的畅快,“在我眼里都是孩子,整日忙忙碌碌的,何必呢。”

“不过你这个丫头酿的酒,我也是有幸尝过的,不错,很不错。”太阴县主拍拍徐若瑾的手,褪下自己腕子上的镯子,直接戴了她的手上,“就当是我送的见面礼了!”

“这怎么行?”徐若瑾颇为震惊,“晚辈还未给您行大礼呢!”

太阴县主故作怒色,“还嫌弃不成?”

“怎是嫌弃?着实是受宠若惊,让晚辈愧疚了!”徐若瑾不再自称“民妇”,也算是与太阴县主拉近了关系。

“我是出了名的宠溺晚辈,你呀,就由着我再任性一回,若是觉得对不住我?待我回京都,你就多送几坛子酒给我,就算扯平了!”

太阴县主的话,让徐若瑾拿不到分寸,可镯子已经戴在手上,她只能接受,退后两步,让红杏拿了蒲团,她规规矩矩的为太阴县主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头。

“行了,方妈妈已经为你把饭菜做好了,那就回去吃吧,不必陪我了,我也累了,明日一早启程便去右安寺,你也不用再来请安了。”

太阴县主开始撵她,“好好的注意身体,若是我回京都你还在,我会让你到府上来喝茶的。”

“谢太阴县主!”

徐若瑾只觉得太阴县主的最后两句话莫名其妙,可她也不想再继续追问。

与方妈妈对视了下,一行人便离开了太阴县主下榻之地,回了她们自己的屋子。

屋门还是大敞四开,显然没有人来动手脚。

徐若瑾和方妈妈一路都没有说话,进了屋子关上门,方妈妈看着徐若瑾,咬了咬牙才道:“老奴要与您说一件性命攸关的事,四奶奶您要斟酌。”

“您说?”徐若瑾攥了攥拳,看向方妈妈。

方妈妈道:“刚刚太阴县主让老奴转告您,您生母的身份被揭开,已经传遍满京都!”

“四奶奶,您这个时候去京都,真的太危险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没用

方妈妈向来做事沉稳有度,可这一次,连她提及此事都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声音颤抖起来。

徐若瑾看着她呆愣半晌,方妈妈满脸担忧,害怕四奶奶出事,“这件事,真的要从长计议了!”

“这是太阴县主与您说的?”徐若瑾把心头的惊愕压制下去,开始仔仔细细的问起来。

方妈妈点点头,“的确,老奴被召过去,就得了这个口信,随后太阴县主才派人来找您去请安。”

徐若瑾深吸口气,苦涩笑道:“怪不得县主那一派和蔼口吻,更是提都未提姜家大夫人和姜婷玉,此时提的人越多,越是麻烦,而我,就是这个麻烦。”

自己的生母身份,始终是徐若瑾心底隐藏的一个痛点。

她当初知晓后,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苦恼怨怼,而是深深的隐藏心里,没有表露出来。

那是一个不易公开的秘密,自己又何必去折磨自己?就当没有这个生母罢了,就当不知道她的身份又能如何?

自欺欺人虽然很愚蠢,但她乐于愚蠢的蒙蔽自己。

可如今……

如今她生母的身份曝了出来,更是传遍京都各地,哪怕有人说这是谣言,这是故意的陷害栽赃,可只有她心里知道,这不是栽赃,这就是真相。

那一把无形的刀戳在她的心窝子里,已经在逐渐的显形。

她要面对这个问题了,正式的面对,因为现实不容她再逃避。

“四奶奶,先吃几口东西?”方妈妈看着已经做好的饭菜没了徐徐腾起的热气,“我再去热一热,已经凉了。”

“吃吧,吃完洗漱好,咱们就睡,明日还要上路呢。”徐若瑾这般说辞,让方妈妈都僵愣原地,“您……您想好了?”那可真是要命的事,不是儿戏。

徐若瑾微微点头,“不继续去京都,又能怎样呢?难不成回中林县吗?”

她的反问,让方妈妈满面无奈,“可您如今自己去……而且还有着身孕,这可如何是好?”

“在这个时候把我身世散播出来的人,就是想看我还敢不敢去京都,想把我吓回去?看我的笑话?”徐若瑾轻蔑冷笑,“这等把戏还吓不倒我。”

方妈妈斟酌下轻声问道:“您猜出是何人了?”

“除了楚嫣儿,还有谁会做这等事?”徐若瑾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也是让方妈妈帮着参详,“皇上召我入京都,说是为太后庆生,实际是想以我来控制四爷,何况,皇族的隐秘之事,他定是不愿揭破的,因为这是丑事。”

“严家更是巴不得这件事永远不提,否则这件事爆出来,严景松和严弘文的脑袋都有危险,所以他们巴不得我死了,而不是把我的身世戳破。”

“至于忠勇侯府,我并不了解,但曾见过侯夫人,她还留有一线,不想彻底与梁家撕破脸。”

想到了夜微澜,徐若瑾犹豫了下,“我唯独是在夜微澜和楚嫣儿之间做过怀疑,但如今夜微澜是梁家的姑爷,也是涪陵王世子,他应该不至于下作到现在就向梁家动手,那就只有楚嫣儿。”

“无论是从澶州王府的角度,还是从她个人对我厌恶的角度,这件事只有她来做才是最合适,所以除了她,还有谁呢?”

“没想到,您连涪陵王世子都怀疑过。”

方妈妈感慨四奶奶的确是成熟了,思维也越发的缜密了……

徐若瑾对夜微澜始终有无法评价的距离感,“我之所以怀疑她,也是因为曹嬷嬷在,但曹嬷嬷也好,夜微澜也罢,暂时是不会动这个心思的。”

方妈妈微微点头,“要不要休歇一日,给中林县去一封信,然后再去京都也不迟?”

“不耽搁了,我们明日就走,就像不知这个传闻一样,不要有半分变化。”徐若瑾看向方妈妈,“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包括杨桃和红杏,免得她们跟着急,再失了分寸。”

方妈妈答应下来,便出门去为徐若瑾重新热一热饭菜。

徐若瑾想到了楚嫣儿,不由得冷笑。

之前只知她与梁霄曾订过娃娃亲,烟玉在梁家时,又时常听烟玉提起她。

可如今她已正式朝自己宣战,自己还怕了不成?

看来梁霄对她无情,她对梁霄那个臭男人并非无义……

想要战?那就来吧!

吃过了饭,徐若瑾又喝了红杏熬的药,听她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太阴县主找四奶奶请安多么可怕……迷迷瞪瞪的,徐若瑾便这样睡着了。

一切如同往常,徐若瑾未露出半点儿异常。

翌日清早起身收拾妥当,徐若瑾便吩咐人准备好继续上路,奔赴京都。

门口观望的人回禀给太阴县主,太阴县主点了点头,也吩咐人准备好马车,她要去寺庙烧香。

身边的嬷嬷安抚道:“您这一番苦心,劳师动众的到此地烧香,就为了传这么一个消息,恐怕梁家的四奶奶不懂,”

“不,她懂。”太阴县主仍是那一派和蔼的笑,“她很聪明,她一定会懂。”

“您为何突然对她这般上心?纵使她的身世为真,也很可能……”

太阴县主抬手止住,不容老嬷嬷再说,“你的担忧我之前也曾有,可是当我看到她的那张小脸,就突然有个感觉,这个丫头没事,不会因此有半点儿事。”

“您这么肯定?”

“是啊,因为她太像霞姐姐了,太像了。”太阴县主似是开始回忆过去,“她入京都,定会风云搅动,有些事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只要有怨结未解,就不会平平淡淡的过去。”

“看来,我还是在右安寺常住一段日子再回更好。”太阴县主闭目喃喃,“倒是盼着春暖花开的日子了……”

尽管今日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徐若瑾感觉周遭的空气都透着一股紧张,不似寻常那般舒缓流畅了。

这并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而是连方妈妈和梁七等人都有类似的感觉,行进的途中,连话都说的少了。

徐若瑾抑郁了小片刻,索性倒头便睡。

紧张有用吗?没用。

焦躁有用吗?没用。

那就不如吃吃喝喝睡的踏实,她如今可不止是自己,还有个小家伙儿呢!

睡着之前,徐若瑾的最后一个念头:孩子他爹,你如果再不露面,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了呢……保佑我们娘俩儿吧!

真的很想你……

第六百五十九章 必死

“什么?徐若瑾没停留,也没返回梁家,还是来京都的路上?”

楚嫣儿听得手下的回禀,惊的豁然站起身。

“是,今日一早就上路了,没做停留,也没见一行的队伍中有其他变化。”下人回禀。

楚嫣儿蹙紧了眉头,仔细揣测,“难道山阴县主没有告诉她,京都已经传遍了她身世的消息么?”

“不应该啊,山阴县主得知这个消息就出了京都,而且她当年与朝霞公主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她理应会见徐若瑾的……”

楚嫣儿自言自语,又转头问向下人,“山阴公主见她了么?”

“见了,谈了片刻,梁四奶奶便回了房间,休息后今日一早启程。”

“徐若瑾,你还挺能玩花样的?”

楚嫣儿仍对此事半信半疑,因为她没有足够的把握证明徐若瑾已经得知京都传遍她生母乃是朝霞公主的讯息。

其实,她是不愿相信徐若瑾有一心赴险的胆量。

“世子妃,是否要再派人去试探下”下人提议,楚嫣儿并未立即作出决断。

门外又有人来禀事,“世子妃,有您一封密信。”

楚嫣儿颇有不耐,“何处来的?”

“中林县。”

这三个字一出,楚嫣儿的眼前一亮,她立即抬手,急迫道:“拿来给我。”

下人躬身敬上,是一根细细的香插中藏了一卷小纸条。

楚嫣儿将纸条站开,上面的一行细小的字好似锋锐的针尖,刺的她不停眨眼!

“徐若瑾有孕在身……”

一股强烈的怒意充斥她的头脑,面目狰狞的几近发疯,哪怕是长长的指尖扎入了手掌的肉中,她都没有了分毫感觉!

一旁的丫鬟看在眼中,吓的连忙跪地!

楚嫣儿看着回禀人道:“消息可作准?”

“是梁府的大奶奶传的。”

“好,非常好!”楚嫣儿高高的仰起头长叹几口气,“不用去试探徐若瑾是否知道她的身世传遍京都了。”

“我要她死。”

楚嫣儿疯狂咆哮,“无论什么代价,她必须给我死,她必须死!”

徐若瑾离开梁家后,梁家也没得了太多的清闲。

毕竟还没出正月初二,家家户户都觉得还没过完年,整日迎来送往的请邀就不少,还有来为梁大将军和梁夫人请安的又络绎不绝。

花氏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已经累的有些发傻,陈氏在一旁替她说了几句宽心窝子的话,花氏也在梁夫人面前试探过,能不能让大嫂帮着做点儿什么。

但梁夫人的态度很坚决,直接告诉她两个字“不行”。

花氏面子上苦艾艾的去做事,其实她心里反而更踏实。

虽然她不知道大嫂是怎么惹到了婆婆,但从婆婆的态度来看,起码她们二房在梁家内也是站稳了脚的,哪怕她累的半死不活,也心甘情愿了!

陈氏只当不知道这件事,继续在梁夫人身边贴心的伺候着。

可她每晚都无法安稳入睡,不是梦到了自家大爷,就是梦见徐若瑾死了的影子来找自己……

可每当早晨睁眼醒来,发现自己是做梦时,她都心底灰暗,却又不得不起身伺候着梁夫人,去看一看她的儿子。

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呢?

难道楚嫣儿就真能忍么?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而徐若瑾又行进了两三天,反而心情平静了下来。

尽管她和周围的人都已经发现,自行的队伍被很多人瞄上了,可他们依旧说说笑笑,没有分毫的拘谨,偶尔徐若瑾高兴,拿出一坛酒让小厮和姜家的家丁们分着喝,喜乐融融,气氛热闹融洽,比从中林县离开时要欢愉许多。

红杏笑着为徐若瑾端来熬好的药,“四奶奶,梁七可太坏了,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奴婢一直都盯着药,他一出现,险些吓的把药罐子打碎,真是太讨厌了!”

虽是骂着,但红杏并未生气,那副喜乐的样子,也没了之前离开中林县,离开姜必武时的忧伤。

“当谁都像你似的?还未见到影子就先听见喊叫,寻常不愿意约束你,但进了京都,不能再为所欲为了,知道吗?”徐若瑾苦口婆心的叮嘱,“因为在那里,可不是我能护得住了,有时,连我也是被挑剔的。”

“奴婢都知道了,四奶奶放心吧!”

红杏满口答应,徐若瑾微微撇嘴,“还真不放心!”一口将药喝尽,她又用清水漱了漱口,“真苦。”

“奴婢去为您拿蜜饯。”红杏说着跑开了,方妈妈在一旁无奈摇头。

“这跳脱的性子,您抽空说几句,她还是怕您的。”徐若瑾自觉不是个厉害的主子,索性把这件事交给方妈妈。

方妈妈好歹是宫嬷出身,对教管规矩是手到擒来。

“只要四奶奶您舍得,老奴就教。”

方妈妈知道四奶奶向来是宠溺下人的,把药碗交给杨桃拿下去,她则为徐若瑾又盖上了一个毡毯,“再有个四天,也就到了,四奶奶,您要做好准备了。”

方妈妈的话,含义颇深。

徐若瑾点了点头,“所有的打算都做好了,不在今日就是明日,否则过了这两天,再想朝我下手就不容易了。”

梁七早已经把被跟踪的消息告诉给徐若瑾和方妈妈,徐若瑾推测,就在这一两日动手。

那些人凶气颇重,显然不是来盯着她入京都的。

“总之还有老奴在,您就安心的睡。”方妈妈早已做好了打算,“四奶奶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托您的吉言了。”徐若瑾笑眯眯的躺下,先是小寐半晌。

这几日虽然知道很可能被人动手行凶,徐若瑾反倒是吃了个痛快,还涨了分量。

看来肚子里这小东西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啊……只是老天爷会怎样安排娘俩儿的命呢?

月黑风高,夜半三更的风声呼啸,窗外飘起了雪。

浓厚的乌云压低,仅有的几个行人也裹卷着棉袄快速的奔回家中,不在外过多停留。

一行几近无声的黑衣人在迅速朝着徐若瑾暂住的酒楼行进……

“正南小院,二楼雅间”便是他们的目标。

这一次行动必须成功,否则他们便是死……

第六百六十章 够狠

“多少人?”

“第一波三十,后续还有五六十人,这一次不下百人,西边也有朝此围过来的人。”

“这么多?咱们人手不够。”

“带四奶奶走!”

“不好,南北向也有动作了!”

“这是不死不休了。”

“战!”

梁五与梁七简短对话后,梁七赶回酒楼,去了徐若瑾下榻的小院,梁五抽出腰间的软剑,绕开第一波偷袭之人,直奔后方而去。

三十个人对把守四奶奶的人来说不足为虑,他要切断后路。

徐若瑾此时睡的正香甜,梁七的敲门声她都没有听到,还是方妈妈得了信儿,才把她喊起来,“四奶奶,该准备了。”

徐若瑾睁了睁眼,看向窗外的天色还未亮起,而是阴沉如墨的黑夜,她没有多问,撑着身子坐起来,捏捏小脸提起精神,“是让咱们走,还是让咱们等?”

方妈妈见她那副冷静淡定的模样,心里除有惊诧之外更是心疼。

旁人家的夫人奶奶有了身孕都在家里祖宗一般的养着,可自家这位四奶奶,怀着身孕去京都不说,还面临杀身之祸……

“暂时还未说,只让准备好。”

徐若瑾点点头,“叫着红杏和杨桃都过来,穿衣服吧!”

一切都准备好,徐若瑾便在屋中耐心的等。

等候之时,她还不忘往嘴里填补点儿零食点心。

真不是她心胸宽广,而是肚子真饿,若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如今还有个小家伙儿呢?

虽然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可都是她的命。

就在徐若瑾等待之时,外面已经刀剑见血,满地横尸……

只是还未等梁七抽出功夫来护着四奶奶离开,第二波人已经袭来,四面八方都是杀手,姜家的人已经死了两个,颇有些护卫不住的架势了!

红杏和杨桃此时早已吓的说不出话,哆哆嗦嗦在椅子上静静的坐着,连起身为四奶奶倒一杯水都颇有些腿软。

刀剑撞碰的刺耳声;

厮杀的惨叫声;

鲜血迸溅在屋门上混杂着死者最后的闷哼声;

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杨桃小脸刷白,忍不住哭了出来,红杏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不许哭,憋回去!”

“呜呜!”杨桃咬着自己的手,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方妈妈看向了徐若瑾,徐若瑾仍旧在往肚子里填补着吃食,这一会儿却不是饿,而是为了压惊。

她在等待,等待什么,她也不知道,可她只能等,因为外面早已人潮汹涌,她是跑不出去。

既然无能为力,那就只能为自己增添力气。

起码,她总不能在逃跑时让自己饿的腿软吧?

“四奶奶,这边走!”

梁五从后窗而入,一身血污,握着剑的手上还有一道汩汩流血的伤口。

徐若瑾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起身走向梁五的身旁,方妈妈,红杏和杨桃紧随其后。

原本是听到厮杀的声音,如今亲眼见到血淋林的场面,徐若瑾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两步险些晕过去!

方妈妈一把扶住了她,杨桃蹲在地上不敢走,红杏这会儿反倒来了硬气劲儿,揪着杨桃的衣领连拖带拽,“站起来,跑!”

杨桃连连点头,却只觉得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

已有人发现了她们,刀剑刺来,梁五一人抵挡,徐若瑾眼见前方有路,带着方妈妈等人便道:“走,快走!”

徐若瑾超前簇步的逃,方妈妈还怕她动作过大,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快些走,那是要命啊!

犹犹豫豫,徐若瑾连躲带跑,走出一段路就会有人冲来,梁五一个人颇有些护卫不住,待梁七也赶来时,离去的速度才加快了些!

“四奶奶,前面有一辆马车,你们先上去!”

梁七抵挡在后,朝着徐若瑾大喊。

徐若瑾点头应下,带着方妈妈等人迅速的爬了上去。

十几个黑衣人朝着马车围来,刀剑挥舞,甚至直接刺入马车的车厢,徐若瑾躲避的快才没被割伤,红杏的衣服被割破一道,露出了棉絮!

梁五厮杀凶猛,飞身而起,脚踢拉车的马,驾车便朝前方猛冲而去!

刀剑挥舞,时不时还有刀剑袭入车厢之内。

徐若瑾等人抱成紧紧一团,更是拿起了铺在车厢内的羊毛毡和各式的枕垫围住四周。

马车颠簸不停,徐若瑾只觉得胃肠翻滚。

想起刚刚的那血色无际的场面,回想起来是真的害怕。

方妈妈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为她减少颠簸的幅度……

“四奶奶,您怎么样?”方妈妈看着她苍白灰涩的小脸,满心担忧。

她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事,千万别出事啊!

徐若瑾示意她不要着急,“我没事,真的没事,还是照顾下她们两个,小小年纪要跟着受这份凶险。”

“奴婢没事!”杨桃咬牙,颤颤巍巍说出这一句,“真没事。”

红杏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没什么大不了!”

徐若瑾安抚的笑了笑,“我们会没事,一定会没事!”

一把锋锐的刀猛然刺入,杨桃尖叫一声,车厢碎裂了一大块,呼呼的寒风灌入,席卷着雪花吹进车厢之内。

马车还在不停的超前狂奔,这时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心里的寒冷。

又有什么是比命还重要的呢?

徐若瑾此时已不知道他们冲到了何处,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头晕晕沉沉,两只手都放在小腹处,心里默默祈祷,小家伙儿千万要挺住。

马车豁然的停下不动。

外面悄然无声,徐若瑾竖起了耳朵,只听到梁五从马车上跳下,双脚行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难道是逃出来了?

徐若瑾心中燃起了期望的念头,她撩起了马车的帘子朝外看去。

天色已露出微微清亮的蓝,只是周围密密麻麻的持刀黑衣人已数不清有多少人……

自己这一方,除却梁五之外,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四个女眷。

这是老天爷真的要让她死在此地吗?

徐若瑾咬了舌头,渗出血腥之色,“楚嫣儿,你还真是够恨我的!”

第六百六十一章 是他

以一敌百,梁五不怕,比现在人数多时,他也不是没能全力杀出去。

只是眼前不仅仅是一百敌手,而是一百位王府的暗桩高手,

他要护住有着身孕的四奶奶,还要护住她的三位仆人,这着实是让梁五感到棘手。

可如若他办不到,他恐怕无法向梁霄做以交代吧?

用衣襟将沾满血迹的剑擦了擦,梁五不允她们下马车,“在马车上,谁都不许动。”

“梁五,我可以驾车冲过去!”徐若瑾知道,如若就在此地等,梁五是根本没有办法应对这么多人,而且他也有很大的危险。

只要驾着马车冲过去,他们才能从危险中抽离,梁五也能更好的护卫她们!

“行吗?”梁五颇为犹豫。

“行!”徐若瑾应答的很是干脆。

梁五也知驾车冲一回比坐以待毙更有胜算,“好,我数三声,你们驾车就走,我随行左右!”

“没问题!”徐若瑾应答下来,就要去车厢前,红杏连忙拦住她,“四奶奶,您不行,奴婢来!”

“当然少不了你,我一个人,拽不住!”徐若瑾见方妈妈也要上前,她连忙挡住,“别多说了,来不及,您在后面扶住我。”

“奴婢也来!”杨桃壮了胆子上前,女人们一个拽一个,做好了准备。

敌手已经缓慢的朝向马车聚拢,梁五站在原地未动,徐若瑾屏住呼吸,只等听梁五下令!

“走!”梁五回身甩鞭,正抽在了骏马的屁股上!

马儿嘶鸣,前蹄腾起,朝着前方疯狂冲去,梁五杀入战营,徐若瑾本等着他的三个数,孰料突然急冲向前,颠的她险些掉下去。

方妈妈在后面紧紧的拽住她,红杏挡在一旁。

敌手蜂拥而至,梁五的身影徘徊在马车周边,一剑数人,冲杀不断!

前方人数众多,马儿受惊调转朝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去,马车侧斜单轮着地,险些翻了过去!

咣当一声,马车双轮继续疾驰,徐若瑾即便有方妈妈扶着,也险些颠飞起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酥了!

梁五一人冲杀比不得百人围攻,他只盼着此时梁七等人能迅速的赶来,只是这个几率实在太小,因为围攻他们的人数众多,已不是百人,而是几百人!

他们加一起才二十多人,如若都是梁五,梁七的身手也罢,姜家派出的人虽然也身手不凡,可比拟这么多人来说,着实不够!

马儿嘶鸣惊吼,梁五被数十人围卷其中,脱不开身。

“四奶奶小心!”

方妈妈话音刚落,一把刀如风般朝徐若瑾横着劈来,徐若瑾迅速挣脱开方妈妈的手,免得她被砍伤!

刀锋锐利,狠狠的砍在了二人之间!

马车被横劈两半,徐若瑾手未松开缰绳,被马拖拽着飞了出去!

“四奶奶!”

红杏声嘶力竭的呼喊,梁五听到声音,转身之余,身后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刀!

徐若瑾是真感觉自己腾空起来,只是她很不希望就此落地!

落地即死,难道她真的不能逃过这一劫吗?

前方一阵扬尘卷来,徐若瑾在落地的一刹那,一条长鞭横着卷起她拽进的缰绳,又将她抛掷空中。

腾起,落地,似乎是几个眨眼。

扬尘浓烈,只听得到赫赫的马蹄之声,却看不到来者何人。

徐若瑾落下时,却正落在一个温软的怀抱之中。

左臂横扯披风,将她牢牢的裹在怀里,右手持刀横杀披靡,将原本气势汹汹的敌手队伍彻底打乱!

梁五见到来人,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似乎握紧的刀比之前力量增加一倍,勇猛的冲入敌手阵营之中!

“四爷!”

尘沙落去,红杏远远的看到了来人的身份,待看到是梁霄,她呼喊之时,眼泪也瞬间掉落下来,“四爷你终于来了,呜呜,你终于来了!”

徐若瑾没有看到他的脸,落在怀中便被披风围起。

可他怀抱的温度是她熟悉的;

他腰间的宽度,是她熟悉的;

他身上浓郁的酒香气息,是她熟悉的;

还有他赋予的安全感,更是她熟悉的!

他来了!

居然在这个时候,他来了?

他不是应该在战场上吗?沐阮大年三十归时,他还在沙场没有回来,此时是大年十八,他居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将自己又拉入他安稳的怀抱之中?

徐若瑾挪了挪身子,对坐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肢,在笑着流泪。

无论今日是否还能活着,起码一家三口团聚了,团聚了!

梁霄与梁五冲杀在前,而后续的大部队也已赶来。

他们是梁霄统帅的骑兵营中的一百人,从战场杀回,就跟随梁霄一路奔往京都的路上!

没有人在意这一阵军兵奔向京都,是否会被皇上冠个谋逆造反的罪名,是否会因这样的罪名被砍掉脑袋!

因为他们只听梁霄一个人的令,只有这个人能够让他们俯首帖耳,乐于听命!

因为这是他们的神,这是一个曾身手重伤,不能习武的废人,却统帅他们三千骑兵杀入敌国,取七离国主首级的战神!

除了这样的人之外,还有谁能够征服他们的骄傲和自尊?

只有他,只有梁霄!

“杀,一个不留!”

梁霄下令,军兵呼喝,那震耳欲聋的喊声便已击溃敌手们的心理防线……

梁五早已抽身去护住马车旁的方妈妈等人,梁霄掉转马头,带着徐若瑾奔去一个闻不到血腥的无人之地。

他不希望她再见到那肮脏的血腥场面,他不希望看到她脸上的那副恐惧和险些面临死亡的遗憾眼神!

他差一点就来晚了,差一点!

揭开自己的披风,他看到那搂紧他腰肢的娇小身影。

她的衣裳已经残破稀碎,她的发髻凌乱不堪,她的脸上脏兮兮的黑白灰土,可那一双晶莹水润的大眼睛在巴巴的看着他。

那眼神之中有期待,有期盼,有怨怼,有委屈,更有着强烈浓郁的爱!

梁霄的心里一软,险些也掉下泪来,抚摸着她的脸,他哑声道:“对不起,宝贝儿,我来晚了,对不起!”

第六百六十二章 从前

眨了眨眼,她适应了光线,才看到她面前的这张脸。

“你……你怎么……”

看到他脸上的疤痕,徐若瑾惊愕的呆住了!

原本的帅气俊美分毫不在,却是沧桑风霜留下的道道纹痕,特别是额头上的那一道刀痕历历在目,刺的她不愿再看!

因为那是战场。

如若这一刀再狠一点,再深一些,她是不是就见不到眼前的人,是不是永远都无法体验这温暖的怀抱了?

握住她的小手,他没有说半句话。

俯首吻住了她的小嘴,她怔愣之余,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只是轻轻浅浅的一吻,却深入骨髓,诉尽了离别的相思苦,而刚刚又历经一场生死的劫难,让她再也不想离开这个男人,哪怕是跟着他去战场呢?

“你还要回边境吗?”她忍不住问他,尽管心里已经告诉自己,不该问,因为他是一战的主帅,怎能不回?

他为她捋着凌乱的长发,轻声道:“我陪你去京都。”

“啊?”徐若瑾惊的从他怀里蹦起来,“你要陪我去京都?可……那怎么行呢?七离边境那里打完仗了吗?结束了吗?”

“还有,皇上下旨让你回京都了吗?”

“你如果擅自回去的话,会不会又有人怪罪你?再给你扣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罪名?”

“不行,你不能陪我去京都,还是我自己去吧。”

徐若瑾已经语无伦次的慌乱,梁霄被她张牙舞爪的样子逗笑,“我陪你去京都,还要陪着你生孩子。”

提到孩子,徐若瑾的脸刷一下的红了,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声如蚊吟道:“你知道了?”

梁霄点点头,“刚从战场归来,二哥就说了,更得知你去往京都的路上,我便直接来接应了。”

“幸好我来了!”

他最后的五个字,咬牙切齿,她知道,他已将这一笔账记在心上。

“梁霄,其实我没事……”徐若瑾不愿他为自己冒险,更没想到他是从战场归来,一刻都没有休歇就来与自己会合。

怪不得满面风霜,伤痕累累,她感动的想哭,但却忍住了,“而且这个小家伙儿很听话的,那一番折腾他都没有闹,一定是个乖孩子。”

“女儿像你,儿子像我!”梁霄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似已品尝到做父亲的喜悦,又惦记着她的身体,“这么坐着累吗?不如我直接抱着你?”

“不用,我很好。”她靠在他的怀里,不想乱动,“就这样,很好。”

他用披风裹住她,挡去严寒风霜,二人就这样静谧的呆着,不需要有过多的语言,只要这样依偎陪伴,就已足够。

过了半晌,营兵归来复命:“启禀梁帅,三百一十二人全部歼灭,未留活口,请指示!”

梁霄直接问:“有明显身份标识么?”

“只有三人身上有标识物,并非参与者,是抓到的探子,澶州王府的标识。”

“挖坑将三百多人埋了,然后竖一块碑,再刻一块标识人数的牌子,和那三个人的尸首一起送去给澶州王。”

梁霄吩咐完毕,“留四个人跟着我,其余的人回七离军营。”

“梁帅,一路太危险,还是再让我们送您和夫人一程!”

“边境之地少不了你们,如若叛逆者知道你们随我离开,恐怕会有动乱,帮助我二哥,待你们回京都领赏时,我设宴款待!”

梁霄搂了搂怀中的人儿,没有再多话,而此时梁五也来复命,“马车已经修整好,但实在太破,不能安稳上路,其余三辆马车上的物件也有丢损,正在逐一清点,梁七残。”

徐若瑾身子微抖,对她来说,最不愿听到的便是最后三个字,梁霄拍拍她,示意她安稳下来,“我去前方客栈等你们,清点后带他们过来,梁七跟我回京都。”

“是!”

梁五领命离去,梁霄将徐若瑾紧紧的搂在怀中,“别怕,我们会好的,马上就好!”

徐若瑾醒来时,已经是在客栈之中。

尽管梁霄一路颠簸,她也因疲惫和恐惧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但此时已是天黑,听着门口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好似方妈妈和红杏,杨桃也已经在客栈之中。

徐若瑾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轻轻的呼唤一声,“谁在?渴了。”

一杯温热的水立即递来,他才看到梁霄已在自己身边。

面色羞红的轻轻起身,将水喝完,她看他道:“洗干净也还是丑了。”他已沐浴更衣,但脸上的刀伤还在,风餐露宿的纹痕还在……

梁霄哭笑不得,这个女人的心到底都想些什么?

醒来睁眼第一句说自己丑了?

他反倒觉得这是夸赞,因为他最不喜别人说自己好看。

“你好看就行。”梁霄敷衍一句,问起她的身体,“感觉如何了?”

“还好。”徐若瑾心里没什么底气,“但没有大夫诊过,我也不敢作准。”她自己将手搭在腕上号脉,“不行,我自己没这个本事。”

“我已派人去请大夫,稍后就来给你诊脉瞧瞧。”梁霄为她掖了掖被角,心疼的摸摸她的小脸,“还怕吗?”她睡梦中几次呼喊哭泣,他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有离开。

“有你在,怕什么。”徐若瑾抿了抿嘴,“梁霄,你知道我的生母是何人的,对吗?”

他没想到她突然提到这件事,微微点头,他轻声回答:“知道。”

“可你却不告诉我。”徐若瑾嘟着小嘴,“其实你告诉我也无用,因为那时我又不进京都,你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匆忙的赶来与我会合,要陪我进京都的吧?”

“别怕,没事,有我在,一切都不会有事。”梁霄坐在她的身旁,将她抱在怀里,“管你爹娘都是谁呢,你现在只是我梁霄的女人,是梁家的四奶奶,是我梁家人!”

徐若瑾深吸口气,“对,我是梁家人,我是你梁霄的女人,但你要把知道的事都讲给我听,好吗?”

梁霄无奈一笑,她的固执,他不是第一天领教,恐怕若不讲给她听,自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从前……”

第六百六十三章 马上

严景松受命教习朝霞公主,朝霞公主与严景松私情有了身孕生下孩子,先帝大恼,命梁大将军血洗“熙霞宫”,曹嬷嬷偷偷把孩子抱出来,严景松直接让人把孩子送去给徐耀辉,自此再未理睬过。

朝霞公主被囚禁吃斋念佛,那个孩子成为了中林县徐主簿的私生女,就是现在的徐若瑾。

故事很简单,只是徐若瑾逼着梁霄讲了一遍又一遍,还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宫中那么大,宫里的眼睛又那么多,我怎么就不相信,没人知道我生父的身份?”

徐若瑾一直对此很怀疑,“难道先帝就没怀疑过那个人?都已派人血洗了熙霞宫宫,怎么没有连公主身边的人一并都清理了,反而还重用严家?”

“而且,就算涪陵王离开京都,保全先帝没有再对此事下狠手,可他就没有追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徐若瑾掰着手指头算,“反正就是想不明白,不应该嘛!”

梁霄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甚至连严景松的名字都不愿提,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抚道:“那些年的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其他人又怎能得知?”

“老爷子没说过?”徐若瑾指梁大将军。

梁霄摇摇头,“未曾提起,更何况,你入梁家门后,我还未见过他。”

想起梁大将军,徐若瑾思忖半晌道:“怪不得老爷子瞧我的眼神那么奇怪,最初我不懂,现在是彻底的懂了。”

“不用担心,皇上让你入京都,去就是,也看看他如何对待你。”梁霄对此格外笃定,“但我猜测他不会有什么动作,起码现在不会。”

徐若瑾窝在他的怀里不想再说话,尽管睡了一觉,可她仍旧有些疲惫头晕,红杏端来了熬好的药,方妈妈也准备了刚刚做好的吃食。

徐若瑾吃完,喝完便又睡下。

杨桃在一旁守着,梁霄才起身,去另外的房间与梁五私谈,吩咐后续的安置。

整整一夜过去,梁四奶奶一行被截杀围攻,梁霄率兵救难的消息也如凛冽的寒风般,迅速的传到了京都众人的耳中。

第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并不是楚嫣儿,而是忠勇侯楚震翔。

当初梁家落难,他有心将梁霄收至麾下,为他所用,只可惜自己妹妹那一关说通了,可梁霄却是油盐不进,严厉拒绝,甚至断绝与忠勇侯府的来往。

梁辉被俘战死时,楚震翔曾涌起过惜才之心,犹豫过是否再与梁霄谈一次。

那时,梁家可只剩他一个能直直腰杆的人,至于那个梁鸿,楚震翔根本不放在眼中。

只是楚震翔也没想到,梁霄居然能再冲到战场上,亲取七离国主首级!

这的确是让所有人都震撼到了!

梁大将军的出现,梁家复起,楚震翔一直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和表态,而后梁霄之妻,那个徐若瑾的生母身份曝出,楚震翔曾特意让夫人叮嘱过嫣儿不要轻举妄动。

可却没想到,皇上要召徐若瑾入京都,如今再传来她惨遭劫杀的消息,这必定是嫣儿的手笔。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最懂,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人会在此时去触梁家的霉头!

只可惜徐若瑾未死,却还被梁霄所救,这件事……唉,这件事恐怕不好收场,他这个做舅父的,只能继续装死,等梁霄真入京都后,再做打算了!

楚震翔吩咐人把消息送去给楚嫣儿时,楚嫣儿已经在澶州王的面前,劈头盖脸的挨骂!

“你疯了吗?这种时候,你居然派出上百人杀那个什么徐若瑾?死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被那个梁霄给救了!”

“如今他正携妻入京都,真的到了京都,你让本王还有什么底气开口?啊?!”

“混账!真是混账,之前以为你聪明,懂思谋,有远见,如今看,也不过如此,就是一介女流!”

澶州王拂袖冷哼,眼睛都气的发绿了!

楚嫣儿也没想到梁霄会突然出现救了徐若瑾!

他不是应该在战场上的吗?

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就赶到?

三百多人,她足足派出三百多人,居然没杀死那个徐若瑾,这件事她怎能忍得了?如何忍得了?

徐若瑾,你就真的命那么大吗?

不等楚嫣儿开口,澶州王又问:“还有!说她是本王皇姐当年送出宫的女儿,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楚嫣儿本欲把真相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换了说辞道:“这是我故意放出去的谣言,当初只想看徐若瑾是来京都,还是吓的回中林县,若是她路上有半分停留,也好拿为把柄散播说辞。”

“梁霄如今气势太盛,我也是为了扭转落势的局面。”

楚嫣儿的理由很充分,澶州王仍有怀疑,“可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理由?”

楚嫣儿未答,反问,“这个理由,不正是皇上最深的痛吗?启不正合适?”

“嗯,行了,下去吧!”澶州王已经骂的有些累,“闹出这么一个烂摊子,让本王如何收场?”

“王爷,其实我……”

“你什么?”澶州王怒目瞪向她,本是一肚子火,见她那一副柔柔可怜的模样又下不去嘴,“好好反省反省,不要被一时的情绪控制了你的行为,嫣儿,本王是很看重你的,你应该懂的。”

“嫣儿明白。”

楚嫣儿立即低头,行礼告退。

澶州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问着身边人道:“世子哪儿去了?在干什么?”

“世子爷在后院……”

“没出息的东西!”澶州王气的摔碎了最喜欢的茶碗,“让他立刻来见本王,立刻,马上!”

楚嫣儿此时在门口吩咐:“把消息的来源传去梁家,即便她徐若瑾获救,梁家也别想消停!”

徐若瑾翌日醒来得了大夫的诊脉,得知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儿无事,她这颗心才彻底的放下。

“只是您身体虚弱,又受了惊吓,这几日还是好生休养,不易再颠簸折腾,如若能晚两日再上路是最好不过的了。”

大夫的建议,徐若瑾颇为犹豫。

因为旨意是让她去京都贺寿的,若是去的晚了,岂不是……

“多谢。”梁霄没有回答,而是先拱手送大夫离去。

“我不想停留。”

徐若瑾见梁霄回来,便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晚几日到京都,太后的寿宴过了,而这一股风头也过了,还有什么意义?”

“我要看一看楚嫣儿的惊恐,”徐若瑾格外平静,更是坚定,“我要马上去京都!”

第一章 太医

夜微澜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三天之后,而此时,梁霄也带着徐若瑾正是跨入京都的城门。

看着回报的信,夜微澜笑的很是欢畅,“楚嫣儿,本世子倒是佩服你了,这种蠢事都敢做?女人一旦沾上个情字,再聪明都没了脑子。”

他的自言自语王公公自是听到的,想到那位梁四奶奶,王公公又是一声冷哼,“三百多个人都没杀了她,梁四奶奶的命真大。”

“不是她命大,是楚嫣儿太蠢。”

夜微澜嘲讽的将信扔在了碳炉中,“皇族的后裔,岂容她一个自认聪明的贱人动杀心?这次幸好若瑾无事,否则我第一个不饶她。”

“虽说梁四奶奶时常遇险,但她也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么多人为她着想,不易啊。”王公公阴阳怪气的调侃,夜微澜未生气,反而笑起来,“父王护着皇姑母,我护着她,岂不是理所应当?”

王公公轻撇嘴角,没有回答。

世子爷的野心和怨恨可不是一日形成,那是多年的积累。

至于他会将多年的怨气撒在何人身上,恐怕只有鬼知道了!

“梁霄进了京都,估计我也快了,咱们提早做好准备……”夜微澜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椅背上,“告诉世子妃,让她去信询问下若瑾妹妹的身子,她做姐姐的,这是必须做的!”

“是。”王公公领了命便去门外吩咐人传话,夜微澜眯着双眼,指敲桌案,“下一步,我该干点儿什么呢?”

京都最豪华的一家酒楼的后院中,徐若瑾与梁霄暂住此地。

梁家的老宅,她们并没有回去。

刚到此地,梁霄便立即拿了名帖,派人去太医院请医正大人,徐若瑾本想撒欢的四处转转看看,却被梁霄勒令躺在床上不许动。

必须要等医正大人诊脉过后,点头答应才可以。

一腔热情被梁霄的冷脸子浇灭,无论徐若瑾的嘴撅的有多么高,他都不肯妥协。

哀叫两声,她躲在床上不搭理他,梁霄也不在意,只坐在床边陪着她。

两个人僵了半晌,反倒是一旁看热闹的方妈妈先忍不住了,“四爷不在时,四奶奶是主子,四爷在,四奶奶就是孩子,您这性子啊,变的还真快。”

“妈妈您也挖苦我,我才不是小孩脾气。”徐若瑾被臊的忍不住脸红反驳起来,“我只是好奇而已。”

“再好奇也要等医正大人诊过脉后再动。”梁霄坚如钢铁,决不妥协,“他若点头答应,我带你吃遍京都,四处去玩。”

“玩什么?”徐若瑾小脸落了下来,“后日就是二十三了,要进宫为太后祝寿……”

说到这里,徐若瑾僵了下,看向梁霄道:“你是故意的?”一到京都便请医正大人来为自己诊脉,无非是要告诉宫里,她的身体很不好……

梁霄伸出手指挂了下她的小鼻尖,“想的太多,就是为了你的身子,我管他人如何想作甚!”

徐若瑾撇嘴不信,心里却是暖和和的。

红杏从门外传话进来,“医正大人已到,还有另外几位太医一并都来了,是不是现在请?”

梁霄随意摆手,“请,全都请进来。”

徐若瑾惊愕呆住,还有其他太医?自己现在的身子虽然很虚,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太医都来吧?

梁霄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若依他本意,巴不得把太医院都搬过来,还管来多少个太医?

徐若瑾的身子是他如今最看重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

医正大人名为罗春,四旬的年纪,身材微胖,面色和善,那一副笑意涔涔,让徐若瑾不由心生好感。

梁霄与他寒暄几句,罗春便回归正题,立即为徐若瑾诊脉,他诊过后,又请了其他几位太医也上前查看。

待所有人都看过之后,索性一并到外间讨论。

商议片刻,罗春笑眯眯的进了内间,与徐若瑾和梁霄叙起话来,“梁帅,梁四奶奶放心,腹中的胎儿没有分毫问题,而梁四奶奶路途之中劳累过度,的确需要好生休养,但歇过一阵子,不要大动干戈,应该没有大碍。”

“说起来我倒很是惊讶,按说依着您的体质……这一路下来毫发无伤,着实不易,而且,据传还历经风险,这实在,实在是个奇迹了啊!”

眼见屋中并无外人,徐若瑾笑着道:“卢太医也不必惊讶,我听说,您曾师从一位太医,姓洪……”

罗春听到这个姓氏,立即惊的眼睛险些瞪出来,他立即转身四处看了看,待见没有太医院的其他人,他连忙簇步上前,低声道:“师父居然是在中林县?他老人家身体如何了?”

“师父如何我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中林县久居,去云游四方了,我临来之前,为我开方子的人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姓沐。”

徐若瑾这一句话说出,罗春翕了几下嘴,震惊的说不出话。

他原本以为有师父就已经不易了,却没想到,沐太医的儿子仍旧跟随在师父身边。

这……难道这么多年,没有人发现他们吗?

梁霄对他如此惊恐颇为不屑,“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他在中林县时,根本没有隐姓埋名,没有人去戳那一层纸。”

罗春转头看向梁霄,尴尬的道:“梁帅也莫小瞧这件事,当初,沐太医可是为此丢了脑袋的啊!”

“中林县的人都知道卢太医您乃是洪老大夫的大徒弟,您还有什么怕的。”

梁霄这一句,好似一口沉钟狠狠的撞在罗春的脑袋上,让他只觉得眼前发花,“是……真是在下太过胆小了吗?可……”

“没什么可是的。”徐若瑾笑的有些狡黠,“说起来,我似乎也应该喊您一声师兄的,因为我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往后在京都,我的身体,就都靠师兄您了!”

罗春的一张脸僵在那里好似木板雕刻。

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脖颈发凉,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上面。

尽管眼前的梁四奶奶笑的很是灿烂,可为何他觉得自己是进了贼窝了呢?

第二章 老宅

罗春是心惊胆战离开的。

每听到梁四奶奶喊他一声“师兄”,他就觉得那一颗心停跳半拍,若是再久留下去,梁四奶奶没什么问题,恐怕他就要英年早逝了!

徐若瑾看着罗春带着一并太医落荒而逃,她的小脸不由沉下来。

梁霄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着道:“想为沐阮洗脱罪臣之子?急了些吧?”

她没想到,自己不过多说两句话,他就明白自己想干什么,“我不过是试探两句罢了,更何况,为我瞧病,你直接把医正都找来了,不也是为了这个?”

“我是为了你的身体。”梁霄又坚定了态度,“一切都以你的身体为重。”

徐若瑾嘟嘟嘴,“不是惦记我的,是你想当爹!”

“哈哈哈。”梁霄忍不住大笑出声,“吃醋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我之所以喜欢,因为那会是你为我生下的孩子,仅此而已,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了,傻瓜。”

徐若瑾羞涩的窝在他怀里腻着,似乎从见到他开始,她便喜欢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也许是许久未见的思念,也许是命悬一线时他救了自己的依赖感和安全感。

无论为何,她只想这样静静的赖着,哪怕现在肚子又有些饿。

“咕噜咕噜”,她可以忍耐,但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响,梁霄听见,立即朝外吩咐着:“准备饭。”

徐若瑾害羞的笑笑,“这小家伙儿还真能吃。”

“吃完带你出去走走?”梁霄的宠溺,让她心花怒放,“去哪里?”

他的神色却很深沉,“去梁家老宅……”

梁家老宅离的倒不远,就在京都的中心位置,距离皇宫虽有一段距离,但已是寸土寸金之地。

得知梁霄突然来此,门房立即抬了门槛儿,让马车直接驶入。

徐若瑾是第一次来京都,更有上一世的记忆,可梁家老宅的肃穆气派仍旧让她感到吃惊的震撼。

这座府邸实在太大了!

五进五出的院落,还有东西两侧的侧院落,北面是一偌大的园林庭院,庭院前是一座三层小楼,乃是梁家的书阁楼。

揭开了马车帘子,她瞠目结舌的看了一路,梁霄吩咐车夫绕着老宅行了一圈,在二进院的主院落吩咐马车停下。

梁霄先下了马车,随后便有仆人搬来马凳,方妈妈在后一辆马车上下来,走过来扶徐若瑾下了马车。

方妈妈的脸上也有几分激动的神色,不等徐若瑾问,她便悄声道:“这一个院子,乃是老爷和夫人居住之地……东西侧院,是大爷和四爷的。”

徐若瑾了然的点点头,可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梁家老宅不是早已空了么?

怎么此时还有这么多伺候的仆人?

“这些人一直在?我以为老宅荒芜了。”

徐若瑾悄声问,方妈妈道:“梁家的二老太爷还在……”

“原来如此。”

徐若瑾突然想起梁家还有两位老太爷,一位不在京都,当初去中林县,让婆婆觉得难缠的婶娘便是五房的人。

而这位二房的老太爷一直都没与梁霄等人联系,无声无息的划清了界限,一直没有动静儿。

怪不得梁霄没有回梁家老宅住,估计也与这件事有很大关联。

跟随梁霄往院内走去,梁霄牵着她的小手慢慢的走,一边走一边讲,最后才带她去了他曾居住的侧院。

虽然此处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但看得出来是有人定期打扫。

院内青石砖地连灰尘都没有,屋内的陈设也干净规整,摆放的整整齐齐。

未熄灭的碳炉,让屋内有几分热乎气。

这是怕雪大屋潮,所以定期会摆放碳炉烘一烘……

“原本应该在这个屋子里娶你。”梁霄环顾四周,突然蹦出这样一句,“但总有一会补上,今日就先这样吧。”

徐若瑾莫名其妙,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好似之前他们俩的洞房花烛夜是假的似的?

不等她细问,门外已有下人来回禀,“四爷,二老太爷问,您今日是否在此地用饭?”

徐若瑾立即看向梁霄,梁霄摆了摆手,“我没想搬回来住,让他不必担忧。”

下人面色尴尬,不知该如何去回话。

梁霄才懒得理睬他们,拽起徐若瑾的小手,吩咐着门外的小轿,“抬进来,外面凉。”转头与徐若瑾道:“我们去祖祠。”

梁家的祖祠是正门一进院最重要的院落。

祖祠内上上下下一共三层排位,每一层都摆满了墓牌,全是梁家过世的祖辈之人。

点了香,梁霄分给徐若瑾三支。

他率先跪地,磕了三个头,“列祖列宗在上,梁霄不孝,未为梁家搏取一世功名就回祖宅,今日梁霄在此起誓,梁家荣耀自我而起,永不泯灭!”

“梁霄携妻徐若瑾带子,为列祖列宗磕头了!”

徐若瑾听的发愣,梁霄起身扶她跪在蒲团之上,徐若瑾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没用她也慷慨激昂的陈词一番,梁霄便扶她起了身。

“我不用说些什么吗?”徐若瑾看向方妈妈,见方妈妈也被梁霄突然扶自己起身弄的莫名其妙,显然她的确是应该说两句的。

梁霄为她暖着微有些发凉的小手,满不在意的道:“你有身孕,跪久了不好,磕三个头已经可以了,祖宗大度,不会怪你的,等生完了孩子再来磕头也不迟。”

徐若瑾怔愣之后,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个人,真难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旁人家带媳妇儿拜祖祠,都是件很重要的事,而他不提前准备就算了,反而还说祖宗们心善大度,这哪儿都不挨着啊!

他的起誓倒格外认真,好似拿命做赌,徐若瑾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他也是需要被心疼的,他的担子太重了……

她的小动作让梁霄一惊,惊后便是喜,夫妻二人笑着离去,上了马车,离开了梁家老宅,没有见任何一位梁家二房的亲眷。

只是梁霄对此不以为然,徐若瑾心里却犯了嘀咕。

今日不见,可总有一日会见。

那时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陌生的京都,陌生的人,似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可她却只想安安静静的在他身边相依相伴。

这,不会是个奢望吧?

第三章 胆子

梁霄带着徐若瑾在京都中一家酒楼吃了当地特色的饭菜,又在附近的铺子里买了些许点心,便回了住宿之地。

若依着徐若瑾,恐怕还想在外逛一逛,因为京都的街上热闹非凡,更是有各地的特产物件和电信小食,她都想看个够,尝个遍。

梁霄虽宠溺她,但在这件事上还是拿捏的格外清楚,瞧着时辰和体力耗费的差不多了,抱起她便上了马车,根本不给徐若瑾讨价还价的机会。

撅着嘴到了住宿之地,徐若瑾本是下意识的朝马车外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吓了她心肝一跳!

因为此地已经聚了不少宫里的人在等着,之所以认定是等着她和梁霄,便是那位田公公正站在首位看着她笑。

虽然是笑,徐若瑾却心中发冷。

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她躲在梁霄身后没有说话。

“梁帅,梁四奶奶。”田公公双手作揖,行一大礼,“皇上得知梁帅您陪伴梁四奶奶一同入京都,本是在等着您去见他呢,可孰料等候许久,您都没有进宫的意思,皇上便只能派咱家来请了。”

他虽然在笑,可那副阴恻恻是模样让徐若瑾十分不喜,“田公公这话说的让人心惊胆颤的,”她抚着肚子,“今时不同往日,我可害怕受惊吓呢!”

“哎哟,都是咱家的不是了,还未恭喜您二位,家中就要添丁了,梁大将军恐怕也乐得高兴,可这事儿皇上之前的确不知,否则也不会召梁四奶奶进京都了。”

田公公后一句是解释,梁霄微微点头,算是领了这个意,“我先送她回去歇着,然后再和你进宫。”

“梁四奶奶不如一同……”田公公试探着,梁霄蹙紧眉头,他想拒绝,可又觉得先进宫一趟也不是坏事。

犹豫之间,徐若瑾拽拽梁霄的衣角,“路上虽然遇了劫难,但索性带的酒还剩那么几坛子,不妨先送了宫里去,也不失我的一片心意,只是皇上不会怪罪吧?”

“我把酒带去便是,你还是回去休息。”梁霄最终还是没有让她在今日露面,“走,咱们先进去。”

徐若瑾微微点头,笑着与田公公诉别,跟着梁霄进了酒楼之中。

田公公望着二人的背影,那一派笑意微有收敛。

吩咐身边的小太监,他声音压的很低,“找两个人在此处盯着,不容任何人接近梁四奶奶,如若有挡不住的,立即去宫里禀告。”

“是!”

梁霄陪着徐若瑾进了屋,让方妈妈在旁照料陪着,他便离开此地,与田公公进了宫。

徐若瑾没有睡意,而是想着明日进宫为太后贺寿的诸多细节。

方妈妈在一旁为她讲个大概,随后又拿出明日应该穿戴的衣着首饰。

因徐若瑾身怀有孕,不应戴太沉的物件,所以这也成了一个难题。

千挑万选,终于选中了两套衣装和首饰,因红杏和杨桃不必陪伴进宫,只有方妈妈跟随,反倒是让两个丫鬟长舒了一口气。

不用听方妈妈讲宫中的规矩,单看她和四奶奶二人商议进宫需做的准备就已经焦头烂额了,若真要陪着进宫,恐怕都得折腾下去二斤肉来。

原本经历一场生死劫难就受了惊吓,可不想再去宫里遭二遍罪了。

梁霄虽没有吩咐,不容别人接近徐若瑾,但门外角落中把守的小太监却看到了一张熟面孔也进了这家酒楼。

驸马爷?

他怎么会来呢?

是无意间来此地用饭?还是特意来找梁四奶奶的?

不过之前严家好似与梁四奶奶的娘家有渊源,恐怕他是来找梁四奶奶的。

这件事要立即禀告才行!

严弘文站在徐若瑾所居住的小院门口呆了许久,才让身边的人去通传求见。

他今日前来,可谓是身心俱疲,满肚子复杂的情绪又无法用言语总结。

那股滋味儿着实难受,在家中翻来覆去思忖许久,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有一个疑问必须要亲自问她,因为除却她之外,他似乎找不到可问之人,哪怕是病卧在床的父亲!

徐若瑾得知严弘文在门外求见,无疑是开花馒头上扑了一只苍蝇,心里别扭无比。

“就在门外了?”徐若瑾忍不住问。

杨桃点点头,“是的,就在小院门口等着,旁边还有酒楼的掌柜陪着。”

“不见不行吗?”徐若瑾问的是方妈妈。

方妈妈对此也不好拿捏,“不见也不是不行,只是此地人多眼杂,您今日轰走了驸马爷,就怕熙云公主的面子挂不住,明日这些人恐怕是都要见的。”

“说他是来找四爷的呢?梁霄又不在,找个借口推了?”徐若瑾刚冒了心思,杨桃立即道:“奴婢已经用这个借口推过了,但来人已经表明,驸马爷是来见您的。”

“那就见吧,他之所以点名要见我,就是不容我拒绝。”徐若瑾长舒口气,“终归此地不是中林县,暂时任性不得,就把他请进来吧。”看向方妈妈,徐若瑾叮嘱道:“您陪着我,寸步不离,无论他说什么。”

方妈妈点了点头,杨桃去回话,徐若瑾起了身,沉了半晌才出门。

对严弘文,她始终心绪复杂,提恨?她的确有,不仅对他,也有对严家人的隔阂和怨怼。

可提到血缘关系,虽然她徐若瑾根本与这个时代都没有什么血缘,可心底残存的那一丝前身的记忆,始终对此无法忘却,仍有一丝不舍和不忍。

不管怎样,他今日前来定有他的目的,见就见吧,早晚不是见?

只是不知自己生母的身份被曝出来,他又是个什么心情呢?

徐若瑾在酒楼中准备与严弘文相见,而此时梁霄已经在御书房见到了夜微言。

君臣见面,没有多余的客套,因为夜微言很生气,见了梁霄的面拍案便吼:

“梁霄,你好大的胆子?!不声不响的你就带兵进京都,进了京都更是招呼都不打一声,也没什么谢罪请恩的动作,也不来见朕,还得朕派人去请你?你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派人拿了你?”

第四章 我怂

“距离京都三百里内出现三百多逆贼提刀行凶,臣担忧皇上安危,所以带兵擒贼,不知有何过错?”

梁霄说的理直气壮,大言不惭,夜微言气的瞪了眼,“你明明是为了救你的女人!”

“她乃是皇上颁旨,奉命前来京都的,逆贼劫杀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更是身怀有孕的女人,难道不该死么?”

梁霄的气势更猛,“太后寿宴之际,臣没要求皇上查出幕后行凶之人,已经是最大的忍耐了!”

夜微言扬头冷笑,“你还好意思称臣?”

“草民梁霄,请皇上主持公道!”

梁霄的自称让夜微言噎的说不出话,田公公见机行事,立即为皇上找台阶下,“皇上,梁将军疼爱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奴才说句逗乐子的,当初去中林县传旨时听人说起过趣闻,有户人家惹了梁四奶奶,梁将军直接就去把人家府宅给砸了。”

“不过梁四奶奶颜美倾城,性情爽朗,善良可人,也难怪梁将军那般喜爱。”

田公公立即看向夜微言,“对了,奴才刚刚忘记回禀,梁将军进宫时,还特意带来了梁四奶奶特意为太后她老人家寿宴准备的贺酒呢。”

“本是装了整整一车的,只是路途凶险,只留下两瓮,还忘皇上不要怪罪,若要怪罪,就去怪行凶的幕后指使吧。”

梁霄又补了一句,田公公立即翻了白眼。

他嘴皮子磨破了的圆场,可这位一句话就又给拽了回来,非要给皇上难堪?!

这是何苦呢?

何必呢!

夜微言也是一脸苦涩,可在这件事上,他真是没什么硬气的立场。

给田公公使了眼色,田公公立即把书房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全部驱散。

夜微言看向梁霄,梁霄点了点头,示意周围已经没有偷听的人……

田公公苦涩的叹了口气,夜微言才道:“梁霄,朕今日召你前来,其实是想看看你的那位夫人,可既然你不让她来,那就你做主好了。”

“朕要给她安排个身份,你觉得……什么身份更合适?”

夜微言说完,目不转睛的盯着梁霄!

他已知徐若瑾的身份,可他要知道梁霄的态度!

梁霄似早已知道皇上会提起这件事,听过之后并没有惊诧的表情,仍是一派淡定。

“她是梁霄之妻。”梁霄抬头望向夜微言,“可我不能为此事做主,也不敢为此事做主,因为她才是当事人,微臣不是。”

夜微言嘲讽的轻撇嘴角,“你连擅自带兵入京都都敢,却说不敢为自己女人定个身份?梁霄,你是不是觉得朕如今只能依靠你了?!你便可以肆意的糊弄朕?”

“微臣的确不敢。”

梁霄一本正经,“在皇上面前,我是臣子,可以为皇上建言,不能做主;在她面前,我是怂包,也什么事都不能做主,望皇上见谅……”

徐若瑾此时与严弘文在茶案之地对坐,却谁都没有说话。

茶香热气袅袅腾起,似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徐若瑾一直没有开口,更无表情,严弘文也格外反常,没有似之前见面时的喋喋不休,一个人在那里喝茶,倒茶,喝茶,倒茶……

循环重复着一个动作。

徐若瑾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她微皱下眉头,严弘文便开了口,“你的性子也变了,居然沉到现在才没了耐心,倒是让我很惊讶。”

“是你变了,没了趾高气扬的劲头,更没了那些听起来格外厌恶的话,这么安静的坐坐,我反而是不介意的。”

徐若瑾看着他,“别与我说明霜很想我,很思念我,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情分这张牌,我打不起了。”严弘文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尽管烫的他龇牙咧嘴,可那股疼却没有心中的恐惧更让他难以接受,“若瑾,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你不是小瞧了我,你是小瞧了你家中的那个人。”徐若瑾指的是严景松,严弘文苦涩一笑,“他已经卧病在床,瞠目等死,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徐若瑾略微惊愕,严弘文看她道,“就是从知道你要入京都开始,我原本还有些奇怪,他为何会突然这样!”

“然后我听说了关于你生母身份的谣传……”严弘文的手一抖,险些将茶碗跌在地上,“我真的害怕了,害怕到头发丝都竖起来,徐若瑾啊徐若瑾,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这话来问我,你觉得合适么?”徐若瑾没有回答,“我真觉得你们这些人的日子过的挺痛苦的,又是谣传,又是秘密,问话就充满着矛盾。”

“你可以随意的耻笑我,因为我的确就是个傻子。”严弘文攥紧了拳头,“我以为可以操控全局,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不停的向上攀爬,却没想到,亦或许因为上辈子的一件错事,就可能将我所有的努力彻底的打碎,只因为那是我的父亲!”

严弘文说的颇为激动,猛的站起身,“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问我?”徐若瑾翻了一个大白眼,“天知道!”

严弘文气恼的满地转圈,朝着墙壁狠狠的捶了几拳,“我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没有阻止你嫁给梁霄!”

“如果不是你嫁给了他,似乎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你这话说的荒唐!”

徐若瑾看着他,“命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你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

“他吓的不敢起身,傻了一般,是因为他心中有愧,他心里有鬼,严弘文,我与严家没有分毫的关系,你也不必再来找我,你既然怕,却又在今日出现?”

“哦,对了,你就是想让别人看看,你还敢来找我徐若瑾,就证明我身世的谣传与你们严家没有分毫联系,而那个人病卧不起,也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吓的!”

严弘文虽有心虚,但却狡辩,“这不过是理由之一!”

“你的目的达成了,你可以走了!”徐若瑾看向方妈妈,“我们走吧。”

“若瑾,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妹妹!”严弘文朝着她的背影大喊,“下辈子,我愿堂堂正正的做你的哥哥。”

徐若瑾的脚步微顿,她没有转头,即刻快速的进了屋子。

下辈子?

下辈子的事情谁能做得了准?

还是先把这辈子的日子踏踏实实过完吧!

第五章 冲突

梁霄离开皇宫的御书房已经是夜幕降临。

看到他离开宫门的身影,一行在远处旁观的人匆匆混入人群当中,向他们卖命的主子回禀。

徐若瑾送走严弘文之后便倒头就睡,她什么都不愿意多想,更不愿想起严家的任何一个人。

最快的遗忘便是隔离掉刚刚那一段不欢快的谈话,让时间隔离的最好办法就是睡上一觉。

她实在是太困太乏,小脸沾了枕头上就睡了过去,梁霄归来时她都还未醒。

想到刚刚见过的夜微言,再看睡成小猪一般的女人,梁霄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满是疼爱。

明日她出现在宫中,恐怕很多人都会震惊不已。

她的眼眸和夜微澜很像,而她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却更接近夜微言。

虽然没有见过朝霞公主的容貌,但梁霄的直觉笃定,明日,她一定会引起相当轰动的波澜。

明日太后的寿宴恐怕不止是一场庆贺的喜事了……

梁霄收敛了心思,坐在她的床边闭目思忖今日与夜微言的交谈。

“咕噜咕噜”……

奇怪的声响。

梁霄睁开眼看向徐若瑾,她闭着眼睛舔舔嘴唇,饿肚子的声响让她眉头蹙紧,揪揪着鼻头甚是不满。

梁霄出门吩咐红杏去为她准备饭菜,转身回来时,她已经睁开了眼。

“饿了。”

她嘟了嘟小嘴,才意识到他已经回来了。

梁霄见她要起身,立即过去轻轻的扶起,让她直接靠在自己的怀里,“渴么?给你倒被水?”

徐若瑾揉了揉眼睛,“皇上都说什么了?怪没怪你擅自回京都?”她对这件事很是惦记,“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回来一会儿。”梁霄被她的小模样逗的心中发暖,“没说什么,只是明日你的出现,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到时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你要多加小心。”

徐若瑾轻应了一声,“你不能在我身边?”

梁霄摇摇头,“我入不得后宫,但你有可能会被太后召见。”

“我有方妈妈陪着的,不会有事。”徐若瑾顿了下,“我明日恐怕还会见到楚……”

梁霄猛的堵上她的小嘴,突然袭来的亲吻让徐若瑾愕然之后,反而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热烈的回应起来。

她的回应让他欣喜,大手攀上她的腰身,一阵狂热的亲昵,让他颇有些欲罢不能。

徐若瑾猛的推开他,“不行!”双手捂住小腹,“宝宝不行!”

梁霄愕然当场,挠了挠头却觉得血液燃烧的不能自已。

红杏和方妈妈在门口轻声回着话,“饭弄好了,四奶奶现在要用吗?”

徐若瑾也觉得刚刚的状态颇有些唐突,尴尬的笑笑,吩咐红杏进门。

梁霄一脸无奈,自嘲的去一旁罐起了凉茶。

徐若瑾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笑,笑的红杏心里发毛,却还不知两位主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可瞧这架势,明摆着是四爷又被四奶奶逗弄了。

因为四奶奶的狡黠坏笑实在太明显了!

吃用过后,徐若瑾又洗漱了一遍,红杏和杨桃去为她熬药,梁霄出门洗了个冷水澡,归来后,徐若瑾与他说起今日严弘文来过了。

“从他的状态来看,似乎谣言对严家很有影响,而他更憎恶那个人……”徐若瑾没有直接提“严景松”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是禁忌,她根本不愿想到那三个字。

“他恐惧这一切被揭穿之后,他拼得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成为笑谈。”

“你可怜他?”梁霄为她轻轻梳拢着头发,“明日你有可能会遇见熙云公主,蒋明霜的身份是不能入宫的。”

徐若瑾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可怜他?庸人自扰之。”

“我可怜他。”梁霄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让徐若瑾忍不住回头看他,“你?”

“可怜他有那么蠢的一个爹。”梁霄的嘲讽没有丝毫遮掩,尽管那是怀中女人的生父,“更可怜他的自以为是,有很多事,是他的身份不配知道的。”

徐若瑾仔细琢磨下他的这句话,总觉得还有其他意味,“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梁霄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还可怜他?”徐若瑾被他逗笑,梁霄大言不惭,很是自豪,“因为我有你,所以我不是可怜的人。”

被他一句话暖的心都化了,徐若瑾笑灿的小脸红似火。

方妈妈从外端了药进门,看到两位主子又是这般亲昵恩爱,笑着道:“看来老奴是不必给四奶奶拿糖,免得四奶奶嫌药苦了!”

徐若瑾听到声音,立即从他怀里起身,“妈妈您又笑话我。”

梁霄不以为意,反而甚是得意。

拿过药碗药匙亲自喂她,徐若瑾羞涩不愿,却抵不过他霸道的强迫,只能乖乖的被他“服侍”。

喝过药后,徐若瑾便又继续入睡。

梁霄为她掖好了被角,便让方妈妈进来瞧着,他则悄悄的到了院中,朝着梁五隐秘之地悄声摆手,行动开始!

梁五的身影在夜色中似一股风,悄声无息的离开此地……

这一件事他早就憋不住想干了!

而现在,就是最好时机!

此时此刻,澶州王府,忠勇侯府以及严家都在准备着明日一早入宫为太后贺寿的诸项事宜。

楚嫣儿听闻梁霄到京都后便召集太医院的医正大人为徐若瑾诊病,又在今日被皇上单独召见等一系列消息,她的拳头攥的紧紧,脸色却刷白一片。

明日能不能见到他?

可他的身边却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女人,是她没能杀死的那个女人!

为何徐若瑾能如此命大?

三百多人都没能杀死她,反而还被梁霄统兵营救,而他不单没有立即回七离边境,反而护送她入京都?今日进宫,皇上更是没有怪罪他,让他堂而皇之大步流星的从宫里走出来?

为何是这样?

为什么是这样?

若是他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派人做的,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呢?

楚嫣儿虽然恐惧,可又格外期待!

“表哥,我心里是真的喜欢你的,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你……”

楚嫣儿喃喃自语,眼角更是流下了一滴泪。

门外一阵急促的响动,丫鬟匆匆跑来禀道:“世子妃不好了,府上出大事了!”

第六章 入宫

澶州王府的大门上被钉了一块灵牌。

灵牌上写“三百一十二冤魂”的大字,门口的两尊石狮子的脖颈上更挂满白布,更有四个蒙着白布的尸体横陈在王府门口。

深更半夜,突然发现王府大门被如此装裱,门房守夜的吓的连跑带嚎,直接去找王府总管。

王府总管吓的立即穿上衣服就向澶州王回禀。

澶州王那时已经睡下了,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火冒三丈的去了大门口!

亲眼见到这一幕惨象,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就是派去刺杀那个什么徐若瑾的人的灵牌!

还有那四具死尸,揭开白布看到那四张脸,皆是他府中的人……

眼前一黑,澶州王气血上涌险些昏了过去!

而此时,澶州王世子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派人去找了楚嫣儿,添油加醋的将她一顿臭骂和嘲讽,可楚嫣儿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尽管这一幕的发生是在半夜三更,但知晓此事的人却不少……

楚震翔听了消息摆摆手让人散了,想到自己的那个外甥,他不知道该做何评价。

他得皇上召见,晚上就办出这样的事,明摆着是在向澶州王府宣战!

如若在之前,他或许会赌澶州王府胜,可如今他却没有了那么坚定的底气和腰板。

因为梁霄的胆魄比梁大将军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心思比他父亲更加深邃阴狠,更是嫉恶如仇!

如若当初没有答应澶州王的提亲,今时今日又会是什么样?

楚震翔无奈的摇摇头,想这些已经没有用处了,一切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夜微言听得田公公的回禀着实哭笑不得。

他没想到梁霄居然明目张胆的就向澶州王府发出了如此大的挑战,而且明日就是太后的寿宴,他这是摆明要在京都掀起一波风浪了!

虽然这股风浪,他等候已久,只可惜这一次的主角却不是他这位做皇帝的,而是他梁霄!

这口闷气他却不得不咽下去,尽管很窝心,很噎得慌,可又能怎样呢

他不会做旁观者,他才是操控者!

“去告诉皇后,朕今儿去她那里。”夜微言没有再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吩咐,他只想安安乐乐的睡一觉,聚足精神,明日的大戏,他要好好的演!

这晚睡的最踏实的人就是徐若瑾。

梁霄的身体如同火炉一般温暖,而他睡前又喝了几口酒,似乎那股酒香让她更加舒畅,睡熟时还不由自主的流了几滴口水。

梁霄感觉脖颈处湿漉漉的……伸手抹擦了下,继续抱着她睡去。

翌日清晨,天亮的很早。

窗外一缕阳光照射进来,透过门外槐树的枝干,洒在地上金光点点,甚是好看。

徐若瑾是被方妈妈拎起来的。

沐浴更衣,随后上了简单的妆容,别上精致的发簪。

她身怀有孕已经众人皆知,若不是存心挑剔,也不会有人刻意的为难,只是入深宫,外加昨儿梁霄说的那一番话,徐若瑾还是对此甚是在意。

她的情绪端正起来,方妈妈也不由添了一分紧张,忙忙碌碌,徐若瑾的睡意全无,吃过了早饭,便跟随梁霄一同上了门外的马车,朝向皇宫而去。

今日太后寿宴,乃是京都的大事要事。

从天还未亮时起,御林守卫便开始在京都各处把守,京都县衙的所有差头衙役一个不落的,早早就在各个街道角落中把守,生怕出现半点儿意外。

劳累巡视之余,不忘说些八卦来补充下萎靡的精神。

昨日澶州王府门口发生的事便成为了一大谈资。

八卦如风,很快便传到各地,包括居住此地的百姓们的耳朵里。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越发湛蓝,似乎这一谈资为太后寿宴增添了一份大礼,各处角落中窃窃私语的人们都在不停窃笑,反正是太后寿宴,谁又会计较大伙儿是为了什么事高兴呢?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百姓们喜乐欢笑的真实原因,她好奇的从马车中朝外探看,只觉得京都生活的人们都喜气洋洋,却不知她身旁的那个男人才是始作俑者。

外面天凉,他怕她撂起车帘久了受寒,“别看了,小手都冻冷了,入宫之后,让方妈妈在你身边好生陪着,一旦有事立即就走,不用顾忌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若有人敢以此来拿捏你,你也不用客气,我会派人在宫门外守着。”

“知道了,我又不招人讨厌,躲在一旁不声不语就是了,谁还能找我麻烦。”

徐若瑾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心虚,因为似乎每一次她抱着这样的念头时,从来都没能顺顺利利,安安稳稳的度过,总是有不长眼的来找麻烦。

而这一次,找麻烦的会是楚嫣儿?

徐若瑾想到楚嫣儿表情奇特,梁霄似猜到她想到什么,轻咬了一口她的手指头,将她的披风紧了紧,不允她再朝马车外看热闹。

马车行到宫门口,此时已经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各个府邸的马车都依照品阶排序先行抑或退让,梁霄和徐若瑾如今虽然是名誉颇响,但梁霄并未被封什么官,他们的马车排在了最后。

徐若瑾对此颇不在意,因为她的心里根本就没什么等级观念,反而觉得晚一些入宫更好。

晚一些入宫就少些应酬寒暄,若是之前也就罢了,可她如今怀着身孕,入宫后又不能随意的吃吃喝喝,不如在马车里更加舒坦。

只是徐若瑾想的很轻松美妙,但现实却不会让她如此惬意欢畅。

梁家的马车刚停,便有人过来找梁霄攀谈。

而停在他们对面的那一辆马车上的人看到是梁霄,先是横眉立目,随后便是不屑冷瞪。

但见梁霄根本不理睬他们,对面的女眷走了过来。

“你就是徐若瑾?”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妇人,虽面色挂笑,但语气却很僵硬勉强,“前些时日你们去祖宅没有见上面,论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堂嫂。”

徐若瑾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猜测这应该是梁家二伯祖父那一房的亲戚。

只是梁霄对那一房人甚是不喜,自己该如何应付?

第七章 惊见

徐若瑾依旧沉着没有吭声应答,对面的女人明显神色不虞。

方妈妈笑着上前福了福身,“为大少奶奶请安了。”

“居然是方妈妈陪着,倒是让我惊讶了,三婶娘的身子可还好?”

“大少奶奶心善,我们夫人还好,劳烦三少奶奶惦记了。”方妈妈又是福身谢过,随后向徐若瑾介绍道:

“四奶奶,这位是二房三老爷府上的大少奶奶。”方妈妈如此一说,徐若瑾心里一紧。

二房的三老爷?

那不就是因为肆意张狂,调戏左都御史女儿被联名告御状,让皇上一怒责贬公公到中林县的人么?

原来就是她们府上的……

“原来是堂嫂,之前不知身份,倒是怠慢了,还忘您不要见怪。”徐若瑾微微淡笑,没有行礼,也没有热络的客套。

倒不是刻意的疏远,而是知道这一房人的言行实在笑不出来。

二房大少奶奶钱氏见到徐若瑾这副代答不理的,蹙紧了眉,“倒是听闻过弟妹的一些传闻,今日见到也着实领教了,容颜俊美还是抵不过不懂规矩,京都之地贵人繁多,还是更重礼数的。”

“妈妈,天气有些凉了,我们回马车上坐一会儿吧。”

徐若瑾说着此话已经转身往回走,钱氏一听立即急了,“徐若瑾,你懂不懂事?那里都是梁家的长辈,你应该过去行礼请安的。”

“四爷都还没来呢,我是谁都不认得,请什么安?怎么请安?”徐若瑾满不在意,“说我不懂规矩不懂礼数?我不懂了又怎样?方妈妈就在身边呢,你数落我?”

徐若瑾刚经历一次惨痛的追杀,更没了应对这等无谓之人的耐心。

原本自家公公就是因为五老爷才被责贬去做杂役,二房无声无息就算了,见了面还跑来挑剔自己?

脸皮怎能那么厚呢?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徐若瑾突然犯了蛮横,让钱氏噎在当场,结结巴巴不知能说什么。

徐若瑾转身便上了马车,不再理睬,当众就把钱氏给晾了那里。

此时宫门外熙熙攘攘全是等候入宫为太后贺寿的人。

这一段小插曲可谓落入太多人的眼中。

大多数都乃京都贵户,即便听见看见也都故意做聋子,瞎子,心里却都已经笑开了花了!

看来这位传闻中的梁四奶奶的确不是个善茬子,只是一想是梁霄娶的女人,也便释然了。

那么一个奇葩的男人主动迎娶,抑或是硬抢的,定然也是个奇葩的女人。

看来今儿的好戏,恐怕不止这一段了。

钱氏早已气的火冒三丈,眼见周围人那么多,面如火烧般灰溜溜的就回了她的马车,几位女眷跟随聚拢一辆马车上,显然钱氏是不会说什么好话的。

徐若瑾才不在意别人如何评说自己。

她从成为“徐若瑾”开始,就被指责清白,指责出身低,指责不懂规矩,难不成到了京都还得换一派做人的法子不成?

她徐若瑾就是徐若瑾,无论去了何处都不会改变,哪怕是进了京都,哪怕是入了牢狱,她就是她!

梁霄此时已经归来,余光睹见另外一侧的人在盯着自己这一方,再看徐若瑾乖乖的坐在马车上,显然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累了?”梁霄根本没有理睬梁家其他人的意思,走过来悉心呵护的询问,徐若瑾笑眯眯点点头,“还好,还需要等很久吗?”

“不用,我们马上就可以进宫。”

梁霄说完,徐若瑾嘟着嘴,小脸耷拉下来,“怎么不能一直排到最后呢?”她可不觉得早些入宫是好事儿。

梁霄被她逗笑,“我陪着你。”

“你也能与我在一起?”徐若瑾颇为惊讶,他不是不能入后宫的吗?

梁霄凑她耳边道:“太后召见,陪你一起去请安。”

徐若瑾微微点头,不等再继续对话,便见前方一位公公带人匆匆赶到。

梁霄扶着徐若瑾下了马车,公公立即低头请安。

“太后身边的红人,董公公。”

梁霄介绍,董公公满脸笑意的道:“梁帅这是挤兑咱家了,哪说得什么红人不红人的,都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们。”

“玩笑而已,董公公不必见怪。”梁霄虽说是玩笑,却也没有玩笑的表情。

董公公自找台阶下,“梁帅能与咱家开句玩笑,咱家都是福分的,可不记您的仇,呵呵呵,太后她老人家听说梁四奶奶已经在这儿候着了,甚是惦记,让咱家请二位去聊几句,不知梁四奶奶的身子可使得啊?”

董公公客套,徐若瑾满面笑意,“劳烦您跑一趟了,太后召见,自当是要立刻去请安的,所有人都在这里盼着沾她老人家的喜气呢,我这也算是沾了福分了!”

“梁四奶奶心善人好,咱家早就听说了,今日一见,哪里是心善人好,人也如天仙似的美,太后她老人家见了您一定高兴得很呢!”

董公公明摆着会做人,徐若瑾看向梁霄,梁霄点了点头,“那就上马车吧。”

“梁帅不必惦记,太后她老人家知道梁四奶奶身子怕累,已经吩咐了宫门口备好轿辇等候。”

董公公说此话时并未小声,反而高了半个声调,明摆着是让周围的人全都听到。

徐若瑾微微惊诧,这份恩典给的可着实太厚了!

这是摆明要拉拢梁霄归于皇家?也是为皇上造势呢吧?

梁霄拱手朝宫中道谢,随后便吩咐人驾马车先行。

宫中侍卫在前开路,让挡在前面的车马行人全都靠边儿,董公公与梁霄二人在前面行走,一边走一边私谈叙话,董公公不忘与周围两边等候的官员打着招呼,梁霄偶尔也停下叙谈两句,没有亲近,也没有疏离,仍是那一副冷面抑郁的脸。

只是他额头那一道狠戾的疤让所有人看到都不由心生感慨。

那是搏命的疤痕,是功勋的验证,让人不自觉便称他一声“梁帅”,不再计较他还未得皇上的封赏和功名。

马车行走的很慢,徐若瑾在车内的缝隙中听方妈妈介绍着梁霄打着招呼的府邸都是什么官职,是什么人。

待走到宫门处时,一辆马车上下来位衣着华贵的女眷。

徐若瑾看到她,直接问着方妈妈,“那可是楚嫣儿?”

方妈妈透过帘隙看过去,立即点头,“对,那就是澶州王世子妃!”

第八章 进宫

徐若瑾看过去的同时,楚嫣儿早已看到了梁霄和他身后的马车。

原本她是不该从马车上下来露面的,可是看到他高耸俊朗的身影,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下了马车便直直的望去,只期望他也能侧目看自己一眼。

只是楚嫣儿的痴心并未换来梁霄的半分怜悯,董公公见到澶州王世子妃,犹豫后笑着请安行礼,转身再看梁霄时,梁霄已到身后的马车上去扶徐若瑾下来。

董公公见状,朝着楚嫣儿尴尬的笑笑,便立即去找等候在此的轿辇……

楚嫣儿脸上虽然挂着笑,可她的拳头却攥的紧紧,目光死死的看着马车上下来的女人。

徐若瑾见梁霄来扶,笑眯眯的低声道:“故意的?”

梁霄轻点她的小鼻尖,“味道好酸。”

“我才没吃醋呢。”

徐若瑾嘟着小嘴,扶着自己的腰慢悠悠的从马车上下来,“只是你故意不搭理人家的含情脉脉,是你自己心虚而已。”

梁霄看她道:“那我过去聊聊?”

“不行,你要陪我进宫为太后请安呢,怎能耽搁时间?这里可是京都,还懂不懂规矩了!”徐若瑾揪着他的衣角,根本不放他走,梁霄畅快的笑笑,牵起了她的小手。

二人之间的小动作惯乎寻常,只是看在楚嫣儿的眼中可谓火上浇油,让她气的眼睛泛红,嘴唇都在颤抖。

“哟,这不是梁霄吗?”

一道犀利不屑的声音响起,徐若瑾寻着声音望去,是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长相虽不丑,但那一双三角贼眼中透出的淫秽之气,让人看到便不舒坦。

梁霄转过身,看到此人面无喜色,更没说什么话。

董公公在一旁看到,立即拱手请安,“世子爷您来啦?”

夜微鸿嘲讽冷嗤道:“是啊,太后大寿,怎能不来?只可惜她老人家不见我这位亲侄,却要先见外人……看来这酒送的不错啊?”

他的目光瞄向梁霄身后的徐若瑾,“美颜少妇亲手酿的,味道一定与众不同,稍后我得向太后讨一杯尝尝才行。”

说罢,他不忘舔舔嘴唇,那一副猥琐的德性,让徐若瑾险些一口吐出来!

梁霄攥紧了拳头,似只要夜微鸿再说一句,他便会立即挥舞上去。

徐若瑾在他身后拽了拽衣角,示意他不要鲁莽,此地是宫门口,若是在太后寿宴这一日闹事,定是要怪梁霄的。

“世子不必急于喝酒,灵阁会开在京都的,到时您想喝多少有多少,只要您肯付银子就成。”

夜微鸿立即搭腔,“银子我有啊,那我就等着你的灵阁和你的酒了,只怕你不敢收钱啊。”

“买卖一事乃两厢情愿,还没有我不敢收的钱,”徐若瑾说完,看向梁霄道:“不必耽搁了,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梁霄微微点头,扶她上了轿辇。

董公公立即朝前大喊,“起轿……”

小太监们抬起轿辇立即奔走进宫,梁霄在一旁随行,没有与夜微鸿多说一句。

徐若瑾二人入了宫门,夜微鸿才在朝一旁啐了一口,“德性!”见楚嫣儿站在那里,他冷瞪几眼,嘲讽道:“看什么看?人家心里和眼里都没你,你还在这里傻站着?不要脸!”

“你……”楚嫣儿攥紧了拳,“请你说话自重!”

“我是贱在明处,你是贱在骨子里,让我自重?你算什么东西。”夜微鸿低声谩骂几句,一扭身便笑着去与其他公侯府邸的爷们嘻哈逗闷子去了,根本不再理睬楚嫣儿!

楚嫣儿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眩晕,踉跄两步她险些摔倒!

丫鬟立即扶着她上了马车等候,楚嫣儿狠狠的攥着暖手炉子,咬牙切齿的道:“昨儿世子爷是谁伺候的?”

“回世子妃,是三姨娘……”

“她?”楚嫣儿抿紧了嘴,“她实在太爱说闲话了,回府上赏一碗小厨房做的桂花糕。”

丫鬟心里一抖,说是桂花糕,其实是避孕的药……

世子妃不允任何女眷为世子爷生子,哪怕是有了身孕也会被处置流产,连王妃都阻拦不住。

而世子每一次与世子妃有了争吵,世子妃都会处置一个世子喜欢的女人。

如今的澶州王府世子院根本就是人间牢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起异样的心思,简直生不如死!

楚嫣儿根本没有在意夜微鸿对她的嘲讽,她的脑中想着刚刚见到的徐若瑾的身影,充满了怨怼和忿恨!

她的确是个美人儿,美的让自己坚定的心颇有动摇。

梁霄表哥为何没有看自己一眼?

为何没有?

他绝不会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而是故意不理自己,他一定是怨怼自己先许了亲……

梁霄陪同徐若瑾一起去了“慈安宫”。

高耸的宫墙抬头望不见顶,将湛蓝的天空都阻挡一半,徐若瑾揉揉僵酸的脖颈,心里只感觉活在这里的人一定很不痛快……连抬头看看蓝天都这么费劲。

轿辇落地,董公公刚要过来搀扶徐若瑾下轿辇,却见梁霄已经搭上了手。

“梁帅疼爱夫人已经是出了名的,宫内都听说了,今儿咱家亲眼瞧见那,还真是不虚,梁四奶奶可是福气大着呢!”

“哪里是疼我?这是疼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徐若瑾笑着寒暄,“我也就是个借光的。”

“呵呵呵,”董公公尖锐的假笑,划破了“慈安宫”的宁静,“这话咱家可不信。”

梁霄牵着她的小手低声道:“这一句话中听,改日请董公公喝酒。”

“哎哟,那咱家不客气,可就等着了!”董公公应和一声,引着二人跨入宫门,他则快走几步进入殿内通传,梁霄和徐若瑾在殿外等候。

徐若瑾站在门口整理衣襟和发髻,方妈妈感觉出她微有紧张,安抚道:“太后的脾性还好。”

“只怕其他人不好对付。”徐若瑾看看身旁的梁霄,“稍后你会被撵走的吧?”他毕竟是男人……

梁霄点头,“很有可能。”

“我心里有数了。”徐若瑾看向方妈妈,“吃吃喝喝的也要注意了。”

方妈妈轻声应和,殿内已经唱了名,宣“梁霄,梁徐氏”。

梁霄没有松开她的小手,一直牵着跨入宫门。

徐若瑾簇步跟随,他故意放缓,夜微言看到二人走进来的模样不由轻笑,“这个梁霄,什么时候都要搞出怪模样!”

太后微微含笑,“疼女人好,在外叱咤风云,归家爱妻爱子,是个好男人。”

皇后在一旁跟随笑笑没有说话,只望向走来的二人。

梁霄带着徐若瑾行礼贺寿,太后笑着喊起,“起身吧,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这小美人儿。”

徐若瑾一怔,看向梁霄,梁霄点了点头,她望向太后。

太后神色一怔,这……这怎么好像皇妹?

太像了,这实在是太像了!

第九章 谣传

太后并不知道前一阵子,徐若瑾生母身份在京都蔓延散布的事情。

所以她看到徐若瑾时的惊诧,让所有人都不由心中猜疑,这个徐若瑾亦或许真与朝霞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太后与朝霞公主可谓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太后出身丞相府,自幼便进宫侍奉先帝左右,与朝霞公主相依相伴数年,感情也甚是不错。

当年先帝处置朝霞公主一事,太后可是跪地求情了三天……

除却涪陵王和澶州王之外,还记得朝霞公主年轻时容貌的人只有太后了!

而她看到徐若瑾时露出如此引人遐想的表情,连夜微言都不由皱了下眉,随后便笑着舒展开来。

“母后,您怎么不说话了?再让徐若瑾跪的久了,梁霄他可要心疼了,您是不知道,昨儿他来见儿子,可是好一通埋怨,让他的女人有了身孕还要赶来京都,可朕之前的确是不知道此事。”

夜微言摊手无奈,“朕还得跟他解释一通,虽说朕是皇上,可在这事儿上的确理亏了,也就只能认了,忍了!”

太后缓过神来,笑了笑:“来这一趟的确是不容易,听说还遇了险?皇上是一朝之君,这件事上的确要为忠臣做主,英明决断,查找真凶,否则岂不是寒了人心?”

“母后说的是,儿子记住了。”夜微言立即拱手领命,梁霄率先道:“微臣谢太后恩典。”

“若瑾谢太后体恤。”徐若瑾规规矩矩又行一大礼,“即便路上遇了凶险,但是来为太后贺寿沾喜气,逢凶化吉乃是天定,若瑾从未怕过,只愿太后福寿安康,喜乐永驻。”

“哎哟,这话说的哀家心里暖和和的,快起来快起来,走近些让哀家仔细瞧瞧。”

太后扬手召唤着徐若瑾,梁霄立即小心翼翼的扶她起身,更是为她掸了掸衣角,才由方妈妈接过她的手,扶她走上前去见太后。

太后是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

端庄大气,雍容华贵,多年深居宫中的阅历沧桑都写在眼角额鬓的细纹之上。

徐若瑾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太后盯着她的五官上下仔细打量时,她只坦然的面带微笑的回望,并没有露出半分惊慌。

夜微言在一旁微有惊讶。

虽然听说过这个女人的事,可宫里不是乡村野外,她与太后对视能不慌不惊,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即便是皇后现在看到太后时,还都心存紧张,偶有忐忑不安。

夜微言看向梁霄。

梁霄在一旁规规矩矩的静等,目光没有离开徐若瑾的背影。

就好像是矗立在那里的一尊石像,让人不会介意他的存在,却又不得不在意他的存在。

计时燃香的香灰在点点飘落,而太后就那么一直的端望着徐若瑾,没有挪开目光,没有再说一句话。

皇后在一旁有些坐不住了。

外面还有那么多等候拜寿的人,寻常得召见的都是磕两个头,说两句话,太后看着高兴的赏了物件便下去了,可今日在王公贵侯之前召见梁霄和徐若瑾,却又见了这么久?岂不是让外人遐想太多?

后续可还有很多事要办呢!

皇后有意插上一句嘴,刚提了一口气,便看到夜微言轻轻摇头,不允她说话。

皇后一口气憋了回去,可一旁的容贵妃却没看到夜微言的眼色,率先开了口,“臣妾是看出母后最喜欢这徐若瑾了,盯盯的瞧了半柱香的功夫了,连皇上您都不瞧了,臣妾可也心酸吃醋了呢!”

一句话,划破了“慈安宫”中的宁静。

太后的思绪被打断,脸色不太好,夜微言瞪了一眼容贵妃,笑着与太后道:“朕听说这一次路上虽然遇了凶险,但还存下了两瓮酒,母后若喜欢,稍后让梁夫人为您亲手调制尝尝?”

“她灵阁的酒宫里但凡是尝过的都说好,可还未见过她亲手调制。”夜微言看向梁霄,“朕可听说,当初梁霄就是喝了这亲自调制的酒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她娶回家的!”

“谣传。”

梁霄的回答简洁明了,“在那之前,便已定了心。”

夜微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不客气!”

太后拍拍徐若瑾的小手,直接把手腕上的一串小叶紫檀配天珠的手串送给了她,“先别走,就在这里陪着哀家。”

“母后,她还是有身孕的。”皇后轻轻提醒。

太后声音恢复了威严,“赐坐!”

董公公一怔,立即吩咐小太监为徐若瑾搬来了椅凳。

徐若瑾对太后赏赐了这么贵重的物件颇为惊讶,余光更睹见皇后和那位贵妃惊愕和复杂的眼神……

这等事只能稍后再问方妈妈才行。

徐若瑾跪地谢恩,梁霄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走过来随同她一起叩谢,然后又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直接带到了椅凳处,率先试了试椅凳是否安稳,随后才扶她做下。

梁霄故意的作态,让徐若瑾也忍不住脸红了!

这个坏家伙是闹什么?板着那么一张冷脸却还做这么悉心到极致的事,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忍不住想笑!

夜微言苦涩的摇摇头,“梁霄啊梁霄,你这是让朕怎么说你?都疑心到朕的宫里来了?”

梁霄立即拱手躬身,“习惯了,皇上见谅!”

“什么见谅?你明摆着是在与朕显摆你即为人父,哼,朕不说你,你还不自觉了?无论你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朕可都要亲自赐名的!”

夜微言与梁霄调侃之间,已经摆明了拉拢的阵营。

梁霄顿了下,又看看徐若瑾,与夜微言道:“应该是女儿。”

“为何?”夜微言纳罕的问。

梁霄看着徐若瑾,“因为我喜欢女儿。”

徐若瑾嗔怪的瞪他一眼,心里却明白这是梁霄在故意给自己找台阶下。

只是这个台阶找的格外恰当,因为皇上无子,也莫要在这个时候刺人痛处。

“好好好,梁将军是治兵之材,又爱妻如己,着实是个好男人,皇上安国兴邦,劳心费神,可也不妨抽出些时间,安抚安抚后宫一直默默辅佐你的人啊。”

太后这一番话,让皇后和容贵妃等人立即起身道谢。

夜微言拱手道:“儿子一定谨记母后教诲,也争取做个好男人。”

太后哈哈的大笑起来,整个“慈安宫”喜乐无比。

门外突然有了传唱的令响起,“澶州王为太后贺寿!”

第十章 张狂

澶州王?

徐若瑾身子一紧,脸上的喜色褪去,梁霄站在她身旁也随着声音望向殿外。

太后还未召见,他便直接进了“慈安宫”?

这着实是给太后和皇上的心里添堵了!

看来澶州王还真是够心急的了……

澶州王阔步进了“慈安宫”的正殿,目视着端坐在正位的太后,连夜微言都没有多看一眼。

“给皇嫂贺寿了!”澶州王象征性的拱了拱手,“祝皇嫂身体康健,福寿绵长,其实千岁百岁的说辞说的都腻了,还是说点儿实际的,希望皇嫂明年便能抱得龙孙,为皇族延续国业家业!”

虽是贺寿之词,但从澶州王的口中说出来,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因为夜微言至今仍未坐稳皇位的一大原因便是他没有儿子!

太后似早已做好了准备,对澶州王的话并没有反感的皱眉亦或大怒,反而是笑着点了点头,“托你吉言,就期望明年能如愿了。”

澶州王看向夜微言,“能否如愿,都要看皇上的了,皇上日理万机实在辛劳,可也要好好的注意身体才是,以免……”

“皇叔父所言极是,朕一定好生养护身体,对得起列祖列宗,也会孝养叔父,这乃是父皇临终遗愿,朕绝不敢忘。”

夜微言提到先帝,澶州王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余光睹见梁霄在一旁,转身欲与他说上几句之时,突然看到梁霄身旁坐着的女人!

澶州王的脸色一惊,瞪大眼睛仔细探去,却发现这并不是他所想之人,乃是另外一个女人。

“怎么此地还有外人?见到本王,难道不知自报姓名的请安行礼么?皇上对臣子过于宠溺,小心某些人不记恩典,恃才傲物,跋扈张狂啊!”

澶州王一句话既是刺了梁霄的心,又不忘给夜微言难堪,偌大的宫殿,几十个人,却让这气氛压抑的鸦雀无声,似乎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生怕闹出事端来。

夜微言没有回答,只看向了梁霄。

梁霄斟酌了下,徐若瑾径自的站起身,准备与他一同向澶州王行礼。

只是梁霄未动,而是开了口,“王爷说的没错,皇上的确是宠溺下臣,让朝堂不分尊卑规矩,先帝在位最重朝纲,皇族中人若有违规,罪加一等。”

“只是先帝仙去,便有人不尊祖训,不顾朝纲,倚老卖老,肆意胡闹,的确该死!”

梁霄说完,澶州王当即气的瞪了眼,“梁霄,你父亲都不敢与本王如此对话,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梁霄背着手,“我是来为太后贺寿的,只要太后高兴,说我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什么东西,总比不是东西要强,您说呢王爷?”

“哼!”

澶州王冷哼一声,没有理睬他,“今日皇嫂过寿,本王不与你这小辈计较,改日定要与你好生算算!”

梁霄仍一派笃定,“乐意奉陪。”

“即是知道是哀家过寿之日,却还在这里板着一张脸?快给澶州王赐坐,陆陆续续还有很多拜寿的人,有你陪着哀家沾喜气,哀家也高兴。”

太后出面做圆场人,随后吩咐董公公,“下一个该是谁了?宣。”

董公公立即笑着道:“喳,奴才这就去。”

“还宣什么?本王的亲家就在外等着呢,忠勇侯更是梁霄的亲舅舅,就让他先进来给太后拜寿吧,也顺便教教他的亲外甥!”

澶州王满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越了规矩,目光却盯着梁霄在看,“本王刚刚还忘记问了,你的父亲身体可还硬朗?他怎么不来给太后拜寿啊?”

“劳王爷费心,家父身体安好,只是此次太后寿宴并未传召,家父便不入京都。”

梁霄回答的很痛快,澶州王耸了耸肩,“圣意也没召你入京都,只传召了你的女人,你怎么还来?”

梁霄反问:“太后也未传召王爷拜寿,王爷为何还进了慈安宫?”

“你敢质疑本王?”澶州王怒恼,他正想借梁霄之势来发一次火,因为昨晚澶州王府的大门被钉上了灵牌,定是梁霄所为,这口气他不出,难以泄愤!

梁霄没有再回话,太后的面色难堪,夜微言已料到澶州王有意在此掀起风波搅局,便给皇后使了个眼色。

皇后看在眼中,也是一脸焦虑,这个时候出面解局能怎么说?该怎么说?

总得容她想一想才行啊!

徐若瑾坐了半晌早已经累了!

这会儿又见澶州王与梁霄针锋相对,她的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

在“慈安宫”中闹出这么荒诞的事情,澶州王毕竟是皇族的王爷,众臣不能怪,更不敢怪,那这一系列的罪名岂不是又泼了梁霄的身上?

梁家此时刚刚复起,可经不起这么大的风浪了!

心里想着,徐若瑾朝着一旁发呆,不知道该不该去传忠勇侯进来拜寿的董公公使了眼色。

董公公本在一直观望着殿内的局势,突然看到梁四奶奶使眼色,他脑中灵光一闪,立即朝一旁的宫女做了个饮茶的动作。

宫女见董公公有了吩咐,又见董公公刚刚是与梁四奶奶私下有了小动作,匆匆下去,端上了一瓮徐若瑾送去的酒来。

动作繁琐,但事情办的格外迅速,不等梁霄与澶州王之间的火势着的更凶猛,宫女已经跪地禀道:

“启禀太后,启禀皇上……酒来了。”

“酒?”

夜微言一怔,太后也没什么过寿的好心思,此时听到这个字,脸上没有半分的喜色。

董公公吓了一跳,他本是让宫女下去送上茶点,可谁知怎么端来了酒?

可是酒已经送上来,董公公还不得不圆好说辞,“太后,您刚刚不是说想尝一尝梁少夫人亲手勾兑的酒吗?”

太后看了一眼徐若瑾,也知董公公这是想把事情彻底的解围,“哀家是有这份心思,只是后续还有那么多拜寿的,唉,如今时间是不容自个儿做主了!”

澶州王听太后提及刚刚让他惊讶的那个女人,追问道:“这是梁霄的女人?”

“你是那个徐若瑾?”澶州王豁然想到前些时日楚嫣儿散播在各地的谣言,再想今日见她时的第一印象。

澶州王颇有些发懵。

哪里是什么狗屁谣传?

她根本就是皇姐的女儿,根本就是!

第十一章 恍惚

面对澶州王质疑身份,徐若瑾虽不喜欢他的狂妄自大和跋扈蛮横,却也不得不起身行礼,“民妇徐若瑾为澶州王请安……”

多余的吉利话她说不出口,索性压根儿不提,只是她婷婷袅袅的身姿,温婉清脆的声音,让澶州王不由将朝霞公主曾经的身影与眼前之人重叠起来。

一时恍惚,他反而没了话。

看到澶州王发呆,徐若瑾的身世之事也同样在夜微言,皇后以及容贵妃的脑中想起。

刚刚太后见了徐若瑾发愣,如今又是澶州王发呆。

这个女人的身世还用再用其他人佐证么?

根本不需要!

只是那是皇家的丑闻,更是先帝给予的裁决,没有人敢去翻案,更没有人敢在这时提到“朝霞公主”的名字!

“母后,调兑酒不是个一时半会儿就能完的,您有有兴致,不如让徐若瑾先动作做着,拜寿的依旧拜寿,两不耽搁,若是谁的说辞让您高兴,更不妨赏一杯尝尝,可好啊?”

夜微言见澶州王不说话,他自当要把这个僵局解了……

因为昨日他已经和梁霄对徐若瑾的安置商议妥当,更不会让澶州王在这个时候掌握了主控权。

太后明白夜微言之意,看向徐若瑾道:“只是这丫头如今还有着身孕呢,皇上让她摆弄酒可合适?”

夜微言看向梁霄,玩笑的道:“关键是看板着脸的这位是否舍得?单是他不情愿的那一双眼睛瞪着朕,再美的酒喝入口中也是苦的啊!”

“皇上栽赃,微臣不认。”梁霄看向徐若瑾,“关键看他是否愿意。”

徐若瑾埋怨的看了梁霄一眼,向太后与夜微言福身道:“太后与皇上能赞赏民妇的酒,乃是民妇的荣幸,哪里不能做?只是此处调兑酒不是寻常的小事,民妇不敢擅自做主的加药料,还请皇上准许太医们一同前来商议,否则民妇可没有那个胆量擅自做主。”

徐若瑾说到正题,夜微言认同的点了点头,董公公立即朝外扬头高声道:“宣太医!”

“梁少夫人心思细腻,倒是说了正点子上,换做臣妾也只知道好喝难喝,还真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呢。”

皇后附和着太后,也抬了抬徐若瑾的身份,“俊美聪明,又精通医理药理,果真与梁将军乃天作之合。”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民妇只略懂皮毛而已,担不得精通二字,稍后有太医们在,也借机再多请教一番,反而是占了便宜。”

徐若瑾俏皮的回话,让太后笑的合不拢嘴,余光睹了一眼澶州王,却见他仍旧在望着徐若瑾发呆。

太后心中感慨,他也是又想到了朝霞公主,那可曾是大魏的宠儿,是最完美的公主。

只可惜,事由天命定,她的突然遭遇,让所有人想起都不由惋惜。

夜微言自也注意到澶州王情绪的微妙,他却故意当作不懂不知,调侃起徐若瑾来:

“徐若瑾,你从进门便以民妇自称,听的朕心里不舒坦啊,是怪罪朕直到今日都没正式册封梁霄什么官职么?”

徐若瑾一怔,不等回话,夜微言满意的笑笑,“稍后你的酒若是让太后满意,朕就赏你个身份,民妇民妇,听的朕实在刺耳呢!”

徐若瑾看到夜微言那副狡黠的模样,余光又睹见梁霄没反对,显然这是他早已知道的,那索性就接受,终归是好事,怕什么的?

“民妇定当尽心竭力,但人生百味,皇上喜好什么口味,或许只有太后和各位娘娘,以及您身边伺候的各位贵人们知晓,民妇如若做错,还忘皇上不要责怪。”

徐若瑾先撇了干净,夜微言挑眉道:“依你的意思,只有你最懂梁霄了?”

梁霄在一旁接话,“她做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哪怕是黄连煮的,我喝着也是甜。”

徐若瑾被他这话噎的脸色通红一片,太后笑看梁霄耍活宝,皇后除却被逗笑之外还有艳羡,何时皇上如此对待过她?

从未有过的事……

容贵妃则满面不屑,更不信他二人的感情会这般融洽。

在外人面前演这么一处恩恩爱爱的戏,有意思么?

刚刚澶州王来到时的恶劣气氛被调侃彻底打散,太医们进来后,梁霄便带着徐若瑾去一旁商议勾兑酒的事。

而澶州王也没再多说什么,浑浑噩噩的坐在一旁,耳中听着众人拜寿所说的贺词,眼睛却时不时的盯着一旁调兑酒的徐若瑾身上。

夜微言看在眼里,只当不知此事,他庆幸昨晚与梁霄提前商议了对徐若瑾的安排,即便如此,稍后若一公布,也定会有很多人提出质疑。

而就在太后过寿的当日,偏远的中林县梁府,接到了徐若瑾进京都遇险的消息。

忠叔看到后并未直接交给梁大将军!

因为这个消息被老爷看到,他还不得气吐了血?

他找寻沐阮陪伴梁大将军下棋的空当,忠叔跑去“福雅苑”将信件亲自交给了梁夫人。

“夫人,您看过后千万不要动怒,您要三思而行啊!”

忠叔如此慎重的说辞让梁夫人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后并未马上拆开信件,而是找寻了借口把陈氏和花氏都打发出去之后,才拆开来看!

信件上的墨字并未有多少,只是看在梁夫人眼中却字字如刀,刺的她眼睛疼痛,心都跟着停跳了几拍!

“这事,这事儿是真的假的?”梁夫人安抚住颤抖的手,与忠叔说话的声音都哆嗦起来。

忠叔摊手无策,“老奴也不知道,四爷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所以老奴不敢给老爷看,先拿来给您了啊!”

“夫人啊,如若这件事是真的,那……那您可不能再心软了,否则,否则不单对不起四爷,您更对不起大爷的一片孝心了!”

忠叔说着话,不由抹了抹眼角的湿润,“老爷,也一定是不容的!”

梁夫人只觉得噎在嗓间的那一口唾沫难以下咽。

陈氏的心会那么狠毒吗?

这可是真的在为自家人挖坟了!

她不由得脊梁骨一阵凉意,有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在身旁陪伴伺候着,她自己都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先不要告诉老爷,查明消息的真假,我亲自处置后,再亲自去告诉他!”

梁夫人把信件烧了粉碎,“我不能对不起老四了,也不能对不住老大,否则,我即便死,都无颜入梁家的祖坟了!”

第十二章 沉迷

徐若瑾此时早已没有了曾经涉嫌的恐惧。

因为这一次再见到罗春,她的嘿嘿坏笑,让罗春不由得心中苦涩。

怎么自己还有个小师妹?

而且这个小师妹的身份还如此特别?

尽管曾经在宫中伺候了多年的贵人们,可却从没有一位让他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只有眼前这位才让他品不出心底的滋味儿,总觉得随时能被掏空了一般!

徐若瑾才不管罗春如何想,她可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把拿捏不定的疑问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向罗春和众位太医请教。

这可是打着为太后和皇上调兑酒的旗号提出的问题,谁敢不尽心尽力的思考回答?

除非是不想要脑袋了!

而扎了药学之中,徐若瑾已经忘却了所有的烦恼,甚至忘了这里是皇宫,她眼中露出的光芒好似贪婪的恶狼,让人看到便不由汗毛倒竖!

梁霄并没能一直都陪着她。

徐若瑾被留在这里调兑酒,有方妈妈陪着,夜微言更是让董公公来帮衬徐若瑾,换了其他公公为拜寿唱名传话,梁霄则被夜微言找出去与其他几位官员谈七离国的局势状况。

澶州王也没有一直陪着,浑浑噩噩的离开“慈安宫”,无人知他在想着什么。

的求教问题,即便没有梁霄在身旁陪伴,徐若瑾也已经没了胆怯,而她对药理的侃侃而谈,让罗春和其中几位太医也大惊失色,感叹她天赋过人。

即便之前曾经听说更是有幸品过“灵阁”的酒,但酒就是酒,这种东西在几位太医的眼中来看,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即便是医法奏效,也可能是其他人开了方子,梁四奶奶挂个名罢了,大户人家的女人,哪能真的操弄医药?

不可能的事!

可听到徐若瑾对药酒以及酒浴的独到见解,不仅是罗春,连带着其他几位太医也都推翻了早先内心的判断。

这可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

罗春沉叹几声,心中想的自当比其他几位太医更深刻。

这果真是师父的徒弟啊,而且还不是随意挂名弟子,而是真与师父学过的!

那些药理和脉相的判断,都是师父曾经说过的,就是他都没能完全摸透,却没想到能懂的如此深刻的人,却是眼前的梁少夫人!

罗春听了几句之后便被吸引的竖起耳朵认真听,徐若瑾本是有心与他们探讨,可不自觉的成了她说,其他人在听。

其实她根本不是跟从洪老大夫所学,这都是跟沐阮交流中学到的,外加她自己领悟的。

董公公得了皇上的吩咐来协助徐若瑾,他是明白皇上什么意思的。

太医们都心高气傲,让这么多人辅助个女人调兑酒,怕是太医们有意拿捏梁少夫人罢了,所以把他摆在这里,也是为了让太医们不敢肆意作怪。

可梁少夫人从来了便提出一堆问题让太医们解答,太医们商议半晌,回答的磕磕绊绊,反而现在是梁少夫人说?太医们在听?

这……这可真是宫中一大奇景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董公公看了半晌,宫女们也把所有的物件都准备齐全,却见徐若瑾等人只说不动手,他忍不住催了起来,“梁少夫人,时辰可过去的挺快的,稍后还有太后的席宴呢,咱家也听的入了迷,可这酒是不是要快点儿的调兑才行?否则耽搁了喜时辰呢!”

“哎哟,都是我的错,一说起药理就入了迷。”徐若瑾吐了吐舌头,看向罗春,“那咱们就动手吧?”

“梁少夫人只说就行,还是我们来动手,您有着身孕,还是远离药材和酒才好。”

罗春并没有当众与她称呼“师兄妹”,尽管他心里已经承认了她的存在,更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徐若瑾明白罗春的好意,不让她碰触药料,也是有意把她撇开避嫌,以免稍后出了什么问题,再挑她的错处。

徐若瑾福了福身,含笑道谢,“辛劳各位大人了,我就逾越的说了,若是有不确定的,还望大家主动的提出来,能为太后寿宴添一份喜,也乃我等的福分。”

“遵梁少夫人令……”

徐若瑾虽不厌弃酒的味道,但偶尔有一些刺鼻的药味儿,肚子里的小家伙儿还是不能忍的。

方妈妈和董公公为她准备了甜蜜水,更是由太医们检验过,才让徐若瑾沾了嘴。

董公公对此十分慎重!

看皇上对待梁霄将军的态度便知道,梁家是如今皇上最看重的人了,若是让梁少夫人出了事,皇上还不得拧下自己的脑袋?

更何况,梁少夫人的身份耐人寻味,他可也是见过朝霞公主的,梁少夫人的魅力比朝霞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却不知皇上会如何对待梁少夫人的真实身世了!

徐若瑾在尽心的准备调兑的酒,两瓮酒,她至少要调兑出七种不同的口味儿,而每一种口味又不能类似雷同,都要出其不意,引人惊喜。

她一步一步的指点,太医们便规规矩矩的依着法子做。

而梁霄此时却没有她这般惬意,因为他面前站着的乃是忠勇侯楚震翔,也是他的舅父。

“你的母亲还好么?”虽在宫中,楚震翔却聊起家常,没有一句问及七离边境的战事,也是潜移默化的在弥补和梁家之间的裂痕。

梁霄点了点头,“很好。”

“你的父亲呢?”楚震翔继续问。

“很好。”梁霄的忽低啊依旧简洁。

楚震翔自嘲一笑,“梁霄,好歹我也是你的舅父,是长辈,你与我如此对话,不觉得有欠妥当么?”

“我并未觉得不妥。”梁霄看着他,“只是看到长辈,心里涌起几分怜悯,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两年,您看起来好似老了十岁。”

“面由心生,心老,面容自然会老,舅父还是多思考养生养老,不必再耗费心神,想些不该想的事更好。”

“梁霄,你在怨我。”楚震翔一副无奈的模样,“可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因为我不是撑着自己,而是撑着整个侯府啊。”

“无能为力这四个字乃懦夫所言。”梁霄直直的看向楚震翔,“若有一日换成是我,即便梁家倒塌,我也绝不与残害忠良之辈苟且合谋,告辞!”

梁霄转身便走,远处一道声音响起,“梁霄哥哥!”

他没有半分停留,脚步轻盈飞快……楚震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待楚嫣儿走到他身边时,楚震翔低声道:“别小瞧他,他变得更加犀利了!”

第十三章 疯狂

楚嫣儿对父亲如此评价梁霄,并未表现出半分诧异。

在她的心里,无论他梁霄怎么变,变成什么鬼模样,他都是那个自己喜欢的表哥,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根本不愿去思忖为何他明明听见自己的呼喊,却不肯停步。

楚嫣儿已经疯了,疯的歇斯底里。

她只愿活在自己编造的梦境之中……

“他不会不理我的。”

楚嫣儿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那冰种的如意坠子,“即便他不想理我,我也有办法让他不得不来找我。”

楚嫣儿笑的很灿烂,楚震翔惊愕的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啧了啧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霄说的没错,他不到两年时间的确苍老了十几岁,并非完全是因后悔与梁家的决裂,与澶州王联姻,更让他操心的乃是女儿的变化。

她已经变的让人不敢认,甚至连自己这位做父亲的,都无法再与她畅所欲言的交谈,这无疑是让他苍老的根源,何其可悲?

“嫣儿,你可以怨怼为父,但你也要接受现实,王爷对你的器重超乎他人,但你也要知晓自己的身份,你的夫君是世子。”

楚震翔的提醒,楚嫣儿毫不在意,“父亲还不如先考虑一下是否要摆明阵营,投靠父王,王爷几次请邀您都拒绝了,他很是不满。”

“将女儿嫁到王府,您却想保持中立?虽说这么做亦或许能得满盈,但也可能两头不落好,最后一无所得。”

楚嫣儿的直白让楚震翔绷紧了脸,“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提醒。”

“女儿也有分寸,不用父亲指点,您说了,我也不会听的。”

楚嫣儿的反驳让楚震翔蹙紧眉头,“你可要记得,我是你的父亲!嫁到澶州王府是你自己点了头,你现在赖我?”

“对。”

楚嫣儿抬头直视他,“因为我后悔了,所以我怨您没有拒绝王爷的提亲,没有坚定的要遵守娃娃亲的承诺。”

“嫣儿!”楚震翔心中苦涩,在女儿面前,他端不起父亲的架子。

楚嫣儿整理下衣襟,扬起笑容,“父亲不必过虑,今日太后大寿,还是一同去为太后请安拜寿吧?”

梁霄原本打算去找徐若瑾,只是未等回去,又被夜微言拽去见左相右相,商议对七离国的进一步打算。

虽是征讨了大片的领土,但当地的百姓如何安置都是要提早做出计划的。

对这一件事,两位丞相的意见又不统一,因为左相是澶州王的人,右相则保持中立。

夜微言只能把蛮横的梁霄拽去和稀泥,而徐若瑾仍是在调兑酒,虽是任务,她却玩的不亦乐乎。

董公公开始是帮衬,而后也兴致勃勃的亲手调兑了下,兴奋的连连欢呼拍手,还不时的拿去向太后和皇后娘娘和容贵妃禀着话,夸赞说辞如滔滔江水,那一番口才,让徐若瑾着实涨了见识!

只是像这等人在太后宫中一呆多年,绝不会只是耍耍嘴皮子,就像皇上身旁的田公公,若不是梁五告知那是位绝顶高手,谁能看得出那也是练家子?

还有两味酒再勾兑一下,事情便大功告成。

徐若瑾坐在椅子上擦了擦汗,尽管动手的都是太医们,没有用她,可是辨识药料,仔细的盯着煮酒的时辰和添加细料的时辰,都是耗费心思的。

也幸亏只调兑七味酒,再多上几种,她的身子骨恐怕就吃不消了。

方妈妈立即递上了暖饮和点心,让四奶奶先吃上几口,徐若瑾也不客气,虽然干着活儿,但嘴也没闲着一直都在吃吃喝喝。

罗春吩咐其他两位太医将酒兑好,他则过来为徐若瑾探脉,惦记她的身体。

徐若瑾含笑的道谢,没有多说什么。

尽管二人没有更多的交流,但同门师兄妹,过多的言语都是无用之功。

而徐若瑾今日对药理的见识,也着实让罗春格外佩服,其实更佩服的是她毫不藏私,将知晓的事全部分享给所有的太医,更是将酿酒一事讲了清清楚楚。

这等胸怀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扪心自问,罗春自认为做不到,而其他太医想必也有同等的感慨,故而罗春诊脉之后,还特意请了对妇科拿手的太医也来诊脉。

随后几个人商议一番,又对她的身体状况有了新的方子。

太医们在分装酿好的酒,罗春和另外几人将方子交给了方妈妈收好,徐若瑾此时已经去向太后和皇后等人回话。

七位宫女端了七种酒跟随其后,徐若瑾到太后面前福了福身,“让太后您久等了,好在还有几位太医大人们帮衬,否则今日可要丢脸了!”

“哪里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身子可还好?别碍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儿,这可是梁家的宝贝疙瘩呢!”

太后笑眯眯的安抚着,徐若瑾立即道:“托太后的福,无论是酒味还是药香,这小家伙儿什么反应都没有呢,倒是董公公送来的点心他都没落下,着实吃了个饱。”

徐若瑾含羞的一笑,皇后对她却没有什么亲近之色,与太后道:

“席宴还有一会儿呢,此时的酒先放在一旁,太后暂时不能饮,不然您罪了,稍后拜寿的人给谁磕头拿赏钱儿去?”

太后对此颇为认同,点了点头,“先放一旁,不急,下一个拜寿的该是谁了?”

“是澶州王世子妃。”容贵妃在一旁插了话,“后续还有忠勇侯夫人,左都御史夫人以及几位侍郎夫人……”

“嫣儿来了?”

太后虽不喜澶州王,但对楚嫣儿的印象一直不错,“让她进来,哀家也有些想她了。”

容贵妃笑眯眯的应了,故意的看了一眼徐若瑾,见她似什么都不知一般,根本没什么反应,容贵妃看向门外传话的田公公和董公公,“怎么还不宣?太后都已经等累了。”

“宣!”

“澶州王世子妃……”

徐若瑾寻着声音望过去,刚刚在宫门口她远远的看到一眼,并未看的清楚,这便是要一心杀死她的女人,她怎能不仔仔细细的瞧瞧?

第十四章 见面

楚嫣儿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这是徐若瑾的第一印象,高扬进门的俏颜上挂着满是傲气的微笑,一双狐狸眼笑眯起来,更添几分妩媚。

白皙的皮肤没有丁点儿瑕疵,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薄唇上涂了艳丽的大红,看起来格外诱人。

妖娆的身姿在银狐大氅内轻盈摆动,抛开那金光璀璨的装饰品,她都是个格外诱人的女人。

只可惜这诱人的女人有着一颗极其狠毒的心。

哪怕是她的嘴角翘起的再美,她的心也是黑色的。

徐若瑾心底如此评价,而此时楚嫣儿已经笑着簇步为太后磕头拜寿:

“为太后娘娘拜寿了,今儿外面的的天都蓝的刺眼,老天爷都为您贺寿,我可是一早就等着来沾您的喜气,这会儿见着了,我可得好好伺候着,争取让我早日能为世子开枝散叶呢。”

楚嫣儿嘴上如此说,太后召唤道:“快起来吧,都是自家的孩子,还什么磕头不磕头的?年年都这么拜,哀家也只能是图个喜,但有喜就是好,哀家也高兴!”

“怎能这么快就起身?还没说上吉利话呢!”楚嫣儿跪地磕了三个头,“祝太后高兴,年年高兴,心想事成,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太后抬手召唤着,楚嫣儿立即过去将她的手扶住,顺势就坐了太后脚下的矮凳上,随后又起身向皇后和容贵妃行礼请安,“今儿可别挑我为太后溜须拍马,改日再去给各位娘娘赔罪!”

“谁还能真在这件事上挑你的理?那岂不是自找不痛快了。”皇后对楚嫣儿也不热情,“太后就喜欢你这等能说会道,会哄人的,你呀,就是个蜜罐子,谁都乐意捧着!”

“皇后娘娘这般夸我,那我可得接着,往后谁不痛快了,就快快的找我来,看到我就能笑的似花,我还成了大宝贝了呢!”

楚嫣儿不顾皇后的嘲讽,反倒是应着她的话,完完全全的接下来。

皇后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容贵妃在一旁热忱的聊起来,夸赞着楚嫣儿戴的那枚翡翠戒指好看。

徐若瑾被晾在一旁静静的等候,她面带微笑,没有半分的不耐,一直端着托盘的七位宫女站在那里,手臂有些支撑不住了。

因为刚刚正高举过头顶,递给太后和皇后们看,楚嫣儿进来时,她们并未撤到一旁。

楚嫣儿喋喋不休的说着,根本没有把话撂下的意思,徐若瑾明白,她就是在故意卖弄撒娇,冷着自己。

只是徐若瑾觉得这一副姿态着实可笑。

明明是仇恨到骨子里的人,却反而还能卖弄乖巧,亲近的不得了?

这些人实在可怕,可怕到她想立即离开。

“禀太后,忠勇侯夫人拜寿求见,梁忠夫人李氏拜寿求见,严侍郎夫人求见……”

董公公的几声唱名,打破了楚嫣儿营造的氛围。

只是徐若瑾仔细想着这几个人的身份,心里不由得更冷了些。

忠勇侯夫人的那一张嘴她是领教过的,梁忠便是二房三老爷的夫人,是早间在宫门口,她没有过去请安见面的人,而严侍郎夫人?

岂不正是严景松的夫人,严弘文的母亲?

合着与自己有怨结怨的人都一股脑的聚齐了,老天爷还真是怜悯自己,不容自己过的舒坦呢!

只是一齐来了更好,免得三天两头遇上一个碍眼的,更是窝心难受,不如一次来个痛快!

忠勇侯夫人从进了“慈安宫”正殿的大门就看到了徐若瑾。

余光睹见一眼,她则先去为太后磕头祝寿,另外两位夫人也是一齐说了“万年长青,千岁千岁”的古板贺寿之词,尽管听的人早已腻的不能再腻,但这等说辞的好处便是不出错。

而在此地过久了的人,也只求“不出错”这三个字了。

“好好好,都来为哀家拜寿,哀家也是高兴,有空就多来这里坐一坐,免得就哀家一个人,怪寂寞的。”

太后虽是太后,但她的年纪并不大,不过是中年的妇人,看到熟识的人也有几分兴致。

“只要太后您不嫌烦,臣妾等人自当是乐意过来陪着的。”忠勇侯夫人寒暄道:“皇上如今日理万机,太后还要在一旁协助皇上皇后治理后宫,都怕来了打扰您休息。”

“什么休息不休息的?哀家如今什么都不管,只求个乐呵了!”太后说着话,看向了徐若瑾,“哟,这丫头等了半天了吧?刚刚为哀家调兑好的酒,既然都来了,那就都尝尝!”

徐若瑾被太后提起,宫内自当是一堆眼睛立即朝她望去!

原本是角落中的人,突然被一堆不怀善意的眼神“刷刷”着,徐若瑾纵使心里有了准备,也小吓了一跳。

她立即上前笑着福了福身:“酒早已都准备好,一共调兑了七种,每一种有七盅,太后您得斟酌着赏了,贺寿的人太多,备下的酒太少,可是不够呢。”

楚嫣儿一直都在太后身边侧目打量着徐若瑾,忠勇侯夫人见皇后和容贵妃无意开口,她则先道:

“你这丫头也是,为太后贺寿送酒也不多送一些?即便是调兑,也应该心中有数,哪里每种只调兑七盅?还是太过年轻,做事不够稳妥,这岂不是为太后出了难题?”

训完了徐若瑾,忠勇侯夫人与太后道:“七七四十九盅酒,恐怕都不够呢!”

太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笑着道:“物以稀为贵,原本来的路上是带了一马车,可惜老天爷派了人抢去不少,只剩下两瓮,可这两瓮酒并非所有人都能品,进入口中是什么滋味儿,或许每个人感觉都不一样呢!”

徐若瑾说的云山雾罩,让太后颇有些听不懂。

楚嫣儿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刺杀徐若瑾,可是一共折了三百多个人,单是鲜血,可不单单是两瓮,哪怕是两坛都不够承载的!

“说起来还要称你一声表嫂呢,听说表嫂的酒中都乃珍奇良药,自当不是所有人都能品的。”

楚嫣儿直视徐若瑾,“我听曾说,表嫂还是精通药理的才女呢,将表哥的伤病都治好了,若是表嫂在太后身边贴身服侍,太后可就真是千岁千岁千千岁了,不知表嫂可愿意留下侍奉太后呢?”

第十五章 有病

楚嫣儿这一步棋走的可谓极其锋利。

因为皇上之所以召徐若瑾入京都,便是想用她牵制住梁霄,即便梁霄统兵在外,也不敢轻有异心。

可徐若瑾在京都,毕竟不是在宫中,哪里能看得那么紧?

皇上不可能时时召徐若瑾见面,毕竟男女有别,君臣有别,能见她的也不过是太后与皇后娘娘,召她提醒敲打几句而已。

但若徐若瑾留在宫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宫中说是天下人向往之地,奢华无比,可在更多人心中,那不过是华丽的牢笼,命都不是自己的。

徐若瑾懂药理医理,以太后身体为由留她,她还能不答应?

如果徐若瑾找了理由推辞,太后也会不喜,梁霄如今也在京都,皇上得知此事,心中定会有嫌隙……

这便是将徐若瑾架了刀尖上,怎么着她都不舒坦。

楚嫣儿的话,太后与皇后等人也听了明白。

太后没有多说,仍旧沉浸在喜乐之中,皇后有意开口,但思忖一二,看向了徐若瑾。

容贵妃一派看热闹的模样什么都未说,而其他几位前来拜寿的夫人们则齐齐看向徐若瑾,似在等着她的回答。

徐若瑾自当是很快便反应过来,看着楚嫣儿等见嘲讽的模样,她笑着道:“能陪伴太后左右,那是民妇的福分,自当乐意沾这份喜气贵气,只是太后的身体向来由医正大人亲自负责,世子妃提及让民妇接手?这着实是玩笑了。”

徐若瑾的回驳,激发了楚嫣儿的兴致,“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说,表哥的伤多少名医都说治不得,偏偏表嫂就治得了,你还是别谦虚了。”

“世子妃如此说辞,医正大人恐怕要不满了,不提民妇是否有那等本事,您这可是要砸了人家的饭碗呢。”

徐若瑾把矛盾踢给了一旁等候复命的罗春,楚嫣儿冷哼一声,瞧向罗春,“罗大人,您说我们到底谁说的更有道理?”

罗春在一旁早已额头冒汗,可他多年伺候宫中的贵人,也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听到楚嫣儿直接问他,他迈步上前,拱手道:

“启禀世子妃,太后的身体康健无常,已经许久不需用药调养了。”

楚嫣儿眉头微皱,瞬间又舒展开来,她没想到罗春会向着徐若瑾?

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么?

“这倒是我疏忽了,太后的身子骨本来就是好的,根本不需要人陪着,也不用表嫂贴身伺候了。”

楚嫣儿讨好的看向太后,又是道:“可是表嫂你的酒中都是药?却不知合不合众人的身子骨?别喝出什么毛病来呢?”

徐若瑾根本没有看她,而是向太后与皇后等人回禀,“酒方子是经过医正大人和众位太医商议过才定下的,药量极少,重在缓解酒醉头痛,调养身子,对身体无碍。”

事情牵扯到整个太医院,太后与皇后自是点了点头,楚嫣儿也没法子继续揪着作怪。

犯不上因为一个徐若瑾得罪那么多人,想整治她,有得是法子……

“表嫂果真是思绪周全,和传闻中的并不一样。”楚嫣儿笑着看她,“听说你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私的,可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呢?”

“世子妃此言,民妇听不懂。”徐若瑾并没有接她这一招棋,她想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想的实在太美!

楚嫣儿见徐若瑾没有接招,以为她是畏缩了,笑着道:“无妨,那就请表嫂评价评价我吧?想必表哥也会时常和你提起我,表嫂若是再说不知……呵呵,那可就是不该了呀。”

楚嫣儿盯死了徐若瑾不放,太后的脸色颇有不虞。

毕竟今日乃是她的大寿,楚嫣儿闹上一时半会儿就算了,如此不依不饶,将她这位太后置于何地?

只是太后毕竟乃是长辈,忠勇侯夫人还在此处,难免不留情面,更是容易被澶州王揪住不放,反而不妥。

皇上登基这些日子以来,太后好似老了许多岁,因为澶州王的势头实在太猛,让她心力交瘁,反而事事畏惧起来。

皇后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她本就不喜欢楚嫣儿,更不喜欢忠勇侯夫人。

眼见楚嫣儿没完没了,皇后语气淡淡的道:“太后大寿,别不依不饶的,后续还有谁等候拜寿?别让人家等的太久。”

楚嫣儿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急什么?离寿宴开席还有三个时辰呢,那么多人拜寿,酒都不够赏呢。”

皇后提了一口气,有心反驳,却又觉得自己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与她斗嘴着实失了身份,索性便闭嘴不言。

忠勇侯夫人看出太后和皇后的脸色不佳,她拼命在给楚嫣儿使眼色,可惜楚嫣儿根本不理睬她,只盯着徐若瑾追问到底,“怎么?表嫂还是不肯说么?”

徐若瑾感觉到周围注视过来的目光,笑着道:“既然世子妃如此执着,那民妇便知无不言了?如若说的不中听,还忘世子妃不要介意。”

“您是表嫂,怎能说什么不中听的呢?”楚嫣儿笑的很妩媚,更带着一副必胜的傲气,似在高处俯瞰低处的草蚁般不屑。

徐若瑾没有理睬,向着太后与皇后等人请示道:“不知太后和皇后是否应允?”

太后深吸口气,“哀家老了,总是由着你们这些孩子肆意的胡闹,皇后怎么看?”

皇后立即起身应道:“倒是喜乐的日子,胡闹也就胡闹了,只要太后您高兴就好。”

“好好好。”太后笑看徐若瑾,“那你就说说?哀家倒也好奇了。”

太后不喜楚嫣儿的纠缠,却又纵容她对徐若瑾的挑衅,这无疑也是对徐若瑾的考验和审度。

徐若瑾心中有数,“那民妇便逾越了。”

“表嫂就说吧,”楚嫣儿坐的端正,“我可就等着听了。”

徐若瑾笑看楚嫣儿,直接道:“我看你有病。”

楚嫣儿脸色一僵,蹙紧眉头道:“你说什么?”

“没听清?”徐若瑾重复一遍,“我说的是你!有!病!”

第十六章 解释

“徐若瑾,这里是慈安宫,不是你曾呆过的偏野乡户,你胡说什么?”

忠勇侯夫人率先的反驳起来。

她从看到徐若瑾出现在“慈安宫”中便不舒坦,而此时徐若瑾与女儿在太后面前针锋相对,还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忠勇侯夫人着实忍不下去了!

楚嫣儿也愣住了。

虽然是她在强烈的逼迫徐若瑾出丑出篓子,可她却没想到徐若瑾敢当着太后,皇后和宫里这么多贵人的面儿直斥自己有病?

她……她徐若瑾是个疯子吧?

太后仍是一派和善的坐在那里,但笑颜的僵硬已显出她不想闹出什么乱子,皇后埋怨的瞪了徐若瑾一眼,斥责道:“说话要注意措辞分寸,别引起旁人的误会。”

容贵妃在一旁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徐若瑾笑着福身道:“皇后娘娘训诫的是,的确是民妇出言鲁莽了,不过世子妃的确有病,哦,不该如此说,应该是身患有疾,这倒是民妇刚刚看她时的第一印象了。”

楚嫣儿被这话噎的着实心头起了恼,“表嫂倒是一双慧眼了,却不知你怎么看出我身子骨不利落的?”

“不妨私下再说吧?”徐若瑾目视四周,“当众说出来,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太后娘娘乃是我的皇伯母,皇后娘娘更是我的嫂嫂,你当众说了一句我身患有疾,却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会觉得是你故意嘲讽,不是有真材实料呢。”

楚嫣儿接话极快,根本没有顾忌到太后和皇后的脸色。

徐若瑾看在眼中心里发笑,可她却没有着急。

“那我就直说了?”徐若瑾笑眯眯的再次询问,楚嫣儿心底的怒气被彻底勾起,“说吧,我不介意。”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可允?”徐若瑾规规矩矩行礼请示,皇后不耐的摆了摆手,“准了。”

“世子妃身姿妖娆,但进门时脚步虚浮,心神疲惫,应是多睡眠不佳,外加她眼圈处微有发黑,想必是失眠多日,思虑过重。”

“皮肤白皙,却无红润血色,想必这阵子饮食不顺,气血不足,身体瘦弱,那一双柔荑虽嫩,却似皮包骨头,亏空太多,即便是刻意的染了大红的唇色,但刚刚离近对话,便能看到嘴唇干燥,而世子妃进来半晌,没有喝过一杯水,这对身体都是不好的。”

徐若瑾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借这几个症状推断,世子妃气血不足,脾胃不佳,肝肾虚亏……所以刚刚我才说您有病,这也是看医书成痴,失了分寸,还忘世子妃莫怪。”

楚嫣儿的脸色已经极其难堪,好似即将点燃的炮竹,只差一瞬间就会腾空炸了!

徐若瑾所说,句句都戳中了她的痛点!

她整日为澶州王出谋划策,又被世子嘲讽厌弃,她自当失眠难睡,忍受不得!

她思念梁霄,却又想眼前这个女人彻底的死掉,她怎能吃得下饭?

刺杀眼前的女人折损三百多澶州王府的死士,连澶州王都对她咆哮大怒,她怎能舒心安稳?

她的确是有病,更多的是心病!

可这些话随意谁都可以说,但说出的人却是徐若瑾!

楚嫣儿只觉得心头那一把无形的刀在深深剜着她的心,让她的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徐若瑾见楚嫣儿没有开口,朝向太后与皇后微微福身,“民妇见识粗浅,也只懂得这些,还不知是否对不对,倒是叨扰了太后的喜寿,请太后降罪。”

“降什么罪?哀家都听得出神了,你不过是看了嫣儿这丫头几眼,就能瞧出这么多门道。”

太后没有再绷着那一张事不关己的脸,指向一旁静候的罗春,“罗太医,她刚刚说的可对?”

罗春立即站出回禀:“启禀太后,微臣没有为澶州王世子妃诊过脉,同样只是目测,梁少夫人所言不无道理,至于是否真的准确,太医院的王太医一直专属伺候世子妃的身体调养。”

太后微微点头,“那就让王太医来答。”

“王太医!”董公公许久没有说话,这会儿太后开了口,他则立即去传。

未过半晌,那王太医一溜小跑的颠颠赶来,听董公公简略重复了刚刚的问题,但并未说这些病症只谁指出来的。

罗春和另外几位太医都站在此地,他下意识便以为是罗春等人为楚嫣儿诊了脉,不然哪会提起这些事?

王太医心中忐忑,有意去看楚嫣儿,却不料楚嫣儿一张紫红的脸正盯着徐若瑾,根本不看旁人!

“王太医,愣着干什么呢?你倒是说话呀!”

董公公在一旁催促,王太医咽了咽唾沫,哆嗦着道:“启禀太后,上述所言不虚,世子妃的确有此等病症,这些时日卑职一直为世子妃调养身体,但世子妃身体虚浮亏空的厉害,未能有喜,是卑职失职,还忘太后娘娘恕罪啊!”

徐若瑾听了此话,心里不由一笑!

这位王太医是以为太后怪罪他没能将楚嫣儿身体调养妥当,为澶州王府开枝散叶了吧?

余光睹见罗春,他一脸正色的盯着王太医。

恐怕这位王太医是他在太医院的对头,他借着这个由头便把王太医除掉,这份心机也着实够快够狠的了!

太后听了此话,脸色沉下来,“皇族人丁稀少,你们这些做媳妇子的整日臣妾臣妾的自称,也都莫忘了本分,不为皇族添丁进口,身体亏空,思绪过重都整日想些什么?整日的山珍海味都喂不足你们的嘴了?”

这番训斥分量极重,皇后连忙率众起身,跪拜在地,“太后恕罪!”

楚嫣儿仍坐在那里瞪着徐若瑾,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嫣儿也不能任性,一定要好生的调养,知道吗?”

太后提了她的名字,楚嫣儿立即缓过神来,“嫣儿知道,多谢太后体恤关心,嫣儿感激不尽!”

“嗯,王太医去领二十大板,不用他再帮你调养身子了。”太后态度坚定的做了主,“你跟在哀家身边呆过二月初二再走,这些日子,让宫里的人换着花样为你做吃的,好好补补身子。”

楚嫣儿不敢反驳,立即领旨谢恩。

徐若瑾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听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强烈的目光投来,她下意识的扭头瞧去,却正对上严夫人的一双眼……

第十七章 罢官

那一双眼中的神色复杂的让人一时看不懂。

有距离感,有审度色,更有着怨怼和浓重的恨,还夹杂着一丝畏惧。

据说这位严夫人的性情可极其犀利,严弘文的言行举止与她极其相似,她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而这么一位夫人在“慈安宫”中一字不言,只在一旁默默观望,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徐若瑾转回头来,不再看她。

她不希望与严家有半点儿瓜葛,哪怕是说上几句寒暄的话她都不愿,那会让她觉得发自内心的恶心和厌恶。

这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感觉,还有心底那一丝没有陨落的“她”的灵魂。

严景松听说自己入京都就已经吓的卧床不起,想必严夫人也不会大动干戈,想把这件事翻出来吧?

如果不想,那就离自己越远越好,千万别再起什么旁的心思。

这里乃是京都,她们是在皇宫,有些事身不由己,不是她们能控制得了的。

徐若瑾撂下了心思,太后则开始赏众人品尝调兑好的酒。

一通精美的夸赞,徐若瑾全全接受,没有半丝愧疚,只是楚嫣儿品那一盅酒时的苦涩扭曲表情,让徐若瑾的心情很好。

凑去一旁精心的为太后和皇后等人讲着酒中调兑的花香药草功效,反而把刚刚那一段小插曲彻底的揭过。

只是面子上是揭过了,在心中留下何样难以抹消的印痕,就只有各人自知了。

徐若瑾与楚嫣儿见面的第一次对峙虽然小胜,但她并不是最终的胜者,而此时夜微言和梁霄正听着左相和右相在竭尽全力的痛斥梁霄擅闯边境,统兵出征,不得圣旨便入京都,更是统兵嗜杀三百余人等一系罪行。

唾沫飞溅,恨不能把梁霄说成了大魏百年不出一位的贼人。

夜微言听的目瞪口呆,梁霄却一派云淡风轻,好似根本不往心中去。

两位丞相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水,说的口干舌燥,可见梁霄一声不吭,左相的胡子气得飞翘,与夜微言道:“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使梁霄他此次征战七离国屡立奇功,但该奖可奖,该罚也不能忽视,否则如何得以服众?”

“梁霄,莫说我等欺负你个年轻小辈,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如若你能让我等认同,这次老夫便放过你,如若你不能说服,哼!”右相接过话去,“莫怪老夫不留颜面了!”

梁霄还是没什么反应,夜微言看他,“梁霄,你有什么说的?”

他本想是招梁霄和两位丞相商议对七离国的进一步举措,可谁知二人见到梁霄就开始挑他的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夜微言心知,这是二人故意延缓,左相是希望澶州王能分一杯羹,而右相当年便于梁大将军针锋相对,他始终怀疑梁家图谋不轨,根本信不过梁霄。

梁霄听二人的唾骂已经快睡着,夜微言问他,他则轻轻摆头,“我?没什么说的。”

“梁霄,那你是认罪了?”左相趁胜追击,心里已经开始思忖该治梁霄哪些罪行。

右相微蹙下眉头,“梁霄,此时若不说个痛快,可别过后翻旧账!”

“什么人睡着最难叫醒?”梁霄突然转了话题,完全与正事无关,“装睡的人最难叫醒,让我和一群巴不得将我治罪的人解释,岂不是说的都是废话。”

“累,没空浪费口舌。”

夜微言听后一怔,对此实在哭笑不得。

左相冷哼斥责,“梁霄,你胡闹的还不够吗?你就是在逃避话题,在耍活宝,你在侮辱老夫!”

“皇上!”左相又向夜微言拱手请示,“梁霄居功自傲,实在过分,这如若不给予治罪,哼哼,他日功成名就,岂不是又……”他很想提起梁大将军,可话到嘴边,左相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感觉到梁霄身上的煞气太重,若自己刺到他的痛处,谁知梁霄会不会当着皇上的面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来?

武夫鲁莽,不能与他一般计较!

右相轻动嘴角,心里暗道算左相聪明。

否则梁霄犯起虎劲儿来,可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微言知道再继续下去,他想定下的话题也商讨不出结论,那就不如趁早结束。

“此事朕心中有数,容朕想想怎么处理才合适。”夜微言退缩一步,“刚刚所说关于七离国划入大魏疆域的安置,也请两位多多上心,尽快做出预案裁定下来,有些事,不能等!”

夜微言最后三个字语气极重,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果断。

左相和右相对视了一眼,左相不依不饶的道:“那关于如何处置梁霄一事……”

“皇上就罢免微臣的军职,让微臣在京都好生反省好了。”梁霄站起身,看向二位丞相,“往后七离边境之事不必再与我商议,我无事一身轻。”

“还惦记着我女人的身体,告辞了。”

梁霄撂下两句话,大步流星的甩手走了!

左相一瞪眼,跳脚吼道:“梁霄,你胡闹!”

梁霄才不理睬他,早已经走的没了影子,左相有意去追,右相轻咳一声,“追什么?老胳膊老腿儿的。”

夜微言冷冷的看着左相,“他不管此事,左相认为谁合适啊?”

左相哑口无言,根本不敢提澶州王一系之人的名字。

因为皇上怒了!

是真的怒了!

梁霄走的潇洒自在,他才不顾忌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进了“慈安宫”,徐若瑾正在为太后讲着养生之道,刚刚还说出了梁忠夫人的一身病症,让容贵妃惊的张大了嘴巴。

单是看看就能知道是什么病?

这哪里是精通医道?这是神仙吧!

董公公瞧见梁霄进来,立即向太后通传,“梁少将军来了!”

“这梁霄怎么又来了?”太后轻笑着看向徐若瑾,“媳妇儿放了哀家这里,还不放心怎么着?”

徐若瑾尴尬害羞的笑笑,也纳罕的朝梁霄的方向望去。

这个家伙搞什么?

此处都是女眷,他又不是皇族中人,如此鲁莽是违了规矩的。

楚嫣儿看了徐若瑾一眼,也含情脉脉的看向梁霄,他风姿翩翩,俊朗无比,他傲气凌云,才德兼备。

可谁知你能伤好?亦或许你根本没伤?

楚嫣儿心中埋怨,“表哥,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根本没有受伤?你为何不告诉我!”

第十八章 三人

梁霄无暇理睬楚嫣儿,走到徐若瑾的身边,见她一切安好,放心的点点头,才与太后道:

“的确是有些不放心,她一旦沾上了酿酒之事就不顾身体,所以才来叨扰太后,看看是否能帮上她什么忙。”

梁霄直白的回答,让太后笑了起来,“就不知说几句寒暄好听的话来哄哄哀家,这性子,和你父亲一模一样,他的身体可还好?”

“托太后的福气,家父一切安好。”

梁霄拱手道:“只是迄今为止,还未能见到他。”

太后微微点头,董公公在一旁讨好的奉承道:“梁少将军为大魏舍命奋战,又陪着梁少夫人入京都为太后贺寿,着实难得呢。”

“董公公的称呼错了。”梁霄难得的面露微笑,“我刚刚被皇上罢免,如今可只是普通百姓一个了,再称少将军,小心外人听见,可要治你个胡言之罪了。”

呃?罢免?

梁霄此言一出,整个“慈安宫”中的所有人都惊住了,太后似没听清,又看了看皇后,皇后一副“不该如此”的模样,盯盯的看着梁霄。

楚嫣儿也露出难得的迷惑,第一反应便是梁刚刚是不是与澶州王起了争执,而忠勇侯夫人,梁忠夫人以及严夫人都目瞪口呆,更带着几分不信。

徐若瑾惊诧后反倒是挂了笑容。

不干了才好,不做事便可不用再离开自己去七离边境,终归是战场,每次看到他额头还未愈合的伤疤,徐若瑾心里就忐忑惦念。

刀山火海,以命相搏,即便他再英武,即便他再能耐,可天有不测风云,谁能保证他一定相安无事?

额头的那道疤就是例子!

忠勇侯夫人蹙了眉头,说出所有人的质疑,“梁霄,此处可乃慈安宫,你可别肆意胡说,免得太后和皇后娘娘担心惦记。”

“是呀,梁霄,若是故意的糊弄哀家,可小心哀家拧你的耳朵!”太后笑着看他,梁霄立即道:

“怎敢故意的欺瞒太后?的确是被罢免了,左相,右相都是亲证,梁霄此时乃一介草民布衣,还能在太后面前沾沾福寿之气,这才是前无古人,估计也会后无来者了。”

“怎么回事?”太后见梁霄不似说笑,反倒是担心起来,“皇上在何处?梁家一心为大魏开疆扩土,守卫边境,怎么说罢免就给罢免了?”

董公公见太后起了怒意,立即道:“奴才这就去请皇上来见。”

“去去去,纵使治哀家个擅自干预朝政的罪,这件事哀家也不依。”太后最懂审时度势,如今皇上身边可只有梁家做支撑,这个时候罢免梁霄?岂不是胡闹?

依太后的心思,想必皇上又被朝臣们逼迫的无可奈何才做出这样的举措。

皇上如若毫无办法,就只能她出面来搅和了这个僵局。

太后发了话,董公公则立即出门去请,容贵妃瞧见徐若瑾一直在笑,不由开口问她道:“徐若瑾,怎么梁霄被罢免,你反而在笑呢?难不成你还更乐意他身无官职不成?”

容贵妃突然来这么一句,所有人都看向了徐若瑾。

楚嫣儿早就注意到她的神色异于常理,只是她刚刚就被太后警告过,此时不敢再擅自出言……

徐若瑾没想到自己笑也成了不对?

可见众人都在看着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回话,“禀太后,皇后娘娘,容贵妃娘娘,民妇胸怀窄小,不懂得皇上高瞻远瞩的远大抱负,也不懂夫君为大魏鞠躬尽瘁的忠良,只是觉得被罢免后他可以静心养伤,不必操劳忧心,不必搏命赌命,民妇能安心的多看他几眼。”

抚了抚小腹,徐若瑾含笑的看了一眼梁霄,“好歹孩子安稳出生,他若能在旁边看到,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徐若瑾的浅白回答,让太后不由叹了一口长气。

这一声长叹,有诉不尽的委屈和期望,也有多年久居深宫麻木的神经的微微促缓。

嫁于皇族,便没有寻常百姓之间的相濡以沫,卿卿我我,在这空旷冷清的宫中,听到徐若瑾如此真切的话语,也着实难得。

太后这般思忖,皇后也颇有感慨。

皇上迄今无子,全都要怪罪在她的身上,接二连三的选秀女入宫,后宫都快住不下了!

而后宫每多一人,就如同在她的心窝子上戳一刀。

刀刀不见血,却刀刀留痕。

那种感受,只有她自己能品得清楚,旁人谁能得知?

楚嫣儿此时心里早已恨的咬牙切齿,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当初嫁去澶州王府的确是她自己做的决定,那是因为她早已得知梁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若跟随梁霄表哥,亦或许连忠勇侯府都得不到好下场。

她不愿被男人连累,她愿有凭借自己能力赢得赞誉的舞台。

可谁能想到,梁家从万劫不复到如今风生水起?却全都依赖于她朝思暮想的表哥?

若是早知如此,她宁肯跟随他去中林县蛰伏两年了!

徐若瑾的话让梁霄也露出笑意,那笑容之中满是宠爱,让徐若瑾不自觉的俏颜泛红,格外好看。

那恍惚之间,太后似又看到朝霞公主一般,不等缓过神来,董公公匆匆回禀,“皇上到!”

一声尖锐刺耳的唱名,打破了众人各自的心思,齐齐望向门外。

夜微言一进门看到梁霄先是一怔,随后便指着他道:“梁霄啊梁霄,你胡闹什么呢?撂下朕撒腿就走,这会儿又跑到太后跟前告状?好人全都让你当了,所有的不是都让朕担着了!”

梁霄一副不以为然,没有说话,太后一怔,指着夜微言道:“那也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随意就给罢免了?皇上如今乃一国之主,做事不可肆意胡闹了。”

太后为皇上找台阶,也是拉拢梁霄,生怕皇上刚有助力,再因为此事让二人有了生分。

夜微言哭笑不得,摊手无策,却又没法子直接说出是梁霄自动辞官,把他这当皇帝给撂了挑子,因为那实在太丢颜面了!

第十九章 来了

太后又斥责了皇上几句便不了了之,也没要求皇上必须马上给梁霄一个说法。

她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单看皇上那一脸苦笑,太后便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皇上恐怕也是有苦说不出的。

寿宴的时辰马上就到,而还有上百拜寿的人太后没能见上,只能就这么算了。

梁霄找了机会便带徐若瑾离开了“慈安宫”的正殿,夜微言有意安排他们坐在主位,梁霄却不依,直接带徐若瑾到角落中的桌席坐下,田公公和董公公琢磨半天,都没敢来让梁霄和徐若瑾换位置。

今日刚被罢官,谁不长眼的此时去碰钉子?那纯粹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特别是梁霄的那一张冷脸,巴不得将梁四奶奶护在怀中,三米之内但凡有人随意走动,都逃不过那一双如鹰的锐眼。

只是公公们不敢来找,楚嫣儿却不依不饶。

她喊梁霄,梁霄不理,那她直接就坐来梁霄与徐若瑾的桌席,他还能不理?

瞧着楚嫣儿走来,徐若瑾轻碰下梁霄,朝着那里努努嘴,“瞧?找来了。”

梁霄微眯眼睛朝那里看了一眼,楚嫣儿见状,立即簇步过来,娇滴滴的喊着,“表哥……”

徐若瑾只觉得这声“表哥”喊的她骨头都快酥了,梁霄却没什么表情,见楚嫣儿走到他的跟前,只说了一个字:“坐。”

楚嫣儿愣了一下,规规矩矩的坐在另外一个位置上,随身的丫鬟为她倒了茶,楚嫣儿看了一眼徐若瑾,与梁霄道:

“表哥,嫣儿知道你心里怨怼我,可事事艰难,你我都不是皇族之人,却又担负着家族的重任,但无论表哥你想做什么,妹妹都愿意随从你的左右,只要你肯开口。”

梁霄为徐若瑾倒了一杯水,更用手摸了杯子,试探水的温度是否合适。

简单的动作,楚嫣儿却一直目光跟随,最后与徐若瑾对视,那目光中充满了怨恨。

徐若瑾没什么想法,拿起梁霄倒好的水便喝,由着他与楚嫣儿坐于一张席上聊着。

楚嫣儿心急,“表哥,你到底是支持谁?王爷也并非是刻意的敌视梁家,当初他也有意拉拢你的啊!”

梁霄又拿了一个空杯,也倒满了一杯水。

只是这一杯却不是温水,而是滚热的开水。

倒好之后,他端起放在楚嫣儿的面前,淡淡的两个字道:“喝了。”

“什,什么?”楚嫣儿惊住,以为她自己听错了。

徐若瑾也目光微膛,开水让她喝了?梁霄也真做得出来,楚嫣儿连一根手指的指甲都呵护的无比精细,莫说是开水了,就是让她碰一下盛满开水的杯子,她恐怕都极不情愿。

梁霄却仍旧没什么表情,指着杯子,仍是那两个字:“喝了。”

“表哥,你这是想干什么?”楚嫣儿眼波水光流转,好似随时能掉下怜人的眼泪儿来,“你还是在怨我,对吗?”

“就算我之前做了一些荒唐糊涂事,但那也是我实在太看重表哥你了,只要表哥愿意原谅我,我可以协助你重新夺回将帅之位。”

楚嫣儿的声音虽轻,口气却极重,“虽然我如今是澶州王世子妃,可我也是你的表妹,姑母也是从小到大都疼爱我的,这一点我绝不会忘记。”

梁霄露出几分不耐,“不喝?”

“表哥?!”楚嫣儿也气急,“你还想怎么样?”

“不喝就滚。”梁霄随手一挥,盛满热水的杯子倾倒,热水溅起,有几滴落在楚嫣儿的银狐大氅之上,惊的她连忙蹦起躲开,脸上立即惊现怒意。

此处的一桩小事,仍旧引起了周围桌席的人们投望过来。

其实即便梁霄坐在了角落之中,但这几个人的身份都不容人忽视。

梁霄自不必说,徐若瑾刚刚有过身世的传言,早已有数双眼睛偷偷的打量着她,而楚嫣儿的刚刚到来,更是让人们好奇会发生什么。

因为忠勇侯府和梁家乃是姻亲,而梁霄和澶州王世子妃可是有过娃娃亲的说法。

二人各自成家,各为其主,此时在一张桌席上就坐,不可能没有故事发生。

楚嫣儿收敛怒意,狠狠的瞪去,“表哥,你不要太固执,你如此敌对王爷,更是与忠勇侯府划清界限,这对梁家都没有好处!”

“我并不固执,但是我的大哥不会答应,我还未出生的孩子也不会答应。”

梁霄看向楚嫣儿,“我也不会答应。”

“你就是为了她?”楚嫣儿指向徐若瑾,“你可知道她的生母是何人?那是皇族的耻辱,是不容被提起,更是不容被接纳的,就算现在皇上器重你,但只要她存在,只要你不肯放弃她,梁家早晚还是阶下囚!”

徐若瑾本在一旁当没事人只看热闹,而楚嫣儿现在豁然提到她的身世,更称之为致命的危险,她便不能依了,“我的父亲只是一地主簿罢了,母亲更是过世,世子妃还是不要肆意妄言为好。怪不得你夜不能寐,想必是心思杂乱,亦或者是恐惧袭身,这种病症可不好调理了。”

“徐若瑾,你以为是表哥喜欢你才娶你的?”楚嫣儿当着梁霄的面嘲讽起来,“你还真是天真。”

“何必究其原因?只要结果圆满就好。”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聪明绝顶,擅长谋算,可你谋算了那么久,为何我觉得你似乎什么都没有,过的那么可怜呢?”

楚嫣儿一脸愤恨,看向梁霄道:“我仍唤你一声表哥,是因为对你还有兄妹之情,表哥如若不肯记挂这一份情谊,实在太伤我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梁霄倒了一杯热水,一饮而尽,将茶杯摔碎在地,“不送。”

楚嫣儿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燃烧如火,眼前发黑。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哈哈笑声,“哎哟?怎么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呀?这位是谁?我还没有见过呢。”

徐若瑾微微侧头,才看到是一年轻充满稚气的女子出现在楚嫣儿身后。

方妈妈凑在她的耳边道:“熙云公主。”

第二十章 好奇

熙云公主?那不是严弘文的正妻?是夜微言的亲妹妹。

徐若瑾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心中有数,楚嫣儿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从熙云公主待她的态度来瞧,二人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可能还有些外人不知的恩恩怨怨。

方妈妈扶着徐若瑾起身,梁霄等人拱手为熙云公主行礼请安。

熙云公主的容貌并不像夜微言,亦或许是像了先帝,五官并不精致,更有几分英气的豪爽,看起来虽不妩媚,但也能品出是个精明的女人。

“又不是外人,不必多礼,梁大哥与我皇兄在一起都不客气呢,见我还需行什么礼?”

熙云公主的笑容透着亲近,与梁霄说完,便看向了徐若瑾,“这便是若瑾姐姐?我曾听明霜提到过你,你酿的酒真好喝,我大婚之礼的酒都是你的灵阁送的,还没好好的感谢你呢。”

“而你在前两个月闹荒灾时还捐赠银两,救灾救民,着实让人佩服。”

徐若瑾没想到熙云公主会提到荒灾,微微俯身,含蓄道:

“公主夸赞了,也不必感谢什么,您大婚之礼的酒,皇上是给了银子的,一买一卖,两不相欠,也是借皇上的福气,才能在后来中林县闹荒灾时助百姓度过难关,说起来,这都乃皇恩浩荡,公主殿下福寿度民,百姓才度过难关。”

“咯咯,这个说法有趣。”熙云公主的笑声很奇特,“不过我喜欢。”

说这话,她便坐在了桌席的对面,根本不理睬楚嫣儿。

楚嫣儿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显得极其尴尬,可她也不能一字不说就走,只得与熙云公主道:“公主殿下慢坐,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暂先告退了。”

“你见着我就走?是故意在躲我吗?”

熙云公主丝毫不给楚嫣儿留颜面,“上一次微鸿哥哥的事情还没说个清楚呢,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宫女,他既然把人要了去,你们不好生对待就算了,居然还苛打责骂?还顾不顾皇家的体面?将我置于何地?”

徐若瑾一怔,心底微有惊讶。

她没想到楚嫣儿和熙云公主之间的恩怨居然是因为女人,而且还是因为澶州王世子抢了熙云公主身边的宫女。

楚嫣儿的脸上似火烧,滚烫麻木,让她说话的声音都弱小几分,“可是家有家规,她依仗是公主殿下身边伺候过的身份便在王府作威作福,我怎能不管?”

“哼!”

熙云公主冷哼一声,“明明就是你容不下人,这件事你既然不给说法,我会找堂兄要个说法,如若堂兄也敷衍,我就去找皇叔要说法,我还不信了,堂堂的大魏皇族居然找不到讲理的地方!”

楚嫣儿被噎的没了半句反驳之言,拱了拱手,便带着身边的人离去。

熙云公主翻了个大白眼,撇撇嘴也没有阻拦她。

徐若瑾心里暗自吐了吐舌头,反倒觉得此事好笑,虽然她不喜严弘文,但却对熙云公主颇有好感,尽管这好感恐怕不会残存许久,却也不妨碍她友善待人?

起码在京都,总不能所有人都瞧她不顺眼吧?

走了楚嫣儿,来了熙云公主,梁霄只想带着媳妇儿在角落中甜蜜腻着的计划算是泡了汤了,而熙云公主坐了他们二人的桌席,没有当了灯泡的自觉,反而追问起徐若瑾酿酒的方法还有一些中林县的趣闻。

徐若瑾提到酿酒还是精神亢奋的,二人夸夸其谈,聊的热火朝天,梁霄在一旁时不时为徐若瑾倒一杯水,催促她喝下后,便不言不语只观望远处。

不插嘴,不多话,似在掐算着时间,过了半晌,便会催促她再吃几口点心水果,而后继续装成空气。

聊了半晌,徐若瑾只觉得熙云公主就似一位好奇宝宝,对什么事情她都好奇,都要刨根问到底。

而她对徐若瑾所说的市井生活似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与向往,似乎那才是美妙的生活,这无疑不是皇宫牢笼中禁锢的一只鸟儿,荣华富贵后的可悲。

徐若瑾心底涌起一丝怜悯,脑中更是蹦出了朝霞公主,她的那位生母的影子。

她当时能够被严景松迷惑住,是不是也因为宫中的生活实在枯燥乏味?

而严景松年少多才,俊朗潇洒,甜言蜜语便将她哄逗住,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恶果?

而自己就是那枚被称之为皇家耻辱的恶果。

可仔细想来,皇家的耻辱更是皇家的悲哀,没人能评论孰对孰错了。

“哎哟,公主殿下您居然在这儿呢,可让奴才好一通找啊!”董公公离很远就往此处跑,一边跑一边擦着额头的汗。

熙云公主看到他,小脸立即耷拉下来,“天天找,找,时时刻刻都在找,又什么事?就不能当我没来吗?”

“公主殿下可别说笑了,皇上皇后和驸马爷都在等候为太后拜寿呢,就差您了,您还是快着点儿吧。”

董公公一边说一边朝梁霄与徐若瑾拱手讪笑,他都在哄熙云公主上,也没有空闲与二人再寒暄什么客套话,可见这位公主寻常就很难缠。

提到为太后拜寿,熙云公主也不敢怠慢,站起身就欲走,却又转身回来看向徐若瑾,“你是就在京都居住,还是回中林县?”

徐若瑾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公主殿下这话问民妇就不妥了,一切都要听皇上的旨意,不容自个儿做主的。”

“也对,我去问皇兄!”熙云公主说着话转身就走,风风火火,速度极快,董公公又在她的身后小跑的追。

瞧着众人离去,徐若瑾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梁霄,嘘声道:“终于能清净一会儿了!”

梁霄拿了帕子为她擦擦额头,“累了?”

“还好。”徐若瑾想到熙云公主,又想到严弘文,嘟嘴道:“挺好的姑娘,下嫁严弘文?瞎了!”

梁霄被她逗的忍不住轻笑,“那我呢?”

“也瞎了。”徐若瑾不等梁霄瞪眼,立即哄道:“是你瞎了才娶我这么一个麻烦的女人。”

徐若瑾远远望向远处的热络,凑他耳边道:“梁霄,我们还能离得开京都吗?”

第二十一章 情愿

还能离得开京都吗?

徐若瑾这个问题,略微有些伤感。

这才到京都几天?就已经有无数的麻烦的找上门,骨子里刻苦仇恨,表面上还有亲热和煦;明明是差点儿害死自己,她却还要对楚嫣儿保持着云淡风轻。

她徐若瑾不是个圣人,无法展开胸怀忘记那一段可怕的回忆,可若想找回公道,与楚嫣儿斗个你死我活,她又不情愿陷入泥窝。

终归都是她不情愿,即便来京都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身临其境,她仍不能彻底洒脱。

梁霄瞧着她小脸阴郁,轻拥她的肩膀,低声道:“想离开,随时可以,但要光明正大的离开,而不是被赶离此地,这一笔帐不算清楚,我心不甘。”

“而你。”梁霄盯着她的小脸,“我不喜欢别人认为你是私生女,前世的风流债没有你来还的道理,我要皇族给你一个名分。”

徐若瑾颇为惊诧,她没想到梁霄会有这个执念,他不单是为自己,却还要为自己讨这个名分和公道?

“梁霄,其实我不在意的。”徐若瑾声如蚊吟,“别人如何认定我的身份与我无关,被说了多年的私生女,出身低,可我不也在宫中吃着太后寿宴赏的宴席?”

“有些事没必要那般计较。”徐若瑾微微抚了抚小腹,“我只求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安安稳稳的过几天日子就足够了。”

梁霄将鬓角的一缕发丝为她别在耳后,“那是你的心魔,如若不把这个结解开,你心底始终会存有遗憾和怨怼,若瑾,交给我,放心。”

徐若瑾的心底一酸,眼泪儿险些滴出来。

自从有了身孕,她越发多愁善感,“梁霄,你的压力太大,你今日被罢免一事肯定与我有关,是不是你故意激怒皇上的?就为了留在京都,不再去七离边境了?”

徐若瑾猜了个大概,她并不知是梁霄主动辞官,梁霄也没有再对这个问题解释什么,一派轻松无畏的耸耸肩膀:

“男人么,不为你遮风挡雨,还能叫男人?”

“梁霄!”徐若瑾嘟起嘴,“犯不上的。”

“我心中有数。”梁霄看她,“不仅仅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此事不必再提,还是好好想想为孩子取什么名字?女儿的话,叫子悠可好?梁子悠,我觉得不错。”

“父亲还在呢,哪里轮得着你起名字?”

徐若瑾忍不住笑,“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儿?若是儿子怎么办?”

梁霄斩钉截铁,“儿子也叫子悠。”

“那岂不是太文气了?”徐若瑾立即反驳,“儿子的话不能叫子悠!”

“我是爹,我说的算。”梁霄故意逗弄,徐若瑾撇嘴,“我还是娘呢,女儿叫子悠也不好听!”

二人没等争论完毕,就见董公公又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哎哟,梁帅,梁少夫人您二位快跟咱家过去吧,太后正赏着少夫人刚刚调兑的酒,连御史大人都赞不绝口呢,公主殿下提到了您,太后让咱家过来请您二位过去,看那架势啊,可是要给少夫人大赏呢!”

徐若瑾与梁霄对视一眼,不由心底苦笑。

怎么就想在角落里躲藏一会儿都不行?还偏偏要把她喊过去?

刚刚与梁霄谈完,她心里颇有几分忐忑。

倒不是为自己紧张,而是为了他,其实心底对身世的那一丝怨怼的确有,只是那并非是她的怨怼,而是那一丝灵魂的怨怼。

梁霄说的无错,这件事若没有找回个公道,她的那一丝残魂或许永远都不会散去……

徐若瑾看着梁霄,梁霄反而淡定如常,笑着问她道:“想去吗?”

她反问:“能不去吗?”

梁霄顿了下,认真道:“貌似不能,但也不见得不可尝试。”

“哎哟,梁帅,您可别开玩笑了,太后的吩咐哪能不去呢?就算您疼少夫人,可今儿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寿宴,大人们都等着呢,咱家回不上话,可是要挨打了,您就行行好,让咱家少挨上几巴掌,快些的去吧。”

董公公的嘴皮子吧嗒吧嗒语速极快,徐若瑾知道梁霄真做得出来,率先起身,“走吧,有赏还不领?我岂不是傻?”

梁霄也站起身,将她的小手握在大手当中,“猜猜?你能得什么赏赐?”

“这我怎么能知道。”徐若瑾一边走一边想着,可脑子里灵光一闪,她侧头看向梁霄。

梁霄并没有转头便感觉到她的注视,“这么看着我作甚?”

徐若瑾眨着眼睛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梁霄开怀大笑,凑其耳边嘘声道:“聪明。”

“那你还让我猜?”徐若瑾反过手来拧了他的手心一把,“快告诉我。”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梁霄买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

“说嘛!”

“等一会儿怕什么?”

“你知道我心急!”

“你心急什么?心急我也没法子办了你。”梁霄所问非所答。

徐若瑾的小脸“腾”的一下子就通红,“瞎说什么呢?没正经!”

梁霄笑眯眯的不说话,董公公立即在前侧快走几步,“哎哟,咱家可什么都没听见……”

徐若瑾的脸更红了!

梁霄带着徐若瑾行走这一路,周围两侧的人不自觉的投来关注的目光。

有不识徐若瑾的,但没有人不认得梁霄的,自然而然便知晓了徐若瑾的身份,也借着这个机会仔仔细细的看看那位传闻中的梁四奶奶到底什么模样。

目光太多,徐若瑾只感觉自己是被群狼盯着的羊,那种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让她不自觉的加快脚步,也往梁霄的身旁贴了贴。

梁霄反而不着急快走,放慢脚步,似是故意让众人看看他俊美的俏媳妇儿,那副趾高气扬的德性,让徐若瑾偷着掐了他好几下。

只可惜她的力气太小,反而似在梁霄的手心挠痒痒。

二人走到太后主位的跟前,熙云公主远远的瞧见他们,指着方向大喊着道:“母后,正说着呢,他们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的望向二人。

有曾见过徐若瑾的人目光复杂,而左都御史和两位丞相看到徐若瑾的容貌时不由得傻眼了!

这不是朝霞公主?

她就是朝霞公主的女儿,绝对是!

第二十二章 抛砖

夜微言看到几位大臣的神色,与太后对视了一眼。

太后即便没得夜微言亲口说出徐若瑾的身世,此时也已经能够猜得出来了。

不单单是她自己看到徐若瑾时有片刻的惊愕,连几位大臣见到她时都如此震惊不已,还能出得了错?

太后看向了澶州王。

今日澶州王的态度很是莫名其妙,那也是在见过徐若瑾之后,才有这样的异常。

看她娇小身姿,却能在大魏的皇宫之中掀起这般大的轰动,她比朝霞公主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朝霞公主不就是如此?

徐若瑾感觉到周围异常的目光,反而挺了挺自己的腰背。

梁霄感觉到她的变化,又攥了攥她的小手,二人缓步走到太后跟前,又拜了一遍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刚刚就拜过一次了。”太后笑着看向徐若瑾,“你刚刚调兑的酒可是得了所有人的夸赞呢,人有喜好不同,可第一次见到所有人对同一种酒这般认同,哀家可从未见过。”

太后又看向众臣,“不是都想见见?有什么心得和想法,不妨当面问吧。”

众人还都沉浸在对徐若瑾容貌的惊愕之中没有缓回神来。

纵使之前听闻过关于她身世的传言,但也不过一笑了之罢了。

一个在偏远之地出身的小主簿的私生女,怎么可能与皇族的公主殿下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当年之事,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经历者和参与者,只是他们还没有如今的位居高位,可无人能够忘记朝霞公主当年的绝妙风采。

所以众人更不愿相信那徐若瑾与朝霞公主会有什么联系,不过是澶州王世子妃故意放出的伎俩,想要把平稳的京都再搅起一阵波澜,更是让皇上想到当年先帝对梁家的顾忌罢了。

没有人肯相信那弥漫京都的消息不是谣言,而是真相。

可如今看到徐若瑾本人,没有人敢不信了!

因为不仅仅是容貌,还有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质,与朝霞公主如同一人。

太后问了话,却没有人主动上前回答。

熙云公主也觉奇怪,看向她身后的严弘文,却见严弘文也在死死的盯着徐若瑾,甚至有几分紧张,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熙云公主吓了一跳,她想开口,却是夜微鸿先说了话,“刚刚不是还夸呢吗?怎么这会儿又都不说了?”

“都不说就我说。”夜微鸿端了一盅酒,晃晃悠悠到徐若瑾和梁霄跟前,梁霄上前半步,他吓的连忙退后。

夜微鸿下意识的躲逃,澶州王并没有看到,楚嫣儿微蹙眉头,心里只有一阵强烈的厌恶,却还不得不咽下,因为那丢人的才是他的夫君。

夜微鸿并未觉得自己躲避梁霄有什么丢人的,他身材魁梧,自己又不是打仗的军将,跟他有什么可比的?

夜微鸿定了定神,看向徐若瑾,“这酒我喝起来,只觉得不够劲儿啊,原本对你亲手调兑的酒有很大期望,因为上一次熙云妹妹大婚时的酒我也尝过,那味道豪爽痛快,与今日之酒截然不同。”

“你确定那也是你亲手酿的?我怎么有些不信了呢?”

徐若瑾很不喜夜微鸿色靡的目光,避开他的眼神,却又对上严弘文的那一双眼。

索性这里也没有她想见到的,只能看向夜微言回禀道:“这次调兑的七七四十九盅酒只为太后贺寿,所以都依照女眷的口味定的方子,自当是甜雅清和,并非是烈酒那般畅快淋漓。”

“更何况,太后今日过寿,为得是沾一沾太后的福气,也就足够了。”

夜微言点一点头,太后笑着道:“乖丫头,说到哀家的心坎儿里了。”

夜微鸿脸色一紧,轻哼一声,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这是沾了太后的福气,却不知你是不是也可以为我等调兑一次那畅快淋漓的烈酒呢?”

“不能。”

徐若瑾拒绝的很是干脆,夜微鸿眼神微眯,“我若执意想要呢?”

“世子执意想要也是不可能的。”徐若瑾笑容和煦,“因为已无酒引,所以调兑不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忘世子莫要难为民妇。”

徐若瑾直接说出“难为”二字,澶州王才缓回神来,见夜微鸿还要张口,他先道:“太后大寿,不要为此事没完没了。”

夜微鸿没想到父王开口,只能惺惺作罢,回到他的位置,正看到楚嫣儿板着一张冷脸子,他又冷哼一声,不再理睬。

楚嫣儿脸色赤红麻木,好似如同火烧。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夜微鸿的无耻,可此时是在梁霄面前,她只觉得自己丢人到五体投地,恨不能钻了地缝儿中去。

“表嫂此次拿来的酒真是合了太后的心意,而你所说,此次的酒只为雅致清和,似乎更有几分文气。”

楚嫣儿看向左都御史,“不知御史大人品过之后,感觉如何?”

左都御史听得楚嫣儿的话,站出来拱手回道:“的确有几分温和雅致,这也是老臣品过之后惊诧的原因,梁少夫人的酒可浓烈,可文气,并不像街边贩卖的酒都是一股味道,可遵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的确难得。”

“多谢御史大人夸赞。”徐若瑾抢先道谢,没给别人留下什么话柄。

楚嫣儿又想站出来夺个先机,自己是不会给她机会的。

“御史大人所言极是,刚刚我品得太后赏酒,也是这般感触,的确难得。”

右相附和着夸赞,徐若瑾又是道谢。

“母后,”夜微言见时机差不多,与太后道:“您今年寿日能得这么好的酒,不给些赏赐?”

“要赏,的确要赏!”太后感觉到皇上所说另有所指,反问道:“哀家高兴,这酒也为今日增色不少,只是哀家不知如何赏赐才好了,不知皇上有什么建议?”

话又推回到夜微言的身上,一切皆由皇上决断。

太后此举让澶州王微微一愣,不等插上半句,夜微言已经笑着道:“朕就认若瑾做义妹,怎么样?”

第二十三章 认亲

什么?

皇上要认徐若瑾做义妹?

夜微言说的似个玩笑,好似寻常问问吃什么喝什么天气如何一般寻常无比,可这句话的内容和分量实在太沉重了!

这可不是寻常江湖乡野认个干妹妹那么简单,这是皇上要认义妹,那便是皇亲,更何况,所有人都知晓徐若瑾的身世不简单,她很可能是朝霞公主当初偷送出宫的私生女。

若皇上认了她为义妹,这岂不是在暗自承认了徐若瑾的身份?

不能为她恢复名誉,认做义妹,这着实刺痛了很多人的神经。

因为他们可都是当年对朝霞公主暗怀珠胎,有辱皇族的事情有过亲历和参与,便对皇上要认义妹一事更为敏感,甚至发自内心的排斥和抵触。

楚嫣儿听到这个消息,直呆呆的望向梁霄,依她的直觉,这件事与梁霄表哥绝对脱不开干系!

皇后和容贵妃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也颇为吃惊。

但话是皇上说的,她们也不能当场反驳,只是看向徐若瑾的态度颇有些复杂之意。

严弘文身子绷得紧紧,只看向手中的酒盅,不敢抬头看徐若瑾一眼!

这个消息实在震撼无比,惊的他已经头脑发木,缓不过神来!

徐若瑾的生母身份已经昭然皆知,可她的生父就是自己的父亲,这件事却不知有多少人知道,更不知被大众所知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徐若瑾离皇上的距离约亲近,这件事情暴露的可能性便越大,而他即便现在成为了驸马爷,即便说服国公府和严家支持皇上,都有可能在真相暴露的那一刻,被灭族灭口!

这不是他严弘文多心,将心比心,换做他是夜微言,他肯定会这么做,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澶州王的反应很迅速,听了夜微言的提议,他当即便道:“胡闹!皇上不要觉得今日罢了梁霄的官,反过来认他夫人做个义妹,便又将情分缓和回来,您乃九五之尊,怎能如同江湖中人随意认个亲兄亲妹一般的儿戏?着实胡闹!”

熙云公主倒没有那么多心思,嘟着小嘴道:“皇兄认了义妹,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您可只有我一个妹妹,虽然我也喜欢徐若瑾,可你认义妹,我还是不答应!”

徐若瑾尴尬的笑笑,刚刚夜微言说出此话,她也惊的呆了几秒缓不过神来!

虽然她已经得梁霄提醒有过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这个礼如此大?

认自己做义妹?这不是玩笑吗?

因为她的生母是朝霞公主吗?皇上不能为自己的身份给予明示,便先认自己做义妹,当个铺垫。

她看了一眼梁霄,梁霄却一派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仿若还瞧不上什么义妹不义妹的,只看着众人争抢斗嘴的耍猴一般。

“不要胡闹。”太后将熙云公主拉到身边,“都已嫁作人妇,不可再肆意耍小脾气,要懂得分寸。”

熙云公主委委屈屈,“母后……”

“皇兄怎能不疼你?亲妹妹就是亲妹妹,谁都比不得。”

夜微言虽是在与熙云公主说着话,但也是在说给众人听,“朕认她为义妹,并非因为梁霄,而是因为她这个人,你们何必什么事情都往梁霄的身上去联想呢?”

“皇上。”左都御史沉了半天,站出来道:“老臣觉得此举不妥,今日乃太后大寿,梁少夫人为太后调兑的酒得到大众赞赏,这是梁少夫人的本事,也乃她的福气,可若皇上只因此事便要认她为义妹,公布于众,岂不是成了玩笑一般,有几分哗众取宠了。”

“朕认个义妹还哗众取宠?朕怎么不觉得呢?”夜微言收拢神色,摆明了他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坚定。

“还不是胡闹?敬献两瓮酒就能成为皇上的干妹妹,百姓会如何腹诽笑话?是不是敬献的礼只要皇上满意,就都能得皇上认作干亲的机会?这无疑是荒唐之事!”

左相也站出来严厉反对,因为澶州王刚刚已经给了明示,他不同意此事,又转头看向梁霄与徐若瑾道:

“本相只是对事不对人,如若有出言冒犯,还望梁霄与梁少夫人不要介怀。”

梁霄毫不在意,“你们慢慢说,我听着。”

徐若瑾没什么反应,也当自己与此事无关,由着他们人脑袋吵成狗脑袋。

“表嫂不知对此事有什么想法呢?”楚嫣儿突然在旁提了一句,“皇上为了此事,可是引了御史大人和丞相大人的不满呢,归根结底都是要认你为义妹引起的,你总该说上两句吧?”

“男人说话,你少插嘴!”

反驳她的人乃是夜微鸿。

他就是瞧不得楚嫣儿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楚嫣儿脸色赤红,抿了抿嘴还想解释两句,夜微鸿瞪她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女人,边儿去!”

“又是胡说,哀家也是女人,难不成哀家也说不得话了吗?”太后出面圆场,虽是斥夜微鸿,但她也不满楚嫣儿在这个时候与皇上意见对峙。

哪怕曾经对楚嫣儿印象再好,也不行!

楚嫣儿不再说话,但她刚刚将矛头对上徐若瑾,却没被众人遗忘。

众人看向徐若瑾,似在等着她表态,只是眼神各异,更有着施加压力的逼迫。

都是大魏国的中流砥柱,多人齐聚的威压的确让人颇有些透不过气来。

只是徐若瑾根本不在意,以为眼神就能给她压力?笑话,怎么可能?

如若没有遭遇之前那一场生死劫难,亦或许她会对这一个场面掌控不稳,可现在,莫说是眼神,就是锋锐无比的刀摆在眼前,她也不会退缩,而会抢夺过来,反咬一口!

“皇上对民妇的恩宠,的确让民妇惊诧无比,更是感激不尽,民妇只是一介女辈,遵圣旨,听圣令,皇上如何吩咐,民妇就如何做,皇上给予什么身份,民妇就是什么身份。”

徐若瑾看向夜微言,“民妇只懂得这么浅显的道理,还忘皇上不要怪罪。”

夜微言点了点头,“其实朕认徐若瑾为义妹的目的很简单,也不妨与尔等说一说。”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难道你们不觉得她长的很像一个人么?”

第二十四章 发火

你们不觉得她长的很像一个人么?

这句话可谓是惊天重锤,狠狠的砸在所有人的心窝子里!

谁能不知道徐若瑾长的很像朝霞公主?可是他们谁敢在宫内提到朝霞公主的名字?

那真是老鼠给猫拜新年,不想好好活了!

朝霞公主乃是皇族的禁忌,在先帝之时,谁提起朝霞公主,都没有得到好下场,先帝对此事手段极其狠辣,毫不留情,而皇上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说徐若瑾长的很像朝霞公主?

这岂不是疯了

难道皇上要彻底的扯开这一层皇家的丑闻?那可不仅仅是皇家的丑闻,更是大魏的丑闻,是万万不能再说的啊!

左相和澶州王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澶州王也不希望这件事被彻底扯出来,因为他也是皇族之人!

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是他多年的梦魇,他根本不愿回想的惨痛往事,哪怕是今日见到徐若瑾,他都只觉得好似不能呼吸,整整一天魂不守舍,好似皇姐随时都在身边出现一样。

右相退缩一旁不说话,因为他是当年的经历者,他绝不想再提一个字!

左都御史蹙紧眉头,斩钉截铁的反驳道:“梁少夫人容貌端庄得体,大气俊美,但老臣看不出她容貌像何人,梁少夫人就是梁少夫人!”

“老臣也不知皇上想到了谁,但皇上只因为梁少夫人容貌与某人相似,便想认她为义妹,岂不是更加荒唐可笑?还请皇上三思而行!”

左相也随之附和了一句。

澶州王霸道斥道:“瞧不出她容貌似何人,可就算是像观音菩萨,皇上此举也着实可笑,胡闹,就是胡闹!”

“王爷不可肆意谤佛。”太后皱眉插话,“要注意分寸!”

澶州王提了口气,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欠妥,“反正就是胡闹,不行!”

众臣齐齐跪地,拱手求请:“请皇上三思!”

“呵呵呵呵呵……”

夜微言一阵冷笑,“三思三思,你们除了会让朕三思以外,还会干什么?”

“朕做得满意,你们觉得这是皇上应该做的,理所当然,朕做的不合你们心意,便齐齐跪地让朕三思三思,朕这个皇帝到底是给谁做的?大魏到底是谁的天下?”

“你们除了会盯着朕挑错之外,还会不会做些其他的事?朕让你们去做七离边境收归之地的举措,你们挑剔梁霄有违规礼,让他罢了官,朕召徐若瑾入京都,为太后贺寿,却路遇凶险,险些遭人诛杀!”

夜微言豁然看向澶州王,“皇叔,朕听说昨晚你府上的门匾被钉了一个三十二人的灵牌?听说,路上劫杀徐若瑾的杀手也是三十二个人,朕是不是要怀疑这件事与你也有关?!”

澶州王没想到夜微言会突然把此事提起,噎了半晌,才反驳道:“这都是谁的一派胡言?根本没有此事,还望皇上明察!”

“朕自会明察,朕也不相信你们的耳朵都是聋子,眼睛都是瞎子,之前的传闻你们谁没听说过?现在都装聋作哑的来糊弄朕,搪塞朕?笑话!”

夜微言发了飙,“朕不管你们怎么跪地请求,这一次朕就要缓臣心,否则为国立功的功臣在外为朕守卫国土,屡立奇功,朕却护卫不了他的家人,这件事朕更觉得耻辱!”

“传旨!”

夜微言的气势不容拒绝,“立梁霄之妻徐若瑾为朕义妹,封号瑜郡主,赏赐与熙云公主等同!”

“皇上……”左相和右相等人有些慌,因为他们还真没见过夜微言这般疯狂的发过火。

“若是反对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朕不听,你们也不要用身体劳碌,不能辅佐朕治理大魏来威胁朕,若是年老体衰,就都在家静养,朕要看看,明日谁敢不上朝!”

夜微言说罢,甩袖就走,也没顾忌这还是太后的寿宴,显然是气的不行。

皇后看向太后,太后点了点头,她便匆匆退下,跟随皇上离开。

容贵妃翻了翻白眼,一副没了兴致的衰相,太后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瞧着跪了一地的大臣,语气清淡的道:“若瑾的酒的确是好酒,让皇上能痛痛快快的说一通,可你们这些人也着实是醉了,都是朝中重臣,哪怕是醉,也要醉得有分寸,知晓自己的身份。”

太后站起身,“今儿就这么算了,哀家也累了,都退下吧。”

“太后息怒,臣有罪!”

一众人齐声谢罪,太后搭了董公公的手朝着殿后走,“你们当然有罪,已经不知天高地厚了,也真是老了……”

太后如此重言离去,左相,右相等人一脸悻悻作态,今日的确是操之过急了。

左都御史转过身就看到梁霄与徐若瑾还在那里安稳如石,没有分毫的惊吓,也没有一丝窃喜,好似无事之人,压根儿与他们无关似的!

他想挤兑几句,却不知为何,看到一旁的徐若瑾就说不出话来。

楚嫣儿被容贵妃找去私聊,熙云公主想过来与徐若瑾说话,却被严弘文拖走,让她改日再叙。

夜微鸿站起身,一步三晃的走到梁霄面前,看着徐若瑾道:“没瞧出来,你倒是有几分本事,居然能让皇上为你与众位大臣发了火,你是不是有什么仙丹妙药啊!”

徐若瑾看着他,认真的道:“的确是有,你吃吗?”

“我……”夜微鸿提了一口气,“鬼才信你,哼!”说着话,他则绕开梁霄,离开了此地。

左相,右相等人也没有再与梁霄和徐若瑾说什么话,全都悄悄离去,走出殿门之时立即抬起下颚,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胜者之气,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徐若瑾拽拽梁霄,想询问他们何时离去,不料澶州王突然的走到徐若瑾的面前,死死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却一句话都未说。

徐若瑾被看的有些发懵,梁霄没有立即带她走,而是与澶州王直直对视。

过了许久,澶州王沉叹一声,转身便快步离开,好似恨不能跑出“慈安宫”一般。

徐若瑾望着他奇怪的样子,挠挠头道:“这都是什么神经?听着他们吵一架,我就成郡主了?”

第二十五章 嗜睡

徐若瑾与梁霄离开皇宫回到居住地时也已是乌栖日落之时,夜微言的圣旨也紧紧跟随而去。

田公公宣旨之后,一脸苦涩的望着徐若瑾,似是斟酌了半晌,才道:“咱家曾劝过郡主您不要来京都,可您还是来了,路上凶险有梁帅救了您,可入京都后可不见得是真刀真枪,更凶险了。”

徐若瑾双手捧着圣旨,小脸也没什么笑意,“瞧您说的,皇上让来为太后贺寿,我敢不来么?那岂不是抗旨不尊?小命兴许都留不到现在呢。”

田公公沉叹一声,却也无法反驳,吉人自有天相,这位瑜郡主好似一直都能逢凶化吉,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心里盘算着,田公公看向梁霄道:“郡马爷,您二位明日还是要进宫谢恩的,提前要有个准备,”

“劳烦田公公了。”梁霄拱手道谢,“天色太晚,就不留您在这里用饭了,等定了居住的宅子,再请田公公喝酒。”

“您不打算回梁家祖宅了?”田公公对此有惊讶,也有试探。

梁霄毕竟不同于其他的梁家人,而他是否回祖宅居住,也是皇上一直观望的。

梁霄摇摇头,“老宅太旧,人口杂多,不如换个新地界轻松自在。”

“京都的低价可不便宜。”田公公刚刚说完,看到徐若瑾笑道:“但是瑜郡主您不缺银子,还是有新宅更好。”

徐若瑾虽不喜欢装穷,但也没夸富的癖好,“太贵的买了也心疼,谁不想少花点儿银子?不知田公公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田公公没想到徐若瑾会问他,本想张口就拒绝,但仔细琢磨一下又闭嘴思忖半晌道:“咱家听说刑部侍郎大人有意告老还乡……”

梁霄眉头微皱,“他不是住在京郊之地?”

“城内还有一处小宅,他偶尔才住几日,寻常只有管家照看。”

徐若瑾立即问:“在何处?”

田公公压低声音小声道:“在澶州王府的北街。”

……

梁霄和徐若瑾送走了田公公,二人回了暂居之地休憩,才谈起今天的奇葩经历,徐若瑾也思忖着田公公的告诫。

“封我为郡主,认我为义妹,是你昨日与皇上商议好的?”徐若瑾问的直截了当,梁霄点了点头,回答的更是干脆,“是!”

“怎么不早告诉我。”徐若瑾嘟起小嘴,揉了揉已经发酸的腰,今日在宫中折腾了半晌,她的确是感觉到疲惫劳神,更有隐隐的妊娠反应,总是恶心想要呕吐。

只是事情一惊一乍,让她一直绷紧了神经,现在彻底的松懈下来,反而吃不消了。

“昨日并未敲定,只说会给你一个解释,我也没想到皇上会直接封你为郡主。”梁霄的深情反而轻松,“郡主就郡主,暂且先拿着,明日进宫谢恩时我不能陪你,你自己要多注意。”

徐若瑾微微颔首,往靠枕上瘫去,“真的不想再进宫,那里的人没有我喜欢的,哪怕是提起名字我都懒得听,我现在只想睡。”

“那就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说。”

梁霄出门叫红杏和杨桃去准备沐浴的水,再转身回来,她已经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一股酸涩在他的内心油然升起,走过去轻轻抱她到床上,她扭了扭身子继续睡去,他则为她轻轻盖好了被。

红杏再端水进来时,梁霄则摆了摆手指,示意红杏把水放下,他则亲自用毛巾为她擦拭着小脸。

虽然她没有喊过苦,可他却能够感受到她经历的艰难;

她从没有喊过累,可她时不时微皱的眉头,却表达着她一直是在硬撑着。

她很少提起路上的劫杀,是因为她心底后怕。

他突然觉得自己保护她失误了。

这是梁霄第一次承认自己的不足,承认自己失误,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对这个女人已经是刻骨铭心的爱,甚至超越于他本身。

红杏在一旁看到四爷小心翼翼的为四奶奶擦拭小脸,已经张大着嘴呆傻一般!

四爷魁梧高大,俊朗冷酷,与她们这些丫鬟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可就是这么一位爷,在主动的为四奶奶擦脸?手?甚至是她的小脚丫?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红杏偷偷的拧了自己的胳膊一把!

疼!看来不是在做梦,可这件事实在让她无法相信!

若是两个人换过来还差不多,她可是从未见过,更从未听说有哪位爷在家是伺候女人洗漱的,这真是开了眼了!

梁霄没有理睬红杏会如何腹诽自己,为徐若瑾擦拭干净,便为她盖好了被子,让红杏在一旁守着,他则出去与方妈妈私谈起来。

方妈妈见四爷有意私聊,也没等他开口问,便先道:“老奴今日跟随入宫,仔细观察了下宫内各位贵人的身边人,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不见了,容贵妃身边人还是之前的,另外几位妃子虽不声不响,但有两个换了身边伺候的宫嬷,其余人这一次没能见到……”

说到此,方妈妈摇头感慨:“宫里的变化着实不小。”

梁霄看着方妈妈道:“皇上至今无子,这与后宫绝对是分不开的,依着您看,问题是出在谁的身上?”

方妈妈仔细思忖,“这件事老奴做不得准,不敢妄自猜测。”

“若瑾被封为瑜郡主,明日要进宫谢恩,您要在一旁多多提醒。”

梁霄仔细的叮嘱,“皇后与容贵妃若有意单独见她,可以不必阻拦,她的脑子聪明,应对得了,如若是其他妃嫔前来示好,您帮忙记一下都是何人,特别要注意宫里的一个人。”

方妈妈立即问:“四爷指的是何人?”

“先帝在世时的那位良贵人。”梁霄说出这个名字,方妈妈很是惊诧,“四爷怎么会想起她?”

梁霄并没有隐瞒,“她从进宫就被封为贵人,先帝过世,她没有被遣走,反而仍旧在太后身边服侍……终归是注意一下吧,也许是我多心了。”

方妈妈立即点头应下,二人没在多说,各自回去睡下。

翌日清早,徐若瑾便被梁霄拎起来进宫。

而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她出门时也有些精神,只是坐上马车便又晕晕沉沉,等到了宫门口,徐若瑾又睡成了小猪一般……

第二十六章 谢恩

梁霄抱着徐若瑾上了早已等候在宫门口的轿辇,董公公瞧着先是一愣,随后讪讪笑道:“梁帅如此疼爱郡主,郡主也是有福气的呢。”

梁霄对董公公倒乐于攀谈,“都被免职罢官了,还称梁帅不合适,换个称呼吧。”

“哪能呢,不过是皇上一时生气,还能真记了心里?说不定今儿就让您官复原职,还得为大魏开疆扩土呢!”

董公公立即奉承着,“换了别人咱家可不敢多嘴,可换成您,咱家也敢壮了胆子夸一回,大魏除了您没人有那个本事,还是得称您一声梁帅才舒坦。”

“我女人如今可被封为郡主了。”梁霄背着手朝内走,随意调侃。

董公公立即捂嘴讪笑,“梁帅您可别逗咱家,都是那些没本事的才依着女人称呼,您?就是梁帅。”

梁霄心里微微一惊,看来严弘文很不得董公公的喜,夜微言只有熙云公主一个妹妹,除此之外的郡主,县主也都嫁于各高门大宅,丈夫也多为朝中重臣,有官称。

只有严弘文一个,是遵循熙云公主的称呼被叫驸马爷的。

但也没辙,谁让严弘文娶的是公主殿下?夜微言对他虽然重视,但却并未给予严弘文极其重要的官位。

董公公并未在意梁霄能猜中严弘文,反而似刻意摆明态度,又与梁霄说起昨日徐若瑾调兑的酒以及稍后要买的府邸宅院等等闲话。

过了小半晌便到了夜微言的偏殿,徐若瑾在轿辇中半睡半醒,停轿后,方妈妈喊她,她才算彻底的醒过来。

只是一睁眼已经到了宫中,徐若瑾愣了半天才缓过神,见董公公已经在一旁笑灿如花的候着,她连忙用帕子擦了擦流出的口水,羞涩道:“让董公公笑话了,也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路上居然一直都未醒,容我缓上片刻再去谢恩,这脑子还在发着懵。”

“瑜郡主这是哪里的话?您现在可有着喜身子呢,自当是嗜睡好困的,咱家哪里会笑话?只怕伺候不好,让您受了寒,受了累,梁帅若发了脾气,咱家可担不起呢。”

董公公一边说笑,一边让小太监去找田公公回话,他则陪着徐若瑾和梁霄在这里等候通传。

徐若瑾并没有擅自去接董公公的话,因为她也不知梁霄这一路与董公公交谈什么,生怕万一开口再说了错话,反而不如闭嘴更安全。

只是这个念头一起,徐若瑾不由惊愕,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

连说一句话都要仔细揣测琢磨,这日子实在难过……

梁霄也没再与董公公说什么闲话,小太监去禀事没多久,田公公便在偏殿门口唱名通传,“梁霄,瑜郡主见……”

徐若瑾听了此话,挑了眉毛笑了笑,即便自己被封了郡主之位,通传时却还是梁霄在先她在后,这定是皇上刻意吩咐的,而不是田公公擅自这般做的。

看来,皇上还真是怕梁霄撂挑子真的什么都不干了呢!

徐若瑾有这份心思,董公公自当也会有,他在太后的宫中伺候多年,甚至可以说是瞧着皇上长大的,皇上脾性他再懂不过,只为刚刚对梁霄的追捧自诩满意。

他这等看眼色吃饭的人若拿捏不到这个分寸,哪还敢在宫里吆五喝六?恐怕早就被填了井了!

梁霄牵着徐若瑾的小手朝偏殿走,方妈妈与董公公随后陪同,夜微言已经站在偏殿门口瞧着他们,见梁霄走得近了些,他忍不住埋怨道: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让朕等了好久。”

“现在什么时辰?”梁霄突然问向田公公,田公公也一怔,看了下计时的燃香才道:“已经辰时三刻了。”

“寻常此时也不过是刚起身,早不用晨昏定省,更不用上朝奏书,无事一身轻,谁不愿在家睡个懒觉呢。”

梁霄见了夜微言倒是话多起来,只可惜句句都是气人的,噎的夜微言翻了好几个白眼,“你信不信朕马上让你复职?”

“别,皇上金口玉言,不得儿戏,否则岂不是让百姓笑话?”梁霄粗略用着昨日几位朝臣的话语,“还是让草民再清闲几天吧!”

“草什么民?你别以为肆意放赖,朕就拿你没辙。”夜微言与梁霄喋喋不休,徐若瑾突然插了一句,“不是来谢恩的么?”

梁霄看向夜微言,“要不就把蒲团摆了偏殿门口磕几个头?”

“美的你!”夜微言背过手转身走进殿内,梁霄才又牵起徐若瑾的小手跟随着走了进去。

徐若瑾抿着小嘴偷笑,刚刚是梁霄轻轻摆了摆手指,她才突然冒出那么一句,否则依着她是不会这般冒失的。

看来刚刚自己想的没错,皇上的确有意把梁霄再次赶去七离边境,瞧不得他在京都无所事事。

这事儿还真是头疼呢!

蒲团摆好,徐若瑾与梁霄象征性的磕头谢恩,算是正式接了这“瑜郡主”的封号,夜微言也没心思在这件事上一味的纠缠,让董公公带着徐若瑾去见太后和皇后等人,他则把梁霄留下私谈,死活不允许他再陪着徐若瑾乱晃悠!

徐若瑾搭着方妈妈的手迈出偏殿的门又上了轿辇,转头望上一望,她不禁发起了呆。

尽管她认为皇宫就是一座高大无比的牢笼,可它的富丽堂皇和无可比拟的气势是不予言表的。

但朝霞公主被囚禁宫中,她又是居住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呢?

既是“囚禁”,那便不可能有什么好待遇,可让她去联想会过的多么悲惨,不知为何,徐若瑾的脑中始终幻想不出场景和片段。

是想不出?还是不愿想呢?

董公公见徐若瑾发起了呆,便没有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只是还未到太后的“慈安宫”,便看迎面有一尊更加贵气的轿辇迎面而来,董公公抻了脖子仔细探望,说了声“是容贵妃娘娘”,便又簇步过去,率先请安了。

徐若瑾想着容贵妃,并没有什么特殊好感和厌恶的距离感,昨日看她对楚嫣儿的热忱,似乎她们的关系格外亲密。

还是敬而远之更为妙了……

第二十七章 体验

容贵妃离得很远就已经看到远处而来的是徐若瑾,因为董公公一直在旁陪伴,宫内生活的久了,即便远远的瞧不见那张脸单是看走路的姿势也能辨别出对方的身份。

而且刚刚她为太后请安时也听说了今日徐若瑾会进宫谢恩。

徐若瑾的轿辇率先停下,等候在一旁,容贵妃一行走近时,她才懒洋洋的吩咐着:“停下。”

太监们立即落轿,宫女撩起遮挡着的轻纱帘,徐若瑾从轿辇上下来行礼问安,“贵妃娘娘福安,没想到在路上会遇见您。”

“宫里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人,遇见岂不是挺正常的?就是地界太大,时间消磨的让人烦躁。”

容贵妃今日情绪不佳,说话都没什么兴致。

徐若瑾笑着道:“宫中风景极美,贵妃娘娘当作是赏景休闲,就不会烦躁了。”

“来回就是这么一条路,走上十年八年的,何处有树,何处有草都背下来了,还有什么看的?”容贵妃下颚尖尖,绷起脸来,让她更显几分刻薄,“被皇上封为瑜郡主,本宫倒是忘记恭喜你了,今儿你要为太后她老人家请安,本宫就不耽搁你了,改天来冬翎宫坐坐。”

“多谢贵妃娘娘抬爱,改日一定拜访。”徐若瑾寒暄的很僵硬,可她实在挤不出巴结的笑意来。

容贵妃好似也是随意的敷衍,没有真邀请她的心思,她又何必感激涕零的上赶着去巴结?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亦或许她和楚嫣儿没有什么深层的关系?

徐若瑾心中揣测,容贵妃吩咐起轿,小太监们齐齐向徐若瑾行了礼,抬着容贵妃向前离去。

董公公瞧着容贵妃走远,催促着徐若瑾上轿辇,“您快上轿吧,可别冻着……”

徐若瑾点了点头,方妈妈突然问起董公公,“两年没陪同主子入宫,看到熟悉的面孔反倒陌生起来,对了,皇后身边的蔡嬷嬷怎么不见了?”

董公公没想到方妈妈会突然问起,下意识便道:“被皇后娘娘斥了几句就病了,倒下就再没起来。”

方妈妈心头一紧,索性也不再问。

徐若瑾虽不知蔡嬷嬷是谁,但听方妈妈豁然提起,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亦或许是梁霄吩咐了什么,否则方妈妈向来是不会多嘴的。

董公公也不愿再多话,就这么一路无声的到了“慈安宫”。

昨日寿宴的喜气仍未褪去,宫内四处还摆着寿喜的各式物件,徐若瑾的轿辇停了正殿,正做着活计的宫女宫嬷小太监们立即停下手,转身跪地叩拜:“瑜郡主万福!”

徐若瑾被吓了一大跳。

虽说是被封为什么郡主,可她并未真有身为郡主的觉悟,瞧见众人的叩拜,她才有些缓过神来,立即让众人起身,方妈妈已经拿了准备好的银钱赏了下去。

徐若瑾松一口气,这等事情她早已忘至脑后,也幸好身边有方妈妈在,否则她还真要丢人了!

“都起身吧,别耽搁了太后吩咐的差事。”徐若瑾笑着寒暄,“银两不多,都吃个喜吧。”

“多谢瑜郡主赏!”

“行了行了,干活儿去吧。”董公公摆手吩咐众人去干活儿,他则笑着与徐若瑾道:“郡主您大方,寻常赏她们几个铜子儿就都乐得高兴了,您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这帮子奴才呀,牙都会笑掉的!”

“这确是不懂了?可是触了什么忌讳?”徐若瑾故作不懂不知,董公公连忙摆手道:

“哪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宫里的这些奴才都是贪财的,捧高踩底,哪位主子阔气自当都捧着供着,都没良心!”

董公公也不怕被听见,就这般高声的斥骂着,徐若瑾笑道:“只有董公公您一心为主,太后慧眼识人,都瞧着呢。”

“当不得郡主夸赞,也是太后她老人家良善,咱家只求有口饭吃,也就足够了,还能求什么?”

董公公立即讪笑,“哎哟,话又多了,郡主您快进去吧,别让太后等久了!”

徐若瑾点点头,方妈妈搭起她的手,便慢慢的进了殿内。

空旷,庄严,却没有几分人情的味道,肃穆的冷漠即便点了暖炉也让人心底发寒,徐若瑾站在那里等候之时,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董公公先去回禀,随后又将徐若瑾引去太后的寝殿。

皇后此时也在这里,周围还有两位昨日见过但没说上话的嫔妃,徐若瑾先为太后行礼谢恩,说了几句吉祥话,也算是走个过场,“本是太后寿宴来沾沾喜气,没成想我确是占了大便宜的,归根结底还是拖了太后的福,若瑾这就来给您磕头谢恩了!”

徐若瑾跪在蒲团之上,额头轻轻点地的行了礼,太后立即笑着让她起来,“行啦,本就是有着喜身子的人,没得非要走这等俗礼,快起来,让哀家瞧瞧,昨儿可是累坏了吧?”

太后是满面笑容透着亲近,徐若瑾却没有放松下来,自嘲着道:“原本以为自个儿是个撑得住的,谁想到昨儿回去就睡,刚刚来为您谢恩的路上也一直没醒,也不知怎的,就是困倦的不得了,但进了慈安宫,反倒是精神过来了。”

“有着身子就是这样,当初哀家有皇上时,也似你这般没精打采的,还是要好好调养,不为了自个儿,也要为肚子里的,梁家就指望着你们呢。”

太后提及怀有龙子,更是当今皇上,皇后的脸色不太好看。

因为她一直都没能为皇上诞下麟儿,哪怕是个公主都没有,此时再看徐若瑾的模样,说起话来便酸溜溜的:

“有着身孕就不要乱跑乱跳的了,还有那些酒,闻着味道岂能无碍?能不动手就不要再弄,今日离了宫就好生休养,太后这里谢了恩,本宫那里就免了,否则劳累疲倦,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有得你哭呢。”

徐若瑾对此哭笑不得,却又不能不点头答应。

当她乐意没事儿就往皇宫跑?巴不得不来呢!

只是皇后的话音落下,一旁的妃子道:“郡主瞧着便是福气人,更是精通医理药理,哪能调养不好?皇后娘娘多虑了!”

皇后的脸色当即一冷,瞧瞧徐若瑾,又看了看那妃子,好似在怀疑她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交往和隐藏的关系。

徐若瑾着实心凉,宫里的人都是疑心病过重吧?她根本不认识那位妃子是何人,因为一个陌生人遭了皇后的恨?

这都什么事啊!

第二十八章 秩序

徐若瑾默不作声,装作根本不知所以,皇后看了几眼见她似乎是真不认识贤妃,也就作罢。

太后没有理睬那方的斗嘴,打量起徐若瑾的衣装配饰,想说什么,却又没张口,问起她和梁霄的打算:

“听说你们没有回梁家老宅住,这是怎么个想法?”

徐若瑾心里一紧,这是太后想问梁霄和其他梁家人还有没有什么牵搁,“为何不回梁家老宅,他没说,但打算在京都寻找一个新的宅邸,正在四处询问着,今儿还请托田公公帮忙打听打听,却不知何时能有消息。”

太后很满意徐若瑾的回答,皇上也惦记梁霄会不会与京都其他梁家人联合起来。

先帝就曾忌讳过梁家势头过猛,可那时他又不得不包容梁家,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如今皇上将梁家打散,再重用梁霄,为得就是不希望梁家再出现一个梁大将军来!

那股势头实在可怕……

皇后听得徐若瑾的说辞,板着脸色道:“这事儿也要尽快的定下来,皇上登基以来,只为了封你为郡主,与朝臣们大吵一架,你也要记得身为郡主的本分,哪能还随意的衣食住行?也懂得分寸,更应顾忌身为郡主的体面。”

皇后的训斥,徐若瑾听的着实不喜。

可这也是事实,她还不得不领情的接下来,“皇后娘娘训斥得对,若瑾定当多多注意。”

“只是……”徐若瑾在此顿了下,苦涩道:“衣食住行会尽快筹备习学,但家中之事都由梁霄做主,若瑾实在说的不算啊。”

徐若瑾把一切事都推了梁霄身上,皇后蹙了蹙眉头也没说出什么,后宫内人多耳杂,传出去她诋毁梁霄,反倒容易招惹麻烦。

“你斟酌着就好,”皇后看向身边的宫嬷,“等宅子定好了,本宫会派嬷嬷过去帮你张罗下衣着穿戴……”

徐若瑾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这就想开始在她身边安插人了?皇后娘娘也太心急了吧?

见徐若瑾默声的反抗,皇后本想质问两句,贤妃又在一旁开了口,“皇后娘娘着实心急了,您没瞧见,瑜郡主身边的,便是当初梁夫人身边的方妈妈么?这可是宫里出去的妈妈,您怎么还信不过了?”

“哪有什么信不过?多几个帮手岂不更合适?”

“瑜郡主还有着身孕呢,哪能张罗什么衣着穿戴?都应从简从轻。”贤妃看向太后,“当初臣妾有着云儿时,连头发上沾块棉絮都觉得沉呢!”

云儿乃是夜微言为数不多的女儿之一……

皇后的脸色立即撂下,她不仅没有为皇上诞下龙子,哪怕是位公主都没有。

手中的帕子已经快撕扯成碎片,可她却没法子,也没底气再还嘴。

太后微微点头,“说的是,一切都不急,不急……”

徐若瑾笑着应承下来,心里着实盼着时间快点儿过去,梁霄早点儿来接自己,否则再被纠缠个没完没了,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实在受不得这些女人含沙射影的争斗。

特别是全都拿她当作砧板上的鱼肉,只是一个说该横纹下刀,另一个说该直接下锅炸了罢了!

归根结底,倒霉的都是自己!

只是楚嫣儿不是被太后留在宫中了么今儿怎么没瞧见她的影子呢?

夜微言此时正在与梁霄发着火。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夜微言在地上来回踱步,脚步的急促显示着他的心急,“太后过完了寿,朕也已经给了她郡主之名,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还没入皇族名册么。”梁霄一派轻松惬意,毫不着急,“危机四伏,草民无法放心离去,还望皇上不要难为草民。”

“梁霄!”

夜微言跳脚嚎叫,“你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危机四伏?你是在指责朕护不了她的安危?”

“入皇族名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朕本打算定于后日,可今日听说众臣已经联合,准备在那一日齐齐奏本反对,朕打算推后。”

“不能推后。”

梁霄反驳的很直接果断,“这一次若推后,那就是彻底的败了!”

夜微言提了一口气,“那你就给朕乖乖的回七离国边境去,不要留在京都,朕会为你照料好若瑾的。”

“恕草民不能答应。”梁霄见夜微言还要发火,没允他开口,摩挲着下颚道:“可以恢复官职,但不回七离边境。”

“为什么?”夜微言对此不能理解,“梁霄,你告诉朕,你若不回,七离边境之地怎么可能安宁?那之前的一切,启不都白费了?”

“还有梁鸿在。”梁霄捏了捏鼻子,“为何皇上不肯重用他?”

“他?”夜微言斟酌下,婉转的说了对梁鸿的不信任,“匹夫之勇,毫无头脑,朕并非信不过他,只是不敢把这么重的责任交给他。”

“不妨试一试?”梁霄看着夜微言,“皇上既然有心复起梁家,但梁家若只有微臣一人,是支撑不起大任的,请皇上三思。”

听到梁霄改了自称,夜微言知道梁霄这是发自内心之言。

仔细思忖了下,夜微言点了点头,“好吧,朕就试一次,若是他不行的话,朕就一脚把你踹去七离边境!”

“那后日?”梁霄看着夜微言,根本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夜微言摆头苦笑,“梁霄啊梁霄,你这么一个冷酷之人,怎么就被若瑾一个女人给治住了呢?”

“那可是您的妹妹。”梁霄突然提这么一句,夜微言愣住后,道:“你真是要把朕逼到绝路啊,父皇若还在世,是绝不会容朕留下她的这条性命的。”

“今时不同往日。”梁霄看着夜微言,“难道皇上对当年之事就没有半分好奇么?”

夜微言没想到梁霄会找他谈论这件事的起因,他起先是要怒,而后舒展眉头,看他道:“朕的确好奇,皇姑母甚得父皇喜爱,为何父皇会执意要她性命……此事如若再被提起,恐怕又要搅和得翻天覆地,那个答案,朕真心不敢触碰。”

“已经混乱,那就不妨更乱,乱中梳理出皇上的秩序。”梁霄看着夜微言,目光格外认真。

夜微言被他最后一句挑起内心压抑难发的兴奋,重重的道:“好!”

第二十九章 贪欲

梁霄得一道旨意,被册封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掌管七离边境之地及征战划地的军马民政。

这个消息爆出,即便朝臣心中不满,但却没有什么人敢反对。

因为梁家的功绩是有的,而梁霄本人的政绩也是有的,更何况,梁大将军如今坐镇中林县,并未回京都,而皇上接二连三的抬举梁家,也是为了稳固皇位政权,是抵御澶州王的步步紧逼。

这个时候谁站出来反对?岂不是等于反对皇上?

还想不想要这颗脑袋了,谁能傻的这个时候去当出头鸟啊!

更何况,梁家做官也就做了,反正七离边境那里除了他也无人能插得了手,但梁霄的女人就不同了!

皇上认为义妹,这不免牵起了许多人敏感的神经,因为那徐若瑾根本就是朝霞公主的女儿,是先帝下令灭杀没有杀成的!

皇上若让此人入了皇家名册,那岂不是等同于违背了先帝的遗旨?这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违背祖宗规制的!

对于这一点,澶州王一系的人马自当叫嚷反对的欢实,而支持皇权,力挺夜微言的人在这一件事上也颇有说辞,甚是反对。

多方夹击,夜微言被攻的焦头烂额,可他仍旧没有取消后日的入册大礼,这着实让更多人疯狂了。

澶州王听得这个消息,仍旧一个人闷在书房当中,没有出来。

楚嫣儿原本是要伺候太后,可她被澶州王下令回府,便一直在府内等候着王爷召见,只可惜,澶州王没有丁点儿动静,让楚嫣儿甚是纳闷,更是对澶州王的心神不宁感到奇怪。

怎么王爷自从见到徐若瑾,更听得皇上封她为“瑜郡主”之后,便不似往日那般强硬?

反而心不在焉,好似神魂出窍了似的,难不成,朝霞公主之前与澶州王还有什么渊源?

可她曾听母亲说过,当初朝霞公主之所以被先帝厌弃,也可能是因为朝霞公主对涪陵王更亲近,更支持,所以先帝才会在朝霞公主身怀有孕之后,下了那么狠的手。

可这些与澶州王都没有关系啊?

为何王爷会这么奇怪?

只是这个事情她不敢直接去问澶州王,可问夜微鸿?那更是不可能!

她如今看到夜微鸿这个男人就恶心想吐,他与梁霄表哥怎能比?

一个是天空睥睨众生的苍鹰,一个是泥沼中的癞蛤蟆,完全没得比,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嫁了这么一个人?

脑中想起梁霄对徐若瑾温馨体贴的点点片段,楚嫣儿愤恨的指甲已快抠到了肉里!

徐若瑾,你怎么还不死?

你为何不死呢?

正心中腹诽谩骂着,门外突然有了响动。

楚嫣儿朝着那里看去,正是夜微鸿拎着酒壶倚在门口看她。

“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脑中刚刚想过梁霄,她此时再看夜微鸿怎么都不顺眼。

夜微鸿嘴角轻俏,嘲讽的道:“这里是小爷的家,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睡谁,就睡谁,你管的着么?”

目光扫量下楚嫣儿,“看你这副德性,外人瞧着是纯净无暇,其实满肚子肮脏无比,蛇蝎毒妇,当初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你说完没有?我还有事情,不能陪伴世子饮酒,请世子多多包涵。”楚嫣儿不想与夜微鸿多说,直接撵人,夜微鸿却没有走,反而踉跄着脚步,晃晃悠悠的进来,“这灵阁的酒就是好喝,我若是梁霄,我也找一个能这么会酿酒的女人……”

说着话,他直接就扑向了楚嫣儿,醉醺醺的嘴凑过去便要亲,楚嫣儿厌恶的躲开,推搡着:“请世子自重!”

夜微鸿冷笑,将酒壶朝旁边一撇,碎倒在地,吓的丫鬟嬷嬷们立即过来,却又被夜微鸿骂走,“滚,都给我滚!”

“是……”丫鬟们纷纷退下,而楚嫣儿的贴身妈妈担忧的看了两眼,却被夜微鸿狠狠怒骂,“你耳朵聋了?若是再不走,老子就当着你面儿睡了她!”

“世子息怒,息怒!”婆子连忙退下,楚嫣儿想要推搡开夜微鸿,却怎么都做不到。

尽管夜微鸿并不是梁霄那般魁梧雄壮,可也不是她一个女人能执拗得动的!

“躲什么躲?若不是父王催着我和你生孩子,你当老子乐意来你这破地方?乐意看你的臭脸?”

夜微鸿没有一个字的怜香惜玉,他捏起楚嫣儿的下巴便凑上自己的嘴,楚嫣儿拼命挣扎,夜微鸿半晌都没能得逞。

“啪!”

狠狠的一巴掌,夜微鸿抽在了楚嫣儿的脸上,“你若再动,我就立即写休书!”

“你写!”楚嫣儿疯狂的推开他,“你写啊!”

夜微鸿没有半丝惊诧,无赖的看着她,“你确定?当初你嫁给爷,就是因为知道梁家即将破败,而我父王的势头很盛,你想有出头之地,可如今?你若是被皇族世子休了……”

“没有人敢再娶是其一,你就是大魏皇族第一个被休了的女人,那你可真是声名远扬了!”

楚嫣儿浑身一震,她呆呆的看向夜微鸿。

她不想输,她不愿输!

她赌上了自己的一切,怎能在这个时候因为夜微鸿这个混蛋而罢休?

夜微鸿看着她在发愣,指了指自己的裤裆,“你若是不想被休,那就来好好的伺候爷。”

楚嫣儿狠狠的咽了唾沫看着他,夜微鸿见她不动,起身便冲了过去,一把扯烂她的衣裳,瞬间将楚嫣儿扒了个精光,“其实,爷还是很喜欢你的这身皮肉的……”

夜微鸿的歇斯底里,楚嫣儿咬唇默不作声,眼角流下的泪满是屈辱和愤恨。

她搂着夜微鸿的脖颈,巴不得就此勒死了他!

可此时此刻,他不能死,否则自己就完蛋了!

“徐若瑾,我早晚要你死的更难堪!”

徐若瑾此时正在后宫听到梁霄又被封了官职的消息,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一会儿是草民,一会儿是官?

有这么玩游戏的吗?也就是自家那个奇葩的男人才能做出这等事来!

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徐若瑾心里与孩子道:“娃啊,娘真不敢保证,你出生时,你爹到底是干什么的了,你的性子,可千万别像他啊!”

第三十章 对赌

太后得知皇上于后日要将徐若瑾的郡主之位纳入皇册,只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皇后对此颇为惊诧,絮叨了几句便被夜微言给制住,“此事朕心已定,谁再多言多嘴,就不要在朕面前露面了,朕难不成做什么事,还要得到所有人同意不成?”

“皇上息怒,臣妾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觉得瑜郡主她毕竟不是皇族之姓,这般一来,朝臣们会不会起争议?”

皇后想解释,可她话音刚落,贤妃便在一旁道:“皇后娘娘多虑了,皇族之事哪能由大臣们肆意搅乱?若是事事都有争议,皇上便要三思而行,那这到底是谁的天下了?岂不都是大臣们说了算了?”

皇后冷眼瞪她,转过头来又要与夜微言再解释,夜微言抬手让她不必再说,“这件事朕心意已决,你们都要提前做好准备。”他看向太后,“母后这里也要笃定想法,不要被大臣们和皇叔等人所左右。”

太后没有多说,“哀家都听皇上的。”

“母后慢歇,儿子先告退了。”夜微言拱手行礼,转身离去时,连半丝留恋都没有,脚步格外匆匆。

皇后的牙都快咬碎了!

太后看她一眼,“后宫干政向来是得不到好处,哪怕是忠言,必定逆耳,讨不着喜,还是把后宫安置好,那才是你该做的啊。”

“臣妾多谢太后教诲。”皇后立即福身行礼,“只是这徐若……瑜郡主入皇册的大礼也是要紧事,后日就办?不知能否来得及啊。”

“来不来得及都要办,这是皇上的旨意!”太后冷了脸子,吩咐董公公,“去把容贵妃也找来,都好生的商议商议,这件事该怎么办!”

皇后不敢再有半句疑虑,而太后则叫了贤妃开始吩咐事宜……

徐若瑾听得这个消息时也是一惊,呆呆的看着梁霄道:“后日?还有入皇册大礼?”

梁霄点了点头,“不入皇册等同于一个废名号,那怎能可以。”

“能不能不入皇册啊。”徐若瑾对此颇有犹豫,心里总有一股不情愿,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入皇册有什么好,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反倒不喜欢别人称我什么郡主,叫一声‘少夫人’反倒是更乐意。”

梁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徐若瑾“哎哟”一声酸痛,“捏我鼻子干嘛?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嘛!”

“入皇册,你才有正式的郡主身份。”梁霄看她,“其他人若想再对你指手画脚,也都要颠颠分量了,而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怕是有一被夺大罪,哪怕是没了命,你也是有豁免权,能活下去的。”

徐若瑾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愣了几秒才朝一旁“呸呸呸”,狠狠的捶他一拳头,“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我活着干什么?更何况,你这么祸害的人,哪能死的那么快?呸呸呸,不许胡说!”

梁霄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徐若瑾嘟着嘴不理她,她是真有些生气了。

梁霄大手摸上她的脊背,徐若瑾扭搭着身子,不容他得逞。

见她还没消气,梁霄则咯吱她的肋骨,徐若瑾浑身的痒痒肉发作,根本忍不住,“讨厌,太讨厌了!”

梁霄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心中虽暖,但他仍旧要把这件事说个清楚,“如今我们已不是两个人,还有着孩子,一切事都要从长计议,不能率性而为了。”

“我会竭尽全力,让你的身份公诸于众,要看看谁还敢在你的背后说三道四。”梁霄的嘴唇紧抿了下,舒缓的眉头也有微皱,“皇上这一次答应让你入皇册也是不得已,也是你命好,皇上刚给你添了封号,便立即有人站出来提出反对你入皇册,让皇上也措手不及。”

“接二连三的人齐齐反对,这已经不是是否允你名字入皇册的事情了,而是对他权威的执意,皇上是做也得做,不做便彻底的败了,他别无选择。”

梁霄的说辞让徐若瑾也认真起来。

只是仔细想想,她挠挠头,“异姓赐封郡主已是特例,入皇册本就是荒唐,皇上这次恐怕真的焦头烂额了。”

“管他呢?!”梁霄抱着徐若瑾在床上打了个滚儿,随后让她小心翼翼的趴在自己的身上,“明知不得为而为之,这是他必须承担的压力。”

“我怎么觉得你很坏呢?”徐若瑾看他的一本正经,做出了如此评价。

梁霄很是坦然,“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好人?”

他的厚颜无耻,让徐若瑾忍不住小拳头捶打几下,“那我们要怎么做?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等。”梁霄又是痛痛快快的一个字,“再过一会儿,该送来的自当会送来,赚银子不易,纵使我的女人再有钱,能不花还是不花吧,让皇族为你我服务,何乐而不为呢?”

徐若瑾着实被他的脸皮厚击败到五体投地,两个人就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了片刻,徐若瑾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就听到外面一阵敲锣打鼓。

片刻的功夫,门外传来了方妈妈说话的声音,“四爷,四奶奶,是太后身边的董公公来了,来送赏的!”

徐若瑾本睡意朦胧,可一听这话立时精神无比,看向了梁霄。

梁霄抱着她起来,为她整理好衣襟,牵起她的小手道:“走吧,去看看,我们的瑜郡主得了什么大赏,若是给的府邸位置太偏僻,爷还不要呢!”

徐若瑾一只手被他牵着走,另外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嘴里念念叨叨的道:“可别听你爹胡说,千万别学他这么脸皮厚啊,什么世道啊,没天理了!”

徐若瑾的碎碎念并未打扰梁霄让董公公一样接一样的说着赏赐的物件到底是什么。

董公公说的口干舌燥,不等喝一口水,梁霄拽着徐若瑾打量着院落,“物件不少,可这里只是酒楼,此事的确奇葩无比,恐怕若瑾还是第一个在酒楼院落里被纳入皇册的郡主吧?”

“哎哟!”董公公跳起了脚,“皇上就说您肯定不会放过赖一套府邸,咱家输了,是真输了!”

说着话,董公公则拿出了一张房契递给了徐若瑾,“郡主,您瞧瞧?这是皇上赏您的,已经吩咐人去收拾整理了,您明儿就能搬进去了!”

徐若瑾拿过房契一瞧,那位置不正是田公公提过的府邸?

还的确是省了银子了……

澶州王府的后街,这是不把澶州王恶心死不罢休啊!

第三十一章 情分

徐若瑾心中有了数,笑眯眯的把房契给了红杏,让她收好,与董公公道:

“倒是劳烦公公您跑一趟了,可是……太后的赏赐和皇后娘娘的赏赐,我也是明白该怎么做,不懂的还有派来的嬷嬷们和方妈妈可以帮我,可是……”

“可是什么?郡主您说?咱家都听着那!”董公公笑着接话,奉承讨好的很明显。

他可真是见了奇人奇事,从古至今也就见过眼前这位梁少夫人有如此好命的!

不但被皇上认为义妹,更是册封郡主,还要载入皇族名册?这简直是惊为天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关于徐若瑾乃是朝霞公主亲生女的传闻,董公公自当也是听说过,可他虽然听说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结局。

按说,朝霞公主可是有辱皇族名誉的罪人,如今正在皇宫偏偏角之地吃斋念佛,闭门思过,被囚禁着呢,她的亲生女儿就获得如此殊荣?

这着实让人不敢揣测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难不成,还能把先帝的诏令撤销了不成?脑子里过了这么个念头,董公公立即将其消散,这些事情与他无关,还是少琢磨为好,他只需要伺候好各位主子,不掺杂丁点儿派系的争斗,那才是王道。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董公公的笑容中夹杂了这么多的内容,她指着房契道:“皇上有没有说明这府邸是赏给我的,还是赏给他的?”徐若瑾看着梁霄,又转身道:

“左都督应有府邸,郡主也有府邸,府邸门口可是要挂牌匾的,这可怎么办?”

徐若瑾的问题可谓是把董公公的给难住了!

一张笑颜僵愣原地,抽搐几下之后,见梁霄也在看着他,董公公翕了下嘴,一巴掌抽了脸上,“都怪咱家,没问个清楚,这还真是个事啊!”

“这事儿怪不得您,也是我突然想到的……”徐若瑾抿了抿嘴,“归根结底还是皇上小气,赏两座府邸,就省了这个麻烦了不是。”

“哎哟,郡主耶,您可是第一个敢当面腹诽皇上的人了,这话咱家可没听见!”董公公一脸讪笑,“要不……咱家这就回去问问?终归您也是明儿才搬,问了皇上的意思,咱家让他们连夜赶工,明日一定能赶得出来!”

“不用问了,就挂郡主府的匾额。”梁霄在一旁背着手道:“我就沾一回女人的光,不称左都督,也是郡马爷呢。”

“别!”董公公心思一动,连忙道:“咱家还是得回去问个清楚,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咱家可受不起啊。”

梁霄的脾性,董公公可是知道的,这会儿让他受了委屈,皇上那里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呢,他可不担这个责任。

徐若瑾看穿了董公公的心思,只笑笑没有说话,梁霄在一旁道:“皇上也不必赏府邸,澶州王府门口的那条街上有一趟商铺,我只要其中一间就可以了,更何况,我早日是要回梁家老宅的。”

梁霄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深沉,更是语意颇深,董公公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把话记了心里,让其他人负责交接赏赐的物件,他又寒暄了几句,便匆匆赶回宫中,向皇上请示这件事去了。

徐若瑾见董公公离去,看着梁霄道:“你不会是真想在澶州王府门口开‘灵阁’吧?”

“不妥吗?”梁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徐若瑾啧啧两下,“只怕皇上不肯答应呢。”

“他赏了铺子,就不怕他不答应。”梁霄举起她的小手揉搓了下,“胖乎乎的,真好看。”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徐若瑾心弦一动,只觉得心跳酥麻,嗔怪的瞪他一眼,忍不住道:“真胖了?”

梁霄点点头,“胖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苦涩道:“胖就胖吧,都是为了孩子!”

澶州王本还在书房内闷声不语,而左相则直接找上了王府,与澶州王私谈。

听得皇上要将徐若瑾纳入皇家名册的消息,澶州王吸了一口气僵半晌,才缓下神来,“入就入吧,本来就是皇姐的孩子,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是……长的实在太像了,举手投足,包括说话的气质都那般神似,皇姐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心情呢?”

“王,王爷,您这是说什么呢?您不能这么做啊!”

左相听到澶州王的话惊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他没想到,澶州王听到这个消息没有暴跳如雷不说,居然答应了?

而且还一派缅怀朝霞公主?

澶州王看了一眼左相,“答应了又如何?本就是皇姐的孩子,入皇家名册有什么不妥?”

“王爷,您糊涂了啊!”

左相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就算是您顾念朝霞公主,可是您别忘了,徐若瑾是梁霄之妻,更是朝霞公主的亲生女儿,定朝霞公主罪责的乃是先帝,这乃是横在梁霄与皇上之间的一道隔阂!”

“可若是皇上真的将徐若瑾纳入皇家名册,这等同于将梁家彻彻底底的拉拢在内,而当初朝霞公主一系的人可大有人在,那徐若瑾再用几丝手段,难保皇上就彻底的立足稳固了!”

“皇姐都被囚禁宫内了,还有什么人脉?”澶州王仍执迷在回忆之中不可自拔,“当初本王……本王一气之下走上今日之路,不也是为了皇姐不平?唉,那时那日,今时今日,近二十年过去了,可怎么好似眨一眨眼呢?”

左相气的蹦起来,“王爷,这不是您怀念过去之时了,这一次皇上执意如此,不顾群臣反对,这不再是那徐若瑾入不入皇族名册之事,而是皇上要立威了啊!”

左相情急,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语速更是极快,澶州王迷迷糊糊也没听明白,却只听得最后一句“皇上要立威”几个字,当即蹙眉道:

“你说什么?什么立威?”

“哎哟,王爷啊,您不能让皇上将此事做成,这不是您顾念着与朝霞公主的情分之时,皇上的威势巩固住,再借梁家之势,您可就功亏一篑了!”

左相恨不能朝澶州王咆哮,澶州王听到后,攥了攥拳道:“不能让他得逞,绝不能!”

第三十二章 支持

严弘文听熙云公主絮叨着这件事时,只觉得已经要吓的灵魂出窍,长了半天的嘴巴合不上,痴傻呆愣,直至哈喇子淌下,他才连忙用帕子抹了下嘴角。

这件事,实在是让他感觉到危险,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危险!

即便自己的母亲是国公府出身,即便他如今是当朝的驸马爷,可是这一切,都比不得徐若瑾的生母是朝霞公主,而她的生父,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朝霞公主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当年怎么就会跟自己父亲牵连上?这可不仅是会牵连到父亲本人,而是会牵连整个严家!

哪怕他是名副其实的驸马,也绝对躲不过这场灾难!

严弘文此时已经不再去想之前对徐若瑾的手段是对是错,后不后悔,他现在只想如何保全自己,保全严家!

而他也根本不信,这个世上除却自己和父亲,徐若瑾等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特别是那个徐耀辉,失踪至今都杳无音讯,这着实是一把刀,时时刻刻的横在他的头顶,好似随时都能砍下!

当初,为何要听父亲的,没有及早对徐耀辉下狠手呢?

时至今日,他又能怎么办呢?

熙云公主絮叨半天都见严弘文没有回音,只坐在那里傻傻的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正与你说话呢!”

“嗯?啊!公主殿下说什么?”

严弘文立即涌上笑意的陪着,熙云公主看他半晌,轻撇嘴角,“怎么自梁霄和徐若瑾入了京都,你就开始浑浑噩噩的?难不成,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熙云公主虽性情大度,但她出身皇族,耳濡目染,也学的懂察言观色。

严弘文的状态,明摆着就不对!

“的确是有些关系。”严弘文没有否认,但他却不会说出实情,“你也知道,之前家父曾为徐若瑾保媒选过一户人家,可惜那小子不知好歹,反倒是坑了她,对这件事情家父也好,我也罢,始终心有愧疚,可当初她嫁给梁霄,我也不是不同意的,因为那时的梁家实在……”

“如今没想到她一个小户子女居然传出这么惊天的身世传闻,更成为了皇上的义妹,你的义姐妹,只觉得事事变化太快了,快的让人不敢信了。”

对于徐若瑾之前的经历,熙云公主也曾听人八卦过,更听蒋明霜说过,所以她对严弘文的解释也是信了的。

“倒是觉得徐若瑾性情不错。”熙云公主看向严弘文,“还是要准备一份大礼的。”

严弘文惊诧的看向她,熙云公主笑着道:“皇兄要让她名入皇册,众臣反对,要齐齐闹事,我自当是要协助皇兄的,这是夜家的江山,自要皇兄说的算。”

“依你。”严弘文这两个字说的格外颤抖,“怎么做,都请公主殿下吩咐。”

“后日我会入宫,明天你让明霜先去见见她。”熙云公主捏捏右耳,“她们不是好姐妹么……”

徐若瑾此时正瞧着方妈妈和红杏等人忙的不可开交,更有董公公派来帮忙的宫嬷和小太监,宫女们走来走去,忙来忙去。

宫嬷与方妈妈商议着明日的一系列安排,因为后日便要入宫行大礼,这些若不提前安排好,容易出乱子的。

董公公是明白人,没有让宫嬷直接与徐若瑾交涉,而是让她们先与方妈妈商议。

毕竟这不是小事儿,让宫嬷直接喝令这位脾气不咋地的郡主,反而容易闹出不愉快来。

皇上都已焦头烂额,这时不能因为任何事情出差错了。

所有人都忙碌不停,只有梁霄握着徐若瑾的小手,将她裹成了粽子一般在院子里慢悠悠的溜达,与其他人的气氛很不和谐。

徐若瑾觉得这般闲散实在过意不去,可她还没等开口说什么,梁霄率先道:“你不用多想,那些事情你帮不上忙,养足精神,后日入宫恐怕要忙碌一整日,那些刁钻的文人正在攒足唾沫,要在那一日唇枪舌战。”

“我是在想,若她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徐若瑾没有提“朝霞公主”的名姓,“她毕竟还囚禁宫中,而不是不在了。”

“她此时肯定知道了。”梁霄转头望着她,“亦或许,你也可以借助下她的威势。”

“她?”徐若瑾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好似澶州王那一日见到我之后就有些不太正常,左相,右相,左都御史等人看到我也都露出惊愕的神色。”

“她的气势和名望,超乎了我的想象。”

徐若瑾抿了下嘴,“虽然我不愿承认,可我越发对她好奇起来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想见吗?”梁霄看着他。

徐若瑾:“我能见吗?”

“此时并不合适。”梁霄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她的预料,她也知道时机不对,可心底还是有丝丝失望。

“但早晚有一日,你会见到的。”

梁霄的后一句,纯属是安慰,徐若瑾伸手为他紧了紧披风,“我们的左都督大人越发神秘莫测了,真希望肚子里的小家伙儿不要像你,否则我得闷死!”

“像你,好看。”梁霄轻抬着她的下颚,想要凑上去亲一下,徐若瑾立即躲开,“这么多人呢。”

“人多怕什么?”梁霄毫不在意,“就是为了人多!”

“讨厌!”

徐若瑾想到他执意要府邸挂上“郡主府”的牌匾,倒是落寞下来,“你为何不肯回梁家老宅?”

“杂人太多住不惯,更何况,我住的乃是郡主府,其他人还好意思说什么?三姑六婆的也少来凑合,整个府邸清清静静只有你我二人,岂不是更好?”

梁霄的说辞,徐若瑾才不信,他神神秘秘的,肯定另有所谋,只是徐若瑾不愿多问,因为她相信他,他怎么做都好。

两个人溜达半晌,梁霄便带她回了。

徐若瑾回到屋内则写了一封信给中林县驻守的春草和顺哥儿,让她二人准备好就来京都。

若是澶州王府侧角的店铺开了,他们二人就驻扎在那里。

京都,一时半会儿恐怕是离不开了!

第三十三章 风浪

楚震翔得知这个消息时,只是哀哀一叹,侯夫人在一旁絮叨道:“没想到这徐若瑾居然是……公主殿下的亲生女,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对此十分好奇,却又不敢肯定,因为侯夫人对朝霞公主的印象并不深刻,年轻时,并未见过几面。

楚震翔点了点头,“依照皇上如今的动作,想必这件事有九成是真,唉,没想到啊,这完全让人想不到!”

“怪不得梁霄当初主动的退了和嫣儿的亲事,看来也不全是因为咱们早与澶州王府有联系,想必他早就瞄上了徐若瑾,可他又怎能知道徐若瑾的身世?”

侯夫人恶意的揣测,“她的生父到底是何人?这却是个谜了。”

“这份好奇心还是尽快收起来,没见现在所有人虽肯认可徐若瑾是朝霞公主的亲生女儿,但却只字不提她父亲的事么?”

楚震翔脸色绷紧,“这是皇家的丑闻,谁若是在这个时候捅破这一层纸,那不仅是皇上,哪怕是澶州王都会大发雷霆!”

侯夫人吓的缩了下脖子,“那咱们怎么办?”刚刚有几位朝臣已经特意到府上与侯爷商议,让他联合起来,不让徐若瑾纳入皇族名册。

楚震翔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真想装死,怎么就不生病呢?”提到生病,他想到了严景松,但也不过是一念而已,“生病时最舒坦的了,喝着药虽苦,也比骑虎难下要强,咱们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想到楚嫣儿,侯夫人默不作声。

侯爷的答复已经很明确,即便侯府不做出任何表态,有楚嫣儿站在那里,侯府已经不需要再明确的表态。

望向窗外星空,星光璀璨,只可惜人心阴霾无晴,这才是最可怕的。

天,快些的亮吧!

徐若瑾翌日清早醒来,就听方妈妈说起明日的一系列仪程。

“入宫之后,直入祠堂,说是将您记入名册,其实是郡主名号,哪怕是皇族的血亲郡主,皆是如此,因您已经嫁于四爷,所以没有改姓一说了。”

徐若瑾听的稀里糊涂,“这么说,之前一道圣旨册封,并不作数?”

“也不是不作数,只是没有这般正式,”方妈妈道:“之所以所有朝臣反对,也是因为您并不是皇族大姓,这般记入皇族名册,有违皇族祖宗规矩。”

“原来如此。”徐若瑾纳闷的继续问:“那记入皇族名册的是哪几个字?”

“瑜郡主,若瑾。”方妈妈特意问过此事,董公公很快就做出答复,显然这是皇上特意叮嘱过的。

没有刻意的提及姓氏,这也是皇上刻意模糊了徐若瑾的真实身世。

连梁霄都说明日朝堂之上会有一场唇枪舌战,看来这件事的确要多多慎重,不能轻视了。

踏上去往“郡主府”的马车,徐若瑾未等坐稳,便见梁霄也跟随上来。

不允她直接坐下,又拿了厚厚的羊毛毡子铺在靠枕上,才扶着她安稳的靠在那里,握紧她的小手,轻声吩咐了一个字:“走。”

车辕滚动,马蹄踏在地上的“嗒嗒”之声虽然悦耳,却让徐若瑾的心十分沉重。

将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梁霄将其搂在怀中,轻轻的拍着,似安抚,似宠溺,让她又涌起了暖暖的睡意。

虽然她不想睡,但他的怀抱实在温暖安心,没过一会儿她就又睡着了。

梁霄看着怀中的人儿,冰冷的脸上扬起了笑。

因有了身孕,之前纤瘦的身子也有了些肉乎乎的,小脸圆了一些,反而看起来更加俏丽可爱。

特别是那长长的睫毛,睡着时还不停的抖动,吧嗒着的小嘴好似又馋又饿,不知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儿到底是什么性子?让他们的娘如此能吃。

马车突然慢了下来,梁霄眉头微蹙,轻挑了轿帘,一根细细的竹梗飞入,梁霄接入手中,马车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他单手将竹梗捏碎,里面有一张细如针的纸条,将纸条缓缓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郡主府外。”

梁霄思忖了下,并未有任何的吩咐,只在快到郡主府时,他叫来了梁七,“去郡主府门外告诉他们,郡主身怀有孕害怕惊吓,谁想拦马车入府,全都视为挑衅和图谋不轨,若是想拜见恭贺,那就递帖子来,七离国主的首级爷都砍得了,不介意在京都再开杀戒。”

“是。”梁七领命而去,梁霄的手指将纸条捏的粉碎,撂下车帘,又为怀中的人儿裹了裹毯子。

看她睡的那般香甜,梁霄舍不得叫醒她。

但稍后恐怕还有一番波澜,那时再惊醒,反而不好了。

轻轻的亲了她一下,徐若瑾没醒。

又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小嘴上亲了几下,徐若瑾只觉得有些发痒,揉了揉小脸还是没醒。

梁霄扳过她的小脸,狠狠的吻了上去,徐若瑾睡梦中被突然“攻击”,下意识的张开小嘴,又被他无情的侵占。

“嗯?嗯,呜,你……你干什么呀?”

眨么眨么眼睛,徐若瑾睡意全无,以为他又压抑不住心底的火,她反过来搂着他的脖颈,很是配合。

梁霄瞠了下眼睛,搂抱她的手也更紧了些,二人痴痴腻腻了半晌,还是梁霄率先逃跑!

她还有着身孕,这完全是玩火**,浑身滚烫火热的根本不用再泡什么酒浴,现在点一把火就能烧着!

徐若瑾很不自觉,抹了抹小嘴,问他道:“到地方了吗?我睡着了。”

梁霄余光瞥了她一眼,内心哭笑不得。

徐若瑾纳闷他这什么表情?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自己都不知道?

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她腻了过去,“怎么啦?”

“没事。”梁霄咬着牙,因为憋的很难受。

她不依,撅着小嘴道:“那你抱抱我。”

梁霄攥了下拳头,伸出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么敷衍?

徐若瑾只觉得莫名其妙,难道男人也是有更年期的?可他还不到岁数嘛!

挪了挪身子,她主动钻了他的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脖颈,想要坐在他的腿上。

只是抬起身子坐上去时,她的一张脸瞬间通红无比!

因为身下的那个东西在硬硬的顶着她,哪怕她穿着厚厚的袄……

第三十四章 甜蜜

梁霄看她红成苹果似的脸,冷哼声道:“你懂了?”

徐若瑾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想要立即挪下去,快些的离开他。

梁霄反而不放手,就这么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蹭啊蹭,徐若瑾只觉得面似火烧,可被他这般调戏,又不服气,索性双手搂上他的脖颈,开始反攻起来。

梁霄愣了一下,抬起她稳稳的端到一旁,“再玩下去,小心我真的把你办了!”

“你若不怕肚子里的小家伙儿生气,你就来啊!”徐若瑾抿嘴坏笑,“咯咯咯”的发出声音。

梁霄猛拍自己的脑门,也不等马车停下,起身蹿到前面,将车夫赶走,他驾马车坐在外面。

外面的小风刮在脸上的确凉快,但这比不得凉水澡消火痛快,直至马车停到了郡主府的门口,梁霄脸上的气势汹汹还未消退,吓的门口聚集的众人不由心头一紧!

刚刚就得了梁霄属下传话,说他不介意大开杀戒,而这会儿梁霄亲自驾了马车到府门口,还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难不成下一步就要抽刀了吗?

徐若瑾不知道门外为何有这么多人,但梁霄在前,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左都督怎能亲驾马车?这实在是……”礼部侍郎满脸的无奈,想指责却又不敢,想拿规矩来框压,面前这位却又是从来不守规矩的。

今儿他本就不想来,可谁知事情偏偏压到他的头上,他来不来,都得来!

“礼部侍郎。”梁霄将马车停下,目光扫过此地等候的众人,都是京官儿,还有两位国公府的人,“都是来恭贺的,梁霄在此谢过,但今日家还未能收整完毕,改日再请诸位喝酒,今日怠慢了。”

梁霄下了逐客令,礼部侍郎连忙上前,“左都督,今日也是有几句话想要与瑜郡主当面说辞,还望您行个方便?”

“都是来说话的?”梁霄看向其他人,岑国公府的世子点了点头,“的确有此意,梁霄,多日不见了。”

“不想见。”梁霄三个字痛快的回绝,“有什么事都等明日之后再议。”转头吩咐门房,“抬杆子,马车进府。”

“是!”门房立即应下,梁霄转身去了徐若瑾的那辆马车上,准备亲驾马车入内。

礼部侍郎虽心惊胆战,可所有人都齐齐的盯着他,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阻拦,“只有几句话,瑜郡主,难道您就不敢出来露面吗?”

后一句直指徐若瑾,梁霄的火气“腾”一下窜起,凌厉的目光好似一把锃亮的刀,让礼部侍郎脖颈发凉。

但多年为官,也不是没经历过风风雨雨,这一次乃是众官联名要战,他也不得不豁出这一张老脸,出这个头了!

“好歹您也是礼部的大人,怎么说话如此不知自重?”

徐若瑾柔婉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本郡主根本不知你姓甚名谁,你却口口声声说本郡主不敢露面?呵呵,这才是天大的笑话了,皇上,我敢见,太后娘娘,我也敢见,却说本郡主不敢见你?难不成,你长的比阎王殿里的牛头马面还吓人么?”

徐若瑾在马车内阴阳怪气的嘲讽,让礼部侍郎气的吹胡子瞪眼!

他也是五旬之人,被当众这般嘲讽,一张脸往哪里搁?

更何况,斥他礼部侍郎不懂规矩,等同指着秃子骂秃驴,这一巴掌打来可谓火辣辣的疼,让礼部侍郎险些气昏过去!

“大人息怒,大人您先一旁歇歇。”另外一人立即将礼部侍郎扶到一边,他则上前在马车前拱了拱手:

“在下礼部员外郎德向左都督梁帅,瑜郡主请安。”德四旬的年纪,身材不肥不瘦,颇有几分文人雅致的气质。

徐若瑾从轿帘当中看到他,那一抹八字胡让徐若瑾感觉很不喜,而且……他姓“洪”?

梁霄见徐若瑾开了口,便没再理睬这些人,只坐在马车上,随时准备进院子。

他朝身后摆了手,丫鬟婆子小厮们则将车拉去了后角门,将最后一批物件搬进府内。

徐若瑾撂下轿帘,“原来是礼部员外郎洪大人,只是听到你这名字,本郡主并不喜欢,也不想说话。”

礼部员外郎就是当初退掉蒋明霜定亲的那一户人家,所以蒋明霜才去选秀,嫁给了严弘文当侧室。

这种道貌岸然的人,其实贼心一筐,她说话都懒得多说。

只是他也姓洪,与洪老大夫是不是还有什么关系?

但不管有什么关系,不喜就是不喜!

德脸色一怔,与礼部侍郎对视一眼,也径自纳闷,自己从未与这位郡主和梁霄打过交道,怎么就招她不喜了?

这着实让人奇怪啊!

“不知,在下如何招郡主不喜了?”德一脸无辜,“今日拜访,也是想与郡主说一说明日大典之事,此乃皇家正事,在下不敢怠慢。”

“你的意思是说我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了?”

徐若瑾胡搅蛮缠起来也不是一般人敌得住的,“刚刚董公公来过,已经告诉我万事具备,不用我再操心耗神,只需明日进宫即可,更找了宫嬷们悉心相交,却不知礼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知道?”

“这……”德本想找个借口让她先露面,只要人露了面,再说起话来也就方便许多,总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丢丑吧?

“的确是还有些事情要与郡主商议,还请您行个方便,容我等进府商谈?”

“不行。”

徐若瑾拒绝的格外干脆,“我看你不舒服,还是都请回吧。”

“你不要太过分!”

礼部侍郎在一旁已歇够了气,指着便开始计较起来,“外姓人入皇册,这是从未有过的惯例,更是有违皇族规礼,这是置皇上于不义,你身为受恩典之人,理当向皇上主动请辞,这才是大道,否则,是必遭天谴的!”

“放肆!”

徐若瑾这几日接触宫内太监宫嬷们多了,“放肆”这二字也脱口而出,“我警告您,如若再敢肆意的污蔑本郡主,可不是你担得起责任的!”

“老夫宁可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制止这一件事,这是老夫的职责,如若真允了此事发生,老夫闭眼的那一天,无法向先帝交代啊!”

礼部侍郎痛心疾首,更是抹了抹挤出的几滴干涸的泪珠,“皇上年幼,性情温良,受人蛊惑,一时不查,但老夫一定要谨遵先帝遗旨,辅佐皇上保卫大魏江山,老夫绝不容此事发生,绝不容!”

动不动就先帝遗旨,这已是老臣们拿来绑架皇上的口头禅了么?

若是不尊不妥协,便是不孝不敬先帝,徐若瑾也真感受到夜微言的不容易了。

第三十五章 恶心

“如你这般所说,我还罪大恶极了?”徐若瑾声音清冷,不含一丝怒意,更没有悔意。

礼部侍郎立即上前,跳脚嚷道:“你若此时请辞不入皇册,还有得救啊!”

徐若瑾继续道:“我如若不同意呢?”

“那就莫怪老夫不客气了……”

梁霄从马车上蹦下来,礼部侍郎话未说完就被吓的连忙躲后几步,“梁霄,你,你要干什么?”

“一个口口声声大义之人,却被我一个动作就吓的畏畏缩缩,对不住先帝?恐怕爹娘你都对不住!”

梁霄身姿高大,看向礼部侍郎可谓低头俯视,“让开。”

“你,你别无理取闹!”礼部侍郎抚着胸口,好似随时都能昏过去一般。

梁霄懒得理睬他,见徐若瑾已经不再开口说话,门房也已抬起了门槛儿,他则牵起马车,朝着府内大步的走去。

“谁敢跟来?”他撂下如此一句,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却无人敢动。

各个怒目愤恨,咬牙切齿,但若提谁敢胆子大到跟上去,还真没有勇气,因为梁霄的“浑”可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有目共睹,他可是真有胆子挥刀的!

郡主府关上了大门,梁霄也将马车停下。

撩开车厢的帘子,他与徐若瑾四目相对。

“要我抱你下来吗?”他在逗弄着她。

徐若瑾忧伤的心情被逗笑,“你不怕吗?”刚刚二人在马车内的亲腻,他可是刚消了火的。

梁霄啧了下嘴,“我可以攒着。”

“胡说。”徐若瑾缓缓的起身走了几步,梁霄将她抱下马车,却没落地,而是一直抱在怀里朝着后院子走去。

徐若瑾知道他在疼自己。

刚刚与人争吵几句,她的确是存了怨气,尽管早已知晓明日是一场争斗,却没想到这些人已不要脸至极,跑到府门口来找自己的麻烦!

厚颜无耻,恶心,恶心,恶心!

徐若瑾心里骂着,却也知道这一番谩骂毫无作用。

自己这一张嘴着实敌不过那么多人,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是不讲理,只想置自己于死地。

两个人进了正院,可惜徐若瑾却无心欣赏这“郡主府”,一心都在明日的大典之上。

不等徐若瑾开口,红杏送进来一张帖子,“四奶奶,角门送进来的,说是要见您的。”

“谁?”徐若瑾知道,若是外面那些人,红杏早就将帖子撕了,不会拿给自己。

“是蒋家姑奶奶。”

“蒋明霜?”

徐若瑾对红杏的称呼反应半天,才想明白是谁。

红杏是知道自己忌讳严家,所以根本不提“严家”这几个字。

徐若瑾沉了下,“来了,就见吧,说起来,我也想她了。”她看着梁霄,才想起问问,“现在见她,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想见就见。”梁霄摸了一把她的小脸,“我的若瑾,何时在意过那么多的磕磕绊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需要考虑太多。”

爱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梁霄便准备出去,“门外苍蝇太多,先去扫扫,稍后就回。”

徐若瑾甜蜜的笑着看他离去。

他的若瑾?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似乎因他宠溺,自己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红杏和杨桃在一旁跟随着笑,也为四奶奶如此得宠艳羡不已。

若不是她们能亲眼看到四爷如何待四奶奶,她们是绝不肯相信四爷那么冷漠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很多事是不由得人信不信,是真有可能发生的。

让红杏去引着蒋明霜进门,徐若瑾则让人就在此地沏茶,备上一些点心。

此地有很多她陌生的面孔,想必都是宫里派下来的,这些人只能先用着,都是宫里看着她和梁霄的眼睛,将来是必须要再找机会剔出去的。

等候半晌,院子里便有了响动。

青轿落地,蒋明霜从上下来,脚步簇簇,格外急迫,徐若瑾起身到门口迎她。

看到她的笑,蒋明霜的眼泪儿都差点儿掉下来!

“若瑾,你,还好吗?”

若瑾你还好吗……这一句话问出,徐若瑾的眼圈也有些泛红。

所有人都觉得她得了郡主称号是天降大喜,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却只有蒋明霜一个人明白,她其实过的甚是艰难,并不痛快!

徐若瑾微微点了点头,“快进来,进来说。”

蒋明霜瞧了瞧外面的人,心领神会的立即进了屋内,红杏上前端茶倒水,杨桃则带着跟随蒋明霜一同来的丫鬟婆子们去隔壁的厢房吃果子。

只留下蒋明霜一个人在屋内与徐若瑾叙谈,说起话来,也不怕有耳朵传出去。

“你怎么来了?家里的肯放你出门?”徐若瑾的确是想过见蒋明霜,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先找来,而且还是在今天。

“是公主殿下指明要我来的。”

蒋明霜没有丝毫的隐瞒,“其实我早就到了,一直在角落中等着,刚刚也看到你骂那洪家的人,”蒋明霜说到这里捂嘴笑了笑,“没想到,你还记着他的仇。”

她明白,徐若瑾之所以特意提及德,就是因为自己被退婚。

她的心里是暖的,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身份,她都是自己的至交!

“那还能饶了他?”徐若瑾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蒋明霜,“瞧着还可以,严弘文有没有欺负你?”

“不是说好,咱们两个人不提他的嘛。”蒋明霜还记得二人当初的约定,所以徐若瑾直接道出他的名字,让她颇为惊诧。

“恶心人看的多了,反倒也没觉得他那么讨厌了。”徐若瑾撇撇小嘴,“有些时候,十几年都过的平平淡淡,而有些时候,一年时间就能过的磕磕绊绊,度日如年,如今再看咱们相识那时,不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可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的确如此。”

蒋明霜咬了咬嘴唇,“其实我知道今日不该来,可公主殿下发了话,我却不得不来找你。”

“熙云公主……她是怎么个说辞?”徐若瑾想到那个人,神色也谨慎起来。

皇族中人没有省油的灯,更何况,她和夜微言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公主殿下没说什么,只让我来你这里坐坐。”

蒋明霜咬了咬嘴唇,犹豫半晌才说道:“严家老爷病卧不起,驸马这些时日也浑浑噩噩的,若瑾,这日子,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三十六章 改变

严景松病卧不起?

徐若瑾听到这个消息,纵使脸上不想表现出震惊的神色,但心底由不住拧了一把,疼。

终归那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纵使她不愿承认,也是有血脉联系。

这不由她的意识主导,而是情分。

再怨,再恨,那也是亲爹……

“怎么会病卧不起的?不是好好的吗?”徐若瑾见蒋明霜一直在看着自己,她则细细问了起来。

蒋明霜自不知严景松的身份,说起来也没什么顾虑遮掩,“这事儿我也不清楚,正巧是你还没来京都……哦,是你要来京都时,突然病倒的,太后寿宴都没能参加。”

“驸马这些时日除却应对公主殿下,在家中也没有出去,更没有回严府去探望老爷。”

蒋明霜也是聪明人,“依着我看,好似是跟老爷有什么隔阂,可他也不顺心,家事全部堆来,我也忙的焦头烂额,心惊胆战,婆婆也不是好应对的……”

蒋明霜提及严夫人,“她比公主殿下要可怕得多,好在并不经常露面,我的日子还能过得去。”

似乎是觉得自己絮叨了太多,蒋明霜连忙看向徐若瑾,“光顾着说我了,你怎么样?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可还乖巧?看你的样子倒是胖了些,精气神也比之前好了太多。”

徐若瑾摸了摸自己的脸,“胖了?”

“胖了好,吃的胖胖的,才能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来。”蒋明霜说到此,眼中闪过一抹哀伤,正被徐若瑾捕捉在眼里。

“你……还没有动静儿?”徐若瑾知道蒋明霜的性情,她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喜好相夫教子的人。

蒋明霜摇了摇头,似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可却又忍不住委屈,吧嗒一下掉了眼泪儿,“没什么,没事。”

“跟我还不肯诉诉苦?你还有地方说吗?”徐若瑾紧紧追问,蒋明霜犹豫了下才道:“不允我有孩子,我毕竟不是正室夫人……”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却不知如何安慰。

当初蒋明霜的父亲正是因为想要攀上严家的高枝,才把蒋明霜许给了严弘文做侧室,苦了闺女贵气了爹,这时代的女人,更多是联姻的工具。

“没事,也就一年的时间,公主殿下若有了喜,我也就能宽松些了。”蒋明霜抹干了眼泪儿,挤出笑来道:“今日来能看到你,我就安心了,其实什么都不说,我也安心了。”

“别把日子过的这般苦,灵阁可还有你的嫁妆干股呢,别看是一个小小的铺子,也值不少银子的。”

徐若瑾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没人拿捏得住你,你不会再孤单,因为还有我!”

蒋明霜临走时,哭成了泪人儿,虽然眼睛哭成了桃儿,但她是笑着走的,连丫鬟都说,从未见到小主子笑的这么欢心。

徐若瑾送走了她,只道事情安稳了,再找她出来聚,蒋明霜连连点头答应,又是从侧门离去,没让前面的人瞧见。

梁霄还没有回来,看来前面的事情也没那么安稳的处理。

徐若瑾去了自己的寝房,看着雕花楠木大床和各处的贵重摆件,她知道这都乃是皇上给的赏……

只是今日门口的那一个片段,深深的刺激了徐若瑾的神经。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问着方妈妈:“明日的衣装可有准备?”

“准备了三套,宫嬷的意思是让您做最后的决定。”

方妈妈扶着徐若瑾去一旁看着摆好的三件衣装,都乃是遵循郡主品阶而定。

鱼眼绣金丝荷藕大袄,福禄寿钮金项圈,脚上的鞋乃鎏金绣鱼儿戏水,大红披风的高领是狐尾的银丝毛。

另外两套除却颜色不太一样,绣品的图案和样式与第一件一样。

徐若瑾端详片刻,突然问道:“妈妈,您之前见过她吗?”她没有提“朝霞公主”的名字。

方妈妈身子一震,却知道四奶奶问的是何人,点了点头,“见过,那时老奴还在宫中伺候着贵人们。”

“那您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式吗?”

徐若瑾的目光扫量着摆满床榻桌案的物件,“我要她喜欢的,服装,饰品,都要几近相同,即便规制上不如公主的高贵,但颜色和配饰也要一模一样。”

“四奶奶,您确定要这么做?”方妈妈对她的提议颇为震惊,她知道四奶奶向来是忌讳提到身世的。

徐若瑾点了点头,十分坚定,“这么多人反对,我为何要退却?”徐若瑾看向方妈妈,“四爷说,这是皇上立威之时,而我不过就是个事件的由头罢了,今日都已闹到府门口,我还有退路吗?可我不管他们为何要反对,如若皇上真的退了一步,我将被置于何地?”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会被世人嘲笑而死,第一个被皇上认为义妹的女人,却遭到所有朝臣的抨击和排挤,成为天下最大的笑柄。”

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她长舒口气,“哪怕是为了孩子,我也不能容忍他人的抨击,那就想出万全之策,让那些人看到我就闭嘴。”

“衣着发式,我依着她,但我就是我。”徐若瑾抿了下发丝,“我就是徐若瑾,是绝对不会变的!”

方妈妈被她这一番话说的格外感慨,眼圈都有些发红。

其实这些事她早就开始忐忑不安,可又顾及着四奶奶身怀有孕,没敢说出来。

只是没想到四奶奶虽然和四爷在一起时,轻松无暇,好似无忧无虑,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老奴定当尽力而为!”

方妈妈看着镜子当中的她,含笑道:“其实四奶奶您虽然容貌上与她相似,但性情上完全不一样。”

“她是什么性子?”徐若瑾探问一句,也是第一次探问朝霞公主的喜好秉性。

方妈妈似是追忆,沉了半晌才道:“她没有您这般洒脱,向来微笑待人,遇事不急不恼,所有人都夸赞她好,几乎无人会指责她的不是,无论人前人后……好似,她没有什么缺点。”

“对,没有缺点。”

徐若瑾听得方妈妈的评价,反倒是心里阴沉下来,“世事皆无完人,不是您没能发现,就是她隐藏的太好。”

“我反倒觉得她不真实了。”

方妈妈听得四奶奶如此说辞,也不由得深思片刻。

徐若瑾瞧着丫鬟们开始将皇上,太后和皇后等人的赏赐一一记录在册,询问拜访的位置,她的心情也越发的平静下来。

风浪一波接着一波,亦或许她就是这个命。

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坎儿呢?

没有!

为了自己,为了他,也是为了孩子,这一关,她徐若瑾一定要安稳闯过,无论对手是谁!

第三十七章 信任

梁霄下晌回来,为徐若瑾带回了两只鸟。

一只巧百灵,叫声悦耳动听,另外一只则是只鹩哥儿,只可惜这鹩哥儿刚开了嘴,只会说一句“好嘎好嘎”,其他话一概不会说。

徐若瑾瞧着格外喜庆,看着便不动窝子,甚是高兴,指着小鹩哥儿道:“好呀,不是好嘎,好呀,说,好呀!”

“好嘎,好嘎。”

“好呀。”

“嘎嘎……”

徐若瑾教了半晌也没教明白,翻了白眼当即投降,但她也没嫌弃这只笨,时间多得很,慢慢教才好。

“这是怕我在屋子里闷着?找两只活物为我消磨时间?”徐若瑾心里是高兴的,虽然梁霄极少说什么甜言蜜语的哄她,但偶尔蹦出一句半句来反而欣喜。

他不说,情分是要领的……

梁霄指着巧百灵道:“这只叫声好听,长的也不错,那只鹩哥你可以教它骂人,以后谁惹了你,就让它去骂。”

“噗!”徐若瑾一口水全都喷了出去,险些把自己呛个好歹,“你太坏了!”

她本以为是哄自己开心,没成想他让自己叫小鸟骂人!

除了他,还有人能想出这么奇葩的点子么?

真是太坏了!

梁霄从红杏手中接过毛巾,为她擦拭着小嘴,脸色一本正经,“有什么不对?被鸟骂了,还能跟鸟儿过不去?那岂不是连鸟儿都不如了!”

徐若瑾捶了半晌的胸口才缓过神来,红杏一张脸都笑的通红,“四爷,也就是您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这倒是真解气!”

杨桃在一旁咯咯咯的笑,连话都说不出。

梁霄被丫鬟们吹捧,脸上也有几分喜意,“其实他们的确是不如鸟儿,让你们主子去骂,脏了口,让鸟儿骂街正合适。”

说着,他则逗着那鹩哥儿道:“滚蛋,滚蛋……”

“好嘎,好嘎!”

“滚蛋!”

“好嘎!”

“滚蛋!”

“别闹了!”徐若瑾可不忍让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儿脏了口,“不学他的话,桃儿,领着去给点儿吃的,离你们四爷远点儿。”

“好嘞。”杨桃说着,便将两个鸟笼子都带去了院子里。

已近二月初二,天气也暖和了些,徐若瑾没让她们再关紧了门,反而敞开吹吹风更是好事。

晚上大厨房做了几桌好菜,从主子到伺候的下人们齐齐欢庆。

徐若瑾也是第一次见全了府上的新人,大多数乃是宫里派来的人,熟识的只有方妈妈,红杏,杨桃,梁七,还有几个从梁家跟过来的杂役小厮。

梁五仍不知在何处隐蔽没有露面。

对此,徐若瑾也都笑着给了赏,人手的更替现在不急,一切都等明日以后。

明天,才是她最重要的日子!

这一夜虽然是睡了新床,徐若瑾却没有认床的习惯,早早的躺下,睡的格外香甜。

梁霄陪着她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在三更时分起身。

方妈妈在外间听到了声响,没用梁霄开口,她直接进屋去守着四奶奶。

梁霄对此格外放心,出门时脚步轻盈,夜色之中只有月光散落在他身上折射出的光点移动,而此时此刻,书房之中早已有十名黑衣人在等候着他。

梁五,梁七均在此列,而这十个人便是梁霄的生死兄弟。

“左相今日与澶州王密谈一个半时辰,回到府中召集了礼部侍郎,主事以及户部员外郎等人相聚,明日要集体上奏,不允郡主名姓入皇册。”梁一回禀。

“右相今日召集兵部,刑部等六位大臣于家中商议,上奏您有违朝令,狂妄自大,要求撤掉您左都督一职,由兵部侍郎接管七离边境事宜。”梁二回禀。

“岑国公府没有动作。”梁三回禀。

“镇国公府世子今日与熙云驸马在茶楼相聚,未提半句朝事。”梁四回禀。

梁六道:“二爷来信,问您何时回归七离军营。”

“骑兵营已经归位。”梁八道。

“请四爷吩咐!”梁九,梁拾二人拱手请命。

梁霄点了点头,“明日的事你们都不用动手,梁拾,今日董公公已经将澶州王府对面那条街的铺子的店契送了过来,你明日带着人先将店铺收拾了,随时准备开业。”

“嗯,啊?”梁拾没想到四爷会派这么个差事给他。

他的这双手可是砍砍杀杀的,让他去当掌柜的?这不是闹呢吗

“你不同意?”梁霄皱了眉,梁拾咽了口唾沫,咬着牙道:“遵命!”

梁一等人笑开了花,梁九更是捧腹哈哈大笑,“你不是最好喝酒吗?这差事合适你!”

“滚!”梁拾咬牙切齿,梁霄安抚道:“别急,等顺哥儿到了,他会接管,那时你就给郡主当车夫。”

梁拾眼睛都快瞪掉了,“这还不如当卖酒大掌柜呢!”

“她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梁霄的神色格外认真,“托付给你了!”

梁霄这般说辞,让梁拾不敢再当作玩笑。

他规规矩矩站好,拱手九十度鞠躬,“属下领命,绝不负四爷期望!”

“行了,没什么事都歇着去吧,明儿的事你们插不上手。”梁霄想到徐若瑾晚间与方妈妈的商议,脸上扬起了会心的笑。

只是他这一笑,可把十个人吓坏了!

什么时候见四爷如此笑过?

天可还没亮呢,不是在做梦吧?

梁五对此撇了撇嘴,“吓着了?更吓人的你们还没见着呢!”

“说说,你说说呗?”他们知道梁五之前一直守在四奶奶的房顶,想必那些……流口水的片段,这小子都能看到的吧?

他就没憋坏了?

梁五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没了影子。

众人再看梁霄,人家一点儿羞涩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满是回味和傲娇的显摆,“跟你们这群不懂女人的糙人说话就是费劲。”

“您懂!”梁一身高力状,但是那一副长相就能吓破人胆,根本不需要拔刀,“还是花钱的更痛快,”说着,他也闪身离开,去找丽春院的姑娘们了。

梁三紧紧跟随,粱四等人喝酒的喝酒,办差的办差。

梁五最后一个离开,略有疑虑,“四爷,您确定明日四奶奶搞得定?”

梁霄对此格外笃定,“相信我的女人,就像信任我一样。”

“她一定能行!”

第三十八章 插曲

徐若瑾第二日清早醒来就得到一个消息。

她昨日与方妈妈备好的衣装和选配的饰品全都毁了!

红杏一边哭着一边说,“早上,奴,奴婢刚要把衣裳捧过来给您,结果外面的婆子喊出事了,奴婢,奴婢吓的就出去看,可谁想到,谁想到奴婢刚一出门,她就冲进屋里,把饰品盒子猛的往地上砸,掏出怀里的剪子就把衣裳都给剪碎了!”

“奴婢吓的连忙往回跑,可不等抓她,她拿了剪子就往奴婢身上刺,奴婢躲开,刚想喊人,可她倒在地上就不起来!”

“奴婢喊来了七哥,七哥来时,说她已经死了!”

“呜呜呜,四奶奶,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呜呜……”

红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险些昏了过去,徐若瑾反倒是淡定得很,即便心底气愤,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后手等待自己,但前日,昨日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这的确是给自己个措手不及……

徐若瑾看向梁七,“怎么死的?服毒?”

梁七点点头,“早已在嘴里含着,即便是五哥在也阻止不了,应该是早就预谋好的。”

梁霄从外看完尸体回来,脸上也一片阴沉,没什么好脸色,还未等出门就先遭遇这么一个插曲,没什么人能有好心情。

“四爷,尸体怎么办?”梁七护送徐若瑾来京都的路上受了伤,隐秘的活计他做不得,便成为了郡主府的大管家。

梁霄的回答很简单,“送去给澶州王府,连带着砸碎剪烂的衣裳。”

“能确定这件事与澶州王有关?”徐若瑾看着梁霄,觉得他的判断似乎过于武断。

“是不是他,爷已懒得管,可这个黑锅他必须要背,谁让他是王爷呢”梁霄很生气,“往后无论府内发生的什么事情都归结到澶州王府,哪怕是死了一只耗子,也给爷扔过去!”

“呃……”徐若瑾本是心情不太好,可让梁霄的犯浑,反倒把坏心绪给冲淡了,“你这是犯哪门子浑?还都往澶州王府泼脏水?”

“谁让离他们家近呢。”梁霄看着徐若瑾,“简单衣装,不施脂粉也好看。”

他的夸赞和哄逗,是为了缓解她昨日的决断。

她本想在今日给所有人当面一棍,让他们心底默认她便是朝霞公主亲生女的身份,可没成想,她与方妈妈的密谈,都能够被人听到,而且这么快就有了动作。

这着实让徐若瑾心底发冷,发凉,可他的安抚,却让她心绪更加稳定,“我无事,先去忙吧,我准备衣装。”

梁霄有些犹豫,“我可以陪着你。”

“不必,我有方妈妈陪着就好。”徐若瑾的态度格外笃定,梁霄仍旧关切的道:“罗春给你开的药可吃过了?”

“一早就用过了。”徐若瑾没想到他会这么婆婆妈妈,这四个字和他完全就不搭调。

梁霄放心的点点头,“看来应该早日让沐阮来京都,罗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啊……”

说着话,他走出徐若瑾的寝房。

红杏擦干了眼泪儿,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儿,徐若瑾让她先去洗洗,让杨桃过来在门口守着。

屋内只剩下她和方妈妈二人,方妈妈直接去取来了剩下的两套郡主服和所有的簪钗发冠以及翠玉首饰。

“好在还有预备着的,郡主不要介怀,咱们还有得选。”方妈妈把话题转向了正事,也是为了缓解徐若瑾心里的怨。

徐若瑾看着那两套乍眼的衣服,苦涩一笑,“我也知道他们就是故意的恶心我,可单为了恶心我一回,就白白的葬送了一条人命?”

“在他们的眼中,是不是旁人的命都如此下贱,如此不值钱?”

徐若瑾是发自心底的愤慨,她无法接受早上醒来,有一个人为了撕扯一件自己的衣裳,砸了自己的饰品之后,还要服毒自尽!

这不是害怕自己会如何处置她,这明明就是派她来此做事的人想不沾麻烦。

可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念头,那一个婆子就宁肯自己服毒而死,也要一意孤行?

难道她也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徐若瑾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似乎这个事情已经让她心底对生命可贵的信念造成摇摆和崩塌。

“权高者,视生命如草芥,那些宫嬷在宫里就是靶子,随时都要出去顶罪背黑锅,而他们的家人却依仗着宫里的一点点得赏赐恩典,吃饱喝足,甚至过的都还不错,所以她们得了指令就要舍命。”

方妈妈说的甚是感慨,却又满腔的无可奈何,“四奶奶,不是所有人都有您一般的心善,他们只会做出比您想象中更狠辣,更无耻的事,所以,这世道,想做好人比作坏人要难上百倍千倍!”

“妈妈说的是。”

徐若瑾用毛巾擦了擦脸,“没什么是他们在意的,他们只要达到目的即可,人命?呵,只是世上自有天道,老天爷是瞧着的,我没被他们吓着,恶心着,那他们就等着遭报应吧!”

徐若瑾深深的叹一口气,好似想将一早的阴霾全部甩出去,“我们重新准备,今日是大日子,不能因为那些恶心的人耽搁半分。”

方妈妈见她调整的很快,连连点头,“那您看该怎么选?”

“依着您的记忆选!”徐若瑾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哪怕是妆容,都要越像越好,都觉得我是善人,我就做一把恶人给他们瞧瞧。”

“好!”方妈妈点头应下,立即动手为她选衣上妆。

梁霄此时在外听着众人回禀。

“朝臣们一早都已经聚集在宫门口,只等着郡主到时,再来一轮攻击,要阻拦她入宫,四爷,我们需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梁霄听到后,反而笑了起来。

只是他的笑容夹杂的是愤怒,让禀事的梁一都感到毛骨悚然。

“今日是她的舞台,我不插手,一切都等今日过后,再一个一个的算这笔账。”

梁霄话音落下,徐若瑾的屋门正巧打开。

方妈妈搀扶着徐若瑾迈步出门,梁霄转头一看,不由得眼前为止一亮。

美颜,睿智,特别是那一双不可亵渎的眼神,让人见过之后便有尊崇的贵气。

果真是他的女人!

这就是他梁霄的女人!

第三十九章 让开

徐若瑾选了那一套紫色的金绣莲藕长袄,外搭银狐尾的比肩,狐领的围巾盘在她的脖颈处,更凸显她俏丽的下颚光润妩媚。

牡丹髻高高耸起,上插了一根翡翠滴水珠簪,耳坠只点了两颗珍珠做饰,虽不华丽,却显高贵。

因怀有身孕,她未施浓厚的脂粉,但方妈妈为她所画的凤尾俏眉,让她的柔婉妩媚更凸显出几分精明果敢和不容置疑。

殷红的嘴唇点有金灿光芒,见到梁霄露出浅浅微笑,让人不禁对她与生俱来的容貌为止感叹。

如此精致的容貌配上那独特无二的气质,她就是最美的人……

梁霄站在院中,徐若瑾站在门槛儿上却也没能赶上他的高度。

但梁霄却是在仰望着她,发自内心的欣赏,让徐若瑾站了半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用她先开口,梁霄阔步上前,伸出手来,她则放开方妈妈的手,将自己白如凝脂的柔荑落在他的手心里。

“倒是少一枚戒指。”梁霄见她的手上空缺了物件,徐若瑾对此撇了小嘴,“的确是胖了,戒指,手指头塞不进去了!”

“噗,哈哈哈哈……”

梁七本在精心的感慨郡主的美颜光彩,可却没想到自家这位主子开口就引人发笑,他实在没忍住!

徐若瑾狠狠的瞪他一眼,“笑什么?有本事,你也为四爷怀一个?”

“没,属下绝对没这个本事!”梁七连连摆手,更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乍起!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的,为四爷怀孕?

这事儿想想都能吐……

“那就去为你们郡主找一枚合心意的戒指,否则罚你禁酒一年!”梁霄明摆着重色轻友,梁七吓的当即蹦高,“四爷,属下刚刚可什么都没说啊!”

“笑也不行。”徐若瑾虽然瘦弱,但仍旧不喜欢别人说她胖,“戴着不合适,休想尝到一滴灵阁的酒,就这么定了!”

作弄了梁七,她的心情爽朗,“咱们走吧。”

梁霄举起她的小手亲了一口,“我们走。”

扶着徐若瑾进入小轿,大步流星的朝着院外走去,梁七在院子里傻呆呆了半晌,挠头道:“还得去弄戒指?我一个大老粗,哪里懂什么戒指?”

看到红杏在一旁,他则道:“走,选戒指去。”

“我去?”红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备好银子了么?”

“爷要的东西,还需要掏钱?”梁七翻了个白眼,“这是侮辱我!”

“说白了就是偷嘛,不去!”红杏拒绝的很坚决,梁七当即瞪了眼,“呸,爷还需要偷?你是在侮辱我!”

“不偷,还不给钱,你能怎么着?人家白白就给你吗?且……”红杏一早就不高兴,这会儿闷气都撒在梁七身上,如若寻常,她也不敢如此与梁七说话。

梁七冷哼一声,拽着她就往外走,“不让你亲眼瞧瞧,你还不信爷的本事了,走,让你心服口服!”

“走就走,松开我……”红杏气势汹汹的跟随梁七离去,而此时徐若瑾已经跟随梁霄上了马车。

这一辆马车也是郡主规制,比之前徐若瑾所用的马车要宽敞一倍。

徐若瑾坐在上面,方妈妈已经摆好茶案和果点,徐若瑾看着哭笑不得,“至于吗?稍后就到了。”

“四爷特意嘱咐的,说是您在马车上,不知要坐多久呢。”方妈妈点了点头,“老奴也觉得很有可能。”

徐若瑾没有对此事纠缠,方妈妈上了马车撂下帘子,马车便已经启动。

梁霄今日没有陪着她,而是独自骑马,在一旁陪护行走。

他没有着左都督的装束,仍旧是寻常的一身暗紫色的锦衣,平民百姓是这样,加官进爵还是如此。

那等标志身份的物件他根本不屑,他梁霄不需要那等花哨的东西来装裱自己。

他就是他!

郡主府的大门一开,早已有四散报信的人簇步离去。

梁霄也不着急,吩咐着梁一驾车慢慢前行。

尽管这一行人数不多,可每每见到他们的人都驻步瞧看,待看到梁霄时,京都百姓还是乐于谈资,而他当初娶的小主簿的私生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为郡主,人们十分好奇,到底是这女人沾了梁霄的光,还是梁霄借了郡主的光。

之前可有谣言说,瑜郡主乃是朝霞公主当年的亲生女那,否则她一个县主簿的私生女怎么可能被封郡主?

这件事听起来也可能是真的!

一路上纷纷扰扰,徐若瑾坐的烦了,倒是撩起了车帘,透过窗纱看着外面的街景。

京都的街市比中林县要宽敞得多,热闹得多,可她看在眼里却格外的陌生。

陌生到心里发冷……

可京都就是京都,她若想在此站稳一席之地,那就要适应这里的气场。

可这扭曲的气场,让她透不过气。

她终于能够明白为何很多人会在那方方正正的笼子里变得越发扭曲,就是因为这里的气场实在冷酷。

她想要站在这里,她要颠覆这层压抑的墙。

就是这么简单……

郡主府离皇宫有一段的距离,徐若瑾坐在马车上吃吃喝喝了半晌都还未到。

依在铺满软毯子的靠枕上晃晃悠悠,徐若瑾险些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来坐得端正一些,她不由得吐槽自己心实在够大。

都已经是这么危机的时刻她还能睡着,肚子里这小家伙儿还真是不知道为他娘着急啊!

临近皇宫之地,方妈妈又帮徐若瑾整理下发鬓,而此时马车行进的越发缓慢,徐若瑾的心也逐渐镇定起来。

离皇宫还有很久的距离,便已有熙熙攘攘的人们堵在唯一通往皇宫的路上。

梁霄的目光朝着众人一一扫去,抽出腰间的刀,刀芒锋利刺目,更显得他俊冷的脸煞气十足,“让开。”

“梁霄,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置皇上于不义不孝,你是大魏的罪臣!”

“唰!”

梁霄一刀下去,说话之人的脖颈绷出一条血痕,当即到底不起,立即一片哗然!

梁一拎起那人的身体朝旁边一扔,更是用扫帚清理了地上的血迹。

梁霄又看向众人,声音平淡无情,“让开。”

第四十章 不躲

“让开”这两个字简单,轻缓,可从梁霄的口中说出来好似死神的诏令,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默默退后两步,没有人再敢上前。

因为他刀刃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谁还敢上前与他讲什么道理?

这些并不是朝堂官员,而是某些人动了动嘴皮子,挑起一群文人学子的亢奋。

有人觉得梁霄夫妇的确是犯了大逆,罪该万死,有人觉得老师已经开口,他们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还有人觉得这是一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若是能用三寸不烂之舌骂得梁霄和那什么瑜郡主退缩回去,自当是人上之人,被几位大学士收为学生,科考还是事儿?祖坟上都会冒几缕青烟的!

所以他们早早就等候在通往皇宫的路上,之所以能在这里停留聚集,也是得了几位大臣的默许,否则京都府尹是不敢如此放纵的。

但刚刚上前一个,就被梁霄一刀砍了。

那血溅飞散的场景吓傻的太多人,能让文人闭嘴的方式就是蛮横,虽然野蛮,却十分奏效。

梁霄等了片刻都没人再上前。

他驾马上前几步,众人立即朝两边散去……

有人不甘心,在人群中小声道:“有本事你让瑜郡主出来说话?不去打仗,算什么左都督,仗势欺人,杀手无寸铁之义士,道德败坏!”

梁霄眼眸扫去,声音立即消遁。

他嘴角轻笑,指着人群中道:“蓝衣,黑裤,圆脸,矮胖子,揪出来。”

梁一得令,立即冲入人群。

他本就长的凶神恶煞,如此冲入人群,吓的人们四散逃开,只剩下刚刚说话的人蹲在地上哆哆嗦嗦,筛糠一般的抱头不动,“你杀了我,我也要说,你就是道德败坏,瑜郡主就是不该入皇册,违背祖宗大典,是要遭天谴……”

“咣!”梁一一拳糊在他的嘴巴之上。

那人轻咳几声,“噗噗噗”的吐出了好几颗牙,整个嘴巴被血蒙住,麻痹的说不出话,更是吓的翻了白眼昏死过去。

“死了吗?”梁霄轻声问着。

“没死。”

“拖回去,送七离边境当杂役。”

“是!”

梁霄吩咐完,又看向熙攘在角落中的人们,“还有谁?”

无人说话。

“都不说话难道都是死人么?”梁霄的声音重了些,人群之中立即连摆手,带摇头,“没有,没有人。”

“我们是路过的。”

“是,老师让来,我们也不知道来干嘛。”

“……”

一众回答,让梁霄满是嘲讽,他驾马到马车旁,问向马车内的徐若瑾,“怎么样?”

他是问她刚刚是否有被溅血一事吓到。

那一幕,方妈妈知道情况不好,立即撂下了所有车帘,所以徐若瑾没有看到。

“我无事,走吧。”她只想快速的离开。

梁霄轻应一声,朝着梁一摆下手指,马车继续前行。

没有人再敢上前阻拦,因为梁霄始终没有擦去刀上的血迹,阳光铺洒,让猩红的颜色更加刺目。

那可不是虚假的颜色,而是一条生命的终结。

徐若瑾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向两旁聚集的人,心中是说不出的酸辛。

“郡主不要介怀,若是四爷刚刚不狠戾一些,把他们吓退,恐怕还真难到宫门口了,老奴瞧了一眼,起码有上百人。”

方妈妈劝慰,生怕她对四爷的行为有不适。

早上刚有婆子为了撕剪砸碎衣裳首饰就服了毒,如今再来一个……

徐若瑾摇摇头,“妈妈放心,我没事,我的确不喜嗜杀,但还没有善心到要对一个斥骂我和四爷的人同情包容。”

“想爬在别人脖颈上出人头地?这种人死也白死,早死早托生。”

徐若瑾的坚决,让方妈妈长舒口气。

四奶奶不是善心泛滥之人,否则四爷还真的束手束脚了。

这一路行进顺畅,没有人再来骚扰捣乱,连一句低声的议论都没能听到。

皇宫门外,车马排得格外整齐。在晴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穆庄严。

而此地等候的诸位大臣们的脸色却多云阴霾,因为刚刚已经有人禀报了梁霄在路上拔刀之事。

一人毙,一人准备送去七离边境。

这个结果只让诸人皱了皱眉,却并未往心里去,不过是一个名姓都不知道的小学子罢了,梁霄敢对他拔刀,难不成还敢对官员拔刀?

他是没这么大胆子的!

梁霄在马上,看向众人没有说话,只看向宫门内等候的董公公。

宫内,宫外,天差地别。

看董公公未动声色的状况也知道,这是皇上特意嘱咐的,让徐若瑾独自过众臣这一关。

他应该承担的包袱先甩给若瑾一个女人?

梁霄心底对夜微言有着强烈的鄙视,但这一关,的确要若瑾自己来过。

他在马上朝一旁侧了侧,将身后的马车完整的露了出来。

徐若瑾知晓梁霄的意思,正了正衣襟,却并未急着下车。

“诸位大臣在此迎候,本郡主应该率先道谢了么?”

“徐若瑾,你别不识好歹,封你个郡主也就罢了,你还想入皇家名册?痴心妄想!”

礼部侍郎站在那里直接骂起,“别以为让梁霄刚刚拔刀杀人就能把老夫吓住,有本事就把刀横在老夫的脖颈上,老夫不怕!”

德在一旁没有吭声,却也一脸愤慨。

左相,右相等人并不在此,想必都在宫中,而这里三三两两的重官坐镇,已是想就此把徐若瑾吓住。

只是昨日都未管用,今日重复那一套把戏,徐若瑾已经毫不在意了。

“侍郎大人说笑了,昨日您若有这一番视死如归的做派,亦或许我还真被吓到了呢。”

徐若瑾的声音清脆,夹杂怒意却格外冰冷,“只是今日一早,有人指使家中的下人剪了我的郡主衣装,砸碎我的郡主头面,服毒而死。”

“这一笔帐,我还找谁算一算呢?”

耳听徐若瑾如此说,礼部侍郎僵了一下之后反而哈哈大笑,“好,做得好,理该如此,时也命也!”

“既然您如此说,本郡主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所谓的礼部规矩,也不过是儿戏罢了,都凭一时心绪作祟,你这个官儿也该让让位了。”

徐若瑾沉下心来,平静如水,“我现在就下马车往宫里走,倒要看看,谁敢阻拦我!您也试试,刀若真横在您的脖颈之上,您会不会躲?!”

第四十一章 太像

徐若瑾话音落下,方妈妈在外挑开了轿帘。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注视过去,还未见到徐若瑾本人,眼中便已有惊诧。

他们都没想到,一个女人会说出刚刚的话来?

依他们所知所想,这不过是梁霄娶的女人罢了,若不是因为梁霄,纵使她就是朝霞公主的亲生女又能怎样?

皇上还是不会许她郡主的身份,这完全都是因为梁霄!

可让他们将矛头指向梁霄,却还都有着顾忌。

一来是梁家的势力千丝万缕,如今梁霄气势正盛,他们巴不得趁这个时机东山再起,是不容众人强势打压梁霄的。

二来,梁霄亲手取七离国主首级,乃是万民功臣,对他太过强硬,百姓的唾沫是要淹死人的。

虽然他们都想让其他人去吐这口唾沫,以免自己被口诛笔伐,但站在这里的谁是傻子?

谁都不想干这种事。

所以他们想好,将矛头直接对准徐若瑾。

不管怎样,她都只是个女人罢了,更何况还是出身中林县一个小主簿的家,能有多大本事?见过多大场面?

把她唬住,梁霄想保她也没办法!

可是众人却没想到,这小女子居然开口这般凶悍?难不成是梁霄早已为她预先设计好的台词?

人们遐想之余,徐若瑾已经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仰首抬头的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齐齐注视,高耸的宫门为她阻挡了半面阳光,楼隙中露洒的光芒,聚集在她纤弱瘦小的身上。

紫色的郡主衣装上的金丝瑟瑟发亮,精致的五官和不容置疑的面庞望向远处的众人,好似鄙夷苍生的神,让人不由瞠目张口,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什么徐若瑾?

这不就是朝霞公主本人吗?

几位老臣都有幸见过朝霞公主本人几次,而每一次留下的风貌都引人流连忘返,时常梦中才能相见,却又不敢对任何人说起。

如今看到眼前的人,仿佛与朝霞公主的影子重叠。

还有谁敢说这不是朝霞公主的亲生女?没有人敢开这个口,因为连自己都蒙骗不了,说出去又有谁能信?

几位老臣的僵持让周围的年轻人亦或没有见过朝霞公主的低位官员不明所以。

怎么看到瑜郡主都不说话了?

这事儿还要不要往下进展了?

该怎么办啊!

徐若瑾站直身子,与众人对视,没有挪开目光,也没有纹丝表情。

梁霄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人,眼中除却有呵护之外,更有着发自内心的钦佩。

他当初喜欢上她,就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也就是如此与众不同的人,才能够在群臣攻击之时迎难而上。

他从未想过她会退缩,她骨子里的勇敢不亚于生杀场上的爷们儿。

这才是他梁霄的女人!

董公公站在宫门里已经焦头烂额,一身冷汗。

刚刚得了太后的口谕,不让出宫门去迎瑜郡主,也是想试探下郡主的斤两。

这回试探出了吧?

瑜郡主的风姿风貌,吓傻了一众老臣,心脏若不坚挺点儿,再吓过去几个,那真是活该!

徐若瑾站得久了有些疲累,见众人无话,她准备转身朝宫门内行走。

她微微一动,便有人缓过神来:

“徐,徐若瑾,你不能让皇上记你名姓入皇册,这是有违先帝遗诏的,你这是置皇上于不仁不义!”

“哦?”徐若瑾扬起笑容,“先帝的遗诏当中有不允皇上赐‘徐若瑾’为郡主,不允‘徐若瑾’名姓入皇册么?”

“如若有,我认,若没有,是否可以治你个擅自揣测先帝圣令之罪呢?”

“祖宗规矩,不允外姓之人入皇族名册,这乃是礼部皇族规礼中标明的,如若你不信,老夫就拿条例来给你看。”

礼部侍郎也开了口,虽然心头对徐若瑾出现引来的震撼仍未消退,但他对这一件事也不能就此罢休!

这是祖宗章法,皇上不能擅自更改,否则是有违天道的啊!

“外姓?”徐若瑾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后宫各宫苑嫔妃都乃外姓,进宫封赏品阶,妃嫔之上,为皇上诞下龙子龙女,品行端正,名姓皆可入皇册,这难道不是外姓了?”

“而我。”徐若瑾指了指自己,“得郡主封号,正准备受封品阶,你们却在宫门口拦截,恨不能用嘴里积攒的话语淹死我一个弱小的女人,更是身怀有孕的女人,你们便品行端正?替天行道了?”

“笑话!”

徐若瑾笑的很畅快,“口口声声祖宗章法,却不知你们的祖宗都是何人,姓甚名谁?不想为大魏建功立业,整日揪着小事无事生非,这里哪家祖宗的规矩?不妨说给本郡主来听一听?”

“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宫中嫔妃与皇上赐你为郡主截然不同,这两件事怎能想比?”

另一陌生面孔之人站出来,徐若瑾懒得看他,直直看向面前高耸的宫门,“为何不能比?”

“那是家人。”

“难道我不是?”

徐若瑾最后这句问出口,那人刚要反驳,被礼部侍郎一把拽住,“不许妄议。”

那人讪讪把话憋了回去,可又不愿就这么算了,转身回去时补了一句:“皇上认的义妹,不是血亲,你也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撕拉”一声,徐若瑾走到马车旁,抽出别在与车辕捆绑一起的长剑,直指那人而去,“你敢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么?”

“你要干什么?”那人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礼部侍郎的身后,看向徐若瑾的眼珠子都要瞪飞了,“你还要杀人不成?”

礼部侍郎连忙阻拦,“瑜郡主,此乃宫门之前,你要三思而行!”

“刑部木恩在此,不能带刀入宫,请瑜郡主将手中宝剑放下。”

“我就要拿着这把剑入宫,看谁敢阻拦!”徐若瑾举不动剑,因为太沉,剑尖拖地,与青石摩擦,划出刺耳的“滋滋”之声。

她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看向仍旧躲在礼部侍郎身后的人,冷漠道:“你刚刚的话,我会铭记于心,不是皇上血亲,只是义妹,有何资格往脸上贴金?”

“这笔账,跑不了你!”

第四十二章 皇姐

徐若瑾脚步缓慢,一步一步的朝前走。

那副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人不敢再多嘴一句,更没人上前蛮横阻拦。

这不再是因为她乃梁霄的女人,而是因她自己。

她没有被众人吓倒,反倒是几句话让这些人心惊胆战。

因为没人敢说她与皇上无血亲,朝霞公主摆在那里,朝霞公主虽近二十年未曾露面,可她就在这宫墙之后的某一间屋子里。

谁敢说?

谁敢拍着脑门胡诌这么一句?

那才真是不想好了……

礼部侍郎余光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人,长叹一声,却没说什么。

户部一个小主事,是澶州王世子身边的人,年纪轻轻,寻常溜须拍马惯了,这一次与徐若瑾当面对峙,说出话句句是错。

若真较起真来,恐怕没他什么好。

可他们能做的也就这样了,却不知宫中的左相,右相,还有澶州王会如何应对。

但他们也真的尽力了,因为这件事,真心没理啊!

徐若瑾拎着长剑踱步到宫门内,董公公候在此处早已一身冷汗。

见真的没人追上来吵个天翻地覆,他则一溜儿小跑到徐若瑾跟前,“哎哟,郡主哟,咱家可担心死了,可上有圣命,咱家不允迈出宫门半步,否则早就去帮您啐那一群不要脸的东西。”

“快着,您先坐了轿辇上歇歇,这凶煞的玩意儿,咱家帮您放一边儿。”

话说着,董公公则把长剑顺手接了过去。

徐若瑾也没有不松手,看向背着手迈步进门的梁霄,她则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没多说一句,更没阻拦亦或帮腔,这并没有让徐若瑾心生怨怼,反而心里发暖。

他最懂自己。

他知道自己需要独自发泄,才能将这么多年的怨气,历经生死的煞气以及为己谋福的勇气全都扬洒出来。

否则,她即便得了这个郡主的封号,被记入皇家名册,也是心头抑郁,并不洒脱。

因为她徐若瑾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人。

她虽愿做他背后的女人,但却不愿泯灭了自己。

她歇斯底里的胡闹,他只在一旁默默的守着就足够了……

坐下歇息片刻,徐若瑾又站起了身,“我要走到皇族祠堂,董公公不妨先行吧。”

“嗯,啊?”董公公反应过来吓一大跳,“这怎么能行呢?瑜郡主,这可不是玩笑的时候,皇上和诸位大臣都在那里等着呢,太后她老人家也在,现在皇后和诸位娘娘想必也已经到了,而且……”

董公公知道不能以势压人,因为这两口子都不是怕事的人,“而且您还有着身孕呢,路途不近,您再累个好歹的,那就出了大事啦!”

董公公所说,徐若瑾心里自然早已想到,她看向梁霄,执意如此,“我想走过去。”

她的眼神充满了坚毅,梁霄也甚是担心她的身体,可她眼眸中的渴求和乞求,却让他不忍心拒绝。

点了点头,梁霄道:“好,我陪你。”

“哎哟,梁帅,您怎么也跟着胡闹那!”董公公已经急的快哭出来,“瑜郡主的身子撑不住那么远的路的,您还是去劝劝。”

梁霄看向董公公,“劳董公公费心了,车辇在后跟随,另外还请董公公派人请罗太医来一趟,如若有什么差池,也能及时补救。”

“梁帅!”董公公急的蹦高跳脚,“入皇册大典可是宫里最重要的事了,不能耽搁啊!”

“若不能耽搁,为何御林军没有把门外的人撵走?”

徐若瑾觉得“耽搁”二字格外讽刺,“若是我被他们纠缠住了,耽误了时辰,是我的错,还是他们的错?皇上又要降罪于谁呢?”

她看向董公公,“公公还是由我任性这一回,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董公公身子一哆嗦,见梁霄也没有悔意,他知道此事无法更改,只能硬着头皮认了,“这话咱家信您了,这就吩咐人为您准备,瑜郡主,咱家是真的服了您!”

徐若瑾直了直腰背,看向远处威严的宫殿一层叠着一层,横平竖直的道路,不知道有多远。

她并不是故意给自己出难题,而是她想看一看,老天到底是怎么安排她的命运。

因为她的名姓要入皇册,仅仅一上午,已经有两个人丧了性命。

她之所以要走这段路,是为死去的人,也为活着的人。

“朝霞公主,如若你肯要我入皇族,那就让我平平安安的走完路程,若你不愿我的回归,那就降灾降难,为我设坎儿。”

徐若瑾心里默默的念叨:“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

一步一步的超前迈着,徐若瑾寻常并没有觉得怀着身孕有多疲累,而此时走了一段距离,也有些力不从心。

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梁霄在一旁为她紧了紧披风,“风大,系好。”

她听话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超前走去。

阳光普照宫内的处处角落,云朵于天空俯瞰,空旷的场地上只有几个星星点点的人在挪动。

徐若瑾便是最弱小的那一个点,可这紫衣锦服的女人,却让所有人为之捏一把汗。

徐若瑾走得虽然疲累,反而觉得心里的包袱在逐渐的减轻。

四肢是麻木的,她的心却是兴奋的。

这一个发现让她甚是惊喜,连脚步都跟随着快了几分。

夜微言听闻董公公派人传去的消息为之一震,澶州王冷哼一声,“儿戏。”他如今已知徐若瑾的真实身份,心里的矛盾无法抹消,却又说不出严苛的言语。

左相和右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皇后见太后皱了眉头,接了话题道:“她身怀有孕,还行走而来,这岂不是拿身子开玩笑?也是肆意惯了,让这么多人等着……”

夜微言一道冷光瞪去,吓的皇后连忙闭了嘴,也知道自己说话失了分寸。

“朕去透透气。”夜微言说着,行步到殿外。

澶州王等人也跟随着齐齐出去,其实他们都心知,这是为了看看徐若瑾那个丫头和梁霄到底耍什么把戏!

紫色锦衣的身影仿若突然乍现,夜微言看到远处的一行人朝此走来。

她虽是人群中最纤弱的一个,却又是最让人无法挪开目光的一个!

这个女人,实在是……

夜微言不知该如何评价,而澶州王此时看到她的目光也投射过来,整个人都惊呆了。

“皇姐……皇姐!”

第四十三章 罪过(月票加更)

澶州王忘情的出声轻唤,尽管声音小的让他自己都难以听到,可他的口型和绷紧的面色让左相心中都是轻抽了下,顺着王爷的目光看去,正见到徐若瑾等人朝向自己走来。

一个人拎着长袄的边襟缓慢的走,绷紧的嘴唇显示出她已筋疲力尽,可脸上的坚毅却让人相信她不会就此倒下,放弃。

身后一顶轿辇和罗太医等人紧紧跟随,梁霄好似散步,背着手走走停停,因为徐若瑾的脚步太慢,他即便放缓,却也要等一等她。

看到正殿二层处观望的众人身影,梁霄的脚步停了下来。

徐若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与澶州王等人四目相对。

夜微言的神色很复杂,他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个女人,之前他对徐若瑾丝毫不在意,只觉得她是梁霄的女人罢了,纵使后来知道她的真实身世,可女人就是女人,能有什么厉害的?

今早,身边突然多了宫嬷抢夺她的衣装撕扯,自尽;

刚刚,梁霄又手刃一人,血洒在她的面前。

夜微言突然想起,似乎她还经历过三百多死士的追杀……

他冒出一个念头,皇姑母当年被父皇那般打压,是不是因为皇姑母让父皇无法应对了呢?

当年他年纪还小,却也知道皇姑母是众人皆爱的角色。

父皇疑心甚重,所以……

“皇上,皇上?”田公公在一旁轻唤。

夜微言缓过神来,“怎么?”

“人都已经到齐了,在殿前等着了。”田公公指的并不是徐若瑾等人,而是皇族的其他人。

先帝之时便有兄弟二十多人,生生死死,剩下七八位王爷,当年朝霞公主被囚禁,涪陵王被打压撵走之后,这些人便老死的老死,吓死的吓死,仅存的四位王爷之中,只有澶州王势力猛盛,其他两位几乎不被人提起。

但他们以及其他人的家眷还是存在的。

每年宫中都拨相应的银两给诸位王爷家眷,只够吃吃喝喝,不够奢华挥霍。

这一次夜微言被逼迫无奈,梁霄为他提了建议,让他把这些人拉拢起来。

皇族的力量总比他一个人对峙澶州王要更好,夜微言思考许久,才下了旨意今日召见。

为了徐若瑾一个郡主之名,他也真是豁了出去。

却不知稍后那些大臣们还要搞出什么花样了!

“好,我们回吧。”夜微言不再多想,转身往回走去,余光睹见澶州王仍旧盯着徐若瑾一行人在看,看来皇姑母在皇叔的心里仍旧存有一丝情意。

即便已过近二十年都没有变。

夜微言去应对皇族的其他人,左相则打断了澶州王的念头,“王爷,王爷您此时不能糊涂,要坚定啊!”

澶州王颇有些不耐烦,“本王知道,你不用再唠叨的没完没了!”

“皇上已经将六王爷和十三王爷都请来了,还有其他几位王世子。”左相顾不得挨澶州王的骂,“这可不是小事了,您得重视起来啊!”

“都说了,让你不要再唠叨,这件事本王早已做好了准备。”澶州王异常烦躁,因为徐若瑾的出现。

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可上一次虽有惊诧,这一次却是震惊无比。

若这真是皇姐的女儿,他该如何是好?

他当初走上这一步,不也是因为皇姐吗?

左相捶手无奈,他是真觉得澶州王走了死胡同里去了,徐若瑾这个女人的心思还真够多的,居然打扮成朝霞公主的模样出现。

这可谓是挑动了太多人的神经,轻而易举的便让她拉拢了势气,事情还真棘手了!

徐若瑾此时站在宫殿门口停下了脚步。

董公公立即递上了水,她谢过之后抿了一口。

走了这么远的路,嗓子早已干涸的沙哑,温水入喉,清甜滋润,让她觉得舒畅了许多。

“谢谢董公公。”徐若瑾露出疲惫的微笑,董公公一脸无奈,“咱家在这宫里头就是跑腿儿的,早已经习惯了,可咱家瞧着您,是真心疼的慌。”

这话虽有虚伪,但也有几分真情实意。

徐若瑾感激的笑笑,“有您在身边陪着,这不是顺当的很?”

“罗太医。”梁霄直接看向罗春,“劳烦你了。”

“左都督无需此言,都是应当做的。”罗春这话有多层含义,梁霄与徐若瑾都心知肚明,至于其他人也听不出异常来。

罗春上前又为徐若瑾探了脉,瞧了身子,“若是今日能顺利得过,郡主至少要休息一个月。”

“一个月?”徐若瑾略有惊诧,用这么久吗?

“一个月够吗?”梁霄的询问,让徐若瑾更是瞪了眼睛,“一个月还不够?”

“休养一个月之后再看具体情况才能定。”罗春说的格外认真,“但一个月必须休息,不能再有任何的劳累,惊吓,怒意……”

“知道了。”

徐若瑾连忙点头答应,不让罗春再说下去。

再说下去的话,她心里的劲头都泄了,今天就歇了!

梁霄挽起她的小手,单手将她拥入怀中,环顾四周琼楼玉宇,他却只担心怀中的人儿,“丫头,别怕,还有我。”

她的小脸贴在他的胸口处,轻应的点了点头,“没事,有你,还有他呢。”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只觉得浑身都轻松得很。

这一路走在宫内,她虽疲累,却消褪了心头的怨孽。

那一丝残存的灵魂仿若不在,魂游天际,将这个“徐若瑾”彻彻底底的留给自己。

田公公在门口露了脸,梁霄超其点了头,田公公锐嗓唱名,“瑜郡主到!左都督到!”

徐若瑾走在前,梁霄落后半步,随时守护。

一阶一阶的迈上最后一段路程,徐若瑾平稳着心绪,跨过殿内的最后一道门槛儿。

夜微言高坐在上,太后与皇后分其两侧,而殿内十几双,甚至几十双眼睛都超她齐齐望来,那其中的怨恨悔情仇,让整间宫殿更加冷漠无情。

徐若瑾的脚步轻缓,额头更抬高几分。

从气势上她就不会输,她的目的很明确,这一场战,她一定要赢!

不等徐若瑾先开口叩拜皇上太后,左都御史在一旁率先冷斥,“徐若瑾,你知罪吗?!”

第四十四章 变卦

“我无罪!”

徐若瑾的回答格外迅速,可她却没有看左都御史一眼,簇步上前,规规矩矩为皇上与太后等人请安,“若瑾叩见皇上,皇上万福永驻,太后娘娘圣安,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吉祥……”

“行了,起来吧,往后这等话也不必次次都说,但今日不同往日。”

太后说了这么一句,看向夜微言,“皇上,时辰不早了。”

夜微言立即接话道:“那就准备大典开始。”

“是!”

“等一等!”

澶州王突然打断,他虽因徐若瑾的容貌想到朝霞公主,但他更知这件事情不能纵容她得逞。

因为这件事已不是她名姓入不入皇族名册,而是在争夺话语权。

与夜微言争夺话语权!

“皇叔,您有什么话要说?时辰已晚,旁杂之事不妨稍后再议。”夜微言早已想到澶州王不会就此罢休,应对的说辞都已想好,脸上做出的惊诧之色,也十分虚假。

徐若瑾感叹夜微言的演技实在不怎样,却也看向了澶州王。

澶州王看向殿内的所有人,“今儿来的都是皇族的兄弟子侄,都不是外人,左相,右相和御史大人也乃朝中栋梁,也不是外人。”

他看了一眼梁霄和徐若瑾,转身与夜微言道:“皇上认此女为义妹,皇族上下虽有反对,但此乃圣意,没有反驳,可如今皇上要让瑜郡主入皇族名册,是不是也要问一问大家的意见?”

“而且刚刚御史大人点名她有罪,皇上又为何不听一听御史大人上奏,再议此事也不迟啊。”

“王爷此意,若瑾不能认同。”徐若瑾未等夜微言开口,抢了先机,“良辰吉时,御史大人站出来说我有罪,我就要退让的听他将陈列不知多少篇页的奏本说完?”

“他若说上两三个时辰,吉时已过,这大典的喜庆岂不是被他给搅和了?仅仅因为他说我有罪?可若我无罪呢?御史大人又该当何罪?”

“你休要狡辩!”左都御史立即上前,朝夜微言拱手道:“皇上,臣奏本之上写的清清楚楚,绝无虚言,更有证词证人,如若皇上允许,臣这就上奏!”

“御史大人,良辰吉时,你也莫要纠缠不休,就不能等典庆结束之后吗?”右相虽对梁家格外不信任,却是皇上的拥护者。

这个时候站出来,也是为了夜微言。

“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郡主又怎能特例?”左都御史厉声反驳,“更何况,此女是否有资格入皇族名册,还没有定论呢!”

“事情总要一样一样办,你这是在拿着不是当礼说。”右相的反驳,让左都御史面现薄意,“世上自有公论在,老天爷在看着!”

徐若瑾声音平淡,脸上没有半丝懊恼,反而似在看耍猴一般的问着:

“御史大人也不必强词夺理,我只问您,如若您奏本之上的条条罪责都是污蔑我,你该当何罪?”

“老臣乃当朝御史,为皇上纠察官员贪赃枉法,为非作歹之事,这是老臣的职责!”

“你纠察他人?难不成就不自纠一番?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心虚了么?”

徐若瑾的嘴皮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向来不提废话,只抓重点。

她可没心思跟这群人玩什么弯弯绕。

他们想避开承担责任,她就揪着不放,又能怎样?

“老臣绝无心虚,老臣对得起良心祖宗。”

“那你倒是说啊,如若你奏本之上的罪责,与实情不符,你治自己什么罪?”

“都请皇上明察!”

“逃避问题就是逃避责任,你还配做什么左都御史?”

“请皇上让老臣上奏!”

“不敢率先给自己定罪,你凭什么上奏?”

“请皇上让老臣上奏!”左都御史胡子飞翘,已经气的快吐了血。

徐若瑾突然转身看向澶州王,“王爷,您觉得这件事如何办才合适呢?”

她声音柔媚动听,悦耳清脆,牟然回眸望向自己,让澶州王又突然想到了朝霞公主,自己那位至亲的皇姐。

片刻的呆滞,让所有人不解的看向了澶州王,不等王爷先开口,右相抱着手臂嘲讽道:“连王爷都看不下去了,年迈老相欺侮一个女子,岂不是跟当年一样?”

“当年”这两个字一出,澶州王猛然的瞪向了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的心猛一抖,怨恨的看向了右相。

好端端的提什么当年?

右相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行了,弹劾上奏之事,等典庆结束之后再说!”

夜微言拿准时机,果断的回绝了左都御史,“御史大人劳苦,但此事不容小观,需要一件一件的办,典庆之后,你弹劾的罪状朕会一条一条的听,若瑜郡主的确有违规之事,朕也决不姑息,定会给天下百姓一个解释!”

“现在准备典庆!”

“是!”

“慢着!”

打断此事的又是澶州王,太后忍不住道:“王爷,您这又想怎样?哀家想认一义女,难不成就这般困难么?”

太后出言,让澶州王也微惊。

皇上认义妹也就罢了,如今太后出面,皇族的其他人还是会有几分顾忌的。

“皇嫂,并非本王故意阻拦,可此事乃皇家之事,是不是该问一问其他几位皇弟的意见啊?”

澶州王看向一直坐在旁边的两位老人,一个是他的六弟,另外一位是十三弟。

六王爷苍老得很,一只眼已经瞎的看不清东西,腿折了一条,走起路来还有些跛脚,看着比澶州王还要老迈十几岁,而十三王爷虽年轻一些,可他向来不问世事。

夜微言没想到六皇叔也来了,他只与王世子通了消息,怎么他父亲也来了?

十三王爷讪讪一笑,“小丫头长相俊美,又是梁左都督的夫人,皇上器重梁家,认为义妹也是应该,可是……”

他追捧了夜微言,却又不愿得罪澶州王,“可是王兄说的也有道理,反正我没什么意见,真没意见。”

澶州王翻了个白眼,看向了六王爷,“老六,你呢?你当年可是先帝一手培养的,能征善战,若不是因为伤病,你也是鼎鼎一号人物,皇上也称你为皇叔,你就倚老卖老,说说,这事儿怎么看?”

六王爷被澶州王提及旧事,脸色涌现几分伤感,“我知道皇上为何会认她为义妹,因为她长的像……可是老臣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徐若瑾眉头微蹙,夜微言更是惊愕的看向王世子,他父亲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商议好的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第四十五章 我认

王世子被夜微言狠呆呆的盯住,也着实吓了一跳!

他看向六王爷,低声道:“父王,您是不是糊涂了?”

“没糊涂!”六王爷冷漠的打断了他,“你皇叔早就与我说过,这个女人不能入皇族名册!”

“起初,我还不明白为何如此蛮横,可见了她,我就彻底的明白了,这个女人,绝不能入皇族名册,我绝不同意!”

六王爷的话音一落,夜微言与梁霄对视一眼。

梁霄让他找六王爷,可夜微言却只找了王世子,因如今六皇叔一家大大小小之事都由王世子掌管,六皇叔几乎不闻不问。

可谁想到他今日来了?而且还反对的如此坚决!

徐若瑾感觉到六王爷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夹杂了强烈的憎恨,这确是让她奇怪,自己与六王爷,甚至和她的家人都没有过交集,这股憎恶从何而来呢?

他刚刚说,因为自己长的像……难道是因为朝霞公主?

他憎恶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憎恶自己的生母?

徐若瑾的心思笃定,因为这是最大的一种可能,也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六王爷的态度不仅让夜微言等人怔住,甚至连澶州王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强硬,“六弟,皇兄没有白白疼你,在这个时候你能识清大局,真英雄也!”

澶州王的夸赞,六王爷根本不在意,他的眼神只直勾勾的看着徐若瑾,根本不肯挪开目光。

梁霄眉头皱紧,走到徐若瑾的身边,只保持半步的距离。

他不容人对她有半分伤害,哪怕是狠戾凶辣的目光也不行。

气氛骤然僵得如寒冰般冷,所有人都被六王爷的异常吓到了。

“王爷,您不同意可以,却不知可否给个不同意的理由?”徐若瑾在僵局中开口,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

她虽然也很惊愕六王爷的反应,但她总不能因为自己长的像朝霞公主,就被如此否定吧?

这岂不是太窝心了!

六王爷看着她,“没有什么理由,本王就是不答应!”

“是没有理由,还是您不肯说出理由?”徐若瑾并不想咄咄逼人,可她却不能如此放弃。

六王爷满眼凶煞,指着徐若瑾道:“你也配问本王要什么理由?你长的像她,就是罪过,就是个该处死的女人!”

这话一出,澶州王也觉出有些不对了,“六弟,你不要信口胡说。”

“二哥,她就该死,她本就该死,如果她入皇册,大魏就没有将来,女人心,海底针,她恶毒至极,恶毒至极啊!”

“杀了她,快杀了她!”

六王爷的目光死死盯着徐若瑾,好似一只发狂的野狼在盯着猎物,眼睛都冒了绿光。

梁霄攥住徐若瑾的手,将她挡在身后,太后想要开口,反倒是容贵妃扶住她,示意她不要掺杂,只在一旁瞧着。

六王爷絮絮叨叨就是这么两句话,说至最后已经有些疯癫的状态,猛抓头发,发鬓凌乱,老泪纵横,张大的嘴巴说不清楚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夜微言吩咐田公公,“罗太医是否在门外?让他进来,看看六皇叔是怎么回事。”

“得令!”田公公立即快步到门口去请太医。

十三王爷盯着六王爷看了半晌,翕了翕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澶州王站在那里来回踱步,颇有些焦急。

六王爷如同中了魔,嘴里只念叨着一句“毒女人,狠女人,你该死,该死……”

“父王,您别说了。”王世子有些慌,可六王爷却根本不肯停下嘴巴,只在那里径自的念念叨叨,好似疯魔一般。

“她该死,你该死,就是该死,恶毒的女人,该死……”

澶州王烦躁的甩袖,更觉得今日之事实在荒唐。

罗太医匆匆进门,朝着夜微言等人行礼,夜微言连忙摆手,“别做这等虚礼,快去看看皇叔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变这副模样了?”

“是!”罗春立即赶了过去,王世子见机行事,给自己的弟弟使了眼色,兄弟二人拖拽着六王爷去了一旁的角落之中,只等稍后离开是非之地。

原本是答应协助皇上的,可谁想到今日一早父王执意要来,还闹出这么一出荒唐事。

这可着实让兄弟二人捏了一把汗呢!

有六王爷这一个插曲,十三王爷连忙表态,“本王没有意见,什么意见都没有,今日也是来给皇嫂请个安,带着孩子们来见见皇伯母,若是能认个小侄女,本王也是高兴,呵呵,高兴。”

十三王爷说完,连忙缩了脖子。

因为他看到澶州王在狠狠的瞪着他,那一副摄人的目光,好似巴不得要将他吞了!

六王爷这一道插曲,让所有人都颇没兴致,左都御史又站出来道:“皇上,六王爷既然不同意,老臣请皇上看奏本,老臣弹劾……”

“闭嘴!”

夜微言心里也有了怒气,“弹劾弹劾,你整日就知道弹劾,是不是朕若执意要将徐若瑾的名字纳入皇家名册,你连朕也要弹劾?”

“皇上,老臣一心遵规守纪,为国为民,绝无私心!”左都御史又一派老朽之风范,徐若瑾在一旁接话道:

“除了这两句台词之外,您能不能换几句新的?一辈子就这么两句话,不厌烦么?”

“你!”左都御史没想到徐若瑾会插嘴,转过身来指着她道:“荒唐,刁蛮,跋扈……”

“我还霸道,无理,不识抬举,怎么了?”徐若瑾压不住心底的愤慨,也装不出一派温和的良人,“只许你搅和我的册封大典,不许我说几句实话了?”

“这不许,那不行,因为我长的像了谁,都不许我得一道恩旨,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长成这样有错吗?怪我自己吗?从骨头到肉,都是爹娘赏的,还怨得了我不成?”

“六王爷疯疯癫癫,说起话来不是杀了这个就是杀了那个,这等话语也能采信?”徐若瑾指着左都御史道:“难不成御史大人所谓的证据证人,都是这等水准的?”

左相突然站出来道:“你居然说六王爷的话不能信,你大胆!”

“好啊,可以信!”徐若瑾看着左相,一字一字的道:

“那你说,我因为长的像谁,所以不能被纳入皇族名册,你只要说出那个名字,我就认!”

第四十六章 封赏

谁敢说出朝霞公主的名字?

那岂不是不想活了?

他们虽然一直是拿皇族规矩说事,不想让徐若瑾加入皇族名册,可归根结底还不因为她是朝霞公主的女儿?

是先帝囚禁的公主的私生女?

这乃是皇家最大的丑闻,可无论是诸位大臣还是皇族子弟,哪怕是澶州王,都不敢揭开这一层遮羞布。

殿内突然静谧无音,没有人敢接徐若瑾的问题。

皇后看向了太后,太后面色平淡,只看着徐若瑾没有挪开目光。

当日见到这丫头,就觉得她像朝霞公主,今日这番装扮,简直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似就是当年的她站在这里?

却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太后在追忆过去,皇后见太后不吭声,也抿紧了嘴不说话。

这个僵局,谁开口都是错,她转过身看向角落,王世子早已悄悄的带着六王爷离去……

六王爷今日实在太奇怪了,奇怪到与往日判若两人。

容贵妃和贤妃等人在后悄悄的坐着不说话,好似木雕杵在那里,不声不响。

只是这些眼睛确是毒辣的,都在各自心里对徐若瑾做出不同的评价和以后如何应对的态度。

徐若瑾环顾殿内的所有人,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提朝霞公主?

刚刚都那么慷慨激昂,真涉及到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时,却全都退缩不前,都是懦夫,恶心!

她突然看向左相,“左相大人,您怎么不开口呢?国之栋梁,皇上的左膀右臂,更是朝堂众臣的楷模榜样,是您刚刚说我置疑六王爷的话,胆大包天,可您倒是说啊,那个名字是谁?我是糊涂的,请左相大人解惑!”

“你别无理取闹!”左相面色不变,心里却骤然发紧,“不要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徐若瑾回答的干脆,“何来什么明知故问?”

“你……”左相余光看了下皇上和澶州王,指着徐若瑾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在故意装不知道,有意思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左相大人官威亨通,难不成还有读心的神仙本事?都能看出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了?”

徐若瑾的嘲讽,让左相攥紧了拳头,不想与这小妮子纠缠不清,他则拱手朝夜微言道:“皇上,刚刚六王爷的话,不可不斟酌啊,亦或许这背后有难言之隐啊!”

“六王爷都已经走了,您还在这里提什么?”徐若瑾冷下脸子道:“夸你一声神仙却不自知,还真把自己当神棍了,动不动就难言之隐,却不知左相大人是否也有难言之隐疾?罗太医正在此处,倒是可以请皇上恩典,为您也诊一诊脉!”

“你太过分了!”

左相蹦高叫嚷,“你无耻,你太过分了!”

夜微言愣了一下才明白徐若瑾话中的意思,没忍住笑,险些呛着自己。

余光睹见梁霄在一旁靠在宫殿的柱子上抱着手臂潇洒围观,好似没事人了似的,他不由得蹙紧了眉,“梁霄,你怎么在一旁半句话都不说?”

梁霄轻挑右眉,站直身子拱手道:“启禀皇上,臣同意郡主意见,请罗太医为左相大人诊脉治隐,求请皇上恩典!”

“梁霄,你过分,你太过分了,我要弹劾你,弹劾你!”

左相气的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哆嗦着嘴不知怎么骂才好,“皇上啊,皇上,求还老臣一个公道,老臣被他如此侮辱,这怎能是一名大将做出的事,老臣求皇上做主,求皇上做主啊!”

“行了,你今日如此指责瑜郡主,他没对你动手已经不错了。”

夜微言不愿再这么拖延下去,正了正神色,也埋怨的瞪了一眼梁霄,“朕今日不再听任何人的意见,瑜郡主,若瑾,名姓加入皇族名册朕意已决,就这么定了!”

澶州王眉头一竖,看向了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当即跪地,连连朝地上磕头,“皇上如若不收回成命,老臣就磕死在这里!”

“老臣也不活了!”左相也当即跪地,殿外等候的几位大臣也齐齐跪地,高声呼喝:

“求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们……”

夜微言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官员齐齐跪地,威胁自己收回成命?

他不过是要徐若瑾一个郡主之名纳入皇册而已,这到底是多么大的一件事?

为何他就做不得?

今日之事如若他都做不得了,改日还想开疆扩土,还想建丰功伟业,只要这群大臣们齐齐跪地,让他收回成命,他就做不得?

那这个皇帝,也做得窝囊透了!

徐若瑾也没想到今日会迎来百官跪地这么强烈的事态,更有两位众臣以死相逼。

朝霞公主,她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不是一位人人称赞的公主吗?

怎么你的女儿只是名字要入皇族名册,都这么难呢?

徐若瑾还想再开口,梁霄在一旁为她使了眼色,走过去将她小手牵起退到一旁,好似等候瞧着左都御史磕死当场,根本不是当事人一般。

他的大手将小手紧紧握住,徐若瑾揪紧的那一颗心才松懈下来。

她明白,这时已经不是允不允她入皇族名册之事,而是众臣在逼迫皇上让步,与皇上争抢话语权的关键了!

只是,夜微言恐怕也没想到他是如此势单力薄,没想到他的力量如此渺小吧?

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是最可怜的人……

徐若瑾涌出这个想法,只是心头苦涩,只看夜微言这最后一步,是否能够坚持得住了!

夜微言的确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惊呆了!

太后吓的已经有些呼吸急促,巴望着夜微言的眼神,更是示意他不行就退让一步,缓一缓再说。

皇后轻唤着“皇上”,夜微言却根本不理睬。

容贵妃此时眼泪汪汪的上前,“皇上,您没事吧?不管皇上如何决定,臣妾都期望您顾着身子,您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夜微言退后两步,正睹见梁霄望来的目光。

那目光中透着嘲讽和即将而至的失望,好似一把刀般刺入夜微言的心!

猛一拂袖,夜微言声音清冷,“是不是夜姓之人,才可以入皇族名册?”

他豁然开口,让诸位大臣都愣住了,“皇上,夜乃皇族之姓……”

“行了!”

夜微言看向田公公和拟旨官,“拟旨,赐瑜郡主若瑾夜姓,纳入皇族名册郡主之位,瑜郡主为左都督之妻,贤良淑德,持家有道,赐一品诰命金匾!”

夜微言看向傻愣在原地,磕的头破血流的左都御史和左相,“你们乐意磕,就继续磕死在这里,朕会赐你们一尊金棺木,绝不亏待与你们!”

第四十七章 舍得

夜微言说完此话便拂袖而去,留下一堆面面相观的呆傻之人!

太后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惊慌之余立即起身,带着一干后宫之人匆匆离去。

她还要问问皇上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怎么还把徐若瑾赐了夜姓啊!

众臣跪拜,可别闹出大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皇后面色复杂的看着徐若瑾,容贵妃立即追着太后去搀扶,贤妃等人簇簇离去没有停留。

徐若瑾耸了耸肩膀,惊愕的看向梁霄。

怎么不单单是名姓入皇族名册,反而她还姓上“夜”了?夜若瑾?这名字也不好听啊!

而且……她还用不用她跪拜行大礼了?还是这么就算完事儿了?

梁霄不会说明,夜微言的脑子一猛多数来自于他嘲讽的目光,轻吻一口徐若瑾的小手,“没事了,咱们回吧。”

徐若瑾也被震惊的有点儿不知所以,听梁霄说走,她则下意识的点点头,正准备跟着梁霄离开,却见左都御史猛的从地上站起,看向梁霄与徐若瑾愤恨的,恨不能吃了他二人!

左相一脸哀伤,口中连连念叨着,“作孽啊,天降大孽啊,大逆不道!”

“让开。”

梁霄今天已不是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之前可是见了血。

左相不会畏惧,因为梁霄不可能带刀剑入宫,“别以为你这就算得逞了,梁霄,早晚有一天……”

“呕……”徐若瑾突然胃腹翻滚,觉得天旋地转,哇啦一声吐了出来,全部溅在了左相的鞋上!

左相立即蹦起身,厌恶的连连埵地,“快来人啊,脏死了,脏死了!”

梁霄一把将徐若瑾揽入怀中,“怎么样?好些吗?”

“晕的厉害。”徐若瑾抚了抚小腹,“可能是小家伙儿饿着了,闹情绪了。”

梁霄顾不得许多,双手抱起她便朝殿外走。

澶州王横在正殿门口,直直的看着梁霄。

梁霄直视着他,“让开。”他的脸色冰冷刚戾,怒意随时爆发。

澶州王思忖片刻,未等开口,却是左都御史急速冲上来,“你们想走,没那么容易,老夫还没找你们说清楚,奏本未读,老臣要皇上清明公道!”

“咣!”的一声,梁霄抬脚便将左都御史踹飞了出去,老身子骨飞出一米,正撞在了正殿门口的石栏之上,当即辩昏倒过去。

一干人吓的连忙跑了过去,又喊太监,再喊太医,罗春整个人已忙的焦头烂额,当即吩咐太医院的一干太医全部到此!

梁霄已经发了火,谁知稍后是否还有不长眼的上前?

这若是再踹飞几个,太医院今日休沐,人手恐怕不够啊!

澶州王没想到梁霄居然一脚将左都御史踹飞,思忖下自己的体格,他可不敢赌梁霄会不会一脚朝自己踹过来!

冷哼的一声率先拂袖而去,澶州王也是见机行事,今日这一仗没能赢的亮亮堂堂,明日朝堂再议不迟!

梁霄抱着徐若瑾朝宫门外疾速离去,徐若瑾仍旧胃腹不适,好似下一刻就能昏过去似的,却仍安抚着他道:“梁霄,我没事,你不用着急。”

“我们马上回家歇息。”梁霄的双臂平稳,脚步如飞,他从未有过这般焦躁的时刻,哪怕是敌军砍刀横在头顶之时,他也没有这般急躁和畏惧!

他真的害怕,他害怕她出现丁点儿危险,即便是她眉头有微微轻皱,他的心都像被刀剜一般疼痛难忍!

飞奔至宫门,梁一仍旧在马车上看守。

远远瞧见四爷抱着四奶奶的身影,梁一立即调转车头,将车内的毯子铺好。

梁霄小心翼翼的将徐若瑾送上马车,方妈妈立即上车,跟随在一旁悉心看护。

梁霄撂下车厢帘子,翻身上马,看着围在马车前的一众朝官,仍旧是两个字:“让开!”

这两个字可不似之前那般平淡,而是怒意狂暴。

众人不知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愕之余也不愿触梁霄d霉头,讪讪的退后几步,将这一条路让了出来。

礼部侍郎本还想再说几句,德连忙将他拉后,阻止了老爷子的鲁莽。

看着梁霄凶神恶煞的模样,谁也不能保证他不敢捅破了天,更何况他们还不知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沉一沉稍后再说更合适!

“梁一,走。”

梁霄心绪焦急,驾马在前开路,手握腰间刀柄之上,已经表明若有人敢再起阻拦之意,格杀勿论!

没有人来触他的眉头,纷纷退让,徐若瑾马车内昏昏沉沉,又呕吐了两次。

方妈妈喂她喝几口水清清口,试了试她的体温倒是没发热,“马上就回去了,郡主不要着急,若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啊?”

徐若瑾微微点头,“我没事,我就是饿。”吐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不饿?这个小家伙儿寻常根本不闹,这会儿却来了脾气,可他有脾气,自己这身子骨可受不了啊!

“车厢内有点心,老奴拿给您吃几口。”方妈妈取来温软的点心,徐若瑾张开口一口一口的嚼着。

只是还未等嚼干净进了肚子,她就睡了过去。

马车平稳,方妈妈为她盖好了毯子,不停的叹气,女人有着身孕本就身子骨虚得很,可郡主今日又经历了这么一场波澜,怎能受得了?

这一路没有人拦阻拦徐若瑾的马车,刚刚路边的学子们也并没有立即散去,只是他们再如何愤恨,如何怨怼,却更畏惧梁霄手中的那把刀。

因为刚刚的确是死了一个人。

前方突然又有一阵熙熙攘攘的攒动,梁霄微皱眉头,看到迎面有一辆马车驶来,正与他相对而行,更没有让开的意思。

梁霄抬手,示意马车停下,而对方的马车也在距离更近一些之时停了下来。

“让开。”

梁霄依旧是这两个字,握着刀柄的手更紧一些,似随时可以抽出见血,他毫无顾忌。

马车的车帘子撩起,从上下来一个人。

梁霄眼神微眯,是楚嫣儿。

楚嫣儿仰头看着梁霄,“表哥,若是我阻拦你的马车,你的刀舍得砍在我的身上么?”

第四十八章 教你

楚嫣儿的这段问话,让围观的众人皆是大惊!

世子妃要拦左都督和郡主的马车,还楚楚动人的去问他的刀是否舍得砍在她的身上?

当初嫣儿姑娘和梁霄之间的娃娃亲婚约,几乎京都众人皆知。

而她此时已嫁为人妇,他更已为人夫。

她再出面阻拦,梁霄真舍得下狠手么?

这一场戏可有了看头,情这个字,并非一刀就能砍断,看样子,世子妃似乎对梁左都督还有旧情在啊!

人们围观看热闹的心态总是有的,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梁霄没想到楚嫣儿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看了她半晌,吐出两个字,“让开。”

楚嫣儿已听说他进宫之前,曾在说过这二字之后,手刃一人,如今这两个字又从梁霄的口中说出,她的心底涌起一股不忿,不服!

难道在他的心里,自己与普通的陌生人一样?

他仍旧用两个字就对待自己?

“若是我不让呢?”楚嫣儿上前一步,“表哥,若是我不让,你会想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我吗?”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冰种的如意坠子,“你还记得这个吗?这是你我之前定娃娃亲的信物,虽然你退还给我,可我还保留着。”

梁霄看着她,仍旧面无表情,“我再说一遍,让开。”

“我不。”楚嫣儿态度坚决,更是仰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副楚楚可怜的劲儿,让周围的男人们不由心动心疼,开始嫉妒的低声议论起来。

“世子妃可出身侯府,乃是侯府的贵女,当初都以为她会嫁给梁左都督,可谁知道被澶州王世子抢了先,瞧见没?世子妃心里恐怕还挂念着梁左都督呢!”

“瞎子都瞧得出来,还用你说?”

“可世子妃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出来,就不怕世子爷醋意大发吗”

“呵呵,就那位世子?这会儿估计还在哪个楼院的姑娘的怀里暖着呢,哪有空出来管这事儿?”

“但瑜郡主还在马车里呢!”

“等看好戏啵……”

针对众人的非议,梁霄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抽出了腰间的刀,“撕拉”一声,刀刃出鞘的刺耳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一片哗然,更让楚嫣儿目瞪口呆。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曾经深爱的表哥,也是她现在仍旧深爱的表哥居然会向她抽出刀!

这样的梁霄表哥,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那一声刺耳的刀出鞘声,徐若瑾也从睡梦中醒来。

方妈妈看见她醒了过来,连忙与她说道:“是澶州王世子妃。”

徐若瑾微微点头,闭上眼睛继续听听外面的声响。

楚嫣儿看着梁霄,眼圈中已经含了泪,“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舍得杀掉我吗?你倒是动手啊!”

她犀利的喊声,让周围的人齐齐看向了梁霄,人们不由得猜忌,梁左都督到底会不会动手?

那可是他自小定亲的表妹,更是当今的澶州王世子妃,他真的敢动手吗?更何况,那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女人,旁人呵护都来不及,他敢下手?

梁霄举起了刀,直指前方的楚嫣儿,仍旧是那一句,“让开!”

楚嫣儿又上前一步,眼中充满了决绝之色,朝着梁霄怒吼:“我就是让你救不了她,我就是要延误你们回家的时间,你能把我怎样?梁霄表哥,我今天就是要看一看,我楚嫣儿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你杀我也好,你不舍得杀我也好,我今天就要这样一个答案,你到底给不给?”

梁霄的手微抖,可他没有收回拔出的刀,而此时此刻,马车上有了响动,梁霄立即回头看去,方妈妈撩起了轿帘,徐若瑾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徐若瑾的出现,让让楚嫣儿也惊到了。

围观之众更是议论纷纷,两个女人都露了面,这场好戏又有的看了!

梁霄看到徐若瑾,立即收回刀下了马,“你怎么出来了?好点儿了吗?这里有我。”

徐若瑾看着他笑了笑,“不用着急,我没事儿的,但是肚子里的宝宝着急回家吃饭,我总要来看一看到底是谁拦着不让我走。”

他看向了楚嫣儿,笑着道:“只是没想到是澶州王世子妃,在这种场合见到你,我该是夸你呢?让左都御史来为你讲讲规矩呢?”

楚嫣儿看着徐若瑾,微微的尴尬一闪而去,脸上扬起的笑容,是徐若瑾是吃了很大的醋,“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表嫂还会出现,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耽误你了,但是我不想说抱歉,也不会说抱歉。”

楚嫣儿转头看着梁霄道,“只要表哥给我一个答复,我立即就放你们走,可好?”

梁霄面色不虞,更害怕楚嫣儿会伤害到徐若瑾,他攥紧徐若瑾的手,不让她靠近楚嫣儿,“先回去,这一会儿外面风大,你身体受不得的。”

徐若瑾看着他扬了下嘴角,“这个答案,还是我来帮你给吧!”

梁霄讶异之间,徐若瑾走向了楚嫣儿,楚嫣儿挑衅地看着她,那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好似徐若瑾才是最大的笑话。

“你想要答案?”徐若瑾笑着看她。

楚嫣儿扬起下巴,“你给的起吗?你也配?”

“我配不配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不配!”徐若瑾话音一落,甩手一个嘴巴抽在了楚嫣儿的脸上!

那一声脆响,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楚嫣儿感觉到嘴里一股腥甜,舌尖舔了舔上牙膛,一股血腥味沁入鼻肺,她瞪圆了双眼大怒的道,“你,你居然敢打我?”

“这个答案你不满意吗?我如果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见人了,忠勇侯府出身的贵女,居然在大街上如此丢人现眼,不知道你自小而大学的规矩是不是都吃了狗肚子里了!”

“你叫我一声表嫂,那我就要尽表嫂的责任,这一巴掌就是教你什么叫贤良淑德,什么叫持家有道,安安分分的做澶州王王世子妃!”

徐若瑾的训斥,让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不已!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外加刚刚梁霄的焦急显然是身体不适,看来澶州王世子妃的阻拦并非是单单的想要求一个什么结果,而是居心叵测了。

那这一巴掌,打的真叫一个好!

第四十九章 教训

瑜郡主当众抽打了澶州王世子妃一巴掌的消息,很快便飞遍了各个角落。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比正事儿要快,而人们的窃窃私语,更多是偏颇着徐若瑾,毕竟他才是梁霄的妻子,纵使楚嫣儿对梁霄仍有情在,可他毕竟是澶州王世子妃。

即便这等举动另有目的,这般作为也有些下作了。

这是男尊女卑的时代,由不得任性。

楚嫣儿僵愣之后便是愤恼,因为徐若瑾是以表嫂的名义教训她,更是美其名曰,教她贤良淑德,等同于在他的脸上狠狠的又抽了一巴掌,也是在忠勇侯府,的脸上,狠狠的泼了污水,

规矩,什么叫规矩?

权者制定规矩,弱者遵守规矩,可楚嫣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弱者,但她今日遭受的,却是非一般的打击!

周围嘲笑的目光,让楚嫣儿几近崩溃,她不想落荒而逃,因为她受不得失败。

特别是在梁霄面前的失败。

“徐若瑾,我要你不得好死!”楚嫣儿愤恨的抬高了手,想要抽徐若瑾一巴掌,可惜她的手还没等落下,就被徐若瑾狠狠的攥住了手腕。

“就你还想打我,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别以为别人都捧着你,我也要让着你,想与我争抢男人,你根本没有赢的机会!若不是你先选择了嫁去澶州王府,想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里的,你当梁霄是什么?我是绝不容许你这样侮辱我的男人!”

“你的心里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接受不了现在的你自己,你后悔,你活该,”

徐若瑾狠狠的将她的手朝一旁甩去,她转过身朝马车出行去,与梁霄擦身而过时,梁霄为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牵着她的小手上了马车。

方妈妈立即跟了上去,梁霄又重新登上了马。

楚嫣儿仍旧僵愣原地,呆呆的看着前方,却不知她是在看什么,眼眸中满是迷茫。

梁霄朝后喊了一声“走”,梁一甩鞭,马车前行。

丫鬟立即将楚嫣儿拽去一旁,楚嫣儿浑浑噩噩,看着马车从面前离去,她的眼泪哗哗而至。

一抬头,她看到对面的茶楼上,是夜微鸿在嘲笑的看着自己,他居然也在这里,而且是在看热闹?

楚嫣儿气得愤恨的离去,心中默默怨道:“徐若瑾,我早晚要你不得好死!我与梁霄,也就此恩断义绝,你们等着!”

徐若瑾上了马车后又睡了过去,梁霄几次在车窗旁探问她的状况,她都没有醒来。

梁霄颇有些不放心,告知梁一加快往回赶。

马车停至郡主府门口,梁七远远看到马车驶来,立即吩咐门房抬了门槛,马车没有停顿,直接行进府内。

行到内院之中,梁霄从马车上将徐若瑾抱下来,轻轻地放回寝房的床上。

这一路折腾,徐若瑾也没有再醒来,微翕的嘴唇上干涸绷紧,方妈妈将水抹在她的唇上,她睡梦中也下意识的舔了舔。

她是在太累了,太困了,太乏了。

她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根本不想睁眼!

梁霄出门,让梁七去询问太医何时能够赶到,但他对此并没有报什么希望。

因为罗春等人此时是正在宫中空中忙碌着,短时间内恐怕不能抽身。

吩咐红杏去将之前罗春为徐若瑾准备的草药煮好,他本人则回到床边,静静的守着她。

这个女人,让他心疼。

可今天她与楚嫣儿的对峙让梁霄觉得庆幸,欣喜,甚至还有着隐隐的兴奋。

她是在意自己的,否则也不会当众做出那一番壮烈的举动。

他才不管夜微言是不是赐予她皇姓,更不管夜微言是不是赐她一品诰命夫人,他只希望徐若瑾能安安稳稳地醒来,看到她的笑,看到她在自己的怀中撒娇。

而今天他之所以没有在宫中插手,就是为给她提供一个发泄的机会。

因为这些年,因为她的身世,她的心中承受了太多苦,而她的将来,就交给自己吧!

徐若瑾进入梦乡的时候,澶州王已经回到了王府。

听闻下人对今日世子妃拦截梁霄和徐若瑾马车的事情的回禀,澶州王愤恨的道,“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本以为她是个聪明的,谁成想起办出的事情越来越糟糕,是她脑子不够用,还是故意的?微鸿呢?把他给我叫来!”

“王爷,世子并不在府中。”下人小心翼翼的回禀,因为澶州王的脸色实在难看得很。

近日来,澶州王的脾气可谓是越来越暴躁了!

“逆子,这个时候还出去鬼混,”澶州王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门外又有下人前来禀告:“王爷,左相大人和礼部侍郎大人到了,您见还是不见?”

“让他们进来吧!”澶州王想到今天在宫中发生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不但没能制住夜微言,反而还让王府跟随着丢了脸!

左都御史在宫里闹腾了半晌,以死相逼,却又不真去死,被吓唬两句就怕了,这和“狼来了”的故事有什么区别?再来几次,皇上根本就不怕了。

左相大人进了门,看到澶州王正坐在那里,立即跑上前,“王爷啊,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您得想个主意呀!”

“主意,我能有什么主意?本以为老六那里能使上劲儿,谁承想他疯疯癫癫,倒是把事情给搅和了,都是废物,就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

澶州王也很是讶异,今天六王爷的表现实在奇怪,朝霞公主明明是他们的长姐,自幼带他们玩耍,呵护他们长大,为何老六却说她阴狠毒辣,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礼部侍郎见澶州王不说话,焦急的追问道,“王爷,外面的人都在等着消息呢,明日上朝怎么办?话语权没争到,倒是让左都御史也跟随栽了跟头,要不然,明日朝堂之上我等再联名弹劾,如若皇上不依,我等集体上折子告老还乡!”

“你这说的就是气话,集体告老还乡?你当皇上不敢准奏吗?他正等着你快些滚蛋呢,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看你怎么办!”

左相大人翻了白眼,礼部侍郎摊手无策,焦急的道,“那可怎么办?外面的人都在等,王爷您倒是给个主意。”

澶州王也十分无奈,思忖了半晌,“梁家实在是太安逸了,该让他们内部闹腾闹腾了,去,把梁忠给本王找来,越快越好!”

“梁忠,那等人怎能用?”左相对梁忠的品性嗤之以鼻,不能苟同。

“他不行,那你来?”澶州王狠狠的道。

“王爷,您是要他干什么?”左相微蹙眉头,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认真的问一问。

“当然是不干好事!”澶州王嘴角轻撇,没有说的仔细。

左相叹一口气,“那还是他吧!”

第五十章 闹事

庄严肃穆的宫殿角落处,一个十分年轻不起眼的小太监将准备好的纸条捆绑在鸟儿的爪上。

四处打量,见周围没有人,便迅速的将它放飞空中。

整理好衣襟,小太监又恢复了往日卑躬屈膝的模样,低头混入了忙碌干活儿的人群当中。

西南之地的涪陵王府,夜微澜正听着王公公的回禀。

待听得皇上不但为徐若瑾入了皇册,而且还赐予皇姓,也是颇为惊诧。

“老奴还听说,六王爷在当场发了疯癫,指着瑜郡主便说要杀死她,她不能活,虽然没提朝霞公主的名字,但都知道是因为瑜郡主长得像朝霞公主所以才该死,还说了什么阴毒狠辣……这倒是奇了怪了。”

夜微澜也微微皱眉颇为奇怪,“还有这等事?听闻朝霞公主的风评一向很好,从来没有谁说过她的不是?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事咱们不知道的?”

王老太监微微点头,“这事儿恐怕也只有王爷才能知道了,若不然,您去问问他?”

夜微澜思忖半晌,“不急,有人会比咱们更着急,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儿都一概说了吧!”

“还有便是澶州王世子妃阻拦瑜郡主的马车,更是向梁霄表明心迹,被瑜郡主当众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王老太监说此话时充满了鄙夷,“也只有那种女人能做的出来,乡野僻户长大的,就是不懂规矩,即便成了皇亲又能如何?”

夜微澜却不这般认为,“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也只有我那若瑾妹妹才能做的出来这种事,怎么我听着反倒高兴呢!”

王老太监不敢苟同,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门外有了响动的声音,下人通禀,是世子妃求见。

梁芳茹从外进来,夜微澜的脸上扬起了笑容,“你怎么来了?瞧这脸色不好,是不是没好好休息?”

梁芳茹对夜微澜的和蔼感到十分惊诧,世子爷一直对她冷冰冰道,没什么好脸色,今儿这是?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梁芳茹脸色羞红的道,“好几日没见到世子爷就过来看一看,刚让大厨房准备的百合粥,清心养肺,补气安神,给世子爷送来一碗,您若有空的话,不妨尝一尝。”

“过来坐一会儿,”夜微澜拍拍身旁的位置,梁芳茹羞涩的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手搭在夜微澜的肩上,为他按摩脊背。

夜微澜抓过她的小手,在掌中轻揉,“这些日子我很忙,忘了去看世子妃,可不要怪我,你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有没有问一问家中如何?”

梁芳茹没想到世子会问题家中的事,笑着道,“昨才得了母亲来的信,主要是说了说父亲身子和小侄子,也问了问我的情况,我还没想好怎么回信呢!”

“京都那里你没有联系吗?”夜微澜提起,笑道:“我倒是听闻了几个梁霄和徐若瑾的小故事,想着稍后与你说一说的,倒是让我颇为惊诧啊。”

“哦?”梁芳茹面现喜色,“四弟和四弟妹怎么样了?爷快与我说一说。”

“说说倒也无妨,那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夜微澜道调侃让梁芳茹羞红了脸,身子都跟随着软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世子爷今日为何对她这般好,但谁不愿自己心爱的人能更宠着自己一些?

梁芳茹声如蚊吟,“爷……”

夜微澜妙手轻逗,梁芳茹浑身酥软,陶醉其中,耳边听着夜微澜说道,“这事儿还是别我说了,免的梁霄以为我是故意在打探他的消息,还是改日你去信问一问吧!另外,灵阁的酒我又馋了。”

梁芳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满是答应,头枕在夜微澜的手臂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夜微澜轻眯双眼,不知思绪飘去了何方。

京都的天空并非一概蔚蓝,夜晚之时,一片乌云遮盖住天空,下起了轻飘飘的细雪,落在地上便是雨滴,连烦恼的街市都恢复了平静。

楚震翔听闻了今日的状况,庆幸自己今日没有进宫,更是没有掺杂进这件事。

只是楚嫣儿当众丢人,还是让他叹了又叹,这个女儿是他心头的刺。不知何时,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反而被她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非常不爽,他却又无可奈何。

侯夫人在一旁絮絮叨叨的道,“早就说过那徐若瑾不是个省油的灯,今日不仅当众跟嫣儿动手,而且还直指侯府,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去阻拦梁霄,而且还说出那样一番不知羞耻的话,都不该打?”楚震翔没有偏颇自己的女儿,怨起了侯夫人,“都是你自幼娇惯,否则也不会这样!”

“还是坏处都赖我,只是让她自幼便精通算计,善于筹谋又是谁教的?”

侯夫人愤愤不平,“嫣儿就是个命苦的,澶州王世子夜夜不着家,更是对她刻薄刁钻,嫣儿不都忍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这日子过得越来越难,越来越烦躁了。”

“静静的等吧!如今的事态已经乱了,让人看不清了,你到外边也不要当众徐若瑾有什么苛刻的评价,毕竟她已是郡主之名,管住自己那张嘴,以免惹了大祸!”

楚震翔的告诫,侯夫人不得不谨慎,即便心头不悦,也只能答应下来。

此事的发生,唯一能畅怀大笑的便是梁大将军!

看着忠叔递来的消息,喝着沐阮端来的苦药,都觉得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好!就是!,干的真好!是我的儿子,若瑾那个丫头也不错,这一巴掌,抽的漂亮!”

“只是信里提到六王爷的发疯,让所有人都奇了怪了,老爷可知道这件事情的缘由吗?”

忠叔指了指信,“也是四爷让问您的。”

梁大将军沉默了半晌,“这恐怕就是宫中之事,除了当事人之外无人能知,你告诉老四和那个丫头,不要忽略了一个人。”

沐阮在一旁听得认真,下意识问道,“谁?”

大将军瞪他一眼,也没有怪他多嘴,痛快的说了答案,“朝霞公主,别忘了,她可是还活在宫中呢!”

沐阮长舒一口气,问着忠叔道:“有没有提到她的身体怎么样了?她那身子骨就是个空架子,由不得折腾了。”

他还是很关心自己这位小师妹的。

忠叔无奈道:“身子不怎么样,但是已经找了太医院的医正罗春大人,据说要休息一个月才行。”

沐阮的嘴虽撇到了南门外,但仍旧是满心担忧,可他曾得过徐若瑾的叮嘱,不许离开中林县,更是要照顾梁大将军,只能把心头的忧虑暂时搁下。

徐若瑾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

看着床顶的楠木雕花,她才缓过神来,自己已经不是在路上,而是回到了家。

她到底睡了多久啊?只感觉头昏沉沉的。

红杏从外进来,看到徐若瑾醒了过来,急上前道,“四奶奶,外边又闹事!”

第五十一章 闹事

怎么躲到家里还有人过来闹事,还让不让人好好的过日子,

徐若瑾恨不得自己没睁开眼继续睡,可已经睁开了眼,就不得不管了。

“四爷呢!在家吗?”徐若瑾问着梁霄的去向,缓缓起身坐了起来。

红杏立即回道,“四爷一早带着人拿了地契去筹备灵阁的铺子了,说是想‘灵阁’的酒,馋的已经忍不了了!”这话说着,红杏不由得狡黠地笑了起来。

徐若瑾抿了抿嘴,也没忍住笑,“他还真是够着急的!”

铺子正在澶州王府对面的街上,他这不是着急喝灵阁的酒,而是着急看澶州王堵心了。

“刚刚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着急忙慌的。”

徐若瑾问着,红杏才恍然想起,“是府上的几个下人集体闹事不干了,大厨房的人走光了,连杂役也走了几个。是早前杨桃去大厨房取物件儿。看到有人窸窸窣窣的手脚不干净就说了几句,没成想他们反咬一口杨桃仗势欺人,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

“走就走,这等人是留不住的。也可能原本就是来盯着咱们趁机捣乱的,那剪衣服摔珠钗的不就是?也知道他们这时候不找机会赶紧走,被我查出来背后另有主子在,那可就没法子这么痛痛快快的走了。”

徐若瑾对此满不在意,红杏也没再说什么。

方妈妈从外端来熬好的药,看到徐若瑾已经醒来,立即上前道:“昨晚间罗春大人还特意赶了过来,可惜您没有醒,四爷没让喊您起身,罗春大人说是今儿下晌的功夫再过来看看,但是特意嘱咐过,他没来之前不允许您离开屋子,所以您还是好好的坐着吧!”

“又一个来管着我的。”徐若瑾都起了小嘴,撒娇的道:“说是一个月都要我卧床休息,这日子可还怎么过?都闷死了。想想我就头疼。”

方妈妈这事儿可不心疼她,正了脸色道:“早间四爷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不许纵着您任性撒娇。老奴还是听四爷的吧,昨天您那一阵子呕吐眩晕可是吓死人了。”

徐若瑾下意识地捂了捂小腹,心里也有一阵后怕,“可怜的宝贝儿,娘可不是故意的,你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就尽管说,娘都替你吃替你喝,现在什么都不求了,既是要咱养一个月,那就痛痛快快的潇洒一个月好了,谁找上门都不搭理了。”

方妈妈笑了笑,揭短儿道:“只怕您想痛痛快快的,却不能如意了,早见您没醒来的时候,府上就已经收到了厚厚一叠的帖子。”

“厚厚一叠帖子?来干嘛的,是来骂我的?还是来捧我的。”徐若勤满脸不屑,却又不得不吩咐红杏拿来看一看,一边看一边念叨着:

“兵部侍郎,刑部大理寺,姜家,梁家,还有一个是太阴县主府,是姜婷玉吗?”

想到曾与太阴县主的匆匆一面,她对那位老人家倒是颇有好感。

“先都收着吧,等四爷回来再说,如今我的脑子也是浑着的,分不清孰是孰非,也分不清这些人的关系。还是别擅自作决定了。”

红杏应下,将帖子放于一旁,“也不知春草姐姐和顺哥儿什么时候能到?少了他们,做起事情来有些棘手呢!”

“已经去了信,想必也应该动身了。”徐若瑾又想起了小可和齐二,“他们两个可是来信了?”

“暂时还没有他们的消息。”杨桃正从门外进来,手里拎的一封信,“是子墨少爷送来的。”

提到自己这个弟弟徐若瑾还是很是担心。

她本有心把徐子墨也带到京都来,可是眼前的这番状况,他她也不知让他来京都到底合不合适?

这事稍后也要问一问梁霄才行。

想到这里,徐若瑾很是诧异。

怎么自己什么事情都想要与他商量商量?

是自己懒了,还是依赖他的心越来越重了?

不等徐若瑾想个明白,梁一从外进门禀报,“罗春罗大人到了,郡主现在见吗?”

“不是说下晌才到的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请他进来吧,正院见!”

徐若瑾没想到自己这位大师兄还真是上心,立即让红杏和杨桃拿来衣服,为她梳妆打扮一下。

不求衣装华丽,只求干净整洁。

随随意意的盘了个圆髻,上面半根珠簪都没有插。

郡主府的路,她还不太熟悉,由红杏引着,才到了正院。

罗春早已等候在此,看到徐若瑾露面,立即起身拱手请安,“瑜郡主今日可好?在下前来叨扰了。”

“让罗大人久等了,真是抱歉。”徐若瑾看到罗春满脸笑意,“这倒是并无外人,我称你一声师兄不介意吧!”

罗春长叹一声,“哪敢让郡主称师兄?只怕在下没有这个福分。”

“这是不肯承认我的郡主身份?还是罗大人自谦呢?”徐若瑾如此直白,罗春连连摆手,“在下岂敢,只是怕外人讽我高攀。”

“哪来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这条命可是依仗着师兄呢!”徐若瑾如此说辞,罗春也松了口气,问起道:“郡主可知道师父现在的下落,对他担心已久,甚是挂念。”

徐若瑾微微摇了摇头,“之前田公公去过,揭了师父的底细,毕竟他与多年前的宫中事有牵连,田公公走后,便让师父远远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

罗春哀叹一声,“伴君如伴虎,那么多年的事情如今又被提起,不知还会有多少生杀纠葛。”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若瑾一眼,“也没想到郡主您的身份居然是……”

“别说你没想到,就是我也没有想到。”徐若瑾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波折不断,一眨眼就是一个变化,有时候,这脑子真的转不过来。”

“郡主也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必须要踏踏实实的休养,不能再劳心动气了。”

罗春的安慰,让徐若瑾笑了起来,突然想到沐阮,“师兄这话是说的好听,若是小师哥说,定又是讽刺我一副空架子身骨,自己还不知轻重。”

提到沐阮,罗春也甚是欣慰。

自己的师父和小师弟都是郡主照料,他对徐若瑾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有件事要和郡主私谈,您可是认识贤妃娘娘?”

罗春提到这件事,也有些不解,“在下临来之前正是在贤妃娘娘宫中诊脉,她让在下告诉郡主,有时间去她宫中坐坐,她很想您。”

罗春的话让徐若瑾惊诧:“贤妃娘娘?我根本不熟啊!”

第五十二章 作孽

提到贤妃娘娘,徐若瑾又想起在宫中的第一次初见。

她与皇后娘娘对顶了几句,反而让皇后娘娘对自己起了疑心。

那时她就对贤妃颇有顾忌,因为她根本不认识,更是从未听闻过有这么一位娘娘。

为何她会突然要自己去宫中坐坐?

宫门争斗的阴狠惨烈,徐若瑾向来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因为很早她就知道宫中情形复杂。

更何况皇上至今无子,定是后宫有人作怪,所以她对此格外谨慎,宫中的人,她一个人都不想见。

罗春见徐若瑾面露惊诧之后皱了眉头,也没有再追问她与贤妃娘娘什么关系。

在宫中伺候多年,罗春早已明白了知少是福的道理。

对这等事情还是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如若不是徐若瑾,他或许不会为贤妃娘娘传话。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没有再提及贤妃娘娘的事,转向正事,罗春为徐若瑾诊起脉来。

重新的定了调养的方子,又与方妈妈定了关于徐若瑾休息吃药的时辰。

随后闲聊几句罗春便离开了。

想着宫中的事情,徐若瑾与方妈妈聊了起来。“那位贤妃娘娘妈妈您可曾听说过?”

方妈妈点了点头,“……他或许与姜家有关系。”

“原来是姜家。”徐若瑾恍然,难不成当初将三夫人提及灵阁干股送于宫中人,就是贤妃娘娘?

只是这件事情她不想追根问底,也不想现在就与宫中有任何瓜葛。

只要心中对此有数就可以了。

红杏熬好了药为徐若瑾端了过来。

药味儿虽苦,徐若瑾一口灌下,方妈妈亲自下厨为她做了吃食,随后说起府上人手不够的事情。

“早先走了十几二十个人,如今很多活计都没有人做,郡主府邸很大,家中护卫都少不得,更何况还有书房和后园子,洒扫的粗使丫鬟和婆子也少不得,这件事情不能耽搁久了。”

“可惜京都没有咱们信得过的人能够引荐,直接找伢行买人?又怕来的人不靠谱,妈妈你有什么想法呢?”

徐若瑾更愿意听方妈妈的话,对这等事情还是方妈妈更有经验。

“如今您与四爷与之前不同,郡主府上可不仅仅是您一个人,四爷还是左都督的身份,过年过节迎来送往都少不了的。家丁护院的人选还是交给四爷,但内院的丫鬟婆子还得您自己做主才行。”

方妈妈思忖后建议道:“也不妨趁着这个机会拉拢些关系,总不会所有人都反对您和四爷,离不开京都,那就在京都要建立人脉了。”

徐若勤对此颇为认同,点了点头道:“姜三夫人不在京都,否则还是她最可靠,唯独与我熟识的便是蒋明霜,可她如今又在严府。”

“要不然,我请宫中的董公公为我们找一找?”

徐若瑾想到他,“总不能对宫中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求他能说什么隐秘的事儿,好歹也是个能通气儿的。”

“董公公倒是个贪财的,这样的人更好交。”方妈妈应下,“那您想什么时候见?”

徐若瑾道:“看四爷想让‘灵阁’什么时候开张?那时皇上和太后少不得派人来,见了面再借机提一提,总比明目张胆的去找更合适。终归不差这几日,咱们正好先消停消停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不管是什么法子您都得先把药喝了。”红杏从外又端来一碗。

徐若瑾瞪大眼睛满脸苦涩,“刚刚不是已经喝了?怎么还有?”

“罗太医一共为您开了两种药,刚刚那一碗是先服的,这一晚是后服的,终归您两碗都要喝。”

红杏闻了闻呛鼻的药味儿,吐了舌头道:“只是这一碗可能有些苦,奴婢为您去拿点儿蜜饯?”

“还拿什么蜜饯了?端过来吧,我一口都喝了。”徐若瑾从红杏手中接过来又是汩汩一口灌下。

擦了擦嘴,她小脸苦涩道,“自作孽,不可活,谁让我昨个抽了疯呢,那就得喝苦药教训教训自个儿,若是沐阮在的话一定会笑话我活该的。”

“谁会笑话你活该?”一道磁性的男声从外传了进来,徐若瑾侧头朝门外看了看,正是梁霄走了进来。

“这会儿就回来了?铺子准备的怎么样?”

徐若瑾对“灵阁”的事情很上心,一个月不让她离开府上,她也只能惦记着酿酒了。

似乎提到这件事情,她的心情就会变得不错。

酒香,人恶,特别是京都的人更不是东西,比不上物件儿了。

“随时都可以开张,只差没有酒了。”

梁霄好事心情不错,亦或是马上就能恶心到澶州王府的人,说话时也透着一派轻松。

徐若瑾笑了笑,捂着小脸儿看他道:“脸上没那么冷冰冰了,看起来更是俊俏帅气,好看。”

没想到徐若瑾会说出这样的调戏自己,梁霄走到她身边,低身凑在她的面前道:“你想怎么看?爷都满足你。”

红杏瞪了眼睛,拿着药碗立即溜出了寝房,方妈妈笑着摇头离去,只留他二人在屋中甜甜腻腻。

徐若瑾脸色羞红,“说什么呢?没正经,让方妈妈和红杏她们都误会了。”

“有什么误会的?还不是为了哄你开心。”

梁霄坐在床边上,大手一揽,将她抱入怀中。

双手覆上她的柔软,让徐若瑾忍不住发出了娇嗔的声音,在他怀里来回的扭蹭,轻斥着道:“松开,别闹。”

只是她这么扭扭捏捏的,反而让梁霄有些欲罢不能。

双唇含住她的耳朵,轻轻吸允,徐若瑾只感觉一股暖流袭遍全身,酥麻不已。

扭过身想推开他,可一转头就被梁霄逮住小唇猛烈亲吻……

很久没能这样亲腻,徐若瑾也有些渴望,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颈,忘情的回应着。

**,两个人吻得如痴如醉。

只是最后是梁霄先推开她,咬牙切齿道道:“我开始后悔要孩子了。”撂下这一句,梁霄转身出门去洗凉水澡。

徐若瑾窝在床上咯咯咯咯的笑,捂着自己的小腹道,“宝贝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你若是再不出来,你爹可要急了。”

这一日徐若瑾和梁霄过得倒算舒畅,只是夜微言却没有那么痛快了。

龙案上厚厚一叠奏折,全部都是弹劾梁霄的。

“梁霄啊梁霄,你真是容不得朕喘一口气,徐若瑾的事情还没等结束呢,你却又去澶州王府门口开什么‘灵阁’?朕真是后悔让你们两口子来京都了……”

“真是作孽啊!”

第五十三章 坑啊

弹劾的折子如雪片纷飞,都是斥责梁霄不回七离边境,在京都肆意胡闹,不务正业,辜负左都督之贤名,有负圣恩,罪大恶极。

对奏折上所说,夜微言也认为十分正确,可惜他想让梁霄走,梁霄不肯走,他又有什么办法?

夜微言知道,梁霄不肯走更多是因为徐若瑾,可他不仅赐了徐若瑾郡主之名,更是赐了皇族之姓,他还能怎么办?

连太后都对此事颇有微词,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但这一次与百官争夺话语权之事,夜微言还是高兴的。

这是他第一次震怒,发自内心地震怒,今早左都御史上折奏请告老还乡,他也没有阻拦,更没有发表意见。若是那老东西在上折告老还乡,他便立即准奏,看他们还敢不敢拿这些事情威胁自己。

想起父皇曾经说过,对臣子不能有怜悯之心,更不能有慈悲之意,要懂得收放自如。

君臣之间不是江湖,没有义气,之前夜微言觉得此言欠妥,过于苛刻,但是现在他犹豫了。

田公公从外进来,悄声回禀:“澶州王今早见了梁忠,左相大人也去了。”

夜微言微微皱眉,“怎么会见那个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病急乱投医了。”

“昨儿的事情好像对澶州王刺激很大,否则也不会去找梁忠了。”田公公道。

“看来梁霄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得,朕先容他放纵些时日,看看情况再说。”

夜微言莞尔一笑,“他不是要开灵阁吗?改日我们也去瞧瞧,那铺子还是朕赏的呢!”

田公公笑道:“梁左都督巴不得您去呢!”

“朕是想去看看徐若瑾,这个女人倒是让朕有些兴趣,你不觉得她的性子有些像一个人吗?”

夜微言的话让田公公一愣,“皇上,您这是明知故问啊!”

夜微言摇了摇头,“不不不,朕指的并不是皇姑母。”

“那是?”田公公不敢乱猜。

“是母后。”夜微言长嘘一声,“母后当年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性子果敢刚烈,且善良大度,只可惜父皇多疑,否则也不会将皇兄几个人都赐死,只剩下朕孤零零的一个人。”

田公公长叹一声,张口欲言,却接不上话,想到六王爷,田公公道:“您没有再问一下太后娘娘当年事?”

夜微言摇了摇头,“难得糊涂,等真藏不住的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朕又何必去着急呢!”

“奴才已经特意吩咐人去探望朝霞公主,并告诉了他关于郡主的消息,看守的人说,没有人试图联系过公主殿下。”

田公公说完此事,夜微言轻点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徐若瑾这两日是吃了睡,睡了吃,其他事情不闻不问,精气神也缓过来一些。

只是她的妊娠反应又重了,呕吐眩晕,时不时就想喝两口醋,嚼两串辣椒皮,看的红杏龇牙咧嘴,跟着泛酸,只感叹女人有了身孕实在遭罪。

徐若瑾却不这般认为,但是她想吃的,就是肚子里的宝贝想吃的,能多吃就多吃,是绝对不会亏着嘴的。

梁霄这几日除却有事出去之外,都会在家里陪着她。

门外但凡是有来求见的,梁霄全部阻拦回去,一概不见。

哪怕是后来蒋明霜到了门口,都被梁霄拦了回去,只说等她身体康愈,再家中宴请,向她赔罪。

蒋明霜自当不会有旁的心思,也没有介意,因为这一次来本就不是她自己想来的,而是严弘文逼着她来的。

见不成,她反倒心里更踏实。

罗春几乎是隔上几天就跑一趟郡主府,倒不是徐若瑾病的有多么严重,也不是罗春与他两口子投缘,主动往郡主府跑,而是罗春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坑里,无法自拔。

前几为徐若瑾诊脉时,徐若瑾闲聊时向他讨教了几个方子的问题。

同门师兄妹,罗春也没有戒备,更何况是提及医药知识,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二人聊得热火朝天,直至结束时都已经天色大暗,让他也甚是感慨,许久没能这般惬意放松的说说话了。

宫中他不敢,太医院他更万事戒备,多年过去,一个话唠被逼成了闷葫芦,这其中的苦,只有罗春自己体会的最清楚。

结束之后,罗春才知道徐若瑾与他讨论的乃是药酒方子。

“灵阁”即将开张,此事罗春也知道。而后一想徐若瑾最知名的便是酿酒,向他讨教的问题自然与酿酒有关,也就一笑了之了。

只是没想到,这几个方子给出去之后,他便彻底被徐若瑾绑上了。

隔上两日徐若瑾便会派人去太医院请他,到家中也不让他立即诊脉开药,而是请他喝茶闲聊。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就转向医药,徐若瑾特别会抛砖引玉,她每提及一个话题,罗春即便知道她是在挖自己肚子里的斤两,却也兴致勃勃地作答。

因为他没想到,徐若瑾一个女人,还不是自小学医,居然对药理这般精通?

甚至有一些问题连他都没有想到,却被郡主随意的提出来,寻找解法的同时,让罗春也是醍醐灌顶,研究的更透彻,更深刻。

否则让他一个人夸夸其谈也甚是无趣。

于是罗春就这样掉入坑中,可他却乐此不彼,因为诺大的京都繁花似锦,贵人遍地,但却没有一处让他畅所欲言之地。

哪怕是他的家中都做不到毫无顾忌。

没想到郡主府反而成为他的世外桃源。

因为有梁霄在就足够了,更何况还有那一群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家丁?

似乎这里,比诺大的皇宫中还要安全,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还有什么顾忌?

徐若瑾是不会白白压榨罗春的,即便这是他的师兄。

讨论药方时她也会给罗春讲自己酿酒的方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而医药更是如此,对自己亲近信赖的人,徐若瑾从不会隐瞒,只希望大家的智慧能让事情做得更圆满。

这确是让罗春最为钦佩的地方,要知道,其他的行医之人,是绝对不会向别人如此畅所欲言的交流的,巴不得把自己所学的东西都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偷了去。

哪像自己这位郡主师妹?

生怕给自己讲不明白,还亲手酿酒让他从头至尾的看一遍。

罗春虽面色无常,但心底却被感动了,他更是想念自己的师父,和远在中林县却素未谋面的小师弟。

越是刻薄之地越想寻找亲情所在,徐若瑾的出现好似让他有了师门的支撑,罗春觉得自己不再孤单,更想着如何能为郡主多做些事情。

二月二十五。

京都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便是“灵阁”的开张。

第二件是梁家二老太爷过寿,召集梁家所有人都来赴宴相聚。

人们对梁家老太爷过寿没有兴趣,他们只关心一件事,那便是梁霄和徐若瑾到底会不会去……

第五十四章 孽缘

“灵阁”的开张徐若瑾并未到场。

顺哥儿和春草前两日已经到了京都,也运来了中林县“灵阁”的储藏酒,禾苗对“灵阁”的事情了若指掌,这一次也跟随前来,待顺哥儿能彻底接手之后再回中林县。

与他们同时到京都的还有姜必武,这是姜家老太爷的决定。

让姜必武先到京都适应一段时间,如若情形不错,便将家眷都接到京都,以后便让他久留京都,不回中林县了。

梁家,姜家向来是关系紧密,这其中是否也有梁大将军的意思徐若瑾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身边的红杏那颗已经洇灭的心又蠢蠢欲动。

当初红杏跟随四奶奶离开中林县,她是彻底的对姜必武死了心,不再抱有幻想,可谁承想如今姜必武到了京都,而且还就在郡主府内吃茶,那爽朗的笑声和和迷人的眼神让红杏整个人都醉了过去。

徐若瑾看在眼中,实在无可奈何。

这是孽缘吗孽缘吗孽缘吗?

她很想给予肯定的回答,可这种事情不是她能做决定的,一切都是天意啊!

“之前要称您一声嫂子,如今是否要称郡主了?”姜必武笑着调侃,“你是不知道,在中宁县听得京都的消息时,三婶娘一惊一乍,感叹了好几日嫂子你是福将,这一次若不是家中离不开,她也就来了,都为惦记着你。”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三夫人,虽有‘灵阁’但却没了‘醉茗楼’,让我很不习惯呢!”

徐若瑾是真的想念姜三夫人,因为这里实在孤单,是精神上的孤单。

姜必武抿了一口茶,摸索着手中的茶杯只觉得眼熟,“嫂子还真是怀旧,到哪里用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可不是我怀旧,而是有的人怀旧。”徐若瑾余光看向一旁的红杏,若有所指的道。

这茶碗是姜必武在中林县时喝茶常用的,红杏当初走时当个纪念带在身边。

没想到,今儿又用上了……

姜必武听不明白,也没那么细心,不再刨根究底儿。

红杏通红的脸,想走却又舍不得,生怕走了就再也看不见,想留?可是四奶奶的眼神让她羞涩得恨不得钻个地缝儿去,那纠结的劲儿,让杨桃都忍不住翻了白眼。

“四奶奶。”春草刚要张口,又唾弃自己说错了,轻轻的抽自己一巴掌笑着道:“真是叫习惯了,如今应该称您一声郡主,奴婢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改什么改?虽然此地是郡主府,但都依着四爷的身份来叫,叫什么郡主我自己还挺不习惯呢!”

徐若瑾不是寒暄,而是真的不习惯。

而当初她的入册大典也是闹的沸沸扬扬,不欢而散,皇上的圣旨是之后颁布的,领旨谢恩之后也就那么地了。

御赐皇族之姓,徐若瑾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的大金匾看着甚是喜庆。

“即便是依着四爷的身份来叫,也得称您一声左都督夫人的!”春草笑得很灿烂,虽说与四奶奶分别的时间并不久,但听着四奶奶这阵子的经历实在惊心动魄,让她都跟着肝儿颤失眠,也是前两天到京都见到了四奶奶。春草悬着的心才彻底的放下了。

“管你们叫什么,反正家中随便叫,外人面前一直规矩就是了,京都真是处处讲规矩,才来多少时日?我听这两个字都听的烦死了。”

徐若瑾想到左都御史那个老头子,脸上充满了鄙夷,“最讲规矩的却最不懂规矩,规矩也不知道是给人定的还是给鬼听的。”

姜必武在一旁喝茶不说话,徐若瑾倒是想起事情来。“你怎么没去看‘灵阁’开张,反而在家中陪着我?来京都后都有什么打算?定了吗?”

“具体做什么还未定,是梁霄让我在家中守着陪你解解闷儿。也是怕有人来找麻烦吧!”姜必武提起梁家,“嫂子可别忘了,今天可还是梁家二老太爷的寿日呢!”

“那又能如何?还能找到家里来不成?”

徐若瑾想到梁霄的细心,心中甚是温暖,“家里没事儿的,有春草她们陪着呢,更何况还有梁一和梁七,你若觉得无聊也不必陪着我,,陪着女人说话早就烦了吧?!”

姜必武的确觉得无聊,尴尬的笑笑。“哪有的事儿?嫂子就胡乱的编排我。”

不是第一天相识,徐若瑾也了解姜必武的性子,看向红杏吩咐道。“让梁七去看看罗太医在干什么?若是没忙着,请他来府上坐一坐。”

男人与男人更有话题,让姜必武粗咧咧的人陪着女人吃茶聊天,也着实难为他了。

姜必武恍然想起,“对了,我来之时,沐阮还特意到府上给我送了东西,让我给你带过来。”

“沐阮?他怎么样了?”徐若瑾还挺惦记着这位小师哥。

“他一直守在梁大将军身边儿,过得还不错。时常问起你和梁霄的状况,也是担忧你的身子。”

姜必武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徐若瑾,“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徐若瑾看看盒子拿过来,是一个精巧的红木箱,打开来看,里边是塞得满满的小药丸。

每一颗药丸都有蜡封,是为更好地保存。

盒子盖子上塞了一个纸条,徐若瑾打开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产后服用。”

徐若瑾看着这四个字笑的不得了,心中却是满满的感动。

虽然此地还有罗春师兄,但他其实更喜欢和信赖沐阮。

亦或许是年龄相仿,也是朝夕相处有了师兄妹的情分。

虽然自己称他一声小师哥,可其实沐阮总是被自己欺负的。

让春草把药箱放好,却看到梁七从外进来。

“是罗春太医没有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若瑾甚是纳闷,梁七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看,向姜必武拱手行大礼,他才回道:“不是,是门外有人求见。”

“谁啊?四爷不是说谁都不见吗?”徐若瑾见梁七脸色不愉,也正视起来。

“是梁家人来请您去梁家老宅,二老太爷诚心相邀。”梁七看向徐若瑾,“梁家人直接到门外,还有很多人瞧着,所以属下才来问问您,但是趁四爷不在,直接来找您?实在太下作了。”

第五十五章 不见

居然是他们找上门来?

徐若瑾对此颇为惊诧,与姜必武面面相观,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鄙夷。

梁七的语气不佳,显然是刚刚也受了几分委屈。

徐若瑾不知道梁七的过往来历,但他被赐予梁姓,也算是梁家人,可身份毕竟是梁霄的属下,无论怎么论,他在那些人面前都捞不到好。

来者不善。

如果是为二老太爷过寿来邀徐若瑾赴宴,之前怎么不送帖子?偏偏要在“灵阁”开张当日、也是二老太爷过寿的当日来?

这是摆明了要给自己难堪了。

徐若瑾心中笃定,笑着与姜必武道,“看来梁霄留你在此还真是留对了,难不成他还成了大仙儿,会算卦了?”

姜必武笑了笑,“嫂子是见还是不见?如若不见,我出面去把人打发了也可以。”

徐若瑾思忖半晌,仔细问着梁七,“来的是什么人?”

梁七立即道:“是梁家二房三老爷梁忠的夫人和她的儿媳,还有一位是梁家祖宅的大管家。”

提到梁忠的那位儿媳,徐若瑾也有微微印象。

当初太后过寿,在宫门口等候时,便是这个女人过来要她去给梁家人请安,想给自己个下马威的。

当时被她几句话给打发走了,还颇为不情愿。

这会儿又来自己的门口演出戏,明摆着是找茬吧!

徐若瑾看向了方妈妈,“若不然您出门去看一看?四爷也没有回来,这事儿咱们是不能应的,但尽量不要撕破脸,但若是他们不依不饶的找茬,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方妈妈点了点头,“老奴心中有数,郡主不必惦记了。”

撂下话,方妈妈便跟着梁七出了院子,姜必武有些担忧,起身道,“嫂子先歇着,我也跟着出去看看。”

一行人离开正院,徐若瑾则回寝房耐心等候,她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皇上当初封自己为郡主和一品诰命夫人之后,她本以为事情不会那么轻松完了,麻烦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可谁想到空闲些日子,反而那些反对的大臣对此不闻不问了。

这实在不太正常,所以今儿的事儿可能是早就安排好的。

梁霄原本就与梁家二房的人没那么深的情分,梁大将军被责贬到中林县后,没有一个梁家人是为他出头的,反而都自寻生路去了。

对这件事梁夫人怨怼了不知多久,只骂他们都是没良心的。

而这会儿梁霄起复,他们又接踵而来,想吃人不吐骨头的占便宜,哪有那么多好事儿?

以为梁霄不在家就可以欺负自己了,这是笑话。

她徐若瑾还真没有怕过谁呢。

方妈妈去了很快就回来了,姜必武没有再跟回来,而是去了“灵阁”。

徐若瑾问着方妈妈事情的经过,方妈妈一脸纳罕:

“倒是没说什么,老奴说您身体不适,这会儿正在床上躺着不方便出门,而四爷又不在家,请他们稍后再来问一问,或者去灵阁找四爷。”

“那位少奶奶抱怨了几句,说您如今身为郡主架子大,到了门口都不见人,老奴自当也回了,即使知道是郡主身份,为何不早早下帖子?当日来请见,哪个府上也没有那么空闲的时间闪转腾挪,她也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那位三夫人说了什么吗?”

徐若瑾想到梁忠的夫人,还是在太后宫中见过一次。

那一在太后宫中没插话,只是溜边儿陪着,所以徐若瑾见过之后就忘了,也没当什么事儿放在心里。

“三夫人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就带着那位少奶奶走了。”

方妈妈甚是谨慎,“老奴觉得这事儿蹊跷,而且三夫人之前在府上就不是省油的灯,恐怕后头还会有事儿,您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后头肯定有事儿!”

徐若瑾轻蔑一笑,“咱们只等着就好了,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估计就是拿我作筏子想给四爷难堪,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干得了什么?”

方妈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当初老爷为了他们可是险些连命都丢了,而如今,他们却看不得四爷功成名就,反而还想伸出脚拌两个跟头,有奶就是娘,根本不管自己是姓什么了,良心都喂了狗了!”

“亲眷没得选,估计咱们老爷子当时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出面撑这个腰,但这会儿四爷是不会步老爷子的后尘的,我也没有婆婆那么和善的性子!”

徐若瑾的说辞方妈妈并不认同,“其实您比夫人更和善,只是您从来不把自个儿的身份当回事儿,夫人是太在意自己的出身和旁人的目光以及评价,反而被困住了手脚。”

“又不是为别人活着,管那么多事儿呢!”

徐若瑾耸了耸肩,又觉得方妈妈的推测很对,“总之咱们等着就是了,姜必武去了灵阁,想必梁霄很快就会知道的,咱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方妈妈点了点头也不再提这件事情。

而梁忠夫人王氏,此时已经带着儿媳妇儿回了梁家祖宅。

瞧见只是她们娘儿,梁忠蹙紧眉头道,“人呢?怎么就你们回来了?”

“那可是皇上御赐的郡主,更是一品诰命夫人,别说没请来,就是连面都没见着,您还惦记着人家的酒呢?吃了闭门羹了!这一张脸啊,都彻彻底底的丢尽了!”

王氏说此话时嘴里酸溜溜的,“老爷您就别惦记着与梁霄缓和关系了,这事儿恐怕没指望,行不通了。”

“放屁!他梁霄就是再厉害不也得跟我叫一声叔父?连老太爷过寿他都不露面,是怎么做孙子的?”

梁忠嚎啕大怒,“再去给我找,必须要把他和他的女人都请来,他不来,他的女人也得来!”

“我可请不动,有本事你去啊!”

王氏阴阳怪气地往旁边一坐,“来京都这么久了,你恐怕还没见着面儿呢吧?是你不敢见?还是人家不稀得见你?心里还没有个数吗?”

“滚,”梁忠指的王氏骂道,“少在这里添油加醋的,你先去伺候老太爷,我稍后就来!”

梁忠说着就出门,王氏站起身追了两步,“你去哪儿?”

“你管不着!”

徐若瑾此时正在桌案前查看和罗春商议过的酒方子,也针对梁霄的身体,给予了酒浴的方子。

当初罗春听得“酒浴”二字,甚是大惊,而后得知这乃是师父的提点,他才连连感慨,更是有着浓重思念。

徐若瑾看着厚厚一叠的方子,甚是高兴,这是她迄今为止最喜欢做的事,每当提起来便甚是兴奋。

红杏匆匆从外跑了进来,不等见着人,就已经先喊出声:

“郡主,不好了,出事儿了!”

“又是谁找上来了?”

徐若瑾不慌不忙也不惊讶,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红杏见徐若瑾不着急,心绪却没平静得了,跳脚道:

“是梁家二房的三老爷!刚刚还把梁七给打了,这会儿正朝咱们院子里冲呢!”

第五十六章 冲啊

“什么?他居然把梁七打了?”

徐若瑾听到这个消息甚是愤怒,“梁七是郡主府的人,他凭什么动手?”

梁七因来京都的路上遇险受伤还未好,否则哪会挨打?柿子专挑软得捏?这打的是自己的脸!

“不仅是打了梁七,这会儿还往咱们院子里冲呢!郡主您说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冲进来,得去拦呢!”

红杏摊手无策,甚是焦急,“府门口还有一堆人在瞧着热闹,这事恐怕要闹大了。”

“恐怕人家就是奔着闹大来的!”

徐若瑾面色绷紧,冷哼一声,“走咱们出去看看。”

方妈妈立即上前阻拦,“还是老奴去吧,您有着身子呢,还是不要乱动。”

“梁七都挨了打,我怎还能沉着?”

徐若瑾看向红杏,“你从侧门出去看看,四爷和姜必武谁能回来一趟,家里没有男人做主,他硬闯进来算什么事儿?说破天去都没道理。”

红杏立即应下,一路小跑就去忙了。

徐若瑾准备穿好衣裳去外院,方妈妈仍旧拦着没让她动,“老奴先去,您如今贵为郡主,更是一品诰命夫人,论亲戚,他是梁家长辈,可是论身份,他确是要来拜您的,哪能您先动身呢!”

“可我担心您,”

徐若瑾向来是把方妈妈当亲人,“他那么莽撞的人,连梁七都打了,对您也不会客气的,算了,要不然咱们谁都别去,就在这里等,我看他还敢亲自闯进院子里来?”

徐若瑾说着,拽着方妈妈到身旁,“杨桃,春草,你们去算账,算清楚他到底砸了多少东西,损坏了多少东西,这笔账我们是要记下的,少赔我一个铜子儿都不行!”

杨桃和春草领命而去,屋内只有方妈妈一个人陪着徐若瑾。

“人呢?倒是出来见我呀!”

梁忠一边横冲直撞的往里闯,一边骂着道:

“别看这里是什么郡主府,梁霄都要跟我叫一声三叔父的,生了孩子就得叫老子爷爷,升官发财,得了诰命赏封,却连祖宗都不认了,来了京都,家人都不见,不是整日念着规矩良心的,良心都喂了狗吗?”

“出来,还不给我滚出来!”

郡主府邸颇大,也没有人为梁忠引路,他走走停停,四处乱窜,半晌都没有找到通往内院的门。

下人们窸窸窣窣的在两旁瞧着,却没有人上前,梁忠想要抓一个问问,可惜他一抬手,人都跑的无影无踪。

笑话!

连梁七都挨了打,他们这小身子骨儿挨两下还不碎了?

更何况,这明摆着就是来找茬的,谁会给他向郡主内院领路?那就是吃里扒外了,挨打都活该!

梁忠转了半天都没有人理睬他,稀里哗啦的,将经过之地砸了稀巴烂!

终于看到旁边有一条道比较宽敞,他便朝那里闯去,却见梁一、梁三守在那里。

“给老子让开。”

梁忠认识他们二人,知道这是梁霄的身边人,“就你们这等货色,还不配让爷卸了你们的骨头,滚!”

“四爷不在家,请您不要乱闯。”

梁一神色冷漠,“跨过这一道门槛儿便是郡主府的内宅,是女眷之地,请您多体谅思量,不要作出有违规礼的事情。”

“内宅?呵呵,”

梁忠看着他们二人,“我就是闯了又能怎样?他们已经眼睛长到了头顶不认亲,我是来教育她的,这事还要弄什么规矩?”

“您想教育四爷,我们管不着,但此地是郡主府,容不得您放肆。”梁三上前,语气不佳,“我等奉命守护郡主,若您还往里闯,那只能说声抱歉了。”

梁忠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满脸不屑,“就是梁霄都不见得有老子身手厉害,你们还想拦住我?”

他攥紧了拳头,一副要打的架势。

梁一和梁三对视一眼皱起眉头,虽然他们不愿动手,但看这架势不动手也不行了。

梁忠攥紧拳头朝着他二人便冲去,梁一和梁三一齐上前,三人纠打一团,拳脚对抗,旁边的人已经看得眼前凌乱,根本分不出谁胜谁负。

梁一和梁三不敢下死手伤害梁忠,因为这毕竟是四爷的叔父,可梁忠却下了狠。

梁忠虽为人不怎么地,但也是跟随梁大将军生杀场上拼搏多年,即便年岁不轻,却经验丰富,也看出他们不敢伤了自己,索性步步紧逼,反而占了上风。

院子里因三人的缠斗,被砸得粉碎。

梁忠见机行事,抄起一旁的石墩朝梁一砸去,梁一躲闪不及,被擦到了腿。

而梁忠并没有再与他们纠缠,转身闯入内院,直奔徐若瑾的正院而去。

梁三看了梁一的伤势,犹豫是不是要跟进去。

梁一摇了摇头,“里面有更狠的,用不着咱们,咱们反而下不去狠手。”

梁忠四处乱撞,终于找对了正门。

丫鬟们惊慌失措,瞧见一凶神恶煞的人闯进来,尖叫着四处奔逃,躲了起来。

梁忠跳上台阶推门就往屋里去,只是没等迈出两步,他突然觉得脖颈一凉。

一把剑无声无息地横在他的右肩之上,离喉咙只差一指的距离。

梁忠浑身一惊,他居然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

“还真敢跟老子动刀子不成?老子是来管晚辈的,跟老子动刀动枪,到底还是不是梁家人了!”

梁五的声音飘忽清冷:“你管的是梁霄,管不着郡主头上。”

“她嫁了梁霄就是梁家人,就是老子的晚辈,得喊老子一声叔父,老子教育她怎么着了?别寻思着刀子横老子脖子上,老子就会怕了,有本事,你倒是见点儿血呀!”

梁忠不信他敢来真的,梁武压低声音,“试试?”

这一声挑衅杀气极重,那股无法形容的冰寒让梁忠浑身一震。

这种感觉不是生杀场上的你死我活,而是被隐藏的猎豹盯住的威慑!

而他就是那无法逃匿的猎物。

梁忠真的有些怕了。

正屋的门打开,方妈妈率先出来。

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梁忠,没什么好脸色,“没想到三老爷这两年不见面,反而越发的不知轻重了。”

梁忠认识方妈妈,知道这是梁夫人的身边人,“你怎么在这?大嫂呢!”

方妈妈没有回答他的话,侧开身子,扶着徐若瑾出门。

这是梁忠第一次看到徐若瑾,也是徐若瑾第一次见到名声不佳的三叔父。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冷冷的对视着。

梁忠讶异于眼前的小丫头,就连到杀场上拼过的人见到自己都害怕,这小丫头居然没什么事?

不会是吓傻了吧?

不等梁忠开口,徐若瑾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您就是三叔父?”

梁忠蛮横的道,“就是老子!”

徐若瑾微微点头,吩咐一旁的人道:“把他给我绑了!”

第五十七章 正事

徐若瑾命令一下,倒是让所有人都惊了!

把梁忠给绑了?这可不是所有人都敢说出口的,好歹梁忠如今在兵部也有着官职呢!

红杏不管三七二十一,主子吩咐了她就去做,拿了绳子就准备动手。

梁五朝她摇摇头,红杏的小力气是绑不住梁忠这等粗汉子的。

而且绑人也有技巧,红杏捆绑的结,随意的抖一抖就松开了,根本没用!

红杏也觉得自己不够靠谱,立即去找来了梁三。

绑人的技术梁三很熟悉,几下子便捆得结结实实,除了刀割之外,根本松不开。

梁忠也惊了,看向徐若瑾骂道,“你个小娘皮子,你疯了?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你居然敢下令绑我?还不快把老子松开,别把老子逼急眼了,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徐若瑾慢条斯理,好似根本听不见梁忠说的话,抬手让梁三等人将梁忠捆了院子里那棵粗壮的大槐树上。

梁五离去,自始至终,梁忠都没有见过他是什么样子。

可此时即便刀不在脖颈上横着,梁忠也已动弹不得了。

梁忠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困扰的绳索,只可惜,他越挣脱绳子越紧,只能气急败坏的继续骂着:“你胆子肥了,快把老子松开,否则老子砸了你这郡主府!”

“你还知道这是郡主府?”

徐若瑾不慌不忙的站离梁忠两米远的地方,“知道是郡主府,还打了管家硬往里闯?你想教四爷怎么做晚辈,怎么不去灵阁找啊?你若敢说不知到今日灵阁开张?”

“可明明是知道的,却还来我的郡主府捣乱,我是不知该怎么评价您这做长辈的,我有着身孕,害怕挨打,所以不得不把您绑起来,否则您也不好好说话呀!”

“你先把我放开,”梁忠粗壮的手臂绷得很紧,青筋一条条显露,怒意满满,恨不得撕碎了眼前这个女人。

“您当我傻吗?”

徐若瑾自嘲的笑着,“这会儿放开你,我就更甭想好好过日子。”

“你如此对待长辈,就不怕遭天谴吗?”

梁忠嘶吼怒嚎,“你可是要叫老子一声叔父的,请你们去赴宴,你们不去,更是连面都不见,老子来请,还把老子捆在了树上,这种事就是摆到天王老子那里,都是老子有理,被封郡主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算个屁呀!”

“二老太爷过寿,你们早不送帖子,却偏偏今日来请,还当是二老太爷不想见我们呢!刚刚您夫人到府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反而是那不知名姓的人站了郡主府门口大声嘲讽,引人看热闹,是诚心来请,还是成心捣乱呢?!”

徐若瑾说话不快不慢,“而您刚刚也说是来请,那家丁是被谁打的?院子是被谁砸的,人是被谁伤的?”

“这种宴请之法,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年纪轻见识浅,我是真怕了,还是这么与三叔父说话我心甚安,您就这么呆着吧!”

“你个小娘皮子,你还能一辈子不把老子松开?但凡老子出了门,你就甭想再过好日子!”

梁忠的威胁,徐若瑾毫不在意,“这话我可不怕,当叔父的威胁晚辈,您过的也真算体面,有本事您去七离边境跟敌人杀呀!跑我这里来逞什么能?”

“放屁,老子沙场上砍人时,你还没出生呢!”

提及自己的赫赫军功,梁忠也甚是自傲,“没有老子当年出去拼江山,梁霄他小子今日能捡个漏?”

“若没有梁大将军为您撑腰,恐怕您还不知道在哪儿了吧?”徐若瑾脸色冷漠,“就算是说梁霄捡漏,那也是他有本事能捡得起来,您也不是没有子嗣,怎么没人去捡呢?”

“捡漏……呸,那是梁霄用命拼回来的,说捡漏?您也不嫌臊的慌!”

“老爷子在中林县受苦受难,更是被责贬的官职都没有,浑身伤病,您在京都里耀武扬威,吃喝耍乐,您的良心又哪去了?”

徐若瑾也说不上是为老爷子鸣不平,她就是看不惯梁忠这等做派!

“若提良心,也不知道是谁的良心被狗吃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论辈分您是叔父,可我也明摆着告诉您,我瞧不起您!”

“你混蛋!”

梁忠被讽刺得气血上涌,眼睛通红无比,布满血丝,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晃动的上层树枝都跟着颤了又颤,“老子早晚弄死你,弄死你!”

“那您就继续这么呆着吧!”

徐若瑾转过身,回了正屋,“梁三留在这里守着就是了,把梁七和梁一都带进来,我看看伤势如何?还有问问春草她们算清砸了多少物件没有?让账房先生来列个单子,多少银子好让他们赔,都按市价,就不用加价了,好歹还是亲戚呢!”

“你混蛋……”

梁忠在院子里破口大骂,方妈妈随徐若瑾进屋后便关上了门。

诺大的院子,骂声响彻天空,可是郡主府内的人们却好似根本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只当那是隔壁的公鸡打鸣不停,或是起了秧子的猫烦躁叫春,根本不朝着大树那里看一眼。

梁一和梁七被抬到了内院的东厢房,梁一的伤势并不重,只是被石墩砸了脚,徐若瑾找了几种伤药,让红杏为他涂上包扎起来。

梁七原本就有伤势在身,刚刚硬行阻拦梁忠,被打得够呛。

旧伤撕裂复发不提,额头又挨了重重一击,眩晕眼花,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徐若瑾对此格外慎重,杨桃和红杏简单包扎还可以,但头部的伤势,不是谁都能碰的,必须懂医的人才行。

这时去太医院请太医已经有些来不及,但梁七急需缓解,她也只能亲自动手了。

见郡主要亲自动手为梁七治伤,梁三连忙阻拦,“郡主,还是属下来吧!”

“你懂吗?”徐若瑾认真的问,“头部的淤肿需要按经络疏导,不是随意揉按的。”

梁三的手僵在原地,这个他是真不懂。

梁七躺在地上,连连拒绝,“属下怎能让郡主治伤?没事儿,真没事儿,缓一会儿就行了。”

徐若瑾没有听他的,往手心里倒了药油,揉搓加热,随后敷在梁七的脑部肿胀之上,轻轻揉按,“都是家人,就别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生死面前,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梁七听了此话心中一暖,跟随这样的主子,他死也心甘情愿!

梁霄听闻梁忠冲去郡主府的消息并没有着急,“没事儿,他跑不了,还是咱们的正事要紧。”

“正事儿?”姜必武惊诧。

梁霄点了点头,“我媳妇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数银子,赚钱当然是正事!”

第五十八章 舒坦

王氏等了许久都不见梁忠回来,心中有些不安。

二老太爷的寿宴马上就开始了,可他却不见踪影,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即便梁霄和徐若瑾没到,但梁家的其他人还是来了不少,只是寻常早就会听到梁忠的大嗓门子吵嚷着,这会儿他却不见了踪影?

看到王氏讪讪的尴尬脸色,人们也知道可能是出了事儿。只是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二老太爷瞧不见梁忠,让人把王氏找来问道,“怎么回事?他人呢?今儿个还不规规矩矩的呆着,又跑哪儿撒野去了?”

王氏不知该怎么回答,两只手将帕子搅个不停,“老爷出去了,说是、说是一会儿回来。”

“一会儿?一会儿就到明天了!”

二老太爷冷哼一声,“别给我藏着,到底怎么回事?说!”

“真的没有事儿……”

王氏不敢说出实情,因为梁忠准备请梁霄和徐若瑾来赴宴的事情,根本没有与二老太爷商量,而是他自己做主的。

这会儿若是让二老太也知道人没请来,而且梁忠也不回来了,那岂不是更要发火?

“嫂子,你犹犹豫豫的,有什么不能说的?”梁忠的弟弟梁方在一旁插了话,“是不是三哥又惹祸了?”

王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可见二老太爷在盯着自己,她挤出的笑脸比哭都难看!

王氏心头的弯弯绕,逃不过二老太爷的眼睛,他神色凌厉,白眉蹙紧,“都当我是老糊涂了?若是不说就给我滚!过寿之日儿子却不在,还想拿话蒙骗我?你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

“没、真没敢蒙骗你,只是怕说了让您担心。”

王氏向来是畏惧二老太爷的,老太爷冷了脸子,她便头皮酥麻,吓得有些哆嗦。

二老太爷最厌恶与她废话,满脸不耐的道,“担心什么?还不快说?”

“这都是他的主意……昨晚上突然说起您过寿,梁霄和徐若瑾也应该来,所以今日上午就让我带着猛儿家的去郡主府请人了,梁霄不在,但徐若瑾还是在的,只是她没露面儿,反倒是之前跟着大嫂的方妈妈出来说了话。”

“说是徐若瑾身子不适不方便出门,这事儿让去找梁霄说,媳妇儿只感觉这事儿臊的慌,没得面子,就带着人回来了。”

王氏偷偷的看了二老太爷的脸色,瞧见二老太爷在瞪着她,浑身一个激灵继续道:

“回来我与老爷说了这事儿,老爷就恼了,只说要去找个说法,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只让我先来帮着您筹备寿宴,他稍后就回。”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二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掌猛拍桌案,上面放着的茶碗蹦跳起来碎了地上,“这等事情擅自做主,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眼睛里还有没有我?简直就是胡闹!”

“老太爷您别生气,老爷也是一时心头有了气,说梁霄和徐若瑾来了京都这么久,都没露面儿来为您请个安,眼睛里还有没有您了?”

王氏不忘酸溜溜的说着小话,“好歹也是要称您一声伯祖父,称老爷一声叔父的,如今又是左都督,又是郡主和一品诰命夫人,却完全忘了他们姓什么?梁家祖宅只回来一次就没再露过面了,这事也的确说不过去吧!”

“他蠢,你也没好到哪去,你更蠢!”

二老太爷气得眼前发花,恨不能抽王氏两巴掌,只可惜这是儿媳不是儿子,否则他早动手了!

“当初就是因为他,梁霄一家子被贬去中林县,差点连命都丢了,这会儿还好意思拿捏人家?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多少斤两!”

二老太爷斥骂着:“当日去郡主府请人,人家就得来?你的脸也够大的!”

“那徐若瑾她……”

“什么徐若瑾?那是瑜郡主,名姓是你能一口一个叫的?而且别忘了,她可是刚被皇上赐了皇族之姓,你连人家的姓都给改了,简直就是驴脑子,愚蠢至极!”

王氏被骂的不敢再狡辩什么,心头也有些焦急,“可老爷到现在还不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儿?”

“肯定是有事!”

二老太爷提了口气,却又已经懒得骂她。

拼搏了一辈子,却生了个蠢儿子,又娶了个蠢媳妇儿,也不知这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梁方等人早就溜去一边儿不说话,二老太爷瞄了瞄自己的子嗣,看着自己的孙子心中更是冰凉。

偌大的家业,没有一个能指望得上的,就算儿子再多又有何用?都是废物,全都是废物!

招来了府上的大管家,二老太爷吩咐道:

“拿我的帖子去直接找梁霄,有什么事儿都来跟我算,子不教父之过,他叔父是个混蛋,他也别跟着混了,今日好歹是我过寿,让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大管家心头一惊,看了一眼王氏。

王氏早吓的在一旁哭天抹泪儿,大管家只能拱手应下,悄悄退出,准备办事

王氏见大管家要走,恍然想起什么,连忙补了一句道,“梁霄可能没在郡主府,或许是在灵阁……”

说过这话,王氏转过身来,正对上二老太爷凶狠的目光。

她吓得一个激灵,立即退到角落,不再说话。

“灵阁”开张大吉,请帖一下,京都不少的官员都应邀前来吃吃喝喝。

但多是兵部,刑部的官员,文人雅客则少了一些。

自早晨“灵阁”开张,至此时黄昏日落,“灵阁”门前就没断过热闹。

有直接来送贺礼的,也有是来买酒的,更有百姓看热闹等赏钱儿的……

梁霄从早陪到晚,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身子都有些打晃了。

禾苗早已准备好了醒酒汤,瞧着四爷架势不对,立即端来一碗。

梁霄品着醒酒汤的熟悉味道,想着家中的妙人儿,脸上扬起的笑容都甚是灿烂。

姜必武此时也喝得尽兴,不忘挖苦他道:“这定又是想到嫂子了,否则你的冷脸子是露不出笑的,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你也没例外。”

“我为什么要例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拼生拼死拼家业,我梁霄这辈子就为了她了。”

说着话,梁霄又干了一盅酒,姜必武浑身一个哆嗦,“肉麻。”

梁霄大言不惭,“那是你不懂,你忌妒,”

“行行行,我不懂,我忌妒,”姜必武哭笑不得,“没想到你梁霄居然还是个情种,说出去,谁能信呢?”

“错,我这是专一,你才是情种。”梁霄予以否认,还不忘挖苦两句姜必武。

姜必武敌不过他这张嘴,转身回望,正看到了梁家祖宅的大管家朝这里走来。

姜必武伸手拽了拽梁霄,嘴巴朝那里努力努,“找你来了。”

梁霄余光一睹,毫不在意,拍拍姜必武的肩膀道,“你先陪着他们喝一会儿,喝个痛快,今儿开张大吉,不收你酒钱。”

姜必武朝他竖了个中指,“你哪儿去?”

梁霄醉眯眯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静,“尿尿。”

“那还得选个地儿?”姜必武险些一口酒噎着。

梁霄一本正经,“总得尿个舒坦!”

第五十九章 不服

梁霄转身进了“灵阁”内,二房的大管家杜宇正看到梁霄的身影,跟随过去。

顺哥儿瞧见了杜宇,往回望望四爷,梁霄朝他点点头,顺哥儿也就当做没看着,放杜宇过去了。

杜宇四处打量了下,见无人阻拦则不动声色的进了“灵阁”之内。

虽他只是个管家,但在京都生活的年头久了,多数都是个脸熟。

今儿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反而有些丢人,他巴不得别人看不见自己,否则不光是自家老爷丢脸,他脸上也没什么光彩。

杜宇进门一转身就见梁霄正在其中一个隔间里喝茶。

他挤出笑脸来簇步过去,进门之后就拱手道,“给爷请安了,这些天没瞧见您,倒是还有些惦记着,原本知道您忙,所以没敢打扰,本想着稍后您得空时再来给您请安的……”

“那你今儿是来干嘛的?”

梁霄一边喝茶一边问,杜宇只觉得脸如火烧,声音都不敢太大,“是、是老太爷让给您送个口信儿的。”

梁霄看了看他,伸出手,杜宇立即把帖子地上,又重复着老太爷的话,“……三老爷就是那个性子,还请您别多介意,家中霸道惯了,或许是做了什么不对的,还请四爷您得过且过,别跟三老爷一般见识。”

梁霄随意的看了一眼,把帖子放在一边,“他没来找我,让我放过什么?”

杜宇一怔,“没来找您?”他的脸上故意做出惊讶,梁霄看在眼中并未点破。

“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此地喝酒,已经整整喝了一天,来的人名册上都有记载,不信你就去看看。”

梁霄站起身准备走,“把事弄明白了再来找我。”

杜宇心寒,也不再装腔作势,急忙拦道,“也可能是去了郡主府,劳烦您跟郡主好生说说?”

梁霄面色沉下,声音冷漠道,“找去郡主府?这话说出来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本是想请您和郡主去府上为二老太爷过寿的,二老太爷也想念你们,所以他才……”

杜宇只觉得这话说不下去了,索性也不装了,“爷,就请您高抬贵手吧,要不然我就给您磕两个,这些年二老太爷的日子也不好过,对您和大老爷,他心里有愧呀!”

“信上不是说了,子不教父之过,原本就是他的责任,愧疚这二字?我不敢当,也不敢应,惹着谁就去找谁说情,这事我管不着。”

梁霄不肯理睬此事,杜宇唉声叹气,“可是去找郡主的话,也得您出面啊?”

梁霄不答反问,“为什么我要出面?”

“好歹您是一家之主,您与郡主说几句好话,事情不就好办了吗?”

杜宇苦口婆心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这话说完梁霄便一巴掌抽过来,因为他都觉得这话说的实在太缺德了。

其实杜宇在临来之前,已经知道梁忠去了郡主府,从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过,显然是已经出了事儿。

但他不敢直接找去郡主府,所以才来找梁霄,毕竟都是一个“姓”,即便四爷心里再怨怼,面子上是不会做得太绝的。

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我不去,若是他真惹着了我媳妇儿,我出面管什么用?爷如今住的不是都督府,是郡主府,我穷,没钱,没看我都在替媳妇儿打杂赚银子吗?”

梁霄说的甚是硬气,“别笑话我,就是这么怕媳妇儿,没辙。”

杜宇翻了一个大大大白眼!

心里满是鄙视!

怕媳妇儿?谁家怕媳妇儿能说的这么大言不惭的?

也就只有这位四爷!

可四爷摆明不想理睬此事,他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去郡主府了。

只是自家老爷去了都没人影,自己若是再去,难保不会出现什么事情。

杜宇挤出谄媚的笑,与梁霄商量道,“那您看能不能派个人,为我引荐一下?毕竟从没见过郡主,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若是梁霄能够派个人跟着自己去的话,郡主见了,还不得给几分面子?那时再提老爷的事儿,恐怕也能尽快的有个答案。

梁霄挑眉看着他,“今日灵阁开张大吉,你来了送点什么礼啊?”

“送礼?”杜宇面色讪讪,只觉得腮帮子都开始发疼,“来的太匆忙……”

“来的匆忙,二老太爷怎么还能写条子传话呢?这种虚伪的话来蒙我,还指望着我派人为你引荐?好让你能借机向郡主求个情?”

梁萧的脸上毫无表情,“过了这么多年,你们府上就没一个长进的,总是觉得自个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好蒙骗的主,主子是这样,奴才也是这样。”

梁霄的脸上虽冷漠看不出喜怒,可杜宇却看到了一丝失望。

不等他开口,梁霄道:

“你也告诉二老太爷,这笔账,总有一天会与他算的,但不是现在。”

“并非是现在不合时机,而是我没工夫。”梁萧看着杜宇,“不送了。”

“四爷,二老太爷他也是无能为力呀!”杜宇为老太爷说着情,“好歹他今日大寿,您就赏个面子吧。”

说着话,杜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猛磕了两下。

梁霄看他道,“无能为力,也比背后插刀要强,让老太爷去问问他的儿子,到底受了谁的主使,他自己就明白了。”

梁霄不等杜宇站起来,率先离开,去净房解决了一下之后,又与众人大吃大喝起来。

杜宇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叹了又叹,看来从梁霄这里讲情分是没有用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去郡主府了。

早先打探过这位与郡主的脾性,杜宇可不会像王氏等人对徐若瑾如此轻视。

一个女人,身世离奇,开铺子酿酒,卖遍大魏南北西东,更是让皇上亲赐了郡主,一品诰命夫人,和皇族之姓。

这样的女人还敢轻视?

自家那位女主人也就是这辈子命好,若是托生个奴才命,恐怕早就被玩儿死了。

投胎也要看人品,他只巴望着下辈子别当奴才,当奴才也别认个蠢主子,否则一辈子卑躬屈膝,活不出个自我,不是一个惨字就能总结得了的。

杜宇转身走向郡主府,梁霄找来顺哥儿道,“你回去告诉她一声,此事与澶州王府有关,怎么处置她可以随心所欲,我都不插手。”

顺哥应下,从另外一条道传话去了。

徐若瑾此时在屋中静静的看着书,梁忠已经没有力气继续骂了,嗓子沙哑疼痛,已经喊出了血。

待外面有人前来回禀“梁家祖宅总管杜宇求见”的消息时,梁忠瞪圆双目,声音沙哑嘶喊道:

“小娘皮子,你听到没有?不把我放开的话,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第六十章 拔凉

梁忠声音沙哑,喊起话来发不出声音,只有摩擦的气声,听起来甚是刺耳,让人格外不舒服。

徐若瑾皱了皱眉,瞪他一眼,“称你一声叔父,才没把您的嘴堵上,骂了一下晌也够了,若是您还没完没了,我这里可有的是空闲的玩意儿堵您的嘴。”

梁忠瞪大眼睛,整张脸赤红无比,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丢尽了!

想当年在战场上都没被敌军俘虏,如今被一个小娘皮子给绑了树上,这张老脸简直没法要了!

不过这等奇耻大辱,他早晚有一天会找回来,绝不会这么算了!

梁忠不再吭声,徐若瑾问着来传话的人,“是只有大管家一个人?”当日梁霄带她回梁家祖宅时,徐若瑾曾见过这个人。

下人立即点头,“还有个赶车的,一共就他们二位。”

“除了说见我之外,还有没有说什么别的?”

徐若瑾问得仔细,下人回道,“没说什么,只说了是求见您。”

徐若瑾微微点头,让下人先去忙了。

她并没有着急,而是找来了方妈妈,“这位总管您之前是知道的吧?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方妈妈立即道,“一直都是梁家祖宅的人,当年老爷和夫人在时他也在,是接了忠叔后面当差的,多少有点儿情分,人不坏,只是过于圆滑,但是已经一年多没见着了,不知道如今变没变。”

徐若瑾微微颔首,“我知道了,”看向红杏,让她们把账单拿来,“你拿着这个去见那位大总管,带着他一样一样的,把砸烂的和损坏的物件儿都看清楚,核对清楚,一样都不许落下,然后再带来内宅的门口等着。”

红杏点头应下,“银子的事也要说吗?”

“单子上都标着呢?给他看看就行了,其余的话都不用多说,若是问起我在干什么,你就说郡主府的管家挨了打,守护的家丁挨了打,我定是吓到了,此时谁都不见。”

徐若瑾的嘱咐,红杏用心记下,方妈妈补了句道,“其余多问的,你一句也都不要说,只是不搭理就是了,也没必要横眉冷对,但也不必热忱。”

“妈妈您放心,怎么做我是省得的。”

红杏领了令便去忙了,她刚刚出了院子,顺哥儿便进了后园子,从另外一条道来到了内院。

春草瞧见他问着道,“怎么回来了?是四爷让你回来的?”

顺哥儿见着了媳妇儿,笑的都看不见了眼睛,“是啊,四爷让回来的,今儿府上都出什么事儿了?奶奶吓着没有?”

“呸!还叫什么四奶奶,要改口了!”

春草自己没改过来,可听着顺哥儿那么喊也不舒坦,顺哥儿拍了自己的嘴两巴掌,“一定改一定改,主子在哪呢?四爷让传话来了,那位祖宅的管家找来了吗?”

春草点点头,“已经让红杏先去应对着了,郡主正在屋里想该怎么办呢?你还是快去传话吧。”

顺哥儿点了头,从后院往正屋走,越过蜿蜒的长廊,正看到大树上绑着的梁忠!

以为自己没看清楚,伸着脖子仔细一瞧,当即吓了一大跳,眼睛都差点瞪出来!

春草瞧见他的模样,捂着嘴咯咯地笑,“行了,别乱看,快走!”

顺哥儿下意识的点点头,立即朝着正屋迈步进去。

都说四爷不担心,自家郡主这脾性连二房的叔父都给捆了树上,还有谁敢惹?

从来京都这几日,顺哥儿就觉得是奶奶有些变化,只是到底哪里变了,顺哥儿也说不上来。

现在他是明白了,郡主不仅是胆量变大了,脾气也变大了,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干活,绝不能惹郡主生气,也不能惹春草生气,否则郡主是一定会替她出头的!

顺哥心中腹诽着,脚上却没停,很快的进了屋。

徐若瑾见他回来,知道定是梁霄对此事已经有了想法,“四爷怎么说的?”

“四爷说这背后有澶州王府,您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根本不用顾及他,首先得是你先心里痛快了。”

顺哥嬉笑着,摆了下头,看了一眼门外的梁忠,竖起大拇指道:“您的手腕够狠,奴才佩服!”

“这能是我狠?”

徐若瑾提起来便是气,“将梁七一顿打,头上的伤至今还没好,正晕乎乎的在床上躺着呢,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若不是梁三躲的快,只擦了一下肿起来,连那条腿都有可能断!”

“没有梁五守着不允他进门,可能连我都挨了打,我不过是只捆了他在树上,没碰他一个指头,怎么能说是我狠?这已经是够宽容的了!”

徐若瑾这般抱怨,顺哥也是心里一紧,“这也太过分了!估计四爷都没想到他会这般猖狂,不然就早回来了!”

“不回来也好,他毕竟还是姓梁的,跟二房闹翻了,现在也不合适,索性我也是挨欺负道,这会儿怎么出气都没人能说什么,顶多说我是蛮横,不讲规矩!”

“可这话已经被人说了不知多久,我就不讲规矩到底了,这次不让二房扒一层皮,我不仅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梁七和梁三,更对不起在家的老爷和夫人!”

徐若瑾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你们是没听着那话说得有多过分,不来一回狠的,还真当我郡主是白封的了,皇上都赐了姓,我若不发点脾气,岂不是连皇家的脸都丢了!”

顺哥儿脸色绷紧,也没了刚刚嬉笑耍乐的心思!

连他听了主子所说都气得心颤,就更不用提四爷了!

若是四爷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如此严重,也一定会大怒,恐怕会去把二老太爷的寿宴给砸了!

徐若瑾见顺哥儿神色不虞,突然问起:“四爷是不是都醉的已经动弹不得了?”

顺哥一愣,见自家主子笑得狡黠,恍然道:

“爷从早上就开始喝,一直喝到了晚上,这会儿早就起不来了,据说明天还有人会来继续喝,估计这几都起不来了!”

徐若瑾抿着嘴笑出声,梁霄就是不醉也会装醉,是为了避嫌罢了!

反正他也是在“灵阁”,自己反倒是更省心了。

只是又要好几日不见他,反倒是有点儿想的慌。

徐若瑾心里呸呸呸的唾弃自己,怎么才一天见不着就开始想?也不嫌臊的慌,自己还真是犯痴了!

红杏此时在给杜宇指着被砸烂的东西,还带他去看了梁七的伤和梁三的腿。

杜宇此时一颗心里拔凉拔凉,好似塞了大冰窖一样,恨不得把梁忠的八辈儿祖宗都从坟里骂出来好生教育教育这位爷!

闯了这么大的祸,让他可怎么收场啊!

这事儿恐怕自己的面子是应承不下来了,老太爷一个帖子也不会管用的。

这次,二老太爷恐怕是要真出点儿血了!

第六十一章 吓傻

二老太爷预定的寿宴开席时辰已经到了,可是梁忠还没有音讯,杜宇也没有归来。

王氏心情忐忑,惴惴不安,可又不敢再去问,以免又被二老太爷训斥。

梁家的其他人也没了欢乐喜庆的心思,虽然给二老太爷贺了寿,二老太爷也发了赏钱,可是气氛不对,谁都没法笑的欢畅。

硬挤出来的喜悦比哭还难看,还不如默默不语在一旁呆着了。

孩子们是不懂这些的,只顾着在院子里玩乐耍闹,有几分欢畅的铜铃笑声,好歹还没让寿宴太过难堪。

二老太爷也沉不住气了,他已预料到杜宇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无精打采地吩咐道,“开席吧!”

王氏脸色一僵,“老太爷,不再等等了?”

“等什么等?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逆子,还让这么多人都等着他,今儿到底是谁过寿?开席!”

二老太爷发了怒气,王氏只能连忙召唤着大厨房上菜摆酒,寿宴开始!

众人齐齐入了席位,接二连三的上前敬酒贺寿,说着寒暄的话,孩子们齐聚身边,磕头献媚,二老太爷的脸上也渐渐露出和蔼笑意,享几分天伦之乐,没了刚刚的死板。

喝了几盅酒,吃了两口菜,二老太爷便以身体劳累为借口,先离开了席宴。

梁忠的弟弟梁方问着王氏道,“嫂子,我哥呢?怎么老太爷过寿他都不露面?看老太爷今儿的脸色可不太高兴!”

“你知道什么?”

王氏脸色颇为不喜,“本来是想去找梁霄和徐徐若瑾也来为老太爷过寿的,可没成想我去了,连郡主府门都没进得去,你哥气不过,这又去找了,可惜他去了却不回来,只能又让杜宇去找,可杜宇也没了音讯,老太爷能不恼?”

“找梁霄和瑜郡主?这事儿之前怎么没听说呀!”

梁方颇为惊诧,“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商量商量,直接去找人家能来吗?”

“有什么不能来的?就算不能来也好歹送份贺礼吧!如今可都在京都过活了,却闹得好似老死不相往来,两家人一样,他们可是晚辈。”

王氏的话,让梁方轻撇嘴角,“估计人家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了吧?当初大哥一家子被贬到了中林县,谁都没有吭声,连个信儿都没去过,好似五叔父家的三嫂去过一趟,将咱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如今梁霄那小子势头又起来了,还指望着人家来巴结咱们?那可真是吃着馅饼做黄粱美梦,将心比心,换成是我,我也不搭理啊!”

梁方的话惹恼了王氏,王氏气恼的道:

“不懂就别瞎掺和,该喝喝该吃吃,今儿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免得老太爷更不高兴,总得有会儿热乎气,杜宇去找了,你哥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梁方耸了耸肩,对此事没那么看好,可他向来是什么都不说的,转过身与自己的几位兄弟喝起酒来,对王氏不再理睬。

王氏的心里更没底了……

杜宇此时脸上火辣辣地站在郡主府内宅的门槛外边,心里好似有一百只野猫在胡乱的抓,那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伤了人,砸了郡主府,还直接冲到郡主内宅逞凶伤人,这哪一条罪名都轻饶不得啊!

看着厚厚一叠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字,杜宇真后悔自己来顶这个雷。

可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郡主还没有见他,可杜宇还没有底气去找人问,这种感觉别提多憋屈了!

红杏掐着时间到门口来找杜宇。

刚刚是郡主吩咐过的,一个时辰之后,再让杜宇进内宅见人。

红杏掐着时辰,一秒都不提前,看到杜宇一脸的无奈和焦躁,她只轻撇了嘴,“站得脚都麻了吧?郡主此时刚刚用过饭,知道你来了,便让你进去见一面,可我提前跟你说,郡主今天已经被吓到了,你说话时可要注意些,别气着郡主,否则可别怪我们撕破了脸,这可是冲着二老太爷的面子。”

“好好好,都是来给郡主赔罪的,哪敢再说些不中听的,姑娘也是善心的,就劳烦您带路了!”

杜宇长叹口气,连连说着好话,他可是一颗心都悬着,没有半点底气,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红杏打量了他片刻,才转身在前引路。

杜宇紧跟在后,可红杏走的却不快,他也不敢催。

蜿蜒的长廊转了又转,走过两个池塘,越过一个假山,才进到徐若瑾的主院。

杜宇迈步跨过门槛,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的那棵大槐树,大槐树上捆着的,不正是自家老爷?

只是此时梁忠的嘴是被堵上的,他看到了杜宇,整个人拼命的挣扎,只可惜发不出声音,又动弹不了,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已经快要疯了!

杜宇也吓得心都险些跳了出来!

这可是自家老爷呀!就这么被绑了树上?已经过了多少个时辰了?看老爷那副模样,杜宇连迈步的腿都软了起来,哆哆嗦嗦僵在原地,是彻底的傻了!

“看什么呢?怎么还不走?”

红杏在前面催着,“这可怪不得我们郡主,原本也是允许你们老爷说话的,可刚刚郡主可怜他,让我们给了水,他却破口大骂郡主,那些难听的话都是割舌头的,郡主听不得,所以才吩咐人把他的嘴堵上了,活该!”

红杏叉腰骂了起来,“你到底走不走?难不成还让郡主等着你吗?”

“抱歉了,抱歉了,都是我慢了,”杜宇缓回神来,连忙拱手致歉,“姑娘带路。”

“你先在这儿等着吧,我先进去向郡主回一声,”红杏说着话,撩起了帘子,进了主院的正屋中。

徐若瑾此时正在窗口看着。

其实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梁霄说让自己出气出得痛快,不用顾忌他,可徐若瑾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仅是顾不顾忌梁霄,因为背后可还有澶州王府。

指使梁忠做此事的,到底是澶州王的主意?还是楚嫣儿的主意?

徐若瑾心里还没想得通透,索性就这样看着外面发起呆来。

红杏进了门,回禀道:“人已经来了,您是现在见?还是一会儿见?”

“叫进来吧!”

徐若瑾有些漫不经心,“先去问问他打算出多少银子赔了被砸碎的东西?又准备出多少银子为我们的人治伤?擅闯郡主府行凶之事,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做主的,他打算怎么向二老太爷传话?”

第六十二章 赔钱

二月末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寒冷了,只是杜宇的心里却好似三九严寒,从心窝子里朝外发凉。

听着红杏传来的话,杜宇只觉得一个脑袋十个大。

怎么赔?拿多少赔?

虽说听闻过郡主向来爱财,但直截了当但提了银子,还是让杜宇惊愕半晌。

只是这银子数目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也不是他能擅自说出口的,老爷啊老爷,您怎么就……

“小的只是来向郡主赔罪的,这些事情哪是我能做得了主的?说是府上的大管家,可寻常说的算的,不还是主子们?”

“小的看到了什么?就向二老太爷回什么,但小的要先替老爷向郡主磕头赔罪,这事儿的的确确是老爷做的不对,大错特错,还望郡主您踏踏实实的养身体,别和老爷一般见识!”

杜宇说的牙都酸了,他的话梁忠是听得见的。

只感觉背后那一道目光狠狠的盯着自己,恨不能杀了自己!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若是也像老爷似的蛮横无理,他这条老命恐怕都没了!

更何况,杜宇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家老爷做的不对,那还不让人说了?

归根结底这里也是梁霄的家,他谁都不能偏颇,而且他其实更偏向于郡主和梁霄,这也都因为有梁大将军在。

那才是他侍奉多年的大老爷啊!

“这话说的还算中听。”

徐若瑾在屋内开了口,“可今儿毕竟是二老太爷过寿,不提早下帖子,却当日找上门来训斥一顿,我心里正堵得慌呢,却又来了横冲直撞把郡主府砸了。”

“砸也就砸了,大不了再买物件儿就是了,可把人伤了,我若是做不出点表示来,岂不是寒了人心?”

徐若瑾语气缓缓,慢条斯理,“本郡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早间您府上夫人来的时候,门外就已经聚了很多瞧热闹的,而刚刚叔父在门外又打了管家,人们更是看在眼里,这会儿乐子不知传没传遍全京都呢。”

“就算是我忍气吞声,不要了这脸面,可皇上刚册封郡主之名,赐予皇族之姓,还赏了一品诰命夫人,我若是忍气吞声,不了了之,皇上的体面也丢了,你说是不是啊?”

“对对对,郡主您说的都对,做错的是我们老爷,这事儿到老太爷面前也是要如此说的,郡主您宽宏大度,能心平气和的与小的说话都是小的荣幸,可这事儿总得有个处置办法,不妨您说说,我这就去回二老太爷。”

杜宇跪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但也请郡主大人大量,好歹四爷也是一个梁字……”

“少把我们四爷抬出来压制郡主!”

红杏在一旁听了就急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原本觉得你是个不错的,怎么开口就提四爷,原来也是一个阴损算计的,呸!”

红杏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什么骂什么,她本来就是个泼辣的,杜宇连连拱手继续往地上磕着道,“都是我说错了,我不对,郡主您不要往心里去!”

“行了你回吧!”

徐若瑾不想再与他纠缠没完,“把损坏物件儿的单子也都带给二老太爷看看,今儿就不用来回话了,明天再说,我也累了。”

“那您看老爷他……”

杜宇胆怯的朝着大槐树那里看一眼。

虽然他知道不该提,可若真的就把老爷这么撂下走了,他也不能心安。

徐若瑾不再说话,杜宇跪在地上等了半晌,都没等到答案,心里也就明白了。

方妈妈从屋子里出来,看着杜宇苦涩的,“起来吧,也是老胳膊老腿儿的,别跟着受这种罪,犯不上的。”

杜宇瞧见方妈妈,情绪一激动,险些哭出来!

这两年一肚子感慨他也无处发泄,突然看见以前的老熟人,压抑的情绪也濒临爆发的边界。

“老姐姐呀,一言难尽啊!”

杜宇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好似这一句“老姐姐”诉尽了满腔沧桑,让人看着都不由心酸。

“改日再来的时候,再留你喝茶聊一聊,今儿恐怕是不合适的,若论梁家祖宅,最让人惦记的也就是你了。”

方妈妈能说出这句话,杜宇甚是惊诧。

他与方妈妈相识多年,又在一个府邸伺候主子多年,说不上知根知底,却也是相互了解。

方妈妈向来说话谨慎无比,她能这样开口,想必梁大将军和梁夫人是不怨自己的,而郡主那里,自己恐怕也能有几分好印象吧。

“改日再来,改日再来,即便不想来也得来呀!”

杜宇无奈摇头,“等事情彻底的了了,再来厚颜向方妈妈讨茶喝,告辞了!”

方妈妈微微点头,瞧着杜宇离开正院见不着影子了,方妈妈才进了屋子。

“外边的人就这么晾一宿?”

方妈妈问着,“年纪也不轻了,这些年在京都里吃喝耍乐,也不出去打仗,恐怕身子扛不住。”

“自是不能捆一宿的,只是把他放下来了,除了梁五之外,谁能盯得住?”

徐若瑾皱了眉,“再等一会儿,他累得动弹不得了,就让梁三带他到杂房去,也得用绳子捆紧了。”

“这事您打算怎么了结?想好了吗?”

方妈妈为徐若瑾掖了掖盖在腿上的毯子,“依着老奴对二老太爷的了解,这事他还是会去找四爷的,不会直接来找您。”

“您的意思,我就应该撒泼打诨不讲理,彻底的耍开了?”

徐若瑾也有心请教一下方妈妈,“有的时候和他们斗心眼,真的是烦了,更何况这事儿后边还牵扯太多,澶州王府盯着,皇上不也在看着?”

“老奴是觉得越是这样,您越应该六亲不认,只图个自个儿解气就罢了。”

方妈妈的建议,徐若瑾觉得还少点什么:

“澶州王之所以指使叔父来干这种事儿,就是想往四爷的身上泼脏水,让他在京都别闲着,既然想闹,那就都闹个乐呵吧!”

“春天还没到,闲着也是闲着。”

方妈妈听了后,忍不住笑起来,“就知道您是个主意多的,反倒是老奴瞎操心了。”

徐若瑾拽着方妈妈的手臂撒娇着,“没您在身边,我哪来这么多主意?我现在只愁一件事儿。”

“什么?”方妈妈问。

徐若瑾嘟着小嘴道,“我若是把梁家祖宅抢了回来,而我又有郡主府在,我和梁霄两个人可怎么住呢?”

第六十三章 抢了

把梁家祖宅抢回来?

徐若瑾的这个念头,着实让方妈妈都张大了嘴巴,惊呆的不得了!

虽然方妈妈也不知郡主到底想如何解决这件事情,但她说要把梁家祖宅抢回来?这念头可真够大的!

换成是别人,恐怕都不会有这种想法吧?!

看到方妈妈的惊讶,徐若瑾杵着小脸儿道,“其实四爷从到了京都以来,心里最惦记的事情就是梁家祖宅。”

“当时皇上可以赏郡主府,也可以定此地为左都督府,可他选的前者,根本不想让梁家在京都另立门户,为的不就是梁家的祖宅?”

“他虽然心里不说,可我却瞧得出来,我就在琢磨要不要借这次事情闹得更大一点,把梁家祖宅抢回来!”

徐若瑾见方妈妈脸上仍没褪去惊愕之色,苦涩着道:

“您是不是觉得我是有些天方夜谭了?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一切都为了我,我就不能为她做点事情吗?”

方妈妈叹了口气,“您这想法的确是连老奴都吓到了,只是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您得仔细想一想才行。”

“我心里明白的,若是真把二房人都赶出了梁家祖宅,就等同于彻底撕破脸了,这事儿即便是公公和婆婆知道了,也不见得能下得了狠心。”

徐若瑾也甚是无奈,“所以我先让祖宅的大管家回去,先看看二老太爷是什么态度?您说这事儿我怎么问问梁霄?估计他是不愿意让我这么做的。”

“四爷当然是希望您好生的养着身子,把小主子生出来才是真的,其余的事儿都不愿您操心,否则也不会亲自出去管灵阁的事儿了。”

方妈妈的话,让徐若瑾更是苦恼,“容我再想一想吧,这事还真让人头疼。”

红杏从外进来,端来了熬好的药,“您还是先别劳神想那么多了,先把药喝了吧。”

徐若瑾闻着那苦涩的味道,捏了鼻子端起碗,“这得喝到什么年头才行呢?舌头都麻得品不出滋味儿了。”话说完,她将药一饮而尽。

红杏立即送上准备好的,“若是您的身子骨养好了,也不必喝这么多苦涩的药了。”

“只期望肚子里这小家伙儿能安安稳稳的生下来,身体康健,我也不白遭这份罪了。”徐若瑾皱了皱眉头,又有了腹胃翻滚,相要呕吐的感觉。

伸手顺了顺心气,才缓了回来。

她是真的累了,什么都不愿想了。

喝了药,徐若瑾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可是靠了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天都已经大黑了。

精神疲惫,她也没有睁开眼,伸手朝床边摸摸,知道自己是躺在了床上。

“咦?”怎么感觉耳边热乎乎的,好似谁在吹气?

她扶着腰侧过身一看,正看到梁霄那一双灰色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徐若瑾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的吗?”

“偷偷回来的,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梁霄抚摸着她的小脸,“想我没?没你在身边,我怎么能睡着?”

徐若瑾哭笑不得,白眼瞪他,“都是郡主府了,你居然还偷偷摸摸的跳墙,这事还有上瘾的?”他第一次见她,就是偷偷闯入去拿那如意坠子……

“难道你不乐意?”

梁霄呼出的气息有着浓重的酒味儿,吹拂在徐若瑾的脸上,她反而没有觉得难受。

难不成肚子里这小家伙儿也是个酒鬼?寻常有了身子的人都是怕酒的,自己可倒好,闻了酒味儿反而畅快许多,没了白天的昏沉了。

“乐意,我特别乐意,我乐意的很!”

扭了扭身子,徐若瑾钻进了他的怀里。

梁霄心里也暖洋洋的,伸手将大被紧紧的盖住她,被角掖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窝在他的怀里,徐若瑾只感觉身心安稳,好似能彻底地放松下来,没了潜意识中的危机和畏惧。

其实这个时代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没有亲人,没有熟悉的朋友,因为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而只有梁霄的怀抱,能够让她心安亲切,让她可以放心地入睡,而不做任何一个噩梦。

她的要求不高,只要他能这样一直的抱着自己,就足够了。

梁霄轻抚她的发丝,满脸宠溺,“今儿是不是吓着你了?”顺哥儿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讲给了梁霄,仔仔细细,纹丝不漏。

梁霄的确是动怒了,只是他暂时没有找梁家二房的人算账,而是想先回来看看她。

这是他最想保护的人,他忍不了她受到半点儿委屈,无论给她委屈的人是谁!

“我怎能被吓倒?他还没等闯进屋子来,就被梁五拿刀横了脖子上,但我的确是生气了,你没瞧见,他把梁七打得那叫一个惨,头肿淤血,险些被打傻了,那可不是好玩的,梁三的腿肿,险些瘸了,这笔账,我怎么能不跟他们算计算计?”

“原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也没必要闹的太难看了,可居然恬不知耻的还找上门来说三道四,想要拿捏我,真当我徐若瑾脾气好任人欺负的?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徐若瑾又絮叨了一遍,问他道:

“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她本来就有心问问梁霄的想法,这时正好提起了。

夜晚,月光从外透了进来,映照得她小面孔朦朦胧胧甚是可爱,气恼的妩媚反而更加诱人,特别是她眼中对自己的担心和不甘,让梁霄心都醉了。

“你想怎么办?”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徐若瑾思忖了下,“你想要梁家祖宅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问他这个问题,“我想把梁家祖宅抢回来,你觉得可能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梁霄惊愕后是畅怀大笑!

双手抱着怀中的人儿,只觉得她可爱无比,朝着她的小嘴儿猛亲下去,心中的火热无比,他却压抑着自己,轻轻的吻着。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让他爱得铭心刻骨,欲罢不能。

若说他梁霄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或许就是把她抢来当媳妇儿。

因为这个女人的眼界和胆量,根本不亚于自己,甚至比自己还要高!

他真是捡了一个大宝贝!

这事儿,真特么要感激老天爷了……

第六十四章 怂恿

梁霄的哈哈大笑,红杏在外自当是听见的。

从梦中惊醒,待仔细听得是四爷的声音,红杏也只能把被子捂了头上,装成听不到。

可美梦被打断,红杏不由得心中腹诽,这四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好端端的又不走正门,偏要跳窗户,这等癖好真是让人没法理解!

主子们却乐此不疲,玩儿的不亦乐乎。

可四爷回来了,她更不用惦记自家郡主,可以踏踏实实地放心睡了!

红杏长叹一声,不再理睬屋内的事,徐若瑾此时正被梁霄的突然疯笑和亲昵折腾的缓不回神来。

亲吻半晌,她猛地推开梁霄,终于能好好的喘上几口气,都要被他憋死了!

“问你呢?是不是觉得我异想天开了?”

梁霄将她搂得紧紧,一边抚摸着一边道,“这世上的事儿最不怕异想天开,只是你怎么会想要梁家祖宅?”

“还不都是为了你。”

徐若瑾又往他的脖颈处拱了拱自己的脸,躺得舒坦,才道,“原本梁家祖宅就是公公和婆婆当家的,如今他们不回来,二房的人占了不说,居然还如此过分,我心里也着实觉得憋屈了,只是,我想着真抢回来了也是麻烦。”

梁霄轻挑眉头,“麻烦?”

“是呀,我这儿有了郡主府,若是梁家祖宅抢回来,你又不能不管,难不成咱们还分开住?这岂不是麻烦吗?”

徐若瑾话音一落,只觉得鼻头一酸,是梁霄轻轻的捏了她的鼻尖,“你捏我干什么?人家就是这么想的。”

梁霄的心是真的被她暖化了,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良乡也认真起来,“梁家祖宅,我早晚是会抢回来的,但现在可能不是时候,但也不妨提前给他们扎上一针,提个醒。”

“不是时候?”徐若瑾没明白。

梁霄笑着道,“二哥还没回来呢,二嫂一家子也没搬来京东,没人管梁家祖宅,所以此时当然不是时候,你若不是怀着身子,咱们自当可以这边住几日那边住几日,等有了儿子,直接抢回来给儿子管就是了,我就赖在你的郡主府不走了!”

徐若瑾被他逗得咯咯乐,“胡说八道,生儿子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你怎么就知道现在肚子里的是儿子?”

“我倒希望她是个丫头。”梁霄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的,生怕重了压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先有闺女再有儿子,儿女双全,才是一个好字,然后再生一个女儿,再来一个儿子……”

“少在这里做白日梦,当我是母猪吗?还一个接一个的生!”徐若瑾小拳头轻捶他几下,“你倒是省事儿了!”

“我怎么就省事儿了,这不也得忍着吗?”梁霄咬牙切齿,他早憋的发疼了,“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尝两口……”

“讨厌!”

徐若瑾轻斥,脸红的是火烧一般。

已是夫妻,没了初识时的羞涩,徐若瑾心中也渴望他的爱抚,只是现在不是时候,都等小家伙儿出生之后吧!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徐若瑾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阳光普照,天气已经转暖,冰雪早已化得不见了踪影,润入土中滋养万物。

树枝上冒出尖尖的嫩芽,几只从南归来的鸟儿叽喳的鸣叫,声音甚是好听。

徐若瑾的两只鸟儿,也跟随回应起来。

只是巧百灵的声音悦耳,鸣蹄似歌唱,那一只鹩哥儿声音憨厚,仍旧只会那一句“好嘎好嘎。”

徐若瑾就是被它的“好嘎好嘎”吵醒的,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她早就料到的。

只是昨天他说,抢夺梁家祖宅不是时候,但可以先提个醒,徐若瑾便不得不仔细思忖一二,想一想今天该如何应对。

红杏从外探头进来,见徐若瑾已醒,便去召唤杨桃打水洗漱,他则取去为郡主熬药。

方妈妈从外撂了帘子进来,拿了早上的吃食。

自从许若瑾有了身子之后,她的饮食都由方妈妈亲自动手,不让任何人插手,每一次做过的东西,她都会提早先试一试,甚是谨慎无比。

徐若瑾洗漱更衣,随后便坐在桌前吃饭。

方妈妈早上已听红杏说起四爷昨晚上回来过,问道,“四爷对这事儿是怎么看的?”

“他说现在时机不是最恰当,但可以先试一试。”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我觉得这事儿他倒像是做给皇上看的。”

因为夜微言是最忌讳梁霄与其他梁家人有交往的,这一直是他的心头隐患。

方妈妈对此也很认同,“既然四爷都这般说,那您更可以放心大胆得动手了。”

“这事儿咱们不着急,他们会比咱们更急,”

徐若瑾一边吃着,一边思考,“咱们今儿就等着了,另外派人去到太医院请一下罗春大人,梁七头部的伤,我的心里也没有底,还是要请他来帮着看一看。”

方妈妈颇有顾虑,“只怕梁七的身份不够。”

“就说是我去请,待师兄来了,我会绕着弯子让他帮忙的。”

徐若瑾也明白方妈妈说的道理,罗春毕竟是太医院医正大人,乃是正四品官职。

他为自己瞧病,一是皇上的吩咐,二是同门师兄妹的情分,可让他给一个下人瞧病,哪怕梁七是大管家,那都是没了罗春的体面。

即便罗春不介意,但外人的唾沫是能淹死人的。

此时的梁家老宅,已没有了昨日的欢声笑语和强做出来的喜庆。

杜宇昨日回到梁家祖宅,向二老太爷回禀了梁忠的所作所为,二老太爷气的浑身颤抖,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王氏被叫到跟前,二老太爷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更是逼问着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最早提的。

王氏并不知道这事儿背后是澶州王府指使的,她只说是老爷听了别人的怂恿,所以才冒了这股怒气,让自己去请梁霄和徐若瑾。

只可惜他二人都不肯来,于是老爷就更怒了!

二老太爷摆手让他走了,孤零零的在书房呆坐了一宿没合眼。

第二日杜宇见到他时,二老太爷一宿头发花白如雪,显然都是愁的!

“我要见梁霄,”二老太爷哑着声音,吩咐虽轻,心中却无比沉重,“备马车,我要亲自去见他!”

第六十五章 鼓动

徐若瑾歇了一上午,都没有梁家二房的人再找来。

她心里已经有了数,想必真是如方妈妈所说,二老太爷直接找梁霄去了,不会来找自己的。

只是梁霄定不会理睬此事,二老太爷何时来与自己谈,那就不得而知了。

顺哥儿去给梁忠送了饭菜,但梁忠没有吃,但凡是有力气骂街,他的那张嘴都不会闲着。

徐若瑾倒不怕梁忠会就此饿死,那等无节操无底线无规矩无厚德的人,是绝不会有气节把自己活活饿死的。

这顿不吃还有下一顿,下顿不吃还有下下顿,若是他能一直挺到二老太爷派人来解了此事之后再吃饭,徐若瑾还真会佩服他。

但徐若瑾有九成的把握,这是不可能的。

唯独一成的例外,是二老太爷马上就亲自来……

郡主府不动声色没了声响,而梁家二老太爷亲自出门见梁霄之外,也没有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这确是让澶州王不太满意了!

他当初找梁忠过来威逼利诱,就是想让他闹翻天的!

可梁忠这个没用的东西在郡主府门口不过是吵上几句打了个人,便冲了进去之后再无音讯,这岂不是鸡抱鸭子白忙活?

扶不起的烂泥就是扶不起!

可这事儿澶州王也不想就这样算了,还是得找个人去点一把火。

今日朝堂之上,左都御史又上折子请奏告老还乡,皇上二话没说就准奏了,让左都御史僵在原地,彻底没了威胁的资格,这一局,皇上胜,澶州王又吃了一个大亏!

这个位置空闲出来,都察院里的人眼睛都冒了绿光,浑身好似打了鸡血似的埋头苦干,争取给夜微言留下好印象。

也有几人是来找澶州王商量的,但都官职不高,本事不够,是扶不上左都御史这个位子。

而更让澶州王生气的是,都察院里几个有望胜任此官职的人都没有来找他,澶州王心头愤恨不已,恨不能撅了他们八辈儿祖宗!

这些人明摆着是怕被皇上知道了,反而让他们丢了这个机会,之前对自己追捧奉承,如今却都装死?闻声不吭,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简直是狼心狗肺,没良心!

这两日,他被梁霄弄的那酒铺子烦坏了,恨不能出去将它砸个稀巴烂!

而梁霄和徐若瑾出现在京都才一个月零几天的时间,京都的变化却这么大,夜微言不声不响的就坐稳了位子,如今风向已经微微转变,澶州王王也不得不更慎重了!

“世子妃在何处?把她给本王找来。”

澶州王搜寻着身边可用之人,却首先想到了楚嫣儿,他气急败坏,极无耐心,“要快,马上!立刻!本王多一秒钟都不想等!”

二老太爷乘马车直接去了“灵阁”,虽然已知“灵阁”就开在澶州王府对面的那条街上,但真的来到此地才发现,这距离也太近了!

若不是王府门前有侍卫把守,恐怕去排队买酒的人都要拥到王府里去了!

梁霄这是明摆着与澶州王府对立,二老太爷思忖了下,才吩咐杜宇道:“马车先停在这里,你去看看梁霄到底在不在。”

如若不在,他也没必要露面,以免被人看到……

杜宇立即回道,“老太爷,四爷就在酒铺门口,奴才看见他了。”

二老太爷长叹一声,“走吧,直接到灵阁门口再停下。”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而至,梁霄早就看到了杜宇的身影,而梁家如今能够让杜宇亲自行走相陪的,也就是二老太爷了。

这老头为了儿子还亲自出面了?

梁霄面色嘲讽,眼睛一直盯着那辆马车停在门前。

杜宇见梁霄望过来,立即小跑着上前拱手道,“四爷您在这儿呢,是老太爷来了。”

“是哪一位老太爷?没听说五叔祖父也来了。”

梁霄故意的问着,杜宇一脸的尴尬道,“是二老太爷。”

“当面就到灵阁来,也不怕澶州王府的人瞧见?”

梁霄刚挤兑一句,一旁的禾苗过来回话,“四爷,是大理寺卿递了帖子,想要两坛子酒?您说这酒是给还是不给?”

“拿了多少银子?”

梁霄问得很世俗,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却并未有人觉得不合适。

大魏国的左都督都跑到大街上张罗起酒铺子了,谈钱的事还算什么?

禾苗立即道:“给了一百两,说是大理寺卿也不知道咱的酒到底是什么价钱,一百两,两坛酒,多了就当是赏伙计们的,若是少了,改日再来给爷您送上两只白虎皮,向您赔罪。”

“给了!”梁霄答应的痛快,“把咱们的酒价单子,让人带回去给大理寺卿一份,以后就按照单子上的价格拿银子,省得说爷信口要价,这一次的就这么算了,我领他一个情!”

“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回话。”

禾苗转身又去忙了,杜宇在一旁听得心里酸涩不已。

随随便便两坛子酒就是一百两,这卖的已经不是酒,而是梁笑的面子和瑜郡主的体面了。

“有什么话你继续说。”

梁霄背着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马车。

马车上的二老太爷从缝隙中看着他,那眼眸中的冰冷嘲讽和耻笑淡漠,早已不是当年跟随梁大将军被贬去中林县的梁霄了。

而是一个能独当一面,撑起整个家族的男人。

这并不是说梁霄身姿魁梧,而是他背后的那根脊梁,宁折不弯,敢拼敢恨,有情有义,只可惜这却不是自己的儿孙。

而他的儿孙,还要自己这个老东西出来帮着擦屁股,上辈子造的是什么孽呀!

“是二老太爷想跟你说说话,不知道四爷您方便不方便?”杜宇连忙把话说了,因为他瞧见旁边还有人在等着向梁霄回话。

“在梁家祖宅都没见,此时,又何必再见?若是因为他儿子的事来找我,那自可不必开口了,不是我抹不开面子拒绝,而是他年岁大了,犯不着被撅个面子。”

梁霄看着杜宇道:“先把郡主的气消了,然后再算我这一笔账,我年轻,我有的是时间等!”

杜宇心头一叹,虽然他就没抱什么期望,可听到梁霄的话,仍旧心里不是滋味儿,“四爷,二老太爷都亲自出面了,都是梁家……”

梁霄抬手让他打住,“若只是梁忠一时蛮气,我可以饶了他不计较,可他是受了澶州王的指使才闹的此事,不是说子不教,父之过么?”

杜宇面色惊愕,连连摆手想说不可能。

可他看到梁霄不容置疑的目光,却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了。

杜宇看向了马车上的而老太爷,轻轻摇了摇头。

二老太爷心底冰冷,连连感叹,难道真是自己老了?这一张脸,即便不要了,都没人乐意捡了吗?

第六十六章 耐心

梁霄与二老太爷终归没有见面。

但二老太爷也没有去郡主府见徐若瑾,而是吩咐杜宇直接回梁家祖宅。

杜宇对此沉了半晌,才道:“老太爷,郡主府那边……”

“等回去再说。”二老太爷闭上眼睛,靠在马车内的椅背上不再说话。

杜宇虽心头犹豫,却也只能应下。

远处向梁霄拱了拱手,示意道别,他便吩咐车夫朝着梁家祖宅而去。

这件事对梁霄来说轻若鸿毛,并未放在心上,接二连三的府邸请酒买酒,而后续还有从中林县赶来的伙计和酿酒师傅都会陆续到京都。

顺哥儿会陆续安排,梁霄则被人捆绑则此地三天,想走都走不得,得喝酒!

更何况,梁霄对“灵阁”还有其他的布置,这便是不会对外人说的了。

徐若瑾这一天过得甚是悠闲。

下晌时分,罗春到了府上,徐若瑾与他谈了半晌的酒方子和自己的身体,随后请他去看一看梁七的头,“昨天是挨了打,我用药酒为他揉了揉,可是并不敢做准,生怕还有什么事我没瞧出来的,虽然请师兄去为他瞧病有些冒失了,但好歹是府上的大管家,一直护着我的,就请师兄帮帮忙,可否?”

徐若瑾说的甚是客气,他也瞧出罗春脸上颇有惊色。

若是沐阮的话,她可能就直接揪着沐阮去做了,不必顾虑这么多。

罗春思忖半晌,点了点头,“请郡主带路吧。”

徐若瑾吩咐红杏道,“让他们将梁七抬过来吧!抬道时候一定要稳,不要乱晃。”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他们。”

红杏说着便出了门,徐若瑾又请罗春喝起了茶,直到梁七被抬了内院时,他二人才起身去了东厢房。

罗春为梁七从上到下道仔仔细细的瞧看了一遍,皱了眉头,“腰椎处还有一处歪斜,头部的淤肿还在,郡主所用的药油虽然也有效果,但是药力不够强,恐怕是要换一种了。”

“也就是他的身体底子好,若是换成寻常百姓,恐怕都起不来床了。”

罗春说的如此严重,徐若瑾也吓了一跳,“师兄看怎么办才好?”

“药油,我那里有,会给你送来一些,但我毕竟在太医院任职,也有其他道差事,不可能天天到郡主府,也请郡主多多包涵。”

罗春说出实情许若谨并不在意,“这倒不必劳烦师兄,有药油的话我也可以为他治疗,之前是跟小师哥学过经脉通络的,虽然不是精通,但好歹是懂的。”

徐若瑾说出这话,梁七立即不干了,“这怎么能行?怎么能让郡主亲自动手为属下治病呢!那天事情急,已经是破例了,往后不能再让郡主您动手,不行不行,这是说什么都不行!”

梁七的拒绝,梁一和梁三也如此认同,“有药油就可以,我们也能为他治,不就是揉揉脑袋吗?多大点儿的事儿!”

“就是,郡主您不必担心了,都是糙汉子,休息两天就好了,没事儿!”

“你们怎么也跟着添乱呢!”

徐若瑾瞪着他们,“若是有外伤,我自然不必担心你们,可这若是内伤的话,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郡主所言既是,脑部受有重创,定是留下内伤,若是胡乱的揉按,那定是不妥的。”

罗春思忖了下与徐若瑾道:

“我手下有一个小徒弟,如今也在太医院任职,但只是打杂,他对经脉通络很有心得,不如我让他每日前来为七管家治病,而我隔三差五的过来看一看,可行?”

“那自当是信得过师兄的人了,说起来还要叫我一声小师姑,这见面的礼我是会赏的。”

徐若瑾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笑起来:

“还是师兄您有办法,若是我自己的话,可不知该怎么办了。”

罗春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他本就是个话少的人,也就是在郡主府,才会说得更多一些,“即是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明日会让他来郡主府,顺便带着我调好的药,到时该怎么做,他都会知道的。”

“那就不多留师兄了,”徐若瑾吩咐着杨桃道,“去把昨日调好的酒给师兄带两瓮回去。”

罗春当即就要拒绝,徐若瑾道:

“这是依照师兄的方子调的,你还有什么不肯收的?灵阁可是有这个规矩的,但凡是提供了方子的人,都是可以随意喝酒的,等稍后建好了酒窖,自当会给师兄留出一间,师兄不是特例,所有人都是如此,您就不必顾虑太多了。”

罗春听此,尴尬地自嘲道,“有些话我不说郡主也能明白,京都水深,特别是我这等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就多谢郡主了!”

“杨桃,送师兄出门吧!”

徐若瑾与他四目相对,看出了对方的诚意。

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必说得清楚,但徐若瑾心知,罗春能与自己说出这等话,显然他也是有心结交的。

无根基无家世的人,想要在京都过上安安稳稳富华的日子,是很艰难的。

那颗心总像是海上飘零的一片叶子,可受阳光普照,又要经历波涛风浪,风吹雨打,其中的苦,谁人能知?

而罗春就是这样的例子……

作为同门师兄妹,虽然之前没有过交往,但几次事情下来,徐若瑾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在此地能有帮忙的人,总比是仇人要好。

至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只能让时间来判断了。

送走了罗春,春草过一会儿来回话,“顺哥儿刚刚回来传的信,二老太爷去灵阁找了四爷,四爷没有见,二老太爷又直接回了梁家祖宅,没有到咱们郡主府来。”

徐若瑾微有惊诧,二老太爷还真能沉得住气?

这是被梁霄撅了面子,想在自己身上做功课了吧?!

“那咱们就等吧!”

徐若瑾抚了抚还未凸起的肚子,“日子终归要过,反正我不着急。”

“咱们就等!”

二老太爷在府上与杜宇说道:

“梁霄不插手此事,我们就和瑜郡主比耐心,人终归是在她的府上,她的心里就会有一个结不得解,所以咱们就等着不动,看那个女人,能忍到什么时候!”

第六十六章 僵持

接连三天过去,梁家二房都没有再派人到郡主府。

好似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而梁忠也不过是出去玩耍不回家,没有人主动去问他的消息。

徐若瑾等了三天,反倒是觉得二老太爷这个人很有意思。

就这么的不要儿子了?

与自己玩起了消极抵抗?他是在等着自己忍不住先找他吧?

这个想法让徐若瑾不由得啧啧摇头。

人老成精,说的或许就是二老太爷这等人,竟然想与自己比耐心,那他就好好等着吧,所幸郡主府上也不差多一双筷子,哪怕梁忠再能吃,也是能养活的起的。

因为梁忠从第二日开始就忍不住拒绝进食,有吃有喝,而且还挑剔起饭菜的口味来。

徐若瑾一直都没有见他,每次都是让顺哥儿去给送饭菜。

只是梁忠再怎么要求,他每顿饭也都是白菜豆腐,没有肉,没有酒。

梁忠气的破口大骂,却没有人理他,他骂的浑身疲惫,也只能每一次都吃得干干净净,继续熬着。

三月初三乃是上元节,今日很多府邸的夫人小姐们都去庙上烧香,或是去乡野赏花,游玩。

徐若瑾本是也想出去的,只可惜昨日晚上又闹了连呕带吐,今日只能取消了行程,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呆着。

“灵阁”已经步上了正轨,禾苗已经回了中林县,京都的“灵阁”有春草和顺哥儿掌管。

梁霄一早上就出去了,过了半会儿回来,拿了些特色的吃食交给了方妈妈,“不能出去玩儿,在家也得吃顿好的,晚上就摆上三桌席,但凡是在府上的,就都过来聚一聚吧!”

方妈妈笑着,为徐若瑾每样吃食都留一份,其余的让大厨房的管事拿走了。

徐若瑾此时正坐在院子里,听着一旁的巧百灵婉转鸣叫,又听着另一旁的鹩哥儿“好嘎好嘎”。

梁霄走到她的身旁,先是摸了摸额头,随后摸了摸小脸儿,“还难受吗?用不用找太医来瞧一瞧?”

“有什么瞧的?昨日师兄刚刚来过,有了身子的,都是这样。”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只是已经三个来月了,却还是摸不出来?最近倒是不怎么贪吃了,就是困的慌。”

“困的话你就睡,”梁霄将他抱起来,他坐了椅子上,又把徐若瑾放在自己的怀里。

摇椅前后摆动,徐若瑾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摇摇晃晃,甚是舒服,不一会儿就又泛起了睡意。

梁霄大手轻拍,好似在哄着宝贝,梁一从外进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着轻声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爷是在哄着孩子呢!”

“提前预习预习。”梁霄轻声道,“什么事儿?”

梁一递上了一封信,梁霄轻轻单手抖开,快速的看了看,“我知道了,稍后去书房等我。”

梁一拱手应下,怕吵到郡主休息没再多话,转身离去。

徐若瑾朦朦胧胧,并没有睡熟,听到了梁一的回禀,嘀咕着:“有事儿,有事的话你就先去忙吧!”

“没事儿,多陪你一会儿。”梁霄将信揉碎扔在一旁,继续轻拍着她,“家里圈着的那个,你打算怎么办呢?”

梁霄说的是梁忠。

“还能怎么办?二老太爷明摆着是和我比耐性,我还真就接招儿了,平白无故的丢了个人,我才不信二房的人不着急,我就继续等着呗!”

徐若瑾说得轻松,而后一想,梁霄突然提起,显然这件事情有变,“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状况?”

“边境之地需要押运粮草,这两日朝堂上正为此事争论,左相大人今日一早举荐梁忠,皇上并没有马上准奏。”

梁霄笑着看她道,“若真是准了,押运粮草的主将却被瑜郡主囚禁在郡主府内不放出来,这就是个乐子事儿了。”

“左相大人举荐?”

徐若景惊讶的看着他,“想必是澶州王着急了,嫌我和二老太爷都不动声色,没了音讯,他想在里边搅和搅和掀起风浪了吧?”

梁霄捏了一把她胖乎乎的小脸,“聪明。”虽然有了身子三个多月,但徐若瑾明显胖了一圈。

只是她之前身子虚弱过瘦,如今胖起来反倒是正好。

摸起来软软的,甚有手感……

徐若瑾自不知道梁霄的歪歪心思,想着此事,甚是厌烦,“这个老狐狸!”

徐若瑾轻声骂道,“举荐梁忠,把这件事再抖落出来,反倒是成了我不对了,皇上已经让此人成为押运粮草的主将,无论我再有理,把人押在郡主府不放出去,就是我的错。”

“而你呢?”

徐若瑾手指点了点梁霄的鼻尖,“纵容我蛮横跋扈,不讲道理,无规无矩,又要有人弹劾你了,再惹出来梁家内部不和,说不定还会把公公和婆婆搅和进来……澶州王心思可够毒的,还想放长线钓大鱼?”

梁霄攥住她的小手亲了一口,“晚上我会进宫一趟,与皇上仔细说一说此事,但事情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无论他是否会被任命为押运粮草的主将,朝堂之上已经提了他的名字,不受关注,也会有人关注的。”

梁霄说的已经格外透彻,徐若瑾微微点头,“对了,你都被任命为左都督了,为何你从来都不上朝?”

“因为我懒!”梁霄大言不惭,“我是要在家照顾媳妇儿的,哪能去上什么朝呢!”

徐若瑾撇嘴不信,“就会在这里胡说,明明是你另有目的。”

梁霄哈哈大笑,啧啧两声,说出实情,“是皇上不让我去的。”

“为什么呀!”徐若瑾对此仍是不解。

“我若一去,与文臣们胡看不顺眼,唇枪舌战没完没了,那这一日什么都甭干了,天天就剩吵架了,皇上对此也甚是挠头,所以就不让我去上朝,反而朝上能平安无事地商议商议正事。”

“皇上还说,我若露面太多,他也会崩溃的。”

梁霄弹手无策,“对此我也很是无奈呀!”

这回改成徐若瑾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流出了眼泪,“合着你是被嫌弃的,哈哈哈……我们的梁左都督也有这种时候,真是笑死我了!”

梁晓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屁股,“丰满了。”

徐若瑾扭着身子满脸通红,“干嘛呢!这是在院子里,别胡闹!”

“院子里怕什么的?又没有外人,只有两只鸟。”

梁霄的大手又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来回摩挲,徐若瑾躲闪不开,反而与他腻了起来。

“好嘎好嘎。”

鹩哥儿突然冒出声音,两个人一愣,齐齐的望了过去。

“好嘎好嘎。”

叫完这一句,鹩哥儿转过身去,将屁股对着他们,好似表明它什么都没有看见……

徐若瑾与梁霄对视了一眼,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梁霄也是哭笑不得,会说话的,哪怕是只鸟,也真的不能无视啊……

第六十七章 狠毒

梁霄去了书房之后,徐若瑾便独自思忖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而此时此刻,澶州王府内,楚嫣儿正在看着被杖毙的六姨娘,吩咐人将尸首抬下去。

“她不是还有一个老娘在活着吗?赏五十两银子,算是对六姨娘的抚恤,拿了银子就不要留在王府上做工了,免得在这里被人说三道四的,心里也不痛快。”

楚嫣儿如此吩咐,下人们应答后便去办了。

烟玉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徐若瑾。

若是梁四奶奶遇上这样的事情?恐怕不会随随意意就把人打死吧?

其实六姨娘也没犯什么错,只是因为近些天来,世子都在六姨娘的屋中过夜。

今日六姨娘就被世子妃找了由头杖毙了。

其实这都是因为世子前些日子对世子妃的侵犯,好似世子妃还被打了两巴掌。

世子妃一直都不声不响,就这么忍着,而前日澶州王找世子妃过去商议朝事,世子妃回来就挑了六姨娘的错。

其实这都是世子妃跟世子置气,六姨娘不过就是个垫背的。

五十两银子,命就这么没了……

烟玉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楚嫣儿,因为自她回来之后便知道,这已经不再是自己当初认得的嫣儿小姐了。

是不是身份越高,情分便越淡?

梁四奶奶如今也成为了瑜郡主,却不知道她有没有变?

“想什么呢!”

楚嫣儿见烟玉在发呆,随意的问道:

“你用不着怕,从侯府带过来的人,我还一个都没有动,若是你有心去伺候世子,我也是允的。”

烟玉吓了一跳,立即跪在地上道:

“世子妃明鉴,奴婢绝对没有这个心思,奴婢刚刚是在想六姨娘的老娘好像是个瘸子,时常被人嘲笑,不在府上其实更好。”

“你倒是心善呢!”

楚嫣儿打量了烟玉半晌,也没心思对一个丫鬟想什么去仔细思忖。

伸手摸了摸脖颈,那里有一分疼。

夜微鸿前些时日将她强暴,那里留下了一道疤,其实也不是疤痕,而是深深的吻痕。

那吻痕青紫红肿,看在楚嫣儿的眼中格外刺目!恨不得用刀剜掉才好!

因为那不是梁霄留下的,却是她的丈夫,一个她不爱而且憎恨的人留下的。

那一日之后,楚嫣儿就再不允许夜微鸿进自己的屋子。

而夜微鸿也根本没心思来找她,出府花天酒地,四处玩耍,更是扬言六姨娘的才气比世子妃更高。

于是楚嫣儿今日就杖毙了六姨娘。

澶州王又启用自己帮忙,自己在府上打死个姨娘,即便夜微鸿又来闹,王爷也是会包庇自己的。

这便是交易,**裸的交易。

纵使他是世子又能如何?他喜欢什么?自己就要毁掉什么!

他对自己的侮辱,楚嫣儿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启禀世子妃,梁左都督下午进宫与皇上私谈,只有他二人和田公公在,其余人都被撵了出去,无法探听说的是什么内容。”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想包庇徐若瑾那个女人吗?徐若瑾也真是个白痴,以为把梁忠囚禁在府上,梁家二房的人就要卑躬屈膝的去求她?”

楚嫣儿冷笑,“不过是朝堂上的一句话,梁家内部就又要闹上一番,她就是始作俑者,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收这个场!”

“那对瑜郡主是否要继续盯着?”

“她兴不起什么风浪的,备车,我要进宫一趟,很久都没去了,也要去向太后请个安的。”

“奴才这就去办。”

楚嫣儿想到徐若瑾的那一张脸,心头的憎恨让那一张俏颜都变得狰狞晦暗。

朝堂之上,有人提起梁忠,后宫又怎能闲着?

虽然左都御史已告老还乡,却不见得没人敢指责徐若瑾的罪过,她既然已经是郡主之身,那就要守郡主的本分。

这一次,看她还有没有那么幸运,能够逃得了了……

徐若瑾此时正在看梁芳茹从涪陵王府来的信。

信上极力探问她如今在京都过的如何,更惊诧她到京都来时的那次遇险。

徐若瑾看着信件上隽秀的字,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夜微澜的身影。

这个人倒是消失了很久,没了音讯……不会是背后又藏着什么鬼呢吧?

总感觉他不是能安稳度日的人,眼眸中隐藏不了的野心,好似一条瞄准人喉咙的毒蛇。

不发而已,一出毙命!

夜微澜就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徐若瑾摇了摇头,不过是梁芳茹来了一封问候的信,自己却想了这么多!

是不是在京都待的久了?心思也变得多疑起来?

看来自己的确是需要找个方式发泄发泄,以免教坏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对于胎教,她可是很认真的。

翻开书静静的看着,徐若瑾的心也沉静下来,没了那么多的杂乱。

晚上时分,正准备吃饭的功夫,门外传来了消息,“董公公到了。”

“董公公,他怎么来了?”徐若瑾眉头微蹙,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快请进来吧!”

方妈妈在一旁为徐若瑾披好衣裳,也不认为董公公来是好事儿,“看情况再说,您心里也不必太着急,若是觉得不妥,就立即装病。您身子不好,众人皆知,何况又有着身孕,即便是想怪也怪不得的。”

徐若瑾了然的点了点头,便去正屋等候董公公。

董公公进了郡主府,满脸笑灿的为徐若瑾行了礼,“好些时日都没见着郡主您了,咱家可真是想的慌呢!可惜宫中太忙,抽不开身,不然就早来为您请安了。”

“您这是哪的话,也是我最近身子不妥,否则应该早去向太后请安的。”

徐若瑾让红杏为董公公上茶,“若不是您是有差使来的,我倒是想请您喝杯酒了,灵阁开张,您可还没给贺礼银子呢!”

董公公哈哈笑道,“都说郡主您是个刁蛮的,这回咱家是领教了,只可惜这次出来匆忙,下回一定补上!”

“都是与您开玩笑的,不但不能收您的贺礼,稍后走时别忘带上两瓮……说说吧,今儿来是什么事儿?”

徐若瑾问起正事,董公公也收敛了神色,“是太后想见您了,所以吩咐咱家过来看看,若是您身子还可以,想请您明天进宫去一趟。”

见身边没有外人,董公公低声道,“今日澶州王世子妃进宫请安了。”

徐若瑾了然的点点头。

原来又是楚嫣儿背后作祟,她还真是怕自己过的太悠闲呢!

第六十八章 联手

董公公为自己提了醒,徐若瑾还是心存感激的。

只是这事不能从表面上看,想必也有太后的吩咐,否则董公公是不敢这般大胆的。

只是进不进宫,徐若瑾还要再想一想,所以没有马上做出答复。

“这几天身子不好,总是连呕带吐的,还时常犯晕,原本今日还想出去游玩一番,却因身体不适就泡汤了,我也很想太后她老人家,可就怕进了宫,身体若出点儿毛病,让太后跟着担心,反而不好了。”

徐若瑾也是试探,董公公连连点头,“太后她老人家也是惦记着您的身子,所以才没直接让人来召您进宫,而是让咱家先来看看。”

“太后惦记着我,这是我的福分,只是我这日子实在是……唉。”

徐若瑾叹了口气,“虽说是住在郡主府,更是皇上赏赐皇族之姓,但却接二连三有人挑衅,这些委屈真是无处诉,又不敢进宫向太后诉苦,免得她老人家惦记。”

“当初还不若不要这郡主的封赏,如今反而脸面保不住,更是丢人了!”

“谁那么大胆?居然敢让郡主受委屈,咱家都不饶了他!”董公公自是早已知情,这话也是做戏做出来的,但他已经说出口,徐若瑾就坡下驴,“难道公公您不知道吗?”

董公公连忙回答,“咱家真的不知道,不如郡主与咱家说说,我也好去向太后她老人家回话,为您讨个公道。”

“哪里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说白了都是梁家的事儿,虽是被封了郡主,可不还是梁家的媳妇儿?”

徐若瑾又把当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灵阁开张当日我身体不适没能去,四爷去帮衬着忙碌,家中只有我一个人,可孰料梁家祖宅的人突然来要我去为二老太爷贺寿,我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他们便赌气走了!”

“随后便斥我不顾亲情情分,不知忠孝,更是跋扈张扬,那梁霄的叔父就冲进府来,把管家打了不说,还砸伤了另外一人的腿,若不是后来有人拦着,就冲到我的屋子里来了。”

徐若瑾说着说着,挤出几滴眼泪来,“就算我不是郡主,好歹也是女眷,到底是谁不懂规矩,不知规矩?是真的弄不清楚了。”

“还有这等事?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董公公瞠目结舌,满脸愤恨,“您可是皇上御赐的郡主,赐予皇族之姓,便是皇族之人,哪能如此污辱,简直岂有此理!”

“说的可不是吗?我让人把叔父拦下,想请梁家祖宅的人过来说说道理,可惜人家却还不来了。”

徐若瑾小脸通红,眼泪汪汪的,“早上四爷才来告诉我,今日朝堂之上,还有人举荐叔父去做押运粮草的主将,可惜人在我这里不走了,肯定会有人斥我干扰朝政,污蔑忠良,连四爷都训了我一顿不懂事!”

“我这心里呀,甚是憋屈的慌,”

徐若瑾捂着胸口道,“到底何处才能讲道理?我是真的不明白了,如今还有着身孕,却接二连三的遇上这等事,这郡主做的真是憋屈!”

董公公是精明之人,自当听明白这件事情背后,定有人预谋策划,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这事儿咱家回去一定向太后她老人家禀明,瑜郡主您好生休息,别因为那些有的没的乱了心绪,您如今可有着喜呢,身体要紧,咱家说句不中听的,梁帅他对您发脾气发得没道理,这事儿都怨他!”

“可都是姓一个梁字,他若包庇我的话,岂不是更被外人骂?我憋屈着也就憋屈了,谁让他是我的男人呢!”

徐若瑾丝毫没有负担的往梁霄身上抹黑,红杏忍不住笑,偷偷的跑了出去!

自家主子的戏演得实在逼真,她这知道实情的都快信了!

董公公立即站起身,语气坚定的道:

“咱家一定请太后她老人家为您做主,梁帅是梁家的人,您可还是皇家的人,怎么说都不该委屈着您!”

“回去可别向太后说,免得她老人家担心,再为此事生气就更犯不上了,我也不过是跟您絮叨絮叨,说个痛快也就算了。”

徐若瑾的阻拦很虚伪,不过是明面上客套。

不想让他告诉太后,自己嘀咕这么多干什么?这些话,她早就说烦了!

董公公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咱家也不多打扰郡主休息了,这就向太后她老人家回话去。”

“明日我一定进宫向太后请安,正好调配了几种酒,明日请太后尝一尝。”

“那咱家明日就等着您了。”

“我就不亲自送您了,方妈妈,您帮我送董公公出门。”

“郡主您快留步吧,咱家又不是外人,用不着您客套……”

“杨桃,给董公公带上两瓮酒先尝尝。”

徐若瑾格外大方,两瓮酒坛子上,各压上了一百两银票。

董公公也没客气,情分都记在心里,寒暄几句,他便出门回了宫内。

红杏瞧见董公公离去,终究是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

“郡主您的戏演的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奴婢都怕漏了馅儿,赶紧就躲出去了!”

“哪里是演戏?四爷本就是因为这件事指责我了,对外都要这么说!”

徐若瑾的告诫,红杏连连点头,一边说一边笑个不停,“对,四爷就是向您发脾气了,这还是奴婢瞧见的第一次呢!郡主您差点哭昏了过去,四爷真是太坏了!”

徐若瑾也忍不住笑,“这话若让他听到,你可就倒霉了!”

“奴婢也就只敢在您面前说说,哪敢对外人说去?”

红杏吐了吐舌头,四处看看,确定没有四爷突然冒出来,她才拍拍胸口,放了心。

董公公回到宫内,把事情粗略的向太后回了一遍。

太后听到最后,叹了口气,“都当哀家是个老糊涂,今日来请安,明日来请安,都想借着哀家的这张嘴,去办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哀家就是那么好糊弄的?”

“瑜郡主在这件事上的确是受了委屈,太后您此时为她撑一把腰,若是能就此让梁帅与粱家其他人彻彻底底的撇个干净,皇上不也省得心吗?”

董公公的话,太后听入了心里,“不急,一切都等明天……”

第六十九章 入宫

“他押运粮草,我信不着。”

梁霄在宫中表了态,“但若皇上执意用他,我没有其他意见,只能听天由命了!”

梁霄如此直白的表态,夜微言也格外慎重。

别说梁霄觉得信不着,就是他自己都信不过,可是眼下手中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而他刚刚拿掉了左都御史,又执意扩七离边境之疆域,澶州王和其余朝官都恨不能盯死自己,这件事上若出了错漏,之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若是你能去的话……”

夜微言刚刚提出半句,梁霄便直直的看着他,眼眸中的冰冷和拒绝,让夜微言把后半句直接收回,“朕也知道你去的话也不妥,可是总得给朕出个主意吧?”

梁霄来到京都之后,虽然他貌似没有做什么事情,只在一旁闲散的陪着媳妇儿胡闹,可他却让夜微言重振旗鼓,一个月零几天的时间,将朝堂局面做了大逆转!

一个左都御史拿下,提拔的官员乃是他培养多年的信任之人,之前屡次威胁皇上的重臣也都心有余悸,不敢再肆意妄为,反倒是规规矩矩,开始重视起夜微言的态度。

尽管夜微言不想承认,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其中梁霄起到的作用很大。

他之前与自己私谈时曾说过,玩一把狠的,看这些老骨头是不是真的硬。

但他们没有硬气起来,反而都软了。

之前趋附于澶州王的某些人也开始逐渐的正视起来,即便没有马上吹捧自己这位皇上,也保持着中立的态度,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这岂不是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文臣被这一次的大潮洗了一回脑,虽然由头是立徐若瑾为郡主,归于皇册,赐皇族之姓,颇有些荒唐,也让夜微言曾犹豫过,这件事,是否有违先帝的遗诏。

但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底的浅淡愧疚也早已烟消云散。

可是手下能够信任以及任用的武将,却让他一个巴掌数不过来。

只能依靠着梁霄,让夜微言心底甚是恼火!

他乃是一国之君,却要借着梁霄这么一个人的威势才能大展拳脚,着实让他心里发酸,看梁霄也有些不顺眼。

只是夜微言比先帝善意更重,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儿罢了,倒没有对梁霄涌起怨恨之意。

梁霄一脸的不在意,“皇上赎罪,臣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还请皇上自行做主。”

“你好歹是左都督!”夜微言咬牙切齿,在殿内来回踱步,“你能不能负点儿责任?”

“可我也是大魏国的郡马爷,郡主身怀有孕,我理应悉心照料,更何况她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还有人直接闯了郡主府内差点儿向她行凶,我怎能放得下?”

梁霄拱手行礼告罪,“天下没有完美的人,人总要有缺点,臣的缺点就是离不开媳妇儿,对此,臣也没有办法。”

叶微言气的头疼,指着他便嚷道:

“她都把人家扣了府里捆起来了,还想怎么着?朕就是想装傻不知道都不行,梁霄啊梁霄,你就算是护短也得有个分寸吧?”

“皇上,那可是您认的妹妹,微臣护着还有错了?

梁霄看他的眼神十分认真,夜微言噎住说不出话,翕了半晌的嘴,袖袍一挥,“朕说不过你,你总是有道理!”

“反正朕不管了,明日若是提起梁忠,一定会提到瑜郡主,你提前跟她通个气儿想想该怎么办,至于是不是任梁忠为押运粮草的主将,朕再想想。”

夜微言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良梁霄巴不得赶紧走,“臣告退。”简简单单三个字,他便转身离开。

夜微言瞧着他风驰电掣的身影,好似要马上逃离似的,心里说不出的窝火!

思忖了半晌,他吩咐田公公道,“去传兵部侍郎,让他草拟几个押运粮草主将的名单,若是只写梁忠一个名字,让他也立即给朕滚蛋!”

梁霄离开皇宫之后并未回郡主府,徐若瑾接到董公公传召之后,也没心思缜密的推测明日会发生什么,只如同寻常一样,吃饭洗漱后,躺在被窝里准备入睡。

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她也懒得思考太多,因为宫中不知是什么情形,现在想也没有用,都看明天的临时应变吧!

翌日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滴虽细,却繁密如丝,星星点点连成了线,让已经微微露出嫩芽的绿叶又低下了头。

徐若瑾醒的虽早,却并没有着急马上进宫。

用过早饭吃了药,仔仔细细的梳妆打扮,换上了郡主规制的衣装,一个盘髻,只用木簪插入固定,没有花哨的发饰,脸上素颜内饰半点脂粉,反倒是让她显得更加秀丽可人。

梁一备好了马车,方妈妈陪着徐若瑾上去。

“用不用再派人去问问四爷在何处?他今儿恐怕是不知道您要进宫的。”

方妈妈心有疑虑,更怕徐若瑾今日进宫凶多吉少。

徐若瑾摇了摇头,“不用特意告诉,府上这么多人呢?他恐怕早就知道了。”

方妈妈看向了梁一,仔细琢磨琢磨,也是如此。

接过红杏递来的水果点心和温好的暖饮,徐若瑾便吩咐梁一可以启程。

徐若瑾的车驾一动,门口的角落中便有一个弱小的人影匆匆离去。

将消息传递给澶州王府角门的婆子之后,他便又消失在茫茫的人群之中。

角门的婆子到世子妃院子门口请示,见到了烟玉,“向世子妃回禀,瑜郡主已经离开郡主府,应该是进宫了。”

烟玉听在心里愣了一下,点点头后,告诉婆子“知道了”。

回到屋内,楚嫣儿正卧倒在床上闭目养神,有另外两个丫鬟为她捶着腿。

“什么事儿?”楚嫣儿虽未睁眼,却也听到了烟玉的脚步声。

烟玉立即低身轻语,耳边回道:“是角门的婆子来回,瑜郡主已经进宫去了。”

楚嫣儿的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嘲讽,更有等候幸灾乐祸的笑意:

“那就等着听信儿吧!我也瞧一瞧,她徐若瑾到底有几分本事能逢凶化吉,哦,不对,人家如今已经是姓‘夜’了,呵呵呵,姓夜?她也配!”

第七十章 治罪

徐若瑾在去往皇宫的路上,朝堂之内已经因为梁忠的事情吵的脸红脖子粗了!

梁霄今日仍旧没有上朝,但左相大人提起梁忠的名字,而且昨晚还特意到梁家祖宅去找梁忠,但是没有找到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把前些时日梁家二老太爷过寿时发生的事情捅了出来。

一时之间,瑜郡主这三个字又被人们提起,只是这一次不是人们反对她被纳入皇族名册,而是指责瑜郡主不守皇族礼规,张扬跋扈,肆意妄为,着实为皇族抹黑。

而梁忠如今是不是还在她的府上扣押,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作准。

因为谁都没有打探到郡主府内的消息,而且这话若是说出来,反倒是给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了!

“瑜郡主性格泼辣,跋扈不懂规矩,皇上理应请教习嬷嬷去训导一番才是,可如今,京都之内找不到梁忠的下落,皇上是不是也应该派人去郡主府问一问?若是还被囚禁在郡主府内,也应该放出来吧?梁忠好歹也是兵部大将,怎能如此侮辱?”

“若是耽搁了前往七离边境押运粮草的事,这可是犯了大罪,皇上认她为义妹,臣下本并不同意,但皇上执意如此,臣等也没有强硬拒绝,但瑜郡主若是耽搁朝政,那臣就算是撞死在朝堂之上,也要据理力争了!”

夜微言微皱眉头,又是一个拿死来威胁自己的,这些人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把戏可以耍了吗?

“你能确定梁忠就在瑜郡主府吗?”

夜微言看着他们,“如若你能确定,那朕就派人去,可若是没有找到梁忠,你又负什么责任?”

夜微言的话,让左相大人噎住,顿了半拍,而夜微言没有等他回答,则看向兵部侍郎道,“除却梁忠之外,还有其他人可举荐没有?”

兵部侍郎立即上前道,“臣仔细思忖此事,昨晚草拟奏章,另外举荐三人,请皇上过目。”

“呈上来。”

夜微言有心岔开话题,澶州王在一旁背着手笑道,“难道有其他可举荐之人,皇上就不管梁忠的安危了吗?”

“可用之人用时,皇上安心抚恤,用不到此人时,皇上便置之不理,分毫不提,这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

“依皇叔所说,派谁去往七离边境押送粮草的事情不重要,反而是让朕治瑜郡主的罪更重要?”

夜微言说罢此话,凝紧神色,看向朝堂之上站得密密麻麻的官员,“刚刚是谁说让朕派教习嬷嬷去教瑜郡主规礼的?难道不知道此事应该是由太后和皇后做主?难不成后宫的事情也要朕亲力亲为吗?”

“皇上,这已不是后宫之事,而是梁忠将军的下落和安危啊!”

左相大人苦口婆心,那一双颤抖的手,好似心寒无比,悲痛欲绝,“那也是曾跟随梁大将军出入沙场,为大魏立下屡屡战功的功臣啊!”

“皇上,您不能不管啊!”

几位朝臣见左相大人已如此表态,接二连三的站出来齐齐道,“请皇上为梁忠大人做主!”

夜微言看着堂下这些人的做派,心中着实冰冷。

何时他才能正正经经的处理朝政,而不是忍受这些勾心斗角的派别之争?

他看向一旁不动声色的几人,有忠勇侯楚震翔,还有驸马严弘文,他们不是最应该站出来说几句的吗?

却在这个时候装死不吭声了……

夜微言不动声色的看着,堂下的所有朝官,没有人再说话。

计时的沙漏,流沙在缓缓落下,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而皇上此时不表态,朝臣们也不肯走。

殿外的雨下的越发凶猛了,让宫殿之内积攒了阴森寒气,而徐若瑾此时已经跨步进入了慈安宫中。

慈安宫中并非只有太后一人,皇后,容贵妃娘娘,还有其他四位妃子都在此地为太后请安。

徐若瑾进到主殿一一行礼,她忽然觉得,今日人之所以这么齐,或许是知道自己要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看来今日为太后请安这一劫,没那么顺顺利利痛痛快快的度过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幸好早上吃得饱,饿不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因为稍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走近一些让哀家瞧瞧,这身子可怎么样了?”

太后满脸慈爱,伸手召唤着徐若瑾。

她在心中是有几分真心喜欢徐若瑾的,这也都是因为当初与朝霞公主一同长大的多年情分。

尽管后来朝霞公主与先帝之间发生了些许事情,更是险些被先帝处死,那一段艰苦而暗黑的日子,太后不愿想起。

只是听闻皇上说起过徐若瑾的成长经历很是坎坷受苦,她也真是心疼。

尽管朝霞公主也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但近二十年,太后却从来没有去看过她。

并非是太后不愿,而是先帝遗诏不允,更是有皇族侍卫在门外把守,谁都不得擅自入内,只有夜微言一个人可以去。

徐若瑾感觉到太后眼中的真切情意,由方妈妈扶着起身后,便走到太后的跟前又福了福身:

“一直都想念太后,只可惜身子不适,怕来了反而让您担心,给您添麻烦,等何时这身子彻底的料理清楚了,若瑾就来宫中伺候您。”

太后握住徐若瑾的小手,尽管多日未见,徐若瑾胖了一些,可是她眉头的那一丝阴郁和眼眸中的委屈是看得出来的。

“若不是怕外人多想,哀家现在就想把你留在身边了,只是若你现在就留下,恐怕梁霄三天两日就要往哀家这里跑,哀家可不想管他的饭!”

太后故意调侃,又仔细打量着许若瑾,“……小身子骨还有着身孕,可要好生的补养,这是大事!”

“托太后的福,知道今日要来为您请安,肚子里的小家伙儿根本没有闹呢,若是往日在府上,这一会儿早就吐的昏天黑地了。”

徐若瑾说着吉祥话,皇后的脸色绷紧,忍不住训道,“好歹你如今也是赐予皇姓的郡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要有分寸,原本是应该派嬷嬷去教你规矩的,可你如今有着身孕,太后便将此事免了,但你也不能肆意妄为,跋扈张扬,否则皇上的脸往哪搁?”

“还有那个梁忠,到底在不在你府上?若是在的话,还是尽早把人放了,否则无论是从忠还是从孝,治你的罪,可都轻不了!”

第七十一章 强势

皇后娘娘此话一出,容贵妃反而在一旁捂着嘴笑起来,“姐姐您可不要把话说得太重,郡主她如今可有着身孕,您这般劈头盖脸的把罪名扣上,吓着她可怎么办?”

“小身子骨本来就是虚的,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若是为此再出了什么问题……梁左都督还不得发了疯?”

容贵妃与皇后说完,笑看徐若瑾道,“本宫倒是也服了你,敢把兵部的将军囚禁家里绑起来,这性子,本宫倒是喜欢得很呢!”

徐若瑾看到一旁的贤妃娘娘,她却未动声色,而另外还有三位娘娘都在盯着自己,却谁都没有说话。

徐若瑾看向太后,“这话我确实听不懂了?什么叫我把兵部的将军囚禁家里?还被冠上了罪名?这是哪的事儿呢!”

“在太后面前你还不愿承认?今日朝堂之上,吵得天翻地覆,就是因为你这件事,赐封你为郡主,皇上都被冠上了包庇之罪,你却还在这里装傻充愣?着实不应该!”

皇后仍旧是那一张冷脸子,反而语气有几分更重了。

徐若瑾对她的情商之低无比佩服,在心里翻了不知多少个大白眼!

不过是容贵妃挑拨两句,她便又对自己起了疑心,有本事到与容贵妃使去呀?

怪不得后宫乱成了一团,就他这个管法,不乱才怪!

徐若瑾心中腹诽,面色委屈,“早间醒来用了饭就到宫中来为太后请安了,朝堂上的事,我怎能知道?”

“四爷昨日回来斥了我一顿便走了,本还想今日请太后为我做主呢,没想到我却落了一身的不是,这委屈哪儿诉去?”

徐若瑾说诉委屈,容贵妃在一旁笑道,“郡主也的确是委屈了,有着身孕还要被梁左都督斥责,只是本宫好似听说梁左都督向来是宠着你的,不会是这一次你真的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

“梁忠将军好似还是梁左都督的叔父,郡主还把人囚禁在府中不放,的确是过分了!”

一位徐若瑾不知名的妃子说了话,皇后点了点头,“若非她做的过分,今日怎能群臣抗争?皇上的脸都丢尽了!”

“郡主也给我们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是你委屈着了,本宫也会为你说话的。”

容贵妃在一旁添油加醋,貌似说的是亲近之语,其实都等同于在皇后的心口添了一把火。

“还有什么可说的?宫里早就传遍了,回头快些把人放了,再拟折子向皇上自行请罪,皇上念在情分上也不会苛待你,这件事情便了了,本宫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皇后想就此定下此事,徐若瑾一愣,反问道:“为何要上奏折请罪?”

“你是郡主,总要为大局着想,不能依着自己的脾气胡闹!”

皇后的脸色涌起一丝厌烦,她本就不喜欢许若瑾,也是因为自己的出身。

皇后的母族乃是右相府,是右相大人的长女……

而右相是最不喜梁家人的!

徐若瑾没有惧怕皇后的威势,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满心惆怅的道:“合着我被皇上赐了郡主之名,还被赏了皇族之姓,反而不能像之前一般自由洒脱,要委屈着自个儿了?没这般道理!”

“你……”

皇后没想到徐若瑾会与自己顶嘴,当即指着她道:

“你大胆!本宫训你两句,你还不服了不成?不要以为你有着身孕,便可以借此来胡闹撒泼,真当别人都动不得你了?”

“又不是我冲去梁家祖宅打砸伤人,而是别人冲了我的府邸肆意妄为,难不成抽一巴掌,我还要忍了?那才是丢了皇家的体面,丢了皇帝哥哥的脸!”

徐若瑾毫不畏惧,反而气势更盛!

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日绝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丁点儿都不行!

皇后气的脸色通红,只觉得当着如此众妃丢了面子,“来人,给本宫掌……”

太后见事情有些僵,皱着眉头看向皇后道,“好好说话,事情还不清楚呢,你急什么?她被封为郡主,是皇上的义妹,也是哀家的义女,若是有委屈哀家自会为她做主,若是她肆意欺负了别人,哀家也会斥责。”

太后看向皇后的脸色不虞,转过头来拉着徐若瑾的手道,“别怕,有什么委屈就跟哀家说,皇族之人哪容外人肆意欺辱?岂不是丢了皇族的体面!”

皇后见太后发了怒,僵滞半晌才缓回神来。

立即起身跪在地上,向太后禀道:“母后恕罪,也是臣妾得知皇上为此事着急,更是被大臣们以死相逼,集体控诉瑜郡主的行为鲁莽跋扈,所以刚刚才训了她几句。”

“是皇上的义妹,自当也是臣妾的义妹,臣妾也是爱护她,绝没有旁的心思,请太后明鉴。”

“别动不动就跪了地上说话,起来吧!”

太后看向其他的几位妃子,“不是哀家护着若瑾,你们也都要想一想,到底是谁的人,国家大事自有皇上定夺,你们何必操心?”

“朝臣们闹了不是一日两日了,还控诉过你们所有人都没有为皇族留后,无人诞下一子,难不成哀家也要借此来治你们的罪?堵他们的嘴?可笑!简直可笑!”

太后这般说辞,着实让所有人都惊了。

这一句指责,所有人都无法反驳,因为她们的确是没有为皇上生下一位皇子,乃是所有人的心头之痛!

只是太后能摆出这一番话来噎住众人,是明摆着要庇护徐若瑾了?

否则怎么句句都向着她说话?

徐若瑾对太后的庇护,并没惊诧,因为昨日董公公与自己的私谈,已经明摆着太后是有意护着自己了。

只是这会儿她什么都不能说,就窝在太后的身边用帕子抹着眼泪,尽管没有半点湿润,但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水汪汪的,让人看上去便心疼。

众位妃子齐齐起身,到太后的面前跪地,“都是臣妾等有罪,得太后庇护还不知深浅,请太后恕罪!”

“都起来吧!本来哀家今日召若瑾来见,就是为了她的身子,想听听她受了什么委屈?可你们倒好,来了便劈头盖脸的一通训,这心思都坏了哪去?”

太后绷紧神色,没了之前的慈爱笑容,而是满脸的警告:

“哀家不管你们之前是出身哪个府邸,是国公府也好,是相爷府也罢,你们要记得,能给你们安稳日子的是皇上,而不是你们那看似荣耀的娘家!”

“再有来宫里肆意传话递话的,都该处死!”

“太后教诲,臣妾等定当铭心恪守,绝不会再犯!”

众妃接连承诺,太后微微点头,她们才起身又回到之前的座位上。

只是此时众人再看徐若瑾的脸色,便不是之前那个样子了……

第七十二章 赌约

后宫中徐若瑾有太后护着,但是朝堂之上,夜微言仍旧与朝臣们对峙,没能将此事彻底的圆过去。

押运粮草的主将,最终选自兵部的一位副将,名叫赵墩。

只是,朝臣们仍旧要皇上对梁忠给予公平的对待,若对梁忠仍是置之不理,那便是寒了臣子的心,包庇无理取闹的瑜郡主,众臣皆不答应。

夜微言看向右相大人,希望他出来说几句,只可惜右相本就不喜欢梁家人,对梁忠更是深恶痛绝,怀恨在心,根本不肯站出来说一句。

而其他人见右相不吭声,也都默默无语。

夜微言对此心中窝火,却又无可奈何,这些人也看出自己有意偏袒徐若瑾,所以便拿着梁忠所立的功劳说事,他也真心无言以对。

“索性押运粮草的主将已经定下人选,你们不肯走,那朕就与你们谈一谈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夜微言看向所有人,“他梁忠直接冲入郡主府,这本就已经没了规矩,难不成朕的义妹府邸,是个人就能闯的?”

“若提功勋,他梁忠前年大街上肆意调戏民女,是左都御史与右相大人联名上奏,要朕给个说法,连梁大将军前来求情,朕都一气之下将其责贬到道中林县。”

夜微言嘴角冷笑,“那时你们怎么不提梁忠的屡屡战功?不提他拼死沙场了呢?”

“皇上,上一次梁忠将军已经认错,微臣等人也见他知错能改,也宽恕了他,可这一次,他是因为梁家二老太爷过寿才找上郡主府,乃是至诚至孝,怎能与上次之事相提并论?”

左相大人据理力争,礼部侍郎点了点头,“左相大人所说既是,老臣也是如此认为。”

“就算是梁忠将军去郡主府作出了些许不合规矩的事情,但从梁左都督那里来看,这便是梁家的叔父,关起门来是一家人,瑜郡主逞能对叔父长辈作出这样的残忍之行?实在让人太过震惊了!”

“瑜郡主端庄美貌,但心狠手辣,着实让臣下感慨不已呀!”

众人接二连三的斥责徐若瑾的不是,夜微言听在心里,十分不爽。

“别提朕包庇义妹,朕此时就让她亲自来与你们对峙争辩,若是你们能让她认定自己有错,那朕就罚她,若是她所说之情让你们都回不上话,那你们就都给朕抄写一遍《大魏律典》!”

抄《大魏律典》?

这个赌注实在太重了!

要知道,那《大魏律典》厚重无比,别说抄几日,就是抄上一年都要累得半死啊!

“皇上,瑜郡主向来能说会道,无理狡辩三分,她若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又怎么办?”

左相大人心思急了,“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仲裁吧!”

“那谁来仲裁?你吗?”

夜微言轻挑眉毛眼嘲讽冷笑,“这件事情朕来做仲裁,朕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难不成你们还信不过朕吗?”

皇上如此说辞?其他人纵使心里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只能答应下来。

此地有这么多张嘴呢?难道还怕她徐若瑾一个小丫头不成?

左相大人与澶州王对视一眼,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夜微言知道徐若瑾今日进宫,便直接让天公公去慈安宫中请她过来。

众臣听闻皇上提到慈安宫,又忍不住的撇了撇嘴。

昨日右相已经派人去向皇后提了醒,想必皇后今日也在慈安宫中,那徐若瑾若是在慈安宫受一顿排挤,再来正殿上与众臣对峙,恐怕还不得吓瘫了?

虽然右相是支持皇上的,但他也是痛恨梁家的。

这件事情上不把梁家置于死地,他右相二字岂不是白写了?

左相大人与澶州王听到此话也格外轻松,因为他们与右相大人有着同样的想法。

此地仲官多多少都与后宫中的嫔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传的话也早就传了过去,宫中有什么变动,他们更是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这时谁会害怕徐若瑾有后宫之人撑腰呢!

徐若瑾此时正在慈安宫中陪着太后吃果子点心,而其余众妃都在一旁谄笑地陪着太后说喜庆话。

今日她们想打压徐若瑾,却反而被太后斥责和警告一通,这时候谁都不敢再招惹太后闹出错,否则太后是真有可能发火的。

徐若瑾本是讶异于太后如此包庇自己,但而后一想,太后的脾气虽是和善,对很多事情都不愿理睬,但今日之事,她护着自己,便是支持皇上。

而皇后等人对自己的斥责,无疑是在与皇上作对,让皇上难堪,太后便不得不站出来宣示权威,让她们真真正正的清楚,谁才是后宫之主。

太后自幼便到宫中服侍先帝,在空中一熬这么多年,太后的那一双眼睛比谁都毒辣,诺大的皇宫有无数个角落,可每个角落都逃不过太后的那一双慧眼。

但凡是有人过分,她便站出来敲打敲打,徐若瑾看着身旁的和善面庞,心中猜测道,若是真有人敢对皇上有半丝危机,想必太后也是杀伐决断,绝不容忍的吧?

外面的细密小雨逐渐的停了下来,原本乌云遮日,此刻却雨过天晴,湛蓝无比。

太阳露出了笑脸,阳光普照大地,照射在慈安宫中的院子里,也映在了殿内的青石砖上,让冰冷的宫殿增添了一丝暖意,笑语欢畅,也让此地更多了几分和谐温馨。

徐若瑾带来的酒,自是要分给众妃们品尝的。

皇后仍旧一副冷脸坐在旁边,抿了两口酒,也不过微微点头。

容贵妃接连惊诧大喜,连连称赞这等酒为何如此好喝?又品了徐若瑾带来的醒酒汤,喝过之后没有丝毫的难受,更有几分慵懒的舒服。

容贵妃追着徐若勤刨根问底儿,都快把她夸成了花。

徐若瑾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容贵妃做给太后看的,也是做给皇后看的,虽也笑着应承,但却并没往心中去。

贤妃,德妃,惠妃,晨妃四人也跟随夸赞,但却没有容贵妃作出的那般哗众取宠。

太后正看徐若瑾笑着,田公公从外求见。

“……皇上诏瑜郡主到正殿与重臣对峙,把发生的事情给重臣讲个明白,皇上也与众臣打了赌,若是瑜郡主您有错,那皇上自会依照皇族礼规罚您,若是重臣有错,污蔑了瑜群主,每个人自抄一遍《大魏律典》,向郡主赔罪。”

“此事的仲裁乃是皇上亲自担任,瑜郡主,您还是随着咱家过去吧!”

第七十三章 镇定

众人听得田公公说起朝堂之上的纷争,在看徐若瑾的眼神,不由得夹杂了几丝幸灾乐祸和嘲讽。

即便有太后撑腰,又能如何?

连皇上都受不住朝臣们的抗争,要把徐若瑾一个女眷带去朝堂之上与众臣对峙,这无非就是要处置她,来圆大臣们的脸面了。

皇上之前因为徐若瑾,已经把左都御史给拿了,因为那一件事朝臣们的心里始终是有一个结,更是把徐若瑾定为祸国殃民的角色。

这一次若不是梁忠惹的乃是徐若瑾,朝臣们谁会为梁忠的生死不依不饶?

不过是想借此挽回之前丢掉的脸面罢了,上一次皇上包庇徐若瑾,那这一次朝臣们就要从徐若瑾的身上再找回来。

归根结底,她的郡主之位坐得可没有那么稳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人们心里已经大概知晓了……

皇后听得田公公的话心里反而畅快些许,脸色也和缓起来,“怎么会发生这等事情?瑜郡主毕竟年幼,又身怀有孕,到朝堂之上与那么多大臣对峙,哪里受得了?”

看向太后,皇后请示道,“母后,臣妾有心陪若瑾同去,但您刚刚所说,后宫不易干扰朝政,本宫遵循训导,也知不能去朝堂惹人非议,但臣妾还请太后下懿旨,让皇上为瑜郡主赐座,不然站的久了,她的身子是受不得了。”

皇后对太后的反击,让太后微微皱了眉,“这等事情皇上心里自会有数,还用得哀家下懿旨?你这话说的让人心里可不痛快。”

皇后脸色一怔,尴尬的退后两步,请啐道,“都是臣妾思忖不周,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此时也无心与皇后争辩,看向徐若瑾道,“你就放心大胆的去,有哀家在此为你做主,也要看一看朝堂上的那些老东西,到底有谁敢欺负你?”

“一个个恬不知耻,满肚子学识,更是上了岁数,居然要集体与哀家的义女当朝对峙,说出去也不嫌臊的慌。”

太后等同于把所有的朝臣都骂了,“左相右相,乃是朝中重臣,居然也不拦阻此事,让所有人都跟着丢脸,简直岂有此理,无论结果如何,散朝之后把他二人叫来,哀家要亲自的问一问,若是他们最后输了,那就在慈安宫门口跪着把《大魏律典》抄给哀家看,每个字都要写个清楚!”

太后提到了右相大人,皇后的脸色僵了半晌。

她恍然明白,太后这股怒气不是冲自己的父亲,而是冲着自己。

可这话她又不能再提,只能安安稳稳的退了一旁。

容贵妃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笑却不吭声。

她可是个有心计的,太后刚刚就护着徐若瑾,朝臣们来找茬,皇后居然站出来拿捏太后的话语,这不是等着被太后甩脸子吗?

都说皇上对皇后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单是皇后那一张丧气的脸,就让人看着不喜,哪有自己姿色美貌?

众人没有再说什么,徐若瑾心中虽然惊诧,但却并未震惊意外。

为太后行了礼,徐若瑾平淡的道:

“您放心,老天自有公论在,别说他们都是朝中重臣,我只是一介女眷,就算是神仙来了,我也要争个孰对孰错,有理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若瑾是不怕的!”

“好好好,哀家就喜欢你这股韧劲儿,去吧,哀家就在这里等着了。”

太后说完此话,看着董公公道,“你陪着瑜郡主一同过去,事情完毕之后,便带左相和右相大人来见哀家。”

“喳,奴才知道了!”

董公公领命陪同,徐若瑾又为太后皇后等人行了礼,便转身出门,离开了慈安宫中。

朝臣们此时在正殿中等候已久,而且徐若瑾迟迟未到,左相和澶州王反而庆幸起来。

不会是那女人不敢来了吧?

若是换做自己,对这等局面也会有所畏惧。

毕竟这一次徐若瑾是真的犯了错,被拿捏住把柄,她也推脱不得。

就算梁忠再怎么砸了郡主府,再怎么伤了郡主府的下人,他也都是梁霄的叔父,单从一个“孝”字上,徐若瑾便脱不了罪,甚至连梁霄都保不得他。

这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澶州王背着手,看向殿外,正看到远处一顶轿辇匆匆而来,看到田公公在一旁,想必正是徐若瑾到了。

那一身紫色郡主华服,还有清冷秀丽的小脸儿,澶州王王不防脑中又涌起了朝霞公主的面孔。

晃了晃脑袋,澶州王立即将目光转向殿内,不再向外看去。

朝霞公主是朝霞公主,他徐若瑾就是徐若瑾,总不能因为她是公主的亲生女儿,就要对他留有慈悲之情。

梁霄与自己势同水火,徐若瑾对自己更没有什么情分在,他更不会因为这样一份畸形的关系,对自己的江山大业有半分迟疑。

皇家本就亲情薄……只是脑中蹦出了这一句后,澶州王反而更思念朝霞公主。

因为那是陪伴自己成长的皇姐,那份亲情可着实不薄啊!

徐若瑾从外缓缓踱步而来,停留在正殿门口,田公公则率先进去回禀传令。

夜微言遥遥的看到徐若瑾,身姿仟瘦弱小,更是扶着腰肢有着身孕,夜微言也对刚刚作出的决定有些不忍。

可此时若不让徐若瑾来,朝臣们不依不饶,他着实压制不住。

这件事归根结底也要有个说法,更何况夜微言的私心,也是要告诫梁霄与徐若瑾不可太过分了!

特别是徐若瑾的这个身份,他其实给的并不自愿,而是不得不给。

先帝的遗诏,他始终铭记在心,对此也有几分愧疚。

他也疑惑自己的那位皇姑母,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让父皇哪怕临死之前,都迟迟不忘?

夜微言思绪飘远之时,徐若瑾已经得了令从外踱步进入正殿之内。

殿内两旁,站着不知多少朝堂官员,这都乃是京都中五品以上的朝官。

无论是哪一位出京巡查,多得百姓拥护,下官叩拜,荣耀无比。

而就是这样一群人,在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目光各异,有冷眼旁观,有幸灾乐祸,有等候添油加醋地踩两脚,也有的眼中乃是怜悯和不忍……

怜悯?

徐若瑾感觉到这样的目光甚是惊诧,余光朝一旁睹去,却正是看到了严弘文。

严弘文见徐若瑾投目过来,立即正了正身子,朝两旁看去,好似徐若瑾看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右手轻轻扶了左手腕上的那一块胎记,他巴不得把这块与徐若瑾一模一样的胎记烧掉,剜掉,不容任何人看到!

而他也真的下了刀,此时那里还是有纱布捆绑着的伤口。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仍旧心虚有愧,根本不敢与徐若瑾对视……

但严弘文是发自内心的是不希望徐若瑾有事。

那毕竟是与自己有着亲缘血缘的妹妹,而且,他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

第七十四章 开场

徐若瑾未动声色,心中却对严弘文的心虚冷笑鄙夷。

只是此时,似乎所有人都不愿承认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没想到她徐若瑾有朝一日,会让大魏国的百官群起而攻之,好似成为大魏的余孽。

只是这种感觉,并被让徐若瑾心中有沉重的压力,反而格外畅快。

一年多以前,她还是被人推下湖险些淹死的私生女,被苛待,被鄙视,哪怕是一个做饭的婆子都能对自己吆三喝四。

而如今呢?

她仍旧是被鄙视,被排斥,只是排斥自己的人,从做饭的婆子成为了大魏国的重臣官员。

两位丞相大人,侍郎大人,还有一些他并不认得的人。

只是他们戴的官帽都表明他们是大魏国的佼佼者,是掌控大魏百姓生存的规则制定者。

可在自己的眼中,他们与那做饭的陈婆子又有什么不同?

都是不讲道理,都是贪得无厌,都是私心过重,都是无理取闹。

都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高尚无比,却不顾他人安危的人。

徐若瑾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冷漠的嘲讽,衣着光鲜无法遮挡他们阴暗的心灵,她早就受够了。

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日,他们的罪孽是会被找回来的!

徐若瑾脚步轻缓,走到正殿之内,看到夜微言高高坐在龙椅之上,正瞧着自己。

徐若瑾并未跪地叩拜,而是躬身行礼,“若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说罢此话,他又转身看向澶州王,“向王爷请安了,没想到会在这等场合遇见您,不知道是不是该自诩为若瑾的荣幸了。”

澶州王目光上下扫亮着他,眉头皱紧,却并未说话。

因为他突然想到朝霞公主……

皇姐当初也曾在早朝之时,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之下,走进正殿。

除此之外,没有女人有过同等经历,哪怕是历代皇后,都没有过这等经历。

可此时此刻,又出现了这样一位女人。

而她的身份却是自己皇姐的亲生女儿,即便没有人真正挑破徐若瑾的生母到底是谁,可站在正殿内的所有人都心中明白。

难道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

澶州王不敢再想下去,因为他已经思绪混乱,若是继续想着皇姐,他坚定不移的心难免会动摇。

凡事总有牺牲品,而眼前的徐若瑾,亦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顶多她因为此事被免去郡主爵位,是不会伤及性命的。

但借此打压梁家势头,压制皇上势头渐起的话语权,这是澶州王的目的,他是不会动摇的。

因为他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

此时已经无法再思考愿不愿意,他已身不由己了。

左相大人对徐若瑾的脸色没那么好看,冷笑几声,开口道,“瑜郡主倒是神清气爽,闲庭信步,好似不是得皇上传召来回话的,更像是来游玩赏乐的。”

开口就斥责徐若瑾,无非是左相大人想要先当头来一棒,试试徐若瑾的斤两。

徐若瑾侧身看他,一脸无奈的道,“若是左相大人有着身孕还能跑的话,我倒是愿意瞧瞧。”

“噗!”

“哈哈……”

徐若瑾这一句反击,让朝堂内的其他人实在忍不住笑出声音,而后都赶紧捂上了嘴躲去一旁。

因为左相大人的脸已经青紫无比,想必他也没预料到,瑜郡主会回这样一句。

“哼!”

左相大人冷哼一声,“此地乃朝堂之上,还望瑜郡主言辞有度,不要信口开河,好似街市上的泼妇骂街。”

“我骂您了吗?”

徐若瑾满脸无辜,“左相大人看来是耳朵也不太好用了,我倒是学过几日医,用不用帮您瞧瞧。”

“你……”

左相只觉得自己与徐若瑾实在难以对话,转过身看向夜微言道,“皇上,还是由您来做主吧!老臣实在是与不讲理的人没法对话。”

“笑话!”

徐若瑾不等夜微言开口,与左相大人道,“您上来劈头盖脸就指责我的不是,我不过反问两句,却又扣我一顶不讲道理的帽子,这话从何说起?我招您了,惹您了?”

“好歹我也是皇上御赐的郡主,更是御赐皇族之性,一品诰命夫人,论规矩,你首先是应该先向我行礼问安的,看在您岁数年长的份上,没与您计较,却又说我不讲道理?”

“我是不是还可以说您倚老卖老了呢?”

“皇上,老臣无话可说,只请您评一评理。”

左相大人突然徐若瑾猛斥一顿,惊愕的不想再说什么。

因为徐若瑾语速极快,让左相大人都没有缓过神来!

惊愕之间,只觉得这个女人不好斗,看来她在太后的宫中也没有受到太强的斥责,否则就不会这般镇定了。

还是要把话题回归正事……

眼见左相大人发呆,徐若瑾声音清脆,在诺大的宫殿中响起,更带有几丝绕梁余音,甚是好听。

只是说出的内容,却并未让人心头畅快。

“堂堂大魏国,到底是应该先讲规矩?还是应该先讲道理?”

徐若瑾翻了一个大白眼,“礼部侍郎大人,这个问题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冒昧下问,请您作答。”

礼部侍郎本就在一旁看热闹,更是对左相大人吃了憋心中嘲笑。

虽说他们都是站在澶州王背后的支持者,可并不代表他与左相大人也是至交好友,却反而并不相合。

这会儿看到左相大人吃了亏,礼部侍郎心里都笑开了花,只是没等自己爽到底,徐若瑾怎么又朝他来了?

礼部侍郎心中惊愕,也看到众人的目光都朝自己投来,只是他虽然想看左相大人的笑话,却也知道在这事是不能添油加醋,让左相脸面难堪的。

礼部侍郎拱手看向了皇上,“……依老臣所知,规矩大于道理,但也要因时而定,没有强求孰高孰低,至于怎么做,都请皇上评断。”

夜微言心头苦笑,看来徐若瑾已经是做好了准备,更是没有分毫胆怯。

也对,能够与梁霄这等人朝夕相处,亲密不分的女人,哪会知道胆怯是什么意思?

看来今日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是没有结论的。

“瑜郡主,今日百官要求请你前来正殿之上,都是因为梁忠之事。”

夜微言看向徐若瑾道:

“俗话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具体怎么个情况,都乃是听旁人传言,所以大家评判不一,更是要求朕给梁忠一个公平的说法,那你就来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七十五章 动手

夜微言开口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面,不偏不倚,面色平静,也未表现出对此事有什么态度。

所有人止住笑意,抛开刚刚那一段插曲,看向正殿中央的徐若瑾,也与周围的人面面相观。

看看是哪一个更有胆量,站出去与瑜郡主对峙一番。

徐若瑾并没有紧张。

一派云淡风轻,好似对此事根本没有担忧,更是没露出半点儿委屈,与刚刚在“慈安宫”中时判若两人。

她脸上的那副不容亵渎的傲气,让人似乎已经忘却了她的出身。

即便徐若瑾乃是朝霞公主的亲生女儿,但她却并非在皇族的庇护中成长,而是在中林县那等偏僻之地。

可此时此刻的她周身散发出的不容置疑的气度,让人自觉渺小。

亦或许是心虚,只觉得这么多人去指责一介女眷,着实有些不太合适。

可左相大人却并不如此认为。

他反而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的丞相被这般一位渺小的女人质疑和嘲讽,简直是丢了多年的脸面,是绝不能容忍的!

夜微言的话刚刚说完,左相大人便立即横眉看向徐若瑾。

“既然瑜郡主提规矩和道理,那老臣就说说规矩和道理!可无论从规矩来讲,还是从道理来说,瑜郡主此次的所作所为,都是大错特错,令人发指!”

“论规矩,梁忠乃是梁霄的堂叔父,郡主却将人囚禁起来不放,这是不孝!从道理上来讲,他梁忠不过是气不过你们不去为梁家二老太爷贺寿,争吵几句,而他一介武夫,哪怕是动了手也是情急之下,一时鲁莽,郡主二话不说将人捆绑起来,这就是不讲道理。”

左相大人皱紧眉头上前两步道,“而正是因为你的耽搁,梁忠大人此次没能成为向七离边境押运粮草的主将,更险些耽搁国家大事,罪魁祸首都是郡主,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左相大人真是厉害,本郡主还是第一次知道,您不但是丞相大人,而且还能掐会算,连别人家中发生什么事情都如此了解,我是不是应该再给您赏几封银子,请您帮我掐算掐算风水,是家中的什么物件儿摆的不对方位,反而招来一只疯狗?”

“你骂谁?”

左相大人气得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我……”

“左相大人是不是误会了?我可没有骂谁,而是说招来了疯狗,左相大人不要将‘疯狗’二字往您自己的身上套,本郡主可没有那种意思。”

徐若瑾可不管他会不会气死过去,“您好歹是大魏国的一等首辅,怎能心胸如此狭小?这却是您的不对了。”

左相大人捂着胸口,好似一口气憋不上来就要昏倒过去,“皇上,老臣请皇上做主啊!请皇上为老臣做主啊!”

夜微言只觉得满脸黑线,额头发疼!

之前怎么没瞧出来,徐若瑾这个女人的嘴实在毒辣?

这话听得自己都觉得受不住了!

“不过是让你说一说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何必与左相大人不依不饶的?他毕竟上了年纪。”

夜微言面色严厉,但语气却是一派商量的口吻,澶州王在一旁看不过去,指责道:

“不要再玩指桑骂槐那等把戏,都不是傻子,谁能听不懂?你这个丫头,也要知晓分寸,不要肆意胡闹!”

澶州王的训斥,徐若瑾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应下,“王爷教训的是,若有下次,我一定不再指桑骂槐了。”而是直接骂……

澶州王黑了脸色,提了口气不等再说,夜微言抬手问道:

“不要说些旁的没用的,梁忠是不是还在你的府上?”

“他的确还在。”

徐若瑾语气肯定,并没有否认这个事实,“原本听闻京都此地府邸中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如今若瑾也是领教到了,既然众人都知发生了什么事,可请问,我的委屈又有谁站出来撑腰?”

“好歹也是皇上赐姓的郡主,更是一品诰命的身份,冲进府邸打人砸了东西,更是冲进了内宅,还要冲进本君主的屋子,这个规矩和道理又有谁来为我说两句公道话?”

“难不成我的委屈就不是委屈?御赐皇族郡主,就是要退让一步,遭受批驳,被泼冷水,受人排挤的吗?”

“而这等无规无矩之人,做事无章无法,冲动鲁莽,本郡主也不认为他可以担任押运粮草的主将。”

徐若瑾说罢此话,周身转了一圈,看向所有人道,“都是朝中重臣,我也请你们来为我讲讲公道。”

“不过是打了两个下人,你就将它囚禁府中,这件事情怎么都说不过去。”

礼部侍郎站出来道,“那可是梁霄的叔父。”

徐若瑾满脸冷笑,“可我所居之地,并不是左都督府,而是郡主府,擅闯皇族郡主府邸,是什么罪?”

礼部员外郎德突然窜出来,满脸指责:

“郡主这话有些不讲道理了,他不过也是一时冲动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砸坏的物件可以再补,可若是伤了亲眷情分,那可是无法弥补的。”

“您的意思是,受了委屈,就忍下了?”

徐若瑾看向德,朝他走了过去。

德奔就想找出头的机会,此时怎能放过?

“论忠孝,理应如此。”

“啪!”

徐若瑾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来就猛甩了一巴掌!

德被打了一怔,当即捂住右脸勃然大怒,“你干什么?你为什么打我?疯了吗?”

“您不是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吗?那您何必与我吵嚷,忍一下不就算了吗?”

徐若瑾甩了甩自己的手,“论身份,我的品阶比您高,论道理,好男不跟女斗,我还可以向皇帝哥哥控诉您的脸皮太厚,打你一巴掌,我的手可很疼!”

“若瑾不要胡闹!”

夜微言说此话时,嘴角都抽搐了!

怎么还在朝堂之上动手打人?这女人,实在是太蛮了!

“皇上,殴打朝廷命官,乃是大罪!”

礼部侍郎立即站出来为德讨公道,“您不能不管哪?”

夜微言没等说话,陪同徐若瑾前来的董公公突然上前几步,笑着拱手回禀:

“启禀皇上,瑜郡主有着身孕,太后她老人家担忧瑜郡主的身子撑不住,特意让老奴陪同前来并向皇上恳请,请您为瑜郡主赐座……”

董公公此语一出,当即所有人脸色大惊!

怎么太后她老人家会对此事插手?她不是向来不问朝政,更不管个人恩怨的吗?

怎么?怎么会为徐若瑾出头呢?

第七十六章 刀俎

朝堂之上,众官哗然。

没有人想到,太后会在这件事情上包庇徐若瑾。

似乎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脱了他们的认知,而右相大人也着实惊愕,心跳不由加速起来。

原本他以为昨日与皇后已经递了话,今日徐若瑾进宫应该是被狠骂一顿的。

可事情好似并未按照他所计谋般发生,而是出现了意外。

如果此事太后插手的话,看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

徐若瑾刚刚动手打人,也是气坏了!

原本她就对这个洪有德没有好印象,因为洪有德便是当初将蒋明霜退婚的人。

想在朝堂之上压制自己,斩露头脚,单是这份肮脏的心思就该打。

徐若瑾满面鄙夷,终归他们也要说自己是错,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何不发泄了痛快再说,总不能让自己憋着!

更何况肚子里还有着小宝贝儿呢,胎教便是要活的畅快,不能忍气吞声,不能任人欺辱,否则他这个娘岂不是白当了?

只是董公公在这个时机站出来说话,让徐若瑾也有些惊诧。

她并不会认为董公公是故意偏袒自己,因为她与董公公相识时间还不够长,即便有几分互为好感的情分,也不足以让他在这个时机站出来。

亦或许这也是太后的吩咐吧!

夜微言也没有想到,母后会在这件事情上有这般态度。

本以为他老人家是不会管的……

“为瑜郡主赐座。”

皇上开口,田公公亲自动手,去为徐若瑾搬了一个小凳子。

徐若瑾俯身谢过,满面感激,董公公亲自扶着她坐下,随后又站于一旁不再说话。

尽管董公公和田公公只是两个老太监,可这二人的细微做派,却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左相与澶州王对视一眼之后,站出来道,“太后还有什么吩咐?不如董公公都一并说了吧!”

他生怕董公公后续再站出来替太后传什么话,不如此时刨根问底儿,让他一并都说出来。

“现在就说?咱家觉得不太合适呢!”

董公公面色虽笑,可拒绝的语气却十分重。

澶州王在一旁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若有话就说个痛快,别一会儿蹦出一句,这是朝堂政事要地,不是嘻乐耍闹的院子。”

澶州王语气强横,董公公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但速度极快,转瞬而逝,“王爷,太后她老人家的确还有口谕,但您确定要此时就说出来?”

董公公又问了一遍。

“少废话,说!”

澶州王本就讨厌这些老太监,眼神中更满是不耐烦。

董公公看向了皇上,拱手道,“启禀皇上,老奴随同瑜郡主前来正殿之前,太后她老人家发了话,待您此处散朝之后,她老人家要左相大人和右相大人一起到慈安宫去。”

左相和右相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董公公,“去慈安宫?太后她老人家还说什么了?”

董公公看向他二人,扬着头,似是用下巴尖儿与他们对视,“太后她老人家还说了,若是你们输了,就让二位相爷到慈安宫的正殿门口,跪着将《大魏律典》抄一遍。”

说罢此话,董公公又看向皇上,“皇上,太后的口谕就是这么多。”

这话说出,可是让澶州王都惊呆了!

“皇嫂,皇嫂这是……”

他惊得不知该说什么话,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太后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强横的站出来为徐若瑾撑腰!

右相此时也惊愕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他今日可是冷眼旁观的,即便不喜欢梁家,巴望着梁家出事,但在朝堂之上,他可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

而此时太后也找到了他身上……右相大人突然明白过来!

所谓物极必反,想必澶州王和左相大人,他们也与后宫的嫔妃通了口气,让那些人都指责徐若瑾。

而自己昨日也糊涂了,与皇后递话,让她从规矩上来讲,挑剔徐若瑾的不是,更是在太后耳边吹吹风。

恐怕便是向来不和的后宫嫔妃,此时却整齐划一的矛头对准了徐若瑾。

这等奇葩状况是个人都知道是有所图谋,这才惹怒了太后,让太后下定决心要护着徐若瑾。

糊涂啊糊涂,他也真是老糊涂了!

他忽略了后宫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那可绝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次,连他都给警告了!

左相大人此时也明白过来,想必是后宫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太后已传口谕,他二人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而此时在看徐若瑾的目光,除却愤恨之外,还有着疑惑。

这个女人为何如此命好?每一次都能让她逃了过去?

这还是个正常人么?

而此时澶州王也晃过神来,看向夜微言道:

“皇上,此事还没有最后定论,也不能因为太后的口谕,就判定支持梁忠的人已经输了,依本王来看,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梁忠,倒不如把梁忠带到这里来,也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就是,臣等虽然是为梁忠大人抱不平,可经历此事的毕竟是他,他理应在场,这样判定才能更加公平,若真是臣等错怪了瑜郡主,自当心甘情愿的抄写《大魏律典》,向瑜郡主赔罪。”

左相此时的口气没有刚刚那般强硬,反而更加阴损起来。

就算是太后为徐若瑾撑腰,又如何?

把梁忠带到朝堂之上,让他自己控诉徐若瑾的刁蛮,苛刻,还能听他说一说郡主府内宅的布置以及消息,总是能抓到点什么。

这又何乐而不为?

即便是太后刚刚将了他们一车,他们也能扳回来!

徐若瑾的心底一冷,很快便明白他们为何要让梁忠到朝堂上来。

这等阴损的心思实在可恶至极,简直阴损透了!

真当自己就没有法子了吗?可以任他们宰割了吗?

真不知谁是刀俎,谁是鱼肉,她徐若瑾做了那么久任人拿捏的角色,这一次是绝对要翻起身来,否则连太后撑腰,她都没能挺得住,往后这一番日子还如何过?

繁华似锦的京都,人心也更加复杂,她这一回是彻彻底底的领教,可她徐若瑾却绝不会妥协。

左相等人看着徐若瑾,眼眸中的挑衅格外浓重。

胡闹耍蛮,女人也就只有这些把戏,到了真正应对的时刻,这不也是怂了?

恐怕她是在等着梁霄来吧?!

可若是梁霄真的来了,他们反而是得意的。

单凭一个“孝”字,就能让梁霄直不起腰来,这一次他们可是做了很足的准备的……

第七十七章 赔钱

夜微言听到澶州王想让梁忠到此,眉头紧蹙。

母后的表态虽然让众臣皆惊,但是并没有压住皇叔的野心,看来他今天是不把徐若瑾和梁霄置于死地,不肯罢休。

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梁霄此时可千万不要露面,只有一个徐若瑾也就罢了,她毕竟是御赐的郡主,更是一品诰命的身份,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乃是朝霞公主的女儿。

即便是澶州王有心打压,也不会让徐若瑾受什么苦,顶多是受一些委屈罢了。

但若是梁霄出现,那可就是大大的损失了。

因为大魏国中,对孝这个字,还是看得很重的……

夜微言心中思忖,也看向了徐若瑾,沉声问道,“对此,郡主是何意见?不妨也说一说。”

夜微言对此虽然没抱什么期望,但他还是问了一下。

万一这丫头又撒泼打赖,把此事躲过去了呢?

尽管这个期望渺小,连夜微言自己都不确信……

徐若瑾看向左相大人,那老头一副奸诈的表情,好似自己已经输定了似的,高兴的也太早了吧?!

徐若瑾在董公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董公公点了点头,转身簇步离开宫殿,到外面的角落中见到了方妈妈,拿回来一个册子。

页面褶皱,让整个册子看起来颇有些厚度。

董公公将册子递给徐若瑾,徐若瑾笑着道了谢,转过身来看向左相大人与澶州王。

“王爷的提议,若瑾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这之前,我要让你们看一样东西,也给个说法。”

她挥了挥手上的册子,“这便是梁忠叔父进入郡主府之后,砸坏的物件单子,每一样物件都标得清楚,更是标了价钱,还有他打伤下人治伤用的药费单子。”

“至于冲进内宅把我吓着了,这笔帐也就算了,毕竟我还要唤他一声叔父,但是砸坏的物件有亲朋好友送的,更有皇上、太后、以及各宫娘娘赏的。”

“有一些乃是稀世珍宝,仅此一件,这些东西谁来赔给我?”

徐若瑾的目光扫向朝堂中人,“只要你们肯付这笔银子,我就答应让梁忠书叔父到朝堂来对质,哪怕是让我给他磕头认错,我也认了!”

“可若是这银子不赔,我就是搭上这一条命也绝不退让!”徐若瑾突然脸色冰冷绷紧,“这都乃是皇族赏赐,我若是就这么忍了,一个铜子儿都不要,皇族的体面在哪里?”

“难不成皇上赏的东西砸了就白砸了?”

“太后她老人家赏的东西砸了也白砸了?”

“皇后娘娘以及各宫娘娘的,我就不多说了,人活一口气,树争一张皮,这一份体面你们若是不给我圆了,我徐若瑾宁死也不答应!”

“什么?连太后她老人家赏赐的物件儿都给砸了?这个实在是太过分了,咱家都听不下去了!”

董公公在一旁补了话,尖锐的嗓音气愤起来,更带几分刺耳的沙哑,让人浑身惊悚。

“咱家可记得清楚,太后她老人家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尊仙鹤石雕送给了瑜郡主,那可是先帝送与太后的,是为庆贺太后当年三十岁整寿的贺礼呢!”

徐若瑾立即点头,“就是那一尊石雕,翅膀被砸没了一个,这些时日我请各地的名师前来修复,但都说修复不成了。”

夜微言惊愕问道,“那朕赏你的小叶檀雕花灯?”

“碎了两盏,另外两盏是摆去了梁霄的书房,才躲过一劫。”徐若瑾感慨一叹,“但碎了的,也无法修复。”

夜微言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脸色也难看起来。

那可是他很喜欢的物件啊,赏给徐若瑾时,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可就这么给砸碎了?

徐若瑾看向众人,继续道:

“说无法修复的都是匠人师傅,能力有限,那就只能请各位大人动手了!”

徐若瑾把册子朝左相大人递过去,“您可是要仔细看看?上面的标价,是依照市面行情最低价标的,宫中的赏赐乃是无价之宝,该赔多少,若瑾力微,就请左相大人您来帮衬了!”

这一番话说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不说其他物件,就是先帝送给太后的这一尊仙鹤石雕,谁敢说值多少银子?

其中有几人见过那物件,石雕精美,栩栩如生,离远看去,真好似有一只仙鹤站在庭院之中。

那该死的梁忠居然把这个物件都给砸了?

简直,简直让人巴不得他赶紧死了算了!

澶州王也倒吸一口冷气,这梁忠是吃了哪门子屎了?砸物件时也不看个清楚,这场面,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夜微言此时心里笑开了花!

没想到徐若瑾还有这等后招?看着朝臣们灰暗的脸色,简直是让人痛快不已。

提银子,这里的人恐怕都没有徐若瑾的银子更多,但是她的“灵阁”,一天的收入恐怕就比此地所有官员一天的俸禄加在一起更多了。

更何况那梁忠砸的还是太后所赠的仙鹤石雕,谁敢说出值多少钱?

无论说多少钱都不对,反而还要遭太后记恨。

再有人起哄,帮衬的人也帮着赔吧?梁忠肯定是赔不起的。

可官员俸禄乃是有数的,拿出了太多的银子,说不准就立即会有人站出来弹劾他是否收受贿赂。

这一招实在是太绝了,绝妙无比,让夜微言的眼睛烁烁发亮!

怪不得梁霄他毫无顾忌的根本不露面,合着是他心中早就知晓徐若瑾是不会那么容易败下阵来的吧!

自己这位妹妹,还真是了不得呀!

左相大人看着徐若瑾伸手递给自己账册,他扭过身去,根本不接,“瑜郡主莫要说笑,谁知这账册之上的物价是否真的被砸了?”

“更何况,让梁忠到朝堂上来说此事的前因后果,与赔偿银子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两件事儿啊!”

左相摊手,看向众人,“若真是他梁忠有错,臣等也会让他为郡主您赔偿银子的,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以为若是赔得起眼子,梁家二老太爷会这么多天都不到郡主府来找我?而是默默无闻的去找你们,让你们为梁忠叔父出面说情?”

徐若瑾满脸耻笑,“你们不看这份账单,都是心虚,本郡主在此也可以告诉你们,莫说梁忠叔父他赔不起,就是把梁家祖宅给我押上,也照样不够!”

她见左相大人又要气急,抬手止住,率先说道,“别跟我说忠孝一事,忠孝忠孝,忠在前,孝在后,砸了那么多宫中赏赐,更是将太后她老人家亲自送给我的仙鹤石雕损坏了,这件事情我绝对不让!”

“这是皇家的体面,我可以不要这张脸,皇家不能不要!”

徐若瑾看向澶州王,“王爷,您说呢?”

第七十八章 他来

徐若瑾的矛头直接对准了澶州王,让澶州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归根结底,他也是皇族之人,纵使此事是他挑起,可涉及到皇家颜面,他也是必须维护的。

江山无论是谁得,都是夜家的天下,即便他想坐那高高在上的龙位,也是要维护夜家皇族的威严,这是绝不可懈怠的。

他看向目光朝向自己的徐若瑾,心中连连感慨,这个丫头实在是聪明无比,皇姐的基因遗传得更是完美无缺。

无论是容貌还是聪明的头脑,都被徐若瑾一丝不落的继承,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更可贵的是她临危不惧的胆量,就连家中的世子妃楚嫣儿都无法比拟。

可惜,她却不是支持自己的……

“皇族的体面不容置疑,这已经不用多说,可又谁能确定,那些物件儿都是梁忠砸的?”

澶州王看向徐若瑾,“这可不能肆意胡说,你可要斟酌好了。”

“若是我徐若瑾肆意胡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若瑾与澶州王对视,没有分毫胆怯,“只是王爷能说出这一番怀疑的话来,确实让若瑾有些伤心了,皇族之人向来心胸宽广,能容天下人所不能容,否则如何庇护江山百姓?如何得万人称颂?”

“可就是这么一件事情,您既然要质疑我这位义侄女,岂不是让他人看笑话了?”

徐若瑾又看向了左相大人和礼部侍郎大人,“多余的废话,本郡主也不与你们多说了,按照账单上的物件赔银子,只要你们肯点头答应,我这就让人去请梁忠叔父过来。”

“不肯赔银子,那就给我个合理的说法,若是连说法都不给,我绝不放人!”

徐若君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她又扶着腰坐在了凳子上,只等着这些人给自己答案了。

董公公把账册接过去,塞入了左相大人的手中,“别耽搁时辰了,咱家还等着向太后她老人家回话呢!”

左相躲避不开,更是无可奈何,右相大人挤兑道,“你还是快着点儿吧!本相今日可没说什么,却因为你们,连累的稍后也要到慈安宫中向太后请罪,老臣这是招谁惹谁了?!”

“砸了东西赔银子,天经地义,这是去哪儿都说得通的道理,”兵部侍郎也站了出来:

“本来这么多糙老爷们儿,围着瑜郡主一介怀了孕的女眷就已经够丢人的了,这时候还揪着人家不放,更不肯赔银子,你们若实在没完没了,我可不在这里陪着了,丢人都丢大发了!我还要去安置送往七离边境的粮草,耽搁了一日,就会有少许的粮草发霉,边境的士兵吃不饱饭,难不成找你们来?”

兵部侍郎满脸不屑,声音粗犷,阔嗓吵嚷,正殿之中都回荡起嗡嗡的回音来。

礼部侍郎被挤兑得焦头烂额,连连看向左相大人。

左相此时也看向澶州王,澶州王满脸不悦,“看本王干什么?算银子啊!皇家的脸面值多少钱?本王还想知道呢!”

左相大人倒吸一口冷气,心中腹诽,不都是王爷要求这么办的吗?如今涉及到皇家脸面了,你一推六二五,反倒要他们来背黑锅了!

他还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呢!

事情突然僵持下来,谁都不开口说话。

左相大人心思焦急却又没了法子,看向礼部侍郎,示意他还有没有什么能说的。

礼部侍郎这会儿早就闷到一边儿去了,鸿志德挨了打,如今瑜郡主又把皇家体面抬了出来,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个蛮女人可是真敢动手的!

自己又不能伸手打回去?也不见得打得过!

总之,他是绝对不会冒头吃这个亏的。

一时之间,刚刚咄咄逼人的左相大人和礼部侍郎大人都不吭声了,反而落了下乘。

兵部侍郎和右相开了口,势头逐渐的转变了。

正殿之外,阳光明媚。

阴云已去,一层薄薄的白纱漂浮空中,从中漏下的阳光铺洒大地,金丝点缀在青石砖上,绘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而就在画的那一端,有一身姿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

不知是谁无意中看到了他,冒出一声惊诧,“是不是梁霄?他怎么来了?”

梁霄?

这个名字出现,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连澶州王都上前几步朝门外看去。

梁霄此时来的实在是太好了!

正愁找不到把柄拿捏徐若瑾呢,他却露了面,这件事情看他如何说辞,而无论梁霄如何说辞,澶州王都能挑出错。

他余光看向一旁的左相大人,两个人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梁霄啊梁霄,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

夜微言抻着脖子看到那的确是梁霄时,脸上阴沉如墨,更是咬牙切齿!

心中更是已经骂开了花!

“刚刚实在是白夸奖你了,这会儿你冒出来干什么?”

“好不容易势头刚有扭转的局面,你一冒泡,澶州王等人反而能找到继续纠缠的机会了!”

真是啊,真是!

夜微言牙都快咬碎了,而众人只能瞧着梁霄进来。

徐若瑾却不觉得梁霄来有什么不好,反而脸上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梁霄在此时出现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似乎他的到来,自己这颗心反而更加安稳。

那是发自内心的安全感,更源自于他对梁霄的无比信任。

这种感觉,外人是体会不到的,更是无法理解的。

因为她和梁霄是夫妻,外人只会权衡利弊,被**充斥了头脑,是根本不懂她们之间的这股心的连接,是多么珍贵的。

梁霄跨步迈进正殿的门槛,走上前,向夜微言行礼问安。

“你怎么来了?”夜微言说此话时,声音都气的颤抖,“还怕朕委屈了你媳妇儿不成?这也是朕的义妹,你若欺负了她,朕是会找你算账的!”

梁霄看了一眼徐若瑾,才转头与夜微言道,“启禀皇上,臣来此地并无他意,只是若瑾身体不好,是要按时喝药的,而此时正是喝药的时辰,她又不能归家,那臣只能把药送来宫中,免得耽误她调养身体。”

梁霄说的一本正经,还不忘举了举手中的提篮,“还有我亲自在家中为她做的小食和点心,只可惜数量不多,臣就不请皇上品尝了。”

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徐若瑾的身边,梁霄细心问道,“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尝尝我做的点心如何?”

第七十九章 懿旨

梁霄的嘘寒问暖,让正殿之中的所有人都浑身一抖,汗毛倒竖,肉麻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更有人是眼睛瞪的生疼,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的主角居然是梁霄!

互相对视的瞧了瞧,俱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还是那个煞气冷血的梁霄吗?

这还是那个冷面冰寒能冻死人的梁霄吗?

天啊!

这……这一幕实在是让太多人无法置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徐若瑾也被梁霄的行为惊了片刻,周围这么多双眼睛都投望过来,她的一张脸当即通红无比,火热滚烫,好似挤出水的红樱桃,羞涩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去!

这个家伙来就来,干嘛要表现的如此肉麻?

让她可怎么见人啊!

梁霄却满脸不在意,旁若无人,拿出一样又一样的点心递给徐若瑾看,“是先喝药?还是先吃点心?今日的药不苦,你可以随意的选。”

“梁霄,你够了!”

澶州王实在忍不住,“摆出这样一副架势,你是做给谁看呢?堂堂正正一个老爷们儿,却低三下四的去伺候你媳妇儿,你到底丢不丢人?”

梁霄根本没有朝他那里看去,格外随意的回答道,“我就是这么怂,怎么着了?她有着身孕,身体不好,照料一下又何妨?若是就此抛弃不管,那才不是个爷们儿!”

说着话,他将一块红豆糕塞入徐若瑾的口中,“先尝一尝?空了肚子,喝药也不好。”

徐若瑾没等缓过神来,嘴里就被塞了东西。

她偷偷的瞧了瞧身边的人,轻轻的嚼着口中的红豆糕,心里却是美的不得了!

尽管知道梁霄的做法有故意的成分,可她心里还是暖暖的。

特别是刚刚他的那一番话,让徐若瑾的心都跟着醉了……

众人瞧着梁霄,张开嘴,却不知该如何评价。

右相大人的眼睛都快翻上了天,故作玄虚,恶心至极!还不如他老子呢!

左相大人得了澶州王的眼色,指着梁霄的,“梁左都督来得正好,我等正在争论你叔父被囚禁郡主府的事情,你既然来了,就不妨说一说这件事情如何处理才好了。”

矛头转到了梁霄身上,夜微言也绷紧神色,看他道:“这里好歹是朝堂之上,你又是摆出药,又是摆出点心,你可真是……”

“臣请皇上恕罪,臣也是没法子,本以为皇上还会管饭的,却不料都这个时辰了,还让众人空着肚子,旁人我管不着,我的女人饿不得,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小的呢!”

“初为人父,还望皇上体恤!”

梁霄大言不惭,更没有愧疚之色。

夜微言只觉得额头开始发疼,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两口子了!

“梁左都督怎么不回老臣的问话?是你不敢回,还是没听见?”

左相大人不依不饶,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件事情问我干什么?”

梁霄看向左相,“左相大人问错人了吧?”

左相大人气急败坏,“那可是你的叔父,而你的女人正在以此向我等要挟赔偿的银子呢!”

“砸坏了东西赔银子,这不是情理之中的吗?”

梁笑看向他,“若是您肯说我砸了你的丞相府,打伤你府上的管家和下人,冲进内宅,把先帝赏给您的那一块功德匾砸得稀烂也不用赔偿的话,我就跟您理论理论?”

左相大人被吓了一跳,有心发怒,却又被噎的还不上嘴,气的满脸焦躁,恨不得蹦高:

“你这是胡说八道,问你们家发生的事情了,你扯我干什么?瑜郡主刚刚可说,砸的那些物件儿,就是你梁家祖宅都赔不起呢!”

这话纯粹是挑拨离间,想要挑拨梁霄和徐若瑾之间产生矛盾。

梁霄耸了耸肩膀,“梁家祖宅与太后和皇上对郡主的恩典如何能比?左相大人这个说法,实在让我瞧不起你。”

“那你倒是把你的叔父放出来呀!就在家中囚禁?你脸上也觉得好看吗?”澶州王背着手,也瞪了一眼左相。

几句话就被梁霄给噎住了,也实在太废物了!

“那他砸坏的物件儿,王爷来赔吗?”

梁霄看着澶州王,“若是砸了些随意的物件也就算了,可是太后的赏赐以及皇上的赏赐也被砸了,微臣胆子小,不敢擅自做主,不如王爷给个主意看看此事该如何办才好?”

“本王怎知你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澶州王可不想跳这个坑里,“本王说的也不算。”

“都说得不算,还在这里不依不饶的叽叽喳喳不干正事儿,俸禄银子都是白拿的?”

梁霄看向朝堂中的所有人,那一双冷眸扫过之处,让人不免心头一凛。

“砸的是我们家,没能保护好皇族赏赐,也是该我与郡主向太后和皇上请罪,与你们何干?”

“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了吗?”

“梁霄,你不管郡主囚禁你叔父,这就是不对,那可是你的长辈,大魏国以孝当先,你的孝字何处去了?”

左相大人站出来指责,梁霄余光冷冷看他,“我孝顺的是我爹,堂叔父如何与父亲相比?又何来一个孝字?”

“难不成因为往日几乎不来往的亲眷,就要连皇家颜面都不顾了?左相大人旁日里口口声声的忠心为国,看来更需考证了。”

“你……”

左相指着两小还不上嘴,“过分!”

梁霄看向夜微言,“还请皇上恕罪,在此地又摆药碗又摆吃食的确不合适,臣要带着郡主回家了,改日再向皇上请罪。”

夜微言见梁霄要走,犹豫之间,礼部侍郎又站了出来,“梁左都督对此事总要有个说法,难不成你还一辈子不放梁忠大人出门了?”

梁霄没等说话,慈安宫中的太监匆匆赶来。

“太后懿旨……”

一声唱令,群臣立即跪地,心中却在惊诧,太后这个时候怎么又传了旨意?

今日可真是邪了……

“太后懿旨,梁忠擅入郡主府伤人杂物,更将太后赏赐瑜郡主白鹤石雕砸碎,行为恶劣,有损梁家历代忠良颜面,罪无可恕!”

“削梁忠将军官职,贬为平民,梁忠后辈十年不允科考为官,月例二十两纹银为瑜郡主做工还债,不允再入梁家祖宅半步,钦此!”

此道懿旨颁布,不仅是群臣惊愕,梁霄和徐若瑾也皱了眉……

第八十章 鱼肉

将梁忠贬为平民,又让他的晚辈十年不得科考为官,这着实是一件极重的惩罚。

只是太后懿旨,没有人敢说对或者错,因为他们知道,太后是真的发怒了。

怒的不是因为众臣欺负了徐若瑾,而是因为众官集体挑战皇上的权威,更是将手伸到了后宫。

不过仔细想想,的确是有些卑鄙无耻了。

皇上至今无子,这乃是皇上的心头大患,也是能被群臣挑剔的一大缺陷,而这些年来,之所以太后隐忍,皇上隐忍,都是因为还没有子嗣。

而如今,为了朝堂争斗,他们居然能将手伸到后宫,让众妃齐齐将矛头对准徐若瑾一个郡主,太后又怎能不怒?不恼?

对梁忠的责罚,就是在警告众人,适可而止,她在后宫虽不愿过问朝政之事,但却不会由着众人胡来……

澶州王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去,今日之事他又败了,这怎能不让他气恼?

原本朝堂之上,他可谓一言九鼎,只差坐上皇位罢了,可如今却不知怎么了,梁霄来到京都之后,事情己然大变,他的心中怎能不急?

如今已是五旬之上的年纪,还能有多少时间去争?去斗?去抢?

而他的那败家儿子夜微鸿更是不争气,只可惜他的王妃只有一子,其余的子女都不是王妃所生,更是无法扶持起来。

澶州王虽然气恼,却也在心中总结此事失败的原因。

一个念头从他的脑中蹦了出来,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低估了徐若瑾的本事。

这个女人不简单,更是十分危险。

的确是他错了,皇姐的女儿怎能是省油的灯?

即便没在皇族出生和成长,可单是那一份无法掩盖的气势,就不是普通女人能比拟的。

他要收敛傲气,仔仔细细的观察观察徐若瑾,然后再考虑后续的办法。

只是澶州王已经有一个念头格外笃定,那便是梁霄不能继续留在京都,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尽快的离开京都,越快越好。

否则夜微言的势头越发猛气,朝堂的墙头草倒向另外一方,自己也越发的力不从心了。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因为没有人敢追究太后的懿旨。

左相大人和右相大人一起去了慈安宫,那一套《大魏律典》真要抄写起来,可实在艰难。

而想要不抄写这一份律典,就只能在慈安宫为太后磕头请罪,不能再要自己这一张老脸了。

这也正是太后想要的结果。

他们纵使再窝火,可谁让他们是臣,而不是君?

不想遭罪,那就只能撇了自己这一张脸,终究也不是没跪过,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先躲过这一劫再说吧!

夜微言也没有继续留梁霄和徐若瑾在此,田公公甩了拂尘宣布散朝之后,他便召兵部侍郎跟随自己去了御书房。

梁霄牵起徐若瑾的小手,另一只手拎着提篮:“这里吃饭都吃不痛快,咱们还是快些回吧!”

“这吃食点心真的是你亲自做的?”徐若瑾对此持有怀疑态度,因为刚刚品了一口红豆糕的确味道不错。只是红豆糕这种东西与梁霄的外型实在搭不上。

无论是谁,都难以想象这是他亲手做的点心。

“我何时骗过你?”梁霄的反问让徐若瑾耸了耸肩:“暂时还没发现,可不代表不发现就不是没发生过。”

梁霄眉头一竖,狠狠的攥着她的小手,以示惩罚。

徐若瑾“哎哟”一声轻唤,嘟着小嘴儿道:“居然下手这么狠?我都疼了。”

“那我再为你揉揉。”梁霄大手将她小手握在掌中揉搓着,徐若瑾脸色羞红,却无比温馨。

二人甜蜜的场景,让董公公在一旁捂嘴笑出来,“梁帅如此疼爱郡主,咱家看着都艳羡不得,只是咱家要去向太后她老人家回话了,您二位改日可要来为太后请安谢恩的。”

“自是会前来为太后谢恩的,”梁霄虽是这般说,但语气却没有感激之情,提了提手中的食篮,他递给了董公公,“这一篮食物,当我孝敬太后的,劳烦董公公为太后带过去。”

董公公对此有些犹豫,可见梁霄的手一直抬着,他讪笑两下,却不敢拒绝,只能上前接了过来,笑着寒暄道:

“还是第一次听说梁帅会下厨做点心,这可是天大的稀奇事儿,咱家回去一定仔仔细细讲给太后她老人家听。”

“告辞。”

梁霄拱手行礼,随后带着徐若瑾离开了此地。

董公公站在原地瞧着二人的身影淡去,他的眼珠子转了转,才扬着下巴,慢悠悠的回了“慈安宫”。

太后今日这一手实在处置的漂亮,纵使梁帅心中明白,却也无法反驳,谁让他是梁家人呢?

而那个梁忠居然敢砸坏了太后赏赐的仙鹤石雕,也着实大胆,这件事回去一定要向太后禀明,争取再添一把火,让梁霄彻底的与梁家决断才好!

太后的懿旨公布出去,让所有等候看笑话等结果的人都大吃一惊!

梁家二老太爷听得这个消息,当即就昏了过去。

而梁忠的两个儿子得知这个消息倒并没有什么悲痛欲绝,因为他们从未指望过科考,只是十年不能当官而已。

原本就是在家里吃喝玩乐的,只是父亲被罢免官职罢了。

当初他们的大伯父不也是被罢免官职,还被发配到中林县去了,可如今不也是众人提起就一脸崇敬,如今皇上想请人家回来,大伯父都不答应。

说不准哪一日皇上又要用得父亲,就官复原职了!

二人做着白日梦,陈氏已经快哭死过去!

而梁忠的弟弟梁方得知此事之后,不由得多了一个心思。

自家是指望不上的,更何况他还是庶出之子,一直就被打压欺负……可他去结交梁霄,争取让自己的孩子有点儿出息,有没有什么可能?

众人各有心思的同时,徐若瑾和梁霄也已经回到了郡主府。

二人并没有马上去见梁忠,而是猛吃一通,然后才回到寝房之内说起今日之事。

“太后的手腕着实够狠。”

徐若瑾看向梁霄,“此事貌似因我而起,但却是在逼着你砍削梁家的枝叶,只能一心效忠皇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虽是心中明了,可为何心里是这般的不痛快呢?”

第八十一章 实言

徐若瑾嘟着嘴在抱怨,梁霄反而笑着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本就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又何必想那么多?还是安安心心的养好身子,其余之事不用你再操心了。”

“早就是这样的结果?”

徐若瑾对此诧异,“这话又是怎么说?”

“澶州王想借梁家二房的事来压制你我,夺的是朝堂之上的话语权,可太后想要的,乃是让我彻底的与梁家其他人断了情分,安安心心的做我的左都督。皇上之前是想着梁家的庞然大树,没有了滋养,枝脉不用修剪,也没有什么作用,放在那里当个景儿来观看,也不是不可以。”

“太后却雷厉风行,一刀砍断,只留我与父亲这一根主干,其余的连看都不想看。”

徐若瑾听梁霄这话,恍然明白过来,“这也好似养花一般,若想让主干繁茂,自当要将庞杂的枝干修剪掉,主干才能吸取更多的养料。”

“就是这个道理。”

梁霄看着她的小脸儿有了一丝黯然之色,“而你呢?朝霞公主之前与澶州王关系紧密,所以太后定会心中有所顾虑,而这一次之所以由着让你去朝堂被众臣攻击,也是这个道理。”

“归根结底,仍是我为鱼肉,皇家为刀俎,这事儿越看的明白,心中越不痛快。”

徐若瑾将小脑袋窝在他的怀里,来回扭动的撒娇,“如今看来还不如在中林县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京都实在太可怕了。”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梁霄轻拍安抚,“总有一日会让你过上踏踏实实的日子,不要着急。”

她轻轻点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只贪恋他的怀抱,因为那怀抱温暖,可靠,每一次都能让她安心入睡,不会再去想繁杂的庸人扰事。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越发的离不开他。

只愿意和他这样腻着。

梁霄看着怀中的人儿,好似在哄着宝贝一般,轻轻的摇晃,轻拍,甚有节奏,而徐若瑾也找寻了舒适的姿势,不知何时就睡过去了。

即便是已经睡去,她眉头的担忧仍未消退,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疲惫,今日她的确是累坏了。

梁霄心疼不已,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她的出身,已经注定了她这辈子不可能是只在院子里吃吃喝喝,相夫教子的女人。

所以梁霄这一次没有站出来呵护着她,帮她去抵御那些大臣的毒舌和肮脏的心。

没有经历,就没有成长,她也不是那种喜欢被男人呵护在怀中不问世事的女人。

梁霄皱起眉头,想起这两去找六王爷,想要知晓朝霞公主为何在六王爷的口中是那般的不堪。

在世人的眼中,朝霞公主是完美的。

而六王爷却截然相反,似乎对朝霞公主恨之入骨,这事情必有隐秘,没被外人知晓……

可是六王爷不管怎么问都不肯说,整个人仍是疯疯癫癫的,好似满嘴胡话。

可正是这样的人,才最有可能说出真话。

怀中的人儿又动了动,梁霄伸出手臂,让他枕好。

她殷红的小嘴在吧嗒吧嗒抿着,好似在吃着什么东西,梁霄嘴角轻扬,淡淡的微笑,亦或许是她梦中又吃到什么美食了吧?

伸出手指放在她的唇边,徐若瑾伸出舌头轻舔几下,觉得味道不对,扭过身去,便不再搭理。

窗外的风吹动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散漏进来,正映在床上的二人身上。

这一晚,梁霄抱了她一宿。

而这一晚,京都中众多府邸中的人并没能安然入睡,皇宫之中,夜微言在“慈安宫”中与太后私谈。

只有田公公和董公公在一旁侍奉,其余之人都被遣出去了。

“母后今日为何如此恼怒?”

夜微言也对太后今日的做法震惊到了,尽管知道幕后乃是聪明多颖的女人,可在他的印象中,母后还从未如此雷厉狠辣的处置某事。

太后桌旁燃着几支香,香气袅袅腾空,仿若能平复人心中焦躁愤懑,更是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梁霄乃是多才之人,没得让他因家事的庞杂人际困住手脚。”太后看向夜微言,“有些事情,倒不如帮他做了决断,这岂不是更好吗?”

“只是就怕他心里会怨对朕。”

夜微言忍不住抱怨,“而且朕实在压不住他,原本想让他去七离边境,可他却守着女人不肯走,更是找各种理由拒绝,这着实让朕有些受不了。难不成朕想派他出什么任务,还要看他的心情了?”

“梁霄不能离开京都。”

太后给出这样一句,让夜微言一怔,“不能?母后此言怎讲?”

“皇上为何执意让他去七离边境?”太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起来。

“七离边境如今只有梁鸿在,朕不放心,大魏刚刚收复疆域,怎能放任不管?更何况七离国还有余孽在,若是趁梁霄不在,绝地反击,反而将已经纳入大魏版图的领土再抢夺回去,这岂不是……”

夜微言说到此,太后摇头笑了笑,“归根结底,是皇上焦虑了。”

“皇上登基不久,便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这是虚荣,也是皇上想为自己没有子嗣,找寻另一个弥补的借口。”

太后此语一出,让董公公和田公公都惊了!

这话说的可太重了,太后今日这是要……

夜微言脸色一变,一股气恼涌上,砰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他直盯盯的看着太后,而太后却神色平和地看着他。

僵持了许久,夜微言才一屁股坐下,整个人都颓败松懈,虽恼怒,却不妨是个解脱,“母后说得对,朕一直不愿承认,可这就是真的私心。”

“原本以为隐藏的很深,却没想到,仍是被母后看出来了。”

“知子莫若母,皇上乃是哀家所生,哀家又如何能不知道?”

太后看着他,“皇上不要去想一时的成败,而是要看大局,梁霄不肯离开京都,皇上便可思忖他留在京都能协助皇上做成什么更有意义的事,而不要去想他的私心。”

“七离边境之地,丢了还可以再抢回来,可若是朝堂上坐不稳,单有七离之地,又有什么用?”

太后看着夜微言,“皇上的日子可长着呢!”

第八十二章 心态

太后的一番苦口婆心,可谓是为夜微言迷茫的心路上点了一盏明灯。

他站起身,在太后面前跪地认认真真的磕了一个头,“谢母后教诲,母后这一番话,可谓是让朕茅塞顿开,朕不该心胸狭隘,应有博大胸怀,若想建功立业,便不能自欺欺人,而要脚踏实地的稳扎稳打!”

“你父皇当年能争得一分天下,也是不易,但这么多年,唯有一件事情,是哀家并不认可的。”

太后亲自将夜微言扶起身,更是为他掸了掸膝盖之处的灰尘,“为皇者可以掌控人去做事,但不能一丁点情分都没有,世人皆有一颗渴望的心,真心实意抑或虚情假意,都会分辨得清清楚楚。”

“皇上需要考虑的,不是控制他人,而是要看到旁人看不到的高处,要容纳旁人容不得的苦楚,让百姓过上他们梦寐以求的日子,又有谁会不拥护皇上?真心实意地尊皇上一声万岁?”

“有些过往的事情,即便是心头的结,也不要太过在意,有空去看一看六王爷和十三王爷,那也是皇上的皇叔,皇家血脉可不能只有主干,没有旁枝,皇上清楚了?”

太后此言,让夜微言连连点头,“受教了!”

见夜微言是真心实意的听了进去,太后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得更加欢畅,“董公公,已经不早了,后厨房和有准备了宵夜?端上来,哀家许久没与皇上单独的用过饭了。”

“是!奴才这就去后厨房看看,没有的话也得让他们做,太后您是想念皇上、惦记皇上,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董公公说笑着,便一路小跑去了后厨房。

夜微言看向太后的目光,充满几分感激,似是心中畅快,笑容也欢快几许。

只是提到六王爷,他又想起那一次六王爷对朝霞公主和徐若瑾入皇族名册事情的强烈反对,“母后,六皇叔为何那么不喜欢皇姑母?您知道吗?”

太后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哀家会抽时间找六王妃进宫再聊一聊,皇上就不必挂怀了。”

“劳烦母后了,如今这诺大的皇宫中,也只有您是真心携助儿子的。”

夜微言露出苦笑,想到自己后宫中的那些嫔妃,连连摇头,“有时正真的羡慕梁霄和徐若瑾,他们能那样互相信任,相依相靠,而朕的背后呢?却没有这样一个知己啊!”

“一步一步来。”

太后笑着安抚他,“哀家还没有那么着急抱孙子的,皇上不妨可站稳脚之后再思忖此事,也不必过早给多人留下可以拿捏的把柄。”

夜微言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在澶州王府中,也是灯火通明,没有几人能安心入睡。

澶州王看着楚嫣儿,说起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

“徐若瑾的确聪明有胆量,本王之前小瞧了她,你也小瞧了她,这一次失败的教训,必须要好好的反省,已经接二连三没能成,下一次绝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之前愿意跟着本王的人,已经开始有所动摇了。”

楚嫣儿听到澶州王如此评价徐若瑾,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和不屑。

她始终不认为徐若瑾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而且澶州王始终对朝霞公主有着姐弟旧情,而徐若瑾又是朝霞公主的亲生女儿。

归根结底,是澶州王自己心软,而不是徐若瑾真有能耐。

只是这些话楚嫣儿不会当众说出来,思忖半晌才道,“王爷说的是,那下一步您又有什么指示?”

“让梁霄赶紧离开京都。”

澶州王皱紧眉头,对此甚是笃定,“他不离开京都,很多事情本王都无法展开手脚,只要他一走,皇上就没有了那么多的依靠,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梁霄远在七离边境,想赶回来都来不及。”

楚嫣儿眉头微皱,“王爷是不是多虑了?梁霄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怎能扭转朝堂全局?嫣儿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他梁霄的确是一个人,可你也不要忘了,梁大将军之前的气场和威势还在,他梁霄就不是一个人。”

澶州王看向楚嫣儿,“今日兵部侍郎居然站出来偏向徐若瑾说话,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如今吏部和户部也有一部分人被皇上换了差事,春季大考,皇上又会亲自选出一批人来填补空缺,由他亲自培养,这都是不可小观的。”

楚嫣儿抿了抿嘴,没有再开口。

她扪心自问,是不希望梁霄离开京都的。

至于是什么原因楚嫣儿自己也说不明白,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期待,即便梁霄已经对她无情……

可她却并不认为梁霄真的对自己无情,而是情非得已。

亦或许这只是她自己的幻想,可如今,她不指望着幻想过活,还能指望什么?

见楚嫣儿不再说话,澶州王看她道,“这些时日,你在府中闹腾的也够欢了,接二连三的死人,世子就接二连三的往家中拽人,就算本王在外拼出江山,又有何用?你的性子也要改一改,你是个女人,即便有胆谋和头脑,却也要着眼于王府的未来。”

“本王不指望世子能有什么发展,但却指望下一代,你要为本王早早的生出嫡长孙,来继承家业,知道了吗?”

楚嫣儿听到这一番话,直想作呕。

他是最讨厌别人说她只是个女人,难道之前她出谋划策,都是白费的?

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绵延子嗣生孩子吗?

只是尽管不悦,她却也无法扭转现实,向澶州王福了福身,楚嫣儿应道,“嫣儿已经知道了,还望王爷放心。”

“行了,本王稍后也会找世子好生说一说,你先下去吧!”

澶州王摆手撵人,楚嫣儿眉头微皱,巴不得快点离开。

促步的走出门外,她立即扶在墙边连连作呕……

烟玉看在眼中惊愕道,“世子妃,您怎么了?”

“不许对外乱说,我没有事!”

楚嫣儿脸色冰冷,用帕子抹干净嘴,便立即恢复如常,回到她的内院而去。

只是这一路,她都在心中默默念道,“我不要有孩子,我绝对不要有孩子……”

第八十三章 热忱

徐若瑾并没有再见到梁忠,因为梁霄第二日一早,就亲自把梁忠带离郡主府。

“灵阁”的后院还未修缮完毕,搅拌泥土还需要劳工。

而梁忠就去负责这个工作……

得知太后将自己贬为平民,并且还连累到自己的儿子不许科考为官,更不能再入梁家祖宅,梁忠本想一头撞死,也算圆了自己的这一张老脸,而不必耻辱的活下去。

只是梁霄与他在杂房私聊了近一个时辰,梁忠再出来以后,踏踏实实的去“灵阁”做事,只是不再开口说一句话,更是谁都不理,好似成了一位陌生的聋哑人。

梁家二老太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气的昏迷不醒,险些死了过去。

待被救醒之时,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老泪。

那个逆子为何还要活着?为何不自我了断,还要苟且偷生?

作了一辈子却落得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二老太爷很后悔,当时为什么偏要与徐若瑾那个女人置气,没能见成梁霄后就不去找她。

如果那时就去见她的话。或许不会发生后续的这么多问题。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他现在再想已经晚了!

而太后不允梁忠进入梁家祖宅,也等同于向他给予警告。

子不教父之过,梁忠此举都被斥为对不起梁家的列祖列宗,更何况他这个当爹的?

斟酌了整整一宿,二老太爷做出了决定。

吩咐梁方在京都之处寻找另外的宅邸,准备二房从老到少全都搬离梁家祖宅。

这个决定一出,梁家二房可谓掀起了翻天覆地的震惊。

不过是梁忠出了问题,被贬为平民,为何所有人都要搬离梁家祖宅?

难道一人做错事,还要连累所有人不成?

梁家内部吵得天翻地覆,王氏更是被几个妯娌骂的狗血喷头,险些挨打!

而这一场闹剧最终是以二老太爷的震怒而告终。

二房的人也知道,无论再怎么闹也没有用,只能依着老爷子的意思准备搬。

二老太爷将家事交给了梁方,更告诉他马上去寻找宅邸,而且越快越好。

未过两日,徐若瑾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乃是梁方的妻子,还带着她的一儿一女,一同来拜见郡主。

虽然之前也没有递帖子,但徐若瑾思忖一二还是见了。

梁方的妻子年纪并不大,一进门便笑脸盈盈,准备跪在地上向徐若瑾请安,“……冒昧前来,郡主能见实在荣幸之至,为郡主请安了。”

这进门便准备磕头的架势,让徐若瑾愣了一愣,看向一旁的方妈妈,方妈妈倒没有什么吃惊。

一旁的两个孩子也跟随着行礼请安,只是礼更重一些。

说是孩子,但男子年纪应该比徐若瑾还要大,但比梁霄的年纪要小,若论亲情辈分来讲,是要称徐若瑾一声嫂子的。

“今日前来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徐若瑾也没透出什么故意寒暄的亲近,梁忠的事情刚出,梁忠的弟媳便带着孩子找上门,谁知道会是什么事儿?

罗氏脸上尴尬的笑笑,“郡主您不要误会,是家里的老爷说,这件事情都是他们做的不对,可又不敢来见郡主您,所以只能让我带着孩子们来一起给您磕头赔个罪。”

“原本都是亲眷,却要闹得这般分崩离析,真是一转眼就变成这样,让人都缓不回神来。”

罗氏无奈的笑笑,脸上的歉疚之色很重,“可郡主不知,我们这一房乃是庶出的,在府上根本说不上话,前两日二老太爷吩咐,在京都另寻宅邸,准备搬走了!”

徐若瑾听到此话眉头轻挑。

搬走?这是要把梁家祖宅空出来吗?

“这又是何必,太后懿旨,不允梁忠叔父入梁家祖宅,又没说让其他人都搬走。”

徐若瑾也没在顾虑什么情分不情分,好听不好听,“而且对这件事儿,四爷已经说了,让我不必再插手,许多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的。”

梁家人有事都不去找梁霄,反而都来找自己……

徐若瑾并不认为这只是因为梁霄的那一张冷脸子,亦或许是觉得自己更好说话?

还是觉得自己性情中人,心思一软再有什么事情就答应了?

徐若瑾也不知自己的怀疑是否正确,只是这么突然找上门来,让她实在不得不多想。

“郡主是您误会啦!”

罗氏是个聪明的,瞧见徐若瑾的脸色便猜到了她的心思,“真没有什么事情再敢麻烦郡主您的了,否则这一张脸皮得有多厚?现在就只想着为您赔礼道歉,否则往后再见了面,要多尴尬呀?”

“赔罪?这事按说不应该是你来?梁忠老爷的夫人呢!”

方妈妈突然在旁插了句话,罗氏一脸哀叹,“方妈妈,相识多年了,说句不嫌臊得慌的话,这等赔礼道歉,收拾烂摊子的事儿,向来不都是我和我家老爷出面?他们只管惹祸……”

罗氏说这话时倒不是虚伪,而是心里的确有几分委屈。

他的儿子梁世勇在一旁道,“多的话你们也别问了,若是郡主您气不过,就骂我一顿,打我一顿,别委屈着我娘!”

“放肆!别胡乱与郡主说话,没规没矩!”罗氏轻斥,梁世勇才一副气不过的样子退了回去。

徐若瑾打量了她几眼,也没多说什么,“这个理赔的我不接受,因为你们不是犯错之人,何必替人家背黑锅?是谁惹着的就谁来赔罪,天理昭昭,何必去别人身上找补?我也没有那么狠毒的心思,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更何况,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该讲的道理朝堂之上都已经讲过了,我也没心思再去追究什么记恨谁,就请您回去向二老太爷传个话,不必搬离祖宅,但若是二老太爷执意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徐若瑾看一下罗氏身边的小丫头,年纪应该比自己小个一两岁。

小脸红扑扑的,好似丰收季节的润桃,格外俊俏。

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羞涩地站在那里,不声不响,反倒是引人注目。

罗氏见机行事,徐若瑾已经这般说,她连忙又叩谢鞠躬,“既是郡主这样宽宏大度,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叨扰郡主休息了,往后您若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就派人去吩咐我,一定为郡主尽心尽力。”

“那就不多留您了。”

徐若瑾看向方妈妈,“妈妈帮我送一下吧!我便不亲自动身了。”

罗氏见徐若瑾这般说,脸上立即大喜,客套寒暄着便朝外走,到院子里又与方妈妈热络的聊成了一团。

徐若瑾看着罗氏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从未谋面的“婶娘”,只是二老太爷要搬离祖宅,这件事情还要仔细的权衡权衡了……

恐怕,他是不想此事就此罢休!

第八十四章 撒娇

罗氏从郡主府回去,笑得是兴高采烈。

梁方从进门开始就追着他问道,“怎么样?见着了吗?说上话了吗?郡主对你们的态度如何?”

“见着啦,见着啦!”

罗氏笑灿如花,更有几分洋洋得意,“没说上太多的话,但好歹是进了郡主的内院,临出门时郡主还吩咐让方妈妈送我们出来。”

“说是为郡主赔罪的,但郡主说了,不是咱们惹的事儿,没道理让咱们跟着赔罪,一码归一码,谁惹的事谁担着,看来往后啊,也不见得就关系彻底断了!”

罗氏如此说辞,梁方立即大喜,“那可是太好了,还是你有法子,晚上让厨房多做两个菜,咱们好好吃一顿!”

“爹,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我感觉郡主对咱们没有那么热络,不过是面子上的客套罢了,都去了郡主府门口,若不让进门,反而遭人非议,所以不得不见。”

梁世勇一脸冷漠,看着梁方,“还是踏踏实实的做点小买卖吧,指望着家里的月例银子,早晚都得饿死。”

“你这个孩子懂什么?那是郡主,能见你就不错了,还指望着人家热忱的招待你?也不瞧瞧,你到底是谁!”

梁方正热血沸腾,反而被自己儿子泼了一盆冷水,很是不高兴,“该怎么做我心中都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踏踏实实做你的事儿,等攒足了银子给你说个媳妇儿,你爹我没有本事,不能委屈了你们!”

梁芳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中若有所思。

罗氏知道,自家男人是想为女儿选个好婆家,可以现在梁家二房的门第来看,这恐怕已经是在做梦了!

但若是能搭上郡主那一条线……

罗氏动了心思,却并没有马上就说出口。

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都的慢慢来。

吩咐厨房做两道好菜,她便与梁方独自闷在小屋子里庆祝。

徐若瑾此时正在与梁霄说着今日罗氏的到访,“……倒是见了一面,没说几句就把人送走了,这一户人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是梁家二房的庶长子,老太爷的姨娘所生。”

梁霄对梁方其实没有什么印象,“没必要撕破脸,但也不必过于亲近。”

“说是二老太爷在寻找宅邸,想要从梁家祖宅中搬出去。”徐若瑾看向梁霄道,“这事儿会不会再有起什么风波?”

梁霄轻轻扬起嘴角,“由着他折腾,既然想搬走那就搬吧!还指望着谁留他不成?祖宅祖宅,说得算的乃是梁家的老祖宗,可不是我!”

“噗!”

徐若瑾一口水险些喷出去,一脸怨怼的看着梁霄。

这话让人听了都惊悚,还梁家老祖宗?这是摆明了让他们不敢再继续住下去了……

这个话题并没有进行太久,徐若瑾洗漱过后,便与梁霄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

梁霄这些时日已习惯性地哄着她睡,揽住她的腰背,轻轻拍着,徐若瑾窝在梁霄的怀中,合上眼睛,却没有停了这一张小嘴:

“眼瞧着就春暖花开了,我若是身体好一些,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

“罗春师兄不是也说,不应该长久的宅在家中吗?”

徐若瑾为自己找着出去撒野的借口,“到京都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周边都有什么玩儿的,实在是太闷了。”

“那也要等罗春太医为你诊脉彻底确定了之后再说。”梁霄摸着她的头发,“这件事情不能胡闹。”

“这怎么能是胡闹呢?!”

徐若瑾不忿地抬头望着他,“难不成为了孩子还不让我心里痛快痛快?我若心里不痛快,身体自然养不好,就是喝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心病还需心药医!”

小脾气上来,又开始蛮不讲理了。

梁霄倒不介意她的不讲理,反而有些喜欢她的不讲理,“要不明日带你去京都的茶楼酒楼转一转?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之后,再往远处走。”

“真的?不是故意糊弄我的吧?”

徐若瑾不确定的又问一遍,只是脸上带着兴奋和欣喜,她真的太需要放松放松,否则,整日被勾心斗角的一群人围着,精神都快崩溃了。

“还能骗你不成?”

“京都中都有什么有名气的酒楼?你先说一说?”

“当然是醉茗楼了。”

“又瞎胡说!这里是京都,哪有醉茗楼?”

“等我们开了,不就是最有名的了?”

“嗯?你还想开醉茗楼?”

……

夜色已深,两个人随意的聊着聊着,徐若瑾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安稳,没有做什么梦,醒来时便已天色大亮,太阳高照,映得她睁不开眼睛,慵懒的伸了伸懒腰,仍旧不愿起身。

真是越来越懒了……

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自从怀上他之后,能吃能睡,什么都不愿多想。

合着怀上了一个小懒蛋?

要是能慵懒的把日子度过,也不见得不是幸福的人生。

那就继续懒着吧……

对了,梁霄去哪里了?不是说今日要带自己去街上转转的吗?

这般思忖?徐若瑾朝外喊了一声红杏。

红杏听见声音后簇步进来,“您醒了?四爷一早就出去了,是梁一来传了什么消息,四爷才走的,让奴婢跟您说,等下晌回来后再带您出去。”

徐若瑾微微点头,既然是梁一来传消息,想必是有要紧的事。

朝堂的争斗日益渐起,势头也越发凶猛,颇有不死不灭的架势。

这便是真的一朝抉择,便永世不得翻身的吗?

不愿再过多思忖这等繁杂的恼人之事,徐若瑾起身洗漱,坐在外间吃早餐的功夫,方妈妈从外进来:

“您既然早上空闲了,是不是也顾着点儿府上的事?”

“前阵子您散出消息说要为郡主府选下人,各个府邸都送来了供您挑的人选,田公公和董公公也有人送来,不如这会儿您见一见?”

偌大的郡主府,单是这么几个丫鬟婆子定然是不够的……

可各个府邸和董公公,田公公送来的人中,是否能靠得住?也都要凭借自己的眼睛去甄别了。

“那就带进来吧!”徐若瑾正了正心思,“早选晚选都得选,就别拖着了!”

第八十五章 眼睛

这一次到郡主府来帮工的一共有二十个人选,其中有四位个人是兵部的田大人送的,还有六名乃是京都的姜家送的。

其余剩下的十人,乃是各个府邸挑选送来的。

这些府邸的官员,多数与梁霄都有些许关系,而田公公和董公公送来的人,是徐若瑾让方妈妈去问的。

午饭之前,方妈妈将人都带来了徐若瑾的内院。

但徐若瑾并没有马上就见,而是让她们在院子里先等了一会儿,徐若瑾则站在窗边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们。

虽然是来郡主府做下人的,可是在内院做差事最怕的事便是下人靠不住。

虽然她自己的正屋之中有方妈妈和红杏以及杨桃,但如今方妈妈掌管整个郡主府内宅之事,颇有些忙不过来。

而红杏和杨桃将来也是要做管事的,手底下必须要培养几个得力的人,所以徐若瑾才对此次选人如此慎重。

归根结底,都是在一起过日子,若是不能踏踏实实一条心,日子还怎么安心的过下去?

如今这郡主府,可不是自己之前在中林县主簿府的破院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前前后后的盯着,尽管有梁五等人在暗处保护,但也是要格外小心的。

徐若瑾坐在窗边仔细的瞧着,红杏是个泼辣的,直接就在院子里盯着。

不管是不是留下来做事,先给个下马威,也让他们都掂量掂量,收收松散的心。

只是红杏心中对姜必武情丝未了,一直都在探问哪几个是姜家送来的……

徐若瑾看在眼中,苦笑摇头,“这个丫头,早晚都要栽了姜必武的手里,让我如今在看见姜必武,都没了那么好的心情,总感觉是他把我的人蒙骗的鬼迷神窍了。”

“可这事儿仔细想一想,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还真是护短护惯了,但这件事我是绝不能点头同意的。”

徐若瑾苦涩的感叹,“妈妈您有空也劝劝红杏,别钻了死牛角尖里拔不出来。”

“这世上唯有一个情字是谁都劝不得,当初四爷执意要娶您,又有谁要劝得了?归根结底,都是一个缘字,只是不知道是姻缘还是孽缘呢!”

方妈妈的说辞,让徐若瑾脸色红了起来,“瞧您说着说着,怎么又拐了我身上?又不是我逼着他要娶我的,我还是被他骗来的呢!”

“所以说,您也不要去管红杏了,该懂的道理她都懂,不过是自己转不过弯儿来,而姜家少爷一表人才,又待人和善,对他动心的姑娘多了去了,不止红杏一个。”

方妈妈的说辞让徐若瑾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等事儿?”

仔细想一想姜必武,徐若瑾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一直没有仔细关注过,但如今回忆思忖,姜必武也的确不错。

“唉,不管她了!”

徐若瑾抛开对红杏的担忧,指着第三排右侧的那一个丫鬟道,“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就站不住了,左看右看的,是谁家送来的?”

方妈妈看了一下名册单子,回道,“是吏部的张大人送来的。”

“张家?”

徐若瑾的脑中突然蹦出来一个人,便是早先将她推入湖里险些淹死的张仲恒。

“当初中林县的张家,不就是京都吏部做官的?这个张家和那个张家可有关?”

“倒是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同姓罢了。”方妈妈对此也皱了眉,“这个人您还要留吗?”

徐若瑾思忖半晌,“只送来这一个?”

方妈妈点了点头,“只有这一个。”

“不惹这个麻烦退回去吧!”

徐若瑾不愿身上沾染麻烦,特别是与旧事有关的麻烦,“听了心里都觉得别扭,还留下做什么?而且看她四处打量鬼鬼祟祟的,也不是个安稳的。”

方妈妈认同的点了点头,“那就还剩十九个。”

“不急,我们再看一会儿。”

徐若瑾继续头目看向窗外,一边是在盯着窗外丫鬟婆子们的举动,二来也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似乎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轻松惬意的看看郡主府内的模样,来到京都这么久,她的心就从未松下来过。

那颗曾捆绑过梁中的大槐树,抬头都望不到最高的枝桠,只是上面已有几只小鸟建起了窝,叽叽喳喳的吵嚷,让巧百灵和鹩哥儿也跟着叫了起来。

春风和煦,吹拂在脸上轻轻柔柔,格外舒爽。

徐若瑾坐在窗边,也觉得呼吸甚是舒爽清新,没有了往日的妊娠反应。

指了指最后一排,左数的三个,“那两个婆子和一个丫鬟,又是谁家送来的?”

“两个婆子是兵部员外郎田夫人送来的,另外一个丫鬟是刚刚出宫的宫女,是董公公带过来的。”

方妈妈说完,徐若瑾点了点头,“看样子倒是不错的,那个宫女之前是什么出身?”

“官奴。”

“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他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徐若瑾看向方妈妈,“您觉得呢?”

“可以先留下试试看,也要去打探一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抄了家,充了官奴。”

方妈妈在旁提醒道,“京都看似大,其实很小,若是祖祖辈辈都在此生活过,难免会有些联系,是情分,还是曾有过仇?必须要弄个清楚。”

“您说的这个的确很重要,也是提醒我了,险些把此事疏忽了。”

徐若瑾琢磨了下,“那就先许个二等丫鬟的月例,回头看具体做事怎么样再说。”

方妈妈将此人记下,更是开始思忖该如何安排。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只是院子里的人也越发的不耐烦,心事重重起来。

早都听闻过这位与郡主的故事,可把她们这么多人撂在院子里不见?也真不是个事儿啊!

好歹他们都是有主子送过来的,不是人伢子手里买的,看来这位与郡主的确心高气傲,不顾什么人情面子,不是个好应对的主子。

各人各有这心思,徐若瑾却不管这么多。

她要选的是安安稳稳的身边人,若是连这点耐性都没有,还做什么事?

而就在这会儿工夫,一个婆子突然的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众人吓了一大跳,接连退缩一旁,更是尖叫起来!

红杏立即跑了过去,指着周围乱成一团的人训斥道:

“都嚷什么嚷?把嘴都闭上,吵着了郡主休息,你们可负不起责任!”

第八十六章 心思

红杏的斥责,让很多围观的丫鬟婆子们皱了眉头。

可知道她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又不敢与她顶嘴,只能悉悉索索的在一旁瞧着,更是想看看,那个晕倒的婆子是不是死了?

其中一个丫鬟站了出来,看着红杏道:

“没人想惊扰到郡主休息,可她已经昏过去了,却不知什么原因?这时候应该去找个大夫来,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这话自不用你提醒!”

红杏皱着眉看向她:“都躲的远一点,不要在此围着,等郡主来了瞧见你们这样松松散散的,成什么样子?”

等郡主来了?

难道郡主此时并不在屋中?

合着这位红杏姑娘刚刚说吵到郡主休息,根本在糊弄人的?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呀!?

有人捕捉到此话的漏洞,自当是多了一份心思,更多了几分松懈。

合着郡主这么长时间都没露面,是根本不在府里,那还有什么绷着的?装给谁看呀!

一人有这个心思,其他人也逐渐会有这个心思,没人再理睬那个晕倒的婆子,三三两两跑到一边叙起话来,只有少数的几个还站在那里默默的等。

红杏跟了徐若瑾许久,又在沐阮的身边服侍过,也是懂得如何对晕倒的人给予施救。

依照郡主的说法,晕倒后要掐人中,她便对着晕倒婆子的人中狠狠地摁了下去,更是吩咐外面的人快去找个大夫来。

一时之间,院子里不再是清脆鸟儿的叫声,而是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声。

徐若瑾看在眼中,不由得苦笑。

果真是人前一出,背后一出,红杏这丫头也真是多了心眼儿,故意似说漏嘴一般,让这些人觉得自己根本不在院子里,其实反而是个考验。

而那些不动声色的,满面担忧的,让徐若瑾都在心中记下来。

至于那些跑到一旁聊天的,自当是都要送回去的。

这种人留在府里除却吃干饭,就是惹麻烦。

不管是谁送来的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她肯定是一个都不留。

方妈妈看徐若瑾的面色无奈,笑着道:

“您也不必过于忧虑,这也是人之常情,好比您来说,在宫中一副模样,在家中是另外一幅模样,该装的时候总要装一装,只是您心中有尺度罢了。”

看着外边的人,方妈妈道,“有的人怨怼抱怨着过一辈子,却反而越过越不满意,越不痛快,有的人即便是奴才出身,却也能过的有滋有味,这不是命,这都是凭心而争来的。”

“有多大的心胸,才能成就多大的本事……别人是帮不了的。”

“您说得对,也不必对所有人都要求太高,让粗使婆子和丫鬟,做得像红杏和杨桃他们一般细致入微,也是不可能的。”

徐若瑾看着外面道:“那些在旁边聊天的,就都送回去吧!剩下的人您看着安排,刚刚与红杏对顶两句的那个丫鬟,也帮我留意一下。”

“您瞧中她了?”方妈妈微有诧异,“那是姜家少爷送来的。”

“哦?”徐若瑾挑了眉头,“事情倒是有意思了,就不知红杏知道此人是姜必武送来的,会有什么心思呢!”

方妈妈笑笑不再说话,到一旁把留下的丫鬟婆子分了差事,便去院子里处置事儿了。

院子里本来吵吵嚷嚷,乱七八糟,可待方妈妈露了面之后,便都立即安静下来。

规规矩矩的站去原来的位置,俯首垂耳,好似多么规矩乖巧。

只是刚刚的那一番做派,方妈妈早就记在心中,曾在宫中司仪监做教习嬷嬷,怎能是被她们这些人轻易糊弄的?

徐若瑾在窗边看着方妈妈吩咐差事,她还是第一次如此专心地看方妈妈处事。

瞧了众人几眼之后,方妈妈便和蔼地训起话来,哪些留下,哪一些做粗使的活计,又有哪一些等候分配,井井有条,没有多一句的废话。

刚刚晕倒的婆子已经醒了过来,知道了是红杏就醒的她,连连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道谢。

红杏长舒了口气,但是第一次将人救醒,那浓浓的荣誉感让她甚是满足。

好歹没白跟了主子这么久?多多少少也能懂些事,做些事了。

若是姜公子哪一日受了伤,是不是自己也能……

呸呸呸!

红杏连忙朝一旁啐了三口,真的是疯了,即便是喜欢人家,也没得想让人家受了伤,让自己救,这都成了什么心思了?

已经歪到了天南海北了!

听到方妈妈分配完差事,有人高兴有人忧,有人满足,有人却满面怨怼,颇有几分服气。

“方妈妈,不知能不能多问一句,等候差使是什么意思?”

一个婆子上前道:“二等和粗使丫鬟婆子都已经定了人选,内宅中除却看护园子和角门的,也没有什么差事了,我之前是在兵部员外郎大人家做事的,管的是院子里的洒扫和花卉,但不是园子里去捡除枯枝烂叶子的。”

“不想去园子里捡粗枝烂叶子,那你就哪儿来的回哪去,郡主府虽然缺人,但是不缺养尊处优的。”

方妈妈仍旧是一副淡笑的样子,只是他语气却没有那么轻巧:

“莫说是员外郎府送来的,就是宫中出来的,到郡主府也一样都是奴婢,认的都只是郡主一位主子,做什么活计就拿多少的月例银子,还要管你是哪儿来的?”

婆子被方妈妈训斥两句,脸色阴沉,却又有些不服。

已经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撵走的,但若是就这么被撵出郡主府,她回了兵部员外郎府,也没有办法交代呀!

员外郎夫人也是个要体面的,她送来的人被瞧不上撵了回去,定要斥骂自己一顿的,嫌自己让她丢了人!

“园子里捡粗枝烂叶子,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之前会得多,到郡主府却只被派去捡个烂叶子,这……”

婆子喋喋不休地开始往回找补,“容易被人说闲话。”

“这事儿轮得着你管吗?”

方妈妈上下打量着她,“进了院子里边东张西望,听说郡主不在便跑到一旁溜边儿说起闲话来,你若不愿走也可以,稍后我便去请员外郎夫人亲自来把你领走,也正好向郡主赔礼道歉,送来这么不靠谱的人,是怎么做事儿的?合着我们郡主就是那么好糊弄的?”

方妈妈冷笑一下,朝着一旁的红杏道:

“去把梁一和梁三请进来,这些人稍后都挨个的送回去,不想走的就留下,谁送来的谁领走!”

第八十七章 远方

方妈妈雷厉风行,干脆果断,让其余还有争论一番心思的人立即闭上了嘴。

而这个率先挑衅的婆子则是第一个倒霉的,惊慌之余想要认错都已经没了机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反而让方妈妈更是鄙夷不屑,梁一来了便直接拎走,不容她在这里多一句废话。

杀一儆百,有了对这个婆子的处置之后,其余人都乖乖的领命做事,没有人再多说什么废话。

杨桃带着众人去了后罩房,分发衣物备品,明日起就开始做工办事。

留在郡主府中的一共是十二位,看到分发的物件儿都是崭新整洁,衣物的用料也甚是讲究,鞋袜一共发了四套,还有是一些粗用的料子饰物,若是想自己手工做点儿什么小物件,尽可以随便去拿,每次给一个铜子儿意思下就可以。

这等待遇在外府来说是没有的,留下的丫鬟婆子们自当很是高兴。

二等丫鬟婆子是两个人用一间房,粗使丫鬟婆子是四个人用一间房。

杨桃和红杏二人是一等的份例,杨桃如今是掌管郡主府内所有人的衣装用度,生活杂品,在留下的人中又选了一个做自己的帮手。

红杏是管着郡主府内院和外院的沟通,以及郡主院子的繁琐杂事,看似清闲,其实格外忙碌。

她则选了那个刚刚从宫中出来的宫女做了帮手,而被红杏刚刚救醒的婆子,也被留在了郡主院中做一些杂事。

其余的人方妈妈自有分派,只是那与红杏顶过嘴的丫鬟也被留下,而且还是在郡主的正院管洒扫,让红杏颇有惊诧和不乐意。

但这毕竟是方妈妈的吩咐,红杏也只能就此接受了。

事情大概有了一个章法,而其余的人都被梁一和梁三送回了各个府邸,临去时还不忘送上一瓮酒,算是郡主的答谢。

回来时,自当是带来各府主子的歉意,都说过些时日再来向郡主请罪。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只是梁霄下晌还没有回来。

徐若瑾期盼的那一颗心逐渐的有些失落,可失落过后更有着一份浓浓的担忧。

在京都是容不得人有一天安稳和清闲,可别是出了什么大事……

终归闲着也是闲着,等待梁霄回家的功夫,徐若瑾便去了小书房,铺好纸张,提笔研墨,准备为梁芳茹回上一封信。

之前梁芳茹来过信,可自己因为忙碌一直没有回复,也是不知该怎么回才对。

是报喜不报忧?还是与三姐姐好生吐槽一番在京都的艰难险阻?

关键是她嫁的乃是夜微澜,对待这个人,徐若瑾始终心有顾忌,没能洒脱……

斟酌半晌,隽秀的小字落在干净的纸上。

而此时此刻,夜微澜也收到从京都报来的消息。

一条接着一条,从徐若瑾被纳入皇族名册被百官抵制,直到她被赐予皇族之姓,授予一品诰命夫人的官衔,还有澶州王让梁忠闹事,闯入郡主府,被徐若瑾捆了树上……

徐若瑾在朝堂之上,被众臣攻击,得太后懿旨的庇护,又脱离了这一次惊险。

事情虽是这样记录下来,但是夜微澜却并不这样看。

太后对徐若瑾的庇护,来自于皇上皇位的不稳定,而之所以太后会亲自出面,想必是夜微言在心中对梁霄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太后也觉得此事棘手,出面压制众臣,稳固住夜微言刚刚取得的话语权。

而且,徐若瑾的身份,毕竟是朝霞公主的女儿,这一点上,夜微言必定心有顾忌。

还有六王爷大吵大闹,斥超霞公主乃一毒妇……

夜微澜仔细思忖,与王公公道,“这件事情可有意思了,看来还有很多当年的隐秘,是我等不知道的呢!”

王公公听说徐若瑾把梁忠捆了树上,满脸的不屑,“也只有那个女人才能做出这等事来,毫无规矩,成何体统,简直就是笑话,咱家最是瞧不得她那一副趾高气扬,理所当然的模样!”

“好歹徐若瑾也是皇族之人,梁忠硬闯郡主府,捆了树上,责贬为平民已经是宽恕了他,换成是我,凌迟了他都不为过。”

夜微澜对皇族血脉看得贵重无比,无论那人是谁,只要是被外人欺辱,他都会庇护。

而后再看此皇族之人是仇敌,还是帮手……

在他心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两件事,分得格外清楚。

王公公向来对世子的这一份心思表示不能理解,可是他毕竟是奴,那是主,不能理解又怎样?只是他却不认为与郡主会成为世子的帮手。

“去把曹嬷嬷请来,问一问关于六王爷的事。”

夜微澜对此格外好奇,“本不想留着这个老婆子了,看来还得留她一阵子,也许事情另有转机,我这过河拆桥的毛病,也是要改一改了。”

徐若瑾此时已经写完了给梁芳茹的回信。

只是梁霄此时还没有回来?这不得不让徐若瑾更为担忧了。

派人去把梁一喊了过来,徐若瑾忍不住打听着,“今儿四爷走了,你没跟着去?是什么事情让他走得这般匆忙?”

“四爷说了,不让告诉您。”

梁一的嘴闭的严严实实,“您也别为难属下,等四爷回来了,您自个儿问他吧!”

“若是想等他回来再问,还用把你喊过来嘛?”徐若瑾满脸的不悦,“有什么事儿是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还不让告诉我?”她的好奇心更重了。

梁一苦着脸,双手抱拳连连乞求,“您别难为属下了,是四爷真的不让说!”

“算了,就不该指望着你们!”徐若瑾撇嘴的瞪着他,“都一心偏坦着他,就不知是护着我?没良心,都没良心。”

“郡主哟,您这不是要属下的命?四爷张口乃是军令,军令如山倒,属下不敢不从。”

梁一说此话时甚是认真郑重,徐若瑾也不再为难他,“行了行了,只是这个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明明说好是要带我出去的,一转眼就没了,还是靠不住!”

徐若瑾在那里径自的嘀嘀咕咕,梁一已经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正屋,悄悄的逃了!

对他来说,女人的絮叨实在难以忍受,也是这么多年他单身一个人习惯了!

而且在他的心里,始终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端茶送水,伺候男人洗脚洗澡的……

至于郡主这么火辣强势的,实在是例外,反正他是肯定不娶。

正是往外逃的功夫,梁霄从外进门回来,看到梁一的这副模样,吼着道:“你这是往哪儿跑?惹着爷媳妇儿了?快进去等着赔罪!”

梁一整个人似炸了毛,仿若一个被绷过的二踢脚!

“爷,还不都是因为您!”

第八十八章 游玩(加更)

梁一哀叹一声,梁霄却没有领情。

徐若瑾这会儿才注意到梁一已经出了屋在院子里,皱眉嘟嘴的训他道,“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就是问你两句话罢了,瞧把你吓的!”

梁霄背着手在院子里瞧热闹,徐若瑾踱步走到门口,没什么好心气,“到底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梁一还替你瞒着,而且还指明不许告诉我?”

徐若瑾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就那么信不得?没良心!就是没良心!”

佳人慵懒的倚在门框上,嘟嘴撒娇,反而增添了几分诱人的妩媚。

黄昏日落,暗淡的红霞映在院子里,几抹金光映照在她的脸庞,梁霄站在院中,远远望去,挪不开目光。

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徐若瑾的脸上涌起几分红润,“看什么呢?问你话呢!”

“穿衣服,我们出去。”

梁霄突然这般说,徐若瑾愣了一下,“出去,现在吗?”此时已经临近晚上,这个时候出去?

“你不想在京都逛一逛?夜晚的京都比白天更热闹,去不去?”

梁霄话音一落,徐若勤立即兴奋的道,“去呀!当然去,都等了你一天了,这句话说的是最中听的!”

她孩童般的开心,梁霄也不禁笑了起来,徐若瑾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屋中准备去换衣裳,只是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指着梁一道,“今天让他们都休息休息,就要你一直陪着当车夫,让你瞒着我!”

冷哼一声,她便又转身回屋,急切地去换衣裳。

梁一满脸苦涩,看着梁霄摊手道,“爷,您总该给评评理吧?”

“评理?理在哪里?”梁霄的反问让梁一瞠目结舌,仔细想一想,好像也的确无法与郡主讲什么道理。

何况自家这位爷又是极其宠溺郡主的,让他为自己评理?简直是不可能的嘛!

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厉害的爷们儿,在情场里也会栽了跟头,譬如他们心目中敬仰的四爷!

他这辈子是绝对不会找一个这样的女人让自己遭罪的!

但这话也就只敢在心中腹诽,他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徐若瑾换好衣服后,梁一已经在外备好马车。

梁霄牵着她的小手,将她扶上马车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只是出巡游玩,方妈妈便没有跟随,有红杏在一旁陪着。

只是红杏觉得在车厢内实在尴尬,索性坐了车头,与梁一赶车闲聊,总好过在车厢内被四爷的那一双冷眼瞪着!

看到红杏故意的离开车厢,徐若瑾轻捶梁霄一拳头,只是她的小拳头本来就没有多大力气,砸在他的身上反而娇嗔,“瞧你把红杏吓的……”

梁霄正好将她的小拳头握在手心,整个人顺势搂入怀中,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似乎在一起久了,已经不必去猜度对方的心思,也不必去说太多的甜言蜜语,只要一个眼神,他便能够懂她,这已经足够足够了。

京都的夜晚繁华似锦,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口挂起的夜灯,在黑夜中闪烁成亮,格外好看。

徐若瑾还是第一次出来逛夜市,透过马车帘的缝隙朝外看去,满脸都是欣喜好奇。

梁霄看她的样子着实无奈,双臂扶住她的腰肢,生怕她靠窗太近,若是遇上马车颠簸,撞到她的身子就不妥了。

今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纯是闲散游玩,马车走走停停,偶尔遇上街边有卖糖果点心和零食小吃的,徐若瑾都要求尝一尝。

这却是难坏了梁一,因为每一次去买东西,他都要仔细看一看卖东西的人是否靠谱,再尝一尝这东西中是否有什么别的添加。

自家郡主如今可有着身孕呢!若是因为吃了街边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是摘了这个脑袋都赔不起。

红杏是巴不得跟着凑热闹的,遇上吃的,她也要尝上几口才罢休,吃了个美滋滋,还自掏腰包银子,请梁一喝了路边的大碗茶。

主仆四人玩的其乐融融,梁霄都在看护徐若瑾的身上,时不时才朝马车外望去。

“若是方妈妈在的话,一定不会让我这么肆意胡乱吃的。”徐若瑾说着话,咬上了一口红豆饼,嚼在嘴里,甚是香甜,更有几分孩童做了坏事,生怕被长辈训斥的窃喜。

她一直都当方妈妈是亲人,而她两世为人,都没有父母的呵护与陪伴,这一直是她心底最大的遗憾。

梁霄对此哭笑不得,“莫说你会挨训,恐怕我这么纵着你胡吃乱吃,回去也要被妈妈埋怨两句。”

“你还会怕训斥?还有谁训斥过你吗?”徐若瑾实在无法想象梁霄挨训的模样,在她的认知当中,看到他板起的那一张冷脸,对方就会开不了口,还会训他?

这种场景实在无法联想的出来……

“当然有。”

“谁呀?”徐若瑾好奇。

“你!”他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徐若瑾连忙伸手拍掉,“瞎说,我什么时候训过你?每一次不都是被你欺负的!”

“有啊!譬如在床上,你总是让我躲开,躲远点儿……”梁霄的调侃,让徐若瑾一张脸瞬间通红,颜色比手中的红豆糕还要红。

看她呆呆傻傻又辩驳不了,梁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徐若瑾的小拳头在他身上猛的乱捶,只是越捶他笑得越欢,这个仇一时半会儿是报不成的。

“郡主,您渴不渴?我去为您弄一杯水来?”红杏的声音响起,徐若瑾也觉得刚刚吃红豆糕有一些干,“那就随意停在路边找一间酒楼喝一点什么吧!”

梁霄在车厢内吩咐道,“去转角的佳鼎楼。”

“好勒!”红杏答应下来,梁一便驾车朝着佳鼎楼的方向而去。

马车刚刚停在佳鼎楼的门口,又一辆马车从对面的方向驶来,也停在了不远处。

两辆马车对望,待那人看到梁霄时,反而静了下来,其上的主子并没有马上下车。

梁霄只瞧了一眼,并没有过多理睬,扶着徐若瑾下车后,便牵着她的小手进了佳鼎楼内。

门口的大掌柜看到梁霄时,整张脸都青了,那他身旁的人一定就是响彻京都的瑜郡主?

不等梁霄先开口要个雅间,从楼上下来一位夫人。

正是姜家的大夫人……

看到梁霄和徐若瑾,她微微一愣,“你们怎么也来了?”

第八十九章 天意

姜陈氏此时再看到徐若瑾,脸上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一直都在京都,姜家与梁家始终没断了联系,关于徐若瑾的一切,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原本一个中林县主簿的私生女摇身一变成了赐予皇族之姓的郡主,这着实比古灵精怪的鬼故事还难以让人置信,若不是亲眼见证此事,旁人讲起,她一定会认为那个人是疯了!

可现在疯的人是她,因为太阴县主刚刚告诉她,徐若瑾的容貌与朝霞公主几近一模一样,徐若瑾很可能就是朝霞公主当年生下的女儿。

姜陈氏对朝霞公主印象并不深,尽管她甚是自傲,因为她的母亲乃是太阴县主,可在朝霞公主的面前她根本说不上话,这也是为何她看徐若瑾心中不是滋味儿的原因。

徐若瑾看到姜陈氏的眼神有些发懵,率先开了口:“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您,京都虽大,可又似乎很小,改日自会去拜访县主,请您先替我转达问候。”

“这话我却是不敢应了,”姜陈氏脸色尴尬,还有几分惊愕和疑惑,“您如今贵为郡主,理应前去郡主府请安的。”

说着此话,姜陈氏虽有不愿,却也想起还未给徐若瑾行礼,“向瑜郡主请安了,还望您不要怪罪。”

徐若瑾哑口无言。

这事儿还真怨不得姜陈氏,因为她似乎忘记了自己郡主的身份,亦或许,是她心底无法真正的接受这个身份。

看到徐若瑾发呆,姜陈氏恍然,她恐怕不是故意的,而是真不懂……

“县主今日可在?”梁霄突然开口,姜陈氏立即点头,“母亲今日正在佳鼎楼,前些时日严府为母亲送了一套佛堂布置的物件,还送了一幅凌空寺峒云法师的字,母亲今日回请答谢。”

她越过徐若瑾与梁霄二人看向远处的那一辆马车,“我是来接严夫人,咦?是不是已经到了?”

原来刚刚那辆马车上的是严夫人?

徐若瑾心头一惊,随即释然,怪不得看到梁霄和她会将马车停去一旁不动声色,是不想见面,以免尴尬?

严夫人,她会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何人么?这件事徐若瑾不敢肯定,但她能肯定是严夫人即便知道也不敢说。

因为那很可能就要了严家所有人的命。

众人朝着马车的方向看去,严夫人也没法子继续在马车上不露面,只是她是发自内心的不想见到徐若瑾,不仅仅是因为愤怒,而且还有着慑人的恐惧。

他并不是现在才知道徐若瑾的生父是自家老爷,而是从她出生就已经知道。

之所以装作不知,完全是因为徐若瑾的生母乃是朝霞公主!

这么多年,她以为事情可以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可这个想法就是自欺欺人。每当听到徐耀辉这个名字,她都能想起徐若瑾的存在。

她夜夜,巴不得徐若瑾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早些夭折,亦或者出现意外早早辞世。

只可惜,十七年过去,她都未能如愿,而时至今日,徐若瑾不但没有死去,而且还嫁入梁家,还成为赐予皇姓的郡主,更是一品诰命夫人,比她的身份还要高出不知多少。

这无力的挫败感,让严夫人甚是难以忍受,仅有的几次匆匆见面,即便她不想表现出异样,可心底的仇恨又怎能掩藏?

因为这个女人不死,自家老爷的事情早晚都要暴露出来,不仅严家会遭遇灭顶之灾,恐怕国公府都要受到牵连。

严夫人也并不知道,先帝为何不找自家老爷算账,但先帝是先帝,新皇是新皇,单看新皇对梁霄的重用,以及对徐若瑾的优厚宽待,就知道多年前的皇家丑闻,在新皇心中已经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了。

可这并不代表新皇会对自家老爷予以宽恕。

如今自家老爷已经病卧不起,家中的几个儿子都未离开京都,若真是出了事情,哪怕是想跑都跑不得。

这也是严夫人的心头隐患,这些时日,严家不声不响,正是严夫人在寻求各个门路,将儿子们派离京都,以防不测。

可就是这个时候,哪怕是在京都的路上都能偶遇徐若瑾和梁霄,严夫人的心头怎能不痛?!

可就是这个时候,她仍然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下马车,与她们见面请安,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无与伦比的糟糕透了!

徐若瑾也并不想见到严夫人,她看着梁霄,想要离去。

可不等她开口,梁霄已经攥住她的手,笔直站定,“好歹也是你我的媒人家眷,就给她一个请安的机会,免得有人斥责你身份高贵便目中无人,文人的嘴,毒得很,动不动就去皇上面前,磕头死谏,我们理应为皇上分忧,就等一等吧!”

徐若瑾愕然的看了看他,可见梁霄目视前方,正看到走来的严夫人,她也只能予以妥协,站在一旁跟随的等。

姜陈氏虽觉得奇怪,但梁霄向来是奇葩怪诞,出其不意,并没有多想。

上前几步去迎着严夫人,姜陈氏难得的露出笑,“等了你半晌了,怎么才下马车?母亲催了我好几次,我才来迎一迎。”

严夫人尴尬的挤出笑,找寻着说辞,“新换的车夫,对道路不熟,刚刚走岔了……”

“过去吧,正巧遇上了瑜郡主与梁霄,终归也要说两句。”尽管姜陈氏也不想与他们过多交际,但梁霄站在那里不走,她也没什么办法。

姜陈氏没了胡搅蛮缠的脾气,因为对方是梁霄,她纵使刁蛮无理,也是看人下菜蝶的。

严夫人嘴角抽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嘴上却在寒暄着,“虽是早就见过,却一直没机会说上两句话,今儿是真凑巧。”

“那就过去吧,别等的久了。”

徐若瑾瞧着严夫人走来,那一双眼睛虽微微含笑,可遮掩的虚伪和怨恨根本收敛不住,仍被徐若瑾轻松捕捉。

梁霄身姿笔挺的站在原地,目光直视着严夫人,可他夹杂的鄙夷和居高临下的审度,让严夫人心生不喜,根本不往他那里瞧。

徐若瑾的郡主身份在,严夫人也是要率先请安的。

可面对面的瞧着对方,她却不知为何,根本张不开嘴,僵持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姜陈氏瞧出几许不对劲儿,正琢磨着是否要先打破僵局,徐若瑾率先道:“又不是初次见面,严夫人何必这般拘谨?只可惜之前见面都在宫中,没能私下叙谈,今日倒是可以问上几句不中听的,严大人的身体如何了?”

第九十章 故意

徐若瑾的问话中并无嘘寒问暖的寒暄,也无感恩做媒的客套。

平平淡淡,清清冷冷,任谁都听得出她这话问的颇有深意,连敷衍都不是,而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的严夫人猛一闭眼,缩在袖中的手攥的紧紧。

姜陈氏看出不对,想要上前说上两句,梁霄冷眸一扫,让她立即闭上了嘴。

姜陈氏心中惊恐,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情!

严家和梁家向来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即便严家现在有心辅佐新皇,但之前几近生死的矛盾是不可磨灭的。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换成梁霄和徐若瑾,怎么可能对严夫人客客气气?

这种事情怎么会让自己遇上,简直是倒了大霉了!

可此时姜陈氏想走也走不得,想留又焦躁难忍、尴尬无比,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徐若瑾一直看着严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这并不是徐若瑾故意挑衅,因为眼前之人给他极其不安的感觉。

惊悚、阴冷,那股掩藏不住的仇恨好似随时抽出的一把刀,危急她的生死。

经历过如此多的艰难险阻,徐若瑾不会对这等隐患视而不见,既然早晚都会爆发,那就不如趁早做个了断。

终归他与严家也没有什么情分,更不怕撕破了脸,特别是与严景松和他的夫人撕破了脸。

严夫人僵冷一下,露出笑容,“多谢郡主关心,家中大人身体不虞,但已得皇上恩典,请御医为其诊治,再多喝几服药便可安康如常,继续为大魏效力,为皇上效忠,不敢劳郡主担忧。”

“担忧谈不上,不过是随意问问。”徐若瑾没有就此罢了,“人世之间,善恶有报,无论做了什么亏心事儿,总有一日会找上来……严夫人莫要误会,我没有说严大人不干好事的意思,只是想起了这个道理,您莫要往心中去。”

严人脸色僵硬不堪,铁青一片,“郡主这句话我记住了,待回府时定当转告家中大人,就不在此过多叨扰郡主,告辞了。”

话已说至这个份上,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严夫人想要绕开离去,只可惜梁霄却不干了。

魁梧的身姿挡在门口,没有人过得去,也没有人敢过去。

“梁霄,适可而止。”姜陈氏想打破这个僵局,毕竟今日乃是太阴县主回请严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闹得太不好看,连县主都不体面了。

梁霄目光直视严夫人,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你还没有请安呢!”

这一句话,让徐若瑾都险些喷了!

姜陈氏也僵在原地,翕了几下嘴着实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等话若是旁人说出,她亦或许会气恼暴躁,可出自梁霄之口,她还真没什么脾气!

看向了严夫人,姜陈氏示意她不要继续纠缠,赶紧将此事罢了。

严夫人只觉得额头发烫,险些气昏过去!

双手扶在腰间,随意地福了福身,“为郡主和梁左都督请安了,”看向姜陈氏,严夫人语速极快,“突然身体不适,便不去叨扰太阴县主先回了,改日再到府上向县主陪罪。”

说罢,她便转身朝向马车而去,带着丫鬟婆子们簇簇离开,多一个字都未说。

姜陈氏追出几步,又退了回来,看到梁霄悠然自得的模样,颇有埋怨,“即便瞧着严家人不顺,也要顾忌几分体面,至于明目张胆的就把人撵走吗?好歹也是我母亲宴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我自会去想太阴县主赔罪,”梁霄分毫都不在意,牵起徐若瑾的小手,准备进入酒楼,只是转身的刹那,他霍然又回转看向姜陈氏,“即便您不管姜家的事,但却也要分得清孰是孰非,这个时候与严家人沾染关系不是什么好事情。还望婶娘能够清楚明白,也不要让姜家难做。”

“你是故意的?”姜陈氏似恍然,又是颇有心虚。

梁霄却没有理睬,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掌柜,“太阴县主在哪里,引路。”

掌柜的立体点头哈腰引导,“这就给您带路,郡主请,左都督请。”

徐若瑾跟随梁霄而去,余光却睹钱姜陈氏的埋怨和焦躁。

如若说姜陈氏之前没有顾及到严家与梁家的关系,她是不会信的。

京都众人,人心复杂难测,梁家与姜家纵然是铜墙铁壁,也总会有几只探出墙外,想要寻找新的出路。

看来梁霄刚刚不仅仅是对严家人不满,恐怕也是对姜家的警告。

但这与自己无关,她就是看不上严家人,特别是严夫人,那股痛彻心扉的阴冷,格外不舒服。

严家就好似天空盘旋的一只秃鹫,只等着猎物受伤便来很叨一口,但她们是不会出第一剑的,因为她们没有那个资格。

徐若瑾不禁又想到了蒋明霜,如果蒋明霜没有嫁到严家该有多好?

只可惜这也只是想想罢了,没有人能改变过去的一分一秒,否则这个世界也就不叫世界了。

徐若瑾跟梁霄很快便到了太阴县主所在的雅间之中,姜陈氏也没有在外停留,很快便跟了上来。

太阴县主是早已知道二人已经到佳鼎楼,一进门便对着二人和蔼的微笑,“原本就惦记着你们,却没想到今日能够遇见,年纪大了,索性倚老卖老,就不起来去门口迎了。”

“瞧您这话说的,哪还需要迎?今日能够碰上,也着实意外,只是意外中的意外,便是把您的客人给撵走了,但这事赖不着我,谁惹出来的?您找谁去。”

徐若瑾笑着凑上前,一指梁霄,太阴县主笑道:“这个我也惹不起,你这丫头,就是在故意给我出难题。”

“为太阴县主请安。”梁霄好似没有听见二人的调侃,规规矩矩为太阴县主行了礼,“今日前来蹭吃蹭喝,先道一声抱歉。”

“呃……”徐若瑾征愣之余,瞪大眼睛看向他,蹭吃蹭喝,还率先道歉?

这话说的实在脸皮够厚,连她都觉得有些脸红了。

姜陈氏正从门外进来,听到这话更是满脸古怪,但不等她有什么表示,梁霄已经吩咐掌柜的开始上菜。

“把你们酒楼的拿手菜一样做上一份送来,今日我要都尝个遍。”梁霄直接坐在位子上,“上酒,要灵阁的酒!”

地九十一章 翻盘

梁霄这话一出,可难倒了酒楼的掌柜。

所有拿手菜都要来一份,这倒不是办不成,但毕竟乃是太阴县主做请,他若真答应了,再惹恼县主和姜大夫人怎么办?

而且梁左都督还要灵阁的酒?这个可是真没有!

不是他不想有,而是他求不到,京都的灵阁已开,每天的酒都会卖得精光,哪轮得上他们这等酒楼用?

那可不是普通的酒作坊,求着酒楼卖他们的酒,而是他们想去求,却根本排不上号啊!

“爷,灵阁的酒精纯无比,世人皆知,小的也很想在酒楼中卖,一杯酒,加上十两银子都有人买,只可惜派了小伙计去连天排队,根本就排不到哇!这可是出了难题了。”

掌柜的满脸无奈,已经皱成了苦瓜相,梁霄反而略有得意,只是他的得意只有徐若瑾瞧得出来,因为他仍旧是那一张冰冷的脸,看不出喜怒,看不出心思,让人无法猜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若瑾转身看向身边的红杏,吩咐道,“派人去灵阁,让送两坛子酒来,今儿偶遇太阴县主,也正巧聚一聚,要特意告诉顺哥儿,拿最好的酒来。”

“是,奴婢这就去传话。”红杏说着便转身出了门,姜陈氏醋溜溜的道,“旁人想买一瓮都要花很多银子,郡主张口便是两坛酒,还真是财大气粗呢!”

“四爷已经开口蹭吃蹭喝了,我若是再小气了,岂不是堕了郡主的体面?您还不得臊我一辈子,我才不上这个当。”

徐若瑾说着话,便笑眯眯地走到太阴县主身旁,“两坛酒,您自当要带一坛回府,可不要嫌弃我送的东西俗。”

“喜欢喜欢,灵阁的酒还能不喜欢?原本还想厚颜去郡主府讨要两杯,只是最近郡主府实在忙乱,没敢过去叨扰,今儿我倒是有福气,能尝到郡主所赠的最好的酒,恐怕喝上几杯都不会醉,晚上都会笑醒的。”

太阴县主满面和蔼,逢迎的话说得人心中格外舒坦,姜陈氏撇了撇嘴,“的确是怕臊的慌,佳鼎楼的拿手菜还要全都尝尝,我们可没灵阁那么赚钱的生意……”

“不要乱说。”太阴县主埋怨瞪她一眼,吩咐掌柜的道:“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梁左都督的话么?还不赶紧去准备?”

“是是,小的这就去,刚刚是听到郡主说起了灵阁的酒,所以……”掌柜的讪笑讨好,却也知不能停留,“马上吩咐下去,各位贵人们稍等!”

掌柜的退出门外,立即吩咐酒楼关门,所有的厨子伙计全都伺候着屋中的几位,这倒不是他趋势逢迎,而是他惹不起梁霄啊!

刚刚在门口,他和郡主二人硬将严夫人挤兑的毫无体面,他可是看在眼中,听在耳中。

酒楼的掌柜多数都擅长察言观色,这会儿再看不出那位祖宗不爽,就是彻彻底底的瞎了!

不管是不是灵阁的酒,他的菜可是不敢慢上一拍,若真让这位爷发了火,他的生意也别想做了!

关上雅间的门,屋内顿时清静无音,除却太阴县主和姜陈氏之外,还有一位夫人颜面陌生,年纪四旬左右,徐若瑾没有见过她,而她也在一旁不声不响,似在躲闪什么。

若不是徐若瑾望了过去,她似乎想一直躲藏,找寻个机会先走。

“不知这位是?”徐若瑾主动的问起她的名号和出身,姜陈氏立即看向太阴县主,面色微有不好看。

只是太阴县主却没瞧见,笑着引见道:“这位乃是礼部员外郎洪夫人。”

太阴县主的话音一落,徐若瑾本是笑面盈盈的脸色立即僵冷,礼部员外郎洪夫人?那不就是洪有德的家人?更是当初主动与蒋明霜退婚的人家。

徐若瑾心中耻笑,怪不得她刚刚看到自己时那般畏畏缩缩,想必也心知肚明自己与礼部向来不和,特别是与洪大人不合,所以才想借机离去,生怕自己找麻烦吧!

姜陈氏之前想必已经知道,所以脸色才格外难看,原本热络的场面突然冷下来,太阴县主也觉出几分不对,可当初朝堂之上的争议,太阴县主并不知道,更不知道徐若瑾怨怼礼部的始作俑者是洪有德,那时她还在寺庙未归京都。

见母亲也看向自己,姜陈氏讪笑两声,提了一口气却未说出圆场的话,反倒是让场面更为尴尬。

“还未来京都之前便已听说过洪大人的威名,今日能够见到洪夫人,说是缘分也可行,只是没想到是今时今日在太阴县主宴请时遇见,还真是让我颇为意外了。”

徐若瑾刚刚还觉得梁霄或许做的有些过分,但此时太阴县主宴请,即请了严夫人,又有礼部员外郎夫人作陪,看来姜陈氏还真是另有一心,需要敲打敲打了。

梁霄自当听得懂徐若瑾话中含义,只是他却没有再开口说话,反而沉默下来。

姜陈氏的目光在几人当中徘徊,硬着头皮开了口,“朝堂归朝堂,就算洪大人在朝堂之上对郡主微有反驳,关夫人们什么事?郡主之前瞧着心胸大度,不会因恨生恨、连洪夫人也一并怪罪吧!”

“这话若不是您说的,我定要好生说道说道,怎么着?我就因恨生恨,我何时怪过洪大人?因情因礼你都不该说,还是把嘴闭上吧!”

徐若瑾此时可没什么好心情,对姜陈氏自然也没有寒暄委婉,而是直截了当。

姜陈氏被噎得直瞪眼睛,可她又回不上什么话来。

如今面前的女子已经不是当初中林县的一个小庶女,而是大魏皇族之姓的郡主,这一个身份让她纵使有无数委屈也诉不得,只能把心里的话全都咽下。

洪夫人见这种状况实在不适合呆下去,站起身朝着太阴县主与徐若瑾福了福身,“今日得见郡主也是荣幸,只是刚刚想起家中还有事未能处理妥当,改日再向郡主和县主请安,今日先行告退,还望郡主和县主见谅。”

随意找个由头敷衍便想走,徐若瑾却不答应,“你不许走。”

洪夫人眼睛瞪得硕圆,“郡主这……”

徐若瑾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看洪夫人高兴,想请您多喝几杯?家中再有急事又能有多急?就看您是否给这个脸面了?”

第九十二章 耍蛮

徐若瑾虽然是在笑,可没有人把他的笑当做是亲近、和蔼和真诚的邀请。

特别是提到礼部员外郎之后,她的突然变脸,让姜陈氏和太阴县主冷了几许。

太阴县主颇有些下不来台,今日毕竟是她宴请,将严夫人撵走就罢了,难不成礼部员外郎夫人也要同样待遇?

这的确是让县主没了体面和颜面,只是太阴县主并没有马上就怪罪徐若瑾,而是看向了姜陈氏。

今日这两位夫人都是姜陈氏找来的,可这两个人与徐若瑾和梁霄明显不合,她这是想干什么?

姜家与梁家到底关系多么密切,太阴县主并非知道的甚是详细,但是姜家老太爷在中林县对梁家的庇护,太阴县主是早有耳闻。

严夫人与梁家关系不妥,这是众人皆知,可若是再加上一个礼部员外郎夫人也与梁家有仇,那便是耐人寻味了。

姜陈氏见母亲望向自己,只觉得头皮发麻,又说不出什么。

洪夫人被徐若瑾死盯盯的看着,焦躁不安,又没什么办法,有心顶撞几句,但又没有胆量,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并不是我不给郡主颜面,而是今日家中的确有事,改日再来赔罪……”

“刚刚不说有急事要走,偏偏我张口请你喝酒,你有急事要走,这事儿怎么听都不顺耳,可我宽容大度,乐于助人,这就派人陪洪夫人您去府上,帮您把急事办了,然后再回到此地喝酒如何?”

徐若瑾仍旧笑眯眯,“如若您再说不行,我可真要发火了。”

她搓了搓手心,看向洪夫人,“想必你应该早已听说,在朝堂之上洪大人可是挨了我一巴掌,皇上也斥责我发起火来不管不顾,失了体面,可我就是这等脾气,改不了,大不了改日再去向皇上请罪,向太后赔罪,可是这口气我咽不得,那就不行!”

徐若瑾此话撂下,太阴县主即便再不明白,也明白了。

话语说的如此直白,哪怕她想装傻都装不了。

在朝堂之上给了洪大人一巴掌?听起来是徐若瑾蛮横无理,可若不是逼急了,哪个女人会做出如此胆大的事情来,这可不是鲁莽,而是愤慨,是走投无路,是逼上绝路……

太阴县主看向姜陈氏的脸色不太好,既然知道是这等关系,为何还要与洪家来往?

也怪不得梁霄进门便是一张冷脸子,恐怕这件事要把姜家也绕进去了。

太阴县主不声不响,只当做不知道!

姜陈氏在一旁有些坐不住了,人是他请来的,被徐若瑾如此逼的焦头烂额也着实过分了些。

特别是刚刚她还让自己闭嘴,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你们有什么恩恩怨怨我不知道,但今日毕竟是母亲宴请,纵使你贵为郡主,是皇上的义妹,那也得称母亲一声姑祖母,还是不要太过分。”

“你竟然知道沾了这么多亲,就不该做出今日之事,这个仇我可记下了,自此以后姜老太爷甭想喝到一滴灵阁的酒,若是来找我问,我就都说是你惹的,怎么向姜老太爷赔罪,你就琢磨去吧!”

徐若瑾的警告貌似撒娇,更似孩童玩闹,可姜陈氏却知道这分量到底有多重!

徐若瑾撂下此话,又看向了洪夫人,“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若是你仍执意要走,那我这就派人?”

洪夫人被逼得脑仁儿发烫,姜陈氏早已一张脸憋的铁青紫红,本想还要反驳,却被太阴县主立即打断,不允她开口。

姜陈氏不敢惹太阴县主,只能奔到一旁去装聋子。

洪夫人颇有下不来台,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刚刚是我记错了,原本是娘家要派人来为我送东西并带信,可应该是明天我记成今日了,让郡主见笑了。”

“记错了?”徐若瑾嗤笑两声,“既然是记错了,那就等着喝酒,今日索性不醉不归,也当是我那一日打了洪大人一巴掌,今日向洪夫人赔罪了。”

这等说辞自当不会有人信,只是徐若瑾的性情是这般嫉恶如仇?可她在朝堂之上打了洪大人,今日也没必要再与洪夫人不依不饶?或许这背后还有其他的事是众人不得而知的……

太阴县主这般思忖,但若徐若瑾知道的话,一定会惊讶于县主的心思敏感。

其实徐若瑾今日与洪夫人如此纠缠,一是为了洪有德,二来也是为了蒋明霜。

若不是他们主动与蒋家退了婚,蒋明霜不会嫁给严弘文做侧妻,严弘文也不会时而拿着蒋明霜来拿捏自己,蒋明霜也不会过得如同今日这般苦痛。

即便洪家还不如严家,可徐若瑾就是要找始作俑者出气,也不管到底是谁不讲理了。

“哎哟,即是都准备坐下来喝几杯,你也快歇一歇,别忘了,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太阴县主适时的圆场笑着道,“若是把你累着,我这颗心就会被梁霄瞪的吓出来,可受不了这等惊恐哟。”

“瞧您说的,怎么会?不用理他,咱们吃咱们的。”

徐若勤抛开刚刚的恩怨,笑眯眯地坐在太阴新竹身旁,好似刚刚那个冰冷蛮横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梁霄坐在一旁没有什么反应,好似刚刚徐若瑾说的根本不是他。

起身出去一趟,他又转身回来,而此时此刻,佳鼎楼的掌柜已经陆续开始上菜,红杏等人也从灵阁取回了酒,一桌人陆陆续续吃喝起来。

而此时此刻,梁一正堵在洪府大门口。

洪有德听到郡主府来人请,当即吓了一个哆嗦,本想让人推脱说他不在,管家吓得立即道:“老爷,您不能不去。”

“怎么?”洪有德只觉得头发倒竖,“惹不起我还不能躲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好似徐若瑾在朝堂之上当众给他那一巴掌仍在火辣辣的疼。

管家一抹额头的汗,“刚刚来人说了,如今夫人正在陪同郡主吃酒,单有梁左都督一个男人,他觉得无趣,所以才派人来请您呢!”

“什么??她居然在与瑜郡主吃酒?疯了吧!”洪有德吓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怎么招着这两位祖宗了!”

第九十三章 作陪

此时此刻的佳鼎楼,徐若瑾笑灿热络的为太阴县主斟着酒,而每一次洪夫人都自当也会喝上一杯,只是她的酒却不是徐若瑾倒的,而是红杏在一旁侍奉。

洪夫人的丫鬟已经被徐若瑾撵走,让自己的丫鬟去伺候洪夫人,洪夫人纵使想要拒绝,都没那个胆子。

既然知道自己敌不过瑜郡主,洪夫人索性不声不响,倒酒就喝,大不了喝个烂醉如泥,早早的被抬回家去,也总比硬着头皮在这里熬下去要强。

因为这种被拿捏的滋味儿实在太难受了,明明心中愤慨,却又发泄不出来,即便徐若瑾话语如刀,却又反驳不得一句。

洪夫人心中纳闷,当初郡主都已经在朝堂上打了老爷一巴掌了,怎么还与自己不依不饶的?这事儿不应该呀!

难道是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还想再来一巴掌?老爷纵使是礼部员外郎,那不也要听礼部侍郎大人的吩咐做事,亦或许是瑜郡主把对侍郎大人的怨气,都撒在了自家老爷身上。

惹不起侍郎大人,就拿捏自家,这实在太过分了!

可无论徐若瑾怎么过分,她都不敢站出来反驳一句,因为是请她喝酒,多劝几句罢了,从何处都讲不出理来,她除却闷头喝之外,根本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而太阴县主被徐若瑾几句话就哄得笑容满面,喝得兴高采烈,姜陈氏此时也知道不能把梁家得罪惨了,偶尔上赶着与梁霄套起近乎,说上几句闲话。

梁霄只闷头在一旁喝酒,偶尔敷衍的答上两句,也没彻底的撅了姜陈氏的颜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除却洪夫人一脸的焦躁难忍,其余四人倒是热络非凡,甚是喜乐。

只是洪夫人并没有如愿,她喝上几杯头晕之后,红杏便立即送上醒酒汤。

这醒酒汤还是当初徐若瑾为严弘文配的,此时拿给洪家人喝,也不知是天意的讽刺,还是人为的报应。

醉醉醒醒、醒醒醉醉,洪夫人终究忍不住站起来有意告辞离去。

只是她还未等开口,徐若瑾便看向红杏道,“洪夫人是不是又醉了,怎么突然站了起来?快为洪夫人加几道菜,喝一碗汤暖暖胃,小酌怡情,高兴归高兴,但不能伤了身体。”

徐若瑾扶着自己的小腹,“看到你们饮酒,我是真的馋,只可惜肚子里的小家伙是根本不容许我喝的,否则真想放肆一回。”

这话一出,梁霄立即瞪了过去,太阴县主笑着道:“瞧见没有?刚刚试探一句,梁左都督的眼睛便能杀人了,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在一旁瞧着,千万不要动什么喝酒的心思。”

太阴县主抿了一口酒,呲呲两声回味无穷,“这酒呀,还是留给我一个人喝吧!好不容易送两坛子,你还想喝回去一些,我哪里舍得?”

“哈哈哈哈哈,”徐若瑾哈哈大笑起来,又为太阴县主斟上一盅,“行行行,我不喝,不就是灵阁的酒?改日有了新方子,一定派人送到您府上去。”

“那我可就厚颜当真了!”太阴县主笑的眼睛都瞧不见,“如若你不送,我可追了府上要去。”

“送,一定送。”徐若瑾睹见梁霄仍盯着自己,面色羞红的道,“四爷何必这样看着我?刚刚起了饮酒的心思,也是怕您一个人喝着寂寞。”

徐若瑾把理由编得格外花哨,“不让喝就不喝了,听话还不成吗?”

这一番甜言说的梁霄心情舒畅,“我不寂寞,稍后就会有人来陪。”

“有人来陪?”徐若瑾微微一怔,可见梁霄不打算说出是何人,索性闭嘴不问。

终归稍后都要来,等一等不就知道了?

姜陈氏面色不虞,洪夫人只感觉一道冷意从后脊梁骨蹿上,还未等她等念头落下,便听到雅间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红杏看了一眼徐若瑾,随后便到门口去迎。

掌柜的从外敲门进来,撩起帘子道,“启禀各位主子,是礼部侍郎洪大人到了。”

掌柜的自当不知其中的弯弯绕,话语说得喜庆,只是屋中听到的人却没了那般好心情,姜陈氏惊呆的合不上嘴,而洪夫人只觉得眼前一晕,险些摔倒过去。

刚刚就冒了念头,梁霄所说是否是自家老爷,只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念头刚刚落下老爷便已进门。

这可真是要了洪家的命啊!

徐若瑾微微惊诧之后便是笑,太阴县主仍旧一派平和,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

梁霄朝向外边一摆手,“请进来。”

掌柜的连连点头,随即退后请洪大人进门。

洪有徳满面焦躁,额头间还有一层细细的汗,即便是想露出笑容,可尴尬的脸色却遮掩不住内心的恐惧。

进门便向众人行礼,“来晚了来晚了,先给各位贵人行礼,见过梁左都督,今日能得梁左都督邀请,着实是在下的荣幸,只可惜知道的晚了,还望各位贵人不要怪罪。”

洪有德也有四旬的年纪,堂堂五品京官,在外昂首挺胸,腰板生硬,可在这间屋子里却点头哈腰,卑躬屈膝,那副谄媚的笑,让姜陈氏格外鄙夷。

人事梁霄请来的,太阴县主只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徐若瑾则侧头打量,眼中的笑复杂无比,只是却没有夸赞和喜庆,完全是不屑和嘲讽。

梁霄瞟了洪有徳一眼,指向旁边的座位,只吐了一个字,“坐。”

“是,”洪有德立即坐在那里,心中焦躁不安,颜面上是一派嗞牙讪笑。

梁霄朝身旁摆手,红杏立即为洪有德满上一杯,梁霄摇了摇头,吩咐掌柜的道,“换大碗,要最大的碗。”

掌柜的当即要点头,可随即恍然瞪眼,看着梁霄道,“最、最大的?”

“对,就是要最大的碗。”梁霄指敲桌案,看着洪有德道,“听闻洪大人乃是海量,稍后酒不够自有灵阁的人继续送来,掌柜的下去准备饭菜吧!酒碗快些送上,我等不及了。”

掌柜的惊愕,下意识的便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关上雅间的门,掌柜的一抹额间的汗,这完全是被吓的!

看来今日梁左都督不会轻易罢休,那此事要不要通禀主子?真把员外郎大人喝出个好歹来,自己可负不起责任呢!

而此时洪有德心中也七上八下,只感觉这条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灵阁的酒本身就烈,他不是没有尝过,喝一盅都腹胃火热,还要用最大的碗?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梁左都督……”

洪有德刚要开口,徐若瑾却问道,“听闻,前朝有一位太医院的医正大人也姓洪,不知道与洪大人有什么关系?”

第九十四章 小人

这是徐若瑾一直惦记的事情。

他心中一直很想将洪老大夫和沐阮带回京都,只是京都说大归大,说小又小,身边竟然还有洪家人,那她必须要弄清楚洪老大夫是否与这个洪家有联系。

如若没有联系,他对洪有德就不必手下留情;

若是还真有几分亲,看在洪老大夫的面子上,纵使有心为蒋明霜报复,她也不会太为难。

只是徐若瑾这个问题一出,洪有徳好似被雷劈了似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连连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等叛逆之人怎么可能与洪家有关,不知郡主是听何人所言,那是对洪家的污蔑,绝对没有!”

洪有徳这般说,反倒是让姜陈氏愣住了,“怎么能没关系?那不是你们洪家的一位长辈?若是论亲,你好似还要称他一声伯父的?怎么没了关系?”

姜陈氏虽然跋扈霸道,更是出了名的刁蛮,可是她也有她的底线。

否认自家亲眷关系,她做不出来,无论那个人做过什么,姓氏理应引以为傲,怎能如此亵渎?

洪有德额头发麻,讪笑几声解释道,“姜夫人此言差矣,之前与他的确是有亲的,只是他违背皇命逃离京都,如今杳无音讯更不知下落,从那时起,他便被家中族长逐出洪家,不再是我们的家人。”

姜陈氏翻了个白眼朝天,心里对此人的鄙夷不用说也已经很明白。

对于今日邀请礼部员外郎夫人一事,她已经肠子都悔青了,此时看到太阴县主的眼色,她真是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巴不得徐若瑾再给他两巴掌。

这种人,无耻之极,既然还是礼部官员?简直可笑!

徐若瑾听洪有德对洪老大夫的评价,嘴角微微抽搐,牙根痒痒,“原来如此,我本也想洪老大夫不会与你有什么关联?如今没有更好,我反倒是放心了。”

徐若瑾的话,洪有德自当听不懂,更不明白她所谓的放心是什么意思。

他只想与这等沾染皇族敏感事件的人撇清关系,继续连连否定,“绝对无关,郡主但请放心,洪家向来是一心忠于皇上,那等叛逆的糟粕是绝不能容,如今也就是找不到他的下落,如若有一日让我见到,一定要骂他个狗血喷头,更要教一教他何为忠,何为孝!”

“掌柜的怎么还不把碗拿来?我倒觉得碗都有些小了,不如洪大人就捧着坛子喝吧!”

徐若瑾说完给红杏使了个眼色,红星立即给洪夫人倒酒,酒盅满满,再添一滴都会洒落出来。

洪夫人只觉得脑袋僵硬不堪,迷沌浑浊,可是酒盅在前,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喝?

刚刚自家老爷没来,她只想喝醉之后便脱身离去,可如今老爷也在这里,事情恐怕不能如自己想象那般简单,二人总得有一个是清醒的吧?否则被捏圆是圆、捏扁是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实在是不能再喝了,还请郡主告饶,虽然灵阁的酒清纯无比,是难得的美味,可是喝了酒,就喝醒酒汤,喝了醒酒汤,又在喝酒,纵使我有心,可是这腹胃却已盛不下,就请郡主饶过吧。”

洪夫人话语说得含蓄婉转,更有求饶之意,徐若瑾笑意涔涔,看向了洪有德,“既然洪夫人喝不得,那这一杯就要洪大人来代喝。真是由洪大人代喝的话,那可就不止这一盅酒,而是要一碗酒。”

徐若瑾笑看洪夫人,“就不知道洪夫人是否舍得了?”

洪夫人吓了一大跳,而此时也有酒劲儿上头,听到徐若瑾如此说,她则壮了胆子道:“瑜郡主何必如此针对老爷?他在朝堂上虽顶撞了您,可那也是以礼论事,不涉及个人恩怨,您这又是何必呢”

洪夫人不开口还好,可她捅破了这一层纸,着实让洪有德当即面色青紫,立即斥她:“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

这等事认个怂也就得过且过,若不是她今日偶遇郡主,自己至于大晚上的跑到佳鼎楼来受这份罪?

“瑜郡主您不要怪罪,她着实是喝多了,旁日里在家就什么都不懂,您千万别怪罪,别怪罪……”

洪有德接连为徐若瑾道歉,徐若瑾倒是觉得自己之前真小瞧了他!

在朝堂之上,他能为搏一时之名,站出来指责自己,更是受了自己一巴掌;

而今日在此地见到自己,却分毫没了那一日的说辞,接二连三的认怂赔罪,丁点儿骨气和底限都没有……

如若是其他人,难道不应该与自己据理力争?一论高低的?怎能是他这么一个怂包模样?

如若今日他出了这个门口,改日在皇上以及澶州王和礼部侍郎等人面前见到自己,是不是又没了今日的怂气,改换一派傲气昂扬、两袖清风的正气之官了呢?

徐若瑾被洪有德的做派惊呆住了,可洪夫人此时却不依了!

她在此地已经有了一个多时辰,早已被徐若瑾连唬带吓,惊的已快神经错乱,哪还管自家老爷到底是什么心思?

“我哪里说错了?如若不是记恨老爷在朝堂之上对郡主的反驳,郡主何必逼你我灌酒?这破酒喝入嗓子眼儿便火辣辣的难受,简直难以做忍,我受不了了!”

洪夫人说着话,将面前那一盅酒伸手打翻!

酒盅倾倒在桌案,滴滴撒落,落在地上虽鸦雀无声,但却让洪有德当即就蹦了起来!

二话不说,他“噌”一下子就窜到了洪夫人面前,抡开巴掌就抽打下去,“你个死女人,灵阁的酒也是你能肆意评价的?多少人抢着喝灵阁的酒都没机会品尝,你却如此不知好歹,我让你不知道好歹……”一巴掌下去。

“我让你不知道好歹!”又一巴掌下去!

洪有德突然发了飙,洪夫人挨打自当撕心裂肺的叫嚷,一时之间,整个雅间之中只有他们二人如同耍猴一般的表演,把徐若瑾和太阴县主以及姜陈氏全都看愣了!

这……这也实在太夸张了吧?

徐若瑾刚想说上两句,孰料胃腹作呕,她很想吐。

红杏立即过来搀扶她去一旁,太阴县主着实看不下去,拍着桌案指着道:“住手,还不快住手!下这么重的手你于心何忍?这也是你的女人!”

第九十五章 心虚

洪有德的确下手不轻。

才几巴掌下去,洪夫人的脸便苍肿起来,青紫一片,嘴角微微流出了血,而此时她更是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洪有德的巴掌仍未停下!

这根本不像是个礼部官员,而像是草莽屠夫,完全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徐若瑾心中明白,他这是想让自己没了继续拿捏的说辞,否则事情传了出去,自己又会得个不依不饶的罪名。

她不得不承认,洪有德赢了,因为她的确没了继续拿捏他的底气,甚至还有几分愤慨!

那终归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女人,他就如此对待?

简直……不是人!

太阴县主下了令,立即有丫鬟婆子上前将洪有德拉开,洪有德歇斯底里,满面怒意,立即拱手看向徐若瑾,“瑜郡主息怒,如若您还心中有气,我就继续好好教训她……”

徐若瑾提了一口气,却不想与他再说一句话!

太阴县主只觉得眼前眩晕,激动的手都颤抖不停……姜陈氏立即让丫鬟进门扶起洪夫人,叉腰骂起了洪有德,“男人真的就是没良心,怎么有你这等畜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就逞凶,不要你自己的脸面,你也要顾及着洪夫人的体面!”

“终归也是近四旬年纪的官夫人,往后你让她如何在外做人?!”

姜陈氏狠狠的攥了攥拳,恨不能上前去打上几下!

她也能看得出洪有德为何如此做,可事情的确如他所愿,徐若瑾和梁霄都不会纠缠下去,只是洪有德的人品也着实暴露无遗,让人嗤之以鼻,难以容忍!

洪夫人被丫鬟们直接搀扶出去,没有留下半句话,也没人再想多说一个字。

徐若瑾看向梁霄,梁霄则召唤了梁一进门,“送太阴县主归府。”

太阴县主早已经想离开,耳听梁霄率先吩咐,她也没有拒绝。

今日之事的确让她震惊不已,甚至连评价的措辞都想不出半个字!

这哪里还是堂堂的官老爷?简直……简直是没了那一张体面的脸,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伺候的丫鬟搀扶着太阴县主,而姜陈氏也想就此离去。

徐若瑾立即拦住她,“婶娘稍等片刻!”

姜陈氏看向徐若瑾起了气,可看到梁霄那一张阴沉的脸,她也着实不敢说什么。

太阴县主也没有说情,“自己惹出来的,自己解决,这件事如若你违背了中方的意愿,就算是我也不饶你!”

母亲的警告,让姜陈氏心底一颤,没有了往日的张扬,而是规规矩矩的点头应答,“我送您到门口再回来。”她其实是有话想与太阴县主说。

太阴县主却并未答应,“晚间回家再说不迟,若不处置好,你休要再登县主府的门!”

姜陈氏浑身一震,是真的害怕了!

她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母亲与她发火撂狠话!

因为她心中清楚母亲是什么性格,她说得出就做得到,这完完全全不是吓唬自己!

“我送县主出去。”徐若瑾喝了杯水已经缓和回来,而她开口要送,太阴县主也没有拒绝,等候她片刻,二人才一同离开了雅间,朝佳鼎楼外行去。

瑜郡主与太阴县主一同出现,自当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而徐若瑾貌似随意的搀扶,这个细节被很多人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二人颜面上没有什么欢畅喜乐,但也并非是怒意满面,平淡的微笑让人看不出刚刚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随意的欢聚,此时更是夜深的分别。

静默无语,一直到太阴县主的马车前。

丫鬟们已经撩起了帘子,太阴县主却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看向徐若瑾问道:“我很纳闷,为何你如此对待洪大人?当朝抽打他一巴掌,还不够吗?”

徐若瑾虽知太阴县主满肚子疑问,但却没有想到她会揪这个问题。

思忖半晌,徐若瑾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复杂到自己也捋不清,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还未到京都,便已经结了怨,而他刚刚斥骂的叛逆之人,乃是我学医的师父。”

徐若瑾并不怕暴露洪老大夫,因为她早晚都要为师父正名。

太阴县主目光微瞠,似乎这个答案让她很是意外,但徐若瑾笃定的目光让太阴县主并未觉得这个回答虚假,而是发自内心的相信。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原来如此。”留下这一句,太阴县主便踏上马车,没有再多说什么。

徐若瑾本以为她会为姜陈氏求情,可县主并未开口。

亦或许是自己狭隘了,有太阴县主的身份摆在这里,纵使姜陈氏再心思不正,也没有人敢把她怎样,因为她有一个连皇上都要敬重的母亲,这已经足够。

吩咐梁一启程护送,徐若瑾则转身回了佳鼎楼内。

只是跨出去两步,她又折身回来,仰头望着这三层小楼,她突然觉得那牌匾上的字甚是眼熟。

眼熟?这个念头让她惊觉诧异,只是不过想想而已,她又踏步迈了进去,只是徐若瑾并未再回到刚刚的房间,让掌柜的另开了一间。

她不想知道梁霄会如何处置洪有德,让人将姜陈氏请来,她二人在此叙谈就是。

姜陈氏也被今日的事吓坏。

她没想到今日会遇上徐若瑾与梁霄,只不过是想做个中间人罢了,可孰知今日二人都与徐若瑾和梁霄有瓜葛!

可放眼满京都,能与他们二人交好的,除了姜家还有何人?而姜家却是她不愿回的地方……

这也怪不得自己!

姜陈氏在为自己找寻开脱的理由,徐若瑾则一直都没有开口,反而让姜陈氏坐不住了!

“这事儿其实与我根本没关系,不过是严夫人想把他的儿子调离京都,所以来求我母亲,而洪大人又想让他儿子这一次科举之后,能入户部做个差事。”

“归根结底就是这么点儿小事,你和梁霄也太小题大做了!”

姜陈氏拿着不是当理说,“别以为母亲训了我几句,你就觉得有理了,姜家与梁家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容不得,那其间的关系岂不是吹弹可破?都信不得对方了!”

似又觉得自己这般解释颇有些心虚,下不来台,姜陈氏说罢此话,站起了身,“徐若瑾,你别觉得自己如今贵为郡主便可跋扈张扬,今日把洪夫人和洪大人逼到那个份上,没你好果子吃!”

第九十六章 无耻

“我还真是刚刚知道,原来不讲理是没有底限的。”

徐若瑾看向姜陈氏,“太阴县主一派慈祥安和,而你却如此蛮不讲理,完全想不到这乃是母女二人,没有一丁点儿相像。”

“你不是也不像……”姜陈氏话说了一半儿,突然停下,徐若瑾的生母不是她能随意说出口的。

冷哼一声,姜陈氏自找台阶,“只是没想到那洪有德居然如此恶心,当着众人的面儿就对洪夫人动手,你不要小瞧了,京都之中,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能演变成掉几个脑袋!”

“我自当知道。”

徐若瑾揉了揉腰,感念着腹中孕育的小生命,“他突然暴起,想必早已做好了打算,如若卑躬屈膝不成,那就找个机会闹个天翻地覆,他终归只是礼部员外郎,是今日身份最低的人,而他更是被我朝堂之上抽过一巴掌,对外说我怀恨在心,所有人都会相信。”

“演这么一出悲情戏,而我可能为了名誉名声,对今日的事就此不理,否则他反过来咬我一口,我反而麻烦缠身,他再借着这个机会找他的主子去哭诉邀功,给予几分重视,岂不正合适?”

徐若瑾推断着洪有德的阴险心思,却说的好似天气晴朗,语气平和的让姜陈氏瞪大眼睛。

“你想的倒是够明白,只是你就不害怕?”姜陈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多吗?”

“难道为了怕麻烦,就包容小人作祟拿捏?”徐若瑾的反问,让姜陈氏不屑,“若不是你先揪着洪家不放,洪有德也不会兔子急了咬人!”

“我本就不会饶过洪家,今日不过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你不也是被他惊住了?”

“那是我低估了他的无耻!”

徐若瑾看向姜陈氏的目光格外认真,“别以为挤兑了我一通,你的事情就能浑过去,严家人求上太阴县主,洪家求上严家,这媒婆子你当的还真是喜庆,就不知姜老太爷如若知道,会是如何评价了!”

提及姜老太爷,姜陈氏的脸色一紧,“你少拿这话吓唬我!”

“我说到做到,姜老太爷的酒一滴都不送,何时我满意了何时算!”

徐若瑾嘴角轻撇,满是不屑,“我还是初次听到能把另有异心的话说的如此大言不惭,严家当初屡屡坑害梁家,你不是不知道,如今还想帮着严家人调离京都?躲避梁家日益增起的势头,我呸!”

“你可以觉得这是小事,但我不这般认为,恐怕姜老太爷也不会这般认为,姜家的几位老爷也不会这般认为,今日拿捏洪家和严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更多是因为你!”

“徐若瑾,你疯了吗?”

姜陈氏是真害怕了,事情如若闹大,可不仅是得罪了姜家,恐怕母亲那里也交待不过去。

母亲虽然不袒护梁家,可她是最敬重姜老太爷,最欣赏姜中方的,如若把他们也得罪了,母亲不会饶恕自己。

“我疯了,那又怎样?”徐若瑾杵着小脸,轻抚着小腹,“终归我是京都中的一朵奇葩,那就继续奇葩下去,洪有德如若要闹,那就闹个彻底,他想就此罢休,我还不干呢!”

徐若瑾轻声嘀咕,“敢说我的师父是逆贼?真是活腻歪了……”

姜陈氏没听清楚她说的事是什么,只是徐若瑾还不允她离去,她只能心里想着稍后该如何向梁霄解释一番,更懊悔自己不该如此轻率。

其实她只是惦记了严夫人答应送的一处宅院,若事情办成,好歹另有一处住所,谁会厌弃自己的财产太多?

何况,那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

可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居然翻起如此大的效应,姜陈氏是真害怕了,尽管她鲜少在姜家,可她的心里还是惦记姜中方的。

那是自家老爷,自己的男人,如若连这都得罪了,自己可怎么办才好啊!

徐若瑾才不管姜陈氏心中如何焦躁不宁,她此时已经有些犯困,更是有些饿。

让掌柜的做了吃用的饭菜送上来,她拿起筷子吃吃喝喝,不管有多么烦心的惊天大事,都不能让肚子里的小宝贝儿饿着!

而此时此刻,洪有德正在与梁霄私谈。

徐若瑾想的没有错,洪有德就是那一番心思,而且他想的更是细致无比!

得知梁霄邀他喝酒,洪有德便已经开始想该如何应对,他这几日也正在思忖该如何转变在朝堂之上的弱势。

上一次挨了瑜郡主的巴掌,连礼部侍郎都不愿多搭理自己,觉得自己实在丢了人,而这一次,自己被瑜郡主逼迫无奈,狠狠的打了自己的女人,这等名声传出去,想必瑜郡主也吃不消吧?

而他此时只要应对了梁霄,把事情拖延过去,便可直接去向澶州王讨赏!

如此天赐良机,澶州王怎会放过?

能借机拿捏住梁左都督和瑜郡主,那他在王爷面前也能露一露脸,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如若能再借着这个机会调到有实缺的衙门,那可是天赐良机,是他梦寐以求的!

这些年他在礼部摸爬滚打已经受够了,堂堂的礼部员外郎还不如吏部的一个小书办银匣子充足,让他怎能平衡?

所以这个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绝对不会!

心思落下,洪有德“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梁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梁左都督,今日之事都怪我,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在下一回,家中夫人向来蛮横惯了,冲撞了瑜郡主罪该万死,如若您不解气,我这就回去再打她一顿!”

“家中老小都依靠着我一人的俸禄度日,而礼部又是清水衙门,实在生活艰难,上一次在朝堂之上冲撞了郡主,而这一次本该让郡主好生泄一泄火气,可孰知那个女人还……还请梁左都督能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洪有德说着话,还不忘往地上磕了几个头!

这一派劳苦的艰难,让人无法想象这乃是大魏礼部的员外郎大人!

梁霄自当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一边品着酒,一边惬意道:“说,你继续说。”

第九十七章 继续

“继、继续说?”

洪有德一怔,没想到梁霄会是这番态度。

他偷偷睹了梁霄一眼,索性脑中筹措说辞,继续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

徐若瑾带着姜陈氏在门口听了半晌,姜陈氏面沉如墨,听的面红耳赤,讶异于洪有德的无耻和不要脸,徐若瑾虽面色如常,却在告诫自己,不要过高估量京都中人口口声声叫嚷不停的体面,因为这两个字,他们真没有!

洪有德此时说的喉咙发哑,几近无声,可但凡他停下,梁霄便是两个字“继续”,纵使洪有德铁齿钢牙,也架不住说起没完没了?

没了说辞是其一,精神力和嗓子也支撑不住啊!

“梁左都督,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该赔的罪也已经赔了,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怎么处置您说句话,我认栽了!”

洪有德慷慨说完,连忙补上一句:“我身为礼部员外郎,多多少少也能做一些事,愿意为梁左都督尽心尽力,唯您马首是瞻!”

梁霄没有喊停,依旧惜字如金,“说,你继续说。”

洪有德此时也觉出气氛不对,还继续说下去?莫说他的嗓子废了,就是跪着的一双腿都已经快站不起来了!

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梁左都督,我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了?只请您高抬贵手,放过这一次,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喝醉酒胡说几句,您总不能要了我的命吧!”

梁霄冷眸扫了他一眼,摇摇杯中酒,手指轻抖,酒入喉咙,“这酒味道不错,洪大人是不是也渴了?先喝上两杯,然后再继续说。”

“梁左都督您这是……”

“喝!”梁霄单字厉喝,洪有德二话不说,将手边的酒灌入口中,胃腹火热,袭遍全身,跪着发麻的双腿也簌簌有了颤动,反倒是发痒起来。

洪有德刚想伸手捏一捏,梁霄继续道,“说,我还没有听够,你继续说。”

而此时此刻,徐若瑾和姜陈氏早已听得厌恶,又回到了隔壁雅间中休息。

二人也没有了斗嘴的兴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忽然听到门外有几声响动,红杏打算出门看一看,徐若瑾立即抬起食指放在嘴边噤声,示意她不要乱动。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似也在听着洪有德在屋内挖心掏肝的肺腑之言。

姜陈氏压抑不住好奇,走到门边悄悄打开一个缝隙看了出去,而未等她看清那是何人,那人便折身返回,姜陈氏吓得立即关上了门,拍拍胸口自行安抚,徐若瑾轻挑眉毛,“你看见了?”

姜陈氏没什么好心情,“看什么?等着就是了,谁知道梁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往后我要躲着你们二人走,否则到何处都是麻烦。”

“这麻烦也是你招惹的,怪不着我。”

徐若瑾分毫不让,“若你不是姜家的大夫人,这个麻烦我还不愿意沾呢?乐意为谁保媒拉纤买官卖官,关我何事?”

姜陈氏倒吸一口冷气,“你……”可她没什么可辩驳的底气,只能把气压制心底,冷哼一声,喝起了茶。

徐若瑾倒讶异于刚刚门外是何人,是梁霄特意吩咐的?

还是故意来看热闹的?

只是想到后者她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掌柜的已知众人都在这几间房,周围的雅间是不会再招待客人的。

所以刚刚那个人是特意前来,恐怕也是有身份的,但是不是梁霄所请就不得而知了。

而刚刚那名男子回到屋中,掌柜的立即上前道,“主子,这事儿您看怎么办?奴才也实在没辙了才将您请过来,若是梁左都督真把员外郎大人弄出个好歹,咱们也是要担责任的呀!”

男子约三十而立的年纪,金冠束发,丹凤眼,鹰钩鼻,一张薄唇微微轻笑,透出几分傲气的阴损,“咱们有什么责任?又不是你把洪有德逼到死路上去,谁逼他的找谁算账,与我何干?”

“可传出去不好听呀!”掌柜的摊手无策,男子思忖半晌,凑在掌柜耳边轻声吩咐。

掌柜的越听脸色越僵,听至最后都流下了汗,“这、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马上去,越快越好,若是耽搁了唯你是问!”

男子如此吩咐,掌柜的立即跑着出去。

这位主子说一不二,还真不嫌事儿大呀!

洪有德此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声音沙哑,而每一次停歇告饶,梁霄都让他喝酒润嗓,随后继续说下去。

徳知感觉这一关不好过,本想闪转腾挪的躲过去,可再这样下去,这条老命就丢在此处,哪还有什么后招可用?

难道梁霄早已猜测到自己的心思?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可他却又想不出应对的办法,那一高壮魁梧、满面髯须的凶煞之人堵住门口,他总是想逃也逃不走。

“梁左都督,您这又是何必?你即便把我逼死在这里,明日朝堂之上您也说不清楚,更何况,是瑜郡主逼的我抽打夫人,这话传出去也不中听吧!”

洪有德软都不行,开始来硬的,“除非您今日就要了我的命,否则这事儿您终归要给个说法。”

“你算什么东西?”

梁霄的语气虽轻,但话语的分量却格外沉重,“请你来吃酒,反倒还吃出仇了?”

“是我恐惧被报复还不成吗?”洪有德胆子一颤,又立即软了下来,“更何况在朝堂之上,也并非我一人针对瑜郡主,澶州王在上,侍郎大人又在上,我不顺着他们说,这官帽还想戴吗?”

“我出身毫无根基,乃是凭借勤奋苦学熬过艰难科考才拼得今日的官位,可但凡惹侍郎大人半分不悦,我的日子就别想好过,梁左都督您出身高贵,我这等贱民的艰难您怎能体会?”

“朝堂之上,不是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即便昧着良心,我也要吹捧侍郎大人,否则就没我好日子过!”

梁霄耳朵轻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声响,梁一也发现不对,梁霄却不让他轻举妄动,继续呆在那里,而他则继续问着洪有德,“那依你这么说,你对侍郎大人是阳奉阴违了?”

“话语不必说得这么难听,但却是这个道理,”洪有德已经心力交瘁,不得不认这个怂,“今日心里话已经告知梁左都督,但凡您有用着我之处,我洪有德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何况礼部处处针对瑜郡主和您,您总应有个传话的吧!”

“你?”

“洪有德乐意担当此任!”

而此时,徐若瑾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侍郎大人,依照规例来说,您是不是应该给我请安了?”

洪有德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惊在原地!

侍郎大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九十八章 要钱

礼部侍郎此时已经被气的头晕目眩,两眼昏花!

刚刚佳鼎楼的掌柜拿了名帖去拜见,礼部侍郎本觉得无事生非,一个酒楼的掌柜求见能是什么事?

只是看到名帖,他不得不来。

只是来了之后,掌柜的便将他引到楼上的雅间处,还未等他开口问,便听到洪有德在屋内说出的话。

不得不听?不得不追捧礼部还需要有传话的人?这等引人作呕的说辞和那苟且沙哑的声音不是洪有德是谁?

在一起共事太多年头,洪有德跟在身边的时间比媳妇儿还要多,礼部侍郎根本不需要思忖屋内说出这话的是何人!

只是未等他率先破门而入,便听到身后说话的声音,转身便看到瑜郡主徐若瑾,而且还是让自己向她行礼?

这简直……简直让礼部侍郎愤恨的跳了脚,一股燃自内心的火苗窜烧,让他张了半晌嘴都未说出话来!

徐若瑾并不知道礼部侍郎是何人找来的,只是看向掌柜的微有虚色,躲在一旁想要就此溜走。

只是不等他得逞,屋内的门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个人影立即蹲在礼部侍郎的脚边,搂着他的粗腿便哀嚎起来,“大人啊,您可来了,您就是救星,您若不来,下官今日就死在此处了……”

洪有德的这一番作为让礼部侍郎气的连连踹他,“还想在礼部当个传话的?无耻至极,恶心至极!恶心!”

礼部侍郎终归上了年纪,即便抬脚踹他几下,洪有德也没有倒地不起,而是死死的拖住礼部侍郎的腿不放手,“下官冤枉啊,您听下官为您解释,下官真的冤枉!”

梁霄从屋中走出,正与礼部侍郎对了面。

礼部侍郎冷哼一声道:“梁霄,你满意了?”

“我也没想到跟随侍郎大人十几年的人居然能有这一番说辞,我实在被吓到了,真为侍郎大人所不值啊!”

梁霄的说辞让礼部侍郎头脑发晕,憋的通红一张脸还说不出什么,他只觉得丢人透顶,已经恨死了洪有德!

“哼!”礼部侍郎猛的抽开被洪有德抱紧的腿,朝着徐若瑾一拱手,随即大步流星的拂袖而去。

梁霄也没有阻拦,洪有德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撒腿便追礼部侍郎而去!

刚刚本是想玩弄梁霄和瑜郡主,可孰料反倒被他们耍弄了!

今日之事如若不向礼部侍郎解释清楚,自己的乌纱帽就彻底的丢了!

看着洪有德仓皇逃窜,徐若瑾却笑不出来。

这个感觉让她也十分惊讶,按说恶人遭到报应,不应该大快人心的么?为何没有半点儿喜悦呢?

姜陈氏目光复杂的看向梁霄,梁霄却背着手看向了一扇门后,“折腾了这一幕,却还不肯露面?躲躲藏藏见不得人么?”

徐若瑾微有惊诧,难道让礼部侍郎到此的不是梁霄,而是另有他人?

顺着梁霄的目光望去,那扇门终究“吱呀”一声打开,其内走出一名男子,姜陈氏看在眼中惊愕半晌,立即拱手行礼,“……为国舅爷请安了。”

国舅?

徐若瑾微有纳罕,看向了面前的男子,只是未多打量,便见此人向自己见礼,“还是初次见到瑜郡主,在下陆凌枫,皇后娘娘之亲兄,久闻郡主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徐若瑾微微福了福身,“见过国舅爷。”没想到在此会遇上这么个人?

来到京都多日,倒是从未听闻过陆凌枫这个名字……

姜陈氏躲在一旁不再说话,陆凌枫看向梁霄,反而涌起了亲切的笑,“回到京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我这等世俗之地,以为你把我忘了。”

“做鬼也忘不了你。”梁霄的回答好似与此人甚是熟悉,可徐若瑾却听不出梁霄的情绪是亲近还是厌恶,这倒是让她甚为吃惊。

“进去说吧,别在这儿站着,这里可不是灵阁,没有争相排队买酒的人,我可是指望这点儿银子过日子的,坏了我的生意,我可去你家吃。”

“我也是寄人篱下,住郡主府。”

“哈哈哈,那我就去郡主府蹭饭。”

“休想。”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进了屋,却让徐若瑾和姜陈氏都惊住了。

姜陈氏正琢磨是否要跟进去,梁霄在里面喊着二人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中方叔父,婶娘也进来稍等片刻,他自会接您归府!”

姜陈氏的脸色很难堪,只是有陆凌枫在,她反倒是规规矩矩的进了门,没了以往的张狂跋扈,让徐若瑾都跌破了眼球。

这是怎么回事?

姜陈氏抽疯了吧?

徐若瑾纳闷的进了雅间之中,掌柜的亲自端来茶点等物便退了出去,梁一等人在外把守,不允外人靠近半步,红杏单独在屋中服侍各位主子,随后便站在徐若瑾的身旁。

陆凌枫看着桌上的酒坛子,拎起来晃了晃,其中早已没有多少酒,倒一倒只剩半盅。

“梁霄,你也太过分了?好歹给我留一口,我可还没尝过灵阁的酒呢!”

“把礼部侍郎招来,耍这么一出戏很有趣么?”梁霄挑眉看他,“之前你向来是不问政事的。”

“谁让礼部侍郎的家离这里近呢。”陆凌枫耸耸肩,“若是太远,我想请来都赶不上这出大戏,更何况,他只演给你自己看,多无趣?”

说罢此话,陆凌枫举起半盅酒一饮而尽,眼前硕然大亮,“好酒,果真是好酒。”

“再好也没了。”徐若瑾此时已经缓回心神,至于梁霄与陆凌枫的谈话她也听在耳中,可她却不信这个人眼中无政事……

“弟妹,这不好吧?”

陆凌枫看向她,“从他这里论亲,称呼你一声弟妹,若是从皇族论亲,我可要唤你一声妹妹,你若是不给,我只能入宫向皇上要了?到时候领的就不是你的情了,这买卖岂不是亏了?”

这个说法倒是让徐若瑾很惊诧,“你入宫向皇上要,自当领皇上情,可皇上向我要酒,向来都是付银子的,一买一卖,两不亏欠只图个心里痛快,有什么亏的?”

陆凌枫一怔,“给钱?”

“自当给钱,难不成白送?”

徐若瑾的说辞让陆凌枫嘴角抽搐,“为何来我这里吃饭从不给钱?我要进宫要银子去!”

第九十九章 胆量

陆凌枫的说辞让徐若瑾很惊诧!

张口就斥皇上来他这里吃饭不给钱?还要进宫要银子?纵使是国舅,这话说的如此理所当然,想必他也是个怪癖奇葩。

不过换个念头一想也不该意外,看他和梁霄好似熟识之人,能和自家男人关系熟的,不是奇葩是什么?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梁霄对陆凌枫的态度并不惊讶,“谁让你不要?这时想要恐怕也没银子了,东部闹起了洪灾,户部侍郎已经紧急调拨大笔救灾物资送去,七离边境的规划也需要钱,皇上正愁手里银两不充足,要也不会给你。”

陆凌枫挑眉看了一眼徐若瑾,随后道:“那还大批大批的朝外赏赐?”

梁霄继续反驳,“人心若安抚不平,要钱何用?”

“那我也不平啊!”陆凌枫摊开双手,“合着我就是倒霉的?”

“谁让你是国舅?”梁霄倒是狡黠的笑起来,“皇上说,不翻旧账。”

陆凌枫的眼角抽搐不宁,望着空荡荡的酒杯甚是不爽,“今儿既然遇上了,好歹相识多年,你总不会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吧?”陆凌枫意有所指,他开始惦记起“灵阁”的酒。

“我怂,我没钱。”梁霄大言不惭,更不觉羞愧,“和我说无用啊。”

“郡主……”陆凌枫立即转看徐若瑾,徐若瑾此时刚从诧异中抽离出来,眼见陆凌枫突然瞄向自己,吓了一个激灵,“要酒没有,买酒可以。”

陆凌枫翻了个白眼,“就没有私人赠送么?”

“那也要看四爷和你关系好赖啊。”徐若瑾也不乏调侃起来,“关系好,多少都有,关系不好,一滴都是妄想,不过依着刚刚四爷与你的对话来看,貌似……”

“我们俩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可是自幼一齐长大的,他若敢说跟我不好,我这就去中林县找梁大将军评评理!”

陆凌枫语速极快,说完之后又嗞牙笑着讨好巴结。

徐若瑾只觉得浑身一个冷颤,“只送一瓮!”她没想到,这个陆凌枫居然与梁霄是自幼一同长大的伙伴?

“不能更多一点吗?”陆凌枫又凑近些,梁霄立即将徐若瑾拉至身后,“再多废话,这一瓮也没了。”

陆凌枫立即坐了位子上,“一瓮就一瓮,只是佳鼎楼往后要卖灵阁的酒,每日一坛,高价高卖,记得让人给我送货!”

“有本事自己去取。”梁霄不愿再与他多说什么,牵起徐若瑾的小手低声道:“吃饱了么?”

徐若瑾点点头,“要回么?”

“回了,吃饱不走干什么?”梁霄说罢就要出门,陆凌枫豁然喊他,“你们这两餐的银子还没付呢!”

“今日乃是太阴县主宴请,没看姜家夫人还在等着付银子呢么?找她要!”

梁霄如此说辞,姜陈氏在一旁听傻了!

本以为梁霄不允她走,是为了说姜家和梁家之间的恩怨以及今日出的这几件破事,可却没想到,是为了让她付银子

而且看梁霄的一本正经,根本不似说笑,好似理所应当,这……这成什么事儿了?

陆凌枫翻了个白眼,“你可还请了姜中方!”

“你替我接待一下正合适。”

梁霄带着徐若瑾便出门上马车,陆凌枫也没有送出来,直接吩咐掌柜的算账,等着姜陈氏付钱!

梁一扬鞭启动马车,徐若瑾仍心有担忧,“就这么走了?真不用等一会儿姜家人了?”

“不用。”梁霄格外果断,“让姜陈氏自己解释比我们谁说都更合适,我们在,反而让姜家难堪。”

徐若瑾仔细想想,貌似也对,只是想到陆凌枫,徐若瑾真觉得他是个奇葩,“没想到他会是皇后娘娘的哥哥?性格差别怎么这么大?”

皇后整日一张冷脸,看谁都不舒坦,而陆凌枫好似活泼跳动的性子,颇有几分不着调,但又不似夜微鸿那么下贱猥琐。

“皇后的娘家人中只有他还在,长辈早已过世,他文韬武略,格外精湛,自从新皇登基,他便卸任官职,顶着国舅爷的名号,对朝政半丝不沾。”

梁霄的评价让徐若瑾很是惊讶。

自家这个男人的眼界有多高,徐若瑾心知肚明,能够让他评为“文韬武略”之人,想必绝不是个俗人,而是真有本事。

可既有如此能力,又因为皇后卸任官职?这却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说他胸怀博大,可看面向又不像;

说他向往闲云野鹤,他又何必只留在京都不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这等事无法细细思忖,她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

只是今日本是出来游玩,却没预料到只想路边喝杯水,却发生了这么一连串的事情。

严夫人,洪有德,这两个自己最不喜欢的人偏偏全都遇见,而陆凌枫今日还把礼部侍郎给召来,让洪有德彻底的折了面子,却不知明日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了!

疲倦之意袭上,徐若瑾感觉心神劳累,窝在梁霄的怀中便这般睡去。

梁霄将她搂在怀中,轻抚她的发丝,满脸皆是宠溺。

只是陆凌枫的突然出现,让他眉间的那一道纹未能舒展,今日他的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呢?

一路回到郡主府,梁霄直接将徐若瑾抱回屋中。

方妈妈见徐若瑾是睡着回来的,除却无奈也有埋怨,特别是听红杏絮絮叨叨讲述着今日偶遇严夫人和洪有德以及礼部侍郎的琐碎事,她不由得埋怨起梁霄来:

“四奶奶身子本来就弱,您不能让她再陷入麻烦和纠缠,虽然四奶奶不是心思狭隘的人,可这等事劳心动气,对她身体不好,四爷您……”

方妈妈数落起便没完没了,梁霄虚心认错,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听。

只是红杏余光睹见四爷瞄向她眼神没那么友善,立即蹑手蹑脚的快速离开,自己也是嘴皮子太快,四爷挨了方妈妈的训,自己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红杏刚刚离开郡主的寝房,就看到白芍和黄芪在门口说着话,瞧见红杏出来,立即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红杏收敛了慌乱,一本正经的回了半礼,便去找杨桃来守夜。

只是红杏刚刚离开,黄芪便劝着白芍道:“你如若不敢与郡主说,还是与方妈妈商量一下,别被人糊弄了!”

白芍点点头,“让我再想想……”

第一百章 客人

徐若瑾翌日醒来,就看到梁霄在一旁蹙眉望着自己。

一脸的深沉,似不太高兴,又似无奈懊悔,徐若瑾不愿猜度他是什么心思,转个身窝了他的怀中道:“怎么愁眉苦脸的?遇上什么事了?”

豁然想起昨晚,她瞪大眼睛道:“难道是洪有德又挑起什么麻烦了?”

“你就是麻烦!”

梁霄语气不佳,徐若瑾嘟了嘟嘴,“我的确是个麻烦,可谁让你娶我的?”

她一下子联想到自身的身世,梁霄更是无奈一叹。

她怎能知道,昨晚自己被方妈妈严厉的训斥一顿?那股滋味儿着实难忍,却又有些自责和心疼。

自责的是他过于放纵她肆意胡闹,心疼的是她昨晚夜里嘀嘀咕咕喊了一宿这里疼,那里疼,吓的梁霄守护一晚都未敢合眼。

看她醒来不过抱怨一句,她反而还想歪了……

想到昨晚方妈妈说出的话,梁霄想想也觉得后怕。

以后再带她出去绝对不能任性而为,该管也是要管起来,否则她旺盛的好奇心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满足的,一旦闹起小脾气,自己完全招架不住,也着实不行……大不了生过孩子以后再带她好生的玩玩。

徐若瑾见梁霄不理自己,突然问起中林县的事情,“也不知道公公和婆婆都这样了,可有他们的来信?”

自己是个麻烦,在京都历经如此多艰难险阻,却不知道他们在中林县有没有受到影响?还有大房和二房的两位嫂子又怎样了?特别是陈氏,徐若瑾每次想起她都心中不能舒坦。

当初为了免死令,陈氏就闹的梁夫人和梁霄母子不和,而如今回到梁家她仍旧不能罢休,总想争个高低。

如今自己来了京都,她应该能安生一些了吧?

只是这些都是徐若瑾的猜想,梁霄并没有告诉她陈氏已经被梁夫人囚禁起来,完全断了她与外界联系。

若不是看在梁辉的颜面上,梁霄早已有除了陈氏的心。

当初传消息给楚嫣儿的就是她,只是此时梁家正是多事之秋,大房更不宜在此时被提起,毕竟也要为梁子瑜考虑。

等事情彻底的平息下来,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女人的。

“今日有何打算?”梁霄抛开心底的怒意,问着她。

徐若瑾赖在床上仔细想了想,“去灵阁看看?”京都的灵阁开张,她还从未去过。

梁霄否决了她的提议,“今日只能在府内,不能出去。”

“为什么?”徐若瑾满脸惊诧,“我身体没问题的。”

“这是方妈妈昨晚交代的,连我都必须遵守,”梁霄满脸苦涩,“要走我自己走,你必须在府中安歇,你如若不服气,找方妈妈说去。”

“呃……”徐若瑾没想到居然是方妈妈下的令,她也没什么脾气,“即是如此,我还不如继续睡呢!”刚闭上眼睛,她随即又睁开,“只是有些饿了,要先吃饭。”

听闻她饿了,梁霄立即起身到门口吩咐红杏进来伺候洗漱,又告诉方妈妈上饭菜。

有身孕的女人总是第一位,府内众人一通忙乎,二人拥过早饭之后,梁霄便离开了郡主府。

梁一也被他带走了,留下梁拾成为徐若瑾的车夫兼门房,守在郡主府门口。

而此时此刻的中林县梁家,梁夫人接到了京都的回信,满面愤恨,好似只差一口气就会昏厥过去!

陈氏!居然都是陈氏!

居然是她通风报信,险些害徐若瑾惨遭屠杀,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恶了!

当初就是她撺掇自己向梁霄要免死令,一口咬定梁霄居心叵测,可惜梁霄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个东西,反而让他们母子不和,时至今日都没能修复关系。

如若不是徐若瑾的坚持,恐怕自己就酿成大错,还给梁家招惹了麻烦。

而陈氏不知悔改,居然此时还伸手祸害自家人,这口气让她如何能咽得下去?

梁夫人想吩咐婆子给陈氏一个了断,这口气她必须要为徐若瑾出,否则她无法面对梁霄,即便是梁辉还在,也不会容许这样的女人留在梁家的,是吗?

摸摸身边的梁子瑜,梁夫人只可怜这个孩子。

刚出生没多久便没了父亲,如今若再没了母亲……梁夫人的眼角不由得蕴含了泪,而正是这个时候忠叔突然来了。

“是老爷有什么吩咐吗?”梁夫人没绕弯子主动的问。如今梁大将军仍旧住在书房,梁夫人每日早上过去请安探望,如若无事便回了。

忠叔此时找来,想必是老爷有什么事情。

点了点头,忠叔将屋中的丫鬟都打发出去,梁夫人也看出他的谨慎和慎重,焦急的道,“什么事儿?是不是老爷也要处置那个女人?”

忠叔长叹口气,“回夫人,老爷吩咐,这个女人暂时不能死。”

“不能?为什么?”梁夫人对此甚是惊诧。

老爷向来嫉恶如仇,眼里从来不容半粒沙子,而陈氏险些害死徐若瑾和还未出生的孩子,老爷居然会留下她的命?

“老爷说,这是四爷的意见,归根结底,都要听四爷的。”

忠叔的话让梁夫人蹙紧眉头,“老四?他的心思总是稀奇古怪,却又不与人说个明白。”

梁夫人的心底略有怨怼,可又知道自己根本怨不起来,“他还说什么了?”梁夫人问的是梁霄。

“四爷说一切都留后续处置,此事不宜掀起大房的事情,以免有人借此事兴风作浪,再拿着大爷的事纠缠不清。”

忠叔叹了口气,“梁家多事之秋,经不起半点儿腥风血雨了,一切都要等四爷和郡主在京都稳住再说。”

梁夫人纵使不愿,却也不得不点头答应,“那就听他的吧!”似是回想去年发生的种种事情,梁夫人感慨道,“如若我能早听他的就好了。”

徐若瑾此时也没有闲着,因为郡主府迎来了一位客。

这位客人徐若瑾也不得不接待,因为正是昨晚刚刚见过的陆凌枫。

“国舅爷来的不巧,四爷早间出去了,今日不在家。”

徐若瑾坐在正堂看他喝着茶,“如果您早来一会儿就好了,这会儿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想派人去请回来都不成。”

“没事没事,他不在更好。”陆凌枫毫不在意,更像是特意来找徐若瑾。

徐若瑾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国舅爷说话还是慎重为好,太过随意也失了体面,就算您不在意,皇后娘娘却是最重规矩的,倒不敢说她训斥您,可我是跑不了要挨骂的。”

“抱歉抱歉,”陆凌枫笑着道,“我是来给郡主您讲个乐子事儿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洪有德如今是何下场吗?”

第一百零一章 有趣

提到洪有德,徐若瑾的确好奇起来。

只是陆凌枫特意前来郡主府,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事吗?

毕竟对陆凌枫这个人分毫都不了解,哪怕他之前与梁霄熟识,又是自小一同长大,可他毕竟是国舅爷,乃是皇后娘娘的哥哥,单是这一个身份,徐若瑾就不得不多顾忌。

“难道国舅爷您今天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徐若瑾问的直截了当,“我的确好奇洪有德遭了什么报应,只是好奇归好奇,却没急迫难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那等人绝没什么好下场。”

“瞧郡主说的,好似我颠儿颠儿跑来是为了拿此事与你交易什么,难道连你刚到京都几日,也已经沾染了京都的晦气吗?”

陆凌枫说的颇有失望,徐若瑾却不敢苟同,“我可没有什么交易的心思,是国舅爷您多虑了,只是京都此地一个人长着上百个心眼儿,我是不敢信你们罢了。”

“你可以信啊。”陆凌枫笑着道,“礼部一直不认可你,支持着澶州王,给皇上添堵心,皇上得不着好,皇后自当不舒坦,皇后不舒坦,我这个国舅就没人待见,更没半分话语权,所以我也是盼着他们倒霉的,你还有什么不信的?”

徐若瑾倒讶异于他的直白,“难道就没有点报酬想得?只图个痛快?”

“若是郡主愿意送我几坛灵阁的酒,我也是乐意的嘛!”

陆凌枫大言不惭,徐若瑾反而放松下来,“那你索性就说说,我总不能把国舅爷从郡主府撵出去,否则我就又要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了。”

陆凌枫没有介意徐若瑾的挤兑,立即笑着道,“昨晚洪有德一直跟着礼部侍郎回了府,生生在侍郎府门口跪了一夜,侍郎大人今日一早上朝根本没有理他,散朝之后新任左都御史上折弹劾洪有德为官不正,性情暴戾,心胸叵测,贪赃枉法,只是皇上还没有表态。”

这个结果让徐若瑾微微皱眉,“怎么总觉得这事是宫里的占了便宜?难道没有人再斥责侍郎大人包庇下属?有悖公正?”

“郡主聪明呀!”陆凌枫的确惊讶徐若瑾反应够快,“左都御史第二张折子弹劾的便是礼部侍郎大人,可皇上仍旧没有表态。”

徐若瑾长叹口气,“恐怕我又要被招进宫去责罚一回了。”看向陆凌枫,徐若瑾没了什么好脸色。

因为骂自己的很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爱屋及乌,恨及所恨,谁让他是皇后娘娘的哥哥?已经看他很不顺眼了。

“我可是得了消息就来告诉你了,别是以为皇后娘娘可能责骂你,你就连我都讨厌了吧?!那我这个国舅当得可有些冤。”

陆凌枫把徐若瑾的心思给揭穿了,徐若瑾的怨怼反而消退了些,“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四爷不在家,国舅爷就帮忙想想辙吧!”

“早上四爷刚说我是个麻烦的,这会儿麻烦又找上来了,终归事情是在佳鼎楼发生的,若是您不动动脑子,恐怕也会被卷了进去,毕竟礼部侍郎可是你请的。”

徐若瑾毫不留情的把陆凌枫也拽下水。

陆凌枫苦笑着道,“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下场,看来你与梁霄一样,都是见不得身边人好。”

“这话我可不认,明明是国舅爷您不嫌事儿大,更是帮着皇上剪除异己,为皇后娘娘剃除眼线,怎么反而让我挨骂。合着好人全让你当了,我不单背了黑锅,反而又得罪了一批人,这事我可不依。”

皇上早就厌恶礼部侍郎,而昨日陆凌枫挑起礼部内部纷争,皇上肯定会借助这个机会把礼部清理一通。

只是事情总要有个缘起,那自然又是自己,谁让她就是个惹麻烦的呢?!

陆凌枫嘿嘿一笑,他没想到徐若瑾居然如此聪慧,只是随意就把此时看得通透,更是毫不遮掩的讲了出来。

单是这份胆气,就让陆凌枫对她的印象颇有改观。

之前虽听闻过这位瑜郡主的种种传闻,陆凌枫也好奇梁霄娶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是因为徐若瑾隐藏的神秘身份才娶她,还是单纯为了她这个人。

如今看来,更有可能是后者。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陆凌枫的心思,她突然想起件事,“昨日那一餐饭,你一共收了姜家大夫人多少银子?”

梁霄可是让姜陈氏付帐的,看陆凌枫的做派,他恐怕会狮子大开口,不会轻易放过姜陈氏。

陆凌枫没想到徐若瑾突然问这件事,嘴角抽搐,颇有几分不愿提及的意思,“要什么银子?只当是我请了。”

“嗯?”徐若瑾瞪大眼睛,“你居然没有收钱?你真的没有收钱,这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我乐意!”

陆凌枫没了刚刚的好脾气,摆明了不愿再说,徐若瑾心里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刨根问底儿。

而这一会儿,门外突然有人前来回禀,“启禀郡主,国舅爷,皇后娘娘派人来了,请郡主进宫一趟。”

这个消息着实让屋中还算和谐的气氛当即僵冷些许,徐若瑾如蔫了的茄子般无精打采,“我没说错吧?这事终归还是会找到我的头上,恶人总要有人当,既然国舅爷在此,就索性陪我一同进宫说说吧!”

“我?”陆凌枫指着自己的鼻子,“让我跟你一同进宫?”

“你还想跑不成?”徐若瑾绝对不会放过他,“何况您今日前来,不就是怕皇后娘娘责骂罚我,索性要帮我一同承担责任的吗?我知道你有这一份热忱的心,就不用再装下去了,我会领情的。”

陆凌枫瞪大眼睛僵了半晌,“我算是知道梁霄为什么要娶你了!合着你不讲理的本事比他还要强。”

“那你到底去不去?快点给个话,若是去晚了,我就罪无可恕了。”徐若瑾扶了扶腰,看向一旁满脸无奈的方妈妈,“您说今儿不让出去,却偏又得出去,这身子骨早晚得被折腾散架子了。”

“有什么好处?”陆凌枫直接了当的谈交易,若不说他是当今大魏皇族的国舅爷,徐若瑾真以为他只是个酒楼的店老板。

因为陆凌枫的身上并没有贵族公子哥的做派,也没有皇亲国戚的傲慢。

尽管那一双丹凤眼看起来城府极深,却也不觉得他居心叵测,没被徐若瑾立即划入拒绝往来的行列。

既然他提出交易的价码,那就可以谈。

徐若瑾思忖下,“每日为佳鼎楼送一坛灵阁的酒。”

“两坛。”

陆凌枫竖起两根手指,“我卖多少银子你不用管,但绝不会少你一个铜子儿,怎么样?”

“原本也不可能亏了银子卖给你,想什么呢!佳鼎楼每日送三坛酒,卖多少我都要分一半,否则你便不用陪我进宫了,我自己去!”

“至于吗?”陆凌枫饶有兴致,“这点儿小钱儿都要掰算得如此清楚?”

“又没人会嫌弃自己的银子多?就是这么俗。”徐若瑾转身进屋,吩咐红杏为自己更换衣裳,“您就在这里好生考虑下吧!我这就更换衣裳进宫去,若是您不答应就先离开,今日是没功夫和精力招待您了!”

徐若瑾进了寝房,红杏立即把门换上。

陆凌枫站在那里嘴角轻挑微笑,这个女人,还真有意思……

第一百零二章 低调

徐若瑾回到寝房之内,并没有马上就换衣裳。

让红杏看看门口的陆凌枫是否离开,徐若瑾只觉得这个人甚是奇怪。

“已经出了门,但是否离开郡主府并不知道。”

红杏看过之后这般回答,徐若瑾想到方妈妈,“方妈妈呢?是去送他了吗?”

“想必应该是去送国舅爷了,稍后回来便知。”红杏走到衣橱边,催促道:“您还是先想想进宫穿什么吧?门口的人还等着呢!”

徐若瑾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弹,一想到要进宫就觉得头疼,“若是四爷在就好了,好歹也能推脱一下,这会儿是硬着头皮去,还是装身体不适逃一次?”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她索性也不再胡乱思忖,起身随意找了一身衣裳穿,“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去吧,突然召我进宫哪有那么多时间准备,更何况府上刚刚还有来客,而且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我更是不敢怠慢了。”

想到此,徐若瑾翻了一个大白眼,“招待完国舅爷,我就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合着今日就与姓陆的没完了?早知道昨日怎么都不会去佳鼎楼,没想到还沾染了麻烦。”

“奴婢也觉得国舅爷好像很麻烦,不好招惹,更不好躲。”

红杏缩了缩脖子,在一旁附和,徐若瑾长叹口气,“到门口告诉梁拾,尽快把消息传给四爷,就说我进宫了。”

“奴婢这就去。”红杏将衣装饰品交给了杨桃,她则跑出去传话。

而这一会方妈妈正从外进来,见徐若瑾正在穿衣准备出门,方妈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国舅爷说在门口等着你,会随您一同进宫。”

“他没走?”徐若瑾松了松肩膀,“没走也好,好歹有个垫背的,皇后娘娘纵使想要责罚,有他在,也总不至于劈头盖脸的骂个没完。”

想到陆凌枫,徐若瑾问起方妈妈是否知道他的经历,“只听四爷说是自小一同长大,您对国舅爷的过往知道什么吗?”

方妈妈摇了摇头,“老奴对国舅爷还真是一无所知,自皇后当年进宫,他便鲜少在人前露面,那时皇后还是太子妃,老相爷也未过世,只是皇后嫁进宫中没有多久,相爷和相夫人便接连殁了,国舅爷守孝三年,随后先帝让位,新帝登基,国舅辞官卸任,一直到今日都没再任官职。”

“若不是昨日听红杏提起您和四爷见到了国舅爷,老奴还真不知道佳鼎楼乃是他的产业,还以为这个人已经从世人的眼前失踪了。”

方妈妈的说辞让徐若瑾甚是惊讶。

尽管她听梁霄说过陆凌枫辞官卸任,却没想到是这样。

“该出现的人总会出现的,即便藏也藏不住,恐怕他也是个有故事的,否则一介文武全才怎会突然辞官卸任?皇上巴不得身边有能协助他的,不会顾及国舅有什么私心!”

“这等事老奴不敢评价,郡主还是快些更衣出门,先把皇后娘娘这一关过了,早去早回为好。”

徐若瑾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耽搁,方妈妈让杨桃将随行需带的物件收拾妥当,她便随同徐若瑾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而此时,陆凌枫正骑在马上等候着她。

两个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对望着点了一下头,便往皇宫而去。

郡主府有马车行出,自当吸引了路边人的目光。

其中不单是看热闹的百姓和闲暇的路人,还有一些是各个府邸的耳目。

只是徐若瑾的马车旁有一位陌生的男子随同,这倒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因为寻常都是梁左都督陪伴,今日却换了其他人?

而此人的年纪与梁左都督相仿,但无论从其衣着打扮还是个人气度推断,都无法分辨出此人的身份。

这着实让有心人惊了!

在京都此地,还没有他们认不出来的,这人到底是谁?

恐怕不是郡主的娘家人,因为郡主的一个哥哥年长,在涪陵王世子身边做事,另外一个年幼,单从年纪来说便不符合。

有心人不免开始在记忆中搜寻着陆凌枫的身份。

不知道是哪一个人想起,这岂不是国舅爷陆凌枫?再仔细的辨认一下,的确就是他!

怎么他会从郡主府出现?这事儿根本挨不上啊?而且国舅爷是何时回到京都的?他们居然没有半点儿音讯,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人们联想到梁霄和陆凌枫乃是自幼的好友,更是一同长大,看来这件事的背后没那么简单,应当立即禀明主子,陆凌枫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消息立即传遍各地,而陆凌枫则惬意的骑在马上四处观望。

他似是很久没有享受这等引人瞩目的感觉,到徐若瑾的马车旁,陆凌枫笑着道,“没想到盯着你的人还不少,我恐怕也要借机扬名了。”

“国舅爷不要这般挖苦我,您的威名早已在京都众人皆知,只是您低调收敛罢了。”

徐若瑾的反驳,让陆凌枫笑了起来,“我倒觉得去往皇宫的路应该再长一点,很久没有享受旁人惊愕的注视了,看来还是我低估了郡主您的影响,不知众人知道佳鼎楼乃是我的产业,是否生意也会好一些?我倒是后悔太过低调收敛,弄的荷包也不够丰满了。”

“别人居然不知道佳鼎楼是你的产业?”徐若瑾对此颇为惊讶,“那看来往后的生意会更好了,我倒是觉得与国舅卖酒半分银子有些要少了,要不然您再让出两成?”

“不要得寸进尺,更不要欺负我孤家寡人!”

陆凌枫咬牙切齿,“好歹众人也要称我一声国舅爷,让出太多没面子,不行。”

徐若瑾没想到他不肯让出干股是为了面子,而不是为了银子?

“我每日给佳鼎楼送五坛酒还不行?”

“不行,此事绝对不能妥协,哪怕十坛也不行!”

陆凌枫的态度笃定,徐若瑾也没有继续强迫,不行就不行,只是这个人倒是有趣,细细思忖起来,不是个俗人。

眼见徐若瑾不再说话,陆凌枫继续问道:

“你怎么不继续加了?我还等着你说二十坛的时候再一口答应下来,郡主也不能反悔了。”

“国舅爷的面子哪里是二十坛酒就能买得到?我可没有那么大胆子,等下一次需要您帮着背黑锅的时候再议不迟,这次就先算了。”

徐若瑾笑眯眯地撂下了帘子,陆凌枫惊讶之余颇有几分苦笑不得,“瑜郡主果然厉害,甘拜下风。”

“过奖过奖,共同进步。”

二人没有再多续话,而此时皇后娘娘得知陆凌枫随同徐若瑾一起进宫,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什么?大哥居然与徐若瑾一同来了?这、这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第一百零三章 意外

皇后没想到陆凌枫会出现,而且还是与徐若瑾一同出现。

想当年大哥与梁霄乃是交好的朋友,所以他出现在郡主府也有可能。

因为父亲母亲过世,而他又因为自己辞官卸任,远离京都,皇后都不知道大哥这些年到底在何处,只是偶尔才听闻他又回了京都,但无法跟踪到他具体在做什么。

陆凌枫很讨厌皇后派人追踪他的下落,所以皇后也只能是偷偷地探问。

只是没想到许久不知大哥的消息,如今知道了,却是他与徐若瑾一同进宫来见自己。

皇后心绪难宁,之前的打算突然糟乱,她他颇有些烦躁不安,脸上也没了什么好气色。

看着等候回复的太监,皇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去吩咐做一桌酒席,单为瑜郡主准备一份,她有着身孕,但凡是凉的冷的都不要端上来,另外也派人去向田公公说上一声,国舅爷进宫了。”

这事终归还得让皇上知道,只是直接去说未免大惊小怪,由田公公转述反而更为妥当。

小太监前去办事,皇后仍旧坐不安稳,时不时的便派人去问徐若瑾的车驾到了何处。

徐若瑾与陆凌枫一同进宫的消息也已经传至了慈安宫,太后听听作罢,并没有说什么,而容贵妃则是惊愕难信,因为陆凌枫这个人着实不能小观。

皇后是觉得自己未能生育位子不稳,所以开始搬出国舅爷了?

容贵妃只等稍后找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而此时,徐若瑾和陆凌枫已经在向皇后请安。

徐若瑾微微福礼,“若瑾为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今日急召若瑾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她侧目看了一眼陆凌枫继续道,“正巧国舅爷也在郡主府做客,今日倒是巧合。”

是不是巧合,只有天知道……

皇后的面色复杂,看了一眼徐若瑾微微点头之后,便将目光移到陆凌枫的身上,上下打量不停,更是带着满分担忧,沉了半晌才开口道:

“大哥今日终于肯来看本宫了,只是若不是陪同瑜郡主,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

“这不是瞧见了吗?”陆凌枫毫不在意,“看到皇后娘娘过得不错,我也能够放心了。”

“大哥这些时日都在何处?本宫格外惦记,却不知你的下落,你又不喜本宫派人打听,大哥,皇上其实很需要……”

“我本不在京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忌日将临,所以赶回来扫墓祭拜,待时日过后我便离开。”陆凌枫打断了皇后的话,徐若瑾在一旁听的瞠目结舌,心里如同揣了十八个兔子一样上窜下跳。

旁日的皇后娘娘与现在的皇后娘娘完全判若两人,即便这是他的大哥,也不至于如此吧?!

看来其中还是有些外人不得而知的事。

可他对皇后娘家的隐秘没有兴趣呀,陆凌枫啊陆凌枫,让你跟随前来着实是失误了,你们说话毫不顾忌无所谓,往后皇后看自己更不会有好脸色了!

徐若瑾心中腹诽,皇后也知此时与陆凌枫没有办法多说什么,一来此地是皇宫,二来还有外人在。

“本宫刚刚得知你们前来,已经吩咐御膳房准备席宴,就不必着急回去了。”

皇后的语气强硬,分毫不容置疑,她看向了徐若瑾,仍旧忍不住斥责两句:

“只是出去游玩也要挑起事端,你有着身孕,本宫不应过多过重的训你,否则太后她老人家也是心疼惦记的,可你也不能肆意妄为,丢了皇族的体面。”

“原本皇上认你为义妹已经遭众大臣非议,而你接二连三的让皇上难堪,就不觉得羞愧吗?”

皇后越说气越足,“终归是个女人,不要接二连三的惹是生非,真让本宫不知该如何说你。”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这麻烦却不是我挑起的,而是国舅爷瞧不惯礼部员外郎大人阳奉阴违,所以才把侍郎大人请去……说起来我也甚是委屈,不过是出去吃顿饭看看京都的夜景,请人喝两盅酒都会惹出麻烦,索性往后几个月我便不出郡主府的大门,但若是上门找麻烦的我却不能让了。”

徐若瑾是不会因为皇后与陆凌枫之间有什么隐秘的兄妹恩怨,就放弃让陆凌枫背黑锅的。

既然都陪着来了,总不能闲着吧?!

皇后面色一僵,看向陆凌枫道:“是这么回事儿?大哥怎么也会在酒楼。”皇后说完,索性自己道:“难道那酒楼是大哥所开的?”

“爵位的俸禄太少,只能做点小营生赚点散碎银子,只是皇后娘娘向来顾及礼规,所以我也未过声张,免得让皇后娘娘训斥,更觉得面子有愧,倒是要向皇后娘娘赔罪了。”

陆凌枫的说辞清淡,皇后听在耳中却甚不是滋味儿。

只是她向来是最轻贱从商的,却没想到大哥居然也……

话语憋在胸口,她实在无法说,只能转了话题道:“大哥难道真的不考虑回来吗?辅佐皇上,重扬陆家荣耀,为大魏建功立业,父亲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我安不得心,我便不做,有皇后辅佐皇上,陆家已尽臣心,就不必再添上个我了。”

陆凌枫的态度坚定,随即笑了起来,“原本打算改日再向皇后娘娘请安,这些年四处游走,还带回些许稀奇的小物件儿,只是今日是从郡主府而来,没有随身携带,改日再进宫为皇后娘娘献礼。”

皇后凝结的眉毛舒展开来,也露出几分喜悦,“大哥还惦记着本宫,本宫也心中高兴,”看向一旁的宫女,皇后吩咐道,“去把本宫珍藏的女儿红拿出来,那是一直为他存着的酒。”

“有郡主在,还拿什么藏的女儿红,还是喝灵阁的酒吧?昨晚只从梁霄的手里抢到半盅,今日去郡主府又没能蹭上一顿,我还没喝够呢!”

陆凌枫提及徐若瑾的酒,皇后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答应,“本宫这里倒是也有瑜郡主送来的酒,大哥如若喜欢就拿回去。”

皇后看向徐若瑾道,“瑜郡主的酿酒手艺,无人能敌,既然我大哥喜欢,你灵阁的酒就不要吝啬了,多送去几坛,本宫自当会封赏道谢。”

徐若瑾的心里犯了一个大白眼!

封赏道谢?不要吝啬?还真能跑到宫里要几坛酒银子不成?

看到陆凌枫在一旁得逞的笑,他这明摆着是记着自己说过到宫中要酒钱的话……

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徐若瑾不愿让陆凌枫得逞,“皇后娘娘的酒乃是根据您身体调治的,国舅爷喝不得,如今还不知国舅爷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更不能随意赠酒,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第一百零四章 问药

徐若瑾的说辞无懈可击,更是理由充分。

方子都是她定的,她说行就行,她若说不行,谁都不敢给陆凌枫随意乱喝。

即便陆凌枫再不在意,可女人的酒喝入腹中,怎能心中没有顾忌?

陆凌枫微一怔愣,皇后却觉得徐若瑾说的甚有道理,毕竟这是她的哥哥,关心则急,“瑜郡主说得甚有道理,本宫险些疏忽大意,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那灵阁的酒,百姓们不也随意买吗?又不是全都到灵阁诊脉开方子才酿的,有什么不能喝?”陆林枫只觉有趣,故意与她拌嘴。

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可此地毕竟是皇宫,她仍能安然自若?把瞎话说的圆满么?

徐若瑾才不在意,“送入宫内的酒和宫外铺子里卖的是两码事,国舅爷不懂就不要随意乱问,皇后娘娘乃是关切您的身体,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喝酒是为了高兴,不要被情绪作祟。”

“瑜郡主说的对,大哥,你的确要注意身体啊!”

皇后终究是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大,但絮叨的本能却不逊色,“这些年你根本不在京都,一个人随意四处漂泊,饮食安歇哪能正常?若依本宫之意,这一次为父母祭拜之后你就不要离开了,在京都安家才是正道。”

陆凌枫倒吸一口凉气,“此事稍后再议,还未向父母祭拜,暂时没有安家的心思。”

他看向徐若瑾,仍旧揪着灵阁的酒不放,“那依着郡主之意,我该如何做才能喝到灵阁的酒呢?总不至于来一趟皇宫,想品尝几味酒都不行吧!”

他倒要看看徐若瑾会有什么法子。

“瑜郡主有什么好建议?”

皇后也看向了徐若瑾,徐若瑾思忖一下道,“国舅爷与寻常百姓不同,更何况刚刚皇后娘娘所说让我甚是后怕,想到国舅爷这些年在外漂泊游玩,饮食不定,休息不安,还是请太医来为国舅爷诊脉之后,说说大致的情况,我在选用何种酒送给国舅爷品尝为好,不知皇后娘娘觉得此意如何?”

“瑜郡主所言既是,就这么办了!”皇后当机立断,立即派人去请太医,“去把罗太医和此时在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请来,一定要为国舅诊好脉,不单单是为喝酒,更是为调养,本宫对此事要亲自盯着。”

“是,奴婢这就去办。”

宫女前去传话,陆凌枫的嘴角又抽搐起来,看向徐若瑾,他着实是无奈苦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即便是一盅酒她都不依不饶,这执拗刚烈的性子一般人还真受不住,也不知道梁霄是怎么应对的?

陆凌枫倒是欣赏徐若瑾的叛逆和不屈从,只可惜欣赏的背后是苦了自己,虽然酒能喝上,可药也逃不得,如若太医们在看出个好歹来,皇后还不三天两头的把自己找入宫来?

陆凌枫已经琢磨着何时该离开京都了。

国舅爷的出现,让皇后没有再揪着洪有德的事训斥徐若瑾,又絮叨了几句家长里短,太医们也已赶到,皇后立即让罗春太医为陆凌枫诊脉。

这么多人瞧着,陆凌枫也知道自己推脱不开,索性挽起两个袖子坐在桌前,两只手臂摊开任由太医们随意把脉。

可是他本想再调侃徐若瑾两句,却不料徐若瑾已经坐在桌前准备好纸笔,那副认真的样子让陆凌枫不由闭上了嘴,而是静静的看着她。

罗春与众人诊脉过后便说起脉象,偶尔道出一两句药品的名称,徐若瑾便立即提笔记下,勾勾划划,认真记录,也不乏写下自己的心得和建议,众人商议了两刻钟的功夫,才开始确定药方和酒方。

“国舅爷脾胃虚寒,这些年在外恐怕饮食不定,衣着不暖,这定是要补啊!”

“国舅爷肝胆有损,这也与饮食不定有关,龙胆草不可少。”

“心火过盛,需清热解毒。”

“那加上生地黄可行?”徐若瑾在一旁补话道:“还可再加上丹皮、麦冬、白芍……”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记下,“而酒用米酒不太合适,肝胆有损脾胃虚寒,用谷酿比较不错。”

她拿起纸张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然后才递给罗春,“罗太医看此方可行?如若可行,各类药的剂量又有什么不妥,如若没有不妥,我这便让灵阁的人去办了。”

徐若瑾的雷厉风行和认真的态度让陆凌枫甚是吃惊。

只是看了太医们都没有异色,显然徐若瑾旁日便是如此,早已习以为常。

皇后本是不愿看徐若瑾摆弄医药,只是如今对方是她的哥哥,她则认真的追问道:

“罗太医看此方可有不妥,一定要用心详查,即便酒方子可行,药方还是要慎重一些,第一次用多少副药?而后哪一日重新诊脉?这都要记得清楚,到日子便需要提醒国舅才行。”

罗太医立即点头应下,“启禀皇后娘娘,瑜郡主此方并未不妥,各类药的剂量也甚是可行,至于药方还需要等其他太医商议之后再定,但与郡主的酒方子应该没有太大的出入,我等再看一看是否在酒方中添增一两味药,饮酒即可,药便不必喝了。”

“甚好,如若喝酒即可,谁还乐意喝药?就这么定了!”

陆凌枫对罗太医的提议甚是赞同,徐若瑾倒是讶异,她没想到罗春会提出这样的法子。

只是仔细一想,伺候这些王公显贵,罗春早习以为常,更何况这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三天两日便需诊脉,还要追着这位国舅爷喂药,着实不是一件好差事,所以他才推到酒方子上一并解决了。

不过徐若瑾倒不介意罗春的推脱,“罗太医所说既是,国舅爷本身就喜欢饮酒,享乐之余就把身子调理了,倒是两全其美,更何况,让太医们追着国舅爷喝药实在不容易。”

皇后对此倒颇有犹豫,“药酒能够达到药的效果吗?会不会过慢?若依本宫之意,还是连酒带药都喝为好。”

“物极必反,不好。”

陆凌枫立即拒绝,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捂着肚子奔着席宴而去,“还从未品尝过宫中的御膳,谢皇后娘娘恩典。”

正主一走,皇后也满心无奈。

让太医们去一旁记录方子,她则带着徐若瑾也去了席宴之处。

方妈妈在一旁朝徐若瑾摇了摇头,徐若瑾看着为自己单独准备的饭菜,又一道难题出现,这该如何下口呢?

第一百零五章 问心

徐若瑾倒不是害怕皇后娘娘有意坑害她,故意在吃食中做什么手脚,而是这宫中却并不只是皇后一人,连皇后这么多年都未能诞下一子,这“凤芸宫”中怎能没有外人的眼线?

除非是皇后娘娘有病……

有病?徐若瑾这个念头冒出也把自己吓了一跳,只是她却没有探究这个问题的心思,因为她正在琢磨着面前单为自己准备的饭菜。

如若有心人真的在其中下了什么药,那可不仅是坑了自己,连皇后都逃不了罪责吧?

皇上如今正抬举着梁家,如若自己出了问题,梁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时……事情就闹大了。

但这是最坏的结果,会不会发生,只有老天爷知道。可徐若瑾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在皇宫用一丁点儿饭菜,哪怕是喝一口水。

皇后瞧见徐若瑾在那里盯着饭菜不肯动筷,眉头微蹙,想到了徐若瑾在担忧什么。

“本宫是特意吩咐身边的嬷嬷为你亲自动手做的,未有其他人碰过,你还有什么怕的?怕本宫害你不成?”

皇后本就对徐若瑾瞧不惯,这会儿说话的态度也没那么和煦温婉,徐若瑾顿了下道:

“皇后娘娘的体恤悉心,若瑾感激不尽,只是这些时日身体反应很大,用过之后便会呕吐不停,所以不敢吃用半点,在家中关起门来作罢,在皇后娘娘面前也可如同家中一般放肆,只是怕出现反应传了出去不好听,再引人以讹传讹,反而不美了。”

徐若瑾这般说,皇后倒有几分顾忌,陆凌枫未管三七二十一,已经在旁边大快朵颐,吃个痛快,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二人说什么。

“即使如此,本宫也不多勉强,你就随心吧。”皇后不愿在陆凌枫的面前训斥徐若瑾,因为大哥之所以能陪伴前来,已经表明了护佑的态度,她如若再执意拿捏,岂不是没了大哥的颜面?

对自己这位大哥,皇后心里真是说不清的情愫……

抬手示意小太监布菜,殿内便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偶有几声筷子碰碗的清脆,也都出自陆凌枫。

徐若瑾默默的看着面前的饭菜未动一口,更感觉宫内用饭着实太累,心情不舒爽吃的怎能香?

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身体能好都见了鬼了。

这种日子,她是绝不向往……

一顿席宴很快就结束,因为陆凌枫吃的很快,皇后娘娘也没有更多的用饭之意。

吃饱喝足,陆凌枫自当要走,只是他与徐若瑾同来,自当也要一同离开,“梁霄知道我护着前来,好人也得当到底,护送瑜郡主回府,今儿品不上一回灵阁的酒,我还不信邪了!”

前两句说的像模像样,后两句乃是内心目的。

皇后训不出口,更觉得有几分难堪,“瑜郡主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吧,太后这几日常常提起你,改日来为她老人家请个安,别忘了你的郡主身份。”

好话也总是说的不中听,徐若瑾对皇后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面子上自当要答应下来,“若瑾谨记在心,定不会辜负太后她老人家的厚待,若不然,现在请安后再走?”

徐若瑾的试探,让皇后当即看向了陆凌枫,摇了摇头拒绝了,“今儿就别去了,刚刚惹出了乱子,太后还不知此事,免得跟你操心费神。”

“那若瑾改日再去向太后请罪,若瑾告辞。”徐若瑾微微行了福礼,陆凌枫也规规矩矩的拱手告辞。

徐若瑾心中明白,皇后没有让自己去为太后请安的最大原因是陆凌枫。

只是这其中的隐秘她无心窥探,而皇后却在盯着她,似想窥探徐若瑾是否感觉到什么。

徐若瑾早已习惯了外人的目光,对皇后娘娘的审度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以及梁霄周边的纠葛已经够多了,她可没那么多探奇的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累不累?

累,即便不累她也没那份心,有功夫还是琢磨琢磨自己的酒如何能酿造的更为精纯。

离开了“凤芸宫”,徐若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只是她感觉陆凌枫的身上却没有了来时的洒脱,好似背上无形沉重的包袱。

徐若瑾本想问问他是否还跟回郡主府,只是刚到宫门口,远远就望见梁霄的身影站立远处。

梁拾将马车赶了过来,梁霄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小手道:“累么?”他虽没有问徐若瑾在宫中是否遇上什么事,但仅仅两个字的关切和他等候在此,已经足矣。

徐若瑾摇摇头,看向了陆凌枫,“不累,有国舅爷陪着呢,今儿倒是很顺利。”

梁霄根本没有看陆凌枫,让梁拾撩起车帘,他则催促徐若瑾上车,“回去再说,此地风大。”

徐若瑾感觉到梁霄似乎有话要与陆凌枫私谈,带着方妈妈便上了马车,也没再多说什么。

梁霄与陆凌枫二人都上了马,一行人往郡主府行去,两个人在路上也没有多话,而是骑马并行在道路最前,成为京都大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围观。

徐若瑾在马车内瞧见此景,与方妈妈也叙着话,“妈妈刚刚为何执意不让我在皇后宫中用饭?我感觉国舅和皇后之间还是有几分解不开的恩怨。”

方妈妈对此也颇为认同,“这等事老奴不知,郡主只能稍后再问四爷,皇后身边的嬷嬷又换了人。”

“又换了?”徐若瑾对这个“又”字咬得很重,“怪不得皇后也没执意要求,而且还说的那般直白,想必她心中也做不得准吧。”

“皇后能不能做的准,郡主您犯不上以身试险,您今日只要一旦开了口,往后其他娘娘的宫中,包括太后宫中都不好推辞了。”

方妈妈的提醒让徐若瑾心中警醒,往后毕竟要在京都过日子,该避嫌的时候也不能心软,否则容易留下难以解决的隐患。

看来自己的确要感谢一下陆凌枫了?今日若没有他,恐怕皇后喋喋不休的训斥会接踵而来,更会让自己认了不该认的错,难以如此痛快的抽身。

而此时梁霄和陆凌枫已经到了郡主府的大门口。

梁霄看着陆凌枫道:“无心,喝酒;有心,就不必进去了。”

他的这一番话很少有人能够听懂,陆凌枫却听的明明白白,“梁霄,只为个女人,你甘心么?”

第一百零六章 可悲

“我心甘情愿。”

梁霄的回答很果断,“我从无私心,只是你的想法太多,所以才觉得其他人皆是如此,陆凌枫,你找错人了。”

“我只找你。”

陆凌枫摊手耸耸肩,翻身下了马,“除你之外,我对其他人毫无兴趣。”

“你干什么?”梁霄看他往徐若瑾的马车旁走去,陆凌枫转身道:“喝酒啊,半盅灵阁的酒怎能满足我?”

“这不像你。”梁霄仍站立原地。

陆凌枫看他道:“你也变得非似曾相识,既然我们都变了,那就重新了解,似乎安安心心做个酒楼老板也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刚刚下马车的徐若瑾走去,不再理睬梁霄。

梁霄顿了片刻,跟随他朝府内走去。

徐若瑾没想到陆凌枫真会跟回来喝酒,只是她折腾一趟的确有些疲累,率先回了寝房休歇,没有再与陆凌枫说什么客套寒暄的话。

方妈妈亲自去为她做吃食,徐若瑾吃用过后便服药睡下。

陆凌枫则与梁霄在前院书房中喝了个痛快。

二人再没有提起朝中之事,更未提朝中之人,只是喝酒,除却碰杯的交流,没有多余的说辞。

徐若瑾睡了一觉过后,梁霄才从外回来,她抬头看看窗外,天都已经黑了。

“国舅爷已经走了?什么时辰了”徐若瑾换了个姿势又躺下,梁霄褪去衣裳,钻进了被窝将她拽入怀中,“走了,烂醉如泥走的。”

“烂醉如泥还怎么走?”徐若瑾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儿,显然这两个人晚上没少喝。

“当然是抬走的,让梁拾送他去佳鼎楼了。”梁霄似不愿再提起这个人,抚摸着她的面庞,轻吻一下,“睡吧,不必在意他,他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情种。”

“情种?”徐若瑾对梁霄如此评价陆凌枫感到奇怪,而且今日皇后与他之间的纠葛,的确让徐若瑾觉出有几分不对。

“皇后好似很惦记着他,可他却好似有些抗拒和抵触,不知道我的感觉是否正确。”

“那都是因为老相爷和相夫人,他心中不宁罢了。”梁霄为她掖了掖被角,待手暖和了些才放至她的小腹上,“闺女,能不能摸得出来了?”

“哪有那么快!”徐若瑾羞涩一笑,似也期盼着成为母亲的那一日来临,“今日倒是没有闹我,可你就知道是个闺女?”

“我喜欢女儿。”梁霄并不是故意安抚,而是真心实意,“下一个再生儿子好了!”

“这话如若让母亲听到,一定狠狠的斥你。”徐若瑾想到梁夫人对梁家子嗣传承的执念,如今回忆起来仍觉恐怖。

“只是不知道父亲的身体如何了,沐阮也不知道来信说一说。”徐若瑾埋怨着,却也知道自己埋怨的没道理。

梁大将军的身体状况乃是很多人盯着的,沐阮就是再缺心眼儿也知道书信之中不能说的太直白。

可不能直白的说,也不至于只字不提啊!

提到梁大将军,梁霄的表情微有复杂,因为自梁大将军被免罪之后,父子二人还从未见过。

徐若瑾知道,不是梁霄不想见,而是此时不合适相见。

梁霄离开京都不行,梁大将军来京都更危险……这种不得已的分离,徐若瑾上一次体味的铭心刻骨。

如若不是梁霄及时赶到,她和腹中的孩子或许都没了性命。

楚嫣儿,最近这个女人怎么没消息了?

难道是被自己一巴掌抽打的傻了么?

楚嫣儿此时正在喝着一碗苦涩难咽的药。

可尽管苦涩难咽,她也要喝下去,因为她不希望自己有孩子,特别是夜微鸿的孩子!

尽管她知道这么做很是任性,如若她有了身孕,生下一个儿子,澶州王会更加看重于她,即便是夜微鸿都不敢再轻易的动她。

只可惜,心绪作祟,她绝不想生下那样一个畜生男人的孩子,无论是儿是女,无论这个孩子会不会让她的道路走得更加平坦,她都不要他的出生!

难道凭借她一个女人的力量就无法胜过其他男人么?没有孩子又如何?

如若她楚嫣儿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地位和荣耀,那澶州王府绝不能留下任何后裔,否则更容易被人拿捏住把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楚嫣儿若是不幸,就绝不可能有人踩在她的肩膀上向上爬!

烟玉在一旁看着世子妃眼中的悲壮和怨恨,那浓浓的恨意让她美颜的容貌都增添了一股着了魔似的疯狂扭曲。

除却还是那精美的五官之外,眼前的世子妃好似变了一个人,变得让烟玉觉得陌生无比,让她恐惧,害怕,甚至已经萌生离退的念头。

这不再是之前忠勇侯府中聪慧绝顶的小姐,而是变成了谋算怨毒的女人。

烟玉看着那一碗即将扼杀世子妃腹中生命的药,她不敢阻拦,只能转过身去,不亲眼相看。

楚嫣儿没有转头,就看到了烟玉的动作,“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妇人之仁,岂能成事?”

她豁然想起什么,看着烟玉道:“你说,如若表哥知道我不肯为世子生孩子,是为了他,他会如何想?”

烟玉一个激灵的转过身看向楚嫣儿,“世子妃,您是为了梁左都督?”

“回答我刚刚的话。”楚嫣儿看着面前的药碗,似乎觉得味道没有那么难闻了,“他会心疼我吗?”

烟玉狠咬了下舌头,却仍闭上嘴没有吐出半个字。

她不想打击世子妃对梁左都督的一网情深,可她却知道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梁霄对瑜郡主的悉心体贴和精心呵护,所有人看到都艳羡不已。

尽管世子妃荣贵无比,可她却没有享受过被呵护照料的一天。

亦或许是世子不知道她有了身孕?如若知道的话,也会疼爱世子妃的吧?

楚嫣儿根本没想得到烟玉的答案,她只要告诉自己,表哥会心疼自己就足矣了!

汩汩灌下那一碗刺鼻的药,楚嫣儿喝干了最后一滴,将药碗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渣滓都没有。

“告诉嬷嬷,我病了,需要休歇几日,就不进宫为太后和各位娘娘请安了。”

她闭着双眼,轻声的自言自语,“徐若瑾,如若你来为我看一次病,如何?”

第一百零七章 悬赏

徐若瑾翌日醒来已近午时,方妈妈早已为她准备好了吃食,只是在吃饭之前,红杏又端来了一碗药。

这是罗春大人特意为她准备的,徐若瑾无可奈何,哀叹一声,端过药来一饮而尽。

都是为了腹中的孩子,难喝就难喝吧,谁让自己是这么个脆弱的体质呢!

“四爷呢?怎么没瞧见人影儿,是出府了吗?”徐若瑾没有看到梁霄,这些时日醒来,他多数都在自己身旁守着,今日却没了人影?

红杏连忙道:“一早上就出去了,好像是进宫了,说是中午不回来用饭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或许是处理洪有德的事情吧,昨左都御史接二连三地上折子弹劾礼部侍郎和洪有德,皇上始终没有最后裁定,但终归还是要有个说法。

这等事情若想抢得先机,还是会趁早解决,想必梁霄是去忙碌此事,不管怎样,这件事都与自己脱不开干系,只能梁霄出面善后。

皇上这阵子接二连三的更替朝中大臣,想必也是这些年憋坏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完积攒的闷气,恐怕接连还有后招。

只是徐若瑾不愿再当这个靶子,否则自己得罪的人岂不是太多了?

倒不是那些人看不清楚事情的因由怨恨自己,而是他们明知此事是皇上所为却也必须怨恨自己,否则还能如何呢!

只是对洪有德这等人,徐若瑾倒不介意担当做始作俑者,更不嫌此事麻烦,就只等着听皇上如何处置吧!

洗漱过后,徐若瑾便吃了早饭,时辰已经不早,她也不过是垫了一口,稍后要准备吃午饭了。

而正是这会儿功夫,梁七从外进来,“郡主,罗春大人刚刚派人来送消息,今日不能来为郡主诊脉,是澶州王世子妃病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都到澶州王府听命,所以今日不能来了。”

“澶州王世子妃?”徐若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说的这个人是楚嫣儿,“知道是什么病吗?”

梁七摇了摇头,“来人没有多说,是太后下的令,估计事情不小。”

徐若瑾微微颔首,“事情知道了,也派人多问一问,真病假病我们也得知道个消息,好歹也与你们四爷沾着一份亲呢!”

梁七嘿嘿一笑,只觉得这话郡主说出来酸溜溜的,只是这一层窗户纸他不敢捅破,只能点头应下,赶紧开溜。

梁七离开,徐若瑾瞧他的背影道:“别好似我吃醋了似的,我是真觉得这其中有事儿。”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您只在家中养身体就是了,其他的事能不管就不管,不是还有四爷呢嘛。”

方妈妈在一旁劝着,徐若瑾却听出她话中有话,“您也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方妈妈苦涩摇头,“京都中就没有简单的事儿,即便是简单的,也要弄成复杂的,否则就不是京都了,这事儿可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那我就都听您的,什么都不管就是了。”徐若瑾心中开阔,似是有方妈妈在一旁的提点让她充满着安全感,否则单凭一个人的脑子是不够用的。

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徐若瑾自言自语道,“娘的宝贝儿,只期盼你安安稳稳出生,其他的娘都不求了。”

“那郡主您的药该如何办?”红杏犯了愁,“罗春大人本是要再为您诊脉重新开方子的,他今日不能来,您晚间喝什么?明早喝什么?明日白天又喝什么?”

“就不能让我少喝一顿嘛!”许若瑾苦着脸看她,“放心吧,罗春大人一定会抽空来的,除非楚嫣儿是假病,他才会避嫌不来找咱们,我们只耐心等着就行了。”

红杏没有再多问,只微微的点了点头。

如今春草不在,她跟在徐若瑾身边贴身伺候,也明白了不能再似之前那样多言多语,否则是真容易出问题的。

只是本就泼辣的性子如今要端庄规矩,红杏也着实憋的很难受。

但该改的毛病和陋习终归是要改,在这一点上红杏还是明白的,她倒不是怕自己出什么问题,而是怕给郡主添麻烦。

跟随郡主出生入死一回,她也是甚有长进的。

白芍此时从二门过来传话,只站在门口没进屋,“这是刚刚从门房处取来拜见郡主的帖子,还有两人是在侧门处等着郡主回消息的,奴婢便拿来请您看一看。”

杨桃把帖子接过,拿去递给徐若瑾。

徐若瑾翻开看看随意问着,“是什么人在门口等着回信儿的?”

“一张帖子是兵部员外郎府送的,说是京都正来了上好的戏班子,若是郡主有兴趣,员外郎夫人这就派人去请,另外一户乃是大理寺少卿府。”

“大理寺少卿府?怎么从未听说过?”徐若瑾看向方妈妈,“您知道这个府邸吗?与咱们可有过交往?”

方妈妈的脸色平淡,却直直的看向了白芍,“是陈家。”

徐若瑾的心里“咯噔”一下,陈家?她还没有心思找上陈家,他们却先找上自己了?

看来是中林县又有什么动静了。

“员外郎夫人请戏班子我便不去了,让来等话的人回去说,让兵部员外郎夫人有空便来郡主府坐一坐,我也正好闲着,大理寺少卿府的不见,不熟的人往后都直接拒了不必多问。”

徐若瑾如此回了话,白芍立即应下,“奴婢省得了,奴婢这就去传话。”

说罢,白芍便转身朝着二门处去,徐若瑾看向了方妈妈,“母亲已经知道我路上遇了险?这事儿与大嫂有关”

“大奶奶已经被囚禁起来,本是要处置的,只是四爷说此时不易大动干戈,便看在大爷的面子上没有要了大奶奶偿命,这事其实是早就定下的,没告诉您,是怕您身体不适,情绪激动。”

方妈妈提起了白芍,“只是之前四爷告诉过梁七,但凡是陈家来的人都一概拒了,不让传话,白芍怎么得的消息,老奴却是不知道了。”

“这事是有意思了。”

徐若瑾杵着小脸看向窗外,“天气越来越暖了,人心也越来越活泛了,还真是见不得我清闲,那个白芍是当初与红杏犟嘴的?”

方妈妈点了点头,“就是那一个。”

“是哪个府上送来的?”

“是刑部的田夫人送来的。”

“京都果然不大,绕了这么大一圈子都能染上关系,还真是乐子了。”

徐若瑾刚刚说完,梁三又连忙传来消息:“澶州王世子妃病情严重,太医们接连无法,澶州王下令各地名医齐聚京都,重金悬赏……”

第一百零八章 远观

“重金悬赏召集大夫?”徐若瑾皱着眉头,这件事怎么听起来觉得是有设计的阴谋,没那么简单呢?

“她是真的病了吗?”徐若瑾仍旧对此事怀疑。

前些时日见到楚嫣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重的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呢?

罗春的医术徐若瑾是了解的,如若连他都没有办法,那能是得的什么病?

梁七摊了摊手,“这件事情暂时一无所知,太医们都不允离开澶州王府,一直护理澶州王世子妃的那一位太医,已经被澶州王一刀砍了,这事如今闹得很严重。”

“闹得再严重也与咱们无关,关起门来谁都不见。”徐若瑾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远离此事,自己本来就已经麻烦够多的了,绝不愿再与楚嫣儿的事情沾染上一星半点儿。

更何况人命关天,无论她是真病、假病都与自己无关。

“不要去刻意打听,也不要与太医院的太医们有任何联系,这阵子一直低调为好,不要有任何的动作。”

徐若瑾的叮嘱让梁七觉得过于谨慎,“井水不犯河水自当是好,只是就怕有人故意牵连上郡主府,那时又该怎么办?难道咱们还忍吗?”

“这事儿都听四爷的,”徐若瑾只想两耳不闻窗外事,“楚嫣儿病重,我也需安心养病,这阵子就谁都不见了,但凡是有来见的,一概都回了,特别是四爷不在的时候,皆是如此。”

“属下领命。”

梁七说罢转身便走,徐若瑾又把他叫了回来,“也盯一盯侧门角门的婆子们,不该进的口信儿就不要进了,若谁敢在这个时候私拿银子传口信儿,就掂量着自己滚蛋吧,我也懒得撵人了。”

“是!”

梁七离去,红杏问起了对白芍的处置,“这事儿就放纵了?”能带进来陈家的消息,这明摆着是胳膊肘朝外拐了。

“让她这些天去负责园子里的修剪,主院便不用她了。”徐若瑾的处置格外果断,如若不知道楚嫣儿病重也就罢了,此时是敏感时期,一切细节都不能放过。

红杏答应下来便出门去找白芍,方妈妈在一旁轻笑,“郡主也不必大动干戈,过于敏感,一切都有四爷呢,还能冲进府里来拽着您出去不成?”

“我只怕又是宫里有什么动作。”

徐若瑾叹了口气,“宫中嫔妃召见,还能不见?昨日可是刚刚进宫见了皇后的。”

“有皇后挡在面前,其余四妃不见也可,至于容贵妃娘娘则是能不见就不见,唯独是太后和皇上,皇上那里有四爷应对,只怕太后她老人家一时心软,再受了谁的蛊惑。”

徐若瑾一边想着一边说,“我也的确是想的太长远了,谁知道事情究竟如何?”

“究竟如何,只有听天由命了。”方妈妈也望向窗外,“只期待吉人自有天相。”

徐若瑾不知能说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希不希望楚嫣儿是真的病重不能医。

尽管楚嫣儿曾与梁霄订过亲,而楚嫣儿更是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可徐若瑾并未从内心把她当成对手抑或死敌,因为梁霄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自己又何必去在意?

楚嫣儿如何想她管不着,只要梁霄不在意就足够了。

难不成自己男人有很多人爱慕,还要一一去忌讳仇恨?这俨然是将事情的本质想反了。

她徐若瑾不是那种自我蒙蔽的女人,所以她心中根本不在意楚嫣儿想怎么做,会怎么做。

只要她不是针对自己即可,否则无论她是谁,自己都绝不会轻易放过,就是这么简单。

楚嫣儿的确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她喝下的药,乃是太医院中,负责她身体那位太医开的,而这位太医未等辩解半分就被澶州王一刀致命,还有哪位太医敢说世子妃是因为什么才病倒不起?

而死去的那位太医当初被楚嫣儿逼着开方子,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楚嫣儿答应他会给他家人一笔银子,更会安置好他的儿子,所以此位太医留给众人看的方子并不是堕胎的方子。

但楚嫣儿喝下的药却是堕胎的药……

其他太医们看到方子,再见世子妃的病症,即便心有怀疑,但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这乃是澶州王府的世子妃,又是忠勇侯府出身的贵女,谁敢说是世子妃擅自堕胎,那纯属是不要命了!

更何况,如今孩子已经没有了,世子妃更多的是要调养身体,只是这药方该如何下?所有太医都不敢动手。

罗春等人商议了一副调养的方子,熬好之后,楚嫣儿喝入口中便喷了出去,更是不肯咽下任何的吃食。

澶州王大发雷霆,犀利暴怒,可这世上,最医不好的人便是装病的人,太医们哪有什么法子?

所以才有澶州王向天下召集名医入京都的事情传出,只是看谁来扛这个雷,跳进这个自我焚烧的火坑吧!

罗春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瑜郡主,自己未能去为郡主诊脉,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他在宫中侍奉多年,早已明白皇亲贵族们的人心复杂,此事瑜郡主离自己越远越好,因为自己的官职恐怕不保,至于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都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而澶州王世子妃与瑜郡主之间的恩怨,罗春心知肚明,于内心而言,好歹那是自己的同门师妹,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牵扯到徐若瑾,尽管他内心已感觉到这个危机很有可能存在。

澶州王背着手在屋中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喝一副药便吐了出来,再来一副仍旧吐了出来,难道你们就不能硬逼着灌下去?”

没有人敢答话,澶州王继续暴怒道,“怎么都不说话,倒是想一想办法?难道就这样干熬着等死吗?”

“启禀王爷,方子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世子妃吞咽不下,卑职等人实在没有办法,硬灌下去,这……”

“这什么这?如果治不好你们通通都得死!”

澶州王宽袖一扫,吼向王府内的人:“世子呢,怎么还没有回来?快去给本王找他!”

“刚刚已经告知世子爷了,世子爷说他也不是大夫,更是束手无策,稍后会赶回来。”

下人的答复让澶州王噎住,自己这个儿子啊,实在是……若不是老二死了,他真的很想亲手把夜微鸿掐死。

可如若自己这个儿子再死了,他即便争夺天下又有何用?

“去找!快去找!本王悬赏黄金万两,想要什么条件,本王都能答应,只要治好了世子妃!”

澶州王也是下了狠心,“广招天下,速发急令,十日之内如若治不好世子妃,本王就亲手剁了太医院的所有人!”

第一百零九章 隐秘

夜微鸿听闻父王下的令,只是轻撇嘴角嗤笑,根本没有着急回王府,继续在逍遥居搂着女人饮酒作乐。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澶州王的心中,世子妃居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扬言要剁了太医院的所有人,这又致皇上于何地?只是夜微言听闻此话之后苦笑几声而已,并没有因此发什么脾气。

因为楚嫣儿的身份十分复杂,她并不仅仅是澶州王府的世子妃,而且还是忠勇侯府出身的嫡小姐,单是七拐八绕的关系就不仅仅是几位太医的命能够担负得起的。

至于夜微言心底希不希望楚嫣儿真的死去,那则另说了。

太后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派人去把罗春找来私谈了一个时辰。

至于谈的是什么内容,没人知道,而罗春从慈安宫中离去之后,便又进了澶州王府没有出来。

一连七八日过去,也有人到澶州王府去为世子妃诊病,因为世子妃还是吃什么吐什么,无论什么人喂药都无济于事。

只能偶尔喝入一些水,吃下几口东西,可世子妃仍旧昏迷不醒,毫无气力,几日过去已经瘦了整整一大圈,好似变了个人。

忠勇侯夫人已经快哭瞎了眼睛,而楚震翔更是两天似是老了十几岁。

如若明日再没有人为楚嫣儿诊病,恐怕澶州王真的会将太医院的所有人灭了口。

徐若瑾听梁霄说着此事,只觉得事情另有玄机。

“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会吃什么都吐,没有派人去一探究竟和真假?”

徐若瑾看着梁霄微微淡笑,“好歹也叫你一声表哥呢,你就不去看一看?”

“关我何事?”梁霄狠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尖,“不许肆意胡闹,知道这个消息就罢了,无论如何都不要搅和进去。”

“这是自当不会掺和的,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连罗春师兄对此病症都无可奈何,我管又有什么用?更何况我根本不想管。”

徐若瑾想到楚嫣儿,心中仍有一丝芥蒂,“如若说老天自有报应在,她这是不是就是报应?”

梁霄看她微蹙的眉头,轻轻伸手抚平,“那只有老天爷知道。”

“你呢?你期不期望她真的没了命?”徐若瑾说出此话,只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可笑,“还是不要回答了,否则不管怎么答,我心里都不舒坦。”

说希望楚嫣儿没命?她会觉得梁霄薄情;

如若说梁霄希望她活着,又会觉得梁霄对她另有情在,这真是自讨苦吃的问题!

徐若瑾吐了吐舌头,却没注意到梁霄的脸色铁青!

“好生睡觉,不许胡思乱想!”

梁霄朝她的屁股猛拍一巴掌,徐若瑾揉了揉屁股道,“睡就睡,只是罗春师兄会不会真有事?”

“应当不会。”梁霄知道她顾念师门,还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第二日太后便召罗春进宫,澶州王也允了,即便王爷胡说胡闹,却也要顾忌着有太后在,这一份体面还是要留的。”

徐若瑾放心的点了点头,“只要罗春师兄没有大碍,我便可以放心了,更没什么担忧的了。”翻了个身,她盖严被子便睡,“这事儿也不用再跟我说了,只可惜因为此事不能与兵部夫人一同去听戏,倒是个遗憾呢!”

梁霄沉了沉,“要不改日叫来家中?”

“算了,澶州王世子妃生死未卜,我在这里听戏享乐,仇怨岂不是越结越大,还是别让人在此时候拿捏着留话柄,否则皇后又要召我进宫训斥挨骂了,忍忍吧!”

徐若瑾嘟了嘟嘴,索性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如今她的身子可不是自己说了算,梁霄本还在等她叙话,可一转身见徐若瑾已经进入梦乡,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只是楚嫣儿这一出戏想演到什么时候?她又是在钓哪一条鱼?

旁人梁霄都不在意,只要徐若瑾无事便罢,只是左思右想都想不到能够牵扯到这丫头的人和事,可他了解楚嫣儿,那个女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更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难之中。

有病此事定然作假,真是假戏真做起来牵扯会越发越大。

谁知会不会玩火**呢?

楚嫣儿此时正卧在床上喝了一口清水。

烟玉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将杯子接过,放在桌上,不留半丝声响。

如今只有烟玉一个人伺候着楚嫣儿,其余的人都被撵离此地,不允接近半步。

“世子妃您还有什么吩咐?”烟玉的声音很轻,轻得她自己都觉得发颤。

因为世子妃这一次玩儿的实在太引人惊悚!

装病装死?那么多太医坐诊,世子妃居然喝什么吐什么,连她都险些信以为真,以为世子妃真的是生了一场大病!

只可惜事情是假,但那一个场景实在让烟玉心存阴影,恐惧无比。

楚嫣儿用帕子擦了擦嘴,“世子可回来了?”

“奴婢没有离开此屋,不知道世子的下落,但未见世子到院中来过。”

烟玉偷偷的瞧着楚嫣儿,“但王爷已经又派人去找了,想必世子不在京都附近,否则应该早就回来了。”

“哼!”楚嫣儿冷哼一声,她心底巴不得夜微鸿死了才好,但此事也只能想想,因为夜微鸿如若死了,她则成了守寡之身,不能在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也是楚嫣儿迟迟不能服气的事。

凭什么男人死了就要守寡?特别是为这一种男人?难道女人天生就要成为男人的附属,而不能让男人全都攀附在自己脚下吗?

她早晚有一日都要做成此事!

“今日有多少大夫前来为本妃诊脉?”

“只有几位,但王爷都将人打发走了,没让前来见你。”,

“如若明日还没有的话,告诉王爷,一定要捏准太医院的人,特别是那个罗春,把他拿捏在手中,就不信徐若瑾不露面。”

楚嫣儿的说辞让烟玉难以理解,“小姐,你为何会这样认为?啊!奴婢错了,奴婢称呼错了,世子妃饶命!”

似是因为烟玉提了一句“小姐”,楚嫣儿反而没有了寻常的戒备,似自言自语,又似憋闷后的发泄:

“因为这个罗春很可能与徐若瑾有着隐秘的联系,这一次我一定要弄死徐若瑾,只要这个女人活着,我就咽不下一口饭!”

第一百一十章 恍悟

“我曾经查过,罗春当年刚到太医院时,曾拜前任太医院医正洪大人为师,而洪大人正与洪有德家有亲眷关系,洪大人在前朝之时,因为朝霞公主一事逃离京都,就居住在中林县,朝霞公主被囚禁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也没有人去中林县追查此人的下落和罪名。”

“我特意把张纮春找来问过话,张纮春说那洪医正就在中林县,而且与徐若瑾关系颇熟,如若他们之间有关系的话,就难怪她刚到京都,罗春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郡主府了!”

“徐若瑾还整治了洪有德,单因为洪有德在朝堂之上反驳她,依着她的性子是不会下手如此狠戾,所以一定早有结怨亦或心存报复。而为官者,最在意的便是被驱除家门,永得叛逆之名,王爷如今昭告大魏各地,只要能救本妃,什么条件都答应,我不信这位洪老大夫不出现!”

“可罗春大人只是医正,亦或许是梁左都督要求的,他也只尊皇命呢?”

烟玉说出疑惑,楚嫣儿却毫不在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万一能以此绊倒徐若瑾呢?而且我有八成的把握,徐若瑾一定与洪老大夫有关,除非……她也薄情寡意,那就更有趣了。”

楚嫣儿的心思让烟玉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见烟玉不再说话,楚嫣儿看向她,“你会觉得我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只为了试探一下?”

烟玉立即行礼道:“奴婢愚笨,即便世子妃给奴婢讲,奴婢都未能完全明白。”

“无论那洪老大夫和罗春与徐若瑾有没有关系,这都不过是小人物罢了,我为的是让皇上警醒,朝霞公主不死,徐若瑾的身世永远都是丑闻,永不会被人遗忘,先帝的遗诏在,他怎能对梁家完全的放心?”

楚嫣儿的脸上布满了憎恶,“接二连三的被提起,皇上纵使有心包庇,也总有恶心的一天,而那时,王爷再提议让梁霄离开京都,梁霄不答应也得答应。”

想到表哥,楚嫣儿的情绪五味繁杂,“为什么我怀的不是你的孩子呢?为什么……”

最后一句喃喃自语,楚嫣儿闭上了眼睛。

流了几盆的血水,她才保住这一条命,她自己都受了如此大的苦,那便不能让其他人轻闲。

如若那罗春和洪老太医真与徐若瑾无关的话,那就去地下伺候她未出生的孩子吧,终归也有自己的几分血脉,可谁让他的爹是夜微鸿呢?

烟玉见楚嫣儿闭目小寐,她则牢牢的闭上了嘴。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萌生一个恐惧的念头,只觉得世子妃的心实在太可怕,可怕到自己的脖颈好似有一把刀在悬着,随时可能丢掉这不值钱的小命。

她后悔问出那么一句,知道的越多,这一条命便越不保。

而此时的世子妃心中已经没有了“情分”二字,连腹中的孩子都能亲手弄掉,更何况其他人?

烟玉蹑手蹑脚的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守着,她开始怀念起在中林县时,瑜郡主身边的那些轻闲日子。

亦或者是她自己选错了主子,她怨不得命,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可发自内心,烟玉期望瑜郡主能日子过的悠闲舒服,不要迈入世子妃设下的圈套,起码,她没有世子妃这么狠毒的心。

徐若瑾此时已经从梦想中醒来。

如今有着身孕,她也不知自己何时会醒,何时会饿,睁开眼瞧见此时乃是四更的时辰,天刚有几分微亮。

可是她饿了,肚子咕咕作响……

梁霄在她醒来之前就已经睁开眼,因为她的肚子早已饿响,不等徐若瑾开口,红杏便从外端来了热好的吃食。

徐若瑾笑眯眯的吃了个痛快,抚了抚已有微微鼓起的小腹,她啧啧嘴道:“这小家伙儿实在能吃,也不知到底像谁?我好似没这么嘴馋。”

看向梁霄,她仔细打量半晌,“不过倒很可能像你一样嗜酒,我问过其他人,都说有身孕时闻到酒的味道就迷糊恶心,可我确反而更加清醒。”

“对,就是像你,一定是这样!”

徐若瑾坐了床上自言自语,梁霄只在一旁盯着她的肚子,“怎么还不见大呢?”

“这才几个月就变大?”徐若瑾掐着手指头算算,这才三月末,也不过是四个多月而已,“四个月,好像也应该有微微隆起的?”

徐若瑾眨了眨眼睛,看向来拿空碗碟的红杏,红杏立即缩了脖子,“您看奴婢也没用,奴婢对这些事儿可不懂,只能明日再问问方妈妈。”

“问什么?还是等事情告一段落,见到罗春师兄再仔细问问为好。”徐若瑾揉了揉太阳穴,“楚嫣儿是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梁霄没有回答,为她扯好被子,让她继续睡下,“还是再睡一会儿,外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徐若瑾躺下,“自当不想操心,只是心里总有不详的念头,刚刚我居然梦见了师父,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梁霄的脸色一绷,徐若瑾也看在眼里,她突然翻身起来,看着梁霄咽了咽唾沫,说出自己刚刚蹦出的猜测,“师父……不会来京都的吧?”

她自己说出时都透着心虚和不肯定。

澶州王广招天下名医,更是宣称只要救治了世子妃,他能办到的事情一概答应。

而师父这些年最苦痛的便是沐阮的父母身亡,而他也背上了逃离之罪!

楚嫣儿这一盘棋会不会是为了引诱师父出面?然后来针对自己?

可自己拜洪老大夫为师之事谁人都不知,只有罗春和沐阮知晓。

而沐阮如今在中林县,罗春也不会肆意乱说,难道楚嫣儿只是猜测的,顺势来这么一手?

梁霄没有回答,快步走到门外,召来了梁三,“立即传书给梁鸿,一定不允洪老大夫离开,如若离开,立即追回!”

“是!”梁三领命离去。

徐若瑾倒吸口气,她此时才知道梁霄一直知道洪老大夫的下落,难道师父是去了七离边境?

而此时京都城门外的一间客栈之中,洪老大夫端着他多年的茶碗抿了一口,更是疼惜的擦了擦,“老了,看什么都怀念起来,你跟了老夫三十年,却不知能不能有第四十个年头。”

他望向窗外,想着早已离世的洪家先祖,“祖祖辈辈在上,孽子回到京都了,孽子不觉有罪,可临死之前不为徒儿正名,实在不敢合眼,就请先祖保佑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担忧

徐若瑾此时才听梁霄说起洪老大夫当初离开中林县之后的事情。

那时,梁霄就派人跟着他,也是因为他毕竟与多年前的事情沾染了微妙的关系,怕他有危险,更怕他的危险波及到徐若瑾。

而后沐阮跟着去了七离边境,待沐阮回到中林县梁家之后,洪老大夫则接替了沐阮的职务,在七离边境担负起随军大夫的责任。

梁霄早已将事情布置的详细周密,所以梁鸿在支撑着前线,梁霄才能踏实放心。

只是这件事梁霄尊重了洪老大夫的意见,没有告诉徐若瑾,“他本想隐姓埋名就在七离边境扎根生活,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一时冲动告诉沐阮,沐阮一定会过去找他,而他自觉愧疚,无法面对。”

徐若瑾咬了咬唇,虽有埋怨,却觉得自己如若知道师父的下落,亦或许真会告诉沐阮。

因为沐阮虽有心结,却一直渴望再见到洪老大夫……

“师父的心中始终怀有愧疚,他一直都想为沐阮正名,所以澶州王发布的诏令一定对他诱惑很大。”

徐若瑾想到此处只觉得脊梁骨都发冷,楚嫣儿单凭借一个洪家就能推测出自己与洪老大夫的师徒关系?设出这么一个局?

那她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徐若瑾仔细思索,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梁霄看她凝眉思忖,安抚的拍了拍,“你不要把她想的过于聪明绝顶,她不过是捕风捉影,更大的目的是为了让皇上难堪,毕竟宫里的那一位还活着,这乃是一根隐形的刺。”

“皇上如今的风头正盛,提起宫中隐秘,无疑是泼上一盆冷水,哪怕洪老大夫和罗春都与我无关,她根本毫不在意,只为了牵扯到我,翻出旧账?”

徐若瑾对楚嫣儿的心机着实唾弃到五体投地,“她可以不在意师父的性命,可我却不能不在意,楚嫣儿,你赢了,因为你刺到了我的痛点,如若师父真的露面,我是一定不会不管的,但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如此轻闲得逞!”

“先不要着急,看洪老大夫是否离开了七离边境,如若到了京都,也会想办法拦住他。”梁霄看到她眼眸中露出的锐光,她已经怒了,这是她真的动气了。

感觉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徐若瑾狂躁的心情也减弱些许,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如若这时候慌乱,那才会让楚嫣儿得意忘形。

既然能在事情发生之前捕到先机,那她一定能够破掉楚嫣儿设下的圈套,一定!

窗外的天色已有几分微蓝,而梁霄还未得到梁三的回禀。另外几个人已经到京都附近开始搜索洪老大夫的下落。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徐若瑾也没有了浓重的睡意,洗了一把脸,她喝了几口稀粥之后便拿起医书开始翻看。

每当遇上解不开的难事,她都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恢复平静和冷静。

而她也是在耐心的等待,等待着师父消息的到来。

太阳高照,时辰已经不早,晨起卖早点的小贩已经摆开了摊子,路边的店铺也逐渐开张。

炊烟袅袅升起,在湛蓝的天空中画下了几朵云,街路上的人们逐渐多了起来,又是一日的开始。

梁霄等候许久,并未等来属下们查到的消息,他也略有心急,梁一回禀事之后便也出了门。

徐若瑾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枝头嫩芽上的鸟儿叫,似乎鹩哥儿的“好嘎好嘎”都引不起她的笑容,因为徐若瑾真的开始担忧起来。

不仅是担忧洪老大夫,也担忧罗春师兄,更是想到了沐阮。

似乎周边的人都因为她的身世遭受牵连,难道真的是自己不详吗?

自己争来这一切,却要身边的人付出巨大的代价,可她情非得已,其他人皆是情非得已,那又到底是谁的错呢!

这个念头在脑中蹦出,徐若瑾便立即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消极了,她不应该这样想。

多年前的恩怨总会因一个节点引发出来,做一个最终了结,否则那么多的冤魂如何能平复?那一个谜没能解开,如何能让参与亦或经历过的人心中阴霾不散?

如若自己的身世便是这个节点,那她不介意将此事放大,无论结果如何。

她只期望老天爷能够睁开眼看一看,让行恶的人有恶报,行善的人能有福报,这是她最大的盼望。

看着宽敞空荡的郡主府,即便再华丽富贵,徐若瑾也不觉得这是一份荣耀。

她从一无所有到贵气盈门,老天爷赏赐的这个身份和如今的积累,正是让她为遭遇不平的人鸣冤,那她就要利用起来。

至于怎么利用?那便是手段了。

徐若瑾不认为手段二字卑劣,只分手段是行善还是行恶。

楚嫣儿,我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而这一会儿工夫,白芍从外进门回话。

只是红杏没有让她直接就见徐若瑾,而是在门口问着她要回什么事情。

“郡主这会儿正歇着,如若不是急事就明日再回吧?”

红杏上下打量了她,“不是又得了什么外人的口信儿,想来看看郡主在干什么吧?!吃谁的饭、拿谁的银子心中都要有数,别干那些缺了八辈子大德的事儿,是会遭报应的。”

白芍脸色赤红,装作听不懂红杏的话,“红杏姐姐为何这样说我不知道,郡主吩咐奴婢去处置园子里修剪的事情,只是觉得天色也暖了,园子里的湖里是否要再放几条锦鲤添添喜气,如若红杏姐姐觉得此事不重要就算了,改日再向郡主请安。”

红杏不由得轻笑,“这么点儿事儿至于直接来问郡主吗?难道你不会去问方妈妈?之前你也是在大户府邸里伺候过的,怎么如此没有眼力价儿?如若还藏着腌臜心思就快些给我滚,不然你敢做什么对不起郡主的事情,我挠你个满脸开花!”

黄芪此时也从外进门,正听到红杏的谩骂,她无奈的看了一眼白芍,白芍有心辩驳几句最终却只字未说,转身离去。

红杏看了一眼黄芪,也有心敲打敲打她,“别觉得我骂的难听,姑奶奶我就是这么个性子,对郡主忠心,我认你为姐妹,挖心掏肺都行,如若敢对郡主有半点儿贼心眼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即便郡主不罚,我也绝不容忍!”

黄芪咬了咬嘴唇,走到红杏身边道,“我有话要回给郡主!”

红杏本想马上拒绝,可看黄芪的表情又觉不对,琢磨下问道:“白芍真的有事?”

黄芪点了点头,“她与忠勇侯府有关。”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隐秘

“白芍的亲娘之前是在忠勇侯府做杂活儿的,忠勇侯府的二爷有次喝多了酒,就把白芍的亲娘给……只是侯府的二奶奶并不肯认,只骂是故意勾引二爷,直接赶离了侯府,而后有了白芍,侯府也不声不响,只当从未发生过此事。”

“只是她和她娘仍是奴籍之身,只能在各个府上做工,前一些天,忠勇侯府得知她被送到郡主府,侯夫人亲自出面将她亲娘接回了侯府,白芍得知后,不知道该不该与郡主说,于是就告诉了奴婢,奴婢一直劝她告诉郡主,只是白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黄芪看着徐若瑾道:“她也是个苦命的,这么多年都不被认,进了郡主府之后,侯府突然找上来,即便是傻子都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事。”

“而陈家千方百计的找关系,想要见你,几乎给府内所有的奴婢都塞银子,也找过奴婢,起初白芍也是不答应的,而后觉得在您院子里伺候,还不如离您远一些,也免得侯府拿她老娘要挟,索性就接了陈家的口信儿,让您厌恶她,撵她走。”

“郡主,奴婢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些了,她也是没有办法,如若不是这条命也由不得自个儿说了算,她恐怕……不会在郡主府留下的。”

徐若瑾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画不完的圆满和缺憾……

“你能来告诉我这些是好的,可见你们认识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是有了情分,你也心思良善,看不得她这么虐待自个儿,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心中有数了。”

黄芪一怔,但见徐若瑾不愿再说此事,便应下道:“那郡主好生休息,奴婢这就去做事了。”

黄芪离去,红杏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小院,才上前与徐若瑾道:“没想到她竟然与忠勇侯府有关系,您要不要现在找她来说一说?”

“等着她自己找来就是了,这事先不用提,”徐若瑾此时没有心情思忖侯夫人和忠勇侯府的烂事儿,她只惦记着洪老大夫,也惦记着楚嫣儿设的这个局到底有多大。

红杏也知道此时主子心思不在府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方妈妈从外进门,“白芍刚刚找老奴问园子里的池塘要填几条鱼?您瞧着是放什么合适?”

“随便吧!”

徐若瑾给红杏使了个眼色,红杏便把刚刚黄芪说的事儿告诉了方妈妈,“……奴婢如今是真领教到了,各个府邸都联系着,他可是刑部田夫人府上送来的,说不准这背后还有着什么?郡主您都要当心点儿!”

“还算你动了脑子,聪明。”

方妈妈对此事并不惊讶,好似习以为常,“这府上的人背后关系复杂多了,你摆出那一副泼辣的性子倒也不是坏事,知道你是不怕撕破脸的。做起事情来也会多斟酌斟酌。”

“都已经是在这府上做事,就不能衷心的为郡主一人吗?”杨桃对此不能理解,“还不都是靠郡主养着,何必呢!”

“这里的人想找几个知心的,着实不容易。”

方妈妈看一下徐若瑾,“但一切都凭本心,是行善还是作恶,总有一日是会找上来的。”

徐若瑾知道方妈妈也是劝慰自己,“妈妈说的是,有您在府里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似乎回到京都之后,您也不像在中林县似的闲庭信步,悠哉悠哉,倒是狠戾果断起来,让我瞧着惊了好些时日呢!”

方妈妈的雷厉风行徐若瑾的确是在郡主府建立之后才看到,宫内教习嬷嬷出身,做起事来无人敢驳,雷厉风行,让徐若瑾又学了好些时日。

“老奴也是尽力而为,能帮您管一日就是一日,郡主府刚刚建立,如若不杀下心来狠管几日,往后也会散漫的。”

方妈妈笑看着她,“只等着您踏踏实实生下的小主子,把事情全都接过去,老奴就松一口气了。”

提及孩子,徐若瑾还是心情爽朗,抚了抚肚子,抿嘴一笑,“已经微微的能摸出来些了。”

她心中也盼着能早日生子,只可惜日子要一天一天地过,总不能盼着明日就生吧!

好歹还有四个多月呢……

“您着急也没有用,保护好您自己才是最主要的。”方妈妈说的不单单是让他看顾孩子,也是京都中遇上的种种麻烦。

徐若瑾微微苦笑,“我只想每天吃饱了就睡,醒了就玩儿,只可惜混吃等死的日子始终不让我过,总有盼着让我过不舒坦的,我只期望这种日子不要过一辈子。”

“不会的,越是能折腾的越不长久,这一点老奴敢作准。”方妈妈的话让徐若瑾甚是高兴,“就记着您这一句了!”

话音刚刚落下,梁拾从外进门回话,“四爷让属下来告诉郡主,洪老大夫已经入京都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搜寻到他的下落。”

“真的已经来了?”

徐若瑾尽管心中已经有了预期,可听到梁拾的话仍旧心底一沉,“确定已经离开七里边境了是吗?”

梁拾点了点头,“二爷已经回话,他确实离开了。”

“那就都依着四爷的意思办吧,我心中有数了。”徐若瑾拍拍胸口,平复着内心涌起的波澜,“师父啊师父,你这又是何苦?”

您就不能再等一等?

稳定之后,自己一定会为他和沐阮正名的,这是早已经做好的打算。

是他不信任自己?亦或者是自己表明得不够彻底?

可这话除却自我抱怨之外,又有什么用?

只能期盼他被梁霄立即找到,不要落入楚嫣儿的手中,否则事情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严弘文此时正陪着熙云公主从郊外回来。

这些时日他的心情也十分低落,严家在低调的布置后路,严弘文却没有插手,因为他身为驸马根本离不开京都,只能让他的哥哥们悄悄调离,更是避免与外界的分毫冲突。

只是他心情阴郁,熙云公主却生性活泼好动,在京都呆闷了,严弘文只能陪同公主去郊外游玩一番。

进入京都城门之时,城门守卫遥遥看到公主的车辇,所有人立即停靠两侧,由公主先行,百姓们皆是如此。

熙云公主的车辇行去,严弘文稍微停留,与城门守卫统领聊了几句。

只是余光一扫,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个年长之人,正在城外等候进城,他只有一人,没有随行的小厮杂役,可是单看这位老者的气度不凡,想必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严弘文思索着此人的身份,而洪老大夫正从外进来。

似乎下意识地朝观望台上看了一眼,正与严弘文四目对视。

洪老大夫立即收敛目光,簇簇而去,严弘文下意识的便吩咐身边的人跟上!

这个老头一定有问题,即便自己没想起他是谁,但他显然认识自己,那就要留下来聊一聊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审讯

“还没有找到洪老大夫的下落吗?”

已经临近晌午,徐若瑾几次问着梁拾,心中逐渐不安起来。

别是楚嫣儿一直盯着,待洪老大夫还未到京都时就已经派人跟上,而他进了京都之后便立即带走?

若是那般的话可就危险了……

“郡主不要着急,如若是落入澶州王府的手中,想必此时已经会公布出来,澶州王以及澶州王世子妃是等不得片刻的,四爷还在派人四处寻找,想必下晌应该会有消息。”

梁拾见郡主心急,不免安慰道:

“更何况洪老大夫曾任京都四品医正,能在京都此地活得长久更是带着沐阮脱身,想必也是有他个人的渠道,您不要着急。”

“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徐若瑾微微点头,“但凡有消息一定要马上来通知我,如若今日还没有消息,恐怕事情会有变化,我们也要重新想对策了。”

“是!”梁拾领命离去,徐若瑾不由的在屋中来回踱步。

梁霄之前已经发现洪老大夫进入京都,可是过了这么久仍旧没有消息,难道是他没有来找自己?更没有直接找上澶州王府?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可能性会很小。

因为如若他是奔着澶州王的诏令而来,直接去澶州王府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儿,只是事情和想象的不太一样,那就只能等了。

楚嫣儿此时也正在打探着洪老大夫的下落。

听闻下人说到洪老大夫在京都外一闪身便没了影子,她也甚是着急。

突然就没了影子,难道是徐若瑾和梁霄已经觉察出隐患,先把人给带走了?

“郡主府有什么动作吗?”楚嫣儿的神色不虞,脸上的阴狠更重“梁霄表哥此时在做什么?”

“梁左都督不知下落,瑜郡主也没有出府,这些日子好似身体也不好,对外一切的拜见和邀请都拒了,至于其他人没有大的动作。”

下人的回禀让楚嫣儿甚是不满。

澶州王府的这些人居然连表哥的行踪都追查不到,废物,全都是废物!

“继续盯着吧,最好能够打探到梁霄的下落和行踪,他是最主要的!”

“是!”

此人刚刚离去,烟玉从外进来,“世子妃,世子回来了,王爷问您是否要去主堂见一见?”

楚嫣儿假病的事情只有澶州王一个人知道,如今让世子妃去见,显然世子爷也已经知道。

归根结底,世子再不好,那也是王爷的儿子,世子妃即便再受宠,也不过是王爷的儿媳罢了。

再讨厌世子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过一辈子?何必关系这般尴尬呢!

但这是烟玉自己的想法,至于世子妃怎么想,她便不敢猜测了。

提到夜微鸿,楚嫣儿便是满面的厌恶,“我身体不适,这会儿还是不见了,被外人看见也不好,世子晚间归来时,我再与他细说这一次的事更好。”

楚嫣儿仍旧由着情绪拒绝了澶州王的命令,烟玉领命,想要前去回话。

楚嫣儿又连忙叫住了她,烟玉停下来问道:“世子妃还有何吩咐?”

楚嫣儿不耐的摆了摆手,“算了,你还是去吧,待有消息了再向王爷禀告!”

澶州王听了烟玉的回话,世子妃不肯到主堂来见,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随意摆手把烟玉打发了下去。

夜微鸿瞄着烟玉婀娜的身姿,舔了舔嘴唇,好似根本不在意楚嫣儿来还是不来。

澶州王看到夜微鸿这幅模样,训斥道:

“十来天了,你居然才回来,你到底还把不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她好歹是你的女人,你总要呵护关心一下。”

“这不是装病的吗?”

夜微鸿满不在意地耸耸肩膀,“本是好好的人就传出病重,这话谁信呢!我好歹是她的男人,她不来见我,还要我去见她?”

“连父王您开了口,她都不给这个脸面,当她是谁了?骨子里那傲气的劲儿,看着我就受不了,您是没瞧见她每次看到梁霄那副骚浪的模样,贱货!”

夜微鸿一直对此甚不满意,“当初若不是父王您执意要与忠勇侯府联姻,就是剁碎了我的骨头,我都不会娶她!”

夜微鸿如此说辞,澶州王也没有什么底气。

因为楚嫣儿对梁霄的一番做派他也有所耳闻,那的确是让他也甚是不爽。

可楚嫣儿有楚嫣儿的长处,他又不得不加以利用。

“你自己的女人你管教不好,还来怪本王给你选的这一门婚事?整日往家中勾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有功夫那你多做一做正事!”

“我做的是正事啊,这不是在为王府绵延子嗣吗?她生不出来,又不许别的女人生,我还能怎么办?”

夜微鸿看着澶州王道:“这么多太医就没有一个人说出她到底是什么病?”

澶州王对此不屑,“她有什么病,不过是设一个局而已。”

“我怎么瞧着不像?突然说自己病重来布这么一个局?”夜微鸿深知自己的女人心机和城府有多深,“算了,我也懒得操这份心,既然不来见我,那我索性也不见她,睡去了,午间喝的酒还未醒,晚上再说吧,说起来灵阁的酒味道真不错啊,徐若瑾那个小娘们儿长的也不错……”

澶州王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沉叹口气,想到梁霄,他心头也甚是不满。

“一定要把梁霄尽快撵离京都,本王已经等不及了!”

京都南城角落的一个小院落中,严弘文正在看着面前的老人吃茶。

只是他有吃茶的心,洪老大夫却看着面前的茶水如毒,急切的问道,“驸马爷到底何时才放老夫走?老夫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呀!”

“洪老大夫的威名我曾经听说过,只是那时年幼,您就已经离开京都了,好在我们在中林县曾有过一面之缘,否则今日还真认不出来您。”

严洪文一脸笑意,“您进京都便最先遇上了我,这或许就是缘分,不妨说一说你来京都到底所为何事?是来找瑜郡主的吗?”

“老夫与郡主没有任何关系,找她作甚?驸马爷心机够深,实在是想多了!”

洪老大夫当即反驳,更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只是老夫也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驸马爷,还望您能高抬贵手,放老夫离去……”

“据我所知,你可还是带罪之身,这样明晃晃的进京都?你就不怕触了忌讳,被杀头吗?”

严弘文眯着眼睛看他道,“瑜郡主向来是心善之人,是容不得相识之人受半点委屈的,不如我们请她也来聊一聊?”

“不可!”

洪老大夫下意识的拒绝,让严弘文捕捉到了他眼中急切的担忧。

这个老头果然与徐若瑾有关系,那就更不能放他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渔翁

一直到日落时分,无论是徐若瑾还是楚嫣儿都没能得到洪老大夫的消息。

徐若瑾不由的沉下心来,静静的等候梁霄之外,也在思忖此事应该怎么办?

即便洪老大夫没有落入楚嫣儿的手中,但他仍旧是戴罪之身,出现在京都已是危险,如若落入他人手中,那事情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如若那般,她更是没有把握了。

只是梁霄还迟迟未归,所以徐若瑾也不能自行独断,只能静静的等,等候着她期盼到来的消息。

楚嫣儿此时面临的问题则是她不能一直病着。

十天过去了,她的身子也已经养得差不多。

可虽说当时是借着身体不好的由头,哄骗澶州王布下这样一个局,也可以把自己私自堕胎的事情隐瞒过去,可澶州王已经扬言要嗜杀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今日已是最后一天。

那洪老大夫已然进了京都却没有消息,难道真的已经被徐若瑾拦下了吗?

王府的人一直查不到任何讯息,澶州王更是大发雷霆。

“你当初说这一个局绝对紧密,一环扣一环没有漏洞更不会出错,现在呢?!现在已经是第十天了,本王说了要杀太医院的所有人,难不成这刀真要落下去?”

澶州王冷哼一声,“而你更是病入膏肓,我把太医们全都杀了,你这个结又怎么解?这事儿现在想想就是荒唐,简直就是荒唐!”

“本王也是,怎么就信了你的话,那老大夫与徐若瑾再有关系又能如何,真是……”

“王爷请息怒,”楚嫣儿压制心底的怨气,平和的道:“嫣儿觉得此事并未到最终的结果,还不一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此事要针对的乃是徐若瑾,即便没有洪老大夫参与,也自当可以拿罗春做靶子。洪老大夫不出现,最大的可能便是被徐若瑾和梁霄拦下,如此更可以证明徐若瑾与洪老大夫关系不浅,罗春乃是洪老大夫的徒弟,徐若瑾不会至罗春于死地不管。”

“不过是个太医而已,她徐若瑾如今乃是皇上钦赐的郡主,怎么可能出面管他?”澶州王对此并不能苟同,“她还观世音菩萨了不成?”

楚嫣儿心思缜密,继续劝道:“嫣儿之前曾在梁家放过一个丫鬟,她在徐若瑾的身边伺候过,听她所讲徐若瑾的言行经历,我有八成的把握,只要拿罗春开刀,徐若瑾一定会出现的。”

澶州王尽管仍旧不信,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可是太后曾第二日就把罗春找进宫去,显然是有意作保,太后的颜面不能不给,本王甚有顾虑。”

“不过是太医院医正而已,王爷您单找罗春一人,放过其他的太医,想必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会过多介意,其他太医安然无恙,谁还会管罗春的死活?”

澶州王思忖半晌,却也没有立即答应,“容本王再想想,今日作罢,明日一早再说。”

他打量了楚嫣儿半晌,又道:“世子已经回府你却不见,楚嫣儿,你要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是澶州王府的世子妃,不再是忠勇侯府的人,该收敛的心思要收敛,本王容你张狂却不容你放肆,你不能至世子的体面于不顾,本王也是不答应的。”

“嫣儿记住了。”

楚嫣儿已经不知多少次听澶州王说同样的话,早已听得耳朵发腻,根本不往心中去,“如若王爷无事,嫣儿便先退下了。”

“晚上好好伺候世子,往后他找的女人如若有了身孕,你不许再下狠手,王府不能没有后裔。”

这一句话让楚嫣儿愣住,咬了咬嘴唇却反驳不出一句,只能点头道,“嫣儿知道了。”

楚嫣儿离去,澶州王却看得出她心怀不满。

不满意又能怎样?终归是个女人,就是脑子不够清醒,世子也是,女人哄一哄不就得了?怎么就能这么费劲?

这般思忖,澶州王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告诉世子,今天晚上必须住在王府陪伴世子妃,不许离开!”

“是!”

梁霄此时已经回到郡主府。

看着他归来时揪紧的表情,徐若瑾就知道事情有变。

“还是没有找到师父的下落?如若他不去澶州王府,你觉得楚嫣儿下一步会怎么办呢!”

徐若瑾不得不开始想着后续的事情。

这事儿已经闹到如此地步,澶州王是绝不会罢休的,否则岂不是白费了力气,还闹了个荒唐?

所以徐若瑾敢断定,楚嫣儿一定还有后招,她是绝不可能只留洪老大夫这一条路可选。

“没了洪老大夫还有罗春。”梁霄的语气笃定,“如果洪老大夫不出现,楚嫣儿一定会觉得他是被咱们劫下了,如此一来更笃定了洪老大夫与你关系紧密,只要她拿捏罗春,你便不得不出面。”

梁霄将楚嫣儿的心思猜的完全正确,徐若瑾的心思一紧,好似有一把刀狠狠的戳了一下。

如若楚嫣儿真按照梁霄所说这么办,那她的确是想对了,因为自己绝不会置罗春于不顾,否则哪里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跟楚嫣儿闹个鱼死网破吗?

梁霄见徐若瑾沉默不语,将她抱在怀里,嘱咐道:“我特意回来一趟,就是要告诉你,无论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只要你不出面事情总会有转机。”

“瞧你说的,好像我一露面事情就会糟糕一样,我就那么笨?”徐若瑾知道梁霄是关心自己,所以故意的夸大其词,“我又不是个傻的,既来之则安之,这事本就是冲着我,我又怎能不露面?”

“你不能胡闹。”梁霄早知自己按不住她的性子,“那你答应我,不到最后一步千万不要露面可行?”

“我不会不顾着自己,哪怕不顾着自己,我也要顾着孩子,”徐若瑾在他的怀中轻轻蹭着,好似一只慵懒撒娇的小猫,“如今我可不是一个人了。”

梁霄宠溺的轻抚她的长发,“你能这般想就好,晚上我或许不会回来,会广布人马搜寻洪老大夫的下落,如若今晚还没有找到,或许事情变化的可能就很大,背后不知会出现什么人,所以你千万不能鲁莽。”

“我知道。”

徐若瑾轻轻答应,心中也暖洋洋的。

他能特意回来告诉自己已经十分不易,想必也是怕自己担忧过重再伤了心神。

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她的确受不得折腾和惊吓。

梁霄知道她回答的很是敷衍,可徐若瑾就是这般性格,他也着实无奈。

因为自己当初喜欢她,不也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她就是自己的命,而且梁霄有一个直觉,这件事背后的那一双眼睛深不可测,针对的不仅仅是自己和若瑾,也有可能澶州王府。

他也有兴趣看看,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严严弘文此时已经逼问出洪老大夫回归京都的目的了。

只是这件事情,自己该如何得利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得利

严弘文此时很是迷茫。

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够获得更大的利益。

自从迎娶熙云公主成为驸马,严家已经默默的从支持澶州王转向支持新皇,因为即便再支持澶州王,澶州王也不会再信任严家。

熙云公主与皇上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单是这一点澶州王便包容不得。

王爷性情暴躁,嫉恶如仇、瑕疵必报,更是心胸狭隘疑心极重。

所以严弘文此时即便知道了洪老大夫的真实目的,也不准备把他交给澶州王府,以此示好。

因为除却利益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外,这件事毕竟是针对徐若瑾的。

无论从理性上来讲,还是从情感来讲,严弘文其实并不希望徐若瑾受到伤害,即便徐若瑾曾屡次让自己这一方折损,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严弘文于内心之中还残存着对徐若瑾的半分情感。

只是他也不想把洪老大夫交给徐若瑾。

因为那样的话他一无所得,而且严家与梁家之间的恩怨是解不开的,从前些时日母亲在佳鼎楼偶遇徐若瑾便知。

更何况,虽然如今知道徐若瑾生父的人寥寥无几,但这始终是严家的心头大患,也是母亲千方百计将哥哥们调离京都的最大的原因。

只是严洪文个人并不苟同这种做法。

如若皇上想追究的话,逃至哪里能有用?

此地毕竟是大魏国土,如若真想让严家扭转颓势,便需要寻找新的途径,要做到让皇上即便有心杀,却杀不得的鼎盛之势。

严弘文知道徐若瑾是绝对不肯吐露自己生父是何人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事情对她无益,也是因为她从心底根本就不承认自己是严家血脉。

严弘文只担忧徐耀辉的死活和失踪。

只要能够查到徐耀辉的下落并且弄死他,其实这件事情便没有什么可顾及的。

如若这样的话,这次向皇上请功如何?

毕竟严家不再支持澶州王,却也没有做出让新皇眼前一震的事件,因为自徐若瑾进京都之后,父亲便生病不上朝,严家始终是朝堂之上的鸡肋。

该借此事向皇上表忠心了!

严弘文的心中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他则去见了熙云公主。

“离开京都多日,公主殿下晚上难道不去为太后请安吗?想必太后她老人家会非常惦记你的。”

“这么晚进宫?原本打算明日一早去的。”熙云公主略有惊诧,只是她毕竟乃是皇家出身,严弘文如此张口,显然是他另有目的。

只是熙云公主并没有多问,“不过依驸马所说,的确应该此时前去,晚去一个时辰,太后恐怕都会惦念担心,多谢驸马提醒,否则又要被太后斥责顽皮无心了。”

“那我这便吩咐人备车?”严弘文故意做出的细心体贴,让熙云公主点了点头,“有劳驸马了。”

严弘文立即出门办事,熙云公主思忖半晌吩咐道,“去把蒋明霜叫来,我有事情要吩咐她。”

徐若瑾晚上在思忖事情还有什么可能出现的变化,能借着洪老大夫的身份来拿捏自己的人还有哪些,楚嫣儿则在吩咐着手下的人尽快搜查洪老大夫的下落。

而此时,还有一个人夜不能寐,在想着事情是否可能有什么转机。

这个人便是张纮春。

张纮春上一次从中林县归来之后,因为脸上有了疤痕,便被礼部侍郎以他有伤为由,让他在家好生休养,不必急着入朝做事。

其实张纮春心中明白,这不过是让他让位子罢了。

张纮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想借着梁家攀附上澶州王这一条大鱼,自己却被浪给打着了!

知道他已经被朝臣厌弃,如今哪怕是他请人喝酒都没人前来。

而且在中林县,他让张家的两个兄弟吃了苦头,回到京都之后,张家的老爷子也根本不肯见他。

里里外外不是人,让张纮春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踩了一脚灰,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怎么自己的运气就这么背?都是因为徐若瑾那个妖女么

可就在这种时候,澶州王世子妃突然召见了他。

而且还是问起了洪老大夫的事情,这让张纮春觉得有了转机。

如若能借此事攀附上澶州王世子妃,这岂不是成了枝头变凤凰?呸,岂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于是张纮春便思忖,澶州王世子妃为何会问起洪老大夫,而且,问过之后没有多久,世子妃便病重了。

这件事情张纮春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此事是真的。

哪怕澶州王已经放出话来,如若治不好世子妃的命,那就要把太医院的人全都砍了头。

广布诏令,招天下名医入京都,这还用说吗?为的就是那洪老大夫。

可洪老大夫也不过只是前朝四品医正罢了,而且还是带着罪,世子妃何必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来找他?

这件事情显然与徐若瑾和梁家有关,只是张纮春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他能怎么做呢?

难道去追查洪老大夫的下落吗?他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张纮春绞尽脑汁,他能够做的便是仔细捋清楚,洪老大夫当年所犯下的事情都还有哪些人应该一同治罪,却没受罚。

按说这件事情应该是由大理寺来裁决,可张纮春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越界,他只想巴结上澶州王世子妃,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严弘文正在与皇上于殿内私聊。

对严弘文的突然来见,夜微言心中持怀疑态度。

因为严家最初是支持澶州王的,而且还曾经与梁家势如水火,生死大仇。

他将熙云公主赐婚给严弘文,为的不仅仅是严家,而且还有镇国公府。

即便镇国公已经年迈,门口悬挂的匾额已经是个空架子,可不代表夜微言不想将最后的一丝遮羞布也收入囊中。

这总好过让澶州王占得先机,先抢了去。

而自熙云公主大婚之后,皇上也刻意的冷落着严弘文,也想看看严家都有什么动作,但却没想到他今日突然找上来?

而且说起的乃是澶州王世子妃的病,以及洪老大夫入京都。

那是父皇当政时的太医院医正,已经逃离这么多年为何又突然出现?

严弘文把事情大概讲了个简略,拱手向夜微言轻声道:

“皇上,微臣觉得此事大有玄机,如若利用得好,皇上或许可以一箭双雕……澶州王世子妃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谁都不知道!知道的是澶州王很想借洪老大夫的出现,引出瑜郡主,借此再与梁家一争高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试试

“微臣之前曾经查过,澶州王世子妃病重之前曾经找过礼部主事张纮春,谈的是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张纮春曾经去过中林县担任涪陵王世子与梁家联姻的主事大人,而洪老大夫曾扎根中林县多年,所以这不得不让微臣多了心思。”

严弘文见夜微言没说话,则继续道:“据说张纮春当初在中林县脸上受伤,曾找过当地所有大夫瞧病,似乎还与洪老大夫有几句争吵,而后没人再为他诊治,所以他之后慌忙回归京都,求请太医瞧治,如今正在家中告病养伤,澶州王世子妃为何会找他,的确让微臣奇怪。”

“至于其中的细节,微臣愚笨,实在想不出来了。”

夜微言端详了严弘文半晌才开口,“不过是澶州王世子妃病重想找大夫而已,洪老大夫乃是前朝医正,虽有罪挂身,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如若澶州王向朕开口为他免罪,朕也是能答应的。”

“至于洪君,他也不过是想免罪而已,哪里会是你说的这么复杂?即便是澶州王想要设局,也不至于传出世子妃病重吧!”

夜微言说辞谨慎,“朕还是相信忠勇侯和侯夫人的眼泪的。”

“是微臣狭隘了,谢皇上训导。”

严弘文立即将话往回收,该提到的人他已经提到了,该说的他也说了,皇上自当不会与他深入挖掘此事的阴谋,毕竟自己没有让皇上完全的信任和依赖。

夜微言收敛了严肃,转而笑起来转了话题,“驸马心细如发,熙云性子活泼跳脱,有你照顾她,朕也是格外放心的,严大人的身体怎样了?”

“唉……”严弘文一声长叹,“只能慢慢的调养,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好转,曾经请太医们瞧过,如今正在按时吃药,只是不能为皇上尽忠效力,着实是家父的遗憾。”

“朕也甚是遗憾,只是你也不要过度担忧,严大人吉人天相,自当会身体康愈,你的兄长们都在各地任职,听说最近调派到外边不少?”

夜微言的质问让严弘文惊悚一抖,“的确如此,总不能因为父亲生病便不顾职责之事,由我一人驻守京都照料父母即可,兄长们自当愿意奔赴各地为皇上分忧!”

“这也不错,只是你一直照料严大人繁忙劳苦,也要多注意身体,朕如若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还是要把你找回来的。”

夜微言留下这一番话,严弘文眼中闪过惊喜,“微臣自当为皇上效力,这也是微臣应该做的。”

“当然应该是你做的,如今我们也是一家人。”夜微言看了一眼田公公,“时辰也不早了,去问一问熙云今晚是否在这里陪母后,别她赖着不肯走,还让驸马在这里干等着,不能太过任性,毕竟已经是嫁了人的。”

田公公一脸笑意,“老奴这就去慈安宫请示。”

“皇上,微臣也去向太后请安。”严弘文借机要离开。

“去吧去吧!改日朕再招你进宫来仔细聊聊。”夜微言叹了口气看向严弘文,“洪老大夫的事情终归是要有个结果的,总不能进了京都,朕还不闻不问,让其他人知道,会怪罪朕不管前朝的旧案,不作为呢!”

这才是夜微言要说的正经事,严弘文借机道:“稍后微臣便把人交给田公公。”

“好,你去吧!”夜微言将注意力又转移到桌案上的奏折上,严弘文跟随着田公公一起去了慈安宫。

看着严弘文消逝在黑夜中的背影,夜微言的脸色沉了下来。

澶州王这是容不得梁霄继续留在京都了,而那个楚嫣儿实在多余……

严弘文这件事情办的不错,只是他爹不死,自己是不可能重用他的。

想到徐若瑾,夜微言揉了揉眉头。

这乃是父皇执意要灭口的人,可父皇当初明知道她被送去中林县的徐家,为何不杀?

而父皇又知道他的生父乃是严景松,为什么也不杀?

这是夜微言始终无法得到答案的难题,他想不通,又无处去问,更无法与别人商量。

焦头烂额的糟心事儿,让他甚是烦恼,而这样一个女子却还嫁给了梁霄,则更是让夜微言抓头。

先处理一件事是一件,如今的目标先对准澶州王府,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瑜郡主也有她的可取之处,可违背父皇的遗令,真是让他难做呀!

严弘文与熙云公主上了马车归家,熙云公主难得的让他陪着坐在车辇之上。

“单就是我一个人,甚是无趣,晚上了,也没有那么多人瞧着,不妨就坐上来吧。”

严弘文略有犹豫,可脑中突然蹦出了梁霄和徐若瑾,那个男人不是时常陪着徐若瑾坐于马车之上?似乎女人都喜欢。

“好,”严弘文将马交给了随身的小厮,他则坐上车里。

熙云公主满意的笑了笑,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不用多问,也不用解释,严弘文知道自己女人是个聪明的,只可惜她身份高高在上,自己却是驸马要低她一等。

这种感觉,严弘文心里并不好受。

他不喜欢别人嘲笑的眼神和目光,即便没有说出他是依靠女人,他也恨不得把那些人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脑中又蹦出了梁霄,他倒是洒脱,直接就说自己怂,可这种事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的,起码自己就不行。

徐若瑾也算是有福气,只是她有福气与自己无关,这件事情虽然与皇上交了底,也表明了态度,但下一步该怎么做,也值得深思了。

楚嫣儿此时正面对着夜微鸿,澶州王下令,让他二人晚间必须在一起,尽管楚嫣儿不喜,却也不得不听从。

夜微鸿满身酒气地进了房,直接躺在床上,抖抖自己的脚,嚷道:“宽衣,拖鞋。”

楚嫣儿皱了眉头,犹豫片刻才上前。

伸出的手微微颤抖,凸显着她满心的不忿不服,夜微鸿看她尴尬和隐忍的目光不由轻笑,“你装病装的还真像,如若不是父王说,我还以为你真要死了。”

“让世子失望了,我离死还远着呢!”楚嫣儿的回答甚是强硬,将褪下的鞋子放一旁,她便想离去。

夜微鸿嚷道:“还有衣裳呢!”

“世子稍等,我身体不适先去一趟净房再回,”楚嫣儿寻找借口想要脱身,这一晚她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能做。

毕竟还没有出小月子,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但她心底还是很顾忌自己身体的,容不得夜微鸿糟蹋。

夜微鸿却不理睬她的拒绝,一把拽过楚嫣儿的手,直接扔到了床上,“今儿晚上可是父王下的令,你若再敢走,别怪我不客气。”

“我身体不行……”

“你有什么不行?不是装病吗?”

“我真的不行!”

“不行也得行!”

“你放开。”

“我不放。”

“夜微鸿你畜生……”

“你如果真没病,就给老子忍着,否则你就是说谎!”夜微鸿掐着她的脖子,“楚嫣儿,你别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你再动一下试试!”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掐时

楚嫣儿浑身一震,僵紧的身子绷了半晌,却不得不泄了最后一口气,松懈下来!

她看着夜微鸿眼中的嘲讽,心中恨不能下一刻便杀了他!

只是这个男人是她最恨,却又最杀不得的,这股狂躁的心思让她几近崩溃,瞪着他的眼睛都露出了红血丝。

夜微鸿松开捏紧她脖颈的手,游走在她的身体各处。

楚嫣儿的眼角流下了湿润的泪,夜微鸿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依旧疯狂的蹂躏她……

烟玉在门外听到世子与世子妃的对话,震惊的捂紧了嘴,只想着世子妃的身体是否能够扛得住世子……她可是还在小月子中,尽管这事儿不能对外讲,可的确是承受不住的啊!

烟玉始终不能理解为何世子妃不愿生下那个孩子,当初知道世子妃要私自堕胎时,她惊讶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这乃主子的意思,她不听也得听,因为在世子妃的认知当中,下人只需要服从她的命令即可,不需要为她出谋划策。

因为身边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

烟玉脑中突然蹦出了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瑜郡主的日子,岂不是过的比她好千百倍

世子妃这是在争什么呢?

梁霄晚间没有回来,徐若瑾也没能忍住困倦,趴在小桌子上就睡着了。

红杏和杨桃、方妈妈三个人才把她抱回床上,倒不是说徐若瑾的身子有多沉,而是怕她突然醒了被惊到。

瑜郡主实在是太累了,她真的是太累了……

翌日清晨,雾月还悬挂空中未完全褪去,徐若瑾便已经醒了过来。

还未等坐起身,她便将红杏喊了进来,“梁三和梁七说没说事情有何进展了?打探到洪老大夫的消息了吗?”

红杏摇了摇头,“梁三前一个时辰刚来过,还是没有消息。”

徐若瑾微有失望,强撑着身体坐起身。

如今腹部微拢,她也感觉到身子有些沉,“打水洗漱吧,事情不管怎么发展,咱们的日子还得过,也不能为此着急,连饭都不吃。”

摸摸肚子,徐若瑾舔了下嘴唇,“孩子还饿呢。”

方妈妈向来喜欢她这幅既来之、则安之的生活态度,出去端早饭,红杏和杨桃则帮着徐若瑾穿好衣裳,洗漱梳发。

而这一会儿,夜微鸿离开了楚嫣儿的房间,楚嫣儿整个人已经筋疲力尽,根本起不了床。

她呆呆的望着空白的床顶,脸上没有纹丝表情,见烟玉进了门,吩咐道:“传令下去,把罗春抓起来,给我杀了!”

“直、直接死?”烟玉说出这个“死”字,已经把牙都险些咬碎。

楚嫣儿眨了眨眼睛,“对,直接让他死!”

澶州王听到烟玉传下的这个令,并没有直接就砍了罗春的脑袋。

只吩咐手下将罗春拖到了澶州王府大门口,让他跪在那里想救治世子妃的办法。

如若救不了,那就跪在那里直到死。

罗春没有任何反驳,直接跪在了澶州王府的大门口,而其他太医得知这个消息皆是战战兢兢,吓的浑身哆嗦。

医正大人已经成了出气筒,他们这些人可怎么办?如若想不出让世子妃喝下药的法子,他们这条小命是不是也跟着没了?

可世子妃的病症谁敢说啊?不说是死,说出来更是死,因为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即便说出实情,恐怕话都不等说完,早被澶州王一刀砍了脑袋。

而罗春在澶州王府门前跪着的消息也不由奔走各地,传入各家各户,徐若瑾也最先知道这个讯息。

倒不是梁三等人传讯快,而是京都的“灵阁”就在澶州王府的那条街上,顺哥儿最先看到,立即奔赴到郡主府。

“什么?让罗春太医跪到死?”

徐若瑾听到顺哥儿的回禀当即从椅子上蹦起来!

尽管梁霄已经告诉他澶州王有可能拿罗春开刀,可当她真听到这个消息时,仍旧没能按耐住内心的激愤,情绪激动无比!

“澶州王让他跪,难道罗春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反驳?”

“没有。”顺哥儿回答的简单又刺痛人心,“奴才临来之时,特意到澶州王府门口看了一眼,围得人山人海,密不透风,罗春大人就跪在府门口的石阶上。”

“郡主,您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奴才猜测,这就是为了引您出面的!”

“引我出面又如何?难道就能如此轻贱一条人命吗?”徐若瑾对此不能认同,可想到事情可能引发的结果,她又着实头疼。

“先别慌,让我仔细想一想。”徐若瑾告诫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如若说澶州王开始拿捏罗春,那么也就是说澶州王并没能找到师父,师父可能是落入了别人手中?”

“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可整个京都,还有谁是认得师父的?又有谁能借此事掀起风波的?”

无数个问题袭来,徐若瑾的脑中一个接一个的人影闪现。

当初师父离开中林县,乃是因为田公公去了,把他和沐阮父亲的恩怨揭开,可田公公乃是在皇上身边。

皇上日理万机,又是在皇宫大内,恐怕田公公也没心思过多顾忌师父的影踪。

那么还有谁呢?

张纮春!张纮春脸上的伤被闹了一通,曾见过师父的面,而后还得知师父的大徒弟乃是太医院医正,他又跑到梁夫人面前哭诉不停。

可张纮春纵使有这个心思,却也没有拿捏师父的本事。

自他回到京都之后,就已经告假休养,没有再任差事,也是被礼部变相的潜藏了。

还能有谁呢?

徐若瑾的冥思苦想,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人!

严弘文,会不会是他?

当初自己在中林县时,他偶尔就潜藏在中林县不露面,更是派人在中林县盯着自己,那时梁家亦或许都有奴才仆妇被他收买过,想必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更有可能见过洪老大夫……

如若师父独自入京被严弘文遇上?严弘文是一定不会放他离开的。

徐若瑾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只是严弘文把师父留在身边又能有什么用?

他毕竟不再支持澶州王了?能借此得什么利呢?

“顺哥儿,立即派人查查,这些时日熙云公主和驸马的行踪。”

徐若瑾扶着自己的腰,“红杏,掐着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去澶州王府!”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圣命

罗春依旧在澶州王府的门前跪着。

毕竟已经是四旬的中年人,只不过片刻,他便有些支撑不住。

只是罗春向来是不多言之人,自从身任太医院医正一职之后,最先学会的四个字便是“逆来顺受”。

他明白这件事情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目的和阴谋,只是罗春不会说,更不会揭开世子妃或许滑胎的真相。

说出来又有何用?

反倒是会被认误会为心存怨怼的阴谋报复,再被绕进皇位争斗之中,那是污了他多年钻研医药的虔心,反倒不如就此轻快的结束生命更洒脱。

如若有下辈子,他一定还会学医,只是不再担任官职。

亦或许,这便是他此生的遗言吧……

澶州王听着下人回禀罗春的状况,也着实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本人对罗春的印象不错,因为之前几次身体有疾,都是罗春悉心伺候,让他得以痊愈。

只是这一份惋惜极其微小,微小的好似是一粒尘土,又似是澶州王自觉心存善念的虚伪,眨了几下眼之后便不再记挂,吩咐下人摆上计时的沙漏,“本王还是欣赏罗医正的,只是此次事情让本王甚是失望,诸多太医,如今居然堕落到连世子妃的病都无法给出个确切的结果,十多天毫无起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似的,他如何当得起‘医正’二字?”

“太医院医正,即便不说是神医在世,那也是万人瞩目的妙手名医,可他呢?哼!”

澶州王冷哼一声,“也告知其他人,无论是谁能救治好世子妃,本王都可以饶过罗医正,本王只针对事情,不是针对他人,行了,就这么去传话吧!”

“是。”

下人前去传话,澶州王不免静心的思忖稍后该怎么办。

罗春的命他不在意,可他总不能就这么死了,好歹也要牵扯出与瑜郡主的联系?

想到徐若瑾,澶州王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皇姐朝霞公主,心中突然紧了一分,他只觉得自己针对皇姐的亲生女儿略有心虚。

“皇姐放心,如若是我争夺皇位,我一定做主把你放出来,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至于你的这个闺女就算了,不但是嫁给了梁家,而且还是个闺女……弟弟给你养老送终,她?就别要了!”

忠勇侯楚震翔听闻澶州王大发雷霆的消息,并没有什么震惊无比、感怀伤悲的消息。

其实他早已经觉出此事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他并不清晰,起码每一次去探看女儿时,她的脸色虽然苍白,更是身形消瘦,比之前整整瘦了一大圈,但却并没有病入膏肓的晦暗。

楚震翔虽然如今在朝堂话语权不重,可却不代表他庸碌一生,年轻时也乃是死人堆儿里滚出来的,对这等事看的极其准确。

侯夫人继续不停的抹泪,自得知女儿病重之后,她便以泪洗面,一双眼睛已近哭瞎。

她曾提议把女儿接回侯府,被澶州王好一通斥骂。

嫁去王府的女人还想带回侯府?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澶州王府!

故而侯夫人除却哭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咱们要不要再去王府探望一番?”侯夫人不敢自己去,“那毕竟是我们的女儿!”

楚震翔唉声叹气,即便知道这事情或许另有玄机,他也不能就此不理。

毕竟那是女儿,即便是做戏,他也要做好傍角儿的,谁让那是自己的女儿呢?

毕竟宫里还有一双眼睛在瞧着……

“备车,立即备车!”

皇宫之中,洪老大夫跪于地上迟迟未能起身,夜微言高坐龙位,只面色平淡的看着他,自始至终都还没有开口说话。

门外小太监前来禀事,田公公听在耳中,把小太监打发下去,思忖下才到夜微言身边低声回禀,“澶州王让罗春太医跪在王府门前,要么治好世子妃,要么死……”

夜微言轻挑眉头,眼中闪过一抹无法发泄的愤恨。

他看向洪老大夫道:“起身吧,田公公,给他一个小杌子,年纪大了,朕没有澶州王那么狠的心。”

洪老大夫一听,当即磕头道:“草民有罪,皇上的恩慈让草民愧不敢当,草民有罪啊!”

“行了,别说这些有罪无罪的,放过你,是当年父皇发过话,他还记得当年伤重卧床,您将他断裂的碎骨治得完好无损,没人看得出他乃跛脚……”

夜微言看向洪老大夫,“所以当年你负罪离去,才没有派人追究,否则你以为逃至中林县便找不到你了么。”

洪老大夫被噎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当年逃离京都乃是先帝故意放过,而不是……他脸上的愧色毫无遮掩,眼角都已晕染了泪,跪着朝向宫门之处狠狠的磕了三个头,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草民若有来生,一定继续效忠先帝,一定弥补大错啊!”

“也不必下辈子。”夜微言如此开口,洪老大夫一怔,转过身来道:“草民谨遵皇上吩咐!”

“你想戴罪立功,朕给你个机会,刚刚朕得了消息,你的徒弟罗春没能治好澶州王世子妃的病,惹得王爷大发雷霆,命他跪在王府门口,治不好就跪到死……”

夜微言的语气轻蔑,“好歹也是你的学生,他治不好,只能你出面了。”

洪老大夫颇有些没听明白,呆呆的看向夜微言。

他当初进京都不就是为得去为澶州王世子妃治病,挽回他在洪家的名誉以及为沐阮洗脱罪臣之子的污名吗?

怎么……皇上也如此?

“草民一定尽心尽力治好世子妃,请皇上放心!”

洪老大夫如此说完,夜微言摇了摇头,从龙位上起身,走到他的身旁,在其耳边低声道:“朕觉得澶州王世子妃身体如此薄弱,着实耽误了王府未来的发展,哪里配得上才华卓越的世子?帮朕想想办法,如何?”

洪老大夫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这不是让他救人,而是让他杀人?

难道自己这一条老命,真的要了断在京都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固执

徐若瑾此时已经掐算着时间,准备出门。

她能等待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如若时间再拖延下去,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师父到现在都杳无音讯,恐怕是遇上了什么事,可即便他出现可能也无法解救罗春,反而有可能会再搭上一人!

徐若瑾之所以拖延一个时辰,是想等梁霄会否传来什么消息亦或采取什么动作。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他仍未有音讯传回,那就只能自己出面了。

“吩咐梁拾备车,咱们准备出府吧。”

徐若瑾开了口,红杏仍有犹豫,看向方妈妈,似是询问是否要再劝一劝?毕竟四爷还未回来呢。

方妈妈深知徐若瑾是什么脾性,恐怕这时,郡主早已经把四爷的特意嘱咐忘至脑后。

重情义是一柄双刃剑,它可让郡主赢得身边人的拥护和保护,却也会让她至于危险之地,时而遭遇阴谋的算计。

即便是明摆着坑害她,她更是明白会有什么后果却仍奋不顾身要解救她想解救的人,这又如何劝得动?更是该用什么说辞劝?

方妈妈摇了摇头,她自认不知该怎么开口。

红杏也满是无奈,只能转身去找梁拾备车。

徐若瑾的确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打算。

楚嫣儿折腾这一出戏不过是为了让众人想起自己不耻的身世,让皇上介意自己乃是皇族的耻辱。

可事实如此,即便不再掀起腥风血雨,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被在此揭开又能怎样?

难道这就能让罗春付出生命的代价?

徐若瑾不忍,更是无法认同,她承认自己应该保护好腹中的孩子,她也应该远离朝争,安心静养身体,可如若让她故作一无所知,装傻充愣,她做不到。

她不能蒙蔽自己的良心,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做一位合格的、正直的母亲。

她会张不开口教孩子用心做人的……

一切收拾妥当,梁拾的马车直接进了院子,方妈妈召唤婆子们将徐若瑾抬到了二门处。

徐若瑾踏上马车之时,豁然觉得心情开朗,整个人也松懈些许,没有了无形的沉重的包袱压得她透不过气。

似乎这便是凭心做人,楚嫣儿,你还能怎么样?

人在做,天在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如此轻贱人命,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梁霄此时正在京都城门处。

他刚刚询问过城门守卫统领,昨日严弘文与熙云公主回京都之时,他带走了一个老人。

至于老人的身份是谁,守卫统领并未刻意询问,因为他对此人并不熟悉,更没见过。

更何况,驸马爷带走的人,他自当知晓要闭嘴装作没看见,只是问及此事的人乃是梁霄,守卫统领才肯开口相告。

梁霄站在城门处思忖片刻,吩咐梁一道:“回吧,恐怕此时洪老大夫已经不在严弘文的手中了。”

“他会送给澶州王?”梁一如此猜测,又立即否定,“应该不是,否则他便不会让罗春跪在王府门前了。”

“严弘文的野心已经瞧不上澶州王了。”梁霄的脑中蹦出了夜微言,但嘴上却没有说出来,“你立即回府,让郡主千万莫要轻举妄动,这件事已经不由我们能决定了,我这就进宫!”

严弘文听得下人传来澶州王府的消息,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心中窃笑,只觉得澶州王的脑子好似被驴踢了!

他也不过就是占了一个好出身,有个亲王的爵位,否则依照他的能力来看,就是一个白痴,一个十足的白痴!

“驸马爷今日不出去?”蒋明霜很意外今日严弘文会在府上休歇,更是会到自己的院子里。

“陪公主离开京都这些时日,你在府中也甚是孤单,我陪陪你。”

严弘文的软绵细语说的蒋明霜脸色俏红,其实除却得知驸马是因为徐若瑾才娶自己,更知道自己这一门婚姻乃是有着可耻交易的目的,严弘文对自己始终不错。

起码他的细心呵护,让蒋明霜心底萌生好感,更觉舒服。

只是这话她是不敢告诉若瑾的,否则一定会被她笑话……

“驸马想吃点儿什么?妾身今日亲自下厨?”蒋明霜羞涩的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昨日公主殿下特意赏了带回的花蜜点心,妾身正想着亲自为公主殿下做些糕点以表谢意。”

“随心就好,也不必刻意为之,公主殿下不是小气之人。”严弘文看到蒋明霜,不由想到徐若瑾,“这些日子与瑜郡主有来往么?”

听闻他特意问到若瑾,蒋明霜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

亦或许他今日特意来陪自己,就是为了问问若瑾吧?

蒋明霜摇了摇头,“没有见,不知道。”

感觉出她情绪不虞,严弘文将她揽入怀中,“别介意,我不过随意问一句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妾身这便亲自下厨去了。”蒋明霜受不得他突然的亲昵,整张脸红成了苹果。

严弘文也没有刻意强迫,放她离去,“那我就等着品尝夫人的手艺。”

蒋明霜轻应一声出了门,严弘文的笑颜也沉了下来。

这件事到底会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结尾呢?倒是让他略有期待了!

梁一迅速的赶回郡主府才得知,瑜郡主已经吩咐梁拾备车,离开了府邸,直奔澶州王府而去!

想到四爷的吩咐,梁一不由猛一跺脚,又转而去追徐若瑾的马车。

而此时梁霄已经直奔宫中去见夜微言。

只是夜微言此时却不肯见他,但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让田公公出来招待,他则与右相在书房商议朝事,暂时不能见梁左都督。

这等敷衍的话,梁霄心知肚明。

田公公也知瞒不过梁霄,苦涩着脸道:“梁左都督也要为皇上着想,皇上对此事也甚是为难啊!”

“那个人不能死。”梁霄说的斩钉截铁,“洪老大夫不能死。”

田公公继续劝道:“梁帅,咱家知道您是为了瑜郡主,可有些事您也要为皇上着想,为皇上分忧,总不能任凭一个女人的任性便抹杀了皇上对您的信任,更何况,此事与郡主府毫无瓜葛,您不能沾!”

第一百二十章 太难

“你敢保证这件事与郡主府无关么?”

梁霄的质问好似惊雷,在田公公的脑海里炸响。

他犀利的目光更带有浓重的愤慨,让极有城府的田公公都稳不住心神,翕了下嘴不知如何回答。

他怎敢做这个保证?如若是旁人的话,田公公毫不犹豫就会点头允诺,可他此时面对的是梁霄,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干!

更何况,若不是梁霄,恐怕别人也不会直接冲进宫来找皇上……

“咱家不知洪老大夫与郡主有没有什么关系,可他毕竟乃是戴罪之身,纵使皇上有心放过,可他却偏偏进了京都,皇上又怎可能视而不见?”

“刚刚皇上还说,如若不是先帝特意下令,不追究他的责任,莫说他逃至中林县,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追回来。”

田公公只字不提澶州王府,“梁左都督也不要让皇上为难。”

梁霄看着他,仍旧是那一句道:“你敢保证此事与郡主府无关么?”

其实此时夜微言也没有什么好心情。

因为右相大人正在鼓动他亲自到澶州王府看一看。

看什么看?难道亲自去看洪老大夫把楚嫣儿毒死吗?

夜微言并没有告诉右相大人自己见过了洪老大夫,而且这件事情他也不打算与任何外人说起。

这是他心底的秘密,他信不过任何人,更是独断独行,既然不打算与任何人商议,那自没有多说的必要。

只是右相大人不依不饶,让夜微言甚是头痛。

“皇上,澶州王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若澶州王世子妃真的没有缓过来,您此时去瞧上一瞧,也表示关心关切,忠勇侯府定会感怀您的圣恩,亦或许也会世子妃的过世与澶州王府结仇结怨,您借此时机把忠勇侯在拉至麾下,岂不是更好?”

“如若澶州王世子妃是假病,乃是故意做出的一个局,您出面去瞧个究竟,岂不是心里也有数了?这乃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老臣不知还有什么法子能比您亲自出宫去探望一番更好。”

“这等事情由着他们自行解决就是了,朕又何必在此时插一脚?”

夜微言蹙紧眉头,“更何况忠勇侯府拉拢与不拉拢又有什么分别?楚嫣儿进了澶州王府之后,她的几个兄长陆续辅佐澶州王,这是不可能会改变的。朕不是没有试图拉拢过,而是他们都不理睬罢了,此时又何必让朕舍出脸面去被他们糟蹋?不去,朕就是不去!”

“皇上,这个时候可不能被情绪控制了理智啊!”右相大人苦口婆心,“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不只是忠勇侯府,可还有百官都盯着呢!他们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朕整日去顾及这个的心思,那个心思,又有谁来顾及朕的心思?”夜微言站起身,背着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合着朕这个皇上当得要如此憋屈?还得天天哄着他们不成?”

“皇上,您怎么就……”

“右相大人不必再说了,是不是朕如果不答应,你也要像前任左都御史一般磕头死谏呢?”

夜微言冷眸冷语,更散出不容置疑的霸气!

右相知道他不能再继续劝了,前任左都御史的下场,让所有老臣都心有余悸,甚至惊恐万分。

即便自己一直是支持皇上的,却也不得不多顾忌,皇上的羽翼已经丰满了,不会再似之前那般听他信他。

毕竟这是皇上,是大魏首尊,之前他羽翼未丰,是巢中嗷嗷待哺的雏鹰,渴望别人的给予和滋养,而如今这一只雏鹰已经长大,已能翱翔天空,睥睨众生。

右相心中微有寒冷和落寞,让他本以年迈的身板又苍老些许,翕了下嘴,沉叹一声不再回答。

田公公此时从外进门,满脸苦涩道:“皇上,梁左都督仍旧不肯离去,老奴实在是劝说无词了。”

夜微言皱了眉头,“他都说什么了?”

田公公抹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珠,“梁左都督请您回答,这件事情是否能真与郡主府无关……”

夜微言提了一口气,却也答不上来。

这件事情他又如何能做得准?这不是故意难为人么!

“梁霄啊梁霄,你何时才能让朕不再头疼啊!”

此时还有一个人正在焦头烂额得等候消息,这个人便是张纮春。

他自明白澶州王世子妃的心思之后,便开始查找关于多年前洪老大夫逃离京都时相关的人。

陆陆续续总结开来,他发现牵扯到的人还真不少。

张纮春又细心地将这些人仔细打探一番,更是查明其中都有哪一些人是支持皇上,哪一些人是支持澶州王的。

将几位强烈反对澶州王的官员名单列了出来,张纮春小心翼翼的折叠好,放于胸口的兜中,吩咐马彪道:“走,我们去澶州王府!”拍拍自己兜中的那一张纸,他微有感慨:“你老爷我今日能否扭转颓势,就看今日了!”

马彪略有担忧,“老爷,按说这事儿不该归您管,您就这样冲到澶州王府门前去大张旗鼓的宣扬,合适吗?即便您这事儿成了,再被弹劾您越权,这岂不是起了反作用了吗?”

“那你说,你老爷我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能扭转现在的局势?”张纮春难得的与马彪解释道,“破罐子破摔,我也是逼不得已,如今整个府内也就只有你还惦念老爷我了,其他的人该走的走,该散的散,这日子,还能过得更坏吗?”

马彪琢磨琢磨,事情好像也是如此。

他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到门外去备马车,跟随张纮春上路前往澶州王府。

徐若瑾这一路上都在催促梁拾快一些,只可惜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路上的行人极其多,难道都是去澶州王府门前看热闹的吗?

行人居多,即便知道是郡主府的马车,想让都让不开,梁拾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悠悠的前行。

方妈妈在马车内劝道,“世事但凭天意,郡主即便再着急也没有办法,何不踏踏实实的等着?否则即便您急坏了身子,对罗春大人也没什么好处,对老奴等人更没有什么好处,单是四爷那一张冷脸子,就够我们瞧的了。”

“我不着急,我不着急,”徐若瑾嘴上虽这般说,心里怎能不急?

只是这种自我催眠是毫无用处的,因为她就是这么情绪化的人。

离澶州王府的距离越来越近,徐若瑾开始思忖稍后应该怎么办。

即便来了,她也不会鲁莽,事情该怎么做一定要想得通透才行。

如若她王府门口就去为罗春求情的话,想必澶州王一定会刁难自己,谁能救好澶州王世子妃,什么条件都可以。

楚嫣儿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不就是等着自己去给她治病了?

自己倒不怕她得什么不治之症,赖在自己身上,但楚嫣儿还有什么后招却不知道了。

这件事必须仔细思忖,他既要救罗春,又要全身而退,这的确是个难倒人的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意外

徐若瑾正在思忖的工夫,马车已经到了澶州王府附近。

梁拾并没有直接将马车停在王府门口,而是找寻一个角落偏僻之地。

徐若瑾并未下马车,而是撩起帘子能够直视前方的状况。

梁拾混入人群之中,到澶州王府门前看个究竟,而徐若瑾等候消息的功夫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不是张纮春身旁的长随马彪吗?

难道张纮春也来了?

徐若瑾心头正在犹豫,梁拾已经回来,“前面已经人满为患,都是瞧看热闹的,罗春大人还跪在王府门口不声不响,有几位太医也在一旁陪着,但是并没有跪,门口只有王府的管家,并未看见澶州王和王府的主子们。”

“你去看一看角落中那一辆马车到何处去了?那里面的人是不是张纮春?”

张纮春未见过梁拾,所以徐若瑾只能让他去看看,而没有让红杏去。

梁拾领了命,徐若瑾撂下了车帘子,与方妈妈道:“怎么张纮春也会露了面?这事儿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好?”

“老奴听说张主事自回京都之后,便没有再去礼部任职,而是被勒令在家中养伤。”

方妈妈露出冷笑道,“向来是会投机钻营的主,这回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傍上澶州王的粗腿了。”

徐若瑾仔细思忖了下,脑中突然蹦出个念头,“张纮春不是个胆子大的人,他既然敢前来澶州王府,想必之前已经与澶州王府有过联系,如此一来,您说会不会是楚嫣儿从张纮春这里得到洪老大夫的消息?然后才有这一个布局?”

方妈妈眉头蹙紧,“很有这个可能。”

“先等等看,我倒想知道张纮春想耍什么把戏。”

徐若瑾见到他之后心思反而淡定下来,“原本他到京都之后,根本就没想过再有什么交集,可如若他敢对师父有半分不利,索性我也要耍一回浑,那又怎能放过他?”

徐若瑾的眼神略有迷茫落寞,“似乎京都中的勾心斗角更为凶厉,打蛇不死是真可能被反咬一口的。”

方妈妈没有再接话,因为有些道理是需要实践中总结的,郡主此时能够想明白,是他在这个问题上吃了太多的亏。

但这等事自己并非没有劝过和告诫过,可即便嘴皮子磨碎了也不如亲身体验一回加更深刻。

梁拾很快就探查回来,“启禀郡主,的确是礼部主事张纮春,您打算怎么办?把他拦下吗?”

“我们不拦他,”徐若瑾微微摇头,“猴戏还没耍起来呢,咱们怎能给赏钱?瞧着吧!澶州王府的门前恐怕又要更加热闹了。”

张纮春自当没有看到徐若瑾的马车,他来到此地之后变立即吩咐马彪去前方打探,洪老大夫到底出没出现。

他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以洪老大夫现身为前提的。

洪老大夫一露面,他再挺身而出,把当年的隐秘揭开,然后再为其他人定罪,如此圆满的设想多么完美?

可此地已经人满为患,他又不能现在就出现在众人眼前,否则就起不到他设想的轰动效果了!

之所以想要效果轰动,也是因为张纮春爱慕虚荣,想要挽回薄弱的小面子。

这些时日他已经被外人的冷眼瞪的骨子里都发寒,如若不借这个机会扭转局面,扳回脸面,他哪里还是张纮春了?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件事想要引起澶州王的注意,那就必须有轰动的效果。

闹腾的越大,澶州王对自己便越重视。

所以张纮春把自己掩藏起来,只能派马彪前去打探。

只可惜马彪只是一车夫兼长随,并不是梁拾哪般身形矫健,扎进人堆里半晌就被挤了回来!

一摸腰间的银钱口袋,没了?

不过是挤了一下出来,怎么银钱口袋就丢了?倒不见得是被小偷摸了,很可能是人太多被挤丢了!

马彪急的抓耳挠腮,又一头扎进人群当中寻找他的钱口袋。

张纮春并不知道马彪为什么去了半晌还不回来,他心急难耐,却又不得不等着,这种感觉简直是糟糕透了!

待稍后马彪回来他一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只是这等事,张纮春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因为此时他只有马彪这一个心腹仆人,如若马彪也离开他的身边,他可真就是一个光杆儿的礼部主事的空架子了。

马彪找了半晌都未找到他的钱袋子,再想到自家老爷的吩咐,他则冲到前边去看了一眼,才转回身来回话,“没见到什么洪老大夫,还是罗春大人跪在王府门前。”

“王府门前还有其他人吗?”张纮春急切地问。

马彪一愣,“奴才没看别人啊!”

“那你去这么半天都干什么了?”张纮春狠狠地瞪他一眼,“去去去!再去看一看,主要是看澶州王府都有什么人在,其余的闲散之人就不必多看了,重点是澶州王府d主子们,快去快回,时间可是有限的!”

马彪叹了口气,只能又转身钻进了人群之中。

梁拾此时已经将张纮春和马彪的话全部听了耳朵里,转回身去告诉了徐若瑾,徐若瑾心里阴冷,果然是提到了洪老大夫,显然张纮春是知道内情的。

如此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想必楚嫣儿的确是找张纮春仔细问过,中林县梁家的状况以及自己接触过的人。

当初张纮春的脸受伤时,师父曾与他有过交集。

张纮春如若不借着这个杆子攀上澶州王府那就见鬼了!

“罗春太医如今怎么样了?”徐若瑾惦记罗春的身体是否扛得住。

已经过了这么久,哪怕是个身强力健的人都支撑不住,更何况罗春已是四旬的年纪。

梁拾摇了摇头,“在宫中伺候的早就跪习惯了,罗春大人身旁有吃食,有水喝,只是不允许他站起来,属下只觉得这比不给吃喝更加残忍。”

徐若瑾听到此话拳头攥的紧紧,“继续盯着,看张纮春什么时候露面,一旦他先开了头,咱们便立即跟上。”

徐若瑾此时已经想得通透,“至于师父他出不出现,已经不重要了,终归楚嫣儿针对的是我,又何必把师父也搅和进来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可笑

楚嫣儿此时听烟玉回禀着外面的消息和情况,对事情发展如此缓慢也有不满。

“还是没有洪老大夫的下落?徐若瑾也没有露面吗?我不信郡主府丝毫反应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烟玉听此立即道:“暂时还没有关于郡主府的消息传来,而且如今外面人山人海,王府被围的水泄不通,连角门处都有人在守着了,出去的人回来恐怕也不容易,消息自当传得慢了些。”

“都是一帮废物!”楚嫣儿问起澶州王,“王爷那里有什么动向吗?”

“王爷的情绪不是太好,想必也正在为此事着急,”烟玉想到此不由缩了缩脖子,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刚刚奴婢过去禀事时,王爷正在斥骂管家。”

“为何斥骂管家?”楚嫣儿似是随意问,她此时才没心思管什么管家不管家。

烟玉翕下嘴道:“因为世子一早就出门了,直到现在都未回来……”

想到夜微鸿,楚嫣儿的脸色绷紧,好似感觉身上被他沾过的地方都格外发痒,发疼,甚至让她已经开始厌恶自己。

那是一股精神作祟,可楚嫣儿即便知道的如此清楚,却仍旧无法扭转自己对夜微鸿的看法和态度。

那就是一个垃圾!

哪怕是提到他的名字,都会让自己腹胃翻滚,头脑发晕,无法容忍。

为何自己偏要嫁给这样一个人?

难道老天爷就看不得她楚嫣儿过得舒畅痛快吗?

终有一日,她一定要夜微鸿不得好死,否则她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这身皮囊,更对不起楚嫣儿这三个字!

烟玉感觉到世子妃的心绪不虞,那一张脸已经阴沉的好似狂风暴雨,这时候,谁如上赶着招惹世子妃,恐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沉了半晌,楚嫣儿才看着烟玉道,“我要知道郡主府的消息,立即!马上!一定要快!如若一刻钟的功夫没有回话,那就让他们都等着去为罗春陪葬吧!”

烟玉咬了下嘴唇,轻轻的应下。

她只觉得此时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好似每过一分一秒都让人心惊胆战。

何必如此呢!

世子妃就是不肯承认四爷对她已经无情,亦或者这份情从来就没有过。

可既然已经嫁入王府,又何必不甘心情愿的伺候世子,偏要与自己过不去呢!

楚嫣儿的勃勃野心,烟玉不知道,更无法理解,而此时夜微言也知道推脱不开梁霄,只能与他推心置腹的谈一谈了。

只是在谈话之前,夜微言低声吩咐田公公,“洪老大夫已经送出宫了吗?”

“早已出宫,想必再过半晌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那好,”夜微言看着有右相大人,“事情暂时不说了,等有了什么消息再向朕来回话吧!梁霄急着要见朕,朕也不得不应对一下,右相大人就先回去吧。”

“是,老臣暂先告退。”右相也知此事不能强求,而且今日他也试探出了皇上的底线。

只是心灰意冷的背后,也有着伴君如虎的悲凉。

即便新皇看着没有先帝那般心狠手辣,也是因为新皇年幼,根基尚浅,待有着时间的磨砺和无情岁月的洗礼之后,恐怕皇上要比先帝更加凶狠。

只是那一日,自己是不见得能看到了。

可自己的子子孙孙如何安稳?家族如何能持续的绵延繁衍下去?才是他的心头之重啊!

右相出门就看到了梁霄。

二人四目相对,没有看到对彼此的怨恨,也没有看到对方的欣赏和崇敬。

右相向来是反对梁家的,只是今天他反倒是少了那一丝鄙夷,反而更有同病相怜的味道。

梁霄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右相随意的拱了拱手,便迈步进入御书房。

田公公将门关上,梁霄看着夜微言道,“皇上究竟打算怎么处理此事?是想借此打压澶州王府势头,也让郡主府受到牵连,压制梁家的势头过于凶猛么?”

“梁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夜微言皱起眉头,“朕向来与你推心置腹,拿你当亲兄弟一般看待,甚至比兄弟还要亲,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洪老大夫的死活,我可以不顾忌,但是这件事情不能与若瑾有半丝牵连。”

梁霄很直白的道出自己的底线,“她如今身怀有孕,受不得纹丝的刺激,澶州王府接二连三的想挑起若瑾身世的风波,皇上心知肚明,便没必要再让臣重复之前的话了吧!”

“你这是在逼着朕挑明此事吗?”夜微言知道对梁霄无法再继续敷衍,“朕不可能挑明瑜郡主生母的身份,否则朕对不起父皇,更会让皇族至口舌是非之中。”

梁霄目光清明,语速更快:

“皇上之所以怕皇族至于口舌,为的恐怕不是先帝的遗诏,而是您至今未有子嗣吧!”

“你大胆!”

夜微言被刺痛心底的伤疤,勃然大怒,“梁霄,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容你,你反而越发的狂妄起来,你良心何在?”

“臣不过是冒死说出实情,如若刺到皇上的隐秘,臣向皇上请罪,只是皇上难道没有想一想,造成今日局面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您为何不让洪老大夫为您诊脉治病?让他借此将功赎罪,反而让他去以命搏命?”

梁霄的让夜微言咬紧了牙,半晌才道:

“你当朕没有想过?可如若事情……是无法挽回的,那又让朕怎么办?”

夜微言心中冰冷,他不敢让太医诊脉,如若真的说出他不能生育,他这个皇位就等同于拱手让人。

更何况,他也信不过任何一位太医!

宫中的人都能被收买,即便他的身体没有问题,却被说成有问题,这等话风只要传出,无论真假,他都会被人诟病,皇位更是岌岌可危。

这才是夜微言心底的最大隐患,也是他无法面对的事情。

梁霄揭开了他心底最疼的疤,更是渗出了血,夜微言满脸通红,攥紧拳头的指甲抠进肉中,却看不出一丝疼。

因为再大的疼痛都没有心里的疼更加难以容忍。

哪怕一辈子都无法面对又如何?

梁霄才不顾夜微言的脸上闪现过数道杀意,反而咄咄相逼:

“早晚都要面对的事,不如早面对,如若再晚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不肯正视事情的起因就是懦夫,一个懦夫如何统领大魏天下?简直可笑至极!”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容

“梁霄,你信不信朕马上砍了你的脑袋!”

夜微言是真的发了火,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梁霄的眼中,居然是这样的角色。

懦夫?可笑至极的懦夫?

这两个词如同锐利无比的锋刃,狠狠的将夜微言自上而下劈得一分为二,让夜微言初次毫无顾忌的暴怒,甚至几近癫狂!

这还是他自小到大第一次不计后果的说出心底真实的想法,那就是“杀了他”。

梁霄却仍旧面色平淡,看着夜微言道,“皇上终于说出来了?皇上不是第一日想杀了臣,可即便您砍了臣的脑袋,臣也一定要说,不肯正视事情的真相,就是懦夫。”

田公公在一旁早已吓得哆哆嗦嗦,整个人如同筛糠的鸡,连魂儿都快吓丢了!

他没有想到梁霄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冲进宫里来指责皇上是懦夫,而且还要皇上面对自己没有子嗣的事实?

这不等同于在皇上的脸上狠狠的抽打一巴掌吗?

还有其他人敢这么做?

也就是梁霄吧!

可梁左都督乃是皇上的一大助力,皇上如若心底过不去这个坎儿,两个人很可能就此谈崩,对皇上不利啊!

夜微言满面绷紧,眼中瞪得满是血丝,如发狂的野兽,抽搐的嘴角证明他无法平静的心绪。

这是对他的侮辱,他夜微言自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天大的侮辱!

夜微言四处查看,冲去将墙壁上挂着的剑猛的抽出,锋锐的剑尖只指梁霄:“你敢再说一遍吗?”

“懦夫。”

梁霄说出这两个字很轻松,“不肯正视事情真相的就是懦夫,找寻其他的方法来逃避自己内心的人也是懦夫,将所有的罪责都怪罪在周边人身上的更是懦夫。”

梁霄摊开双手,“皇上还要臣说多少遍?臣都可以满足你。”

夜微言持剑的手颤抖不停,他的眼神落寞冰冷,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梁霄,我与你有什么仇?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刺痛朕?来诋毁朕?朕向来把你当成手足兄弟,而你却要这样对我朕!你居心何在?”

“臣只希望皇上能够走出自我编造的困境,这世上什么事不可面对呢?而且微臣不认为是皇上身上有问题,宫中已经有几位小公主,只是没有继承皇位的皇子罢了,皇上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找寻原因?”

“你给朕闭嘴!”

夜微言的牙都几近咬碎,“你以为朕没有想过吗?可如若朕找的太医正是被澶州王收买,来指责朕身体有问题呢?那又怎么办?”

“朕如今根基不稳,若是再被这样的谣传诟病,朕的皇位难道要拱手让人吗?简直是荒唐!”

“如若依着皇上所想,把根基稳定之后再考虑子嗣之事,那臣要多问一句,多年以后才会稳定?十年,二十年,四十年?”

梁霄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先帝英明伟略,宏图大志,可他这一辈子可遇上过根基稳定之时?”

梁霄的这一句质问,让夜微言怔怔的呆住,眼中除却惊愕之外,更有一丝绝望,连握着那一柄对着梁霄的剑,都开始晃动不稳。

“朕不管,朕就要依照自己的心思做事,朕不再听任何人的摆布,更不会听你的!”

夜微言撕心裂肺的咆哮,好似想要将多年积压心底的阴郁全部发泄出来。

“懦夫”梁霄依旧是这两个字,“就是懦夫。”

“唉哟,梁左都督您不要再多说了,皇上您也消消气,您二位这都是怎么啦!梁左都督乃是真心为皇上着想,只是用词太锋锐罢了,可皇上也知道梁左都督是什么性子,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田公公适时的站出来圆场,否则真能让皇上杀了梁霄不成?

“他明摆着是想气死朕,”夜微言怒吼发泄了一通,他突然发现,此时心情倒没有那么差劲了。

他如何不知梁霄说的是实情?

可他这么多年被澶州王打压怕了,他谁都不敢信,更是谁都信不过,他又能怎么办呢!

田公公看出皇上已经有些犹豫,脸上露出喜色,上前与梁霄道:“梁左都督有什么好的提议吗?咱家知道您是一心为了皇上的,皇上如今能信得过的人也不多,您便是最主要的主心骨了呀!”

夜微言余光偷偷看了梁霄一眼,只是侧过身去,不说话。

梁霄看他道:“臣有一人举荐,只是皇上能不能让他答应,就看皇上您自己了……”

梁霄与夜微言以澶州王布局开头,但最终说出的事情却根本与此事无关了。

只是二人心底到底有没有对此事介怀,没有人能看得清楚,即便是田公公也并不能懂。

可他却知道,皇上这一次真是动了怒了。

梁左都督也真是豁出去了,可这件事情在皇上的心里是否埋下隐患,没有任何人知道。

梁霄与夜微言在私谈,而此时徐若瑾正在盯着澶州王府门前的动向,其实更多是盯着张纮春的动向。

因为她对这个人已经无法继续容忍,特别是听梁拾回禀张纮春与马彪的对话,徐若瑾只觉得自己忍无可忍!

即便张纮春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已经微不足道,可是这样怀着贼心的人总在隐蔽之处虎视眈眈,着实让人恶心,不知何时蹦出来咬自己一口,让人措手不及。

如若今日不是偶然看到了马彪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所以她不会有半点儿悲悯之心,绝容不得张纮春再上窜下跳了。

张纮春此时也十分焦虑,因为他等了半晌,都没有看到洪老大夫露面。

这个老家伙如若不露面的话,自己怎么办?总不能错过这次大好时机,那他之前的一切岂不是白准备了?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张纮春对此心知肚明,而他又是一个脑子动得极快的人,已经开始在思忖,如若洪老大夫不出现的话,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才能达到他预先设计的效果呢?

这件事情便不得不多考虑了……

梁一此时也在澶州王府周围,只是梁拾将郡主的马车藏在角落之中,梁一一时还没找到。

澶州王府门前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全是脑袋,即便梁一身姿魁梧,比旁人高上半头,可他仍旧找不到梁拾和郡主的下落。

“这个小贼,居然藏的老子都找不到他!”梁一口中谩骂,仍旧在继续寻找。

而此时楚嫣儿正在听着烟玉的回话。

“启禀世子妃,刚刚有人回来传话,郡主府刚刚出来了一辆马车,但不知道是不是瑜郡主出行,但的确是朝着咱们王府方向而来。”

楚嫣儿的眼前一亮,“那就是徐若瑾,除了她还能有谁?去告诉门口的管家,如若罗春再想不出法子救治本妃,就请王爷开始动刑吧!我就不信,徐若瑾她还藏着不露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悔意

澶州王府门前的人越来越多,却是没有人敢轻易议论,即便是小声的嘀咕,也不过是问一问事情的起因如何,关于事情的孰对孰错,根本没有人敢轻易出口。

那除非是不想要自己这个脑袋了!

太医院的医正大人都因无法救治被勒令跪在地上,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生病的人乃是澶州王世子妃,无人敢议论她的生死,即便有人心里巴不得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快些闭眼,好留给太医大人们一条活路,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腹诽罢了,没有人敢说出口。

太阳高照,天空晴朗,苍穹被湛蓝涂满,只有一朵薄薄的云在天空悬挂,好似老天在俯瞰大地上可笑的人们。

王府的管家听了澶州王的传令,立即找人到门口将百姓们阻挡在外退后五步,澶州王才从王府内踱步出来。

澶州王的出现,自当引起一片哗然!

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找寻着缝隙想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王爷都已经露面了,恐怕事情不会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澶州王没有理睬围观的众人,那对他来说不过是群卑微的蝼蚁。

他背着手走到罗春面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

“还是没有想到法子吗?罗春,你乃是太医院的医正,正四品的官职,本王不信你会对此症束手无策,更何况你连世子妃是什么病都诊不出来,你这是故意与本王作对吧?你以为本王虽把你摁在这里跪着,却不敢真的杀了你吗?”

一旁的几位太医看在眼中,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

他们皆心知肚明世子妃到底是什么病症,只是无论此时是有心效忠巴结澶州王,抑或是抵制埋怨澶州王,都没有人敢说出实情。

太医们齐齐的看向了罗春,罗春跪了许久,此时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浓密的汗珠,嘴唇都已经微干发白,翘起了干裂的皮,显然有些支撑不住了。

“启禀王爷,卑职已经尽力而为,更不知世子妃为何咽不下药,更是昏迷不醒,恕卑职愚钝无能,实在抱歉了!”

罗春的面色平静,只是说话的声音透着强烈的颤抖,这也因体力不支,嗓子干涸,他毕竟已经是四旬年纪的人了。

“本王不信!”

澶州王看着他便骂道,“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便病倒不起,一连十天了,你们这么多人都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

“你乃是太医院的医正,你如若不肯说世子妃是什么病,其他人又怎敢说,你是不是与谁串通好了要故意害世子妃?说!”

澶州王的胡搅蛮缠,罗春并没有格外惊讶。

在京都混迹许久,更是伺候在宫内众位贵人们之间,他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更是预料到自己亦或许会遇上这样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罢了!

罗春不是傻子,澶州王如此逼迫他,显然是想让他吐露出瑜郡主。

可这件事情与郡主毫无瓜葛,更是牵扯不到丁点儿,他罗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绝不会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去坑害他人。

更何况,这些时日与郡主一同商讨酒方子,罗春不免怀念起当初跟从师父学习时的情景。

那是让他始终记忆犹新的。

师父全权相授,将所学的所有本事全部传授给他,而瑜郡主更是将她所学毫无保留的全部分享出来。

这让罗春感受到同门师兄妹的亲切和情怀,是外人无法比拟的。

而他也不会说出世子妃的病症或许是堕胎,这可能是澶州王府天大的丑闻和秘闻,亦或许连澶州王自己都不知道!

如若自己将此话说出口,虽然是报得了一时之仇,却坑害了其他同僚,澶州王必定会要一个否定的答案,其他人又怎样回答?

回答是堕了胎,那是既不想要官又不想要命;

如若回答不是,那则违背了医德,更是蒙蔽了自己的良心!

如此难以选择的难题,他罗春又怎会交给其他人?

索性自己硬扛到底,大不了搭上这一条命……

他此时已经开始后悔了,这辈子到太医院任职就不应该成家,不应该有儿有女,否则自己死了倒罢了,家人可怎么办?

这件事情只能委托给瑜郡主了。

罗春对徐若瑾的信任,甚至高于自己,想必不用自己嘱托,郡主也不会薄待他们,罗春此时更思念自己的师父。

可惜自己恐怕没有机会再见到师父了……

罗春的脑中虽然思绪混乱,但却格外清晰。

“启禀王爷,卑职行医治病,赚取散碎银两养家糊口,不敢说自己医德高尚,但也绝不会与别人串谋坑害世子妃,拿是会天打雷劈的事情。”

罗春看向澶州王道:“不能治愈世子妃乃是能力不足,只是能力不足,还请王爷恕罪。”

“什么能力不足?所有人的命你都能救得,唯独世子妃的命你救不得?本王还真就是不信了!”澶州王朝着管家一摆手,“赏他二十大板,本王就不信,二十个板子落下,他的嘴还这么硬!”

罗春眉头微蹙,澶州王看在眼中道:“你若现在肯说出是何人指使,本王也可以放过你。”

罗春咬了咬牙,“卑职真是能力不足,没有他人指使!”

“给本王打!”

澶州王下了令,王府的管家摆手,王府的侍卫立即上前摁住罗春,其余的太医连忙哆嗦着转过身去,闭紧眼睛不敢看!

他们如何不知道罗春大人心中是如何考虑的?这个时候谁上前说出实情都是错,更是找死,只期盼着王爷将罗春大人打过泻火之后便就此罢了。

皇上和太后此时怎么不召见众人进宫了?寻常斗得你死我活,可这个时候皇族就是皇族,澶州王发了怒火,太后和皇上也一致对外默许。

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张纮春此时拼命的朝着澶州王府门口挤去。

其实从澶州王出现开始,他便已经动身了。

只是聚在门口的人太多,他那纸片子身板根本就挤不动。

即便马彪在前开路,更是嚷嚷着“让开,让开,礼部主事大人在此”,却也没有人搭理他。

什么礼部主事大人?这时候都顾着看热闹呢,凭什么让?

更何况若是真有京官来此,还能没有人通报?还能挤在人群当中?

瞧他长得那副德性,脸上还有一块疤,看到獐头鼠目的样子就不像好人,无非就是想凑上前看热闹罢了,连这种胡话都敢编排,真是不要脸!

第一百二十五章 挨打

张纮春此时已经顾不得周围人的谩骂,待他挤到澶州王府门前,罗春正准备挨上板子了!

张纮春被挤得晕头转向,这会儿也顾不得瞧看事情发展到什么态势,看见澶州王怒气冲冲的站在那里,他则仰头朝天一嚎便扑了过去!

“王爷,在下礼部主事张纮春有事向王爷回禀!”

挤了一路口干舌燥,张纮春的声音好似被掐了脖子的公鸡般难听,向前拥挤的人们不由皱眉捂上耳朵,厌恶的后退两步,这是哪儿来的疯子?

澶州王也被吓了一跳,这是哪儿没拦住,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眼见澶州王看向自己,张纮春立即跪在地上,双手扣地磕头道,“王爷,在下真的有事向您回禀啊!”

“你是来替罗春求情的吗?”澶州王目光一扫周围看热闹的,最终背着手落在张纮春的身上,“哪儿跑来的人,敢在王府门口撒野?先把他给我打上二十板子拖下去,本王看谁还敢来胡闹!”

“不是不是,”张纮春有些惊呆,转头看见罗春已经被按在地上,王府侍卫手中持棍,显然是罗春要挨打的呀!

感觉到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张纮春立即道,“在下礼部主事张纮春,是有要事向王爷您回禀,绝对不是来捣乱的!”

“你要说的事可与世子妃生病有关吗?”澶州王凝眉冷瞪着他,而一旁的管家已经吩咐侍卫撂下棍子,罗春倒是逃了一劫。

“自当有关!否则属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死前来!”

张纮春每说一句话时都巴不得用出自己全身的力气,生怕别人听不见。

只是他的这个态度,让澶州王气得七窍生烟!

冒死前来?什么叫冒死前来?就是顶着自己可能砍了他的风险也要为罗春求情了?

只是周围看着的人比较多,澶州王刚刚想污蔑罗春另有人指使,而这时候张纮春出现说有要事回禀?

澶州王心里也发虚,生怕张纮春说出什么不利于澶州王府的事情,所以压根儿就不想听他开口说话。

“你给本王闭嘴!”澶州王阔袖一拂,横眉冷对,“有什么要事非要现在说不可?既然早知此事与世子妃有关,为何你刚刚不出现?偏在这个时候蹦出来?本王怀疑你居心叵测,如果你此时不退下,就休怪本王无情了!”

张纮春听得稀里糊涂,可他和马彪都不知道刚刚澶州王污蔑罗春一事,只能稀里糊涂地答,“王爷,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在下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所以才匆匆赶来向您回禀,绝对不是居心叵测,而是全心全意为王爷您着想啊!”

“我呸!”

澶州王冷笑道,“这等恶心人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既然你不让本王将板子落在罗春的身上,那你就替他挨了打吧!否则本王这一口气何处发泄”

“来人,先给本王打他二十,棍然后再说!”

澶州王此时已经蛮横无理,那索性就蛮横到底,在朝堂之上他对皇上都不客气呢,又怎会在乎此地围观的群众百姓?!

张纮春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什么他不让板子落在罗春的身上?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王爷,王爷,卑职没有这个意思呀!卑职是有事要向您回禀,并不是不让您打罗春大人的!”

张纮春一受惊吓,说话的声音更是难听,澶州王满是不忿,“这会儿你开始往回找补了?没门,给本王打!”

说话间,王府侍卫的棍子便落下,张纮春“哎哟”一声,只觉得浑身疼的撕心裂肺,让他险些连舌头都咬断了!

马彪这时候反应激灵,连忙在一旁朝张纮春喊道,“老爷您直接说事儿啊!您直接说呀!”

张纮春听了这话,下意识便往外道,“王爷,卑职查明这罗春大人与前任医正大人乃是师徒关系,而那洪老大夫一直都在中林县,更是与瑜郡主有私交,这件事情背后隐秘太多,一定是另有图谋,朝中的几位大臣都与洪老大夫有私交,更是庇护他逃离京都的人,这件事情有天大的阴谋,一定有天大的阴谋啊!”

张纮春喊出这一番话,所有人皆是哗然震惊!

难不成这件事还与瑜郡主有关?而不是澶州王真的冤枉了罗春?

澶州王一听此话,立即摆手让侍卫停下。

“你给本王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张纮春只是挨了两棍子,却也疼得眼冒金星,爬不起来了,只是身子不能动弹,却没能拦住他的嘴,“在下曾经担任礼部主事,为涪陵王世子与梁家结亲去过中林县,那时就曾见过洪老大夫,而他更是亲口说过,罗春大人乃是他的徒弟,而那个老头子与瑜郡主关系非比寻常,罗春很可能就是受瑜郡主指使!”

“在下以为,当年之惨状这么多年都没有了结,更是没有人去追究,朝中定然有庇护洪老大夫的人,在下已经将这些人一一查明,俱都有嫌疑在身,之所以在下怀疑瑜郡主,乃是因为瑜郡主曾当众掌掴世子妃,想必此事一定与瑜郡主有关!”

“王爷明鉴呢!”

张纮春喊完最后一句,声音已经破旧不堪,再也发不出声响了!

他这一次可谓是豁出去了!

他不仅要让澶州王赏识自己,更是要让徐若瑾那个妖女遭到报应!

如若不是因为她,自己怎可能像今日这么惨?

都是她,她就是个妖女!

马彪立即上前将张纮春从地上扶起。

王府侍卫搬来一个凳子,只可惜张纮春根本不敢坐上去,因为他的屁股火辣辣的疼,只能趴在凳子上,满脸谄媚的与澶州王拱手道,“在下得知事情的真相便前来向王爷回禀,这乃是得罪了很多朝中大臣,所以在下才称自己是冒死前来,可在下不能容忍世子妃被他人陷害,那可是天理不容啊!”

一时之间,议论声呼啸而起,好似要将天空都掀翻一般。

徐若瑾也自当听到了张纮春的说辞,果然矛头对准了自己,张纮春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澶州王没想到张纮春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儿?

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正不知道此事如何对准徐若瑾,却没想到这个张纮春倒是送上门来了?

从张纮春的手中接过那张写满人名的纸,澶州王若有所思的看了张纮春一眼。

这个人的心思用得够深的,因为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对头。

难不成真能借此势头,扳回一局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抗争

澶州王正是心中欣喜之时,听到张纮春话语的罗春却不干了!

事情可以他一个人顶罪,可依照张纮春所说,这件事情不仅仅是要牵扯出瑜郡主和自己的师父,连带着当初曾帮过师父的人都要囊括在内?

简直是用心险恶,岂有此理,罗春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了!

如果真让这个张纮春得逞的话,好人全部遭殃,恶人全部受益,那绝不是他期望的效果,所以不能再忍气吞声!

“张大人还真是让人不好评价,当初你从中林县回来找到我,让我为你治疗脸上的伤,我竭尽全力为您抚平脸上的伤疤,只是因为疤痕留存的时间过长,所以仍旧有一些痕迹没能去除,您当时口口声声称我为再生父母,如今却反咬一口,称我为心存歹意、故意坑害世子妃的贼人?”

“堂堂的礼部主事,却是两面三刀,真不知您的礼到底在何处?难道如今的礼部已经烂到如此地步?简直可笑至极!”

罗春这一番话,让张纮春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只是他的脸皮足够厚,尴尬也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没想到罗春太医如此能言善辩,只是一码归一码,我张纮春可以感激涕零,感谢你为我治疗伤病,但这并不能掩盖你所犯下的罪行,难不成只因为你救助过我,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坑害死世子妃吗?”

张纮春的狡辩,让罗春咬牙切齿,“我从未有过坑害世子妃的心思,还望张大人不要信口胡诌。”

“你是不是有坑害世子妃的心思,不是我说了算,而是要王爷说了算,”张纮春狗腿的朝着澶州王拱了拱手,“罗春大人,您口口声声讲究医德,却与您做出的事情极不相符,您可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片爱才之心啊!”

“你胡说!”罗春有些气急,“王爷,您不要相信他,他就是在信口胡说!”

“信不信他,乃是本王的事,轮不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澶州王虽然不耻张纮春,可张纮春提供的名单都是澶州王想除掉的人,所以他此时只能力挺张纮春所说乃是成立的。

“罗春可以有贼心,可是本王不信太医院的所有人都能被你收买,”澶州王看向其他太医,“只要你们能够救助世子妃,之前的事情本王可以一笔勾销,而且还会奖赏银两,哪怕是世子妃喝下去你们熬制的药,本王就每人赏银一千两!”

澶州王竖起一根手指朝天一指,“一千两!”

这个数字足以能够动摇人们心中的良知,寻常他们一个月的俸禄不过二三十两银子,一千两足够他们赚多少年?

更何况澶州王已经说明此事可以由罗春一人承担,他们又何必再替罗春说话?

那毕竟是权势极大的澶州王,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太医能够硬抗得住的!

不过是救治世子妃,能够让她喝药罢了,又不是要表明世子妃真正的病症,这件事如若能做成,轻而易举就得了银子又得了名声,太医当中,不由得有人动摇了。

看到了人们的蠢蠢欲动,张纮春刚刚悬起的心又踏实下来。

只要澶州王肯听信自己,他才不管是谁能救世子妃并拿到那一千两的赏银,只要傍上澶州王的粗腿,别说是一千两了,就是一万两银子也是有的!

“启禀王爷,微臣想要试一试。”

一位太医开了口,立即又上前两位:

“卑职也可以试一试,只求世子妃能够醒过来并且安然无恙,那便是卑职的造化了,恳请王爷给卑职一个机会!”

“卑职也可……”

太医们陆陆续续上前请愿,罗春的心也越发的冰冷起来。

有时怕的不是对手太强,而是怕你想维护的人从背后捅你一刀!

现在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罗春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有多么冰冷,他只期盼着瑜郡主和师父不要出事,总说人在做,天在看,可应该睁眼主持公道的老天爷又在何处?难道您看不到如今的滑稽场景吗?

人生就是个笑话,是天大的笑话!

张纮春不会理睬罗春在一旁悲天抢地,看太医们已经前去为世子妃诊脉瞧病,他又谄媚的看向澶州王道,“王爷,想必事情就是罗春心思歹毒,可多年前的事情您要主持公道呀!”

“那洪老大夫指使徒弟行凶,多年前更是逃离京都,还有那么多护佑他离开的人都有罪!您不能不管,卑职求情王爷出面为天下人主持公道!”

张纮春跪地请命,澶州王立即道:

“张主事言之有理,这件事情本王不能不管,只是本王也会给罗大人一个明白,如若其他人能够救治世子妃,那想必就是罗春大人故意捣鬼,本王再给他一个罪名,想必他也说不出什么。”

“如若其他太医也救不了世子妃,那就是嫣儿命苦命薄,本王也不会冤枉了罗春大人。”澶州王摆出一副善意亲民的神色,“本王向来循规办事,绝对不会冤枉好人的。”

“王爷英明神武,胸怀开阔,乃是我等学习的榜样,”张纮春的马屁立即拍上,“实在让我心存惭愧,只觉自己愧对礼部主事的官职啊!”

澶州王背着手笑笑的罢了,他在等着太医们熬好药,楚嫣儿喝下去,他再想拿捏罗春,即便是皇上和太后都说不出二话,更何况继续拿捏梁霄和徐若瑾了?

不是说徐若瑾那个丫头已经离开了郡主府吗?

既然到现在还不露踪影,恐怕是已经吓得回去了吧!

徐若瑾此时看到张纮春演的这一出恶心人的戏,早已经恨得牙根痒痒。

朝一旁的梁拾使了个眼色,梁拾立即朝天喊道,“瑜郡主到!”

仅仅是四个字,却引来上百双目光的注视,更是有人下意识的让开,给徐若瑾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让出一条行走的路来。

刚刚那张纮春就提到了瑜郡主,却没想到瑜郡主正在此地?

事情恐怕是越来越有趣了……

徐若瑾目光清明,远远的看向前方的澶州王没有分毫的躲避,脸上更是连一丝气恼的神色都没有。

微微扬起头,她扶着自己的腰身缓缓地朝前走着,那一副不容置疑的贵气,让所有人纷纷落目,更有崇敬之心。

澶州王看到远处那一抹倩影朝自己走来,脑中不由自主的又蹦出了皇姐的身影。

只是那一丝愧疚之心十分浅薄,很快便烟消云散。

“徐若瑾,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来?你可知罪?!”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打他

“若瑾为王爷请安。”

徐若瑾微微欠身行礼,因为她有着四个多月的身孕,腹部微微隆起,没有刻意的行什么大礼。

更何况,她也不认为自己为澶州王行了大礼,他就会心生感动,放自己一马。

既然有这么多的不可能,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澶州王看着她冷哼一声,“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居心叵测,想要坑害嫣儿!徐若瑾,纵使本王之前反对你得郡主的册封,你也不该有如此狠毒之心,简直令人发指!”

“王爷骂的是不是早了些?您刚刚不是还说要公正严明,待太医们救得了世子妃,才要质问罗春太医的么?”

徐若瑾看向张纮春,“更何况,单凭这么一个人的说辞,王爷就要给我定罪,而且还翻出多年的旧案来,怎么听,都觉荒唐可笑。”

“我本也是惦记着世子妃的身体才来澶州王府探望,却没想到探望的结果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徐若瑾转过身看向众人,“如若今日不来,亦或许就要有人冲到郡主府拿我问罪了?”

“那本王倒应该感谢你的好心好意了?”澶州王冷哼道:“如若事情与你有关,别想让本王放过你!”

“那我也等着,好歹我对医药也懂得一二,如若能帮得上澶州王世子妃,我定会尽力,从忠勇侯府来论亲,她也是称我一声表嫂的。”

徐若瑾的淡然似春季池中的一抹莲花,洁白无瑕,端庄高贵,根本不像怀有歹意之人。

而张纮春那一副贼眉鼠眼的垃圾做派,让人看着便心生芥蒂,即便他口口声声说是心为公正,但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是好人。

特别是说出两句话就要吹捧澶州王的溜须拍马,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只是没有人多话,而是静静的看着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澶州王也甚是无奈,府内太医们还没有传来消息,等待的焦躁让澶州王甚是不喜,烦躁的催促着道:

“怎么样了?为何还没有消息?快派人去问一问,本王等不及了!”

楚嫣儿此时的心情并不痛快。

她仍旧在病床上躺着,却没有让任何太医进来为她诊脉瞧病。

烟玉正向她回禀着刚刚府门外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张纮春的出现,让整件事情有了飞一般的变化。

澶州王觉得张纮春的出现是好事。

他出现在府门外一嚷嚷,更是把瑜郡主和洪老大夫等人都囊括在内,这已经会引起传言舆论,更是会给皇上施压,有什么不好?

而且张纮春送来的名单上,还有那么多澶州王想除掉的人,所以澶州王准备顺着这一条线演下去,然后把此事就此结束。

不过是拿捏一个太医院的医正罢了,损失不大,却能钓出数条大鱼,这十分符合澶州王的设想。

只是楚嫣儿却不这般认同。

尽管她当时与澶州王也是这般说的,但楚嫣儿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她必须要让徐若瑾出现,并且逼着徐若瑾为自己开方子。

否则她如何把自己堕胎的事情,赖在徐若瑾居心叵测、故意谋害之上?

那也是她的亲骨肉,死也不能白死,单只是舆论是不足以把徐若瑾弄死的,楚嫣儿要的不只是舆论,而是徐若瑾的命!

但这一番话,楚嫣儿无法与澶州王说得清清楚楚,因为如若王爷知道她擅自堕胎的话,一定会弄死自己,因为王爷已经想孙子都想疯了!

至于张纮春提供的名单上都有什么人,楚嫣儿根本就不在意。

所有人的命,都比不得她最想要徐若瑾的命,王爷就是输在太贪婪之上,一件事情最主要目标是谁,就要奔着谁去,哪怕可能捎带着干掉了几个对头也并不值得庆幸,更不值得嘉赏,因为那总会让注意力有所转移,反而输得彻底。

“该死的张纮春,什么时候出现不行?偏偏要这个时候出现?敢坏了我的事,直接把他打死!”

楚嫣儿气得咬牙切齿,若是张纮春此时在她面前,她恨不能直接把他掐死!

烟玉见世子妃绷着脸色,只能一旁小声的问道,“世子妃,事情该怎么办?太医们还都在外等着呢!”

“还诊什么脉?一连看过多少次,脉象早就知道了,直接开方子熬药吧!熬的药,本妃能喝得进去,就饶过他们,喝不进去,就都出去跪着!”

楚嫣儿如此下了令,烟玉立即领命出门。

太医们听了烟玉传的话,也觉得无需再诊脉了。

世子妃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调养身体的方子罢了,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

众人都不是傻子,待澶州王质问罗春是否受人指使,张纮春出现之后,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编排得天花乱坠,他们已经知道事情乃是冲着瑜郡主去的,罗春大人不过是个靶子罢了。

可怜归可怜,但他们也要顾着自己的命啊!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妃并非咽不下去药,只是不想咽下去罢了。

但这件事情谁都无法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只能祈求造化是否降临自己身上了!

太医们熬好药之后,烟玉将药端到了楚嫣儿的寝房之内。

楚嫣儿直接吩咐把药倒了,“告诉他们本妃喝不下去。”

“您真的一口都不喝吗?”烟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您好歹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呀!”

“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楚嫣儿冷着脸色道,“你去告诉王爷,不要听信外人对瑜郡主的栽赃,一个什么礼部主事,居然跑出来编排这么一段故事?简直是荒唐得很,瑜郡主乃是本妃的表嫂,什么当众掌掴本妃,那都是胡言乱语,信口栽赃,给本妃抽那礼部主事二十个嘴巴,听得这话,本妃一口药都咽不下去!”

烟玉有心劝说两句,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心中极其明白,世子妃打算把堕胎一事赖在瑜郡主的身上,可这件事情怎么想都实在牵强,而且这么多太医已经为世子妃诊脉,有哪一个说出真相的话,谎言便不攻自破。

可世子妃的固执,又是谁能劝得了的?

烟玉没等转身出门,便听楚嫣儿在床上嘀咕着,“的确是我心急了,不应该着急把孩子打掉,可以等着徐若瑾来为我诊脉之后再说,如此也罢,我就不信哪一个太医敢把本妃的事情说出去,这些人的名字都要记一下,回头都要一个个的除了,绝不能留!”

烟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双腿软的好似煮熟的面条,完全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

刚刚世子妃说出那话,她只觉得脖颈之上一凉,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刀在颈间划过。

自己已经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这一条命,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抠门

烟玉将楚嫣儿的话传至给澶州王,澶州王先是一愣,随即心生几分不满。

他自当知道,楚嫣儿是执意要见徐若瑾,可事情既然已经有了定论,又何必再费什么事?

毕竟楚嫣儿不是真的病了,事情如果真的闹腾大了,可是不好收尾的。

只是楚嫣儿要打张纮春的嘴巴,澶州王是不介意的,因为张纮春刚刚说楚嫣儿被徐若瑾掌掴过,这话传出去可不是徐若瑾难堪,而是楚嫣儿丢脸,更是澶州王府丢脸。

这巴掌地确应该打!

刚刚也是因为澶州王一心想要除掉名单上的人,更想把王府门前的事情快速的解决,所以才忽略了这个细节。

如今楚嫣儿提出来,他则没有庇护的理由和必要,不过是礼部的一个小主事罢了,即便是打死又能如何?

终归他想得到的名单已经得到了。

对张纮春,澶州王绝没有怜惜爱才之心,逢迎巴结,溜须拍马,这种人澶州王已经是见得多了,出生便是皇族贵气无比的王爷,听了吹捧奉承几十年,早已经听的耳朵都腻了!

更何况张纮春拍马屁的功力还真是渣滓,让人听着都觉得恶心。

“没听见世子妃的话吗?”澶州王随意指了下张纮春,与王府侍卫道,“还不动手?”

“遵命!”

王府侍卫领命后直奔张纮春便去。

张纮春此时正傻呆呆的想着世子妃的传话,自己可是澶州王府这一伙儿的啊,怎么世子妃还要打自己呢!

他绞尽脑汁揣测了柿子妃的心思,才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徐若瑾掌掴世子妃的那一天,可不仅仅是自己看到了,朝堂百官几乎全部知道!

张纮春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恍然后悔!

澶州王是最要脸面的,澶州王世子妃更不用提!

过去的事情,自己居然又提了起来?再引起人们私下谈论,不知道的也知道了,知道的再重新嘲讽当乐子说两遍……难怪世子妃生气,这个打他还挨得真不冤呢!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都是我信口胡说惹恼了世子妃,卑职绝对不是故意的,而是听传谣言,脑中没仔细思忖话就出了口,都是我这张臭嘴!”

张纮春满脸乞求的看着澶州王,“不用侍卫动手,卑职自己打!自己打!”

话语说罢,张纮春举起手便朝自己脸上抽起了巴掌,而且一边抽打,一边道:“我不对,我该死,都是我的错,我要向世子妃赔罪……”

每打一巴掌,他便说出一句谄媚的话,而且张纮春对自己的确没留情,几巴掌下去,他的脸便肿了起来。

只是张纮春在自虐赔罪,却让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好似大过年看耍猴一般,忍不住哄场两句,让澶州王越看心中越是生气!

张纮春耍猴,他可不想当那个逗猴的!

澶州王朝着侍卫使了眼色,侍卫立即将张纮春拖出人群,不让他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

张纮春整个人都惊了,破锣嗓子朝天怒喊,“王爷饶命啊!王爷我是真心为您着想,王爷卑职能将功赎罪,求您再给卑职一个机会……”

澶州王吩咐侍卫放开手,怒斥张纮春道:“本王饶过你这一次,不该说话时就乖乖闭嘴,一边站着去!”

“是是是,卑职闭嘴,卑职一边站着去!”张纮春一边说着,一边退到一旁。

徐若瑾看到这一幕不由嗤笑,“王爷这是不打算罚张主事了?可王爷这般饶了张主事,我却不想依了,刚刚他就在污蔑我指使罗春太医坑害世子妃,又说出我曾掌掴世子妃,随后他便能失口否认是听信了谣言,信口胡说?”

“我是真不知张主事还有哪一句话可信,哪一句话不可信了?这还是礼部的主事大人呢!不知道,若是礼部侍郎大人见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心情?”

徐若瑾不肯就此放过,一旁瞧热闹的百姓也不由插话:

“说出的话转眼就能咽回去,这还是朝堂命官呢。”

“什么命官?开面馆儿的吧!拉出的屎都能往回坐,这也真是长见识了!”

“说话可别这么糙,人家可是礼部的主事大人。”

“他主事,我煮汤还不行吗……”

周围的人不敢腹诽澶州王,却不代表他们不敢腹诽张纮春。

如若是寻常的官员,他们也不会这般口无遮拦,只是张纮春今日的表现,实在让人不得不耻笑。

澶州王听到此话,看向张纮春的眼中露出杀意,也就这会儿在留他半晌,过了片刻,这种人绝对留不得。

张纮春听到他人的腹诽,本想转过身去辩驳两句,只是澶州王的目光让他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狠呆呆的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面色清明,却率先看到退出来的太医们,“怎么着?都没能拿到王爷的赏银,没能救得了世子妃?既然如此,想必是王爷冤枉了罗春太医,此时应该放人了吧?”

罗春看到徐若瑾,虽然心中激动,但更多几分担忧。

瑜郡主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她一出现,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自己与她关系熟稔?

即便澶州王放过此事,但刚刚澶州王也说要管多年前的那一档子旧事,罗春听说过徐若瑾的身世,所以瑜郡主此时掺杂进来,对他她绝对不是好事!

澶州王也看了一眼罗春,即便他无心放人,但楚嫣儿上演这一幕,他却又不得不暂时饶过罗春。

随意的摆手,吩咐侍卫放人,澶州王满心不悦,看向徐若瑾道,“所有的太医都没有法子,而你刚刚不是说对医药略懂一二,可以帮得上忙吗?酿酒的方子你开得了,治病救人,想必你也有法子,那就你去探望一下世子妃,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毛病!”

澶州王直接提出了要求,徐若瑾心中一凛,尽管她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不该答应,但如何推脱却还没想到法子。

张纮春自当知道澶州王留下自己就是为了让他适时出面与徐若瑾对峙的!

眼见徐若瑾不说话,张纮春在一旁捂着脸道,“瑜郡主向来是对医药精通,怎么不敢去给世子妃瞧病?难不成您也是话说的好听,做起事来就有顾虑了?”

徐若瑾召唤了一旁的梁拾,“先去替我打他二十个嘴巴子,他污蔑我与世子妃,王爷饶了他,我这一关,可还没过呢!”

梁拾当即领命,不等张纮春逃窜,便一把抓住了他,一双手左右开弓,二十个嘴巴子抽的啪啪作响,更是动作极快。

抽过之后,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梁拾折身回到徐若瑾身边禀告,“启禀郡主,二十个巴掌一个都不少。”

“张主事要长一点记性,往后千万不要再肆意乱说话了!”徐若瑾的告诫,梁拾在一旁接话道,“恐怕他也没有机会了,估计掉了十颗牙,少一颗,您罚一个月的俸禄就是。”

“那要是多一颗呢?”徐若瑾似下意识的问。

梁拾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嘀咕道:“有钱的主子就是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去

张纮春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两边的脸已经肿痛难忍,好似一只田耗子,只有脸是鼓鼓囊囊肿得老高,动了动嘴,吐出了几颗牙,他已经根本说不出话。

张纮春不由流出了两行热泪,也不顾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古训,他不能明白为何自己一心追随澶州王,可惜澶州王却半点儿维护他的想法都没有?

而且他一心揣摩世子妃的心思,更依此行事,可世子妃居然下令抽他的嘴巴?

难道是他办错了吗?

张纮春仔细想了又想,他都不觉得自己办错了,唯独的错事,就是他高估了自己。

那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和世子妃,怎会顾及他一个小人物的死活?

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只是现在才想明白已经有些晚,而且是太晚了!

梁拾数了数张纮春吐出的牙,正正好好十颗,一颗不多,一颗又不少,他送到了徐若瑾的面前,“您罚不着银子了!”

徐若瑾埋怨的瞪他一眼,踱步走到张纮春的跟前,“疼吗?”

“兔……”张纮春吐出的字都变了音调,随后跪在地上,朝向徐若瑾便磕头求饶。

“你即便是把头磕破了,我也不会饶过你,因为你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事情做的实在太多了,刚刚不过是责罚了你污蔑我掌掴世子妃,挑拨我们之间的姑嫂关系,至于你污蔑我指使罗春大人坑害世子妃的事情,我还没有算这笔账。”

张纮春眼前大惊失色,继续连连哭着磕头,好似要磕死一般!

徐若瑾摇头看他,“善良,不是被你利用的,你如若想磕死这里,我是不会拦着的。”

围观的百姓们不由兴奋起来,他们没想到瑜郡主是这般的雷厉铁血,还以为张纮春磕成这个模样,主子心思一软就放过了他!

这等小人,虚头巴脑,谄媚逢迎,两面三刀,作恶多端,看那副嘴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他们更是张纮春贼头贼脑的见证者,起码在王府门前这一番做派,就极其引人作呕!

这样的一个人挨了郡主的处置,老百姓怎能不兴奋?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而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澶州王府门前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澶州王对此甚是不满,走到徐若瑾跟前道,“王府门前不是看你罚什么礼部主事的!你不是来探望嫣儿身子的吗?那你倒是为她亲自去诊脉瞧病啊!”

“本王已经开了口,谁能救治得了世子妃,本王就答应他一个要求,无论这个人是谁!”

澶州王余光一扫一众太医,“加官进爵,赏银万两,有谁来啊?”

太医们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再接这个话了。

这时要再不知澶州王此话乃是对瑜郡主所说,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呆子!

只是人们心里又蹦出个念头,如若瑜郡主为世子妃诊脉的话,会不会看出她是堕了胎呢!

想到这里,太医们心中不由惊悚,更是寒毛乍起!

亦或许世子妃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才……

太医当中有头脑聪明的,立即反应过来,而同时反应过来的人还有罗春!

罗春面露惊恐,呆呆的看向徐若瑾!

瑜郡主并不知道世子妃到底是何病症,如若她真的去诊脉下药,无论是对是错,那都是错!

太医当中没有人敢说出世子妃有堕胎的迹象,如若喝下郡主开了方子的药,然后再……

事情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罗春很想上前与徐若瑾说个透彻,只可惜澶州王挡在他的面前,王府侍卫更在他的两边,好似是故意的将他与郡主隔离开来。

罗春朝前迈了两步,王府侍卫立即上前将他挡了回去。

侍卫身姿魁梧,将罗春挡了个严严实实,徐若瑾根本看不见他。

罗春胆怯,可是他已经做好准备,如若郡主答应下来,他便立即呼喊出声,好歹也要让郡主有个心理准备。

徐若瑾面对澶州王的逼问,她知道自己只能答应下来。

“不敢说一定能够救治世子妃的病,但好歹也是沾着亲的,今日前来更是为了探望,如若王爷应允,就派人带路吧!”

“去就是治病,不能治病,你探访有什么用?”

澶州王在逼着徐若瑾答应,“你直接给本王个痛快话,这病你能不能治?本王也可以先答应你,如若你能够救治好嫣儿,那本王对你的偏见一笔勾销!”

徐若瑾明知道澶州王就是在逼着自己为楚嫣儿诊脉开药,但这件事情她绝对不能答应,否则就真的迈入楚嫣儿的坑中。

但如若不答应的话,澶州王会不会继续纠缠罗春?而师父又会不会露面呢?

徐若瑾心中正在七上八下地思忖,澶州王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道,“到底行不行?你寻常给人酿酒开方子,不是头头是道?今日让你救治嫣儿,你就如此推脱,难不成是你盼着嫣儿死吗?”

“王爷这话却是冤枉我了,并非是我不敢为世子妃诊脉开药,寻常酿酒乃是养生而已,与行医治病大相径庭,若瑾哪敢肆意答应?那才是故意的欺瞒王爷了!”

“少说这么多废话,本王管你调酒方子养生还是治病救人,如今所有太医都没有办法,你又是懂得医药的,你不来谁来?”

澶州王面色凶狠,“如若你不答应,那你之前所说的一番慷慨之词就都是废话,还什么顾忌亲情,呸!”

“好,我答应!”徐若瑾一口应下来,也是豁出去了。

因为她已经在人群当中看到了洪老大夫,为了避免师父的出现,她没有时间继续纠缠。

微微的朝着师父的方向摇了摇头,徐若瑾看向澶州王道,“请王爷派人引路吧!”

澶州王一愣,刚刚徐若瑾还满口推脱,怎么突然答应得这般干脆?

澶州王正准备吩咐管家引路,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制止了此事的发生,“世子妃乃是金玉良体,王爷怎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让毫不懂医术的瑜郡主去诊脉开药呢!这件事情说起来真是荒唐,老夫已按捺不住了!”

“谁?是谁开口说这番话的?站出来!”

澶州王瞄向四周,洪老大夫蹒跚踱步,站了出来,双手作揖,朝向澶州王行礼道,“老夫洪君为澶州王请安,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在下?”

澶州王的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徐若瑾心中焦躁,满心腹诽,“师父啊师父,您为何还要出现?难道真的拦不住您吗?”

第一百三十章 师情

徐若瑾心中哀叹,洪老大夫没听自己的劝仍旧出现,而澶州王则看向洪君笑道:

“本王自当记得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敢回归京都,难道是日子过够了,不打算要这个脑袋了吗?”

洪君没有看向徐若瑾的方向,畅怀一笑,感慨道:“活的年头足够久了,本想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只是这辈子终归身披罪名,只怕闭上眼后难以叩见祖宗,而听澶州王为救世子妃许下了重愿,所以才按耐不住心情,前来京都。”

“好在这一路上都未被人发现,更有幸见到了澶州王,不知道老夫如若出诊,王爷是否应允呢?”

洪老大夫的提议,让澶州王沉默了。

事情的起因就是想要把多年前的旧账翻出来,逼迫皇上早早的拿出定论,朝霞公主毕竟没有死,而是在宫中囚禁,可她的私生女被皇上册封为郡主,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都乃是皇家丑闻!

澶州王不管丑闻还是喜闻,他只不过是想让夜微言明白,徐若瑾的身份乃是不可触碰的逆鳞,他即便大力的提携梁霄,可徐若瑾毕竟乃是梁霄之妻,是无法抹杀皇族的耻辱!

而洪老大夫的出现,定然会让人们又想起当年的事,因为当年死的可不仅仅“熙霞宫”中的所有宫女太监,被朝霞公主连累的朝臣大有人在。

如若这笔旧账能够掀起惊涛骇浪,无论皇上如何处置,澶州王都能得益。

皇上不依先帝的遗诏,继续袒护徐若瑾,那自当可以联名弹劾皇上无后为大,不遵先帝遗诏更乃是大不敬,更是不孝,两大罪名足以让如今势头猛起的夜微言束手束脚,慌乱无策。

好似激流勇进的洪水遇上阻拦的坚石,即便冲了过去,也会四散飞溅,扬空如雨,没有那凶猛的势头了。

可如若皇上不袒护徐若瑾,自当也是伤了梁霄,如今夜微言身边有梁霄辅助,那股隐形的力量着实可怕,让澶州王不得不心中存忌。

只是如今洪老大夫也出现了,徐若瑾也答应为楚嫣儿诊脉治病了,该怎么做澶州王却犹豫了。

到底让他们二人谁去给楚嫣儿诊脉开药?

洪君的医术,澶州王心知肚明,那当年可是将先帝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人,否则他负罪潜逃,先帝也不会至此不理。

可楚嫣儿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病,若被他瞧出来,岂不是会看破这个局了?

若是让徐若瑾去治病的话,此事众人都瞧着,难免会有些牵强,有前任医正不用,却偏偏用一个野路子的徐若瑾?

这话听起来便是荒唐。

所以澶州王沉默了……

徐若瑾见师父仍旧想要为楚嫣儿诊脉,她必须出面阻拦!

因为师父根本就不知道这乃是一个迷局,为的便是引出他,而不是真想让他行医治病,他又何必沾这个忌讳?

“洪老大夫的威名,本郡主自当知晓,只是你乃多年的罪臣,还是不要为世子妃诊脉为好。”

徐若瑾没有挑明两个人的关系,而是以身份压制此事,想必师父听到此话也应该明白事情另有玄机,“世子妃毕竟乃是皇族之人,岂能容一个罪臣治病?这话听着便是笑话!”

洪老大夫怎能不知徐若瑾心中所想?

只是他来到京都之后,事情已经不再是之前想的那般简单,他如今身负圣命,已经身不由己了!

“老夫即便是罪臣,可好歹是前朝医正,即便是罗春,那也是老夫的徒弟,瑜郡主当年在中林县时,不也屡次拜访老夫吗?想必还是知晓老夫的名声,此时为何阻拦老夫前去为世子妃治病呢?!”

洪老大夫直视徐若瑾,“老夫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王爷的承诺,闭眼之前想要洗罪,更何况老夫徒弟遍天下,总不能让他们背一个认罪臣成为师的包袱,那便是老夫做孽了。”

“在中林县时,本郡主的确听闻过洪老大夫的威名,可中林县毕竟乃是偏荒之地,名医甚少,怎能与京都的太医院相提并论?!”

徐若瑾的针锋相对,更透着满分急切,“总不能因为洪老大夫想为自己和徒弟洗刷清白,就至世子妃的生死于不顾?那乃是皇族亲王世子妃,不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还望老先生能想个清楚,不要贸然行事,否则您是付不起这个责任的!”

徐若瑾重重地咬了“责任”二字,心中更是焦急师父为何不肯听劝?他在京都混迹多年,怎能看不明白这就是个圈套,可他却执意要往其中钻,难道是为了自己吗?

澶州王逼迫自己去为楚嫣儿诊脉瞧病,不知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师父出面阻拦自己,想必一定另有打算。

可这个责任他真的付不起,那可能会搭上性命,不能全身而退。

自己毕竟乃是皇族册封的郡主,更披着一品诰命的身份,即便去瞧病时突然妊娠反应强烈就此告退,澶州王也说不出一二。

而师父的出现,想必已经挑起多年前的纷争,皇上必定是要降罪的,可他如若不掺杂进这件事,再让梁霄出面去求情,师父可能会免罪!

师父为何要这么固执呢!?难道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洪老大夫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心中感激自己这个未曾公布于众的徒弟,但有些事情他必须亲力亲为,是不能容别人伸手帮忙的。

“瑜郡主阻拦老夫为世子妃瞧病,难道另有所谋吗?”

洪老大夫看向周围众人,“罗春太医治不了,所有的太医都治不了,此地只有老夫一个能让先帝起死回生的人,而瑜郡主却信不过我?难不成以为您为世子妃灌上两口酒,她就能立即痊愈吗?呵呵!简直是最大的笑话!”

“本郡主就是信不过你!”

徐若瑾开始胡搅蛮缠起来,“难道王爷真要让这样一个罪臣去为世子妃治病,世子妃的命,可不仅仅是澶州王您的,太后她老人家都对世子妃极其疼爱,不容她受半点委屈,如若王爷就此独断专行,我是不答应的!”

徐若瑾看向澶州王,“除非太后她老人家和忠勇侯都点了头,否则,我一定会拦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固执

梁一此时已经赶到了梁拾的身边。

其实他早就看到了郡主,只是刚刚瑜郡主正在与澶州王对话,梁一也没有办法冲上去禀告什么。

而此时眼见郡主又开始犯起了倔,梁一着实忍不住将四爷的传话告诉给方妈妈,方妈妈眉头一紧,感叹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郡主便是执拗的性子。”

“那我这就去回给四爷。”梁一也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方妈妈点点头,反问道:“四爷此时在何处?”

“应当还在宫内。”

梁一说罢此话,又转身挤入人群之中,奔向皇宫而去。

而此时张纮春也正想撤离此地,只是单凭马彪一个人的力气,已经搀扶不动他了。

看到自家老爷如今的下场,马彪满心感慨,却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再劝又有什么用?自家老爷往后恐怕连饭都要吃不上了,那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去处呢?

这件事不能再拖延,而是要认真想一想了……

梁霄与夜微言密谈之后,夜微言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暴躁惶恐,而是踏踏实实的静下心来,开始思忖梁霄所说的事是否可行。

而此时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田公公耳朵最灵,那人还未等进了书房的门槛,田公公已经迎了出去。

想必是又有急事发生,否则皇上有令,无急事大事,其余之人不可以踏入御书房。

听得来人回禀澶州王府门前闹出的花样,田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

摆手将来人打发走,他愣了半晌才转回御书房内向夜微言回话:

“……澶州王府门前又起了热闹,而且闹得还挺大,瑜郡主也赶过去了,如今正与澶州王对质。”

田公公余光睹了一眼梁霄,“所有太医,包括罗春大人都没能救得了世子妃,王爷一怒之下,让罗春大人跪在地上,那前任医正洪君突然出现,想要为世子妃探病诊脉,可谁知瑜郡主却不答应,说洪君乃是当朝罪臣,不配为世子妃瞧病,您瞧瞧这事儿闹的……”

田公公没敢把实话说出来,只能绕着弯子回给夜微言,毕竟此地还有梁霄在,如若让梁霄知道皇上指使洪君去灭了楚嫣儿的口,还不知会发生多么大的变动!

夜微言一听此事也愣住了!

“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楚嫣儿生病,怎么还把若瑾给搅和进去了?”

夜微言没有提洪老大夫出现一事,因为梁霄很可能已经猜到自己已经见过了洪君。

有些事也不用说得太明白,否则不仅是伤了颜面,而且还容易寒了人心。

“皇上,您看此事怎么办?”

田公公满脸苦涩,转眼看向梁霄道,“梁左都督,要不然您去劝一劝郡主?倒不是觉得她在王府门口闹事不合规矩,毕竟还有着四个多月的身孕,与澶州王纠缠不清,伤着身子可怎么办?”

梁霄轻挑眉头,也猜测估计是梁一的话没有传到,不过即便传到了,那丫头若真铁了心思做什么,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还有什么事儿吗?如若单是洪老大夫要给世子妃诊脉治病的话,若瑾也不会强势阻拦。”

“还有便是……礼部主事张纮春,污蔑郡主与洪老大夫在中林县时便结识,更是指使罗春坑害世子妃,但这件事情已经化解,因为所有太医都治不得世子妃的病,而且两位主子还都赏了张纮春巴掌,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

田公公提及张纮春,夜微言都没想起来是谁?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礼部主事,怎么还敢如此大言不惭?!交礼部侍郎好好管管,什么东西?!”

夜微言对此满不在乎,仔细想了想,看向田公公道,“你亲自去一趟,别好似来宫中传话朕却不当回事儿,洪君的医术,朕是信得过的,你也告诉徐若瑾,就说太后传她进宫,朕留她晚上一同用膳,也告诉洪君,如若他能将澶州王世子妃的病治好,朕就免了他多年前犯下的罪行,他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他的造化了。”

“是!”田公公得令,也看懂了夜微言的神色。

皇上这是执意要弄死楚嫣儿,只是话语已经传进宫中,再让楚嫣儿死的那么快已经不合适了。

田公公离去之后,夜微言转头看向梁霄,“如若此事能够办成,朕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可朕很好奇,你会提什么要求?”

“我的要求,就是若瑾要提的要求,”梁霄回答的很平淡,“仅此而已,就这么简单。”

“梁霄,你能不能活的有点骨气?难道,你往后都要为了这个女人舍身入死?”

夜微言说出此话的表情很奇怪,尽管徐若瑾乃是皇族的血脉,他也要称一声表妹,可他实在看不过梁霄这一副媳妇儿比天大的德行。

没有女人就不能活了?

他可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更是很多府邸贵女的心中英雄,可这个家伙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徐若瑾,夜微言本不信他是真心的,可时间一长,他发现这个家伙,居然是来真的!

实在让他无法容忍……

“我就这么怂,有何办法?”

梁霄大言不惭,分毫不觉得说自己怂有什么丢人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贪生怕死,一生只有这一朵花就可以了,关键是看结不结果,否则花朵再多又有何用?”

夜微言被噎的面红耳赤,满脸通红,被梁霄挤兑,他还半句话都回不上!

后宫佳丽无数,可能为他诞下皇子的却并无一人……梁霄所说的结不结果,岂不就是这个意思?

眼睛已经快翻上了天,夜微言冷哼一声,“朕已经与你无话可说,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走吧走吧,快走,朕看到你便头疼!”

“皇上刚刚不是还说要留郡主与微臣在皇宫用膳吗?没吃饱,哪里去?”

梁霄自行找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臣乐意陪皇上下棋。”

夜微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如若真有下辈子,朕再也不要你这样的臣子!”

“下辈子?”梁霄摊了双手,“谁知道下辈子又能如何呢!让臣一个车如何?”

“你休想!”

“那就开始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圣命

徐若瑾与澶州王的对峙,一直僵持了许久。

对于徐若瑾的固执,澶州王也颇有些无可奈何,因为他斗嘴斗不过徐若瑾,徐若瑾喋喋不休,更是大道理讲个不停,她说上十句,澶州王才能插上一句。

这种憋气的感觉实在窝火,可他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徐若瑾句句不离以楚嫣儿的身体为重,澶州王纵使批驳徐若瑾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可徐若瑾只几句话就能让澶州王反应慢上半拍,跟不上她的节奏。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多年之前的朝霞公主,曾经他与皇姐之间的对话,从来都是听之任之,反驳不了,倒不是没有胆量反驳,而是觉得朝霞公主所说一切都是对的。

而如今再看朝霞公主的女儿,虽然他明知道徐若瑾是不讲道理,却仍然反驳不出半句……

这都是什么事儿呢!

洪老大夫看到徐若瑾扶着腰肢在说个不停,心中五味繁杂,一股难以形容的激动涌上眼眶,却不敢让热泪流下。

他没有想到,徐若瑾当初不过随意拜自己为师罢了,如今却如此袒护自己?

她身子娇弱,更身怀有孕,喋喋不休了一刻钟都没有停歇,更是根本不顾郡主的身份,在澶州王府的门前与王爷对峙?

围观的百姓不知有多少人看着这一幕,俱都是被瑜郡主的做派惊的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了!

这哪里是皇族的郡主?

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徐若瑾才不管那么多,他只要阻拦洪老大夫不跳入澶州王设下的圈套就足够了!

“并非是我刻意阻拦,如若王爷此刻向皇上请命,为洪老大夫免去之前的罪责,我亲自向他赔罪,更是请他为世子妃诊脉瞧病,否则我便不答应!”

“徐若瑾你够了!”

澶州王已经受够了她,“有本事你先去看,你若不成我再请洪老大夫出马还不行吗?本王真是惹不起你,也不知皇上是犯了什么癔症,居然能封你为郡主,这哪里是皇族郡主的做派?简直就是泼妇!”

“旁人平时都说我不遵守规矩,如今我遵了规矩,却又说我是泼妇?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徐若瑾仰头看着澶州王,“未在太医院任职的人,不允擅自为皇族之人治病诊脉,这是我曾听说的规矩,难道王爷不知道吗?”

“有这么一条吗?”澶州王对此的确不能肯定。

徐若瑾也不过是信口胡说,反正皇族规矩那么多,她随意编一条又能如何?

“原来王爷连皇族的规矩都不记得了,也难怪会广布诏令,请天下名医为世子妃诊脉治病了!”

徐若瑾看向洪老大夫,“此事我乃对事不对人,如若没有皇上亲自下令,您为世子妃治病如若治好还罢,如若没能治愈,那就是砍头的下场,我不求您对我感恩戴德,但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没有皇上亲自下诏,您不能进王府!”

洪老大夫翕了几下嘴唇,却说不上什么话来。

尽管徐若瑾的语气冰冷,更带有几分刻薄,可她眼眸中散发的暖意洪老大夫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徒弟对师父的敬畏和规劝,更有告诫和不舍……

洪君突然想起了沐阮,想必自己为沐阮找回清白名誉的话,徐若瑾会照料好他的,自己即便丢了这条命,也能安心闭眼了!

澶州王自不知道他二人之间的对视便是交流,而不等澶州王在说什么,远处有人飞奔前来回禀,“启禀王爷,宫中已经得了消息,皇上派田公公亲至此地,马上就到了!”

澶州王倒吸一口冷气,宫中这时候来人,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可虽这般思忖,澶州王也不得不上前相迎。

王府的侍卫将百姓驱散,腾出了宽敞的道路迎接田公公的到来。

徐若瑾皱了皱眉头,心中更是讶异宫中怎么会来人?

而方妈妈此时趁机上前在她耳边道,“四爷一早便入宫了,梁一过来传话,洪老大夫的背后可能是宫里的那位……”

徐若瑾当即一惊,这般说来,她就能够想明白为何师父执意要出面了!

看来他不单单是为了清正声名,而是还有别的打算了?

正在徐若瑾犹豫之际,田公公已经下了马车,向王爷请安过后,又前来为徐若瑾行礼,“郡主哟,咱家知道您惦记着世子妃,可您也要惦记自个儿的身子呀!刚刚皇上和太后都听说了,太后让您快进宫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皇上晚间要留您和梁帅用膳,特意让咱家过来请您进宫!”

徐若瑾心中一紧,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澶州王抢了先,“太后顾忌着郡主的身体,难道就不顾及着嫣儿的身体吗?瑜郡主刚刚还说要亲自去为嫣儿诊脉瞧病,还是稍后再进宫为好!”

澶州王面色绷紧,不容置疑!

他虽然受不了徐若瑾的胡搅蛮缠,但更受不了皇上想就此把徐若瑾请走!

如若徐若瑾走了,那这一场戏岂不是白演了?他可是耗费了很大的心思的!

澶州王此时有些后悔,刚刚就不应该顾忌洪老大夫在此,他让徐若瑾去为楚嫣儿诊脉是不是合适,自己被她的喋喋不休弄得脑子发懵,不过是慢了片刻,就被皇上得知消息捷足先登了!

澶州王根本就没有派人去宫中回禀,想必是澶州王府的事情刚一发生,就有人到宫中去传信儿……

田公公讪笑两下,根本不顾徐若瑾还要说什么,转过身去看向洪老大夫,他得把皇上刚刚的话一一传到,“……皇上得知您回归京都,知道你有戴罪立功之心,已经亲下口谕,只要您把世子妃的病治好,之前的罪过全部免了,但事情也不可急功近利能不能成,就看您的造化了!”

洪老大夫心中微怔,在宫中伺候多年,他自当明白皇上此话为何意?

“罪臣洪君谨遵圣旨!”

洪老大夫跪地磕头,随后起身,看向王府的管家道,“即便如此,事不宜迟,就劳烦您引路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安全

洪老大夫急步奔往澶州王府,徐若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感伤。

难道就看着师父这样去跳入火坑?为何她心中这样不忍呢!

澶州王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太后召徐若瑾进宫,皇上又派洪老大夫为嫣儿治病,而且还许诺如若治愈就会为他免罪,这岂不是好人都让夜微言做了?自己在这里闹腾一通,白浪费了吗?

绝对不能让徐若瑾走!

澶州王刚刚有了这个念头,却是徐若瑾突然开口:“本郡主惦记着嫣儿表妹的身体,先去看一看洪老大夫如何救治,然后再进宫为太后请安!”

这话一出,让田公公惊愕过后皱了眉头,“瑜郡主,您身体不佳,即便进了王府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再因为世子妃病卧在床,触景生情,徒增劳悲,连咱家都是要被太后训斥的,您还是先与咱家一同进宫,这里稍后有了结论定会进宫禀告,您仍旧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又何必在这里等呢!”

“如若洪老大夫能够治好世子妃,我进宫向太后禀告也是带去喜讯,太后她老人家怎会怪罪田公公您呢!”

徐若瑾知道自己进王府并不合适,“我索性就在这里等,不过是稍稍耽搁片刻再进宫罢了,田公公您不用担忧。”

田公公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倒嘶了一口凉气,硬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此地毕竟人多,更何况还有澶州王,他说多了很容易被挑错,更何况是如此敏感的时候……

澶州王不满的撇撇嘴,“来到王府却不进门,还当是本王与你仇隙相见,是本王没有容人之心呢!今日特例,本王就容你进去看一看嫣儿,但去或不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郡主……”田公公有意阻拦。

徐若瑾拦下田公公,没有让他多说,“毕竟乃是第一次进王府,这个时机不对,时候也不合适,否则乃是怠慢了王爷,今日若瑾便在门外等,只等洪老大夫传出消息,便前去为太后请安禀告消息,还望王爷您见谅。”

澶州王咬了咬牙,长袖一拂,冷哼着道:“不进也罢,只是你扫了本王的脸面,这笔账本王仍旧会记在心里,而你刚刚所说,本王仔细思忖过后,也慎重考虑,洪君终归是前朝罪臣,多年前的事情总要有所解决,悬在那里就好像是一道疮疤,不疼也甚是难堪,明日早朝,本王会提请皇上处理十几年前的那门旧案……本王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你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若瑾的确只是个女人,世子妃也是一个女人,王爷如此体恤儿媳,让若瑾甚是吃惊艳羡,却不知道世子此时正在何处?是在世子妃的床边陪伴吗?”

徐若瑾来到这里许久,都没有见到夜微鸿,这倒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原本她不想提,可澶州王话赶话说到这里,索性她也不怕谁的脸面不好看了,说出来又能如何?

澶州王果真脸色一僵,更有几分压抑的气恼,“终归是个男人,总不能整日围着女人转,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哦……原来是世子不在呀!”

徐若瑾面露嘲讽,“只可惜若瑾是个短见的女人,不能理解为何自己妻子都要命丧黄泉了,世子却仍能不归府看一看,国家大事乃是男人去思忖的,我们女人也只能盼着自家男人赚的银子多一点,待自己更好一点,日子过得舒服点儿吧!”

“鼠目寸光!狭隘至极!”

澶州王批驳一句,却又不知能说什么,“本王与你个小丫头在这里说什么国家大事?简直是浪费口舌,你们就在这里等吧!”

提起夜微鸿,澶州王也甚是一肚子气,情绪有些压抑不住,转身进了王府便不再出来。

徐若瑾舒了口气,与田公公对视一眼,也看到田公公脸色微有舒缓。

显然田公公是怕她刚刚真的脑子一热,钻了澶州王府里面去,那才是深入虎穴,再也出不来了!

梁拾立即搬来椅凳,徐若瑾便坐在王府大门的侧方等候洪老大夫的消息。

楚嫣儿此时自当也知道门外发生的事情,心中早已将澶州王骂了个狗血淋头,更觉得他甚至愚蠢!

设局这样的事情容不得半点耽搁,能会则快,有多快就必须要多快!

哪能因为一两句话还要纠缠半晌?那岂不是让对方缓过神来!

如今时辰已有耽搁,皇上更是下了圣令,徐若瑾自当不会再入王府为自己诊脉!

愚蠢至极!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澶州王父子也不过就是这辈子命好,否则就这样的脑子生在官门邸户,定是个抛尸荒野的下场!

自己简直就是眼睛瞎了,当初才会选择嫁入澶州王府,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布置周到详密的计划,总是会被他们糟蹋的一无是处!

简直,简直要把她的肺都气炸了!

烟玉小心翼翼的在门口,“那位洪老大夫正在门口等着呢!世子妃您是见还是不见呢?”

楚嫣儿深吸口气,闭目沉默半晌,“你之前在中林县时是否见过这位老大夫?”

“奴婢曾跟随瑜郡主见过一次,之后便不清楚了,他还有一个徒弟,好似也与多年前的那件事情有关系,是个遗孤。”

烟玉提起了沐阮,楚嫣儿点了点头,“见!我不信他敢把我的实情说出去,今日他为我诊脉过后,不要留下他的活口,进宫回禀的路上便做掉他!”

楚嫣儿一直没有睁开眼,“杀孽太多,我也是受不住的,只可惜该死的不死,一步错,步步错了……”

烟玉不明白世子妃口中的“步步错”是指哪一件事,她轻声踱步出门,请洪老大夫进来,而洪老大夫与楚嫣儿对视的一刹那,屋门已经被轻轻关上……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洪老大夫并没有耽搁太久,便从楚嫣儿的寝房中出来。

亲自动手熬了药,随后端进房内,看着楚嫣儿一口一口的喝下。

楚嫣儿喝得极其费劲,更觉得这药乃是多年喝过的最难咽下的药,因为这一出戏她演得并不心甘情愿,心中更是对澶州王父子的满腔不满。

只是楚嫣儿能喝下药的消息传出,顿时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当即引起一片哗然。

田公公见徐若瑾的脸上露出讶异,便在一旁催促道,“郡主,这回您可以放下心了,就跟着咱家进宫吧?不能让太后她老人家等急了!稍后洪老大夫定要进宫去向皇上回复圣命,那时具体怎么回事,您就都能清楚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跟随田公公上马车的空隙,她则吩咐梁拾道:“去告诉顺哥儿,在此地等洪老大夫出来,一定要保护他的安全!一定!”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安排

徐若瑾跟随田公公奔往皇宫而去,洪老大夫治愈楚嫣儿的消息也已经奔赴各地。

罗春与众位太医一同回了太医院,联名草拟揍折向皇上请罪。

尽管是虚惊一场,但经历过此事之后,人们的心中各自有了芥蒂和无法平复的恐惧,罗春虽仍洋溢着笑脸,与前来宽慰的人拱手寒暄,只是他心底的真诚却收敛几分。

盛世之时,皆是诚心寒暄;

徒遭大难,才分得出人情冷暖。

这滋味儿,他今天是品透了。

只是罗春并没有留下等候师父,因为此时与师父表现得越是紧密,对师父越没有好处。

想到今日瑜郡主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罗春心里涌起几分暖,如今,怀有这般真诚之心的人已经少之又少,更何况是皇族之人?

瑜郡主的身世,实在引人震惊,更是皇家一直不肯提的逆鳞,难道如今的日子,好人的路都这般难走,只有恶人才能一帆风顺吗?

之前他不相信,只是如今罗春犹豫了,尽管他知道自己满载着负面的情绪,可他真是犹豫了。

徐若瑾进宫之后便直奔慈安宫去见太后。

太后见到徐若瑾扶着腰肢进了门,脸上虽有埋怨,但更多的乃是慈爱疼惜,“快去给郡主抬一个软榻来,娇弱的身子骨还有着身孕,居然跑出去闹那么大的事儿了,也就是你身子不行,否则哀家真想亲自赏你两巴掌,让你长一长记性!”

徐若瑾满脸讨好的为太后行了礼,“这事您先记着,等我生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儿,您再找补回来也成啊!好在是世子妃已经能够咽得下去药了,这不就来为您传报喜讯嘛!”

“怪我怪我,都怪我,太后疼爱若瑾,若瑾心知肚明,绝对不敢再这般放肆了,这一路上田公公的嘴皮子就没有停过,一直都在训我,唉呦,来了连这里,可算耳朵根子能清静清静了。”

徐若瑾没有坐在软榻上,而是去了太后的身旁,田公公听瑜郡主如此说辞,吓得满脸苦涩,当即向太后道,“奴才岂敢训郡主?那是不想要脑袋了!瑜郡主可不要肆意开这种玩笑,不敢说太后会斥责老奴,若是让梁左都督听见,那冰凉的眼神就把奴才吓死了,您可是饶了奴才这条命吧!”

“瞧你说的,该训就训,不然这丫头一旦犯起混来,谁都拦不住,”太后伸出手指,轻点的徐若瑾额头一下,徐若瑾立即捂着额头撒娇道,“田公公就是冤枉我,我这才不是给你告状,而是知道您在担心,这是为你向太后邀功来了!”

田公公当即笑着道,“咱家谢过瑜郡主体恤,您知道老奴是惦记着您的身子就成了,这是应当做的本分,不敢邀功。”

“田公公还是早些去给皇上和梁帅传信儿吧!太后惦记着郡主,也与郡主说点儿私房话,”董公公在一旁适时的出来圆场,“咱家这就去给郡主亲自调一杯可口的暖枣汤,您如今的身子可是最宝贝的,旁人啊,咱家都信不过!”

“有机会能尝到董公公的手艺,可是我的福气了!”

徐若瑾山笑着道谢,田公公则离开慈安宫,去向皇上回禀事情的经过。

今日倒没有皇后和各位娘娘在慈安宫,只有徐若瑾陪伴在太后身边,反倒是没了寻常的僵持,身心都能放松些许。

太后抚了抚她的腰身和凸起的小腹,“好,真好,再过四个多月,就能见着一个小的啦!若是梁大将军也在京都的话,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

太后提到了梁大将军,徐若瑾微怔一下,笑着道,“也不知公公和婆婆能不能到京都来,经历两年的时间,外加梁家的大爷出事,两位老人已经身心俱疲,恐怕已经想在中林县定居,不想再回京都了。”

当初夜微言乃是召自己和梁大将军一同进京都,为的都是牵扯住梁霄罢了。

如今虽然梁霄与夜微言的关系尚好,但却不代表皇上就此放过了梁家,所以徐若瑾说起此事,格外谨慎。

太后了然的点点头,“逢人皆有烦心事,你公公婆婆有,皇上有,哀家也有。”

轻轻抚了抚徐若瑾凸起的肚子,“哀家只盼着后宫的嫔妃何时也能像你一样,开枝散叶,为皇上增添子嗣,只可惜哀家抄经诵佛,仍未能如愿,亦或许是诚心不够,只盼着闭眼的那一天,能够踏实安心吧!”

“太后这般说辞,若瑾今可不依了,您如今正是年轻,大好时光还没享着福呢,怎么想着那么长远的事?”

徐若瑾也知道这个话题乃宫中忌讳,并没有直接说破,而是只谈太后的身体。

太后也没有继续的说下去,只是感慨地笑了笑,待董公公和方妈妈一同拿了吃过点心回来,又转而说起了澶州王府的门前事。

徐若瑾也没什么隐瞒的,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告诉给太后,连张纮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落下。

太后虽面带微笑,心中如何想无人能知。

徐若瑾才不管太后听得高不高兴,他只管自己说痛快罢了!

“从澶州王府门前临走之时,只得了传信澶州王世子妃肯喝洪老大夫开的药了,怕您等得久了,就急忙赶来为您请安,稍后的事还要洪老大夫到宫内向皇上回禀,才能知道了。”

“有些时候,不能时常称自己生病,说得多了,恐怕这病也就真来了,”太后淡淡一笑,更是亦有所指,“哀家喜欢你,就是喜欢看到你整日一张笑脸,看得多了,身上的病也没了,如此才能长命百岁!”

“其实人这辈子活着,多过一日,不过是多吃几碗饭,多听一听乐子事罢了,年岁大了,什么事儿都不愿管了。”

徐若瑾仔细琢磨了半天,却并没有明白太后话中之意。

只是她也没必要仔细思忖。

宫中人一句话九个意思,怎么揣测都没最终的结果,反倒不如不废那个心思。

而这一会儿,门外有人回禀,“启禀太后,皇后及容贵妃娘娘各自送帖子来,想要陪您一同用晚膳,不知可应?”

太后微皱下眉头摆了摆手,“都回了吧!哀家今日只想与郡主两个人一同用膳,人多了不安静,都各自在宫中好好的歇着,别来伺候哀家这个老婆子了!”

徐若瑾微微一愣,太后既然拒了?

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敢吗

皇后听得小太监前来回禀太后拒绝与她一同用晚膳,脸色当即落了下来。

她本是已经装扮妥当,只等着太后应允之后便马上去慈安宫,孰料却被拒绝了?

“太后是怎么话说的?”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咬紧着牙咯咯作响,“一字不差的给本宫回一遍!”

“启禀皇后,奴才没能得见太后的面儿,还是听太后跟前的玉姑姑回的话,说太后今日只想清静清静,只与瑜郡主一同用膳,请娘娘您在宫中好生安歇,不必去侍奉太后……”

小太监自当不敢将“老太婆”三个字出口,皇后凝神思忖半晌,“还见着谁了?只有徐若瑾在慈安宫吗?”

“奴才前去请话儿时,容贵妃娘娘身边儿的人也在,太后同样拒绝不见。”

如此回话,皇后的心中还算舒坦些许,只是太后只留徐若瑾一个人陪同,这着实让皇后甚是不满。

之前自己找徐若瑾入宫,还有国舅爷相陪,可自那日之后,陆凌枫便再没有出现过,好似杳无音讯一般。

怎么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要围着这个徐若瑾?不过是皇族的耻辱,反倒还成了香饽饽了!

“算了,既是太后宫中不用本宫相配,那你再去问一问皇上今日何处用膳?”

皇后知晓皇上昨日去了容贵妃的宫中,今日自当要主动请邀,总不能让那个女人太过得宠,也是为了让皇上心中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小太监没有动地方,皇后看他道:“等什么呢?还不动身?”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归来的路上正看到皇上的辇驾去向慈安宫了,随行之人还有梁左都督,恐怕此时皇上还在慈安宫,并不是御书房了。”

皇后冷冷地翻了个白眼,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发泄愤恨而捏碎,“吩咐摆膳吧!本宫此时有些饿了,今日谁都不等了!”

“喳!”

小太监刚要下去,皇后又把他叫了回来,“另外帮我盯着点儿,看看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何时离开慈安宫……算了,去将本宫的那一柄玉如意拿来,赏给徐若瑾,如意乃是安心之物,让她顾及好自己的身体,闲杂琐事不要再管,否则本宫一定要替梁夫人训她。”

“喳!”

徐若瑾对夜微言和梁霄到慈安宫中并不意外。

今日的晚上只有他们四个人,反倒是少了几许寒暄的废话,偶尔可以随意的撒撒娇,斗斗嘴。

这等场景徐若瑾和梁霄乃是习惯了的,太后和夜微言却极为罕见,反倒觉得新奇欣喜,没有出声阻拦。

只是时辰过了许久,徐若瑾都没有等到洪老大夫的消息,她的心里不由忐忑不安起来。

按说她进宫已经有些许时辰了,临走之时,楚嫣儿已经喝下洪老大夫熬制的药,那师父应该没过多久便进宫前来禀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影?

徐若瑾带着疑问看了看梁霄,梁霄自当懂她的意思,微微摇头之后,与夜微言道,“说起来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怎么洪君还没有传来澶州王世子妃的消息?毕竟乃是皇上发得圣令,难不成澶州王府还扣下人不放了?”

夜微言本是满脸喜悦,听到这个话题,不免有几分扫兴,看向了田公公,他格外不满的问道:“还没得什么消息吗?”

田公公摇了摇头,“奴才一直跟在您的身边儿,还没得下面人前来回话,要不然这就去问一问?”

“去吧!”夜微言忍不住挖苦梁霄一句,“你对楚嫣儿倒是够关心的,朕都险些忘了此事,没想到你却主动问起来?果真还是沾着亲的,就是不一样。”

夜微言的挤兑,梁霄丝毫都不在乎,“我只是惦记着洪老大夫的安危,稍后还想请她为若瑾诊一诊脉,看看身子如何调养,毕竟太医院的人本事都太怂了,也就是皇上圣命难违,否则估计这一碗药,澶州王世子妃仍旧咽不下口!”

夜微言明白梁霄意有所指,他看了看徐若瑾,却见徐若瑾目光都盯在面前的饭菜上,根本不理会二人在说什么。

有了身孕的女人都如此吗?

夜微言突然想到贤妃当初怀有公主的时候,也很贪吃。

太后顺着夜微言的目光也看向了许若瑾,“洪君的医术超群,既然已经回到京都来了,又为澶州王府立下了功,皇上为他免罪之后,也是要有犒赏,不能寒了人心。”

“母后请放心,待澶州王世子妃真的身体康愈之后,朕定会给洪君一个满意的答复。”

太后微微点头,“好好,哀家也就不跟着操心了,今日哀家也有些疲惫,先去歇着了,你们也不必都急着走,就在哀家的宫里说说话,这宫殿内旁日里都没什么人气,今日人虽不多,却让哀家心里头甚是高兴,觉得比往常更合心。”

徐若瑾与梁霄立即起身。

“太后慢走。”

“恭送太后。”

太后只微微点头,也没有过多耽搁,便带着董公公一同离去。

董公公临走之时,把殿内服侍的宫女和宫嬷都遣了下去,显然要腾出一个安静之地,留给皇上所用。

田公公到门外吩咐侍卫把守此地,连他也没有再进门来。

徐若瑾已经看出事情有几分不对,看了看梁霄,却见梁霄没有什么惊讶神色,显然他是已经知道皇上要与自己私谈了。

“皇上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的?”徐若瑾未等夜微言先开口,主动的问起来。

夜微言顿了半晌,站起身,走到离他二人更近一些的地方坐下,“朕有事有求瑜郡主,不知道郡主是否能够答应?”

徐若瑾眨了眨眼,“不知皇上所为何事?”

“瑜郡主难道不猜一猜吗?”夜微言起了调侃之意,也是有心想试试徐若瑾的反应。

徐若瑾倒是认真起来,只是思忖片刻,她便缓过神来,“如若皇上是要问若瑾为您开方子酿酒,那自当要知道皇上的身体状况,若瑾对脉象之学了解浅薄,寻常送进宫内的酒都乃养生之方,但若为皇上细心酿酒调养,若瑾就不敢担这个责任了!”

徐若瑾没有直接挑明夜微言是想让她诊脉,来看一看是否能诞下皇子,而是以酿酒的说辞拒绝得十分委婉。

夜微言咬了一下嘴唇,继续道,“可如若是朕执意要求你来做此事呢?你敢答应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结果

徐若瑾没有想到夜微言的态度如此坚决,可见梁霄没有拒绝的表情,更有赞同之意,徐若瑾不免有些犹豫。

尽管她想要为洪老大夫和沐阮洗脱逃犯及罪臣之子的污名,但却没有想拿此事与为夜微言诊病来做交易。

澶州王与楚嫣儿做局,想要牵扯出洪老大夫以及多年前的那一桩旧事,想必梁霄之所以答应夜微言的要求,就是借事论事,让自己这一方得利罢了。

可行医治病,乃是天道,更是正心,以此来做交易,徐若瑾从心里有一些无因的抵触。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想必此时提出为洪老大夫和沐阮脱罪恢复名誉,夜微言也是会痛痛快快答应的。

徐若瑾沉默了许久,才看向夜微言道,“皇上的提议的确是让若瑾吓到了,想必不用若瑾说,皇上也能够明白若瑾心中都有什么样的顾虑,您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是大魏的帝王,让我这一个不知深浅的人来做此事,皇上就没怀疑过我是否有这个本事?”

“更何况,答应皇上此事,等同于我把脑袋就撇了不要,什么时候您觉得若瑾知道得太多了,岂不是小命也没了?”

徐若瑾将心中顾虑挑明得格外直白,“所以若瑾着实胆怯,还望皇上体谅。”

夜微言没想到徐若瑾如此直指自己的疑心和痛处,可他听到此话并没有怒恼,反而有几分豁出去的洒脱,“说起来,朕虽乃九五之尊,大魏帝王,可扪心自问,朕信得过的人着实很少,梁霄是其中之一,朕之所以封你为郡主,其实更多的原因都是因为梁霄,这一次朕只愿以友情相邀,如若瑜郡主不想答应,朕也不会勉强!”

“亦或许朕真的得不到天助,唉……”夜微言一声长叹,“有时候并不怕难,只怕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难?无力深究是最引人懊恼之事,尽管朕已经熬了多年,也有熬不住的时候啊!”

“屋子里有一些闷,我出去透透气,”梁霄轻拍徐若瑾肩膀两下,转身离开了慈安宫正殿的大门。

夜微言微有讶异梁霄会突然离开,徐若瑾却知道梁霄是在避嫌。

待慈安宫的正殿大门关上之后,徐若瑾直直的看向夜微言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而且我有要求!”

“你尽管说!”

夜微言也知道此事不易过多耽搁,答应的格外痛快。

徐若瑾咬了咬唇,“若瑾要皇上答应我三件事情,至于什么事情,暂时还没有想到!”

夜微言轻嘶一声,“你也不要难为朕!”

“绝对不会让皇上您为难,”徐若瑾微微一笑,“如若皇上答应,若瑾也就豁出去了,如今也只有皇上的庇护才有若瑾容身之地,其实说白了,没有您的庇护,恐怕我在京都早就被踩成肉泥,所以无路从情、还是从理,若瑾都希望皇上能如愿以偿。”

这两句吹捧,让夜微言甚是受用,他没有再说什么话,伸出自己的手臂,挽起袖子,齐齐放在了徐若瑾的面前。

徐若瑾也没有客气,深吸两口气之后,静静的为夜微言诊起脉来。

夜微言直直的看着徐若瑾的表情,哪怕是徐若瑾微微蹙下眉头,他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跳了出来。

尽管此事做得如此简单,可这乃是注定他一生是否得以圆满的大事,夜微言怎能不紧张?怎能不慎重?

计时的香在缕缕燃烧,与店内的宫灯遥相呼应,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哪怕是呼吸声都能够清晰入耳。

夜微言屏声静气,眼睛都瞪得发涩发疼,而徐若瑾仍旧沉在诊脉之中,探脉的手时而轻、时而重,偶尔有翻过他的手腕,亦或盯着他的脸仔细的瞧。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徐若瑾才停下手,静静的坐在哪里,没有说话。

夜微言急不可待,追着她问道,“怎么样?有什么说什么,你不要有太多顾虑。”

徐若瑾仍旧没有说话。

夜微言的心像有十几只猫在狂闹乱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别这么闷着呀!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朕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惨的结果也击垮不了朕!”

徐若瑾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而这一会儿,梁霄与田公公已经从外行步进门,田公公的手中还拎了一个小太监。

夜微言不由得瞠目,仔细看看这个小太监,他根本都不认得!心中猛然一沉,夜微言的脸上如同火烧,更是火辣辣的疼。

连太后的宫中都这般不安稳,他这个皇上当得可着实窝囊!

田公公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小太监的手脚已经被全部废掉,见皇上已经知道此人,他便拎着小太监的衣领将人拖出门外。

徐若瑾看了看梁霄,梁霄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口说了。

“皇上的身体无碍,”徐若瑾说出此话,并未带有调侃,而是十分慎重,“若瑾学脉学的时间不长,但也通晓一二,皇上除却身体劳累过虚,日夜操劳睡不安稳导致脾胃不合略有差劲之外,并没有其他过重的问题。”

“但这只是我个人见解,是否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毛病,请皇上原谅,那是若瑾力不能及了。”

夜微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似一根绷紧的皮筋松懈过后,整个人都浑身瘫软!

夜微言瘫坐在椅子之上,半晌才抚了抚胸口道,“你真是吓死朕了,吓死朕了!”

梁霄在一旁略带调侃的道,“刚刚皇上不还说您承担得起任何结果吗?若瑾终归医术浅薄,不如再选一位名医来探一探更好!”

夜微言知道梁霄乃是故意挖苦,狠狠的瞪他一眼道,“做好事朕也不会领你的情,这乃是若瑾的功劳,”他看向徐若瑾道:“宫中的情况,瑜郡主也略有了解,朕的苦恼,瑜郡主也一清二楚,不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没有办法,”徐若瑾看向夜微言,“说句不中听的实话,每次得召进宫都是心惊胆战,哪怕是到了皇后的宫中,甚至连一杯水都不敢喝,这种忐忐忑忑战战兢兢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糟心了!”

夜微言听着许若瑾的话,并没有再逼问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相信徐若瑾所说乃是真心实言,可如若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宫中众妃又无法诞下皇子,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灭口

过了好半晌,田公公从外归来。

他面色如往常一样,根本没有提起如何处置了刚刚那个小太监,恐怕那个人已经凶多吉少。

在皇宫之中,说不准何时便会有这样的角色消失在世上,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贪婪,而是因为身不由己。

这条命从迈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他们自己的了。

夜微言也没有多问,徐若瑾给了他一个定心丸,夜微言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徐若瑾,朕答应了你三个允诺,难道你现在不提一个?”

徐若瑾想脱口而出沐阮的事情,只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今日遇上的事情实在太多,暂时还未想到要求请皇上答应什么。皇上能够允诺,若瑾万分感激,只是这种事情单凭一个口谕……”徐若瑾拖长声音半晌,“不如皇上您亲自写上两笔?”

夜微言被说的一愣,指着自己鼻子道,“你居然不信朕?你不信?还要朕写两笔给你承诺?徐若瑾,你不要太过分!”

徐若瑾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夜微言步步紧逼,她则步步后退,梁霄伸手挡在徐若瑾面前,“皇上慎重,不要离的太近,免得将若瑾吓到,再伤了腹中孩子,就不合适了。”

夜微言退后两步,冷哼一声,琢磨半晌才不情愿的道,“明日,明日早朝之后,朕写完让田公公给你送去,这里是慈安宫,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就先回吧!”

徐若瑾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着,“用完了人就撵走,谁知道明天会不会送?早知道就不冒这个险了,怪不得其他大夫诊病之时都故弄玄虚的饶着八个弯子说话,合着说得太直白,是赚不着银子的!”

“算了,就当扶贫了。”梁霄拥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反正咱们又不差钱儿,以后灵阁的酒不往宫中送就是了。”

“别不往宫中送呀!酒还是要送的,顶多是加两倍银子吧!”徐若瑾越说声音越小,更带着狡黠的笑。

夜微言全部听入耳中,尽管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丁点儿亏都不肯吃!

只不过今日心中的大石落地,夜微言还是不愿与他们二人计较的。

看来宫中,也的确应该动动了……

徐若瑾随着梁霄上了马车,待离开皇宫一段路程之后,她才开口问着,“你提前就知道皇上有意让我诊脉一事?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答应。”

“此事是我提的。”

梁霄的话让徐若瑾眼睛险些瞪了出来,“什么?居然是你提的?你为何要提出让他做这件事情?”

梁霄轻抚着她的长发,“因为我的女人乃神医。”

徐若瑾轻拍一下他的手,“不要胡闹,人家在说正经事情呢!”

“这是他的心头大患,为他解决了,有何不好?”梁霄反问,徐若瑾犹豫了下,“可如若真的是他的原因呢?你就没担忧过吗?”

“有什么可担忧的?贤妃等人都有生育,只不过不是男丁罢了,更何况早早解决此事,才能消除他的心魔,如若是他的问题,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提早面对比拖延要强,他能坚持下去,对于你我来说,也不是坏事。”

“起码现在不是坏事。”

梁霄说的很简单,徐若瑾却知道他深谋远虑,这般做恐怕会另有目的。

只不过徐若瑾不想问,轻抚着腰肢和肚子,她只惦念着自己的孩子。

想到了洪老大夫,徐若瑾面现担忧,“咱们都离开了,也没见到师父去宫中回消息,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明日会传出洪君的死讯,”梁霄将她拥入怀中,“皇上会为他免罪,葬入洪家祖宅,你就不用担心了。”

“什么?传出死讯?”徐若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师父真的是出事了,你怎么不早说?”

“他必须出事。”梁霄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否则他在此地只有一个死的结局,不仅澶州王想要灭他的口,皇上也不会留他的命,他怎能不出事?”

“你,你又把师父藏起来了?”

徐若瑾知道梁霄是不会动师父的性命,梁霄没有直接回答她,“他不就是求能挽回自己的名誉,不再背着罪臣的帽子?目的达到了,还留在京都干什么?这里什么东西都贵,人心都鬼。”

徐若瑾被他的惊吓气得哭笑不得,狠狠的捏了他的脸一把,徐若瑾感觉手感不错,“以后不许再这样吓唬我了,明明知道我担忧,真是讨厌!”

“你心里惦记着那么多人多累?还是好好惦记我就行了,其他人的事情我来帮你处理,”

梁霄轻抚她的头发,徐若瑾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之上,似乎有这样一个依靠,能够让她十分放心安稳,不再去想乱世的纷争,更不去想厌恶的人们。

如果马车就这样一直驶下去,走过一段又一段的路,熬过一年又一年的光景该有多好?

只可惜那不过是幻想罢了,还不如先踏踏实实地睡一会儿,今天,她是真的累了!

楚嫣儿此时听下人回禀洪君的失踪,当即气得七窍生烟,砸碎了不知多少杯盘碗碟和古董精品!

“废物,都是废物,不过就是迈出澶州王府没有几步,你们居然会把人跟丢?难道眼睛都是瞎的吗?”

“请世子妃恕罪,那洪老头子离开王府出了门,并没有上任何人的马车,而是说很久没有在京都里行走,想要随意的逛一逛,可还没有走出这一条街,就混入人群不见了踪影,京都城门之处已经安排了人,如若他一旦离开京都,一定会找到的!”

“你们这些蠢货,”楚嫣儿的心里涌起一丝恐惧,“不怕他离开京都,怕的是他不离开京都!”

楚嫣儿的拳头都要捏碎,那个老头子不死,再被皇上招入宫中,回禀了自己真实的病症,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连王爷都不会饶过自己!

楚嫣儿的手抖了三抖,摆手把人撵下去之后,她仔细地想了又想,这件事情必须要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必须解决这个隐患!

“先去把罗春灭了口,”楚嫣儿的眼中露出极度的凶狠,“死他一个,我不信其他太医还敢信口胡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信件

罗春离开澶州王府之后,便跟随所有太医一起到太医院草拟奏折,只是他心神慌乱,总觉得烦躁不能安稳,随意找寻个借口便率先离开了太医院,奔向郡主府而去。

他必须要将世子妃的真实情况告诉给瑜郡主,如若今日不说,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把此事说出口。

一种死亡降临之前的直觉,让向来做事犹豫不定的他也甚是果断。

而梁七自当认识罗春,郡主和四爷虽然没有归来,便留下罗春在此地等。

只是罗春没想到郡主和四爷那么晚还没有回来?

罗春心里烦躁,颇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几次按耐不住心思想要率先回去,可罗春又怕自己走了之后,错过今日没了明日。

梁七看出他有心事,并未放罗春走,而是把罗春留下与自己一同喝酒。

今日罗春也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旁日不饮酒,今日不妨敞开了喝一回。

也许这条命都要丢掉了,何必还要谨小慎微,不能豪放一回呢!

梁七喝酒,自当是大口大口的灌,哪怕酒乃灵阁所出,他也仍旧改不了这样的习气,只是梁七喝上几口便醉了,罗春径自在那里一口一口的抿。

不知抿了多长时间,他才听到梁七已经鼾声如雷。

罗春不免摇头笑了笑,喝醉了倒头就睡,这乃是天大的福气,可他却不想醉,更不敢醉,心里的话不说出去,他恐怕都不能踏踏实实的闭上自己这双眼。

只是郡主与梁左都督为何还不回?好在此地乃是郡主府内,倒不怕有人冲进郡主府来杀了自己。

不对!

罗春忽然想到,自己还有妻儿在家无人照顾,她们恐怕才是最危险!

心中这样想着,罗春立即起身离开奔向家中……

徐若瑾与梁霄离开皇宫之后,前去为皇后到慈安宫中送礼给徐若瑾的小太监归来。

“奴才去时,慈安宫中已经戒严,奴才等了半晌都没能靠近,而后田公公瞧见奴才了,问了奴才什么事,奴才说是为皇后赏礼给瑜郡主,田公公说皇上今日有要事与梁左都督相商,不允任何人靠近,皇后有意赏赐郡主,便等改日再召瑜郡主进宫,今日不妥。”

听小太监如此回复,皇后眉头皱的紧紧。

有什么事情要到慈安宫中说,而不是御书房?

更何况,皇上有事与梁左都督相商,那徐若瑾不也正在旁边吗?这事儿怎么听着如此奇怪?

“架子也真是够大的,本宫如今想赏赐个物件儿,都送不出去了!”皇后本就瞧不惯徐若瑾,如今连皇上都如此庇护,她心中更是不爽。

只是这话也不过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颜面,心里的怨恨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什么。

他左右瞧瞧,才与皇后递了个眼神,皇后知道他有话要私自回禀,便将身边的人都撵走,“有什么话说吧!”

小太监立即凑到皇后的身边,压着最低的声音道,“田公公撵奴才走时,奴才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想等着瑜郡主和梁左都督离开慈安宫时再上前送过去,只是奴才等的功夫,就见田公公亲自抬出去个人,直接扔了慈安宫中的废井里……”

“奴才没敢再多呆,便连忙回来了!”

皇后听了此话,瞪了瞪眼,“那可有人看见你吗?”

小太监立即摇头,“绝对没有!”

“是田公公亲自动的手?”

“对,是田公公一个人!”

皇后的心里更不安宁了……

显然是有人窃听了皇上和梁左都督的谈话,所以田公公才会把人给处置了。

可是说得内容会是什么?会让田公公亲自动手?这实在太耐人寻味了!

皇后不知为突然紧张起来,尽管那被处置的人不是自己派去的,可她的背后却窜起了一股凉。

凉到她的手指头都不由发颤。

“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更不要说起你去过慈安宫!”皇后的吩咐,小太监立即点头答应,“奴才宁死不说!”

皇后轻咬着嘴唇,心底思忖,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赶往慈安宫中派人呢?

徐若瑾与梁霄回到郡主府之后,梁拾去把睡梦中的梁七喊醒,“让你守着大门,你却呼呼大睡,赶紧起来!”

梁七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擦了擦流出的口水道,“还是郡主酿的酒太猛太烈,灌了两口就睡着了,郡主和四爷回来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门口走,可是刚走出两步,猛然左右看了看,纳闷道:“罗春大人呢!怎么没人影了?”

徐若瑾正在马车内听见,立即撩开车帘子问道,“罗春来了?”

“罗春大人从下晌就到府上来等着您和四爷,属下看他情绪不对,留他喝了两杯酒,可这会儿人不见了,是不是回去了?”梁七挠了挠头,略带愧疚,“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您说,要不然属下这就去他家中找找?”

“立即赶往罗春家!”徐若瑾没有下马车,而她的坚持,梁霄也没有阻拦,给梁拾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先去罗春大人家中打探,梁七你来驾车!”

“是!”

梁拾领命之后便率先离开,此时夜深人静,圆月升空,梁拾几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此时事关重大,他也不必再扮演什么车夫杂役,要使出真本事了!

梁七也不说二话,立即驾着马车朝罗春家中而去。

徐若瑾与梁霄一路上都没再多说什么,她只期盼着罗春不要出什么大事。

自己也真是的,光惦记着师父的安危,却忘记了罗春也身涉危险。

他如若有个好歹,自己可怎么向师父交代呀!

看出徐若瑾有几分焦躁,梁霄伸手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徐若瑾深吸口气,她也知道自己的焦灼毫无用处,好在梁拾已经率先动身,期望是自己大惊小怪,将事情揣测得过于严重……

怎么这个世道心善之人就不能过得安安稳稳?楚嫣儿那等狠毒之人反而过得潇潇洒洒?

而此时还未赶到罗春家中,反而是梁一率先而归,递给了徐若瑾一封信。

这封信乃是洪老大夫亲手所写。

徐若瑾打开信件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生死

洪老大夫临走之前,把事情的经过以及为楚嫣儿诊脉的结果,全部都告诉了徐若瑾。

包括楚嫣儿有擅自堕胎的可能,而且连服用过堕胎的药是哪几种,洪老大夫都一一写下。

他还在信中特意写明,自己在楚嫣儿喝下的药中放了斑蝥,因为楚嫣儿堕胎的药中可能就用过此物,而洪老大夫继续加大用量,其中再加有鱼胆等物便会中毒,急性发病,有可能血尿血便,重者会死亡。

洪老大夫写下的方子,楚嫣儿不见得会死,若抢救回来的话,再想怀有身孕是绝不可能的了!

徐若瑾的心中冰凉,倒不是她在可怜楚嫣儿被下毒,而是可怜自己的师父!

师父之所以会这么做,显然是得了夜微言的吩咐,否则他又何必与楚嫣儿过不去,要下这么重的手?

看来梁霄提早把师父带走是最正确的,否则师父只有死路一条,绝没有好果子吃!

徐若瑾看过信后心中突然一凛!

如若师父能通过诊脉就知道楚嫣儿堕过胎,那想必罗春师兄也一定会知道,其他太医更会知道,他们只是摄于澶州王以及楚嫣儿的威势不敢说出真相罢了!

如此一来,罗春师兄极度危险,实在太危险了!

“梁七,速度快一点,要最快的速度,不用顾及我的身体,必须要快,否则罗春就危险了!”

徐若瑾在看那封信的时候,梁霄也看到了信笺上的内容,早已让梁一等人率先去罗春家中。

只是不知道此时是否还来得及了……

罗春从郡主府赶到家中之后,便立即让老婆孩子收拾包裹,马上就走。

罗春媳妇儿不知道他抽了什么疯?

只是闻着罗春的身上有酒气,还以为他是在耍酒疯,“别瞎胡闹,好端端的走什么走?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快去屋中躺一躺,这满身酒气的,呛死人的!”

罗春媳妇儿说着话,便想帮他褪去衣物,又吩咐丫鬟去打热水来,帮罗春洗漱。

罗春没想到媳妇儿会不听,当即冷下脸色道,“我是认真的!赶快收拾东西,别废话,家中的银钱宝物能拿的都拿,一定要快,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你真是疯了!”

“啪!”罗春抽出手狠狠的给了媳妇儿一耳光,“你快些去!听到没有?!再晚一些,就真来不及了!”

罗春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罗春媳妇儿挨了狠狠一巴掌,惊愕呆滞的看向他,也知道自家男人不是在说假话了。

寻常罗春对她都是温和以待,相敬如宾,还从来没有动过手动过粗……

更何况今日澶州王府门前的事情,罗春媳妇儿也已经听说!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罗春媳妇儿立即去收拾东西。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一时让她缓不过神来,收拾东西也不知该从何开始,在屋中转了半天都没能拿起什么。

此时屋外突然响起咣咣砸门的声音!

罗春和他媳妇儿都被吓了一跳,丫鬟想要去开门,被罗春一把拽回来,“快去帮着你们夫人收拾东西,然后从后门走!”

丫鬟看向了自家夫人,危难临头,罗春媳妇儿也顾不得再耽搁什么,随意拿了包裹银两,带着孩子便往后门而去!

“开门开门,世子妃闹急症,请罗春大人快快前去相救!”

罗春听着外面凶神恶煞的喊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开门,难道人都死了吗?还不快一点?!”

罗春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尽管已经想到了自己这一条命可能不保,但却没有想到他们来得会如此之快。

如若自己晚回半晌,恐怕妻子和孩子都会命丧他人之手,如今只盼她们能够逃出魔掌,跑得越快越好!

罗春只后悔刚刚没再看儿子一眼,只是不看也罢,否则看过之后,他便恨不下来这颗只身赴死的心了!

外面的人眼见罗家没有人出来开门,都觉得有些不对了。

即便主子不在家,也会有丫鬟婆子在,怎么可能一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难不成是罗春已经跑了?

众人对视一眼,立即开始撞起了罗家的大门。

不过是一道木闸的大门而已,撞了两下便轰然倒地。众人看到罗春站在此地,而院子里和屋中好似空无一人。

首领朝身后人吩咐道,“找,一个都不能留!”

他人领命,立即奔向后院而去。

罗春拼命一般的猛地扑了过去,抱住那人的大腿仰头嚎叫道,“快跑啊!再也不要回来,快跑!”

深夜之中,这几声厉声喊叫响彻天空,透着格外的悲凉,让夜空中的鸟儿都不由鸣啼几声,尽快的飞回窝内。

而此时梁一与梁拾也听到了他的喊声,更加急速狂奔!

罗春的媳妇儿听到这句话,眼泪唰的便落了下来。逃跑的腿已经开始发软,丫鬟听见急促赶来的脚步声,拽起自家夫人就往外跑!

罗春媳妇儿缓过神来,不顾三七二十一,更不知逃跑的去向,她只知道一直向前,却不知道终点在何处!

而此时罗春的身上被捅了一刀又一刀,鲜血汩汩流出,而他却瞪圆双眼,硬撑着没有闭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儿是否得救,又怎能瞑目?

只是这初夏的季节,为何如此发冷?冷得他浑身已经麻木,浑身都是困倦的感觉。

那些人已经离开了罗家大院,继续追赶罗春的妻子和儿子而去。

梁一与梁拾兵分两路前往罗家,正对上逃至此地的罗春妻儿以及丫鬟。

此时她们哪还顾得什么钱财包裹,全部扔在地上,减轻负担的重量,可是即便如此,后面的人也马上要追上来!

死亡一步步的逼近,让她们已经不敢再回头!

罗春媳妇儿豁然看到了梁一,根本不管此人的身份,朝他连连大喊,“救命!救救我,快救命,有人要杀我们,要杀死我们!”

梁一感觉到这或许是罗春的家人,抽出腰间的长刀,与刺客对战起来。

而此时梁拾已经赶到了罗家,见罗春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立即扯下衣襟的布条,将他身上的刀口紧紧捆绑,减少流血的速度!

人是已经救不活了,可郡主与四爷还未到,却不知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

第一百四十章 急病

徐若瑾赶到之时,罗春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梁七看到罗家的惨状,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都怪我,好端端的喝什么酒?若是我跟着你回来,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梁拾拍拍梁七的肩膀,他知道梁七也是心情抑郁,所以才会猛然灌酒。

梁七因为腿瘸只能看家护院,做不了其他的事情,这对一个多年来在外拼生拼死的男人,怎能心甘情愿?

徐若瑾没有在意梁七,她直接冲到罗春的身旁,想要看看他身上的伤是否还能够挽救。

只是伤得太重,刀口太深,徐若瑾的眼泪瞬间落下,为自己无能为力而愧疚,更因为要亲眼见到师兄就此丧命而悲凉!

罗春紧紧攥住徐若瑾的手腕,目光更是死死地盯着她,“交,交给你,你了……”

他结结巴巴说出最后的交待,徐若瑾立即点头,“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妻子和孩子,绝对不会让他们受到半点儿的苦!”

罗春浑身一松,轻撇嘴角微微一笑。

他很想站起来给徐若瑾磕上几个头,只可惜他却已无能为力,好似浑身的骨头已经塌了一般,根本无法支配自己的四肢。

“师,师父……”

罗春吐出这两个字十分费劲,可这是他最后担忧的人。

徐若瑾紧紧攥住他的手,咬牙道:“师兄你放心,师父已经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我,包括楚嫣儿的病,他都已经向我说的明明白白,而且师父已经被掩藏了起来,定会安然无恙,只是我忽略了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徐若瑾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连声音都沙哑起来。

可罗春听到此话,却好似心中再没了任何牵挂,用尽所有的力气,吐出最后一句话,“不、不要让他从医!”

罗春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瞬间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可他最后一句遗言却如此沉重,让徐若瑾扑在他的身上哭个不停!

梁霄并没有阻拦,只在一旁静静的看,他见过的生死实在太多,似乎死亡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生命乃是他的,要由他自己做主,罗春之所以临死都留遗言不让孩子从医,这乃是天大的讽刺。

从医乃是行善积德,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却让人们的善心扭曲,这是何其的悲哀?

而此时梁一朝天响起了求助的哨声,梁拾立即冲去帮忙。

未过多久,二人便归来禀报,“刺客一共十三人,没留活口,如何处置?”

梁霄点了点头,走过去踹了梁七两脚,“起来,召唤人将该收拾的物件儿收拾些许,这间屋子一把火烧了,还有那些刺客的尸体,都一并烧了吧!”

梁七立刻站起身领命干活,他自觉对不起罗春,那就要凭己之力为他做点什么。

梁霄直接将徐若瑾抱起,走向门外的马车,将她放在车上,梁霄亲自当了车夫,驾车赶回郡主府。

梁拾已经将罗春的妻儿全部带回郡主府内。只是此时徐若瑾没有心情马上就见他们,由方妈妈暂时接管。

这一个夜晚,徐若瑾没有再说一句话,更是没有闭眼睡过去,她的眼泪流个不停,不自觉的便会滑出水润,似乎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了。

梁霄静静的把她抱在怀里,并没有与她说些毫无用处安抚的废话。

不知过了多久,高空的圆月渐渐落下,黑夜的苍穹被抹上一层深色的蓝。

又是一日清晨,可徐若瑾很不想面对这一天,因为这一日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和痛苦。

她要报仇,她一定要为罗春师兄讨回个说法,否则自己又怎对得住他的信任呢?!

而此时的楚嫣儿并未顾得上罗春是不是死了,因为她从晚上开始便腹痛难忍,浑身无力,想要喝水却连连作呕,整个人无力虚脱,真似要死了一般!

烟玉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她,本想要去吩咐快找太医前来,却被楚嫣儿拦住了。

只是未过多大一会儿,楚嫣儿前去净房小解,却忽然尿出全都是鲜红的血色!

楚嫣儿吓得要死,整个人瘫在那里不知所措,烟玉看到那猩红刺目的颜色,吓得嗷嗷几声叫喊,也不顾世子妃是否答应,冲出门去便吩咐快找太医前来!

楚嫣儿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自己也没做什么幅度过大的动作,为何会全都是血?

难道……

难道是那洪老头子给自己吃下的药有问题吗?

楚嫣儿此时紧紧的咬着牙,她很想将拳头攥得紧紧,但却无能为力,因为她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死亡袭来的感觉着实可怕,吓得她浑身颤粟,吓得她满身冷汗,吓得她几近疯狂,待烟玉出去归来,便看到楚嫣儿昏倒在地,已经不省人事了!

澶州王得知此讯,立即前来楚嫣儿的院子里探望。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派人去请太医了吗?罗春,太医院中他的医术最高,还有那个洪君,全都给本王找来,这一次别管她喝不喝得下去呀!哪怕就是灌也要硬灌下去!”

“另外派人通知忠勇侯府!”

“快,马上!”

下人们在睡梦之中被揪起来四处奔波,可未过多大一会儿,下人前来回禀,“启禀王爷,不好了,罗春大人的院子里着火,火势很凶,恐怕连人都保不住了!”

澶州王吓了一跳,怎么会突然着火?他下意识的看向楚嫣儿,难不成是这丫头动的手脚?

“快去找其他太医,那个洪君呢!难道连他也找不着了吗?”

“世子妃下晌便吩咐过去找洪老大夫,只是根本没有找到他的人影!”

“快去找其他太医!另外把世子快些的叫回来,他如若赶不回来,本王就打断他的腿!”

其他太医大半夜里被揪起身赶到澶州王府,可在路上他们便得知罗春大人家中遇难。

火势凶猛,烧得格外的惨,即便现在已经将火灭掉,恐怕一家子的命都没了!

而此时澶州王世子妃又突然闹病,太医们心中怎能不心惊胆战?

罗春大人显然是知道澶州王世子妃的真实病症,才被人灭了口的!

而如今洪老太医也没了人影,这不是明摆着乃是世子妃动的手吗?

他们这番前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反击

楚嫣儿命大,并没有伤了性命,也是因为太医们实在怕死,竭尽全力把世子妃的命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了回来,否则他们就要向阎王爷去报到了!

因为王府侍卫的刀就横在那里,澶州王绝对不是恐吓,而是动真格的了!

而澶州王府大半夜将所有太医都召入府内的消息,也已传至各地,忠勇侯夫妇连夜赶去王府,显然是世子妃的身体又出了问题。

夜微言听得此事,只笑笑不说话而已,洪君乃是他派去的,如今人又杳无踪迹,澶州王即便想赖,也赖不到自己身上。

之前楚嫣儿就病入膏肓,所有人都救不好,洪君失手也在情理之中,无论澶州王最初报的是什么打算,这个亏他只能吃定了!

而梁一前来为梁霄禀告此事,梁霄与徐若瑾并不意外,因为洪老大夫的信中已经写明了,最有可能的两种情况。

太医们能救回楚嫣儿的命是最有可能的,能在太医院当值许久,都不是草莽郎中,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徐若瑾只觉得楚嫣儿实在命大,心中为罗春不平,她必须要在这件事情上添一把火。

只是这件事情该如何办?她暂时还没有想到。

“忠勇侯夫妇已经去了王府,还有什么人回去了?”徐若瑾问得仔细,“夜微鸿回去了吗?”昨日他与澶州王对峙之时,曾提过夜微鸿,但显然夜微鸿是不在王府内的,否则澶州王的脸色也不会那般难看。

梁一满脸嘲讽道:“夜微鸿还在花楼当中醉生梦死呢!怎么会回王府?但若事情紧急,想必澶州王会派人去找他的。”

“花楼是什么地方?”徐若瑾朦朦懂懂,一脸认真的看着梁一。

梁一彻底噎住,拍了拍自己的嘴,下意识便漏出去了,可这让他如何为郡主解释?打死他都不敢说呀!

“就是妓院。”梁霄倒没有隐瞒,说得十分直白。

徐若瑾咬了下嘴唇,“那边有咱们能联系上的人吗?”说出此话,她的脸上不由俏红,其实她的心里并没有鄙夷烟花柳巷的女子,谁的命都是命,没有人不想把日子过好,可此时的女子身不由己,就好像当初的小可,不就是因为父亲欠了赌债,才把她卖掉的?

梁霄看向她道,“你有什么打算?”她既然问得出这话,显然是已经有了想法。

梁霄知道徐若瑾若不为罗春报此仇,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就不如问个仔仔细细,也免得她行事鲁莽,做出傻事。

徐若瑾自当知道梁霄的担忧,“你放心,我是不会冲出去到澶州王府指明楚嫣儿是什么毛病的,那岂不是太傻了?而且所有的罪责都要赖在我的身上,我如今也没那么鲁莽了。”

徐若瑾看像梁一道,“要让夜微鸿知道斑蝥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乃是堕胎之药,如若服用过量就会引发昏厥,血便血尿,严重者会死掉。”

“不用咱们多说,夜微鸿自己便会往楚嫣儿的身上去联想,我们只需看着澶州王府热闹就罢了,夜微鸿即便再不是东西,再没有本事,可他终归乃是王府世子,是容不下楚嫣儿这么干的。”

徐若瑾叹了口气,“而且我有很大把握,澶州王与夜微鸿都不知道楚嫣儿擅自堕胎一事,至于她会得什么下场,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梁一听及此事,好似松了口气。

显然他与四爷都在担忧郡主做出什么傻事来。可显然是他们多虑了,郡主此法再好不过,而且简单无比。

梁霄朝着梁一点了点头,“事情你去办吧!越快越好,夜微鸿想必还是会回王府的。”

“恐怕要借助涪陵王世子的人了。”梁一也乃请示,梁霄随意的摆手,“无妨,他不会多说什么。”

得了梁霄的首肯,梁一便立即去办事,没有再多停留。

徐若瑾看向梁霄道,“怎么还会与夜微澜有关?”许久不提他,徐若瑾似乎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因为那妓院背后的东家是他。”梁霄不屑的撇撇嘴,“除了他之外,谁还会做这么个买卖?”

徐若瑾听得此话瞠目结舌地呆住,“王世子开了妓院招待另一位王世子,这件事儿说起来还真有趣了。”

梁霄被徐若瑾的说辞逗乐,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人各有命,按照罗春的遗愿照顾好他的妻儿就罢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徐若瑾微微的点了点头,她不这样想又能如何?人都已经没了。

能做的也只有照顾好她的孩子和妻子,可罗春临终遗言不让孩子再学医,徐若瑾每当想起他的那句话时,眼中都不免涌起了湿润。

甩了甩头,她知道自己此时不易太过悲伤,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腹中的孩子,“我倒要看看楚嫣儿会得个什么下场,她又如何解得了自己挖的这一个局,总想坑害别人,最终却坑了自己,我如若骂他是活该,你会心疼吗?”

徐若瑾目不转睛的看像梁霄,梁霄狠狠的捏了一把她的小鼻尖儿,“我的心里只有你!”

徐若瑾微微一笑,窝在他的怀中,没有再说什么。

天空涌起一抹橙色的阳光,太阳露了半张脸,天空中的湛蓝让京都街路上的人们露出笑颜。

只是澶州王府之中,却没有那一派喜色,各个哭丧着脸,虽然没有挂白,可却比出了丧事更让人胆战心惊、心情压抑。

夜微鸿其实早就得了澶州王府派的人去传话,可他却并没有当真。

那个女人都能演出病入膏肓无法医治的戏来,谁知道这次又是在耍什么把戏?

她自己总想高高在上,把自己编造成才华无双、无人可比的角色,可自己又为何要去配合她?

那么一个看着就冷冰冰的女人,即便容貌再好,也不如身边的娘们儿伺候的好。

清晨起身,夜微鸿吃着早饭,一旁的姑娘耷拉着脸,更是眼中涌有泪花,他疼惜地摸了摸调侃道:“怎么啦?舍不得爷走?”

“是一个姐妹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逼问

姑娘楚楚动人,声音柔婉,“她突然有了身孕,没敢告诉给妈妈,就自己服了斑蝥,结果服用多了,突然昏了过去,浑身瘫软,连、连那什么……全都是血呀!她死的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夜微鸿本不在意,可心中猛然一凛,怎么昨晚前来回话的人说得好似跟这差不多?

“你说的那什么、斑什么东西?是怎么回事儿?”夜微鸿突然问起,姑娘满脸赤红,“奴家与您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奴家的命,改日若是奴家有了爷的……也一样要服用这等东西,谁让奴家是个贱籍……”

“别废话,说!”夜微鸿冷着脸子,姑娘也不敢再绕着弯子撒娇,便把斑蝥这种东西说了个清清楚楚。

夜微鸿的心里早已气炸了,站起身便离开花楼,直奔澶州王府而去!

楚嫣儿!

你要是真敢私自作出堕胎的事情,即便你不死,老子也要亲手掐死你!

澶州王府此时静谧无比,太医们虽然救回了世子妃的命,可如今澶州王正在质问他们,为何世子妃会出现如此病症?

这该如何回答?

没有人敢说出世子妃乃是用了斑蝥和鱼胆,更不敢笃定这是因为洪老大夫的药而引起此状。

因为世子妃上一次堕胎很可能用的就是斑蝥,即便当时没有发作,后期保养不当出现意外也是有可能的。

但这话谁敢告诉给澶州王,那简直是不想要命了!

他们半夜前来的路上已经得知罗春全家都被烧死,兔死狐悲,那可乃是太医院堂堂的医正大人,乃是正四品官职的朝廷命官,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谁的心中能没有几分悲凉?谁又能没有怨恨?此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们刚刚救的世子妃呢!

可他们不敢不救世子妃的命,因为那会让他们的小命也就此丢了!

可他们更不会告诉澶州王王事情的起因,那也仍旧会让他们的性命保不住!

眼见所有人都闷声不开口,澶州王的疑心更重了……

“难道,你们是有什么在瞒着本王?”澶州王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本王恕你们无罪,更会保你们安然无恙,只要你们道出实情,是不是昨日洪君给世子妃下的毒?你们说?!”

太医们心中一凛,嘴闭得更加严实了。

因为澶州王率先想的乃是洪老大夫给世子妃下毒,而不是世子妃自行做了什么!

洪君乃是前任太医院的医正,更乃是罗春大人的师父,纵使此人已经不在,他们也绝对不会把责任推在他的身上的。

“说话!你们都给本王说话!”

澶州王怒意极盛,“再不说话,本王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启禀王爷,这件事情不见得是洪君给世子妃下了什么毒,而是世子妃前一阵子病入膏肓,身体虚弱,喝下一碗猛药过后,很可能身体有所不适,所以臣不敢说乃是洪君的错,还望王爷见谅!”

一位太医如此说辞,澶州王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也是这样认为吗?”

“启禀王爷,卑职所想与他一样,卑职医术不佳,也只能看到此处了,如若罗春大人昨晚没有遇难,想必他会有更好的办法!”

“卑职同意前两位大人的意见……”

太医们皆是如此回答,澶州王也颇有几分无奈。

昨晚罗春家中发生的事显然与楚嫣儿有关,因为王府又少了十几个侍卫,至今没有下落。

而洪君的离奇失踪,他此时还无法确定是不是楚嫣儿动的手,澶州王不免开始怀疑起楚嫣儿做此事的目的,即便她想把此事引到徐若瑾的身上,为何要把那两个人都杀了?

这根本就说不通啊?实在太奇怪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本王也就信了,那世子妃的身体稍后该如何调理?是不是不会再出现什么急症的问题了?”

澶州王问出此话,太医们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可不等太医们再开口,夜微鸿突然从外闯了进来,把屋中的其他人都撵了出去,直接冲向所有太医道:“你们告诉本世子,楚嫣儿她是不是服过斑蝥那种东西?”

太医们心中一凛,当即吓的脸色刷白!

一直都不见世子,怎么世子回来就问出了斑蝥?这该让他们如何回答啊!

澶州王也愣住了,看向夜微鸿怒骂道,“你个兔崽子,你居然还知道回来?你说的那是什么?什么斑蝥?那是什么东西?”

夜微鸿没有马上回答澶州王,从一旁抽出一把剑来,直接横在一位太医的脖子上,“你给本世子说实话,如若你不说,现在就是死,你若把实情告诉给我,我饶你一条命!”

他又把剑指向所有太医道:“你们都是,今日若不告诉本世子实话,那就全都得死!”

夜微鸿此时的满脸煞气,让太医们不敢不信他真做的出来!

更何况,若知道自己的女人擅自堕胎,恐怕任何人都无法容忍吧?更何况是世子爷了?

脖颈上横着剑的太医双腿一软,当即跪了地上,老泪纵横,哭嚷着道,“世子饶命,王爷饶命,卑职真的不敢说,因为说了也是死,洪老大夫和罗春已经没了命了,卑职真的不敢说呀!”

“刷!”

夜微鸿猛抽利刃,那名太医当即血喷四溅,倒地而死!

澶州王也惊了,他从未看过夜微鸿有如此疯癫的时候,“你疯了?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要知道实情,我不想让咱们爷俩儿都被那个女人当成猴子耍了!”夜微鸿又指向下一位太医,“你说不说!”

楚嫣儿此时已经在病床上醒来。

烟玉看着她立即上前道,“世子妃您醒了?您口渴吗?要不要喝一些水,奴婢这就为您拿去!”

楚嫣儿叹了口气,目光在周围四处扫了又扫,“居然还活着?看来老天爷是真舍不得我死啊。”

“侯爷与侯夫人都在门外等着,您要见他二人吗?已经等了一晚上了!”

楚嫣儿并没有立即回答,“太医们又开了药,熬好了吗?端来我喝。”

烟玉立即点头应下,出门端药。

而此时,忠勇侯和侯夫人已经知道了楚嫣儿醒来,立即冲进屋内来看她。

侯夫人铺在楚嫣儿身上便时哭个不停,“嫣儿啊!你的命怎么能这么苦?一定是有人给你恶意下毒,母亲一定要把贼人找出来,一定!”

“哭什么?我这不是没死吗?”

楚嫣儿并没有看向自己的父母,她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棚顶,“我还没有把徐若瑾那个女人弄死呢!我怎么会死?”

侯夫人一怔,还没有缓过神来,便听到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烟玉立即前来回话,“王爷与世子都急匆匆地赶来,好像是有大事!”

夜微鸿冲进门便指着楚嫣儿道:“楚嫣儿,你好大的胆子,我不弄死你,我就不叫夜微鸿!”

第一百四十三章 着魔

夜微鸿说着话便冲倒楚嫣儿的面前,楚震翔动作极快,立即将夜微鸿推搡到一旁,“你疯了,你干什么?”

侯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护住楚嫣儿,不允其他人靠近。

而此时澶州王也迈步进了门,那一双布满杀意的眼睛,连楚震翔看到都有些害怕,“王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问问她。”澶州王一直楚嫣儿,随即吩咐身边的人道,“给本王搜,这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

屋内涌进来一群侍卫,在不停的翻找什么东西。

夜微鸿紧紧的瞪着楚嫣儿,脸上的青筋绷紧,俨然恨之入骨,侯夫人早已经吓傻了,想要辩驳什么,却又说不出话!

她在寻常人眼前可以端庄贵气,但在澶州王的面前,骨头早已经吓软了,根本没有了对抗的勇气。

楚震翔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可他想要问话,却知道澶州王此时也不会回答。

未过多久,侍卫前来回禀,“启禀王爷,没有找到。”

“王爷,没有找到。”

侍卫的答复,让澶州王眉头蹙紧,楚震翔又上前追问道,“王爷,有什么话不能说得清清白白,偏要如此?本侯也不是任人侮辱的,您这一番作为又是何意?”

澶州王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夜微鸿余光突然看到角落中的烟玉,冲到她的身旁,揪过来“啪啪”两巴掌抽下,气恼的质问道,“把她喝的药渣滓都给我找出来!”

烟玉的脸火辣辣的疼,可她已经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世子妃之前堕胎的事情暴露出来,所以澶州王与世子才会如此生气。

烟玉不敢把药渣子拿出来,若是那般的话,就证明世子妃之前真的堕过胎,世子真有可能会杀了她。

“药渣滓都已经倒掉了,都没有了……”烟玉挨过巴掌之后,满脸肿痛,说话都有些颤颤巍巍。

夜微鸿紧紧的捏住她的脖子,“你如若不给,我就掐死你!”夜微鸿是真的发了狠,手掌攥的紧紧,烟玉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与夜微鸿道,“世子,爷,奴婢真的不知道!”

“你放开她。”楚嫣儿突然开了口,“你不就是想找堕胎的药?烟玉,你拿出来给他们看。”

“堕胎”二字一出,屋中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侯夫人吓得张大着嘴,不知能说什么,楚震翔看着楚嫣儿,脸上的复杂之色无法形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女儿……

夜微鸿气的歇斯底里,松开掐紧烟玉脖颈的手,直接冲到楚嫣儿的床边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

“贱女人,你居然敢承认自己堕了胎?你居然亲手杀死本世子的孩子?你拿我当什么了?啊?”

“你耍得这一出把戏真是高明,不但让父王信了你,而且连我也差点被你骗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为了打压梁家和徐若瑾的势头,是为了给皇上心里添堵,可你不过是想借着自己堕胎的事情赖给徐若瑾?”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狡猾无比,可你一次也没得成功,反而险些害死自己,我从未想过一个女人能有你这么阴毒!”

夜微鸿伸出自己的双手,掐住楚嫣儿的脖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世子你放手!”侯夫人缓过神来,立即在一旁阻拦,“嫣儿,你快说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受人坑害?你怎么可能自己堕胎呢!”

“这件事情一定另有苦衷,绝不可能是真的,世子你快放开,快放开呀!”

“我放什么放?她自己都承认了!”夜微鸿又要上前,侯夫人当即倒在楚嫣儿面前,“你若想掐死她,就先掐死我!我绝不信嫣儿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信!”

“是我做的!”

楚嫣儿的语气极其平淡,侯夫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缓缓转身,看着她,“嫣儿……”

“的确是我做的。”楚嫣儿又重复了一遍,“我的确是怀有身孕,但那时身体不佳,私自找了太医前来诊脉,太医要我静养,我只想等身体养好,再把这个喜讯告诉给王爷与世子。”

“只可惜,我是个不争气的,出血不停,孩子俨然保不住了,太医前来为我开了方子,世子所说的斑蝥就是那时候服下的。”楚嫣儿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孩子已经没了,又何必还告诉给王爷与世子,给他们添堵呢!”

“一边养病,我便一边想出了这个法子,想要为我的孩子报仇,若不是因为徐若瑾,我也不会气大伤身,我只想为孩子报仇而已,难道有什么错吗?!”

楚嫣儿闭上自己的眼睛,“的确是我杀了罗春,因为我怕他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徐若瑾,那个阴毒的女人不知会借此话题如何坑害我,我不过是想自保而已,难道有错吗?”

“我不知世子是从何处听到斑蝥二字,但孩子的确是没了,你如若想杀死我就动手吧,反正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楚嫣儿说完此话又闭上了眼睛,俨然一副等死的做派。

侯夫人已经泪流满面的嚎啕大哭,她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可怜,觉得徐若瑾可恶,她才不会去管楚嫣儿说的是真是假,因为她自己心底也厌恶徐若瑾的存在。

夜微鸿根本不信楚嫣儿的话,他还想再上前,澶州王开了口,“行了,你去外面拿出银两犒赏所有太医,这件事情就此罢了,谁都不要再提了。”

“父王!”夜微鸿没想到父王居然听信与楚嫣儿,可澶州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快去,难道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夜微鸿的牙几近咬碎,转身离去,他便再也没有回头!

楚震翔长叹一声,只觉得屋中憋闷,转身到院子里去透了口气。

澶州王也随后离开,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也没有说他是否相信楚嫣儿的说辞。

烟玉在地上撑着身子爬了起来,走到楚嫣儿的跟前道,“谢世子妃救奴婢一命,奴婢感激不尽。”

她脖颈上的掐痕没有消去,红的扎眼刺目,那苍白的小脸布满了恐惧和胆怯!

烟玉的确是被吓坏了,她是真被吓到了!

“不是我想救你,而是我早就该杀了你,你应该庆幸此事被王爷知道了,杀了你,反而有灭口的嫌疑,你倒是应该去给王爷和世子磕两个头呢!”

说罢此话,楚嫣儿不再开口,烟玉的心里好似被塞了无数块寒冰一般,那是无法形容的冷,世子妃是着了魔了,她真是着了魔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叙谈

夜微鸿离开王府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澶州王也并没有派人再去找他。

甚至澶州王连上朝议事都几日未去,显然楚嫣儿的事情对王爷的打击也颇大。

楚震翔与侯夫人一同回到侯府,好似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六七岁。

他知道,孩子一定是楚嫣儿自行堕掉,如今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变得让他不敢认了!

侯夫人本想将嫣儿接回侯府居住养病,却是楚嫣儿自己不愿回。

那股冷漠鄙夷的神色,让侯夫人不免心中一惊,回到家中便整日以泪洗面,可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个什么!

一连多日,澶州王府都没有任何音讯传出,徐若瑾知道,楚嫣儿恐怕是躲过这一劫,逢凶化吉了。

只是澶州王府与忠勇侯府都无声无息,再没了往日的朝气,恐怕这件事情的影响也不小,自己也没什么不满足的。

那个女人的手腕倒是强硬,这等事情都能摆平,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就不信她楚嫣儿总能洗脱自身的罪孽,那是老天都不会容的!

徐若瑾这几日也没有出门,甚至都没有离开自己的院子。

方妈妈这些时日帮她调理身体,每日早中晚的用饭都格外精心准备,徐若瑾也觉得这些时日自己耗费了太多的心神,整日吃过便睡,睡醒继续吃,如此过了七八天,她才感觉整个人的状态有所好转。

只是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没有给徐若瑾讲起洪老大夫以及罗春的事情是如何处置的,徐若瑾也没有主动去问。

倒不是她不关心,而是每每想起这件事情,心中又会涌起强烈的感伤,为罗春师兄的事情不值。

更何况,即便自己不管,梁霄也会吩咐得妥妥当当,那又何必去瞎操心?倒不如先把情绪稳定住,好歹也是有着身孕的人,她必须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之前徐若瑾觉得这一句话很俗,可如今看来,这一句话乃是真理。

起码现在望望窗外的蓝天绿柳,她已经不会再想到罗春的名字便眼泪湿润。

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人都已经没了,那就照顾好他的妻儿,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放心的吧!

红杏端来了一碗药,徐若瑾一口灌下,便让她快把药碗拿走。

否则闻到药的味道,她的脑中就会蹦出罗春的惨状。

亲眼目睹一个人的死去与自己被追杀险些死去是两种感觉,但这两种的结果都是惨,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字能够总结心底的烦恼与哀伤吧!

红杏把药碗端下去,杨桃蹦蹦哒哒从外进来,“郡主,您猜谁来了?是春草姐姐,她特意来看你了!”

“春草?快让她进来!真是许久都没见到她的面儿了,还真是想呢!”

徐若瑾脸上涌起一丝笑,更带有着些许期盼,红杏在一旁嘟着嘴道,“真是远了香,近了丑,奴婢在您身边夜夜的伺候,您可许久都没给奴婢一张笑脸了,如今春草很久才来看您一次,瞧把您美的,都快乐成花了!”

“还敢这么与郡主说话?看我不打你的!”

春草从外迈进门,笑着便轻打了红杏一巴掌,红杏捂着胸口道,“这可真真的是疼在心里,奴婢就是个不受重视的,这就找个地儿哭去了,可不在此地给郡主碍眼!”

“哭什么?是知道姜公子也来了,想要偷偷去看一眼吧?”春草直接揭了红杏的心思,红杏“腾”的一张大红脸,“就会胡说八道,不理你了!”说着她便跑出了屋子,又找白芍和黄芪唠叨去了。

徐若瑾笑看春草,这丫头自从嫁给顺哥儿之后便开始忙碌京都的灵阁,这才多少时日,性格也泼辣起来,不像之前那般不声不语了。

春草先是给徐若瑾行了礼,徐若瑾拍拍床边,“坐过来,都是自己人,还客套什么?”

春草笑眯眯的坐了过去,徐若瑾又把被子搭了她的腿上。

二人不约而同的想起当初在中林县那小破杂房时的情景,脸上除去苦涩之外,也有对今日幸福的满足。

春草直接开口转了话题,她其实并不愿郡主去想过往的事情,因为那一段的惨烈并不如意,何必再去想起给心中添堵呢?

“今儿也是顺哥儿过来给四爷回话,我便也跟过来看看您,离开的时辰不能太久,梁一和梁三正在铺子里帮忙盯着,稍后就得回去了。”

春草这般说,徐若瑾也有几分遗憾,“本是想留你用饭的,你倒是个狠心的,一句话就把我的心思给堵死了。”

“奴婢也惦记着您,等改日您不忙的时候,让他在铺子里盯着,奴婢过来陪您一天!”

春草知道时辰不多,索性就把该说的都说了,“澶州王府一直没有动静儿,更没有公布世子妃的病情,第二日皇上就吩咐文官给罗春太医写的墓志铭,官升一级,入土为安。而洪老大夫也被写入其中,说是与罗春在院中喝酒之时,一同遭遇火灾,便故去了。”

“免了洪老大夫的罪,更有意召洪老大夫的徒弟到京都太医院任职,但这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估计不会有人来的。”

“皇上如此处置,澶州王府破天荒的并没有反驳,反而进行的格外顺利,而且这些时日,顺哥儿一直在盯着澶州王府,自世子爷那一日离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恐怕那一晚是真的有事,而这些时日太医每日都到澶州王府,但忠勇侯夫妇却再也没有去过。”

徐若瑾仔细听着春草所说,反倒不愿去推断楚嫣儿那一晚到底是如何推开身上的罪责,“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一直在犹豫,罗春师兄的妻儿该如何安置?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徐若瑾也看向一旁的方妈妈,“我只懂医药,可罗春师兄临终之前不愿意孩子再学医,但习学科考更是不行了,毕竟她母子二人的真实身份短期内不能露出,否则楚嫣儿一定会杀人灭口……”

“这的确成了一个难题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安排

徐若瑾想了想,还是与春草道:“还是要先与罗春嫂子聊一聊,只是带到府中来不合适,改日我去灵阁时,与她见一见再说,但不管孩子将来学什么,读书识字是必须会的,顺哥儿有空也可带着练练拳脚功夫,只为强身健体,别让孩子因家中突变,情绪萎靡下去。”

春草笑着道:“这个您放心,顺哥儿这两日天天把罗大人的孩子带出去玩,年纪不小,十岁了,但终归是孩子,外加罗春大人教的好,非常懂事。”

“梁忠怎么样了?”徐若瑾不由得想起了二房的叔父,他自从到灵阁之后便一句话都不再说,这些时日忙前忙后,她似乎都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若不是春草来了,她都没想起来……

“仍旧在工坊里做工,还是不肯说话,更是谁都不理。”春草缩缩脖子,“反正奴婢从未与他有过交集,每一次都是顺哥儿过去说说话。”

徐若瑾放心的点点头,“顺哥儿做事还是挺靠谱的,”话锋一转,问起春草的生活,“对你可还好?没欺负你什么的吧?如若有你尽管说,我绝对不饶他!”

春草羞红了脸,“他也不敢欺负我……”声音柔柔弱弱,说得细如蚊吟,一张脸红成大苹果,这模样一瞧,小日子就是过得不错。

徐若瑾忍不住调侃,又自嘲的撅撅小嘴:“看来这家伙儿是把你唬住了,也是,整日与四爷在一起的,恐怕早就跟他学坏了,糊弄女人的本事厉害着呢!”

“那也是四奶奶您乐意被糊弄!”

红杏从外进来端了果点,放在二人面前,徐若瑾拿了个果子一边吃一边道:“怎么着?没瞧见姜必武?”

“郡主!您再说,奴婢就吊死了去!”红杏气的满脸通红,徐若瑾连忙摆手,“哎哟哎哟,瞧这脾气大的,动不动就拿死来威胁我,可是知道我现在身边离不开你了!”

红杏也习惯了郡主的逗弄,一撅嘴站在旁边啃果子,也不像之前那般受不住躲出去。

春草又拿了“灵阁”的账目给徐若瑾看,京都的“灵阁”开起没有多少时日,但收入却着实可观。

短短半个月的流水,中林县的“灵阁”三个月都比不上。

“京都官家多,有钱的自当也多。”徐若瑾即便心中早已有了预算,可看到数目也着实惊到了。

“也是郡主您的酒与众不同,这些日子还有府邸递帖子来,都是家中有喜庆事的,想要提前订上十几坛酒,但奴婢没有立即答应,也是来问问您的意思。”

春草这般问,徐若瑾不免略有犹豫。

如今杂事这般多,若是将“灵阁”的生意扩大,不知道会不会起到反效果。

毕竟已不是当初在中林县时,只图乐呵和赚钱了。

“这事儿再容我想想,先不要给答复,依旧按照之前订的来。”徐若瑾如此吩咐,春草点头应下没再多说。

这会儿顺哥儿从外进来,还未进门就先传出了声音,“奴才给郡主请安来啦,许久未见到郡主,奴才真是想您啊……”

那一副笑嘻嘻的巴结模样,连方妈妈都忍不住笑斥,“听着就觉得不像实心实意的真心话,这是怕郡主留住春草不让走,特意来接人的吧?”

小心思被方妈妈揭穿,顺哥儿立即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儿:“奴才是真心实意啊,这话让郡主听见,还不得误会我?方妈妈您行行好,可别再说了!”

“行啦,进来吧,我可都听见了。”徐若瑾在屋中召唤,顺哥儿立即吐了吐舌头窜步进门。

看他那一副咧嘴嬉笑的德行,徐若瑾上下打量半晌,“怎么都成亲了,还是这副样子?”

顺哥儿连忙行礼作揖,“成了亲也一样是您的奴才啊,一辈子都变不了,只是如今得了新差事不能在您身边伺候了,心里还真怀念之前的日子,跟郡主在一起才开心!”

徐若瑾才不信他这些话,“行啊,那你留在府内继续帮我,春草自个儿回去照顾灵阁,忙不过来我就派别人过去帮衬……”

顺哥儿立即苦着脸道:“别啊郡主,您这岂不是棒打鸳鸯了,奴才不是还得努力生个小的,将来陪着伺候小主子呢吗?您不能光想着自己,不想着小主子……”

“呸,又在这里胡说八道没正经,还是赶紧走吧!”春草啐了他一口,羞着转过身去不理他。

顺哥儿没脸没皮,顺势坐了门槛儿上,“要走一起走。”

“行啦行啦,快走吧,可别在我这里打情骂俏的,改日再来看我。”徐若瑾拽着春草往外撵,春草也知不能再多留,羞着点头应下,“改日奴婢过来多陪您些日子。”

“走吧走吧,瞧他那苦脸子,都快能炸住黄连汁了,看着我就牙酸!”红杏推着春草快出门,“下次再来给郡主买点儿南门的红豆糕和茯苓饼!”

“明明就是你爱吃!”

“行行,我馋,快走吧……”

看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出门,徐若瑾不由怀念起在中林县时的日子。

方妈妈看着她道:“再怀念也回不去了,有时不想认得命也要认,那是老天赏的,人必须要经历的。”

“还是妈妈您懂我。”徐若瑾望向窗外没有转回头,“只是京都的日子过的太快,一日一夜便物是人非,让我缓不过来罢了。”

突然想到了曹嬷嬷,徐若瑾问着方妈妈,“她与您可有通信?闹到这个地步,想必夜微澜也不会难为她吧?”

方妈妈摇摇头,“从跟着三姑奶奶嫁去涪陵王府就再也没通过消息,即便世子不提那件事,想必也会逼她说一说的,毕竟她曾伺候过宫中的那位。”

徐若瑾知道方妈妈说的乃是自己生母朝霞公主,想到夜微澜的喜怒无常和变态,她突然心里还真没了底,“等三姐姐来信时,我顺便问问好了。”

而此时宫中,夜微言看着面前的一封信,正乃是夜微澜亲笔所写。

想到自己的这位皇弟,夜微言咬了咬嘴唇,“其实他也不容易,朕现在需要皇族内部的支撑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隐动

徐若瑾并未能得到休息,尽管春草和顺哥儿走了,但姜必武留在郡主府用饭,梁霄派梁拾将陆凌枫也请了过来。

陆凌枫并未只身前来,而是将“佳鼎楼”的厨子们一并带到了郡主府。

徐若瑾听红杏如此说,惊愕的瞪大眼睛,“厨子都带来了?那佳鼎楼怎么办?”

红杏摊开双手,“国舅爷说是把酒楼关了,今日不开张。”

“噗!”徐若瑾一口水险些呛着,“还真是奇葩人找奇葩人,你们四爷自小认识的朋友都这么怪。”

杨桃在一旁嘻嘻笑,“四爷刚刚说让问问您,席面摆进来行不行?省得郡主您再去二门外走得太远累着了。”

“有什么不行的?我又不是那计较的,只要他们不嫌女人烦就行。”

徐若瑾倒不介意,姜必武是老熟人了,陆凌枫虽然脾气也有些怪,但上一次毕竟陪自己进宫去应对皇后,于情于理也应当感谢一番,只是一直没有空闲出时间,今日梁霄请了倒正合适。

“那奴婢这就去回话。”

杨桃本想转身就跑,可又颠颠的跑回来,“郡主,佳鼎楼的师傅据说手艺都不错,那奴婢们能不能借光也尝尝喜?”

杨桃原本是个不声不语的,可来到京都之后,徐若瑾才发现这丫头有个癖好就是嘴馋好吃。

不挑嘴,只是什么都新鲜,想试试……

“还能委屈着你们?”徐若瑾笑着白她一眼,“去传话吧,厨子是国舅爷带来的,也不能都委屈着了?府内有什么好食材都拿出来,主子们一张席,厨子们一席,再开三桌,郡主府内的所有人同庆,灵阁的酒只管喝,能喝多少就搬多少。”

“好嘞!”杨桃笑着蹦跶蹦跶就去传话,徐若瑾无奈的摇头,“这丫头,一提到吃就眼睛发亮!”

见身边儿没人应答回话,徐若瑾转头看到红杏正闷声不语的发呆。

一想到姜必武稍后要到院子里来,徐若瑾沉叹口气,这个丫头对姜必武痴迷的不得了,可怎么办才好?

方妈妈也正无奈摇头,同样是为红杏的执迷而无奈,二人对视一眼,除却摇头苦笑之外,谁都没有提起此事。

人的缘分着实难讲,就因为铜钱儿砸了脑袋上起大包就爱上人家?这事儿哪说理去?

未过多大一会儿,梁霄与姜必武、陆凌枫到了徐若瑾的小院。

天气已暖,众人也没进屋子,就在院中的亭子里坐下休歇,喝酒、下棋,本是摆好的茶案被撤了下去,换上一瓮一瓮的酒,这倒是符合梁霄的风格,只是另外两个人是否接受,他才懒得在意。

徐若瑾也走到亭中与众人相见。

姜必武起身拱手喊了一声“嫂子”,陆凌枫只打量了徐若瑾半晌,微微点下头,并没有说什么。

梁霄撇下一半儿的棋,走过来扶着徐若瑾上了台阶,“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佳鼎楼的厨子们都到了,也别闲着,想吃什么尽管说。”

徐若瑾埋怨的瞪他一眼,与陆凌枫笑着道:“国舅爷就是国舅爷,来家中做客连厨子们都要跟着,不是真真正正的生意人,就是任性。”

换成开酒楼赚银子为生的,打死都不会这么干!

陆凌枫挑眉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梁霄说,佳鼎楼的菜才配得上灵阁的酒,我不带厨子来,他让我进门么?”

“呃……”

徐若瑾被愣愣的噎住,没想到自己客套一句,反而丢人了?又是自家男人霸道了?

梁霄没有丁点儿的羞愧,反而大言不惭的道:“不耍一回横,谁知道佳鼎楼的东家乃是当朝国舅?我这是在帮你赚银子。”

“想帮我赚银子,直接把灵阁的酒摆去佳鼎楼卖啊?还用出损招吗?”

陆凌枫没让着他,梁霄拥着徐若瑾道:“不用理他,累不累?坐下歇歇。”看向黄芪吩咐道:“去拿屏风把四周围上,下晌会风大。”

“是。”黄芪领命便去,陆凌枫啧啧两声摇头,“酸死个人。”

姜必武在一旁笑道:“他就是这么抽疯,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陆凌枫也没再多说,举起案上的酒径自的品着。

毕竟乃是开酒楼做买卖的人,对酒他也有几分偏好,喝着口中浓烈的酒,再看徐若瑾这个人,他不由得笑起来,“说起来还真是酒酿如人,郡主性子火热,酿出的酒也浓烈,可浓烈过后却有爽口的柔感,也是因郡主性格善良……”

“果真世事都有因果,想必换成另外的人,是做不出这等酒的。”

姜必武眼前硕亮,“这倒是件有意思的事。”

徐若瑾没想到陆凌枫会如此评价,她倒有兴趣问问他各地的见闻,“国舅爷游走四方,不知有什么奇事?说给我们听听?”

“有什么可讲的?天下最奇葩的人就是梁霄,能做出做奇葩事的人也是梁霄,你只看他一个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有理!”

陆凌枫与姜必武的一唱一和,让徐若瑾愣住,随后忍不住笑起来。

看看梁霄那张仍旧一本正经的脸,这个评价还真无错。

梁霄没有理睬众人的调侃,看着陆凌枫突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京都?”

姜必武也是一愣,似没想到陆凌枫还要离开。

陆凌枫没有即刻回答,沉了下才道:“京都如今这么热闹,反倒是有些不想走了呢。”

“不想走就帮我做点事情。”梁霄的提议,陆凌枫没有追问,“容我再想想。”

“好。”

梁霄回答的格外干脆,一个字便终结了这个简短的话题。

姜必武提起了澶州王府,“不知道澶州王这些时日到底怎么了,连续多日未上朝,夜微鸿也一去不归,不会真被气到了吧?听说左相大人都气的要去砸门了!”

这件事所有人都好奇,特别是澶州王一系之人。

他们支持了澶州王如此之久,可澶州王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没了动静儿?这着实让所有人都难以心安。

梁霄抿了一口酒,认真道:“只怕狗急要跳墙,也看宫内的那位是否稳得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疯了

夜微言这些时日过的很舒畅。

一个是因为这些时日澶州王没有上朝,在朝堂之上几次针锋相对,他都以全胜结局,办事雷厉风行,格外顺利。

另外一个乃是徐若瑾曾为他诊脉,解决了他这些年的心头大患和魔障心结。

春风得意,心情爽朗,这种感觉夜微言可谓从未体验过,连喝在口中的水都甚觉美味,好似神仙般飘飘然了。

而皇后这些时日也甚是欣喜,因为皇上接连几天都在她的宫中休歇,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连后宫嫔妃们前来请安时,她的腰板也更直了些。

“去问问,皇上今日晚间休歇在何处?”皇后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的甚是妩媚。

当年能进宫一乃父亲的身份在,其二也是皇后的容貌得佳,姿色不提倾国倾城,也是美艳端庄,如今心情爽朗,一颦一笑都透着女人独有的韵味,连一旁的小太监看了,都忍不住夸赞几句。

“皇后娘娘真是越来越美艳动人了,皇上除了来您宫中,还能去哪儿?”

“耍嘴!该打!”皇后轻斥一句,却没有因小太监的言辞轻浮而罚他,“后宫中的美人儿多着呢,快去问问,早些来回本宫,本宫也好提早为皇上熬好补身子的粥。”

“喳,奴才这就去。”

小太监立即退下,皇后等得颇有些心急。

起身去桌前看了看书,又去窗台处看看盛开的牡丹。

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压抑她期盼的心,想想这些时日皇上的悉心安抚和温柔情话,美得她自己都快醉了……

未过多久,小太监簇簇前来回话,“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刚刚去了慈安宫为太后请安,正好贤妃娘娘也在慈安宫,所以……”后半句话小太监不敢说。

皇后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好似一盆冷水豁然泼下,让她僵在原地半晌没缓回神。

“去了贤妃宫中?”皇后恢复了往日的那股怨怼和挑剔,小太监连连点头,连声都不敢吭。

皇后冷冷一笑,“真是心计够深的,居然跑慈安宫中去等皇上?看本宫怎么收拾她……”

慈安宫中。

太后送走了夜微言,正卧在床榻上休息,只是她却根本睡不着,因为心中想的都乃乱七八糟的杂事。

董公公在一旁精心的伺候,连呼吸的声音都格外的轻,生怕扰了太后的休息。

“你说这偌大的皇宫,住着多少人,连哀家都不知道了。”太后突然开口,“可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皇上一个人,连哀家也不例外,皇上到底是福命?还是辛苦命呢?”

太后的问话,董公公没敢马上回答,思忖半晌才轻声道:

“奴才自当觉得是福气了,这么多人关心着还不好?福气,大大的福气!”

“不见得都是关心。”太后撑起身子坐正,董公公立即拿出依枕为太后垫好。

“依着奴才说,关心与否,还得看皇上自行决断,您老人家跟着操心也无用。”

董公公是发自肺腑,太后也听得出来,“你说得也是,家家都为子嗣愁,这几日澶州王不也是愁的都不上朝了?”

“依着你说,楚嫣儿腹中的孩子,是她自己弄掉的,还是别人动了手脚?”

太后的问题越发尖端,董公公讪笑两下,“奴才不敢猜了,这猜不好可是要命的。”

太后反倒是笑了,“你说的对,这事儿猜与不猜又有什么意义?只是让哀家想起了那个人,也不知她怎样了。”

说罢此话,太后又靠在枕上闭了眼睛。

董公公吸了口气继续守在太后身边。

他知道,太后想的那个人乃是朝霞公主,当年朝霞公主能冒死生下孩子,被终身囚禁宫中,可如今澶州王世子妃居然亲自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死……

天壤之别的做法,更是天壤之别的待遇。

女人这辈子可真都不容易……

澶州王这几日没出家门,只把自己关在书房内,谁都不肯见。

王妃去过两次没能进去门,只能无奈的擦泪离去,却也没有去找楚嫣儿说什么。

王妃是最厌恶楚嫣儿的一个人,从她嫁入王府的当日就不喜。

一个心系其他男人的女人,哪有脸嫁到王府中来配她的儿子?也就是王爷执意联姻,否则王妃是一百个不答应。

如今连夜微鸿也被气的离家不归,这个王府看着奢华荣耀,其实空荡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儿。

熬到什么时候是头呢?

“一定掐算好时辰给王爷把饭菜送去,不见外人也不能饿着肚子,知道么?”王妃如此吩咐,下人立即领命而去。

只是未过多久,下人折身回禀,“启禀王妃娘娘,王爷不在书房了。”

王妃一怔,“王爷去了何处?”

“去了‘玲珑居’。”

“玲珑居?”王妃深吸口气,那是楚嫣儿的院子。

王爷离开书房就去了她的院子?这是想干什么?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啊!

楚嫣儿对澶州王来到自己所居之地没有任何的惊诧。

“嫣儿为王爷请安了。”楚嫣儿规规矩矩行礼,“不知王爷突然前来,也没有收拢妆容准备,还忘王爷不要怪罪。”

澶州王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说话,“身体养得如何了?”

楚嫣儿抿了抿嘴,“太医上午刚刚来过,身体已无大碍,只需慢慢调养,劳王爷费心了。”

“好。”

澶州王摆手将屋中的所有人都撵了出去,“都给本王滚得越远越好,一个都不要留!都滚!”

下人们立刻簇簇离去,不敢多停一秒。

澶州王的脾气他们知道,真发起火来会直接拿刀砍人,他们还不想丢了自己这条小命呢!

楚嫣儿咬着嘴唇微有疑虑,她看了一眼烟玉,示意烟玉不要离开……

烟玉脚步踌躇,澶州王看她道:“你怎么不走?嗯?!”

“启、启禀王爷,奴婢一个人留下伺候……”

“好,你在也行。”澶州王站起身,走到楚嫣儿的面前,“本王不问你为何杀了几个太医,也不问你堕胎一事的真假……”

楚嫣儿心底一惊,抬头看着澶州王。

澶州王狠狠捏起她的下巴,“本王只要你怀一个孩子,一个具有皇族血脉的孩子,你厌恶微鸿,可以,那就本王亲自来!”

“王爷,我不……”

澶州王不停她的解释,一个巴掌抽打过去,便将楚嫣儿推进寝房之内!

烟玉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疯了!

真是全都疯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报仇

又过了三四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徐若瑾养了几日之后状态不错,早上与梁霄商量了半晌,便打算去“灵阁”看上一看。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罗春的妻子和儿子。

只是他们的身份如今不好暴露在外,所以只能徐若瑾前去“灵阁”见面。

之前徐若瑾有将二人留在郡主府中的打算,只是梁霄对此不肯认同。

郡主府有太多的眼睛在盯着,不敢拿捏徐若瑾,但从罗春妻儿身上下手也极有可能,反而对她母子二人不利。

仔细想想也对,徐若瑾便没执意要求,索性先谈上一谈,看看罗家嫂子有什么想法?

纵使夜微言如今不提此事,可对外已经是罗家人全部故去,如何给二人定下身份,也是件挠头的事情。

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瑜郡主出府去“灵阁”,自当有许多人盯着瞧着,而“灵阁”的生意火爆,今天郡主又到此地,前来围观的人自当许多。

徐若瑾并没有刻意低调,那样反而会让有心人觉得自己另有目的,而不是单纯到“灵阁”来看看。

顺哥儿和春草早早就在门口迎着,待马车一停,立即搬好下马凳,上前撂起帘子扶着徐若瑾下了马车,“郡主您可慢着点儿,您若有个好歹,奴才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顺哥儿讨好的上前做戏,徐若瑾笑笑不说话,梁霄冷着脸子道:“自当跑不了你,谁让你前几日到郡主府去请郡主来看看你这破铺子?寻常也就罢了,知道如今身子不适合出府,你还开这个口,稍后只等着领棍子吧!”

顺哥儿瞠目结舌地张大了嘴,傻傻的看着梁霄,又看看徐若瑾,翕了下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

不就是随口做个戏嘛?怎么四爷还带玩真的,又要领棍子了?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梁霄一本正经的拍掉顺哥儿的手,亲自扶着徐若瑾道:“看看就罢了,时间不要太久。”

徐若瑾早已忍不住笑,肚子都快笑疼了,“知道了,不会太久的,在府中闷着也着实无趣,今日就由我出来逛逛,再过些时日,哪怕是想出门都出不来了。”

“我扶你进去。”

“好。”

夫妻二人相扶相携的进了门,顺哥儿瞧着四爷的冷脸子只觉得头发丝儿都要炸起来!

春草在一旁捂嘴笑着进了门,她才不管顺哥儿会不会挨了板子,谁让他刚刚嘴欠,非要在门口做戏那么一句?

活该!

一众人笑呵呵的就进了灵阁之中,今日随行之人甚多,除去梁七在家之外,梁一、梁三和梁拾全部跟来“灵阁”。

虽是郡主府家仆的打扮,可这几人单从气势上就能看出与众不同,围观的人们不由讶异梁左都督对郡主的重视,但见二人恩恩爱爱,也着实艳羡不已。

买酒的依旧买酒,看热闹的依旧在围观着,可此地不远处便是澶州王府,王府门前冷冷清清,大门紧闭,那股冰冷寒意,连寻常百姓路过之时都绕道而走,与“灵阁”门前的热闹繁华相比好似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京都的“灵阁”,徐若瑾的确是第一次来。

进门之后走走停停,好奇的看看,偶尔问问做事的伙计,聊上几句,只是她觉得时间不久,可是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梁霄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春草看见连忙道,“还是快去看看罗春嫂子和孩子吧!时间过了很久,您也得歇歇,稍后想找谁来问话,直接喊到屋中就是了,啊?”

今日方妈妈没有随同,也只有春草敢上前说着的话。

徐若瑾一转身就看到了梁霄的冷脸子,偷着吐了吐舌头,立即点头答应,“好,让其他人都去忙吧,我先歇歇再说。”

众人立即都长舒一口气,连忙各做各事,倒不是陪郡主四处乱逛心烦,而是四爷那一张冷脸子快将他们冻死了!

四爷不敢向郡主发脾气,可不代表不拿他们当出气筒?刚刚顺哥儿不就是例子?没人想步他的后尘。

春草立即引徐若瑾到了事先安置好的屋中休息,这也是建京都“灵阁”时特意为徐若瑾准备的地方。

屋子设置在“灵阁”的中央院落,四周都有人在把守,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有人立即察觉,无论从四面八方哪一个方向,想到徐若瑾的屋中都需要耗费一段时间。

有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对刺客来说,哪怕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都格外宝贵,所以这一个布置格外安全。

而罗春媳妇儿和她的儿子,就被安置在这一个院落之中。

徐若瑾跨步进门之时,他们已经在正屋当中等候。

梁一和梁三等人分散各地把守,只有梁霄和春草陪徐若瑾进入屋中。

见到了瑜郡主,罗春媳妇儿立即拽着儿子齐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多谢!这辈子无法偿还,只能下辈子再为您当牛做马,报答恩情了……”

说着话,罗春媳妇儿不免又哭了起来。

只是她知道此时不该哭出声音,便闷闷抽泣,儿子在一旁抱着亲娘满脸坚毅,可身单力薄,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

徐若瑾朝春草摆手,春草立即上前扶起罗春媳妇儿,“快快起来吧,您不必这样!”

“罗春嫂子,不必这般客气,快起来坐下说话,不知你是否知道,我与罗春乃是同门师兄妹,都乃洪老大夫的徒弟,我已经答应罗春师兄要照料好你们母子二人,那就必须要做到,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徐若瑾压制住心里涌动的悲怆,“只是很多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之所以当初说罗春师兄满门葬于火海,也是为了你们二人的安全,若被其他人知道你们仍旧存活,安危反而是个问题了。”

“郡主可是见到了老爷的最后一面?”罗春媳妇儿巴巴的望着徐若瑾,更透着满脸的震惊。

那一晚的惊心动魄她深有体会,却没想到郡主居然也在?

徐若瑾点了点头,“都是我们去的晚了……”

罗春媳妇儿咬唇把哭泣憋了回去,“我们不知能有什么打算,不管这名姓如何,我只期望儿子能安安稳稳的长大,报仇二字不敢说,只希望他无灾无难,平稳度过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我……”

“我愿意守在郡主身旁,伺候您一辈子,只要郡主您能照料好我的儿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罗春的儿子立即站出来反驳,“娘,我要报仇,我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空话

“傻孩子,你不许胡闹,你当娘不想为你爹报仇吗?可你身单力薄,连一块石头都搬得费劲,怎么去为你爹报仇?”

“如今娘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只希望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要再出什么危险,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如若敢去冒险,娘也不活了!”

罗春媳妇儿痛哭流涕,更是以死相逼。

她并不是说假话,老爷已经遭受迫害,如若儿子再有什么事,她还有什么指望?

徐若瑾让春草连忙过去安抚安抚,她则劝着道:“嫂子先喝口水,不要着急,孩子也是一时心急说几句气话罢了,您不要真往心里去。”

孩子还要说话,梁霄一个冷眼,他便立即闭上了嘴。

罗春媳妇儿只在一旁哭,哽咽得说不出话,徐若瑾看向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平常都有什么喜好呢!”

她不得不为这个孩子的将来着想,罗春遗命不愿他学医,如何安置的确是个问题。

孩子咬了咬嘴唇,上前道:“我叫罗川,山川的川,郡主,我要为我爹报仇,只要你能帮我爹报仇,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如若不能为你爹报仇呢?”

“那……那我就自己去!”

徐若瑾看着罗川颇为无奈,因为这个孩子已经被仇恨充斥了身心,恐怕简单几句劝慰是没有用的。

她看向了梁霄,这种孩子自己无能为力,恐怕只有梁霄才有办法治得了吧?终归自己是束手无策了。

梁霄看着罗川道,“往后你不能姓罗了。”

罗川一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要叫罗川!”

“那你现在就走出这个门,灵阁的斜对面便是澶州王府,你到澶州王府内去见王爷和世子妃,告诉他们你就是罗春的儿子,要找他们报仇,你说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罗川被吓了一跳,满脸震惊的看着梁霄。

他没有想到杀害父亲的人居然会是澶州王?怎么会与澶州王府有关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春的媳妇儿自然明白事情的起因为何,可她并没有给孩子讲。

因为她不敢,甚至她自己都不敢想!

徐若瑾叹了口气,“孩子已经不小了,该知道的事情也可以告诉他,不必瞒着。”

罗春媳妇儿点点头,可却开不了这个口。

徐若瑾看向罗川道,“你父亲的遗命,不允许你在学医,所以我带不了你,我们想保你的命,如若你一意孤行,谁都无可奈何,因为你是罗春的儿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你与你的母亲对外都是葬身火海的故去之人,连棺材都已经入罗府的祖宅,所以你要更改名字,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不光是要保护你自己,这也是为了你的母亲,莫说你为父亲报不了仇,如若连你都死于非命,你的母亲又该怎么办?只是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着吗?”

罗春媳妇儿哭得更凶了,徐若瑾摇摇头未再开口,梁霄看向罗川道:“鲁莽行事的才是傻子,少在这里放空话,有本事你先打过我,然后再提报仇二字,否则现在就出去给我搬酒坛子,今天搬二十个,明日搬三十个,每日叠加,搬得不够数目,那就背书,四书五经兵将之法统统要背,如若连背书你都做不到,那就挨棍子,差一个就是一棍子,差十个,你就给我滚!老子不养闲人,管你是不是罗春的儿子!”

梁霄冷哼一声,背着手先行出去。

罗川被这一番话惊在原地,傻傻的看着梁霄离去的背影,他相信梁霄是真做得出来,而不是说出这些话来吓唬自己。

罗春媳妇儿也吓傻了,连连抱着徐若瑾的腿,“郡主快为他求求情,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在家中什么粗活累活都没做过,一天搬酒坛子哪里受得住?我去,我去搬还不行吗?”

徐若瑾用帕子抹了抹额头的汗,她也讶异梁霄为何突然生气?这真是奇了怪了。

“四爷开了口,我也没办法,嫂子,如若你想让罗川成才,那就不要再庇护他了,我听说逃命的时候,还是你和丫鬟轮流的拽着他走?这么大小伙子了,丢人不丢人?”

“不如今日你跟我回郡主府,直把罗川自己留在此地,交给四爷教导。”

徐若瑾也觉得罗川这个孩子还是离开母亲更好,否则他被娇生惯养得太周到了。

罗春媳妇儿并不愿答应,可这乃是郡主开了口,她也不敢拒绝。

不舍地看着罗川,可罗川却突然转身出了屋子。

“罗川你干嘛去?”罗春媳妇儿连忙喊住他。

罗川应声道,“我去搬酒坛子……”

“这个孩子!”罗川媳妇儿想要追出去,春草立即把她拦下,“嫂子你就让他去吧!跟着四爷总比跟着你强吧?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春草的话让罗川媳妇儿一冷,可这却是天大的实话。

跟着自己一介妇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可这么放手,她又着实不放心。

“罗川以后不能再信这个罗字了,这件事情如何定夺,就交给四爷了,听说嫂子您还带了一个小丫鬟,不知在何处,人靠得住吗?”

徐若瑾对此不得不谨慎,因为这牵扯到人命,不能随随便便就算了。

罗春媳妇儿连连点头,“信得过的丫头,之前是遗留在路边受病的小女娃子,被老爷捡回来治好,就一直养在家中当了丫鬟,那时候我还没生罗川呢!”

徐若瑾点了点头,“那就带上她跟我一起回郡主府,你与罗川分开,对你母子二人的安危都有好处。”

罗春媳妇儿知道自己必须得答应,无声颔首,又抹了抹眼泪。

日子就要这样一天一天好吗?好在她还有个儿子可期盼,否则这日子真没什么过头了。

徐若瑾让红杏带罗春媳妇儿去收拾东西,她坐在屋中静静的思考。

可其实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些什么,只是看向窗外的花红柳绿,心中还是有几分美好的向往。

单身的女人只为了孩子而存活,好似罗春嫂子,如今也只为了罗川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期待。

却不知道被囚禁于宫内的那个人,这么多年,也是为了自己的存在,而存活吗?

她是否也能看到,窗外的美景呢?

第一百五十章 心思

徐若瑾并没有在“灵阁”呆很久,便率众赶回郡主府了。

一是她的身体如今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二来也是再耽搁下去,梁霄就快要暴怒了。

徐若瑾倒不在意梁霄的冷脸子,可其他人却受不住了,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大家,徐若瑾只好带着罗春媳妇儿和那个小丫鬟上了马车,留下罗川继续跟在顺哥儿身边。

梁霄已经吩咐下去,罗川每日的情况都要向他汇报,如若敢袒护罗川,那顺哥儿就死定了。

这话如若出自他人之口,顺哥儿肯定不在意,但出自四爷之口,顺哥只觉得脖颈一冷,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弄虚作假,那棍子可是真叫一个疼!

罗川并没有出门来送徐若瑾和梁霄以及她的母亲离去,而是在“灵阁”之内默默的搬酒坛子。

对这小子的倔强劲儿,梁霄没什么评价,徐若瑾只觉得这是一柄双刃剑。

引导好了,他或许比罗春师兄的才能更高一筹;

如若引导不好,这个脾气就是吃亏的利刃,很可能一辈子都抬不了头。

因为脾气的背后乃是本事,光有脾气没有本事,那岂不是成了夜微鸿了?

徐若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夜微鸿的身上去,甩甩脑中人渣的影子,马车启动,骏马嘶鸣,车辕滚滚,在路过澶州王府之时,徐若瑾并未从缝隙之中向外看,可那门前隐藏于空气之中的阴郁仍旧让她打了一个哆嗦。

这里好似无形的地狱,是本不该存活于人世的……

回到郡主府中,方妈妈也没有想到郡主会把罗春的媳妇和丫鬟带回来。

“罗春师兄还有一个师弟叫沐阮,也是我的小师哥,对外便称你是他的家人,他称你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徐若瑾在路上已经想好如何安置罗春媳妇儿的身份,沐阮是靠得住的,更何况她本有心为沐阮恢复身份,让罗春媳妇儿往他那边靠上一靠,也着实可行。

罗春媳妇儿连连点头,“都听郡主的安排。”

“往后也不能叫你罗春嫂子了,不知嫂子未嫁之前可有闺名?”徐若瑾想的更为仔细,罗春媳妇儿连忙道,“在家中时,父亲还是称我一声元娘的,因为出生之日乃是中元节。”

徐若瑾思忖下道:“那往后大家就都这样称呼你,也记得让小丫鬟改改口,稍后让方妈妈安排你们的住地,往后你便帮着方妈妈管一管府中的账目,其实也不是非要嫂子帮忙做事,而是为了掩人耳目,找一个留在府中的由头。”

“省得省得,这些事情哪能不懂?好在家中也是做事情的,能帮得上郡主也是我的福气了。”

元娘虽这般说,但她之前终归乃是四品医正的夫人,如今却要到郡主府做帮工,这一个转变太大,她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

但徐若瑾也不管她舒服不舒服,好歹先保住性命,往后的事情都依情况再说了。

徐若瑾特意把元娘身边的小丫鬟叫了进来。

小丫鬟大约十二三岁,跪在地上给徐若瑾磕了头,“奴婢甜芽为郡主请安了!”

徐若瑾仔细打量她半天,才开口道,“依旧伺候着你的主子,但该改的口一定要改,往后旁人问起,就说你是我从灵阁带回来的,被分派去伺候元娘,而不是之前就一直跟着她的,懂了吗?”

“奴婢都懂,奴婢谢郡主不杀之恩!”

“不杀?”徐若瑾愣住了,“我为何要杀了你?”

甜芽立即道,“奴婢终归只是个奴婢,是个累赘,可好歹也是一张嘴,若是到处去说夫人和小主子的身份,岂不是会让他们丢了性命?灭掉奴婢的命才是最安全的,瑜郡主您心地良善,留下奴婢继续伺候好主子,好人定有好报,奴婢感激不尽!”

甜芽的一番话,让徐若瑾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若是换成楚嫣儿的话,恐怕是真不会留住甜芽的命吧!

可自己不是楚嫣儿,做不出那么丧尽良心的事情,更不会视性命如草芥,“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可够多的,是你想复杂了,只要把我教给你的话记住,别对外说漏了嘴就行,以后给你记成府内二等丫鬟的份例,吃用和黄芪、白芍他们一样,稍后让杨桃帮你先把物件儿都领了。”

“奴婢谢郡主大恩,郡主的话奴婢都不会忘记,一定伺候好主子们!”甜芽又跪地磕了三个头,徐若瑾看向杨桃,杨桃便召唤她先带下去了。

“这小丫头,心思倒是够重的。”

徐若瑾无奈的摇摇头,看向元娘道,“你在府内帮着我,也同样是要领一份月例银子的……”

徐若瑾不等说完,元娘连连摇头,“得郡主相救,又供吃供喝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能帮郡主在府内做些事,哪还要什么月例银子?这可使不得!”

“你必须要拿。”徐若瑾走过去拍拍她的手,“不为你自己,也是为了罗川,他将来可是要娶妻生子的。”

元娘咬了咬嘴唇,才重重地点头答应。

徐若瑾也没有再多说,让红杏陪着元娘先去安顿下来整理好衣食住行,晚间再过来一同用饭。

方妈妈看着她们离去,笑着道,“郡主如今也开始用心思了,真是不容易呀!”

“还是妈妈您了解我!”

徐若瑾露出几分苦涩,“说什么月例银子,帮着做工,不过是为了让元娘早早的认清眼前的现实罢了,骨子里毕竟是四品夫人的傲气,哪能就那么快的消了?”

“不可能留他们在郡主府一辈子的,等罗川长大了,我便再找个营生,把她们母子送出去,现在可使不得,因为太危险了。”

方妈妈点了点头,“只怕外面的人还是会注意到府中突然来了陌生面孔,毕竟此处不都是四爷派来的人,还有其他府邸的眼睛呢!”

“那也正好借这次机会,把郡主府彻底的洗一洗,”徐若瑾还记着白芍的事情,“若再有不长眼的,就不能手下留情了,不要他们的命,他们就会要了我的命,也说不上是谁的心狠手辣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机

尽管澶州王府的大门紧闭,瑜郡主到“灵阁”的消息也一样传入王府之中,引起人们的纷纷议论。

只是下人们只敢私下偷偷说两句,澶州王除却冷哼一声之外,没有其他表示。

王妃在默默诵经念佛,根本不听这些俗事,她心中只有夜微鸿的安危,更期盼着何时微鸿才会回来。

那一愤懑离去就再也没了音讯,王妃为此也与澶州王有了怨怼和嫌隙。

可澶州王霸道了一辈子,王妃也不敢说什么重话,她唯独做的便是默默诵经,只求夜微鸿平安无事。

楚嫣儿坐在屋中,默默的看着窗外,柳树轻摇,花香飞散,屋檐下几只雏鸟在等候着大鸟捉食归来,叽叽喳喳的叫声甚是清脆,更有着新生的喜悦与期盼。

“去把那鸟窝给我拆了!”楚嫣儿极其冷漠,“那些鸟儿也都给我掐死,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烟玉不敢有半分反驳,立即点头应下,去门外找婆子前来做事。

自从那一天之后,世子妃就再也没有笑过。

她原本还担心世子妃会不会因此有了自尽的念头,可好在世子妃与寻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变得更冷酷,更残忍。

澶州王那一日的疯狂,烟玉心中也有了阴影,这可是他的儿媳?他怎能下得去手?

即便知道是世子妃亲手弄死了腹中的孩子,他也不能……

烟玉无法评判事情的对错,似乎对这日子,她都没有了任何期盼。

她如今已经知道的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无论是世子妃还是澶州王,都不可能放她离开身边半步。

往好了说,她可陪伴世子妃直至终老,往悲观了说,不知明日是不是她的死期。

这种事,恐怕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吧!

楚嫣儿看着窗外的绿是那么的刺眼,看到花儿的红是那么厌恶,哪怕是涌进屋里的淡淡花香,都会让她泛起恶心。

夜微鸿,恐怕你绝对不会想到,你的父亲居然占有了你的女人?更是想要她生下一个孩子!

呵,简直就是可笑,可悲,更是耻辱!

楚嫣儿并不觉得自己可笑可悲,而是澶州王父子!

她不会去寻死的,自己的身体早已被夜微鸿那个畜生给糟蹋了,又何必在意澶州王?

不是她心中的男人,那所有男人便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同种货色罢了。

但是她绝对不会留下澶州王府的血脉,她恐怕也没有机会留下王府的血脉。

她已经找了个太医,逼问出自己为何会险些惨死。

虽然太医并未说她可能不能再孕,只说几率渺小,可楚嫣儿也把他杀了!

她现在谋图的乃是心中的大计,澶州王府这一切,她都可以忍下,总有一日,他会千倍万倍的报复回来!

“这两日,可有什么传言吗?”楚嫣儿突然这么问,烟玉立即道:“只听说今日瑜郡主到了灵阁,呆了一个时辰左右就走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

“她还真是精力充沛呢!”楚嫣儿漫不经心,“去打水吧,我要沐浴更衣,去为王妃请安。”

烟玉愣住了,“世子妃,您的身体……”

“再废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楚嫣儿说起此话,好似是捏死只蚂蚁般简单。

烟玉不敢再多说,立即前去做事,她还不想丢掉自己的舌头,即便自己只是个奴婢,她也不想丢掉身上的任何东西。

烟玉刚刚踏步行出门外,楚嫣儿的声音从屋中响起,“屋檐下的鸟儿怎么还不给我弄死?那几个婆子都给我每人赏二十个巴掌!以后若是做事再这么慢,腿全部给我打折了,留着还有什么用,全都是废物!”

烟玉脚步踉跄,紧紧的闭上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世子妃现在不需要有任何关心她的人,她只需要服从她命令的奴从……

徐若瑾与澶州王府这些时日搞出的动静不小,似乎已经吸引了京都中所有人的眼球,只是其他府邸也没能消停下来,譬如梁家的二房。

二老太爷的确已经搬离了祖宅,梁方与罗氏等人全部跟随老太爷一同搬了出去。

只是梁家祖宅空了出来,修缮维护也是要做的,杜宇并没有跟随二老太爷离去,带着几个梁家的老仆人一起继续守护老宅。

只是二老太爷从搬离祖宅之后便病卧不起,梁忠的下场乃是他心中最深的那一根刺。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却又不愿承认自己做错了,王氏整日在屋子里哭,哭的眼睛都快瞎了。

一家人中除了梁方和罗氏有几分喜乐之外,其他人都没了什么好心气儿和脸色。

只是罗氏被其他人嘲讽两句之后,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笑,可他们这一方能够出头管事,为何不笑?

之前一个月全家才有十两银子的月例,如今能够变成五十两,她已经满足了。

更何况上一次瑜郡主并没有拒绝见自己,将来这份关系还是能够修复的,日子只要一日比一日好就行,像当初梁忠那么蛮横,遭报应了吧!

罗氏撇了撇嘴,继续去忙忙叨叨的管家事,梁方此时守在二老太爷身边,一勺一勺的喂着药。

他是个孝子,只是之前根本没有机会来孝顺父亲,因为它乃是庶出。

“咳咳,”二老太爷喝着药咳嗽起来,梁方立即为他擦了擦嘴,“父亲,只剩一个碗底了,再坚持坚持,喝了吧。”

“不行了,老了!”二老太爷摆摆手,不肯再喝了,“不知道闭眼之前,还能不能见到梁忠那个畜牲了。”

梁方咬了舌头,挤出几分笑来道:“肯定能见得上,亦或许过了这股风之后哥就回来了,如今也是太后的心气儿未过,他也是的,怎么去郡主府就砸了太后赏赐的物件儿。”

二老太爷知道梁方是故意说着哄人的话,“别糊弄我啦,即便老得动不了,这脑子还没乱。”

“那我……抽空去问问,”梁方说此话,也是因为父亲的身体是真不行了。

原本便是年迈,如今又遭受这样的打击,仿佛把老爷子身体的精气神儿抽空了一般,大夫前来诊脉后,已经告诉他,让做好后事的准备。

如今虽然是喝着药,那也不过是能延一时是一时,能挺一日是一日。

二老太爷并没有回答梁方的话,“去把杜宇给我找来。”

“找他?”梁方微有疑惑,不明白老太爷是想干什么。

“对,找他,让他和你一起去把梁家祖宅的钥匙交给梁霄,我只求见梁忠一面,若是梁忠不能回来见我,你就告诉他,受澶州王府的蛊惑,他是活该,这是报应!欠的终究要还,他这条命别白死了,总要做出点儿响动来,即便已经被逐出梁家门,那骨子里也是梁家的魂,要死的壮烈,死的有价值才行!”

梁方听到此话,心中一紧,父亲这是要做绝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微巡

徐若瑾安置好罗川母子之后,并没有闲下来,因为夜微言又找上了她。

只是这一次,夜微言并没有把徐若瑾召进宫去,而是带着田公公和皇家侍卫到了郡主府,微服私访。

夜微言闲庭信步,在郡主府内随意的逛逛看看,可徐若瑾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惊呆的傻愣半天!

不在皇宫呆着,跑自己的郡主府来微服私访?皇上这是吃饱了撑的吗?左相和右相大人怎么不找点事情去烦他?让皇上如此悠闲合适吗?

倒不是她不愿接待夜微言,而是梁霄今日不在府内,一大早就出去了啊!

可是皇上亲临府邸,徐若瑾纵使有一百个不情愿也不能不见。

更换衣装的功夫,她则让红杏快去告诉梁一,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梁霄,让他尽快回府,因为夜微言可不好答对,自己着实应承不过来!

红杏也知道事情紧急,撒腿便往外跑着去传话。

“杨桃,快去让黄芪告诉元娘一声,就在小院中别出来,这时候不该露面。”

“奴婢这就去!”

方妈妈见徐若瑾有些心急,摁住她好生坐下,“郡主着急又有什么用?不如仔细想一想,皇上为何会突至郡主府,也免得稍后不知如何应答。”

徐若瑾看着镜中的自己,由着方妈妈为自己梳头,“说得也是,急又有何用?终归我是个有着身孕的妇人……”可想想夜微言为何来府上,徐若瑾除却觉得他会继续追问身体一事,自己也帮不上别的忙啊?

那他来干什么?总不会让自己为他开方子抓药吧?这岂不是瞎胡闹了?

徐若瑾在心中仔细的盘算,也让情绪渐渐的平静下来。

也是夜微言的突然袭击让她颇有些慌乱,来就来了,这府邸不也是他赏赐的?大不了留他吃顿饭就是了,他又不可能留下就不走。

而此时夜微言正坐在郡主府的花园当中,静静的喝着茶,看着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特别是墙角那一排密密的芙蓉树格外优美。

而此地没有繁杂的朝事纷扰,让夜微言觉得此地的太阳都比宫中的好看些许,起码照在身上能够体味到格外的暖,而不是在宫中那样冷清无情。

看到皇上露出会心的笑容,田公公也跟着心情甚好:“郡主府奴才来过多次,可这景色奴才还是第一次静心欣赏,这次跟着皇上出行也是有福气了。”

“怎能是朕的福气?这是瑜郡主有福气,朕也不过是来沾沾她的光罢了。”夜微言指着那一排茂密的芙蓉树问道:“这个在宫中怎么没有见过?倒是很漂亮,若是皇后和贤妃他们看到,一定很是欢喜。”

田公公满脸尴尬,“此树实在生长过于茂密,在宫中的话恐怕不够安全……”

夜微言愣了半晌,摇了摇头,“所以说,朕也只能来郡主府沾沾这东西的灵气了,自己是没这个福分。”

话题略微有些沉重,田公公连忙去吩咐侍卫守护此地,更让随行的两个小太监把皇上所用的茶杯茶碗等物拿出来。

田公公忙忙碌碌只留夜微言一个人赏着景色,而此时,徐若瑾也正往园中行走,还未等通报唱名,夜微言就已经看到了她的身影。

那一排芙蓉树后,婷婷袅袅的身姿,混着纷纷落下的花瓣,着实让夜微言看的迷住了。

“这不是也能看到身影吗?怎能就算茂密呢?宫中有些事情实在是太谨慎了。”

夜微言自言自语,小太监要唱名“郡主到”,夜微言摆手让他不要吵,“在郡主府就不要太过夸张了,免得打扰了这里的灵气。”

小太监连忙应下,可却无法理解皇上突然兴起的情操,但他只是个奴才罢了,听着吩咐就是。

夜微言站在亭中背手看着徐若瑾缓缓走来:“是朕突然一时兴起,打扰了你的休息,瑜郡主不会怪罪朕吧!”

“正要向皇上赔罪,是若瑾来迟了,这府邸都是皇上赏赐的,皇上想来便来,哪还提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若是被外臣听到,恐怕又要治我的罪了。”

夜微言哈哈笑了起来,“有梁霄在,谁敢与你过不去?单是他那一张冷脸子就够人受的。”

“冷就冷着吧,若是笑得太欢畅,反而更多人迷住了,那我岂不是太操心?归根结底,还是有皇上为我撑腰。”说着话,徐若瑾已经走到了亭子旁边,方妈妈将准备好的物件儿都拿了出来一一摆上。

看着杯杯碟碟,各类小碗,田公公好奇的问道:“这是作何之用?倒是真让咱家不懂了。”

“皇上好不容易到郡主府来一趟,怎能不尝尝我刚调配出来的酒呢!如若皇上赞上一句好,我在去灵阁卖的话,那可是要成百倍的加价了,这等好机会,我怎可能错过呢!”

徐若瑾笑着看像夜微言,“恐怕皇上也是为了酒才来郡主府的,索性不等皇上先开口,我都预备齐全了,岂不是更好?”

夜微言脸上虽笑,其中却夹杂一抹谨慎,“合着朕这一次微服出巡,是来给瑜郡主尝酒的了?难怪其他人都说,沾了你与梁霄二人,总是要吃亏的。”

“怎能是吃亏的?我的酒对皇上的身体也有好处,乃是精心调养,特意准备,至于其他的酒,皇上愿意品就品,您不愿意品,这不是还有田公公了吗?皇上身边的品酒,我加上十倍的价格也卖得出去。”

田公公听及此话,当即一个激灵,满脸苦笑道:“瑜郡主,您可饶了咱家吧!就您的酒,咱家可是喝的有阴影了……”田公公这乃是真心实言。

想当初皇上派他去中林县传旨的时候,瑜郡主给的不是酒,而是药,那药将他喝的连拉带吐,现在想想都心底阴影!

“来到郡主府,这点忙都不肯帮,田公公也实在是太吝啬了!”徐若瑾的脸子立即撂下来,“这可由不得你,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稍后四爷就会回来,看你到时候怎么拒绝?哼!”

田公公嘴角抽搐,夜微言却哈哈大笑这等场景,让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刚刚徐若瑾话中有话,他也听得甚是明白,那药酒是为他补身子用的,看来自己今日前来的确没错。

仔细打量了下徐若瑾,这个女人聪明无比,格外机灵,好在她心地良善,直来直去,否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降得住她。

梁霄的眼光真是毒辣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事

夜微言与徐若瑾聊得不错,毕竟他来的目的徐若瑾已经达成,那就没有什么再多废话的,反而随意的谈天说地,想到何处说何处,让气氛甚是轻松,没了那么多戒备的心思。

只是夜微言是一脸的轻松,徐若瑾却没有那么舒畅。

这倒不是心里提防,而是没了那么多的体力,为夜微言调了两杯酒喝下,她自当不想放过田公公,只可惜只调兑了四种酒,田公公还没喝醉,徐若瑾自己却冒了一层汗,只能坐下休息。

方妈妈立即递上帕子,让她擦了擦脸,徐若瑾看着田公公道:“不急不急,四爷还没回呢?田公公您先歇一歇,稍后还可以再多品几种。”

田公公满脸苦涩,连连作揖告饶,“瑜郡主您还是放过咱家吧!咱家可是出来伺候皇上的,您真把咱家灌醉了,皇上可怎么办?更何况,咱家的酒量真是不行了,您还是饶过咱家这一回?”

徐若瑾笑着调侃道:“才不过是品了四种酒您就说不行?这话我可不信,皇上在郡主府,哪用得着您伺候?您这是在讽刺我照料不周了?”

田公公当即道:“咱家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瑜郡主您可不要冤枉咱家呀!”

“那就好生歇歇,等着稍后继续品酒,红杏,去给田公公端碗醒酒汤来!”

徐若瑾如此吩咐,田公公也不敢再说什么,满脸哀怨的看着夜微言,夜微言却笑得甚是欢畅,“旁人想喝灵阁的酒都要排队花银子买,如今郡主请你品尝,田公公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

田公公满脸苦涩,壮着胆子抱怨道:“皇上,怎么连您也调侃奴才了,奴才这……”

“朕今日就给你放一天假,该喝就喝,喝醉了让侍卫把你抬回去,朕恕你无罪!”夜微言的大度,让田公公恨不得钻到地缝儿中去。

可见皇上今日真是心情舒畅,可他舒畅归舒畅,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腹胃耍着玩啊!“灵阁”的酒虽然美味,可品多了也是要命的,他这一把老骨头可真是吃不消了!

夜微言沉了沉,看着徐若瑾道:“听说梁忠就在灵阁中做工,可还降得住他?”

徐若瑾没想到夜微言会突然问到梁忠,“都是梁家的人,我从未过问,也再未见过他,这事儿还这真答不上,只能问四爷了。”

夜微言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当初如若不是他的话,朕也不会与梁大将军发了火,荣耀的家族中,总会有几只蛀虫,他就是最大的那一个呀!”

徐若瑾只觉得夜微言此话莫名其妙,梁忠已经是这个下场了,他又何必再提此人呢!

“皇上怎么会突然提到他呢?好端端的,心情都破坏了。”

徐若瑾如此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夜微言笑笑道:“没什么,只是随意想起问问罢了,梁家好像还有个五房的老太爷在?”

“的确是有这么一位,但人都不在京都,根本就没有来往,民妇也从未见过。”徐若瑾立即把这话撂下,当初梁霄曾给他讲过夜微言与太后对梁家不同的态度。

更何况,压根儿就没有往来,那又何必隐瞒?看来夜微言对梁家人没有那么放心呢!

“瑜郡主不要多心,朕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了,似乎也只有在你这里,朕才能畅所欲言,哪怕是在宫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这样放纵啊!”

徐若瑾顿了下道:“只是环境不同罢了,心情自当也不同,皇上踏入宫门,讲的便是天下百姓的安危,满脑子都朝政大事了,哪会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呢!”

“如同若瑾在此地可以陪着皇上畅所欲言的说说话,如若是进了‘灵阁’,想的自当是如何卖酒,酿酒,根本没有闲暇的心思再去想什么绣花儿了。”

“所以还是环境引导人心,皇上也不必想得太过悲观,但皇上也的确是太累了。”

徐若瑾这一番话说得格外中肯,夜微言甚是感同身受,“瑜郡主此话正得朕心,不错,不错,看来往后朕还要时常到你的府邸中来,哪怕是看看这里的景色,也能让朕的心情甚是轻松,更何况还能尝到瑜郡主亲自为朕调兑的酒了?”

夜微言此话问的乃是他的身子还需要调养多少次罢了,徐若瑾自当听得懂。

“皇上这话若让大臣们听见,定是又要指责我魅惑君心,还不得治我个杀头的大罪?皇上还是少来为好,偶尔喝上一瓮酒也就足够了。”

“瑜郡主不要太吝啬吧?”夜微言甚是惊诧,难道自己的身体真的不用调理吗?

“酒大伤身,皇上还是以正事为重,我可不想被其他人指责呢!”

徐若瑾话正说着,瞧见远处正有人簇步而来,乃是梁霄回来了!

“瞧,四爷也赶回来了,稍后田公公可以继续品酒了,我也正好去歇歇,如今身子不能陪伴皇上太久,还望皇上不要责怪。”

“瑜郡主快去歇息,倒是朕鲁莽了,若是把你累倒,梁霄恐怕真是要跟朕过不去呀!朕在他的面前,可真是没什么脾气。”

夜微言话正说着,梁霄已经走了过来,“不知皇上今日来此,回来太晚了,还望皇上恕罪。”

“瞧见没有?这就开始怪起朕了。”夜微言自嘲,也是为了让气氛轻松一些。

徐若瑾的确是有些累了,没再多说什么,寒暄行礼过后,便先行离去回屋冲休息。

梁霄直接坐在了亭子里,举起桌案上的酒,咕咕灌了一口,“皇上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你就不能认为朕只是随意的串个门子?”

夜微言的反问,梁霄露出嘲讽的笑容,“今日澶州王上朝突然举荐梁家五房的一个晚辈为军中参将,退朝之后皇上便到臣家中来,这怎能让臣不多想?”

梁霄开门见山,夜微言摇了摇头,“朕想与你商议的不是这件事情,朕有意把夜微澜找回来,你觉得如何?”

梁霄眉头紧蹙,夜微澜?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了他呢?

见梁霄不肯开口,夜微言诧异的看着他道:“那好歹也是你们梁家的姻亲,难道你不支持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反应

梁霄并没有直接回答夜微言的提问,沉了半晌才开口道:“不知皇上为何要让涪陵王世子回京都?京都中有何事是非他不可的呢?”

夜微言顿了一下,“如今形势正好,朕有心巩固皇族的力量,总不能澶州王一家独大。朕仔细想了想,皇族之中的所有子弟,只觉得夜微澜还是不错的,涪陵王府只有他一个人,朕总不能不管他。”

“可如若夜微澜到京都之后,做出的事情不合皇上心意,皇上又如何将他撵回西北?”

梁霄的问话极其尖锐,夜微言一时答不上来,“朕之所以有这个顾虑,所以才来问一问你,与你相商嘛,好歹你是见过他的,或许比朕与他相交的次数还要多,自从他跟涪陵王去西北之后,朕对他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只听闻他纨绔好耍,脾气喜怒无常,但不知他的真脾性。”

“今日前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到底是如何评价他这个人的呢?”

“皇上高瞻远瞩,做事情自有您的想法,臣不敢擅自阻拦,只是对夜微澜到京都一事,臣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梁霄的表情格外严肃,“臣还是刚刚的问题,如若他所做之事不合皇上的心思,恐怕那时皇上也不好让他再回西北了,而如今皇上乃是盛时之时,这时让涪陵王世子前来京都,恐怕会将这股大好的势头搅乱,因为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乃是未知,根本无法定论,所以臣不认为对皇上是好事,请皇上三思。”

梁霄的回答,夜微言想的更加深邃,只是他没有想到,梁霄会拒绝夜微澜到京都。

“梁霄,朕对你乃是真心实意,你不必因为澶州王今日提议梁家人任军中参将,朕对你会更有戒备,朕是真心与你相商,你也不必因为与涪陵王府有姻亲,所以故意回避。”

“臣没有刻意回避,如若皇上问臣涪陵王世子的脾性,臣也可以告诉皇上,他喜怒无常、冷暖不惊,只是还有一件事,臣承认心中另有私心,恐怕他到京都之地,又会引起一片哗然议论。”

“这是为何?”夜微言不明所以。

梁霄看着他,认真道:“因为他的容貌与若瑾有几分相似,想必后话,不用臣再多说了吧!”

夜微言瞠目结舌的看着梁霄,梁霄肯定的朝他点了点头。

“这……这倒是朕没想到的事情。”夜微言颇为惊愕,“怎么还有这种事儿?”

梁霄没再说什么,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了,至于夜微言肯不肯听,那便是他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夜微言没有再提夜微澜的事情,而是说起了严弘文,“她乃是朕的妹夫,如今朕也有心用他,至于你们之前的恩恩怨怨,就暂且放下吧,朕如今刚刚能在澶州王的压制中喘一口气,就先别记着你们过往的恩怨了。”

“皇上这是在为他求情吗?”

梁霄没有直接答应,夜微言苦笑着道:“就算是朕为他求情,不知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皇上想说的今日都已经说过了,就不要留在府上用饭了吧?时辰不早,皇上也该回宫了。”

梁霄一本正经的撵人,夜微言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朕如今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你了,与你说话,朕期望你实话实说,可当你真的直接表达心意时,朕每一次都被你气的发疯,可发疯之后却又感慨,身边除了你之外,好像没有人能与朕如此实心实意了。”

夜微言连连摇头,“朕还从未听说过,皇上微服出巡,会被撵出门?朕是遭遇头一遭,恐怕除你之外也后无来者了。”

“若瑾身体欠佳,就不前来为皇上送行了,还望皇上不要怪罪。”梁霄看向了田公公,“只是若瑾想要田公公品的酒,您还没有品完,一并喝过之后再走吧!”

田公公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看着梁霄,怎么?这会儿又转到他的身上了?

您与皇上没能谈拢也不必拿他撒气呀,他这是碍着谁了?

夜微言笑着拍拍田公公的肩膀道:“快些的喝了吧,你若不喝,梁霄恐怕会追进宫去找你,如今这两口子就指着你这张脸来赚银子呢,好不好喝你都得说一声好字,否则可有你的苦头吃喽!”

夜微言说完,背着手率先的离开亭子,田公公苦着脸,看着桌案上的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入腹中。

酒烈如火,从他的喉咙进去,胃腹之中,如同火烧一般,那股滋味儿真是又爽又痛,也让田公公彻底体会到什么叫悲喜交加四个字。

顾不得再体味酒的味道,田公公立即追着皇上而去……

梁霄送众人到门外,看着夜微言的皇辇离去,他则背着手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折身回府中。

郡主府的大门关上,厚重的“吱呀”声惊起了树枝上的鸟儿,而在此地盯着的许多双眼睛,则悄悄撤离此地。

皇上今日就到郡主府微服私访,圣意难测啊!

梁霄还未等踏步进徐若瑾的小院儿,就听见了叽叽喳喳的一阵议论之声。

仔细在听,却是徐若瑾在连连作呕。

快步地进了屋子,正看到徐若瑾吐得翻江倒海,一张小脸儿都绿了!

仰头躺在床上粗喘着气,徐若瑾接过方妈妈递过来的清水漱了漱口,“没事儿,都习惯了,之前问过罗春师兄,说是过了这几个月就好,原本已经没有这么大反应了,可能今儿是被皇上吓着了?又折腾我一回。”

徐若瑾看向门口的梁霄脸色黑沉如墨,反而说着安慰的话。

梁霄走过来亲自拿起毛巾为她擦着脸,“没有什么药喝了?”

徐若瑾摇了摇头,“罗春师兄开的药方子,已经喝过了,如今那个方子已经不合现在的身体,不敢再用了,其他的太医我也信不太过,索性不如不喝。”

“唉,如今师傅和师兄都不在了,也不知能信得过谁,可惜小师哥还在中林县陪着公公,给我的药又是生完之后才吃的,恐怕他也没想到,我来京都才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吧!”

梁霄没有再说什么,为她掖了掖被角,哄着他睡了过去。

事情不过是个插曲,徐若瑾也的确是真心疲惫,闭上眼睛没有多久,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而此时在京郊之地,一个年轻瘦弱的公子带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孩子在路上行走。

原本也是有银子做马车的,只可惜银子被一位装可怜的老大爷骗了去,好心没有好报,沐阮咬了咬牙!

“一定要独自走到郡主府,坚决不能让她瞧不起我,否则就彻底的抬不起头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煎熬

严弘文这几日过得甚是舒畅。

自那一日,他将洪老大夫交给皇上之后,便没有再管此事,没想到澶州王府与徐若瑾之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而且连太医院的医正都死了,这件事的背后定有疑案,只是严弘文没有去探问,只装不知此事罢了。

连皇上都没有过多插手,他又何必强出这个头?

而这两日,皇上在朝堂之上,特意提点驸马帮他处理户部的几桩小案子,明摆着是要用自己帮他做事。

严弘文的心中甚是欣喜,连腰板都直了些许,自己的哥哥们已经开始离开京都,既然自己走不得,那就不能龟缩在家中,只做个窝窝囊囊的驸马。

也真是天赐良机,偏偏在京都城门处遇上了洪老大夫……

这次皇上微服私访驾临郡主府,让严弘文心中不得不想起了徐若瑾。

他颇有些后悔,如若当初知道徐若瑾生母的身份,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徐若瑾嫁给梁霄的,即便是不得不嫁,那也要早早地处置了徐耀辉,而不该听信父亲那般优柔寡断。

如今徐耀辉的下落不明,始终是严弘文心底的一根刺,谁知他会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

徐若瑾的生母身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恰恰没有人去提他的生父是何人,这不得不在严弘文心里堆砌一桩非常大的疑团,可这个疑团他不敢去触碰,因为真会让他也丢了命!

好在如今皇上已经提点自己做事,那就要兢兢业业地做好,好歹他也是熙云公主的驸马,不能堕了这个身份。

严弘文做事十分缜密细致,能力出众,很快便处理好夜微言交代的任务。

回到家中,严弘文本想与熙云公主商量一下,一家子出去游玩一番,可没想到刚进家门,却见母亲也在。

“母亲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吗?”严弘文心中一紧,“可是父亲的身体不行了?”

严夫人看着他,沉沉一叹,“之前一直是太医院医正罗春大人为你父亲诊脉开药的,可如今罗春大人故去,我是想请公主殿下帮忙寻找另一位神医,再为你父亲的身体看一看。”

“太医院请个太医而已,还用母亲亲自到公主府来?”严弘文皱了眉头,“难道现在是有什么限制了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太医院刚刚出现危机,我也怕这时候找上门不合适,更何况之前只知道罗春太医的医术高明,对其他太医不了解,也是特意来问一问公主殿下。”

严夫人如此说辞,严弘文点了点头,看向陪伴在严夫人身后的蒋明霜,责问道:“怎么这就将母亲送走了,没留下一起用一饭?”

“是母亲放心不下父亲,所以要提早回去。”蒋明霜连忙道:“刚刚正在说着,驸马便回来了。”

“母亲这就要急着走吗?不如我送您回去,也看一看父亲的身体。”严弘文说话就要转身往门口走,严夫人立即拦下了他,“不必了,还是我自己回去,你留下伺候好公主殿下即可。”

“母亲今日先回也好,我明日再回府中去探望父亲,晚上还有一些要事需要处理。”

严弘文没有坚持,严夫人点了点头,看向蒋明霜道:“伺候好公主殿下是其一,二一个也不要忽视了在京都中的人脉交际,你与那瑜郡主乃是在中林县就相识的,不妨可以多到郡主府去坐一坐。”

蒋明霜羞涩的点点头:“媳妇儿知道了,但凡有空就会去,母亲您慢走……”

只要提到徐若瑾,蒋明霜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即便是隐藏着心中的不喜来回答,却也听得出她的不情愿和敷衍。

严弘文转头看了她一眼,便送严夫人出门。

母子二人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低声叙着话,“你哥哥们我都已经安排走了,有些事情你也不要记挂心上……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艰险。

”严夫人踏步上了马车后,从车窗看着严弘文道,“踏踏实实做你的事情,不要有太多的顾虑,何时你父亲闭了眼睛,一切就都乃过眼云烟了……”

此话说完,严夫人当即撂下了马车帘子,吩咐车夫启程。

严弘文傻傻的愣在原地,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耳边仍对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震惊无比。

晚间的风微微清凉,吹拂在严弘文的身上,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从未想过父亲故去……难不成,母亲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吗?应该不会,她们毕竟乃是多年的夫妻,怎么会?

转身回了公主府内,他已经没有了出游的想法,因为他脑子乱了,已经彻底的乱了……

楚嫣儿此时正从王妃的屋中离开,每日晨昏定醒,她都绝不会怠慢,哪怕是王妃根本不理睬自己,她也要按时前来请安,这是她恪守的规矩。

刚刚出门,便有人前来回禀,“世子妃,王爷刚刚回府,正在书房之中,请您过去一趟。”

楚嫣儿点了点头,迈步踏上轿辇,直奔澶州王的书房而去。

这几日,楚嫣儿与澶州王仍旧商议针对如今态势的谋划,二人都没有再提那一晚的事情。

只是王妃格外敏感,似乎察觉到什么,每日前去请安时,王妃扫拂的目光都格外复杂,不似之前的冷漠,而是夹杂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厌恶。

楚嫣儿才不会管王妃如何想,王妃的身份在她眼里只是个空架子罢了,如今府上之事都由自己做主,而她也根本没有什么孝敬的心思,只要王妃不兴风作浪,她也不会在意王府中多这么一个人。

如若王妃稍后有什么杂乱的心思,她也不介意下一次狠手。

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已经不知有多少,又何故在乎她一个?那么在意她的那个死儿子,那就去陪着吧!

只是夜微鸿现在还不能去死,因为她还不想要个寡妇的身份。

澶州王看到楚嫣儿进了门,直接道:“皇上这些时日又重用严家人,而且还去了郡主府微服私访,这件事情不得不重视。而你提起用梁家的其他人,皇上却也没有什么反应?”

“王爷请不要着急,皇上风头正盛,那就由着他去,所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总有能够抓到漏洞的时候。”

楚嫣儿语气平淡,“关键是要梁霄此时离开京都,这才是重中之重。”

澶州王蹙眉焦躁,很是没有耐心,“怎么让他离开?这事儿已经商议了许久了,却并没有个结果,整日只是说说,又有什么用?你总得想出办法才行!”

楚嫣儿抿了下嘴,挤出淡淡的笑来道:“嫣儿已经想好了,王爷只等着看好戏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古怪

梁方这两日一直都在想如何去见梁霄,他与杜宇商议过后,只觉得应该按照二老太爷的意思办,将梁家祖宅的钥匙交给梁霄。

原本梁方也没有多想,只是杜宇提出一个疑问之后,他不得不犹豫了。

“万一四爷不肯收怎么办?”

杜宇满脸苦涩,“如若是其他人自不用多想,可这是四爷,四爷的心思古怪多变,他原本就不将梁家祖宅放在心中,不收是极有可能的。”

“更何况此事乃是二老太爷想见五老爷,梁霄不收钥匙的可能性会很大,那时又该怎么办?这些事情都要提前想好了才行啊。”

“我哪知道怎么办?如若老爷子放心的话,也不用让我来找你了呀!”梁方对此束手无策,“若不然再去郡主府问问?”

杜宇思忖半晌,“可上一次五老爷把郡主气的够呛,只怕郡主不会答应。”

“还是直接去灵阁吧!为了老爷子,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找上门,不然还能怎么办?老爷子还想让我给哥传话呢!”

梁方如此决定,杜宇也没有疑义。

两个人约定好过两日便去“灵阁”看一看再说,事情这般定下,梁方便离开了祖宅,又回到他们现居住之地。

而此时,徐若瑾正收到一封中林县送来的信。

信乃是禾苗所写,但说的却是梁家的事情。

府上如今乃花氏掌管家事,赶上梁大将军即将过寿,花氏便去“灵阁”要酒。

这个酒禾苗是不敢不给的,只是花氏一张口就是要百坛酒,禾苗便不得不多问两句。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花氏回到家中便与梁夫人告了状,而且还哭哭啼啼的控诉了禾苗作威作福,仗着是郡主的奴婢,都快把“灵阁”占为己有了。

梁夫人自当不会说什么,只告诉花氏不许胡言乱语,但禾苗听了采买小厮传去的消息,只觉得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徐若瑾,索性回禀账目,直接把事情一起说了。

徐若瑾对此哭笑不得,花氏就是这个性子,听风就是雨,想起一出是一出,估计此时也是看到灵阁的生意不错,想要占点便宜罢了。

可其他的便宜都可以让她占,她控诉禾苗仗着自己作威作福就不行了。

只不过梁大将军要过寿了?那梁霄要不要回去一趟?只可惜自己的身体撑不住回中林县,否则也应该回去看看。

但恐怕自己即便能走,皇上也不会放人……此事也要与梁霄商量商量了。

徐若瑾心中想着,梁霄正从外回来,见徐若瑾手中有着信件,他随意的问道:“谁送来的?有什么急事儿?”

走到徐若瑾的身边,他轻轻将她拥在怀中,大手抚了抚她凸起的肚子,“好像又鼓了一些,今日有什么感觉吗?”

徐若瑾笑着摇了摇头,面带欣喜的抚摸着:“今日还好,没闹出什么大的反应,是禾苗送来的信,老爷子过寿,向禾苗要酒,你要不要回去一趟?迄今为止,你还没有见过老爷子,只可惜我却是走不得的。”

“原本老爷子是不想过寿的,可谁知姜家老爷子提起此事,很多过去的老部将都要聚到那里,不过也得过了。”

梁霄对回中林县仍有顾虑,“至于我回不回去,再议。”

见他似不愿提起此事,徐若瑾便也没有多问,两个人在窗前依偎半晌,便到了吃饭的时候。

梁一进门送了信来,“二老太爷的身体不行了,大夫与我说,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梁霄点了点头,“能治则治,他也尽力了。这两天盯着点儿梁忠,看看都有什么人找他。”

梁一领命离去,梁霄颇有些心神不宁,红杏从外进来,手中还递了个帖子,见四爷也在,她则偷偷的吐了吐舌头,才把帖子递给徐若瑾。

徐若瑾接过帖子一看,是太阴县主府?

“是姜婷玉吗?怎么她突然又冒了声响?”徐若瑾来到京都之后,还没有见过姜婷玉,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递了帖子。

“不想见就不见,不必顾忌姜家的脸面。”梁霄向来是厌恶姜婷玉的,只是徐若瑾又忍不住狡黠地笑了起来,“又没说要见你,你急什么?”

梁霄狠狠捏了一把她的小鼻子,“不许胡闹,身体不好的时候,应酬也不必太多,这个时候谁敢挑你的理?”

“行行行,我就不见。”徐若瑾也害怕姜婷玉的纠缠,毕竟她缠人的功夫自己真是领教够了。

红杏小心翼翼的道,“主子,真的要直接拒绝了吗?人可就在门外等着呢!”

“啊?又直接登门了?!”

徐若瑾眼睛瞪得硕大,“怎么她还没长进没记性?看来还是上一次没被吓到,可这会儿也没有曹嬷嬷给她讲经了。”

徐若瑾看向梁霄,梁霄直接出了门,“我这就去把人打发了。”走路一阵疾风,显然心中也挂着气呢!

徐若瑾瞧着他的背影缩了缩脖子,只是心里感慨姜婷玉来的也不是时候,正赶上梁霄在家里。

不过也幸好梁霄在家,否则自己的耳根子就又要被烦死了!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梁霄如何把姜婷玉给撵回去的,只是翌日一大早,红杏又递了帖子进来,“还是太阴县主府的姜家小姐,可今儿惨了,四爷不在家呀!”

徐若瑾脸色泛苦,可对姜婷玉如此的不依不挠颇为奇怪。

如若只是想来看看自己,犯不上昨日梁霄刚将人撵走,今日便又前来?事情怎么觉着有点儿不对劲儿呢!

徐若瑾看向了方妈妈,“还是您先去应承一下,把黄芪也带上,终归那是宫里出来的,单是规矩就有姜婷玉瞧的了,就说我正在睡着身子不太舒服,她如若愿意等那就等一会儿,如若不愿意等就走人。”

“我倒要看看今日如若不见她,她明日还会不会再过来。”

方妈妈领命离去,姜婷玉听到了方妈妈的传话,紧紧的咬了咬牙,“我是真的想念若瑾妹妹,如若今日不见,那我明日再来就是了。在京都我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她一个,如今却也……”姜婷玉眼泪汪汪的。

方妈妈看着他不知该如何评价……

明日,那就明日再说吧!

心中突然划过一个强烈的直觉,郡主还是不要见姜家小姐为好……至于为什么,方妈妈也说不出原因!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交易

梁方与杜宇商议好一同去见梁霄,便派人到灵阁打探,看梁霄什么时候会在。

毕竟二老太爷还有话要传给梁忠,所以还是在“灵阁”见梁霄更合适一些。

梁方也心怀忐忑,毕竟二老太爷真的故去之后,梁家二房就真的少了主心骨,恐怕会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子可不是女人想的那般简单,罗氏觉得一个月有五十两银子就知足,可若二老太爷故去,每个月五十两银子的月例又能拿到多久?

尽管梁忠现在已经被驱离梁家,更是被贬为平民,可梁家二房不止只有自己这一家子人,还有四五户兄弟姐妹,那时又该怎么办?这都是要想解决的问题。

梁方尽管甚是挠头,却也不得不明日到“灵阁”去看一看,只期望梁霄看在梁家祖宅的面子上,能够赏一条活路。

终归都是姓一个梁字,梁忠惹了他,自己又没招惹他?想必梁霄也不是那么薄情的人,可在这一点上,梁方不敢做准,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是还未等到家,便有人在路上截住了他。

“有一位贵人想请您喝杯茶,请梁爷去一趟吧!”

虽是用了这个“请”字,可来人乃是身姿魁梧的四个大汉,单是其中一人的胳膊,梁方可能都扭不过……

梁方也被惊住了,下意识的便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跟随而去。

尽管这一路上,梁方都想不出自己结识过哪一位贵人,难道是梁霄吗?可他若找自己的话,也用不着这种方式呀!

梁方浑浑噩噩的就被塞入了马车之中,马车行驶了一刻钟的功夫,七拐八绕的走进了一个胡同。

庭院的小门忽然打开,梁方被引了进去。

外表看去不过是一家平民的民宅,可走进大门之中,才发觉这里别有洞天。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正院门口的牌匾都乃是黄花梨木所雕,其上更有名人的题字。

梁方的心情更忐忑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可他却根本不敢去想那个“跑”字,因为凭借他的本事,是根本逃离不开的。

先有一人前去回禀,随后才出来引梁方进门。

梁方迈步的脚只觉得发软,可走进门去一看,他更是震惊了。

因为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的人,岂不是澶州王世子妃?

当初楚嫣儿时常到梁家祖宅去见梁夫人,梁方偶尔也遇上过一两回。

这乃是让人见过一眼便忘却不掉的容颜,梁方张大着嘴巴,呆呆地望向楚嫣儿,好像傻了一般,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怎么?难道这么久不见,已经不认识我了?”楚嫣儿率先开了口,声音虽然冷漠,却好似惊雷,在梁方的心中炸响。

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见自己的贵人乃是楚嫣儿,浑身一个哆嗦,梁方连忙作揖行礼,“给世子妃请安了,实在没有想到能够见到您,真是、真是太吃惊了,若是失了礼数,还望世子妃不要见怪。”

梁方说话的声音哆哆嗦嗦不停的颤抖,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已经快顶到了喉咙。

世子妃怎么会想要见自己?这实在太难以置信了,他已经脑中空白一片,不会思考了。

“都不是外人,自当不会怪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楚嫣儿吩咐烟玉道:“给梁家老爷上茶。”

烟玉立即福身应下,亲自将茶端去送给梁方。

梁方战战兢兢地起身谢恩,即便又坐下,欠着身子,只沾了小半边儿椅子,斟酌下才道:“不知道世子妃今日找我前来有什么吩咐?但凡是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梁方讪笑两下,咽了口唾沫,“这也是我的荣幸。”楚嫣儿无论从容貌还是身份,都乃是梁方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女人。

这种女人,他也只有远观的资格,如今能够静静的看到,更是能够说得上话,梁方的心都快飞了,简直如同做梦一样。

尽管梁方在遮掩着内心的兴奋,楚嫣儿也看得出他的那点儿腌臜心思。

“听说,梁家二老太爷的身体不行了?想当初去梁府,二老太爷我也曾常相见,把你找来,也是想问问他的状况罢了。”

梁方立即站起身回道:“谢世子妃体恤,只是我父亲的身体真的有些不行了,毕竟年迈,而前一阵子又受了些刺激……”感觉到这个话题与楚嫣儿说不太合适,梁方收住了嘴,笑了笑道:“在此替父亲谢过世子妃的惦记,多谢了!”

“你也不必谢我,相识一场,理应关心,只是如今梁霄与你们闹得不太开心,而我又无法去郡主府见他,所以才把你找来。”

楚嫣儿说着,自嘲的笑了笑,“你的那位堂侄媳妇儿也是个醋坛子,能把梁忠都折腾到灵阁去做杂役,她的手腕儿也着实够高的,只是不知道梁忠如今怎样了?你可曾见过吗?”

听世子妃提起梁忠,梁方的心中一紧,不由得谨慎道,“也是我哥哥他做事过分了,惹恼了太后,自那时起至今还未曾见过他,正准备去灵阁见一见,毕竟老爷子的身体不行了,也有话让我传过去。”

楚嫣儿没有继续与他纠缠徐若瑾的对错,“原来如此,那你们将来都是如何打算的?总不能因为梁忠一时之错,让梁家二房的所有人都跟着倒霉,家中老老小小,也都是要吃饭的。”

提到这话,不由得戳中了梁方的心坎,“世子妃这话说得正是我发愁之处,但一切都先以父亲为主,其余之事,都等以后再说吧!”

梁方一声长叹,楚嫣儿倒是笑了,“其实你也不必这般悲观,梁霄不帮助你,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楚嫣儿的话让梁方瞪大了眼睛!

可他知道,楚嫣儿既然这么说,想必也是有交易的条件,“这个……不知道,世子妃需要我做些什么?”

梁方如此直白的问出,楚嫣儿笑了笑,倒觉得梁方不是个笨蛋。

“我自当是有事情需要你做,但这件事情准保你的利益更大,只看你能不能豁得出去了……我倒是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事情做成,莫说这辈子你衣食无忧,包括你的儿子孙子,我都可以保他们一生富贵……不知道,这些条件,足不足够让你灭了梁忠的命呢?”

梁方浑身一震,却没有马上拒绝……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口味

梁方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心不在焉。

他一路上都在想着楚嫣儿要他做的事,以及他能够得到的好处。

尽管梁忠是自己的哥哥,可待二老太爷真的过世了,他们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着落。

连生活都会犯难,谁还会想念亲情是不是更可贵?

更何况梁忠在时,也从没把自己当成他的亲弟弟一般看待,因他乃是嫡出长子,自己不过是个庶出,被当成他的马弁随从和奴才而已,也根本谈不上什么亲情。

可这种想法,不过是催眠自己,真让他去灭了梁忠的口,梁方仍旧从心底畏惧发寒。

不是下不了手,而是躲不过心底那一道关。

好歹都姓一个“梁”字,如若被外人所知,那自己投河自尽都无颜见祖宗,可是,如若只为了死后有一张脸能面对列祖列宗,难道就要一辈子都浑浑噩噩窝窝囊囊的求一口饭吃?

归根结底,两种都要死,只不过是死法不同罢了……

“想什么呢?和你说了半天的话,合着你都没有听呀!”罗氏在一旁伸出手在梁方的面前晃了晃:

“还不把熬好的药给老爷子端过去?另外今天老六的媳妇儿过来问分家,我给骂了回去,老爷子还在呢,居然敢提什么分家,简直不象话了!可这事儿他们既然已经有了想法,想必待老爷子不好时,一定会闹腾起来,你也要仔细的想一想,为咱们自己谋一些利,这也不能说是咱们自私,可还有孩子们呢!”

罗氏说起话来便喋喋不休,“可惜你在府上也没有什么官职,用不用我再去求一求郡主?待老爷子过世之后,给你谋个差事,哪怕是在灵阁做个帮工呢?也总比混吃等死要强吧!”

“你给我闭上嘴!”梁方被她说的格外烦躁,端起桌上熬好的药便夺门而出……

罗氏惊愕的看着梁方离去,寻常他与自己都是和和气气,今儿这是怎么着了?

也可能是因为老爷子即将不行了,所以心情不好吧?

罗氏自我宽慰,只是梁方走了,她不得不又把账本拿出来算一算。

日子都是围着钱过的,何时钱才能围绕着日子过呢?

徐若瑾这两日真的被姜婷玉烦到了!

梁霄在家,她便被梁霄打发走,梁霄不在,她便会上门递帖子,要求见徐若瑾。

接连三四日都是如此,这让徐若瑾甚是挠头,即便是找拒绝的理由也总有说完的时候吧?

更何况,她好歹乃是太阴县主宠爱的外孙女,又乃是姜家大老爷的长女,被外人听到,还以为姜家和梁家出现了什么分歧,怎么想都说不过去了。

徐若瑾揉着额头,看到她递来的帖子甚是刺眼,“若不然,今天就见一回?不然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方妈妈也无可奈何,“就怕她纠缠起来,您的身子扛不住,更何况,毕竟乃是外人进府,说不准有什么不靠谱的地方。”

“终归是在府内,也只能您盯着点儿了。”徐若瑾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姜婷玉本人不见得有什么歪心思,只是被宠坏了的娇小姐脾气,让她这一回也就罢了,如若再来纠缠,那就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

徐若瑾说着,吩咐红杏道:“也派人去一趟姜家,把姜必武找过来……”说到这里,徐若瑾蹙眉顿了一下,“不过他很有可能与四爷在一起,算了,先派人去把姜家小姐请进来吧!”

红杏的反应慢了些,也是因为刚刚徐若瑾提到了姜必武。

方妈妈和杨桃看了他半天,红杏才缓过神来,看着徐若瑾道:“郡主您刚刚说什么?哦,奴婢这就去,请姜家小姐……”

说着话,红杏便出了门,徐若瑾无奈的摇了摇头,“平时是个聪明的,可惜一提到姜必武的名字,她便甚是敏感,脑子彻底的就没了,这可怎么是好?简直就是魔障了!”

众人没有再针对红杏的事情继续猜想,方妈妈吩咐丫鬟进来把屋中该布置的东西都摆好,黄芪与白芍去了院子里守候,杨桃是在门口等候撩起帘子。

方妈妈则站在徐若瑾的身旁寸步不离,更是将徐若瑾的杯盘碗碟,包括所用的帕子都格外精细的挑选出来,哪怕是煮水用的壶都是另外一套。

屋中摆放的花全都搬了出去,桌面上除却两个水碗之外,什么多余的物件儿都没有!

这也是为了防着外人借着物件混乱,把什么脏东西丢下,如若一时注意不到,反而容易引起问题。

徐若瑾原本没有这么紧张,可是见方妈妈如此细致的吩咐,她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有着身孕,顾忌实在太多,看来什么人都不能过于轻视,若真的出事,那就后悔莫及了。

姜婷玉没想到徐若瑾今日会见自己,看着前来迎接的红杏,她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笑的有一些高傲和孤僻,更有着做戏出来的虚假。

给了红杏一个小绣包,吩咐婆子们抬轿进郡主府。

还不等下了轿子,姜婷玉的呼喊便响了起来,“哎哟,我的若瑾妹妹,今日可能见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下了轿,姜婷玉才发现徐若瑾并没在院子里等着自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又脚步簇簇的进了屋子。

左右寻找徐若瑾的影子,而后才发现徐若瑾正在桌子的后面看着自己。

姜婷玉娇滴滴的看着她,“如今想见你一次还真是难呢,可在京都之中,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好姐妹,知道你有身孕,实在惦记,你想不想我呀!”

徐若瑾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心里已经翻了无数个大白眼儿,“你这天天的都想来看我,如若再不见你,恐怕你也要怪我了,其实身体真的不太舒服,如若招待不周,你也不要介意。”

“都是好姐妹,哪会挑你的理?”

姜婷玉分毫没有觉得徐若瑾的话有隔阂和疏离,反而笑的格外灿烂,“我也只敢趁着梁霄不在才来见你,否则我也害怕你另有疑心再吃什么醋,觉得我是有所图谋,毕竟我也是个女人……”

“噗!”

徐若瑾一口水便喷了出来,梁霄有所图?那他的口味得有多重?!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逃避

姜婷玉在郡主府絮絮叨叨缠了徐若瑾半晌,便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开,回了太阴县主府。

徐若瑾虽然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却格外的纳闷起来。

本以为姜婷玉如此执着的要见自己,是有什么目的?可看她除却嘴皮子没停过之外,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更没提什么出格的要求,甚至不让她带来的丫鬟婆子们动手做事,都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站着,显然是刻意的避嫌。

这着实让徐若瑾不明所以的糊涂了。

难道真的是在京都没什么朋友,来自己这里发泄下憋闷已久的抑郁吗?

徐若瑾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可方妈妈对此也甚是迷惑,她可谓是徐若瑾身边最警醒的人了,刚刚姜婷玉在时,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跟随一同前来的那几个人。

可的确是任何事情都未发生……

“不管怎么说,郡主都是适当的提高警惕为好,毕竟姜家小姐留了话,还会再来郡主府探望您。”

“妈妈说得是,的确不能就此忽视了。”徐若瑾微微点头,叹了一口气,“只盼着孩子快些的出生,我也就不必这么整日提心吊胆的了。不单我累,您和红杏,杨桃她们也都操心。”

“这话可说错了。”方妈妈笑道:“等小主子出生,老奴就该担心小主子的吃喝拉撒了,这颗心啊,一样闲不着!”

“那也是妈妈您疼我。”徐若瑾手杵着小脸,望向窗外,“如若四爷一直能在家就好了,好歹有煞神挡门,没人敢来轻易招惹……只是老爷子要过寿了,不知他用不用回去呢?”

“先别想四爷,您打算送些什么?”方妈妈思忖下,“如若送酒的话,也要提早准备了。”

“酒是必然要送的,早已经告诉禾苗随时准备,可我还想再送一些别出心裁的物件,可琢磨一晚上,我好似除了酿酒之外,什么都不会了?”

徐若瑾说到此,颇有些自卑,“您也帮我想想,出出主意,我这个脑子实在是转不动了!”

方妈妈笑着道:“您就安安生生的送老爷一个大胖孙子,那比什么礼物都高兴!”

徐若瑾嘟着嘴摸摸小腹,“可那个家伙说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反正儿子闺女我都喜欢,只求这个小家伙不闹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梁霄此时正听梁一回禀消息,说起了梁家二老太爷的身体恐怕坚持不了几日。

而此时梁六前来回禀,“顺哥儿刚刚说起梁家祖宅杜总管到灵阁找过您,问您见还是不见。”

“还有什么人?”梁霄的声音低沉,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些。

梁六立即道:“还有二房的三爷。”

梁方……梁霄想到他,点了点头,“让他们明日一早再来……算了,现在见吧!”

梁霄临时改变了主意,带着梁一离开佳鼎楼,前往“灵阁”而去。

掌柜的见梁霄离开,立即去通禀陆凌枫,“梁左都督已经走了……”

“往后他的事情不用特意告诉我。”陆凌枫看着已经收拾好的行囊,“帮我去备马。”

“主子,那您什么时候回来?”掌柜的心中一叹,自家这位主子着实让人猜想不透,更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神出鬼没,说走就走,更不知何时才回。

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随心所欲的国舅……只是主子也是个可怜人,若不是姑奶奶当初要进宫为太子妃,主子也不可能弃官而去,浪走天涯了!

陆凌枫不会去想掌柜如何感慨自己的悲壮,他只摸着下巴笑了笑,“不知何时回来,也许今日走了,明日就回呢?”

拎起行囊,陆凌枫与掌柜的道:“记得我走以后,你拿我的名帖去瑜郡主府要灵阁的酒,该赚的银子一个铜子儿都不能少,谁让徐若瑾的酒那么好卖呢!”

梁方此时等在灵阁之中,并未好奇的随意乱瞧,只闷声不语的呆在角落之中,杜宇喊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听到似的。

“爷?您想什么呢?”杜宇拍了梁方的肩膀一下,梁方一个激灵被吓一跳,转头看到是杜宇,他才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什么事?梁霄到了吗?”

“还没。”杜宇看看四周没人盯着自己二人,低声道:“怎么心不在焉的?想想一会儿怎么与四爷说啊?光奴才自己不行,总得您出面。”

梁方翕了翕唇,长叹一声,“唉!不就是为了这个嘛,我脑子里空荡一片,根本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在为自己找寻着借口,其实他是不知稍后能不能见到梁忠,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楚嫣儿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罗氏对未来日子的絮叨在另外一个耳朵里嗡嗡环绕。

窗外的阳光明媚,但却让梁方感觉不到任何期望。

因为这一道难题让他不知如何面对,未来的日子,必须要建立的自己的梦魇之上吗?

梁方正心中犹豫之时,只感觉面前突然暗沉,仰头看去,才发现是梁霄已经进了灵阁之中。

“去后院说话。”梁霄率先踱步进了内院,杜宇才拽起梁方跟随在后。

感觉到梁一扫在自己身上的审度目光,梁方的脚步不由加快。

尽管他知道这乃是自己心虚而已,可他只期待这一日早些的过去,如若梁霄拒绝自己见梁忠,是不是自己就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尽管知道这乃是逃避责任的自私,可梁方真的已经濒临崩溃。

将二人请进“灵阁”后的小院之内,梁霄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盯着梁方看了半晌。

杜宇也看向梁方,却见他在发呆?

伸手轻怼了下梁方的胳膊,杜宇才笑着与梁霄道:“还以为四爷不肯见奴才……”

“二老太爷的身体情况我已知道,你们今日来有何要求,直接说。”梁霄看向梁方,梁方咬了咬牙,“是老太爷想见一下哥……”

“不行。”梁霄痛快的拒绝,杜宇连忙接话道:“四爷,好歹那也是二老太爷府上的长子,您看?”

“二老太爷没有多少时日的寿命,此时见他,情绪激动之下容易当即咽气。”梁霄看着梁方道:“别怪我说话直接,此事不能不多顾忌,毕竟驱离叔父离开梁家的人乃是太后,容易留下话柄。”

梁方连忙点头,“我懂,我懂,那我能不能见见他?老太爷有话让我帮着传……”

第一百六十章 兄弟

“这是梁家祖宅的钥匙,二老太爷特意吩咐,让交给四爷您。”杜宇把祖宅的钥匙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推到了梁霄的面前,“这不是要与四爷做什么交易,也算是二老太爷的临终遗言了。”

杜宇说此话时,悲从心起,声音都有几分哽咽。

梁霄看着祖宅的钥匙,并没有马上收下,“我父亲即将就过大寿,祖宅的钥匙还是给他更合适,如今杜总管仍旧管理祖宅,那不妨你去中林县一趟,亲自送给他更好。”

梁霄如此说辞,杜宇也觉得很有道理,“原本也想问一问四爷,奴才前去为老爷庆寿是否合适,如今听您这般吩咐,那奴才一定要去!”

梁方见二人的话题越来越远,不由又提起了刚刚的事儿,“那我您不能见……”

梁霄打断了梁方的问话,看向身旁的梁一道:“你随同去一趟后面,时间不要太久,也要看他是否乐意,不要勉强。”

梁方连忙起身感谢,“如若不是父亲的身体真的不行,我也很想为大哥去庆寿,到时会请杜总管带去我送的一份薄礼,唉,这日子真是……”

一声长叹,好似诉不尽心中满腔愁怨,梁霄没有多说什么,正巧顺哥儿进来回话,他便让梁一引着梁方去了后院,杜宇想了半晌并没有跟随,他还有心问一问梁霄是否想回梁家祖宅居住。

毕竟也是梁家人,不能总居住在郡主府吧?!就算是居住在郡主府,梁家祖宅如今空无一人,将来如何打算,也要向四爷多请示请示才行,空荡荡在放置那里,自己守着都觉得别扭无比。

梁方跟随梁一去往后面的路上,他倒庆幸杜宇没有跟着,只是稍后如何甩开良心与梁忠对话,这确是个难题了。

梁一带着梁方到了后面的一间草屋之中,便站在门口,没有多说一句话。

梁方看了看那间关闭的门,又问梁一说道:“我能进去吗?”

“请!”梁一的回答格外简单。

梁方长舒了几口气,才轻轻推开那一扇木门。

“吱呀”一声,让他的心都跟着被重锤一下。

梁忠此时正坐在屋中喝酒,抬了抬眼皮,见是梁方进门,微有惊愕之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梁方一个哆嗦,挤出几丝笑来道:“是父亲让我来看看你,”打量了四周的环境,梁方道:“这里虽然简陋,但看起来也并不苛刻,梁霄终归还是梁家的人,老太爷应该也会放心的。”

梁忠皱紧眉头,“是不是父亲病了?”

梁方萎顿咬唇,才道:“已经时日不多了……”

梁忠当即发了火,“你是怎么照顾父亲的?整日里只惦记那几个银子,就不知道管管老爷子的身体,就知道吃闲饭,没了老爷子,你们怎么办?都是一群废物,简直就是废物!”

梁方没想到,会被大哥劈头盖脸这一通骂!

他提了一口气,本是满肚子抱怨却根本没有说出一个字,若不是因为梁忠,他们何至于得罪了郡主?太后下令将他驱赶出门,连老爷子搬离祖宅,这不都是拜他所赐

居然还在这里指责自己,简直……

“老爷子有话让我传给你!”梁方没了什么好心情。

梁忠皱紧眉头道,“父亲是怎么说的?”

梁方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朝门口看了看梁一,可梁一其实并不在门外,突然被梁八找走了。

梁方心中松了口气,走近梁忠的身边,轻声道:“老爷子说,他既然要走了,你跟着一起去,总比要在这里苟延残喘的好!”

梁忠愣住,有几分没听明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也没想到老爷子会说这种话……哥,我舍不得你,我真舍不得……”

梁忠瞪大眼睛,看着他骂道:“这不可能是老爷子说的,一定是你骗我,这绝不可能是老爷子说的!”

“我骗你干什么?不是老爷子说的话,我会跑到这里来传给你吗?”梁方为遮掩心虚,声音不免也大了起来。

梁忠的手握着酒瓮,呆傻了半晌,猛的看向梁方道,“是不是你想独吞梁家的财产,所以才这么来说?一定是,一定是你不想管我的儿子了,所以你才放这等狗屁,你这个奸诈的杂种!我早就应该一巴掌抽死你!”

说着话,梁忠站起身便要去打梁方,梁方没想到梁忠会突然冲过来,躲闪不及正一头撞了墙上,反而被梁忠捏住了他的脖颈!

“你松开我,真不是我,这就是老太爷的意思,是你连累了整个二房,你还有什么理由活着?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别人?”

梁方狠狠的挣扎,可他却掰不开梁忠的手,“你掐死了我,你也是梁家二房的耻辱,当初你把大哥连累得跑到中林县那等鬼地方,如今又害得我们跟着被人瞧不起,你还有什么资格活着,还有什么资格赖别人?父亲之所以病卧不起,全都是被你气的!你才是梁家的耻辱,你早就该死了,可你却仍然活着,你还要这一张脸么?给老太爷陪葬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梁方情急之下,将心中多年的憋闷狠狠地发泄出来。

他其实都记不得自己喊出了什么,他只想快些逃离梁忠的毒手,因为他真的快被掐死了!

梁忠听着梁方的话,整个人呆滞的一动不动,被梁方猛的推倒在地上,便夺门而出,立即逃离此地!

梁忠并没有追,而是疯了似的将屋中所有的东西砸碎!

他自当知道自己坑害了二房的所有兄弟姐妹,更知道自己已经让父亲失望,所以他才留着自己这一条命!

因为梁霄已经答应他,总有一日会让他再上战场!

死在战场之上总比自尽要强,那才是梁家的荣耀,可他却没有想到,父亲居然要在让自己陪葬?

骨子里透出的寒意袭遍全身,梁忠不免嚎啕大哭起来,痛彻心扉,歇斯底里,让刚刚赶回来的梁一都甚是纳闷。

亦或许是知道,梁家二老太爷不行了,所以才哭成这样?

梁一见梁方已经不在,便出门享梁霄回禀。

梁方此时正在梁霄的面前控诉着梁忠刚刚险些杀了自己!

他不得不说,因为脖颈上的紫红的印记就是证据。

“无所谓,算了,终归喊他一声哥,他知道了老太爷没有多少时日,怪罪我没能照料好,都是我的错,的确都是我的错……”

第一百六十一章 错过

听着梁方的说辞,杜宇并没有半分怀疑,因为梁忠在家中肆意跋扈,霸道惯了,知道老太爷的身体不行,他没发泄怒气将梁方打个半死,已经是手下留情。

只是梁霄却并不这么看,他盯着梁方半晌,吩咐身旁的凉一道:“去看一看,别让他出什么危险。”

梁一领命便去,梁方觉得再继续待在这里,颇有些心慌,便想快一些的离开,“老太爷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能放心,今日为父亲传完了话,也算是圆了老太爷的心愿,我也心事了了,不如我就先回去了。”

杜宇连连点头,“奴才跟您一同去探望一下二老太爷,然后回祖宅收拾东西,就去中林县看看大老爷了,待回到京都之后,再来给四爷请安。”

刚刚他与梁霄提起了祖宅之事,梁霄已经答应,往后梁家祖宅的一切开销都由他来承担。

尽管四爷仍旧不肯回祖宅居住,但有这一番话,杜宇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梁方与梁霄也说不上什么话,寒暄几句便率先离开了“灵阁”。

梁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仍对他脖颈的红印存疑,不等梁一前来回话,便去后面看一看梁忠。

梁一此时正折身前来,看到梁霄,立即禀道:“已经将屋中的所有东西砸了稀巴烂,人也醉倒在地上,已经睡过去了。”

梁霄停住脚步,没有继续往里走,“刚刚他们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属下刚刚刚刚与梁八说事儿,没有在这里把守,回来之时他们已经说完了。”

梁一对此颇有些心虚,“也是没想到他们的话题结束得那么快,四爷是觉得事情有诈?”

梁霄的确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但此时梁忠醉死过去,只能等他醒来再谈一谈。

“告诉顺哥儿晚上多盯着点儿他,不要在“灵阁”出什么问题,如若出事随时派人通知我。”梁霄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我明日一早会再过来,另外二老太爷府也要继续派人盯着,一刻都不能松懈。”

“是!”

梁一领命过后便前去吩咐下人做事,梁霄从“灵阁”回去郡主府,便知道了今日姜婷玉前来的消息。

话乃是梁七回的,他也有意问一问,姜家小姐再来找郡主之时,用不用直接在门口便给拒了,免得郡主不好开口。

“今天姜家少爷也来了,只是他来得迟,姜家小姐已经离开,他便没有再找郡主叙话,就直接走了。”

梁霄沉默了半晌,“你去告诉姜必武,如若明日姜婷玉还到郡主府来,那他就来郡主府大门口守着。”

梁七嘿嘿一笑,“属下这就派人去说。”

梁霄阔步迈进郡主府大门,直接奔向徐若瑾的院中而去。

徐若瑾此时刚刚睡醒,见梁霄的脸色不虞,纳罕的问着:“什么事会让你发愁?这脸色冰的,让人看到都觉得发冷。”

“红杏,快再为我拿个毯子来。”

徐若瑾的调侃让梁霄苦涩一笑,“没什么,也是遇上点烦心事。”摸摸她鼓起的肚子,梁霄的脸色也从阴转晴,“今日怎么样?小家伙是否又闹腾你了?”

“今儿还不错,恐怕也是看到姜家小姐来了,把他都给吓到了,”徐若瑾自我调侃的道,“往后这小家伙在闹腾我,我就去把姜婷玉给请过来,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些能治病的话,我也省得喝苦药,也忍了!”

“稍后我会再请一位太医为你来诊脉瞧瞧,会是靠得住的人。”梁霄对徐若瑾的身体格外担忧,看到她因为要为自己生子,而遭这么大的罪,也满是心疼。

徐若瑾自当明白梁霄的担忧,“放心吧,我没事的,估计过了这一段日子就会好,难道你没有瞧出来我最近都胖了?”

“若是有了身孕,您都还吃不胖,那可就出问题了。”方妈妈正从屋外走进来,“您还是得多吃,胃口虽然不错,可是这身体却没瞧出来长了多少?四爷这会儿有空的话,就扶主子出去园子里走走,总在屋中憋闷着可不行。”

梁霄听到此话,当即把徐若瑾抱下了床,为她整理好衣襟,牵起小手就往外走。

徐若瑾哭笑不得,“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般听话?若是让婆婆知道,一定又要挤兑你了。”

“他为了抱孙子是不会说什么的。”

“那你是想要生女儿还是儿子?”

“先有闺女,然后再要儿子,如若这一胎儿子闺女都有则更好。”

“还能你想什么就是什么了?”徐若瑾虽这般说着,也不忘摸摸自己的肚子,“估计不会是两个,否则肚子还不得超级大了?”

两个人边说边往院子里走,亲亲密密的模样,反倒让两个人都忘记了心中的烦事,他只想着她就够了。

姜必武听到梁霄派人前去传的话,着实对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毫无办法!

原本就知道他重视徐若瑾,更何况如今徐若瑾有了身孕,那简直就是这家伙的命!

只是为何自己那位表姐会突然去找徐若瑾,而且接连几天都不停,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姜必武毕竟乃是姜家人,对姜婷玉更为了解。

他知道梁霄派人来与自己撂下这番话,已经到了发飙的底线,这件事情必须要与自己大伯父商议一番,免得那家伙发起飙来不认人。

徐若瑾与梁霄两个人在园子里逛过之后,便用了晚饭,与他聊着聊着便睡了过去。

今日的确有些疲惫,而梁霄的轻拍,让她很快坠入梦乡。

只是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一阵嘈杂的声音让他从梦中醒来。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回话,而梁霄也不在身旁,她则问着已经醒来的红杏道:“出了什么事儿?四爷呢!”

红杏连忙道:“是梁家的二老太爷过世了……”

“这么快?”徐若瑾颇有惊讶,把衣服穿好,走到门外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梁霄此时正在听着梁六等人回禀,他的脸色格外难看。

梁大将军即将过寿,二老太爷此时传出死讯不是一个好兆头。

“去灵阁守住梁忠,他此时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是!”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尽

夜微言得知梁大将军即将过寿的消息,也甚是欣喜。

因为这几日,澶州王接连推举梁家五房的几个年轻人担任军中要职,都被夜微言推掉了!

于是不妨有人开始说,夜微言根本不信任梁家,否则为何不肯提携梁家的后辈?

更何况梁霄毕竟也是梁家人,叶微言虽然知道他与梁家五房之间没有什么来往,但并不代表梁霄对此没有嫌隙。

如今梁大将军过寿,他正可以借此机会大赏,以此来缓和他与梁霄之间的君臣关系,也向所有人表明他是厚待梁家的。

所以今日上朝之时,夜微言当众宣旨,梁大将军劳苦功高,乃大魏的功臣,厚厚的封赏即将送往中林县,而且还送给梁大将军一处中林县的宅院。

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宅院,乃是皇家所有!

单是园子就有着十几亩的精密布置,这无非也是告诉众人,他并没有要求梁大将军回到京都,更没有想拿捏梁家什么把柄,梁大将军既然想在中林县养老,那他就赏赐中林县的宅院,其他人还能有什么说辞?

因今日乃是对梁大将军的封赏,所以梁霄一早也到了朝堂。

昨晚梁家二老太爷去世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开,但梁霄知晓,几乎在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

而皇上此时大肆封赏父亲,也等同于让自己这一房彻底的与梁家其他人断了。

只是梁霄对此倒不介意,听完了田公公在朝堂说了一刻钟的旨意,他便拱手谢恩,也算为父亲领了旨。

夜微言一脸满意地坐在龙椅上笑了笑,“说起来,朕都想去中林县为梁大将军贺寿了,可惜朝堂离不开朕,朕也只能坐在这里看着你们吃喝玩耍,奔走各地,真是好生羡慕呀!”

澶州王冷哼一声,看着梁霄道,“怎么皇上的封赏却看不到你半点感恩的笑呢?莫说是梁大将军,就是那中林县的庭院,连本王都羡慕不已,难不成你还不满意吗?人心贪欲过重,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也要估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感恩在心中即可,为何要虚伪的表现出来?”

梁霄虽在反驳,但依旧面无表情,澶州王就等着他接话,“看来是本王误会你了,还以为你是因为昨晚梁家的二老太爷过世而伤心,好似论辈分的话,你也要叫那一声伯祖父的。”

澶州王当面将二老太爷过世的消息说出,可谓是将夜微言封赏梁大将军的一派喜庆给压制得格外尴尬。

夜微言的脸色难堪,可此时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由着澶州王与梁霄在此斗嘴。

“让王爷费心了,我也是今早才得到的消息,却不知道王爷已经知道了。”

梁霄的暗讽,澶州王根本不当回事儿,“难道梁大将军过寿,你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回去庆寿吗?”

梁霄一本正经道:“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毕竟我才是儿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澶州王自当听得出梁霄后半句的暗讽,梁霄摊手无辜的道:“我能有什么意思?”

“你刚刚那句话,明摆着是在咒骂本王,你大胆!”

“我只说我是儿子,难不成王爷以为我还有其他意思吗?”

“你……”

澶州王被噎得说不上话来,更不能自己捡骂,可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俩人再继续吵下去!

气氛越来越僵,夜微言也知道不能纵着二人,否则事情可能会闹得越来越大,“行了行了,又不是朝堂要事,在这里吵什么?!今日就此作罢,退朝,梁霄你跟朕来!”

夜微言率先起身离去,田公公拂尘一扫,仰头尖嗓锐喊道:“退朝!”

超朝臣齐齐跪地行礼,随后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各忙各事,各行其职。

澶州王与左相大人对视一眼,离去私谈,而此时梁霄与夜微言已经到了御书房中。

“你这吵架的本事可是长进了。”

夜微言白了梁霄一眼,可他又无法怪罪梁霄搅和了自己宣赏的气氛,因为罪魁祸首乃是澶州王,是王爷不想看自己太过得意。

“本对吵嘴没什么兴趣,都是若瑾教的好。”提及自己的女人,梁霄的脸色也微有缓和,甚至露出淡淡的笑容。

夜微言看在眼里,嘴角抽搐,他就受不得梁霄这幅重色的德性!

“你打算回中林县吗?”这是夜微言要问的重点,因为梁霄若不在京都的话,他需要提前作出一番布置。

而且澶州王明摆着是想逼走梁霄,夜微言闭上眼睛都能感觉的出来!

他个人并不希望梁霄走,可毕竟乃是梁大将军的寿辰,梁鸿在边境,梁霄在京都,梁辉又杳无踪影,更可能是已经死了,没有一个儿子回去庆寿,梁大将军的脾气恐怕也容不下。

梁霄对此也甚是犹豫,“暂时还未定下。”

“如若你有了具体的打算,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给朕。”

“臣领旨。”

“听说你最近与国舅走的很近?”夜微言问起了陆凌枫,他很需要有帮手,可是对陆凌枫,他又觉得无从下手。

“他应该已经离开京都了。”梁霄不打算做这个中间人,“之前回来乃是为老相爷祭扫。”

夜微言的恍然之中,更带有微微的失望,“原来是这样,朕倒是没听皇后说起过。”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朕也不愿勉强于他。”

“若皇上无事,那臣先告退。”梁霄想要尽快离开,夜微言嘲笑他道,“又是着急回去看你的女人吧?就不能容朕多说两句吗?”

“两个男人在一起,除了正事之外,还有什么闲话可说?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梁霄的说辞让夜微言一个激灵,“快走快走,说的朕汗毛都炸起来了!”

梁霄拱了拱手,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田公公在一旁偷偷的笑,夜微言白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这个梁霄,朕恐怕是交不透他呀!”

梁霄刚刚踏出宫门,便看到梁三正在宫门口急迫的等他。

“四爷,梁忠死了……自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惊雷

“什么?梁忠自尽了?”

徐若瑾在府中听得这个消息,也甚是震惊。

昨晚二老太爷刚刚过世,梁霄一早又得到消息进宫领赏,这才短短几个时辰而已,梁忠便自尽,这事情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昨日四爷离开时,不是已经派人盯着他吗?难道没有看住?”

徐若瑾仔细的问着,梁七连忙道:“自尽的话,除非是把他捆起来,否则谁能拦得住呢!”

“也是。”徐若瑾蹙紧眉头,“可好端端的,他也不至于因为二老太爷过世,就自尽寻死吧?之前不是已经与四爷商议好了吗?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具体也只能等四爷回来再问,只是他这一死,恐怕咱们又要被人盯上了。”

徐若瑾虽不问朝堂之事,可二老太爷过世,梁忠又在“灵阁”自缢,这件事情怎么想都容易遭人非议,更何况接二连三恶闻,让梁大将军还怎么痛痛快快的过寿?

而且,自尽的消息是发生在皇上大赏之后……这便更加耐人寻味了!

“郡主您还是不要跟着操心耗神,终归还有四爷处理此事,您就安安心心的养身子,千万别跟着着急。”

方妈妈在一旁劝慰着,徐若瑾心中明白,安抚她道:“知道您担心我,可这件事情不能不多想,因为当初梁忠叔父乃是跟我起了纠葛,才被太后下令责贬,又是在灵阁自尽,这件事情必然与我们脱不开干系。”

“只是我觉得此事并不是意外,而是有预谋的发生,否则怎么赶的时间这么刚刚好?”

徐若瑾的说辞,方妈妈怎能不懂?

可如今罗春大人不在,没有人顾及郡主的身体,原本这几天郡主就有些疲劳过度,又起了妊娠反应,如若再因为此事劳心耗神,那是真容易出危险的。

“不管事情会否牵扯到您的身上,终归您在郡主府内,谁还能冲进来找您麻烦不成?还有四爷呢!”

方妈妈格外坚持,“这件事情老奴不能依您。”看了一下梁七,方妈妈道:“往后这件事情就不要再与郡主说了,谁把话传进来,我就亲自赏谁板子!”

梁七听到此话,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尽管方妈妈是一个年迈的妇人,可她毕竟宫中出身,那股不容置疑的硬气,连梁七见到都发自内心的敬畏。

“遵命,绝对不把这件事情再传进来,方妈妈您放心。”

梁七应承下来之后便准备离去,徐若瑾看着方妈妈着实无奈苦笑,“知道您是惦记着我,可也不至于连消息都不让我听吧?”

“说不行就是不行,有本事郡主把老奴撵走呀!”

方妈妈这般威胁,徐若瑾着实没辙了,“把您撵走?这简直就是笑话,做梦都没想过!您是我千方百计请来的,我听话就是了。”

“既然是听话,那稍后就乖乖的把药喝了,毕竟乃是罗春大人留下的方子,对您还是有益处的。”

方妈妈说着话,便出门去吩咐红杏熬药,徐若瑾杵着小脸望向窗外,心里仍旧在想着梁忠自尽之事。

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呢?听说昨日那梁方与杜总管去“灵阁”找过梁霄,那会不会与他们有关呢?

梁霄此时已经到了“灵阁”,正在察看梁忠的尸体。

梁忠乃是用杂房中的一根木条戳胸而死。

即便是自尽,临死之时他都没有合上眼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更是没有留下一句话……

梁霄手扶他的双眼,让其轻轻合上,“把消息通知梁家二房,随后准备下葬吧!”

顺哥儿在一旁满脸的担忧和自责,四爷昨日特意吩咐,要照看好梁忠,却没有想到仅仅是趁着梁忠睡觉的时候离开了下,回来之后便只发现了尸体。

此地没有人可以进的来,所以这绝对不是刺杀,而且梁忠的手就扶在那根戳胸的木条之上,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讲,这都是他自尽的证据。

可是他明明已经与四爷商议好,会找寻一日让他远赴七离边境,战场之上见分晓,他为何又这样自尽了?

“会不会是昨日他们为二老太爷传的话有关?”

顺哥儿的眉头蹙得好似挨在了一起,“此事只怕有心人会借机拿捏,梁大将军正准备过寿,趁着这个时候下手,可谓再好不过了。”

“人就死在灵阁,这件事情我们推脱不开,此事不要告知郡主,免得她跟随着担忧。”梁霄吩咐人道:“去备马,我这就去梁家二房。”

此时梁方听得梁忠过世的消息,整个人好似扎破的水袋,彻彻底底的松懈下来,因为悬在心中的那根刺彻底的消失不在。

二老太爷已经过世,梁忠也已经死了,没有人会知道他传给梁忠的话并不是老太爷所说。

这件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第二个人知晓,至于澶州王世子妃是否会履行承诺,他也不着急去追问,一切都等处理了所有的葬礼之后再说。

梁方此时已经不管外界的舆论是否会对梁霄不利,那是高高在上的梁左都督,每一次他不都能逢凶化吉吗?不过是几句传言而已,又能把他怎样?

至于此事是否会对梁大将军过寿有影响,他则更不在乎了,毕竟梁大将军刚刚受了皇上的封赏,更是远在中林县,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梁方前思后想,都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听着王氏号啕大哭的声音,梁方皱了皱眉。

门外一人回禀,“是梁家四爷来了!”

梁方一个激灵,立即起身到门口相迎,梁霄这一关不好过,他必须要有上百个警惕才行……

楚嫣儿此时听得梁家闹出的事情,只是微微露出胜利的微笑罢了,反而是澶州王笑的格外欢畅,连连拍着大腿,“好,很好,此事作的极妙,本王倒要看看,那梁大将军还有没有心情过什么寿!哼,本王更要看看,梁霄会不会因此将梁家的其他人全部得罪了!”

“嫣儿,这一次多亏了你,只是该如何让梁霄离开京都?你还是要想想办法呀!”

“不急,一步一步来。”楚嫣儿胜券在握,“好饭不怕晚,这一次,我不信他们仍旧能躲得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真饿

梁霄还未等跨进梁家二房的庭院,便接到了梁三的传讯。

有人说梁忠的死,乃是梁霄刻意复仇,因为梁忠当初连累梁大将军被皇上责贬,还侵犯到瑜郡主府。

之前是顾及到二老太爷还在世,所以梁霄未下狠手,如今二老太爷过世他马上便处置了梁忠。

否则为何会把梁忠放在“灵阁”做工?就是因为下手方便!

这个说法理由充分,所以很多人都信了,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几乎众人皆知,但暂时还没有人去郡主府门前闹事。

梁霄站在二房的门口并没有再进门,而是转了方向,“回府。”

“四爷,您不去了?那岂不是更遭人非议?”梁一在一旁急切问道。

梁霄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传言而露出半分惊慌,“现在再去,反而是画蛇添足,已经没有必要了。”

“难道您不问一问梁方,那一日到底与梁忠老爷说了什么吗?”

“还有这个必要吗?此事幕后另有主使,即便去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不要多说了,回府。”

梁霄不再废话,脚踹马肚,前往郡主府的方向而去。

梁一与梁三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可四爷这般决定,他们也只能在其后紧紧跟随。

而梁家二房迎接的人看到四爷突然离去,不由得惊愕呆滞慌乱起来。

怎么刚刚来到门口,不进门就突然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梁方此时正从院内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空无一人,他四处悄悄,纳闷道:“人呢?不是说四爷来了吗?”

“走,走了。”门房说起话来结结巴巴,“有人前来回事,然后他就走了。”

梁方心底一惊,急切地问,“说什么了?你可听见了?”

“这奴才怎么能听得见……”

梁方深吸一口气,脑中混乱的想不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没见到梁霄似乎更好,否则他怕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再与他说漏了嘴。

“算了,既然走了,还是专心布置老太爷的丧事,还有大老爷的,也不能忘了。”

梁方一抹额头的汗,心中只默默地念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他的这一颗心可真的折腾不起了……

此时的中林县,并没有因为梁大将军即将过寿而安宁片刻。

因为就在前两日,陈氏趁着半夜时分突然从被囚禁的院子里逃了出去,而且还偷走了梁子瑜,打伤了梁夫人。

梁大将军暴怒,姜家老太爷也下令所有人在中林县大肆搜索,查询陈氏和梁子瑜的下落。

这件事情梁大将军绝对不相信是陈氏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显然是早有人在背后指使和预谋策划,否则不会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梁霄回到郡主府后,收到了梁大将军派人送来的急信。徐若瑾看到他皱紧的眉头,并没有追问他们今日发生的事情。

方妈妈已经提醒众人,不许把这件事情告知给徐若瑾,既然这么多人在担心自己,那又何必自寻烦恼?反而惹方妈妈生气?

梁霄也没有说起此事,只是问了问徐若谨身体的状况,陪她吃过一顿午饭,下晌便在院子里,赏花,赏景,随意的聊着天。

“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梁霄说得轻松,但徐若瑾心底却是一紧,“要去多久?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抓着徐若瑾的小手,轻轻地揉搓,“你只安安心心的在家中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你无关。”

梁霄看着她精致的小脸儿,因有身孕倒是丰润远了一些,“我不会去太久,待我回来之后,你要再胖一点儿。”

徐若瑾嘟了嘟嘴,“自然会胖的,整日这么吃,能不胖吗?”

梁霄用力揉搓几下她的脸蛋:“胖好,我就喜欢你胖乎乎的,摸起来才有手感。”

“不正经!”徐若瑾轻捶他一拳头,把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你只放心的走吧,不用担心我,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安心的养身子,对了,你不是说要再介绍一位太医来为我诊脉吗?”

“他来不了了。”梁霄想着刚刚听到的消息,那位太医进宫为容贵妃娘娘诊脉,因不小心碰坏了娘娘的物件,被娘娘打了板子,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了……

徐若瑾微微一冷,并没有追问为何来不了,“无所谓,反正我自己也是懂医药的,待真觉得身体不好的时候,便自己给自己开方子又如何?”

“我会再想一些办法。”这的确是梁霄心头的忧虑。

似乎他还没有为什么事情发过愁,而针对眼前的女人,他便破了这个例。

因为他真的爱她,他不希望自己离去之后,她的身边没有可以照看她的人,因为他真的不放心。

徐若瑾窝在他的怀中慢慢的睡了过去,尽管她不想睡,只想与他静静的度过一分一秒,否则他离开之后,便不知何时再能看见他的身影,那倒不如珍惜眼前的时光,珍惜他温暖的怀抱。

梁霄将怀中的人儿放在床上之后,便走出院子,召集了梁一至梁拾的所有人,开始吩咐稍后的安排。

他出去带梁一离开之外,所有人全都守在郡主府,以确保徐若瑾的安危。

“我不在时,郡主就是我,她下的令就是我下的令,所有人都要遵守,唯独梁五除外。”梁霄看向梁五道,“如若她行事过于鲁莽,你则与方妈妈商议,将她阻拦下来。”

梁五轻声一笑,立即领命。

好在四爷还知道瑜郡主偶尔会犯浑,如今她又有身孕,真的倔强起来,谁能拦得住?

更何况,若知道梁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若瑾的安危无碍,有这么多信得过的人看守,可唯独她的身体,梁霄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这该怎么办呢?

翌日一早,徐若瑾还未等醒来,就听到红杏立即冲进院中,叫嚷着道:“郡主,郡主您快醒醒,快醒醒,您猜是谁来了?”

不等徐若瑾答话,红杏便惊喜连连的叫嚷起来,“是沐阮少爷,沐阮少爷来京都了!”

沐阮此时看着梁霄沉沉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在京都附近了,只不过是走错了路,不过你们闹这一出事情反倒是成全了我,因为只需听着传言和议论,就找到了郡主府!”

沐阮依旧天真地挠了挠头,颇有尴尬的道:“能不能先给弄点吃的,我……我是真饿呀!”

第一百六十五章 喜讯

沐阮的到来,让正在担忧徐若瑾身体的梁霄格外高兴。

连梁七都惊讶的瞪着眼睛发酸发涩,惊的合不拢嘴巴!

因为四爷居然笑了,这可真是千百年难遇的场景,四爷居然笑了?!

梁霄手臂搭在沐阮的肩膀之上,直接往院中行走,“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喝多少喝多少,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为何不早来封信告知我你到京都来了?”

沐阮对梁霄的殷勤,感觉发自内心的惊悚,“这不也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嘛,只是光剩下惊,喜没了……”

沐阮对自己的路痴表示发自内心的自卑,可明明已经到了京郊之地,却没想到走了几天才找到郡主府。

他带来的小徒弟已经被婆子们接了过去,由黄芪和白芍带着玩儿,徐若瑾已经起身更衣,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沐阮走来,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

“之前怎么不说?好派人过去接你?你来了,公公身体怎么办?真是瞎胡闹!”

徐若瑾虽然见面就斥责他,但沐阮却是格外高兴。

毕竟徐若瑾如今已经是郡主的身份,他不过是个卑微的平民罢了,徐若瑾斥骂他一顿,反而还和之前一样,并没有摆出身份不同的差别,让沐阮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松懈下来。

“这自当不必担心,是梁大将军不放心郡主的身体,所以才把我给派过来了。”

沐阮指了指随身带来的小孩子,“没看我把小徒弟都带来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

徐若瑾笑着把他引进屋内,红杏立即送上了茶,杨桃端来果子点心,由着沐阮可劲儿的吃。

丫鬟们跟着欣喜,也是因为都在担心四爷若走了,郡主的身体怎么办?

之前有罗春大人,可如今罗春大人不在了,其他太医又不放心,这一直是所有人担忧的问题。

如今沐公子到来便好,他乃是洪老大夫带着多年的徒弟,医术甚至比罗春大人还要强,有他在的话,郡主无论出现什么问题都不必担忧了。

沐阮也不客气,举起点心果子便一通吃,吃了半晌,才想起他的小徒弟,“孩子呢?孩子也饿了。”

“这自当不用你操心,外边那么多人帮着照看呢!安心吃你的吧,这孩子跟着你来也是够遭罪的,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徐若瑾扶着腰肢坐在一旁便开始挤兑,“还没说呢,你来了之后,公公的身体怎么办?”

“不是都说了吗?不用你多操心,你也别再问了,问了我也不能说!”

听沐阮是这个口气,徐若瑄愣了半晌,眼前豁然一亮,看着他道:“难道是师父?”

“嘘!”沐阮不允许她再说。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徐若瑾半晌,嘀嘀咕咕的道:“不是都说女人有了身孕便脑子变笨,你怎么还这么聪明?”

“你这话是夸我呢吗?”

徐若瑾一个大白眼儿翻上,嘴上却是乐着,沐阮来了,这可是难得的喜事,而且她也知道了师父的下落,真没想到,梁霄居然把师傅安排去中林县,守在梁大将军的身边。

这样也好,终归没有人会追到梁大将军身边去找人的,皇上对此睁一眼闭一眼,没有追究到底,其他人也根本无法插手到梁大将军的身边。

过了这么多时日,终于有一个可靠安心的消息,实在是不容易啊!

梁霄站在一旁,看着徐若瑾与沐阮两个人喋喋不休地斗着嘴,他是真的安下心来。

吩咐了厨娘们准备酒席,徐若瑾的小屋之中,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就没停过,仿若之前的那些负面消息根本不存在。

只是那些负面的担子被梁霄一个人担在肩膀之上,方妈妈看着四爷,也着实无奈。

其实他需要有人帮忙分担,可郡主此时的身体却并不合适,只能他一个人扛了!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凶,传到宫中,让夜微言都甚是不爽!

他刚刚封赏完梁大将军,紧接着就传出梁忠的死讯,而且还直指乃是梁霄所为,这件事情无法撇清更是无法解释。

而最让夜微言恼火的,乃是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被这一件破事儿抹杀。

那个梁忠当初就应该死,却偏偏现在才死,简直可恶透了!

可这件事情怎么办?

夜微言知道自己做不得什么,只能装傻不理,可无论再怎么装傻,心中明白便是难受痛苦,他思忖了许久,吩咐田公公道:“去找梁霄,把他召进宫来,朕要与他好生谈谈。”

此时楚嫣儿已经收到了中林县梁家出事的消息。

她看着那上面的墨字,都觉得格外美丽,仿若那就是她的梦实现了一般,连看着窗外的浮云遮日,都好似有阳光一般灿烂。

“呵,我倒要看看,表哥这一次离不离开京都!我还就不信他能一直守着那个徐若瑾。”楚嫣儿将手中的信笺捏碎,狠狠的,犀利的,仿若是要捏死徐若瑾的命一般。

烟玉在一旁看了半晌,犹豫着上前道:“可梁家四爷走不走?世子妃您怎么能知道?”

烟玉的问话让楚嫣儿沉默了,“这自当有我的办法,事情不必过急,想必表哥也不会马上就离开,或许要过两日才知道中林县的消息,只是就怕梁大将军不给他来信,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呢?”

楚嫣儿又陷入了筹谋思索,烟玉在一旁看着他,只觉得是发自内心的恐怖。

面由心生,如今世子妃满心的怨恨和仇恨,她之前的华丽妩媚、端庄优雅早已不在,尽管仍是五官俊美精致,但满脸的刻薄让人不敢接近。

这又是何必?烟玉发自内心的不希望徐若瑾出现什么问题。

有了世子妃的对比,烟玉只觉得瑜郡主的善良着实可嘉可贵,更何况,她的腹中也有一条生命在呀!

可自己想这么多又有何用?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

自己的命,都不知是否能够保得住呢……

梁霄与沐阮和徐若瑾吃过晚饭之后,他便悄悄地离开了郡主府。

离开之时,他并没有再与徐若瑾打任何招呼,而是悄声无息的离开。

他害怕她担忧的目光,那会让他舍不得走。

没有那么多舍不得,倒不如快些离去,把事情办成之后再迅速归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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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清晨格外爽朗,天气已经转暖,早间的簇簇微风吹在脸上格外温润舒服。

徐若瑾看到身边空荡的平整的床单,便知道他昨晚离开了。

看来发生的事情很严重,否则他也不会如此亟不可待,而且昨日见到沐阮之时,他高兴的笑了一晚。

似乎是解决了心中最大的难题,徐若瑾抿了抿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酸甜的滋味儿。

他关心自己,自当是甜,可自己成为他的软肋,这无疑是梁霄最大的隐患。

帮不上忙,反而要他费心照料,心里自当是酸溜溜的,只是这么想也毫无用处,不如照顾好自己让他彻底的放心。

红杏听到徐若瑾起了身,告诉方妈妈之后,她便进门伺候洗漱。

洗漱更衣后,方妈妈也把做好的早饭端了过来,徐若瑾问起沐阮和那个孩子,“他们被安排在何地了?让谁过去伺候着了?”

“原本是让黄芪去,可沐少爷坚决不答应,说习惯自己动手,不愿身边有别人。”红杏说此话时,在偷偷的窃笑。

沐阮也是与她和杨桃熟了,见面才不觉尴尬的,遇上陌生的女子,他立即满脸通红!

徐若瑾自当知道沐阮的这个毛病,笑着摇摇头,“那就由着他吧,孩子晚间跟着他,白天你们帮忙带着就是了,往后早中晚三餐就让他与我一起吃用,反正也不是外人。”

“奴婢省得了。”

“郡主,沐少爷来了。”

徐若瑾坐在屋中朝外望去,就见沐阮领着一个小家伙儿慢悠悠的走来。

一个是沐阮本来就是慢性子,外加带着个小家伙,速度自然不快。

沐阮一边走一边揉着眉头,“昨晚真是喝多了酒啊,罪过,往后不能过度饮酒,稍后还需喝两碗养胃的醒酒汤才行,不然至少要晕上四五天。”

徐若瑾昨晚睡的早,自不知梁霄到底灌了他多少,“光顾着喝酒痛快了,这时候后悔有什么用?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坐下吃了早饭喝杯茶。”

徐若瑾看向杨桃,杨桃不用多说,直接去为沐阮准备早饭。

沐阮“嘶”了一声,摸摸小家伙的头道:“给郡主行礼请安。”

“叫什么郡主,叫姑姑。”徐若瑾把孩子牵到自己面前,这个小家伙儿长的不赖,眉清目秀,甚是可爱。

当初梁夫人为自己选长孙的替身,也自当是要选出类拔萃的……

“姑姑。”童声稚气,声音清脆,更透着一股畏惧的胆怯。

徐若瑾怜悯的摸摸孩子的头,他不过刚刚两岁而已,便已下意识知道察言观色,也是个可怜人。

“给起名字了吗?”

沐阮立即点头,“之前我取的,被师父鄙视了,师父赐名为沐靖。”

“清靖寡欲,与物无竞,师父这是期望他能平安宁静的度过一生。”徐若瑾摸摸小家伙儿的脸蛋,“不过跟在姑姑身边,你恐怕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安宁的日子了。”

沐阮看她剩下的半碗粥,叮嘱道:“别在这里伤春悲秋的,快把早饭吃了,我还等着为你诊脉开方子呢!”

“不急,还没说说中林县的家中什么情况了?公公的身体怎么样?梁夫人呢?”

徐若瑾一肚子话想问,沐阮却不搭理,“那些事急说有用吗?还是先给你看病最急!”

“你才有病!”

“行行,给孕妇诊脉还不行吗?我昨晚已经答应梁霄要照顾好你的身体,我不能失言!”沐阮知道自己斗嘴斗不过徐若瑾,似乎从认识她以来,自己就没赢过!

“你懂为孕妇诊脉的事吗?”徐若瑾突然想起,问的更是认真。

沐阮冷哼一声,“从你离开中林县之后我便专攻此科,更有师……名师指点,你别小瞧我!”

徐若瑾会心一笑,“行行行,好歹你是小师哥,哪敢小瞧你?稍后让他们帮你置办一个专门配药的院子,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提到这个,沐阮立即笑的很开心。

他正在琢磨应该如何与徐若瑾说这件事,没想到她主动提出来了。

二人也没再多话,白芍将沐靖带去喂饭,徐若瑾与沐阮很快的用完,便掐算着时辰诊脉谈药了。

提及身体,可谓是郡主府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连方妈妈对沐阮都格外的亲切。

在医药的问题上,沐阮是绝对不让着徐若瑾的。

为她诊脉过后,他凝眉了一刻钟的功夫才开始下笔开方子,勾勾划划许久,才写出一张完整的。

可徐若瑾刚想开口问,孰料沐阮又继续写第二张方子?

一张接一张,一共写出四张方子后,他直接与方妈妈道:“一共四张方子,每一张方子上的药喝三天,我也会每日盯着为她诊脉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有沐少爷在,老奴也真是放心了!”方妈妈刚想把方子收好,却又被沐阮拿了回来,“稍后再抄一份,所有的药我会亲自过手称重亲自熬。”

“那你还另抄一份干什么?”徐若瑾纳闷。

沐阮撇了撇嘴,“反正你也是闲着,给你一份方子让你学学,熬完药我会给你仔细讲解脉象的!”

徐若瑾眼前一亮,“还算你有点儿良心,知道我最喜欢这事儿。”看向方妈妈,徐若瑾请求着:“我不会太累的,妈妈您放心。”

方妈妈也没阻拦,笑着答应下来,“有沐少爷在,老奴自当放心。”

徐若瑾面现欣喜,沐阮则跟随红杏去拿药煮药,这件事他必须亲历亲为,换其他人来做实在不放心。

郡主府因为沐阮的到来一派喜气洋洋,可府外却气氛绷紧,让人们心中堵满了压抑。

夜微言从早到晚耳朵已经被吵得嗡嗡作响,即便他想装不知道梁忠的死讯以及外界的传言都不行,因为从右相到左都御史,所有人都进宫给他讲上一遍。

简直让他觉得糟糕透了!

“北部大灾,西边大旱,七离国屡屡挑衅,朕有这些事不处理,还要去管梁家死了个什么人吗?”

夜微言猛捶桌案,“有本事你们都找梁霄说去,少来找朕,若是再不顾朝政只管那些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都给朕滚,滚!”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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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言发了火,朝中的大臣们也不敢再提梁家的事情,只是澶州王还接二连三地上折子,想要举荐梁家五房的几个晚辈为军中要职。

夜微言这一次也铁了心,坚定的不准奏,一时之间也闹得剑拔弩张,颇为烦心。

而此时的楚嫣儿却格外冷静。

她每天要问几次关于郡主府的动态,更是派人去盯着梁霄的去向。

而接连两日,郡主府都没有任何的声响,甚至梁霄门都没有出,这不免让楚嫣儿多心了。

表哥如若想甩开王府的人离开郡主府,她自认自己的人是跟不着的,可后续还有一系列动作呢,她必须要尽早探知梁霄是不是还在郡主府,是不是还在京都?。

“梁家二老太爷和梁忠即将下葬了,梁霄好歹也是梁家的人,他怎么能不出现去祭奠一下呢?这事儿怎么想都说不过去,可都依着徐若瑾郡主的身份,没有人敢言语罢了。”

楚嫣儿嘴角露出冷漠的很,“难不成宫中的娘娘们都对此没有什么话吗?太后她老人家宠溺徐若瑾也就罢了,可也不能太过分。”

“母亲您抽空是不是应该进宫去看一看容贵妃娘娘了?”

楚嫣儿今日把忠勇侯夫人找来,便是为了此事:“而且不是有一个丫头就在郡主府当差吗?难不成连她老娘的命都不顾了,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了。”

侯夫人看着女儿,一肚子复杂的心情,却半句都说不出来。

那次事情发生之后,她哭成了泪人儿,而有心再来澶州王府探望,却都遭到楚嫣儿的拒绝,而今日前来之后,便听女儿在指使自己做事。

特别是看到女儿脸上的那股陌生感,让侯夫人心中惊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她只是希望自己做梦,却不是真的做梦,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女儿,那一个她曾奉之为天之骄女的女儿。

“嫣儿,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侯夫人问出心中最担忧的事情,“可都养好了吗?身体最重,其余之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你如今乃是澶州王府的世子妃,谁还敢怠慢了你?何必这么拼命呢!”

楚嫣儿的脸色冷漠道:“母亲此时与我说这些话毫无用处,倒不如趁早快些的亲自进宫,去帮女儿办些事儿更好。”

“您也说了,我乃是澶州王府的世子妃,那我就要为王爷做事,否则单单顶着这一个空荡荡名头,又有何用?难不成让我像那些废物的女人一样,整日眼巴巴的,只知道伺候男人吗?”

楚嫣儿看着侯夫人道,“往后这些话您都不必再提半个字,我不会听,也不乐意听。”

侯夫人被楚嫣儿顶撞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那我明日就递帖子进宫,看是不是能请容贵妃帮一帮忙。”

“明日递帖子有些太晚了,倒不如现在就去,容贵妃娘娘也得了不少王爷的好处,这次忙她不帮忙,还要她有何用?”楚嫣儿明摆着在撵人,“事情紧急,母亲不妨现在就去吧,我这就派人准备马车送你。”

说完,楚嫣儿便吩咐烟玉道,“马上去备车,让他们动作都快着,不许有片刻的耽搁,宫门可是不等人的。”

烟玉余光偷偷扫了下侯夫人的脸色,连忙俯身答应便出去办事。

侯夫人如坐针毡,心中冰冷无比,好似冬日冰窟中的一只瑟瑟发抖的鱼,完全不会呼吸。

楚嫣儿也不再与侯夫人说话,又派人去追问着中林县的消息。

侯夫人默默的起身,踱步出门,踏上王府马车时,她突然觉得马车内繁华奢侈的装饰,实在恶心透顶。

她的女儿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梁方这几天也如坐针毡。

二老太爷过世,梁忠又死了,这期间的种种传闻集体攻击梁霄,这事情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巴不得耳朵聋了,根本听不见!

因为每听到一次,他的心便胆怯一回,那一日梁霄走到门口都没有进来,而是折身回府,这着实让梁方连续做了几晚的噩梦。

梁霄已经怀疑自己了,可梁方却无能为力,甚至想解释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已经想过数次,想要找梁霄谈一谈,直接说这乃是二老太爷的吩咐,想必梁霄也会相信,只是如今连梁霄的面儿都见不着,他可谓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梁方已经有些后悔了,他没想到澶州王世子妃的吩咐会引起这么大的变动,他甚至害怕得到澶州王府的消息,更害怕接到澶州王世子妃给予的承诺,因为那会让他认定自己就是恶人。

相对于那些诱惑来说,梁方更害怕梁霄的报复,因为他知道梁霄是什么人!

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已经太晚了……

“杜宇呢,怎么找了他两天都还没有影子?”梁方看着前来回禀的小厮,继续的催着。

“奴才特意去问了,好像杜总管已经离开京都,去中林县为梁大将军过寿了!”

“他走了?”梁方惊愕呆滞,他忽然慌乱起来。

事情在杜宇走的那一天就已经发生,而他执意离开京都仍旧前往中林县,想必杜宇的心思更贴着梁霄那一边,难道自己这一房已经彻底的被驱离梁家了吗?

“老爷,下面这几家人开始闹腾起来,声称要分家呢,这可怎么办呀!”罗氏是哭哭啼啼的跑来找他抱怨,“这事如若镇不住,咱们攒下的这点儿东西都要被他们抢光了!”

“分!让他们分!他们想要多少我都给,只是拿了我的东西就赶紧给我滚,老爷子还没能入土,他们就开始抢银子分家,往后不要再说自己是梁家人!”

梁方歇斯底里的发泄心底的抑郁,门外进来的小厮急忙道:“老爷,澶州王府派人送了祭礼来,您快出门去迎一迎吧,是澶州王府!”

梁方呆滞半晌,随即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澶州王府,果然还是澶州王府!

看来澶州王世子妃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说是祭品之礼,不过是给自己的警告,已然上了贼船,那这份礼就不得不要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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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瑾此时正听着梁七前来传话,姜婷玉又找到门口,要求见自己。

哪怕是姜必武过来劝,都没能将她劝回……

徐若瑾并没有马上把此事回了,而是静静的思忖起来。

外面的事情她虽知道得并不清楚,但二老太爷过世,梁忠自缢而死,这事情显然对梁家、对梁霄有着负面的影响。

而梁霄偷偷摸摸地离开了郡主府,不告知任何一个人,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去向。

据说这几日盯着郡主府的人越来越多,而姜婷玉此时到郡主府来耍闹一通,是想看看梁霄在不在府中吗?

姜婷玉倒不见得有这份心思,只是其他人会不会利用她,就不得而知了。

方妈妈在一旁皱眉道,“这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能不容人往歪处想了,若依老奴之意,郡主还是不要见的好,否则接二连三的来,您可怎么办?”

“但如若一直不见的话,会不会让人猜到是梁霄离开京都了,而我是故意回避呢?”徐若瑾的担忧也是实情。

方妈妈长叹一声,不等开口,却是沐阮从外快步的跑进来,端着已经熬好的药,快速的放在桌上,因为特别的烫!

“甭管外面是不是出了天大的事儿,你也得先把药喝了。”

徐若瑾不敢拒绝,因为这两天但凡涉及到药,沐阮便极其强硬,让徐若瑾第一次看到沐阮居然也有发火的时候。

可不管他是不是发火,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所以徐若瑾也不再拿此事开玩笑,乖乖的就把药喝了。

沐阮对她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过一会儿就到诊脉的时间了,你先小眯一下,如若今日的情况好,那明天的方子就要有所修改,这可不是小事!”

“外面又有来执意见我的,还小寐什么了!”徐若瑾随意叨叨一句,她的确不知怎么办才好,脑子好像不会转了。

沐阮立即满脸不耐,“谁那么不长眼睛,这个时候来找麻烦?难道不知你有着身孕吗?”

“知道,不过是姜家的人,实在是难缠。”徐若瑾看向方妈妈,“不管怎样?就是先推了吧,如若她明日还来,那便真的另有所图,我们也不必顾及什么脸面了!”

方妈妈领命便要出门,沐阮直接道:“妈妈你不用去,我去,不就是姜家的人吗?我看看到底有多难缠!”

沐阮气势汹汹出门,徐若瑾呆了半晌,才与方妈妈和红杏等人面面相观。

沐阮居然去了?

他向来是不愿出头露面的,竟然在这件事情上如此不肯让步?难不成几个月未见,他反而还脾气变了不成?

不过徐若瑾仔细想了一下,沐阮这些时日一直是跟在梁大将军身边的,想必身上也被传染了几分戾气。

这对沐阮倒不是坏事,因为沐阮的善良着实是一柄双刃剑,实在太容易受委屈。

徐若瑾原本是发愁,如今沐阮去与姜婷玉对峙,她反而有了看笑话的心思。

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她知道自己这么想实在有些过分,可好奇心作祟,她很想知道沐阮对外发飙是什么样子!

其实徐若瑾对此事想的倒是靠谱。

沐阮之前性格软弱,可自从被梁霄带到七离边境,他见识到了什么是生死;回到中林县后,在梁大将军和姜老太爷双重熏陶之下,他也明白了什么叫伸缩自如,什么叫男人的硬气。

沐阮直接从后院冲倒郡主府的大门口,正看到姜必武在与姜婷玉说着软话劝她回去。

“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总这么胡闹,大伯父会发火的,难道前些天他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成?”

“少来这里教训我,我有什么错?难道我来见她还不行了?我就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拒绝我,我到底怎么了?不行,我一定要见徐若瑾,我就喜欢她!”

“胡闹,你跟我回去!”

“我不回,我就不回!”

“嚷嚷什么呢!吵什么吵?”沐阮一句话打断了姜必武,姜必武看到他,脸上露出惊讶,“沐阮?你来京都了?”

沐阮看着姜必武,一脸鄙夷的道:“这里好歹是郡主府的大门口,你怎么到京都后反而还软了起来,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吵吵嚷嚷的,像话吗?”

他训完了姜必武,又看向姜婷玉道:“郡主今日身体不适,不能见你,她这一阵子都要静心养病,安心的吃药,如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再来了。”

姜必武没想到沐阮如此硬气,缩了脖子站在一旁不说话,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他鄙夷有什么尴尬和丢人的。

因为丢人也比梁霄发火要强,今日回去,他必须与大伯父好好谈谈,不行就要去找太阴县主了!

姜婷玉瞪大眼睛当即火了:“你是谁?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与我说话,你去问问徐若瑾和梁霄是不是也这样对待我?我的外祖母乃是太阴县主,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你又没有病,没事见我干什么,我是现在负责瑜郡主身体的大夫,她现在的身体不行那就是不能见!”

“还反了你了,我就是要见她,她是我的好友,你们为何不让我见?我好心好意的前来,怎么全都来阻拦?除非徐若瑾她也说我不好,否则我就不依你们!”

姜婷玉说此话时,心里也别有几分委屈。

就算她脑子再笨,也知道姜必武冲过来阻拦自己是梁霄的吩咐。

可她也不过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为何就不见她?

“我说不让她见,她就不许见你,有本事你冲我来!”

沐阮不给姜婷玉回话的机会,“她现在的身体只能静卧,你在他耳边叨叨叨影响了她的睡眠,对她的身体有害,如若你再没完没了,我便去信给姜老太爷,让他评评这个理,你口口声声与郡主乃是好友,为何偏偏前来捣乱添乱?”

提及姜老太爷,姜婷玉先是一愣,随后,指着沐阮道:“你少抬出祖父来吓唬我,还你去信?你当你是谁?”

“他真能去信,因为老爷子的身体一直都是他照料。”姜必武在姜婷玉的耳旁说着沐阮的身份,姜婷玉等大眼睛,“真的?”

姜必武连连点头,“绝对是真的!”

姜婷玉倒吸一口冷气,不免心中发虚,因为姜老太爷的名号着实是姜家所有人都惧怕的,即便老太爷在中林县,而自己在京都。

沐阮才不管姜婷玉是走是留,转过身回到府内,边走边说道:“这些时日都不要来了,郡主起码要喝一个月的药,过一个月之后也要看她的身体情况,能不能见你,再说吧!”

姜婷玉只觉得脸面落不下来,被气的上了马车当即吩咐就走,而姜必武也打算回去的时候,正看到远处有一行宫中的人往郡主府门口走来。

他不免心中一紧,那些人还真是不让徐若瑾闲着呀!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主动

徐若瑾没想到容贵妃娘娘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到郡主府。

美其名曰是惦记徐若瑾的身体,送一些吃吃喝喝的零食,而且还预先赏了未出生的孩子一块羊脂玉的平安锁。

虽是来送赏礼的,可徐若瑾心中却没那么平安。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容贵妃娘娘了,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而自己与容贵妃娘娘又并非关系交好,突然送赏礼来,岂不是奇怪?

物极反常必为妖,这件事恐怕与梁霄有关吧?

有着身孕,脑子总是反应慢,徐若瑾由方妈妈扶着行过谢赏的大礼,并没有把这其中的关节想个明白。

也不需要想的那么明白,她只需要做到三个字“装糊涂”就够了。

传旨的公公并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徐若瑾明白,他这是在等候寒暄几句。

“公公一路前来也着实累了,喝两口茶再走吧。”徐若瑾话虽说的客套,但明摆着没有多叙的意思。

“谢瑜郡主的赏,奴才还得回去为容贵妃娘娘禀事呢,不敢耽搁太久,谢过瑜郡主了!”

这个太监年纪并不老,一双眼睛锐利阴光,虽在与徐若瑾说着话,但徐若瑾却能够感觉得到他在看向府内的其他人。

“即是如此,我就不留您了。”

徐若瑾看向红杏,红杏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绣包送给这位公公。

手接过绣包,便感觉得到里面的分量大概是多少银子。

公公立即再次道谢,没再多说什么,便带着同来的人回宫去了。

方妈妈扶着徐若瑾回屋中休歇,徐若瑾喝了几口热水润润喉咙才道:“这几天外面闹成什么样我并不知道,可郡主府大门紧闭,他们也探不到什么消息,索性直接来府内行赏,也是想看四爷在不在吧。”

徐若瑾微微摇头,脸上露苦,“只是都能让宫中的贵妃娘娘动了手,恐怕也只有楚嫣儿了,她还真是用心良苦。”

方妈妈并没有再说让她不必过多思忖,以免劳心费神,因为宫中的贵妃娘娘都已有了动作,想必这件事情已不简单。

若郡主不提早思忖细致,真遇上事情难免会措手不及。

方妈妈虽然惦记她的身体,但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郡主还是做好打算,恐怕这封赏会接二连三的来,四爷一天不在府中说得过去,可如若次次都不在……”

“如若他连续三日不露面,恐怕外人就知道他不在郡主府,那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咱们真没有一点把握了!”

徐若瑾摩挲着杯碗的沿儿,想了半天才道:“如若我主动进宫一趟呢?”

“您要进宫?”方妈妈颇为惊诧,可惊诧过后便是满脸的不支持,因为郡主每一次出府都会遇上些事情。

更何况如今四爷不在,若真有麻烦,谁来为郡主解围?不能想的太简单,这都是问题!

徐若瑾从窗口看向院中正在教红杏晾晒药物的沐阮,“我早晚都要进宫一趟,毕竟沐阮来了,他的身份需要皇上的认可,毕竟他的父亲乃是因为多年前的事情被赐死的……”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这件事我都必须办,而且今日他出面阻拦姜婷玉,想必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可洪老大夫对外刚刚宣称过世,皇上会给这个赏赐么?”方妈妈对此颇有担忧。

徐若瑾格外肯定,“我有办法,皇上一定答应。”她没法子对方妈妈说出自己曾经给皇上亲手诊脉,更是向皇上要了三个承诺。

其中之一给沐阮,她并不疼惜,因为当初之所以向夜微言提要求,脑中便是想到了他。

方妈妈没有追问,因为涉及到皇家之事,知道的少些乃是福气。

徐若瑾这般定好,便让红杏随同梁拾一起进宫递请见的牌子。

如今她的身体是支撑不住直接进宫去等。

而此时容贵妃娘娘已经听回宫的太监说起了瑜郡主府的事。

她听得漫不经心,但太监却回的格外细致:

“奴才去时,郡主府守门的并没有变,看守的侍卫却多了三人,是不是还有没露面的,暂不清楚。”

“瑜郡主谢恩之后,要留奴才喝茶,奴才说要赶回来向娘娘禀事,郡主便没有强留,赏了奴才银子,奴才便回了,这期间没有人提到梁左都督,他也没有露面。”

“你怎么不顺嘴问一句,梁左都督是否在家呢?”容贵妃蹙紧了眉,“听听徐若瑾怎么说,不就知道梁霄是否在府中了?按说本妃派人去赏赐物件,他也应该出来谢恩的。”

容贵妃如此说,太监立即跪地请罪,“贵妃娘娘息怒,奴才的确是想要问一句来着,只是周围盯着的人太多了,好似您赏赐物件是刻意探听什么消息,而且依照梁左都督的性子,他不露面才是正常,真露面谢恩,反而不对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这不是楚嫣儿让帮忙问的么?!”容贵妃想到澶州王府也有几分头疼。

澶州王这几日将皇上气的大怒,发了好几次火,而楚嫣儿居然这个时候让她召徐若瑾进宫问问究竟,这不是坑自己呢么?

皇上这些时日都歇在皇后和贤妃的宫中,昨日又在惠妃的宫中留了两个时辰,若自己这个时候惹恼皇上,那才是真的不想好好活了!

“算了,你去一趟澶州王府,把这些话给楚嫣儿讲一遍,也是送一些养身子的补品,不用拿得太多,不过是找个说辞罢了,她问你什么,你都如实回答,你也告诉她,这些时日别进宫来了,太后和皇上都烦着呢!”

“喳!”

太监领命而去,容贵妃思忖许久,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再去问问田公公,今日皇上歇哪里!”

楚嫣儿此时正在听着下人回禀郡主府外的消息,待说到沐阮,虽未提名字,但他和姜婷玉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复述在楚嫣儿的耳中。

楚嫣儿嘴角轻动,正琢磨要不要从沐阮的身上做些文章,便听烟玉前来回道:“世子妃,刚刚有人前来传信,瑜郡主递了进宫请见的牌子,皇上允了,瑜郡主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第一百七十章 恐吓

楚嫣儿在琢磨着徐若瑾进宫所为何事,而此时带着梁子瑜跑出梁家的陈氏并没有离开中林县,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因为协助她离开梁家的,乃是她的堂兄。

堂兄与当初她带去梁家的陪嫁婆子联系上,里应外合,这才掐准时机让陈氏跑了出来,并且偷偷带走梁子瑜。

只是自己堂兄见到跟随跑出来的婆子就一刀杀了!

陈氏吓的已经浑身瘫软,无论问堂兄什么话,堂兄都乃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甚至几次威胁她,让她老老实实闭嘴,再多话就是个死!

陈氏整日连吃吃喝喝都充满惊悚,听着堂兄对外的吩咐以及对待自己的态度,她已经意识到,堂兄当初说得解救她离开梁家魔窟乃是欺骗的甜言,他真正想要的不是自己,而是子瑜!

子瑜乃是梁家长房的孙子,他的命可比自己要值钱得多!

陈氏尽管心中明白,可她却做不得什么,因为门外把守的人她一个都不认得,甚至都不是京都陈家的老下人,那股陌生的疏离感让她多一个字都不敢说,更没有偷偷逃走的念头,因为哪怕是一个婆子的身上都藏着锋锐无比的匕首。

她还是怜惜自己这条命的!

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真是欲哭无泪,自己跑出来,死就死了,可为何要听他们的蛊惑,把子瑜也偷出来带走?

可此时后悔已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陈氏的堂兄陈卫宁此时正在另外一个屋中与忠勇侯府的三爷楚阳低声下气的说着话。

“爷,您看这事儿怎么办啊?梁家和姜家已经派了大批人马在四处查她娘俩儿的下落,恐怕此时消息京都已经知道,不知梁霄会做出什么动作,此时再不走就晚了,可,可却又走不了啊,这可怎么办是好!”

“我管你怎么办才好?既然母子一起走不了,那就把她们分开,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把事情做成,简直就是废物,还得老子亲自来一趟!”

楚阳对此甚是不满,这一次他也没想到,妹妹居然会找上自己。

可如今侯府的势头越发没落,楚阳也不得不多为自己思忖,所以便答应了楚嫣儿的要求,亲自来中林县,将此事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把,把他们母子分开?

”陈为宁颇有犹豫,楚阳看他一声冷哼道:“原本就是只来要这个孩子的,我还管你怎么处理你妹妹?原本你就应该把她灭了口了,留到现在,还算你有点良心,顾忌一丝亲情。”

“可把他们母子分开之后,认识她的人太多了,我又怎么把她带走?”陈卫宁满脸苦涩,“这事儿还得爷您帮忙才行呀!。”

“你又想把事情做成,又在这里优柔寡断,我怎么帮你?这里可没几个认识你的,你偏要把她带在身边招摇过市,岂不是明摆着要自己跳入火坑吗?老子怎么管你?!”楚阳指着他道:“现在去把孩子给我抱过来,今天晚上我便带走。”

陈卫宁尽管不同意楚阳的话,可那乃是侯府的爷,他着实惹不起,只能点头答应着:“行,我这就去!”

陈卫宁转身出了门,楚阳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轻笑。

只等孩子到手之后,这些人都要灭了口,一个都不能留!

什么陈家不陈家的,不过是可随意驱使的狗罢了,多说几句话他都不耐烦。

楚阳开始吩咐跟随自己前来的人,准备晚上离开的各项琐事。

此地毕竟乃是中林县,而他又是悄悄前来,一定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旁人不知道梁大将军的能力,楚阳却十分清楚,如若真让梁大将军知道自己到了中林县,那定然会把孩子丢失、陈氏逃走的事情与自己挂上勾,那时,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恐怕这条命都得丢了!

这一次若不是因为楚嫣儿,就算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等事,只是把梁子瑜抢到手中,妹妹又想做些什么呢!

陈卫宁此时正在与陈氏说着分头行走的计划,“时间已经有些不够用了,而此时,梁家和姜家已经分头派人搜寻整个中林县,咱们走的越来越难了。”

陈氏心里咯噔一下,“堂兄,我可以打扮成带着孩子的村妇离开,其实我到中林县,并没有太多人认得我,估计也能蒙混过关,不会被轻易发现的。”

“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你具体长成什么样子还用见过你的人才能知道吗?单是靠描述就能查的出来,你骨子里的气质,哪里是随随便便装扮一下就能真正成村妇的?一眼就被人看穿!”

陈卫宁苦口婆心,陈氏咬着嘴唇道:“那我还能怎么办?堂兄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不妨就直说吧!”

“依照我的意思,我们分开行走。”陈卫宁见陈氏要起急,立体摆手道:“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完。”

陈氏咬着牙,硬撑道:“你慢慢说,我不急。”

“依照我的意思是,我先把孩子带走,然后派其他人跟着你,从偏僻的西城门离开,都知道你是带着梁子瑜一同逃离梁家的,所以搜寻之时,也一定告知多多注意母子,所以分开走的话,不会有那么多人注意了。”

陈氏心中一紧,当即拒绝道:“我绝对不能和子瑜分开,这绝对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难不成我来救你一趟,你还要把我们都拖累进去不成?你可要知道梁大将军到底是什么脾气,如若真的捉到了我,我可就没命了!他可不会管什么陈家是不是姻亲,难道你这是想要了你哥哥这条命吧!”

陈卫宁劈头盖脸便是一通骂,陈氏仍旧不肯松开抱着梁子瑜的手,连连摇头,“不行,我绝对不能和子瑜分开,你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就这一条路,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可告诉你,如今娘家还肯管你的安危死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然你一个死了丈夫的,本就应该在后院子里守寡,遭你婆婆的白眼,你可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了!”

陈氏的眼泪哗的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更没有与哥哥争辩的话语权,可如若真把子瑜给了他们,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再见面了!

一步错,步步错,但她绝对不能这样任人宰割,绝对不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奇迹

徐若瑾此时已经到了宫中。

夜微言并没有在御书房见她,而是让田公公在宫门口等着,直接引徐若瑾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毕竟徐若瑾乃是一介女眷,而且到宫中先去为太后请安也说得过去。

如今梁家正是多事之秋,徐若瑾又在此时递帖子进宫,显然是有要事相商,夜微言不得不多顾虑,而且还提前告知太后,让太后将慈安宫清场,无论是谁去请安都一概拒了。

太后自当知晓徐若瑾进宫与皇上是有事相商,所以徐若瑾到慈安宫中之后,太后也只是问问她的身体,聊了聊闲话之外,没有提及一句梁霄,更没有提到粱家二房。

夜微言赶到慈安宫后,太后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让董公公扶她去小寐片刻,将此地留给夜微言与徐若瑾二人私谈。

将殿内的宫女和小太监们打发下去之后,夜微言看着徐若瑾道:“不知瑜郡主有何事这么着急,身体不适还亲自进宫一趟?这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朕都得被梁霄怪罪啊!”

“皇上之前曾经答应臣妇允诺三件事情,不知这件事儿是否还算数?”徐若瑾笑眯眯的问着,夜微言立即点了点头,“朕一言九鼎,说出的话自当算数。”

“多年之前,洪老大夫曾经从京都抱走一个孩子,乃是当初的沐太医之子,洪老大夫之所以又回京都,就是因为听了澶州王的昭告,想为他恢复清名,无论是为当初举报沐太医还债也好,还是多年师徒之情也好,如今洪老大夫不在了,但这乃是他的期望,所以我今日进宫,是想请皇上能够为沐阮颁旨,最起码他不再是罪臣之子,否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徐若瑾进宫说的是这件事,夜微言怔愣之余,仔细地思考片刻。

“其实这倒不是大事儿,可毕竟又要扯到多年之前,难道你就不怕吗?”

夜微言直直地看向徐若瑾,“毕竟如今梁家正在风口浪尖之上,你这个郡主也十分难做呀。”

“不瞒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无所知,有方妈妈在身旁,已经告知所有人但凡说出让我心急焦躁之事,她亲自去赏板子,而且梁霄也闭口不言,我都不知道如今到底了?只是沐阮突然前来,也是得了梁大将军的吩咐,那我就必须要让他能够安安稳稳的在郡主府生活下去。”

夜微言挑起眉头,看了看在一旁站着的方妈妈,“这事朕倒是信。”

“所以就请皇上开恩,多年之前,沐阮还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而且他乃是洪老大夫的关门弟子,医术着实了得,只高于罗春,绝不亚于他,这也是难得的人才,皇上惜才如金,恐怕也不愿埋没了他吧!”

徐若瑾若有所指,夜微言自当听个明白,“这件事情朕不能马上就答应你,要等见过他之后再说。”

“皇上一定要等见过他之后才行吗?”

徐若瑾咬了咬唇,夜微言肯定的点头,“朕总不能听你这两句说辞,就推翻多年之前的命案,朕不但要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向群臣有个交代。”

徐若瑾笑了笑,“那我今日就把他带进宫了,皇上是否要现在就见呢?”

“徐若瑾,你胆子可不小呀?就不怕朕杀了他?”夜微言对此倒是吃惊,吃惊过后则对着徐若瑾来回打量,他真的无法评价这个女人,因为她总能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来。

“皇上不是答应臣妇三件事的吗?如若皇上要杀他,那我还可以用第二个允诺,如若皇上执意要杀他,我还可以用第三个。”徐若瑾的目光极其认真,“更何况,皇上乃是英明君主,哪里会随意的要人性命?我这身子骨如今还指望着他呢!”

“你就那么信他?”夜微言对此持怀疑态度。

徐若瑾肯定的点了点头,“比信我自己还要信得过他,而且当初他曾跟随梁霄一起去过七离边境,立下功劳,至于做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如若没有他的话,七离国的疆域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徐若瑾这般说,却让夜微言更加的认真了。

看向一旁的田公公,夜微言给他使了个眼色,田公公当即领命,出门传话,宣沐阮进殿面圣。

沐阮没有想到,陪伴徐若瑾一同进宫,反而还会被召面圣?

因为徐若瑾来之前并没有与他说起要请皇上下旨正名一事,只是说要进宫,怕路上出现凶险,有沐阮在身旁陪伴更安心。

沐阮的心思简单,徐若瑾说什么,他也就信了,可此时皇上召他进殿,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只是沐阮并没有胆怯,周正身上的衣装,跟随太监一同进殿。

这倒不是说沐阮不紧张,而是他不知为何需要紧张?

自幼学医,见多了生老病死,又随同梁霄在七离边境,看到了什么是血流成河,他不知什么叫做胆怯。

而人生自古谁无死,他知道自己乃是罪臣之子,大不了皇上便一刀砍了自己,只是唯独的遗憾便是他还没能看着徐若瑾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身体恢复健康。

其余之事他一身轻松,毫不在意。

而沐阮的淡然,也让田公公颇有惊诧,皇上让他亲自出来传话,也是有意让田公公先看一看此人的城府。

可沐阮就是个简单的人,亦或许只有这么简单的人,才没有知道自己即将面圣便心生胆怯,因为他没有繁杂的想法,那又何必惧怕?

沐阮进殿之后,跪地为夜微言行礼磕头,“草民沐阮,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夜微言打量着他,“你称草民,亦或许不太合适,因为你乃是罪臣之子,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进京都?是知道朕对瑜郡主和梁霄更有看重,他们二人能够庇护你,所以便胆大妄为的吗?”

沐阮听此话不免一愣,“启禀皇上,对罪臣之子一事,草民倒是忘了,只想着来照看瑜郡主的身体,让她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因为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能活着都是个奇迹,所以草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亲手治愈瑜郡主的身子,这对草民来说,也是一大挑战!”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愿

沐阮的回答,让徐若瑾瞪大眼睛!

什么叫她能活着就是奇迹?

怎么想着说出来的呢?!

夜微言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沐阮的确是个思想简单的人,因为他的说辞就是那么直接,没有冠冕堂皇的花哨,也没有绕着弯子的请功,甚至还有几分对瑜郡主的嘲讽。

这种感觉让夜微言觉得轻松,只是还没等他再开口,徐若瑾极其不满地瞪了沐阮几眼,“身子再不好,这不也是熬过来了吗?明明是好话,都说的让人这般不领情!”

“治好你的身体是我的任务,何必管你领不领情。”沐阮这般说,夜微言略有惊讶,“任务,是何人派给你的任务?”

“启禀皇上,乃是梁大将军派给草民的任务。”沐阮与夜微言说话时,虽然也是恭恭敬敬,可他毕竟不懂宫中之礼,反而显得有几分随意。

但夜微言并未介意他的随意,因为这个人是真不懂,而不是故意为之。

“原来如此,梁大将军的身体如何了?”夜微言随口一问,貌似寒暄,但其实也有心探知。

因为梁大将军尽管不在京都,但他个人的影响却极其广大,不容忽视。

也正是因为梁大将军在中林县坐镇,所以澶州王近些时日才不敢与皇上直接针锋相对,因为梁家始终是澶州王的心头大患。

听闻皇上问起梁大将军的身体,沐阮的态度也认真起来,“之前的身体极差,而后调养些许,只能有三个月的时辰,草民接手之后,只敢保一年,不过梁大将军吉人天相,想必还能遇见在世神医,定然无忧。”

夜微言心里如惊涛骇浪,盯着沐阮看了半晌,“你就那么有把握能到一年?”

“草民以性命担保,最短一年。”提及自己的医术,沐阮是分毫都不退让,哪怕问话的乃是当今皇上,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杀他脑袋的人。

夜微言微微的点了点头,看看田公公,又看了看徐若瑾,见二人不打算开口,他思忖片刻,问着沐阮道:“那你看一看,慈安宫中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夜微言不由得起了让沐阮诊脉的心思,徐若瑾并没有阻拦,因为她知道自己带沐阮前来,夜微言必然有考验。

而沐阮能够接受夜微言的这番考验,这对他将来的生活也有很大的好处。

沐阮自不知徐若瑾的心思,听闻皇上如此问起,他则朝向慈安宫中各处仔细的看了看,又嗅了嗅各处的味道。

“花卉的摆放倒没有对身体不好之物,但此地的熏香味道过重,烧的乃是沉香,而这醇香之中,亦或许有了添加的香料味道,香气已经消失太久,草民分不出添加的是什么,但过重的香味对身体有益也有害,需要看此地居住的是什么人,身体的状况如何,如若很喜欢这等香气,倒不妨减少数量,每日早中晚开窗通风,不要让香气驻留太久。”

夜微言微微点头,太后是喜欢熏香的,而且是喜欢各种味道的熏香,尤其喜欢味道浓重的。

心中对沐阮有了粗浅的评价,夜微言看向他,“今日瑜郡主出面为你求情,让朕去掉你罪臣之子的身份,不知道你对此事怎么看?”

沐阮听到夜微言这一番话立即瞪大眼睛,转身看向徐若瑾。

他根本不知道徐若瑾是为此事才进宫的,心中有几分感动之外,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愫。

这其中不仅是对自己身世的无奈,也有对养育他、教他医术的洪老大夫的感恩。

抿了抿嘴,沐阮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徐若瑾立即给他使了眼色道:“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跪地给皇上磕头谢恩?洪老大夫那是前任太医院的医正,罗春大人乃是你的师兄,你可不要丢了师门的脸面!”

沐阮听到徐若瑾的话,立即转身跪在地上。

夜微言对着徐若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女人也实在是会顺坡就爬,自己还没答应呢,他却直接让沐阮磕头谢恩了?

只是沐阮虽跪在地上,并没有当即磕头,沉默半晌才道:“草民不敢辱没师门之颜面,愿为皇上尽忠尽责,但草民不愿在太医院当值,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一个草野郎中。”

这倒是沐阮的心里话。

因为无论是师父的境遇,还是自己父亲以及罗春师兄的生生死死,已经触动了沐阮脆弱的神经,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左右逢源的人,他只想专心研究医药,医治病人,而不想掺杂进朝堂争斗,让自己这一条命葬送在权贵的手中。

夜微言听及此话,心中也不乏感慨,“可如若朕执意想要用你呢?”

“草民愿为皇上,尽忠效力,只是草民不愿担任任何官职,请皇上恕罪!”

说及此事,沐阮跪地磕了三个头。

田公公见气氛微有僵冷,适时的出来道:“咱家当年与沐太医是相识的,在宫中也是有过不少的接触,他就是这般顽固的一个人,唉,没想到他的孩子也是如此性格,倒是让咱家回忆起多年前的场景了。”

田公公追忆过去,沐阮的眼圈微有发红,因为他活至今时今日,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样子……

如今听他人提起,他心底那一份隐藏的弦不由被碰触,让他即便想控制,都没控制住眼圈的湿润,到底是掉了几滴下来。

“明明带你来请皇上免罪是好事,你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看到我都心里酸酸的。”

徐若瑾出面数落他两句,又与夜微言道:“请皇上开恩吧,他当初跟梁霄在七离边境也立下过些许功劳,但却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请功,依旧回到中林县做那安安份份的小大夫罢了,如今也是为护佑我的身体,所以才来京都的。”

“如今这般多人都盯着郡主府,显然也会知道他的下落,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体,再让沐阮搭上这一条命。”

“行了行了,朕不过是多问几句,瞧你这絮絮叨叨的。”

夜微言看向田公公,“告诉大理寺,把多年前的那个案子消了吧,沐阮有助七离边境的收复,朕之前不知道,如今既然知道了自当是要赏的,只是他毕竟是替父戴罪立功,朕也便不赏他什么官职了,先把瑜郡主的身体调养好再说,其他的事情都稍后再议。”

“是!”

“草民谢皇上恩典!”沐阮跪地磕头,而这三个头却格外沉重无比……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准备

戴罪立功,替父亲消磨了多年之前的罪名,这对沐阮来说绝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息息相关的大事,可他更知道,皇上之所以为自己恢复了身份,更多是因为徐若瑾。

他这辈子恐怕也只有被小师妹拿捏了,只可惜他被拿捏得心甘情愿,更乐于在她身边守护一生。

徐若瑾听到夜微言的吩咐,也笑着福了福身,“谢皇上恩典,皇上改日也不妨到郡主府去坐一坐,这些时日沐阮的到来,可是让我的酒艺又有长进了。”

徐若瑾话中有话,夜微言自当明白,“不容你在这胡乱说话来忽悠朕,朕改日就去,看你是否真能拿得出来。”

“欺瞒谁也不敢欺瞒皇上呀,说起来今日容贵妃娘娘突然到府上赏赐了东西,还没去向容贵妃娘娘谢恩呢!”

听及此话,夜微言皱了眉头,“这身子还去谢什么恩?这话朕帮你传到就是了。”

“多谢皇上。”

“回吧回吧,回头晚了梁霄会说这是朕故意的,他可不要冲进宫来找朕絮絮叨叨了,朕的耳朵都被他说烦了。”

徐若瑾没有再多说,又与沐阮一同向夜微言行了礼之后,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慈安宫。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直到回了郡主府之后,沐阮才看着徐若瑾,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你这是干什么呢?好歹也叫你一声小师哥的,说起来我晚上的药还没喝呢吧!你还不去熬?”徐若瑾故意挤兑他,也是不想让沐阮因此心中有压力。

“我这就去!”沐阮突然行动快速起来,当即转身出门直奔他的小院子而去。

徐若瑾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

只是今日进宫,皇上直到最后才调侃似的提了提梁霄,他是知道梁霄已经不在郡主府了吗?

楚嫣儿也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进宫过了,她下一步会怎么办呢?

而此时夜微言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田公公已经去把消除沐阮罪臣之子的身份之事办妥。

夜微言仔细琢磨了一下,“徐若瑾这个女人啊,心思的确是够深的,只是朕现在也的确需要沐阮这样的人,他的本事不错,但他好像对徐若瑾更为信任。”

“毕竟乃是自小跟随洪君身边长大的,青出于蓝胜于蓝也不乏可能。”田公公嘿嘿一笑,“瑜郡主自然是聪颖绝顶,否则梁左都督也不可能对她死心塌地,只要皇上用得上就行了,何必管那么多呢!”

“这倒也是,就安排过几日去一趟郡主府吧!也是这些时日盯着郡主府的人太多,否则徐若瑾也不可能主动要朕去坐坐,看来梁霄是真的不在郡主府内了。”

“若是皇上去郡主府的话,其他人恐怕不敢这么猜了。”

“这个梁霄,自己解决梁家的烂事儿,还得朕为他打掩护,明明让他临走时告诉朕一声,可他仍旧没吭声就溜了。”夜微言满脸苦笑,“朕难道上辈子欠他两口子都不成。”

“梁左都督和瑜郡主都依仗着皇上,这也是好事。”田公公在一旁笑着道:“起码瑜郡主能这么快就进宫来见皇上,没有直接在府上就把人瞒下了。”

夜微言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朕也要仔细想想,梁霄不在京都,朕该如何处理澶州王的纠缠了……去把驸马找来,朕有事吩咐他!”

此时此刻,中林县荒郊之地的一间屋子里,陈氏哭天抹泪的看着自己儿子,在做最后的告别。

原本陈卫宁是要直接把梁子瑜带走的,可陈氏跪在地上求他,要再与儿子说一会儿话,陈卫宁心一软也就答应了。

因为他明白,真把陈氏和梁子瑜分开,陈氏最终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好歹也是自己的堂妹,陈卫宁还是狠不下这颗心。

终归也有人在门口把守,他便没太多心。

楚阳见陈卫宁没能立即抱来孩子,斥骂几句之后,只给陈卫宁半个时辰。

看着陈卫宁离开的背影,楚阳召唤身边人道:“一刻钟后,把孩子抢过来,陈家这姐弟俩全都杀了,留着就是累赘!”

“是!”

陈卫宁挨了一通骂之后,也觉得自己有些优柔寡断,再拖延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走不了了,哪还管什么陈氏母子情深?

更何况,梁子瑜如若落入忠勇侯府的手中,什么下场都说不定,倒不如趁着这会儿快些做个了断。

心中这般打算,陈卫宁便去了陈氏所在的屋子,屋门口正有两个婆子把守。

“开门,我进去。”

陈卫宁吩咐,婆子立即领命,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

只是推了一下,紧闭的门却不动。

婆子一惊,又推了几下,锁紧的门还是一动不动。

陈卫宁连忙冲了过去,连踹了几脚,可门的那一边显然有东西顶住了,凭借他的力气根本打不开。

“你快些把门打开,你玩什么把戏?你想害死我吗?!”陈卫宁有些慌,朝着屋内连声吼,可屋内却根本无人回答!

“马上把门撞开,再去两个人到屋后看看!”陈卫宁说着话,下人们立即行动。

待到屋后才发现,屋中的那个废弃的烟灶被捅开,尽管通道极其细,可钻出陈氏和一个孩子应该不成问题!

而屋后院落的墙脚处有几块垫脚的砖石,显然是陈氏觉察出不对,带着梁子瑜跑了!

“快,快追!”陈卫宁吓的魂儿都快丢了,“一定不能让她们跑了,马上就去追!”

陈氏此时带着梁子瑜并没有跑远。

她即便逃了出来,但终归不过一介大门不出的妇人,抱着梁子瑜跑了没多久她就累的气喘吁吁,两腿发软。

她也知自己躲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脑子一急也是豁出去了,直接就跑入一片野林子里面。

此时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思忖后悔不后悔的事情了,她只期望不要被追赶上,更期望有路人能够出现,起码她把梁子瑜交出去,能留孩子一条性命,自己死了都行。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这一次堂兄的诡计恐怕会要了子瑜的性命,她可以不为自己,但不能不为儿子着想!

这乃是她的命,她千方百计的谋算,不都为了孩子?如若孩子真的落入贼人之手,以此要挟梁家,那子瑜的性命就更危险了!

“找,她跑不出多远,找到那个女人立即处死!”楚阳气急败坏,已经追赶到野林子的边界……

早就不该留这个女人的命,真是下手太晚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路上

楚嫣儿并未理睬徐若瑾进宫的事,而是吩咐手下的人继续按照她最早的计划办事。

而此时,还有一个人正在前往京都的路上,这便是夜微澜。

因为此时夜微言正在看着一封急信,乃是从西北之地传来,信件的内容也让他舒展的眉头蹙紧。

涪陵王过世,夜微澜此时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信件先到,想必夜微澜也没有几日便会到达京都。

之前自己有意把夜微澜召回,可梁霄却不同意,如今夜微澜已经归来,夜微言不免心中颇有疑虑,只是这件事情也无法阻止,总不能不让皇叔的灵柩入皇族墓地吧!

“告知礼部,提早为涪陵王准备下葬的各项事宜,也告诉皇族的所有人,明日一早朝堂之上便公布这个消息。”

田公公当即领命通传下去,夜微言自我安慰的道:“梁霄不在,只能看夜微澜是否是个帮手了,先不给他长久居住之地,只让他暂留京都些许时日,朕也要看他是否有意回西北,然后再定。”

夜微澜此时正看着通往京都沿途的风景,心情确实不错。

其实涪陵王过世已经有些许时日,他也是掐算的时间才将信件通往京都,也是掐算着时日赶往京都。

即便他不在京都之地,可是京都发生的所有事情,夜微澜都一清二楚。

梁芳茹在一旁为他擦拭着果子,切成一半儿一半儿的伺候着他吃用,夜微澜将她的小手攥在手中揉捏,“你自己吃用吧,我没有什么心情。”

“世子不必太过担忧,沿途还要几日才能到京都,您这些时日已经瘦了整整一圈了,说句不孝的话,王爷已经故去,世子您要多多注意身体才行。”梁芳茹的劝慰,夜微澜微微一笑,“还是世子妃疼我。”

梁芳茹面露羞赧,又觉得此时不合时宜,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端端正正的坐好,“倒是有些想念四弟和弟妹了,不知道这一次去京都,是否能够看到他们?咱们要在京都停留多久?”

夜微澜自当不想再回西北,只是这话他是不会告诉梁芳茹的,“此事都要听皇上的意思,我也做不得主,但我会尽力多留几日,让你与梁霄和徐若瑾多聚几天,跟着我,让世子妃受苦了。”

“世子千万不要这般说,能够嫁与世子为妻,乃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梁芳茹格外认真,“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路途遥远,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为好。”夜微澜撩开马车帘子,吩咐王公公道:“前面的驿站休息两个时辰,世子妃的身体要紧。”

“是!”王公公应下,梁芳茹的心都要醉得飞了。

她之前不过是梁府的一个庶女,却有夫人疼爱,有弟弟撑腰,如今又嫁与世子为世子妃。

世子一表人才又这样疼爱于她,梁芳茹说不出自己有什么本事修来这般大的福气。

哪怕是就此丢了这一条命,她也知足了。

夜微澜将梁芳茹安顿好之后,便与王公公私谈。

“京都是否又传来什么消息?”夜微澜格外淡定,没有因即将要进京都而有半分紧张。

这件事情他已经安排许久,一定要紧密筹划,哪怕有半分偏差都不行。

“因梁家二房之事,如今不知道梁霄的下落,澶州王世子妃对准瑜郡主,而皇上这些时日倒是重用了驸马,严家本是落水狗,却又因为他逐渐的平稳下来,哼!”王公公又是尖锐冷哼一声,“简直就是该死!”

夜微澜反而笑了笑,“重用才好,皇兄越是重用严弘文,咱们越有机可趁,有些事情不必那么着急,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想念若瑾妹妹了。”

王公公撇了撇嘴,根本无法苟同。

可想到他们回到涪陵王府之时,王公公与涪陵王私下说过这件事情,涪陵王那时已经病重毫无意识,可听到朝霞公主的名字时,眼中却流下了几滴泪。

王公公知道,在王爷的心中,朝霞公主乃是不容驳斥的逆鳞,如今听到朝霞公主的女儿仍旧在世,王爷也就是无法起身,否则一定不会再似之前那样隐忍不发,默默承受着多年的苦痛。

只是涪陵王这么快就闭上了眼睛,让王公公也着实心中悲伤,因为那是他伺候了多年的主子。

但悲伤过后,王公公却也觉得洒脱起来,起码涪陵王过世之后,世子的心都在京都之地,是不会像王爷这般隐忍的。

在王公公看来,世子英明神武,聪明绝顶,比那懦弱无比的皇上要强上百倍,凭什么那等人能够高高坐在龙椅,而世子却要承受上一辈的拖累,只窝在西北的苦寒之地?

这不公平,这绝对的不公平,所以他支持世子到京都。

即便不能一言九鼎,也要万人之上!

夜微澜没有去管王公公如何想,在他看来,父王的过世虽然悲痛,可他却要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次到京都,他一定要做出一番非凡之事。

“去一封信给熙云公主,我还是很想念堂妹的。”夜微澜思忖许久,想到了严弘文,“既然皇兄如此重用严弘文,那我也要看一看他的斤两。”

“本世子倒不惧怕他有本事,怕的是他像他父亲那般窝囊……”

徐若瑾待沐阮回归郡主府之后,便继续闭门不理外事,哪怕是递帖子的请邀,她也都一一回绝,只说是身体不适,外人也没有办法执意来见。

只是沐阮自昨天归来之后,便窝在自己的小院中,为徐若瑾研究方子,那一番苦功看得红杏都傻了,一早说给徐若瑾时,徐若瑾不由得心虚起来。

不过是一句话,让他能够安心不必愧疚或者有别的什么想法,可这人还真是一根筋,居然一宿不睡的去琢磨,疯了吧?

看来以后与他说话时,还是要过多地想一想,自己一句玩笑却险些害了他。

徐若瑾正琢磨是否要让沐阮过来说说话,梁三前来回禀道:“启禀郡主,容贵妃娘娘今日又派赏赐的公公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恩人

容贵妃接连两天都派了公公到郡主府赏赐。

明眼人根本不用多问,这显然是刻意打探梁霄是否在郡主府中不肯露面。

而每次领旨谢恩都乃瑜郡主一人,接连三四天都如此,梁霄断然不在府内,否则他何必一直都不露面?

就算赏赐之人乃是容贵妃娘娘,他也不敢如此怠慢无理。

楚嫣儿得到容贵妃派人到王府的传讯,已经可以笃定这个结果。

冷艳的容貌上露出狠毒的微笑,好似一朵带毒的罂粟,让下面的人看到便不由一抖,只乖乖的听候吩咐,不敢多想。

“再等一天,明日如若郡主府仍旧大门紧闭,之前安排的事情也可以动了。”

“是。”

徐若瑾此时看着容贵妃这几日赏赐的物件格外刺眼。

即便她知道这赏赐是故意窥探郡主府的情况,却还不得不领赏谢恩,这种感觉好似给了一个榴莲扎了满手是刺,却还要感激涕零的说比鲍鱼美味。

简直恶心透顶!

“估计四爷不在府上的事情已经被猜到了,郡主还是要多留心。”方妈妈的提醒,徐若瑾不由苦笑,“留心又能如何?他跑了,后续不知有多少花招在等着我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永远都想不到对方到底有多卑鄙。”

“这话虽听得寒心,却也真是如此,估计背后还是澶州王世子妃,这又是何必呢,唉。”

方妈妈倒是直接提到了楚嫣儿,徐若瑾撇了撇嘴,“上一次师父给她下了药,她险些丢了这一条命更是不可能再生育,不发疯才怪呢,她只会更凶狠,是不会大彻大悟,弃恶从善的。”

徐若瑾已经懒得去想楚嫣儿,她杵着小脸,摸着自己拱起的腹部,“她出招,我等着接招就是了,只期盼那个家伙能顺利归来。”

……

陈氏这两天也心惊胆颤,惊悚的畏惧没有分毫缩减,反而有些无知的迷茫。

因为她那一日带着梁子瑜逃入野林子之后便被救了。

救他的人,她看不清面容,可将她和子瑜带到野林深处的一个简陋的木屋之中,他除却每日送吃食之外,不会再露面,更是自始至终没有与陈氏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第一天时,陈氏突然得救,感激涕零的磕几个头,便喂给梁子瑜吃食和水,而她自己也饱饱的吃上一顿,以此来缓解被追杀的恐惧。

更何况,有了这一顿却不知是否有下一顿,自己逃走一定会被发现,谁知那些人何时追到野林中来?救自己的那个人又不是时时都在。

原本陈氏有意与他做个交易,只要他能护住自己母子,将她二人送回梁家,让她做什么都行。

只可惜陈氏絮絮叨叨说了半晌,那个人却根本不予理睬,撂下吃食便走了。

陈氏犹豫过后,只猜测他或许就是一直居住深山的人?所以根本不知道梁家有多么厉害?

等第二再来送饭时,陈氏则抓紧时机,跟他说了梁家的地位和权势,以及梁霄和徐若瑾如今乃是京都的大官和皇族的郡主,她不喘气似的把梁家所有人的底全都交待了出去。

只可惜,那个人依旧不看她,撂下吃食就走了。

陈氏更加迷茫起来,难道他是个聋哑人吗?否则听到这一番话,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氏思前想后,只准备今日再遇到这个人时,一定要试探一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没听见自己前几日的话。

她总不能一直都呆在这么个小木屋中等死,不仅自己无法忍受,她可还有子瑜呢!

心中这般筹划好,陈氏便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到来。

大约临近午时,屋外突然有了脚步声,陈氏心里一紧,连忙放下梁子瑜,去门口相迎。

几声铁索的链条脆声,屋门被打开。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吓的陈氏立即躲离很远,捂着鼻子上下打量半晌,才发现并不是他受了伤,而是衣裳蹭了还未干涸的血渍,发出腥臭的味道。

“你这是……这是……”陈氏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什么,咽了咽唾沫,她才继续道:“这是有人追来了?还是、还是林子里有什么野兽被、被你打死了。”

那个人背过身去没有理睬,只是他今日也没有拿来什么吃的,进门之后便一直在门口静静的站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陈氏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她猛然有个念头,这个人刚刚散发的气势让她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可自己怎么可能认识居住野林子里的糙人?亦或许是幻觉罢了。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周围全乃是陌生的环境与人,让她不能安心下来。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只要你送我和孩子回到中林县的梁家,我可以保证给你银子,你要多少就给多少!”

“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孩子,她乃是梁家的长孙,她的祖父乃是当朝的梁大将军,他一定会犒赏你……你想要什么官职,他都能答应你,总比你在这野林子里风餐露宿,以野兽为食要强得多,荣华富贵是一定的,只要你肯把我们送回去……”

陈氏见此人依旧没有回答,她凑上前一步,“也许你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可我敢以性命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些来追杀我们的人就是想拿我们母子要挟梁家……我和你说这么多,你倒是有个反应?你能不能听见?”

陈氏颇有些心急,“你不会是哑巴吧?”

那人突然动了一下,吓的陈氏立即跑回梁子瑜的身边,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你……你不会也是绑匪吧?”她突然冒出个念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银子,给你荣华富贵,给你、给你娶妻生子,你想要什么,我全都能给你,你快放了我们母子,那些人都是骗你的,他们没那么大本事!”

“直到今日,你仍旧把利益二字挂在嘴边,你就没有想过,这世上也有银钱换不来的东西么?”

男人突然出了声音,陈氏的身子一震!

她呆呆的看向他的背影,两行眼泪瞬间滑落……

“爷,是你吗?你没死?你居然没死?!”

第一百七十六章 结束

陈氏绝对没有想到,救助了自己和儿子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男人,梁辉!

他不是被敌国所俘,已经死了吗?为何又会在这时出现,可竟然出现了,为什么不马上与自己和儿子相认,他可乃是梁家的长子,这件事情一旦另有原因。

陈氏脑中忽然蹦出个念头,会不会是因为梁霄和徐若瑾?

如今徐若瑾乃是皇族御赐的郡主,而她的身世也是皇族的谜团,是因为他们势头太盛,太过霸道,所以梁辉才不敢回家吗?

这般思忖,陈氏的眼泪更加汹涌,“爷,您可回来了?您是不知道我与儿子这段时日过得有多么苦,如今,老爷和夫人巴不得要杀死我,更是不肯让我见子瑜,我已经快疯了,背后没有你撑腰,徐若瑾和梁霄图谋不轨,想把大房的所有利益全都占了,我倒是无所谓,可孩子怎么办?”

“如今那个徐若瑾,不知怎么着居然成了皇族的郡主,而之前的免死令皇上更是只字未提,如今你没有死那实在是太好了,待皇上知道,你乃是为国受辱,一定会给予封赏的。”

陈氏的眼中露出激进的痴狂,“我和子瑜也不必再这么苦着了,你回来可实在是太好了!”

陈氏说着话,便准备扑上去拥抱梁辉,梁辉一把将他推开,“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满口胡言的污蔑四弟?之前你便是为利所图,任何的利益都不肯放过,我也容忍你,毕竟你乃是梁家的大房奶奶,更是子瑜的亲娘,可我却没有想到,你居然勾结陈家,更是受澶州王府世子妃的蛊惑险些害死了四弟妹,如今更是险些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这个女人,简直无耻至极,留你性命又有何用?”

陈氏呆呆地望着梁辉,整个人如傻了一般!

若不是掐了自己一下,她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万万想不到梁辉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我这又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儿子吗?”

“你不在梁家,我自当要多为孩子着想,难道这有什么不对?那个徐若瑾根本就是心怀叵测,心胸歹毒的女人,府中所有的好处都占了,又能留给子瑜什么,难道只是某人那一点点自己攒下的嫁妆吗?”

“梁霄更是根本不肯关心子瑜的前途,当初甚至把他送去别处,却根本不肯告知夫人和我子瑜的下落,那如何能够让我放心?你才是梁家的长房长子,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梁辉的眼中露出了浓浓的失望,他看着陈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声音紧密,显然并不是一个人。

陈氏立体吓得躲在梁辉背后,“是不是我堂兄他们?他们在追杀我和子瑜,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梁辉没有与她对话,伸手打开房门,正看到了梁霄那一张阴郁的面孔。

“你来了。”

梁辉的声音平静,无人能够感觉到他低沉的情绪,可梁霄却知道,这乃是大哥濒临崩溃和癫狂的界限,显然刚刚他与陈氏没能谈妥。

“人都已经处理完毕,宇被楚阳杀了,楚阳被我留在手中,至于其他的事情大哥想怎么安置?”

梁霄的目光越过梁辉,直直看向他身后的陈氏。

对于这个女人,他除却无限的蔑视之外,更有一丝愤恨,因为他险些害死了徐若瑾,而且因为她,自己要从京都悄悄的出来,将身怀有孕的若瑾单独放置在郡主府内!

无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的惦记京都,可这件事情他不得不亲身而至,而且也是为了要与梁辉见上一面。

“孩子我自己带走了。”梁辉看着梁霄道,“你先把子瑜带出去。”

梁霄点了一下头,给身旁的梁一使了眼色,梁一上前进入屋内,想要去抱梁子瑜离开。

陈氏惊恐之余,立即上前阻拦,“你不能抱着我的儿子,爷,您这是要干什么?你快让他放下!”

梁一的手顿了一下,看向梁辉,梁辉抬了抬下巴,只吐出了两个字:“带走。”

梁一领命,一把将陈氏推开,而陈氏抱着梁子瑜根本不肯松手,可却敌不过梁一的力气,被推搡的甩至一旁。

梁子瑜吓得哭了起来,孩童的哭声响彻山林之外,在郁郁葱葱的林中回响,梁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梁霄将孩子接过抱在怀中,轻轻拍了两下,梁子瑜便收起了哭声,只有轻轻的哽咽,抱着他折身离开此处,梁霄没有再回头。

陈氏要向前追上几步,被梁辉拦住。

“爷,您想干什么?难道您不肯带我走吗?”

陈氏苦苦的哀求,更是有着几分慌张,因为她已经感觉到梁辉的冷漠和隔阂的距离,整个人哆哆嗦嗦,眼中更是布满了乞求之色,“就算我之前做错了事情,可我也是为了儿子呀,你不考虑我,难道不考虑儿子吗?”

“即便你之前所做之事,都乃是为了儿子,可这一次你想偷走子瑜奔去京都,为何又要去祸害我的亲娘?难道这也是为了儿子吗?”

梁辉的话,陈氏根本回答不上,支支吾吾了半晌,她突然呵呵笑了出来,“那个老太婆根本就是狗眼看人低!她知道你不在了,便格外抬举着徐若瑾和梁霄,好处都给了他们,为了儿子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不肯给子瑜一个良好的未来,那就我来给,难道我想的有错吗?”

陈氏已经有些歇斯底里,梁辉看她的眼中没有分毫的情愫,“或许是我错了,我就应该像四弟一样,什么事情都独断独行,不受他人的蛊惑和左右。”

“你为了儿子,我感激你,可你留下的种种罪孽让我无法留住你的性命,否则,我对不起父亲母亲,更对不起四弟!”

梁辉话音一落,不等陈氏反应过来,腰间的一柄银色长剑“唰”的一声刺目而出,划过陈氏的脖颈,带出一丝细线般的血迹。

他没有再回头看,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间木屋。

梁一将手中准备好的的火把扔在木屋之中。

熊熊烈火烧得格外猛烈,好似要烧掉过往的那一段恩怨情仇,可留在人们心中的结,是永远也无法解的……

第一百七十七-一百七十九章 交代

处理好陈氏之后,梁霄与梁辉兄弟二人在林间默默行走。。

二人半晌都没有说话,茂密的枝叶遮挡了强烈的阳光,星星点点漏下,好似空中弥漫着金灿灿的光斑。

鸟儿和树丛间的小兽听到脚步声都促促离去,躲在树边俯瞰着行走于林间的二人。

兄弟二人的脚步声音很齐,梁霄的身材更高一点,但梁辉更壮一些,尽管他们的性格不同,脾性不同,可从背后看去,便知这就是兄弟。

这一种无声默契让梁辉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毕竟陈氏的事情也给了他很大打击。

无论自己隐藏于世是为了什么,他都没能想到陈氏会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

之前的贤良淑德、善解人意早已不在,似乎很多时候是在逆境之中才能看清人心,顺风顺水之时,谁都隐藏的极好。

“辛苦你了。”他短短的四个字,让梁霄停住脚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他们根本没有在提起陈氏的死,好似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帮我带话给父亲……”

“这话我带不了,因为我至今为止还没有再见过他。”梁霄顿了一下,“暂时可能也不会见他。”

“那我就在七离国等着你。”梁辉看向梁霄的目光格外认真,“也许你才是对的。”

“你也没有错。”梁霄的回答让梁辉笑了起来,只是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抱起梁子瑜,逐渐的往林中行走。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向何处,而梁霄默默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女人,都是女人。”

梁一追上前来,正听到这一句,“四爷这话若让郡主听见,恐怕又要说您小气了。”

“我是想说都是女人,差距为何这么大!你想什么呢!”梁霄狠狠的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你留在这里把事情处置好之后再回京都向我回禀。”

梁一瞪大眼睛,“啊?那四爷您呢?”

“我当然要马上赶回京都,京都很可能已经出事了。”梁霄掐算着时间,恐怕此时京都众人已经知道他不在郡主府,更何况两家二房的事情也需要处理。

梁一想到了梁辉,“大爷的事情要不要向梁大将军回禀?”

“恐怕不用你说他也已经知道了。”梁霄快步走出野林立即上马,“至于楚阳,把他交给父亲,由父亲处置。”

“是!”

楚阳没想到自己被捆绑成粽子,摘下蒙起双眼的布条,看见的人居然会是梁大将军。

他的眼睛险些瞪了出来,整个人如筛糠了一般的浑身颤抖不停,“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姑父,亲姑父,我怎么可能做出丧尽良心的事情,我也不知为何到了中林县来看看您和姑母,就突然被绑了起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楚阳被抓住时,乃是梁一动的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梁霄的面。

梁大将军冷冷一笑,“亏你还叫得出姑父二字,你该死,你那个爹也该死!”

“姑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根本都听不明白呀!您快吩咐他们放开我,有话,有话好好说……”

“把他的牙全都给我打掉,一颗都不许留,然后包成一包送给忠勇侯,至于这个小子,呵,放回去恐怕也是个祸害,罚他去后院儿干杂活刷马桶,谁都不许让他洗澡,让他闻闻他的那颗贼心有多臭,屎都不如!”

梁大将军的吩咐让梁一打了个哆嗦,只是哆嗦之后他便立即领命去办!。

楚阳早已经被吓傻了,身下一阵腥臊的味道传出,显然是尿了裤子!

梁大将军厌恶的皱了皱眉,梁一立即拎起他的脖领将人拖了出去。

“这等废物,养之何用?”梁大将军冷哼一声,想到忠勇侯更是为他所不齿。

忠叔在一旁叹了又叹,“事情该怎么回给夫人?您总要做个主。”

梁夫人之前被吓得至今病卧在床,如若不是洪老大夫用药及时,恐怕梁夫人这条命都已经丢了!

“就告诉她人都已经死了,她是个按耐不住性子的,不如让她心死,而后再重生,否则但凡有点儿惦记,便心思不稳的蠢蠢欲动,容易搅和了老四的事情。”

梁大将军脸色不满,“女人,就是多余!”

梁霄在赶往京都之时,徐若瑾的确遇上了事。

只是事件的着力点居然在“灵阁”,一家买了酒的人,喝过酒后宿醉不醒,最终丢了性命。

家人抬着他的尸体到“灵阁”门前连哭带闹,口口声声要求瑜郡主给一个说法。

一时之间,“灵阁”的生意受到影响不说,“瑜郡主”三个字再次被人提起,不免又联系到了梁家二房的丧事。

梁方虽然遵循二老太爷的遗言,丧事一切从简,但他仍旧请了和尚前来念上几日经,然后再寻下葬之事。

可“从简”二字在外人看来,却是二房被欺辱的不敢声张大办,一时之间,京都的话题又转到了徐若瑾和梁霄的身上。

梁霄不在京都,而徐若瑾又在府中不露面。

可她的“灵阁”已经喝死了人,而那死者的家人执意要见瑜郡主,否则便不依不饶的在“灵阁”门前哭嚷不停。

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如今正有人要拿“灵阁”做筏子,但凡把人撵走,那就又有话由子说了。

所以顺哥儿没敢动手,而是让春草到府中来问一问郡主该怎么办。

只是春草貌似随意说着事不关己的小事儿,可在徐若瑾听来,知道她和顺哥儿也是顶不住压力,可又怕自己听到此事再怒火攻心,影响了身体,否则是绝对不会登门找自己的。

听春草把这件事情说完,徐若瑾静静的思忖半晌,“这是明摆着想引我出面呢,只是我出面之后,这件事情可以轻易的解决,却不知道楚嫣儿背后还藏着什么后手?既然知道四爷不在,事情恐怕针对的不是咱们,而是皇上,咱们不过是个挡刀子的罢了,去问一问姜必武,让他问一问姜家的大老爷,这几日朝堂之上,澶州王有什么提议是皇上未允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私心

徐若瑾并没有让春草去问,而是让黄芪去找梁拾,两个人奔姜家而去。

春草跟在徐若瑾身边很久,认识她的人也不少,更何况她如今乃是京都灵阁的老板娘,面孔太熟,去姜家反而容易给姜家人惹事。

春草自当明白这个道理,“奴婢觉得他们前来闹事乃是刻意的,否则喝醉了酒,人也过世了,寻常的人家闹事,多数是为了要几个银子,而这一家人则不依不饶的找您要说法,这事儿实在太奇怪。”

“可明摆着您如今有身孕,不好随意出府,四爷如今又没露面,说白了,还是冲着四爷去的。”

“不不不,这事是冲着我来的。”

徐若瑾已经把事情想了通透,“这是怕四爷故意隐藏于郡主府内,容贵妃娘娘赏赐他不露面,让人误以为他离开了郡主府,如今灵阁门前出事,依着四爷的性子,他不可能不出面去管,而让我挺着大肚子去走场面。”

徐若瑾看向春草道:“这恐怕是楚嫣儿最后一次试探了,她为人还真够谨慎的。”

春草恍然,“原来如此,是奴婢想得太简单了。”

“其实简简单单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可她偏不让咱们过得简单,却不知道并非是咱们笨,而是不愿用那等心思罢了。”

徐若瑾话语中透着无奈,更有几分疲累。

如今她已经是五个多月的身孕,的确有些力不从心,而楚嫣儿就挑着这个时候下手,可见她的心机有多深了。

徐若瑾看向红杏道:“去前院后院都嘱咐一声,这些时日当心着点儿,所有的事儿都要做得仔仔细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外边怎么闹都行,但是府内不能乱。”

红杏当即点头,“奴婢这就去。”

方妈妈也格外谨慎,到院子里把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部叫来挨个叮嘱,又亲自在院子里四处查看,生怕有人带起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如今主子已经来五个多月身孕了,正是最要紧的时候,这时候若出了问题,牵扯的可不仅仅是小主子的命,恐怕郡主都有危险。

屋内正说着话,沐阮从院外进来,手中端了刚刚熬好的药,没等进门便催着徐若瑾准备好喝下药之后要含着的糖,“其实这药的味道不苦,你还是忍一忍,明天就不用这么熬着了。”

“你这是什么手艺?居然能配出这么苦的药给我喝,是故意的吧?”

徐若瑾当即苦着脸,尽管她自己也是懂医药的人,可闻到那个药味儿便连连作呕,显然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不爱喝。

“这话说的可真没良心,你不过是一口气喝下去罢了,你可知道我熬药的时候要费多大的心思,要忍多久难闻的苦味儿?”

沐阮是个认真的人,他抖抖自己的手给徐若瑾看,“如今这手洗了十几遍了,闻一闻还有股药的味道,我今儿已经连饭都不想吃了,你还不赶紧把药喝了?对得起我这番心思吗?”

徐若瑾也不敢再抱怨什么,因为这些天她已经领教了沐阮的絮叨是多么可怕,那嘴皮子上下一碰,能把自己说的恨不能钻到地缝儿中去。

只是徐若瑾如今也愿意与他斗一斗嘴,每次看到他被自己气得炸毛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个不停。

尽管这事儿有些心虚,因为沐阮乃是关心自己,自己还故意作弄他实在不对,可总是下意识便逗两句,被方妈妈说过好几次了。

乖乖的把药喝了,沐阮将挽起的袖子撂下,看着一屋子的人神色都不太好看,他前后左右的打量半晌问着道:“怎么着了,出什么大事儿了?”

看到春草,他微有惊讶:“你今儿怎么来了?灵阁没有那么多事儿了?”

春草不由得苦笑,“不是没事儿才来,而是有事才来,请主子拿主意的。”

徐若瑾见沐阮仍有探问之一,直接道:“是一个人喝多了灵阁的酒,一下子醉死了过去,跑到灵阁门口要说法,而且还偏要见我。”

“这不是胡闹吗?酒摆在那里喝多了能赖谁?这也要找灵阁的麻烦?”沐阮顿了一下,看着徐若瑾道:“是故意的吧?你又把谁得罪了?”

“什么叫又得罪?好似我特意愿意找麻烦似的,是麻烦来找上我。”

徐若瑾对沐阮能够这么快反应过来微有惊讶,“其实你来的正好,有大夫说,就是因为喝了灵阁的酒,所以才醉死过去,可我觉得并不是这样,不如小师哥跟着春草到灵阁门口看看,那人的死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行!去就去!”沐阮动作很快,说着话转身就要走。

“你倒是等一等啊,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徐若瑾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得派人跟着保护你呀,否则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人盯着,你可能会有危险。”

“这里乃是堂堂的大魏京都,还敢当街杀人不成?即便他真的是喝醉酒而死,那也要看喝了多少?莫说是酒,哪怕就是喝多了水,都一样能噎死人,这个道理只要是人就应该明白!”

沐阮说得极其蛮横,可徐若瑾不由得额头冒汗,开始后悔让他出面。

但这时候如若阻拦,沐阮恐怕会蹦高吧!

徐若瑾有几分不放心,吩咐梁三等人陪着他一同离开。

春草也知道徐若瑾惦记着沐阮,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跟着匆匆的走了。

顺哥儿还有事情要做,“灵阁”也不能没有主事的人,这一会儿郡主出不去,那她自当必须顶上。

而且沐少爷既然出面了,事情亦或许会有转机。

徐若瑾站在门口看着沐阮消失在视线之内,才转回身又坐在了软榻之上。

“我这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徐若瑾担心沐阮的天真,“只是我也有私心,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为沐阮正名,那倒不妨借此让他在众人面前露个脸,只是这心思虽好,却怕事情办砸了,我也不该太低估他吧?”

徐若瑾在这里犹犹豫豫,方妈妈笑着道:“您也是惦记沐阮少爷,可您要想一想,当初沐少爷跟您在一起时,那是什么都不懂的,可如今呢?他既是跟四爷去过七离边境,又在老爷的身边伺候了些许时日,哪怕之前性格再软弱,都会把他熏的性子硬起来,不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

“这倒也是,那边有沐阮撑着,咱们也不能闲着,府内的人该清洗清洗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出手

方妈妈拿来府中所有人的名单,徐若瑾则一一叫到院子里来聊一聊。

其实这一段日子,方妈妈早已看清哪些人是别府的眼线,哪些人是真心实意,只想在郡主府赚点糊口银子。

徐若瑾一直都没有动他们,也是因为府上向来安稳,没出什么大的问题。

可今时今日却不一样,梁霄不在府中,而郡主府又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那楚嫣儿不知还藏着多少鬼主意,如若此时不把府上清理干净,容易爆发未知的祸患。

索性趁着他们还没动手,自己先把府上清洗干净。

其实徐若瑾并不愿这样做,却又不得不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京都这等鱼龙混杂之地,是容不得她随心所欲过日子的。

沐阮此时已经到了“灵阁”的门前。

只是此地被围的水泄不通,还是梁三和梁拾几个人在前推搡开人群,他和春草才得以挤过去!

有人是认得春草的,看到她的出现,立即指着嚷起来,“这不是灵阁的掌柜吗?你们在这里嚷嚷半天,人家早从后门走了!”

“这是去搬救兵了吧?”

“搬谁来也没用,人是喝酒死的,必须得有个说法!”

“郡主还是没露面……”

“别开玩笑了,一个穷苦百姓而已,郡主哪会理睬?”

“这话我可不同意,穷苦百姓能买得起灵阁的酒?”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着,而此时沐阮也已经走到了死者的面前。

他的家人仍旧哭天抢地的瘫坐在“灵阁”门前嚎啕大哭,连连捶地,即便看到了春草也没有停下哭声,更是没人理睬沐阮。

沐阮走过去便指着放躺在地上的死者,“确定是喝酒喝死的?哪位大夫如此说,让他出来。”

沐阮的声音并不洪亮,很快便淹没在喧闹的人声之中。

眼见没有任何人搭理他,心头的那股子火气立即蹿上,他指着周围人道:“都吵什么吵?不能把死人吵活了,就都给我闭嘴!是谁说他因喝多灵阁的酒而死,给我站出来!”

在嘈杂的环境当中,喝厉总比温婉更有作用,沐阮大嗓门嚎出这么一句,当即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齐齐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

停顿了几秒之后,人们缓过神来,又是一阵嗡嗡乱叫!

“你是谁啊你?这时候跑到灵阁门口拍马屁的?”

“大夫都说了是喝酒死的,难不成还能说假话啊?灵阁不想承认,也不用这等烂招子吧太无耻了!”

“没想到灵阁居然这么不负责任,郡主不来就罢了,还找这么个毛头小子出来挡事,这不是胡闹吗”

蜂拥而至的指责,让沐阮的小脸抽抽几许,指着自己道:“我叫沐阮,乃是前前任医正大人洪君的徒弟,前任医正大人的罗春的师弟,这个身份够不够?”

“不懂就给我都闭嘴,嚷嚷能解决事情吗?再肆意插嘴就是故意挑衅,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沐阮上来浑劲儿吓了春草一大跳!

这还是当初在中林县时温文尔雅的沐少爷吗?怎么这股子浑劲儿一上来,都不敢认了呢?!

只是沐阮扯着嗓子开口报了自己的身份更是给予了威胁,人群中的议论声小了些,但仍旧有人怀疑他。

“你说是就是?如今两位大人都已经过世了,谁能证明?”

“就是,别是在这里坑蒙拐骗的吧?”

“我可以作证。”春草适时的站出来,“沐公子一直照料在梁大将军身旁,近些天来刚到京都照料瑜郡主,前些时日曾进宫见过圣上,如若谁敢不信,不妨进宫去问一问!”

春草这般说,没有人再不信了!

梁大将军的威名可不是肆意捏造的,更何况,都进宫见过皇上了,那还能有假?

沐阮见压制了“一边倒”的势头,则看向了死者的家人,“瑜郡主身怀有孕,身体行动不便,我则代替她前来处理此事,是哪位大夫说他是饮酒而死?请他出来,而且我也要看一看这个人具体的死因,如若真乃是灵阁的酒的问题,灵阁自当会给一个说法,但若与灵阁之酒无关,抱歉,这个黑锅,灵阁不背!”

沐阮的话可谓十分中肯,看热闹的人自当没什么可说的,因为事情不就是等待解决的吗?既然有人代替瑜郡主出面来处理此事,那就痛痛快快把事情办了。

人死为大,安葬要紧……

可是死者的家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却并不愿答应这个要求。

“我们都是普通百姓,您是高高在上的医正大人的徒弟,又是郡主派来的,万一……万一大夫说是喝酒死的,你偏说不是,那……我们可真冤啊!”

死者的女人又哭了起来,“官官相护,我男人恐怕也只能死不瞑目了!”

死者的儿子看着沐阮道:“我不会把大夫叫来的,到时候你们说他栽赃,反而是害了人家,居心叵测,可耻!”

死者的家人这般说,倒是让围观的众人也起了疑心,可他们俱都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看着。

“那你让我看一眼死者……”

“不行!”死者家人立即反驳,“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糟蹋他的尸首?简直欺人太甚!”

“放屁!”

沐阮挽起了袖子,看着死者家人道:“如你们这般说辞,他就是喝灵阁的酒而死,却还不肯把定诊的大夫叫来,更是逼着灵阁认这个错,我还可以说你们居心叵测,故意讹诈瑜郡主!”

“想要给说法,就按照我的法子办,如若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我马上找京尹大人前来处理!”

沐阮的话,让死者家人对视了几眼,死者的儿子与他娘道:“苍天在上,早晚有一日会让我爹死得瞑目,穷苦之身无法让冤情昭雪,我们走,我这就去给爹安葬,惹不起,我躲得起!”

女人连连抹泪点头,二人收拾起铺散一地的物件,抬起死者就要走。

人们被这一幕惊愕住,怎么好端端的,这就要走了?

沐阮抱着手臂看他们,也没阻拦,“口口声声穷苦之身,可在京都能喝灵阁的酒,更是能喝多至醉死的人家恐怕也不多吧?还真是会叫屈装穷啊!”

第一百八十章 坚持

沐阮的话不由得让围观的人们吓了一大跳!

仔细想一想,的确这死了人的一家子有点儿奇怪,因为从来到这里,他们也不说想要怎么解决处理,只是口口声声喊冤,而且还要求见瑜郡主。

这的确有几分不合常理。

可自家都没遇上过这等事情,谁也不敢说是不是慌乱情急之下脑子有几分怪异了。

只是沐阮没有阻拦他们的离开,顺哥儿正从外归来,直接拦在死者家人的面前,不允他们就此离去:

“你们在这里叫嚷半天‘灵阁’仗势欺人,然后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你们想伸冤,‘灵阁’也想要清白,否则以后谁还敢喝灵阁的酒?影响了生意,小爷我也是要被郡主训斥的!”

顺哥儿在徐若瑾和梁霄面前是嘻嘻哈哈,可在外人面前,那股子冷峻的硬气,着实让人看到便有几分畏惧。

“你、你想怎么样?”死者的儿子看着他,说话都结巴起来。

顺哥儿侧身,引身后之人上前,“这乃是京都尹的仵作,更有几位衙役来做见证,如若仵作先生确定他乃喝灵阁之酒而死,那我自当向郡主回禀,给予补偿,可如若不是……呵,那就公事公办,看京都尹大人如何裁决了!”

没人想到顺哥儿会把京都尹的仵作给请过来!

死者的儿子和女人看到仵作,颇有几分畏惧,可此时人群围的熙熙攘攘,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衙役们上前,让围观的人们退后几步,随后让死者的家人站在一旁,仵作才上前揭开了死者身上蒙着的白布。

白布掀开,一股腥臭的味道让人们不禁后退,沐阮也站在一旁仔细的看了过去。

脸色青紫塌陷,嘴唇惨白之色中更夹杂了一股暗淡的黑。身体瘦弱干瘪,初步看去,这就不是一个身体康健的人。

沐阮在一旁看着未吭声,仵作上前,从头到脚将死者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

“初步判断是醉酒而死,具体的死因需要破开死者的喉部至尾部详查才能确定!”

仵作的说辞不免引起一片哗然!

还要开膛破肚?这……人们都有完整入土未安的心态,谁也不乐意死了还被割上几刀再埋啊!

“不行!”

死者的女人立即叫嚷起来,“不是已经作准是醉酒而死了吗?怎么还要给我男人来几刀?这简直、简直太过分了!”

“我绝对不允许别人这般欺侮我爹,除非你先在我身上割几刀!”

死者的儿子流了眼泪,“我即便是做鬼,也绝不能容许我爹被你们糟蹋!”

顺哥儿在一旁没理睬,仵作也站在一旁不吭声。

衙役上前看他道:“此事已经由京都尹接管,你如若再强行阻拦,那就去衙门里说话!”

衙役伸手把他扯开,他哭喊不停,扑上去搂着他爹的尸体不肯离开,“我绝不答应,休要拿大老爷吓唬我,我坚决不答应!”

“没天理了啊,哪有查案子偏要把人大卸八块的,这还让我们怎么活啊,索性也一头撞死了去,不活了!”

妇人哭天抢地,歇斯底里,一时之间,事情又被掀起一阵议论,让衙役们也颇有几分顾虑。

“没有别的办法,必须下刀吗?”顺哥儿问着仵作,仵作点了点头,“没有别的办法。”

“去拿几块碎银子来。”

沐阮在旁边半天没开口,此时突然吩咐,春草立即动身折回“灵阁”之中,很快就拿了两块碎银子出来!

沐阮找了一根绳子,将碎银子中间打了孔,随后要塞到死者的嘴里。

死者儿子立即上前阻拦,“你想干什么?”

“你不让开膛破肚,我用另外的方式验一下是否中毒,有何不可?”沐阮面色平静,对他根本不予理睬,“如若这你再不答应,那我只能认定你是故意讹诈了。”

“你凭什么如此就认定他是中毒?我爹就是喝酒喝的,你不许动他!”

“你当老天爷是你爹么?”沐阮看着他,“还全都得按照你的要求来?我就不答应!”

沐阮伸手一捏死者下颚的关节,死者嘴巴张开,他直接将捆好的银子塞了进去。

仵作立即凑过来仔仔细细的看,沐阮用自己独有的手法按在死者的身上,让银子就此顺下几许。

时间有些过长,可此时周围却越发的安静起来!

因为这种法子没有人见过,倒是听说过银子可以验毒,但还没见过给死人这么验的。

死者的儿子和女人都被衙役们拦在身后,不允他们上前,二人在一旁也不作声,更有几分心虚遮掩不住。

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沐阮的手突然停下,他直接开始拽起线来。

只是拽着拽着,线丝“咔”的一声断掉了!

银子没办法再取出来……

仵作略有几分遗憾,衙役们本是看的聚精会神,却被这一幕突然打断,更有几分失望!

围观的众人不由得“且”了一声,还以为这个什么医正大人的传人能有外人不得而知的本事,孰料却是办砸了?

白让人惦记这么久了!

顺哥儿和春草虽讶异的瞪了下眼睛,但见沐阮并未就此停下,更没有理睬身边之人的唏嘘,继续在拽着那一根长长的线,便停下来继续的等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衙役颇有几分着急,问着顺哥儿道:“还是在想别的办法吧?”

顺哥儿不等开口说话,沐阮则把那根线抽了出来。

他举在仵作的面前,认真道:“这是一根银丝线,丝线上端有几分酒的味道,但并没有变成其他颜色,仍旧是银色,可丝线的低端……”

沐阮将银线举得更高一些,更是周身转了一圈,让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底端已经变成了黑色,更有几分腐绿,我有九成的把握,这个人并不是饮酒而死,乃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我不清楚!”

“我请求仵作开尸查验!”他看向了死者的家人,“都在这里口口声声的喊冤,可如今冤的是谁,可真是不知道了!”

第一百八十一-一百八十三章 利用

徐若瑾此时正在屋内听着方妈妈在外吩咐着婆子们为即将撵离郡主府的下人们收拾行囊包裹。

从后罩房搜出来的金银首饰和与他们身份不相符的古玩字画全都铺洒在院中的青石砖地之上。

阳光洒下,折射在物件之上映出的光芒格外刺眼,让徐若瑾将目光从窗边收了回来。

她没有想到,今日这一次清洗,居然会查出来这么多人。

不单单是洒扫的婆子,还有厨房管采买的下人,角门的婆子,管理府内植物树木的妈妈,还有门外传话的小厮,为四爷喂马的马夫……

前前后后一共十几个人,找过来仔细查问,可问得越多,徐若瑾却越觉得心中冰冷。

府内的月例银子并不少,为何偏要收外面的贿赂,瞪着眼睛盯着自己?

哪怕是对方妈妈的言行、对红杏和杨桃的行踪,哪怕是对白芍都有人盯着,这着实让徐若瑾有些不能忍,心中微微动了气。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也不能生气,索性把事情全部交给方妈妈,而她则回了屋中静静的听着,可此时,她连听都不想听了,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

因为越听心中越冷,而搜出来的证据让她更是不愿看到被眼前洗脑的人们。

她不愿去谴责这些人,因为在财富面前,个人的底线到底是多少没有办法去衡量,是生存的压力重要,还是生命的尊严重要,她无法替别人做决断。

可是她不会留下这种人在府中与自己相依相伴,即便查出来,她也没有打板子罚银子,而是让他们收拾东西全都离开郡主府。

红杏此时已经把这些人的来历全都查了明白,全都写在了一张纸上递给徐若瑾,徐若瑾摆了摆手不想看,甚至有点儿逃避,“稍后交给方妈妈就是了,不必给我看了,沐阮那里怎么样?有消息传来了吗?”

徐若瑾对沐阮的惦记,多过于对“灵阁”的惦记,毕竟他的身份也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大夫,而是前朝太医的遗腹子,这个身份暴露出来,不知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且这乃是沐阮第一次亲自出门办事,谁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红杏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人来回话,估计过一会儿也应该有消息传回来,如若您着急的话,奴婢这就派人去问一问?”

“算了,也不必问了,你去帮着方妈妈把事情尽快的处理干净,不要拖延,如今府内需要的是清静,也免得其他人也乱了心思。”

徐若瑾如此说,红杏立即应下,而她刚刚出门,杨桃从外走了进来,“……是白芍有话想与您单独的谈一谈。”

“这次不是没查出有她的事儿吗?”

徐若瑾知道方妈妈不会放过白芍,可这一次白芍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

看来她也是个规矩的,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以及与忠勇侯府的瓜葛而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

“让她进来吧!”徐若瑾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安置这个丫头。

她也是个可怜的,可有时候老天爷赏赐的身份就是这般身不由己,自己不也是个例子?

白芍从门外进来,杨桃则把屋门轻轻地关上,徐若瑾看着她,指了指身旁的小杌子,“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白芍微微一愣,随后立即福身谢了谢,脚步轻轻的走到小杌子旁,规规矩矩的坐下。

“奴婢是来谢谢郡主您的,本以为这一次,您会将奴婢也就此撵走,但却没想到您反而把奴婢给留下了,其实,奴婢与您说句真心话,被撵走反而能轻松一些,所以这一次,奴婢是来向郡主您请辞的,可惜奴婢并没有赎身的银子,只能来求郡主的恩典了!”

白芍说着话,又重新站起身,要为徐若瑾磕头。

徐若瑾立即拦住了她,“我可没有说要放你走,也没有赏你恩典的责任,我之所以这一次没有把你撵走,并非是因为你与忠勇侯府的关系,而是因为你这个人。”

白芍愣愣的看着她,徐若瑾继续道:

“至于你的生母,我虽不知道她如今的状况,可你是否有想过,即便你离开了郡主府,你的生母可能回到你身边吗?”徐若静看向白芍的目光十分认真,“我说一句不中听的,如若你没有了半点儿被利用的价值,或许你的生母会过得生不如死。那里只是一个牢笼罢了,进进出出,哪有那么容易,是你想的太简单了吧!”

徐若瑾如此说,让白芍呆呆的愣住了。

她的确没有想过生母是否还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她如若离开郡主府的话,去忠勇侯府求见生母,恐怕都不会被答应。

可如若自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们留下生母又有何用?

她带着疑虑看向的徐若瑾,徐若瑾继续道:“当你与郡主府毫无瓜葛之时,你并不是自由之身,想要把你拿捏在手中,岂不是易如反掌?毕竟你乃是从郡主府出去的,那时想做什么可由不得你,而是你的生母在他们手中,他们想如何拿捏你都可以,你想过吗?”

白芍仍旧呆呆的愣住,想了明白之后,她的眼中不免蕴含了泪花,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奴婢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已,为何偏偏要这样作弄我?难道我就没有了一点期盼和生路了吗?”

“把你的心思放下,老老实实的在郡主府内做工,只要你不乱动,他们自当也不会对你的生母下狠手,若有机会,我会把她要到身边,但这个几率十分渺小,你也不要有任何期望。”

白芍的眼泪刷刷落下,她跪在地上,默默的又为徐若瑾磕了三个头,“奴婢对天发誓,如若做出半点儿对不住郡主之事,天打雷劈,下辈子也当牛做马,永世不得翻身!”

“这等狠话不要轻易出口。”

徐若瑾又看向了窗外的人们,“把心思放平,日子总会好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怀疑

楚嫣儿此时正在听着下人回禀“灵阁”门前的消息。

待听得是沐阮出面,更是找了京都尹的衙役和仵作,她轻轻舔了一下嘴角,“看来梁霄表哥的确是不在郡主府的,亦或许也不在京都了。”

“那母子二人已经被带到京都尹衙门,只是怕他们口风不严,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

“就算是京都尹知道此事是我做的,你也问问他到底敢不敢管?还能跑到澶州王府来找本妃问罪不成?这件事情不必过多担忧,郡主府有什么动作吗?”

楚嫣儿对那母子二人毫不在意,她更多的乃是关注徐若瑾的动向。

她这一次可谓孤注一掷,就是为了要徐若瑾的命,其他的事情她毫不在意。

之前有表哥在,那个女人总能逢凶化吉,这一次表哥都不在京都了,就不信她还能有那么大的造化,难道还是神仙了不成?

“郡主府正在清洗人,一批一批的撵出来,没有打板子也没有罚银子,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

楚嫣儿点了点头,“楚阳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掐算着时日,他们也应该从中林县往回返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想必是梁大将军与姜家老太爷严密封锁了中林县,舅少爷想出来的话,也需要耗费一定周章,没那么容易。”

“这事情还是要办得快一些,不然梁霄赶回去了,他就没那么容易走了。”楚嫣儿微微皱了眉头,“算了,那件事情不用多管,今天我必须要让徐若瑾死,绝对不能留她到明天。”

下人没有接话,而是等候着楚嫣儿的吩咐,楚嫣儿仔细思忖半晌,突然问道:“那个张纮春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世子妃会突然提到张纮春,下人对他的动向也并不清楚,“那一日被拖走之后,便不知道他的下落,皇上曾责令礼部侍郎好生教管便再无下文,世子妃如若想知的话,奴才这就去查一查?”

“那么一个杂碎罢了,还能逃到哪儿去,想必也就是在家里闷着,他把我上一次的计划全都给搅和乱了,就是个祸害,留着干什么?”

楚嫣儿的眼睛望向窗外飘拂的杨柳,“今天三更时分让他死,再留下一封血遗书,怎么写你们想就是了,其实,我了结了他的命也是为他好,不然他三番四次的被徐若瑾欺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早死早托生,这乃是好事。”

下人心领神会,立即拱手应下。

楚嫣儿摆了摆手,他们便立即前去办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楚嫣儿自言自语的道:“徐若瑾,你不是满怀善心吗?我就看看你的善,能用到什么时候?”

沐阮此时已经赶回了郡主府内,他与徐若瑾絮絮叨叨地把事情说了,反而一惊一乍的样子,让徐若瑾没有对此寒心反而还笑了起来。

因为沐阮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实在太过丰富了,好似台上的戏子一般,活灵活现,仿若又把发生的事情重演了一遍。

沐阮演了半晌见徐若瑾在发笑,很是不满的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如若没能解决的话,对你有多大影响吗?你这也太没心没肺的了。”

“小师哥都帮我处理妥当,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原本不让我出面不就是怕我着急吗?有你在我还急什么,只听个乐呵就是了。”

徐若瑾这一番话让沐阮听得甚是舒坦,“这话也对,不过春草和顺哥儿跟去了京都尹,没有再让我也跟去,我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京都尹会如何判定他二人的罪名,等晚间再派人去问。”

“恐怕没有那么快判下来,小师哥也不必着急,都已经把他二人带去了,还怕没个结果吗?”

徐若瑾并没有与沐阮说实话,因为她知道,这两个人要么咬死了不说,即便供出了楚嫣儿,京都尹又能把楚嫣儿如何?

顶多是说他二人故意污蔑打死了事,否则京都尹那个官帽也就甭想要了。

但这话还是不必与沐阮多讲,否则依着他的脾气一定是忍不了的。

沐阮倒是没有继续追问,折腾了这一件事,他心中颇有感慨,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到他的小院儿去歇着了。

事情果然不出徐若瑾所料,京都尹当场便把那母子二人活活打死,罪名定的乃是他二人谋害亲夫亲父,讹诈“灵阁”和瑜郡主。

事情貌似是为徐若瑾做主,但其实只有徐若瑾知道,他之所以将那二人打死,不过是为了帮楚嫣儿脱罪罢了。

否则放他二人出来,指不定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哪怕是风言风语,对澶州王世子妃都有影响。

如今郡主府的风头正盛,楚嫣儿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抢风头的……

只是她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吃过晚饭,徐若瑾坐在窗前的榻上仔细想着,而此时杨桃突然从外进来,“主子,有事情。”

“怎么了?”徐若瑾提高了警惕,杨桃便立即说:“是白芍的生母找上门,说是刚刚从忠勇侯府逃了出来,有事情要回禀给郡主。”

“从忠勇侯府逃了出来?”徐若瑾对此甚是讶异,更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看向了方妈妈,方妈妈皱眉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见的好,谁知道是不是个陷阱?”

徐若瑾微微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毕竟是白芍的生母,没有办法这样赶出去,就在后罩房先歇一日,先跟着红杏住一晚。,明日再说。”

杨桃刚要领命离开,孰料白芍从外进了门,跪在门口道:“郡主,我母亲说,郡主府上虽然撵走了一批人,但府内仍然有忠勇侯府派过来的人,请您多多注意安全!”

方妈妈皱了眉头,拦在门口看着白芍道:“这等隐秘之事你母亲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她在忠勇侯府,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能够这般轻易逃出来都已经很是让人意外了!”

白芍满眼震惊,没想到方妈妈会说出这样薄情的话!

“妈妈这话是何意?难道您还怀疑我的亲娘不成?别人我不敢做保,但我娘绝对不会干那种丧尽良心的事情,您若不信,您自当可以亲自去问,如若事有虚假,奴婢这条命就赔给郡主!”

第一百八十三章训问

白芍撂下如此狠话,方妈妈的情绪和缓下来,但态度依旧坚定:“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你也早些回去歇了,有什么话明日一早再说,郡主今日已经很累,你便不要在这里不依不饶的,如今府上候着的人很多,有那么一个半个漏网的,都待明日一早再查。”

方妈妈的不容置疑,让白芍跪在地上仍旧不肯起来:“奴婢知道,我生母这个时候从忠勇侯府逃了出来,郡主待她难免会起疑心,可奴婢娘刚刚说,是有人吩咐了今晚在郡主府纵火,奴婢娘无意间听到之后,便特意从侯府跑了出来!”

“奴婢知晓这不是小事儿,所以便特意前来告诉郡主,如若郡主执意不见我娘的话,那奴婢就告退了。”

白芍说此话时,心中不免有着小小的怨怼。

瑜郡主对她的宽容,白芍感恩戴德,她本想一心一意的为郡主效力,却没有想到她的亲娘特意从侯府跑出来告知郡主消息,郡主却要对他的娘有所怀疑。

那可是她的亲娘!

即便知道郡主和方妈妈怀疑都不无道理,可白芍仍旧无法忍受隔离的鄙夷,那会让她觉得是自己亲娘受到了侮辱!

听到“起火”,方妈妈转身看向了徐若瑾,示意这件事情是不是真要见一见?

徐若瑾对此也颇有疑虑,正在揣测是否是自己多疑了,却见门外突然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怎么擅自到郡主的院子里来了?”说话声音乃是黄芪。

一个格外柔弱的声音响起,“奴家乃是白芍的娘,有话要亲自回给郡主,事情紧急有所冒犯,都是奴家的错,奴家就在这里跪着向郡主回禀就好,不敢执意要见郡主的面,还望这位姑娘通融一下。”

说话的声音传入,徐若瑾和方妈妈对视一眼,看向了白芍。

白芍的情绪激动,立即起身想要走出门口,可又觉得怠慢了徐若瑾,立即转回身道:“郡主不要生气,或许是奴婢的娘实在太过着急,所以才贸然前来,如若您不想见的话,奴婢这就带她回去。”

徐若瑾并没有开口,而是给红杏使了眼色,示意她先到门口去看一看。

红杏走出屋子,见院子里的确只是一个中年的妇人,转回身到徐若瑾耳边道:“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是个角门的婆子领来的。”

徐若瑾微微点了点头,“先去把梁三他们喊来,说是有人要放火,却不知道这火要从何而起,这话还得听白芍的娘仔仔细细的说一下才行。”

她并没有马上就让白芍的娘进门,如若是白芍刚刚所说,徐若瑾的确有心要见一见,可却没想到她自己就找来了?这反而让徐若琪有几分怀疑。

倒不是她心思狭隘,而是觉得白芍的娘为自己犯不上冒如此大的风险。

毕竟素未谋面,而且白芍在府上也并非是自己格外亲信的丫鬟。

得知了消息,从忠勇侯府跑出来把事情告诉给白芍也就罢了,却反而让角门的婆子带她到自己的院子来?这不得不引人思忖了。

让白芍传个话就是了,这么千方百计的,是何居心呢!

红杏前去传话,杨桃看着白芍站在那里犹犹豫豫的,反而有几分心疼,因为白芍的身世实在可怜……

方妈妈出了屋子到院子里,仔细的问起白芍娘。

她才不顾白芍是不是高兴,该问的,她必须要问个清楚,郡主的安危哪是一个丫鬟的命就足以偿还的?

真出了事情,即便是死的人再多也毫无用处,所以那等天打雷劈的狠话,根本就是废话,方妈妈是从来不信的。

眼见屋中有位妈妈出来,白芍的娘立即为她扶了扶身,“奴家见过这位妈妈……”

方妈妈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却不让白芍出来与她相见。

“刚刚白芍已经向郡主回过那件事儿了,可她毕竟不是当事人,说得也囫囵吞枣,没有那么仔细,你既然来了,倒不妨说一说,是怎么听说这件事情?又是怎么从侯府里逃出来的?”

听到方妈妈的质问,白芍的娘并没有太过惊讶,沉了一下,便回答道:“其实是被带回忠勇侯府之后,侯夫人找我私谈了一次,便把我留在她身边做帮手,说是帮手,其实不过与仆妇没什么两样,只是给了我一个姨娘的名分,但并没有让我过去伺候。”

白芍娘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也才能听到隐秘之事。”

方妈妈微微点头,“你继续说。”

“前些时日,府上的四少爷被世子妃召去做事,便一直没有再回来,这两日侯夫人格外担忧,天天都在念叨,而今天,王府又有人到侯府去,找的乃是侯府的三少爷,三少爷那时正在侯夫人的院子里喝茶,奴家原本是被撵了出去的,只是侯夫人有物件找不到了,便又把我叫了回去,只是奴家多了个心眼儿,在走之时,见外边也没有什么人,就躲在了角落里偷听。”

“听到原来今晚是要给郡主府放火,我吓的立即就跑开,根本不敢在那里继续呆下去。”

“可回了后罩房,奴家怎么想都不对劲儿,就赶紧去了后院子的角门,把守门的婆子灌醉了,偷偷的跑了出来。”

“出来之后,我也根本不知道何处才是郡主府,索性一路跑一路问,才找到了这里。”白芍娘看着方妈妈,“事情说复杂也并没有那么复杂,其实让奴家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过是刚刚发生一般。”

“侯夫人是什么物件儿找不着了,让你又回去帮她拿?”徐若锦突然在屋中开口,白芍娘立即道:“是一个她习惯随身携带的镯子不见了,其实是放错了地方,侯夫人自己忘了。”

“你的瞎话编得倒是不错,侯夫人到底派你过来干什么的?扯出这么多谎,你就不觉得亏心吗?”

徐若瑾声音清冷,吓得屋中的白芍死盯盯大眼睛的看着她!

怎么郡主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白芍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奴家说的都是真的,根本就不是说谎。”

方妈妈厉喝,“来人,把他给我压下……”

白芍娘慌乱之下,直奔徐若瑾的屋中扑去,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将门口的那一盏角灯扑倒在地,举起角灯上的烛火,便往自己的身上点燃!

怀中藏着的酒抛洒各处,火势猛起,一时间,整个郡主府都乱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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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的院子着起了火,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白芍娘居然会把自己点燃冲向屋中!

方妈妈立即吩咐喊人马上打水来灭火,而此时屋中只有杨桃,白芍和徐若瑾三人,此时白芍娘已经强忍着爬起身,又往屋中疯狂的冲了过去!

白芍也傻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娘会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在她娘冲向郡主的时候,白芍突然冲了过去,把她的亲娘拦住!

白芍娘惊慌之余,连连把她推开,“你快让开,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快让开!”

“我不让,你这是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白芍的脑子也乱了,她根本不知道为何娘要做出这种事情!

把自己浑身点燃,更是拿酒泼向四处,说什么有人要给郡主府放火,可放火的却就是她!

这让白芍如何忍受?她俨然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噩梦,可身上火辣辣的疼,让她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梦,而是发生的现实!

杨桃早已经把窗户打开,更是把里间的门紧紧关上,把所有能推动的东西全都搬到门口挡在那里!

徐若瑾也没有想到白芍的娘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此时屋中已经浓烟滚滚,他如若想逃出去只能从窗户离开。

可窗棂封闭得很是严实,她如今的身子根本没法跳出去。

一个身影突然闪现,将窗棂彻底砍碎,双手托起徐若瑾的身躯,迅速的从窗户跳了出去。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徐若瑾便已经在院子里出现,仔细回想一下,根本没有被晃动颠簸的感觉。

救徐若瑾于危难之中的自当是梁五。

梁霄离开之后,梁五便守在徐若瑾的院子之中,不离开半步。

无论府外发生了什么事情,或是谁把谁杀了,谁又死了,这都与他无关,他要照看的只有徐若瑾一个人。

郡主已经安然无恙,杨桃从窗户很利落地便跳了出来。

此时的火势已经被赶来的梁三等人扑灭,只是呛人的浓烟仍旧没有消散,方妈妈则立即让人抬着徐若瑾先到其他的院子中去。

屋中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此时也被带了出来。

白芍娘瘫软在地,整个人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白芍的身上也有了很大的伤痕。

没有人去理睬二人,红杏和杨桃带着婆子们立即把郡主的屋子收拾干净,尽管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但清理起来却没有那么快。

梁三看着白芍的亲娘恨不得一刀剁了,可郡主恐怕还有话要问,只能暂时留她一命。

方妈妈也被吓得心险些跳了出来,此时坐在一旁,喝水压着慌乱不停的心神,指着白芍和她亲娘便骂道:“郡主的良善都被你们这些狗东西给糟蹋了,口口声声说是来报郡主的恩,居然做出了这等事,简直让人无法容忍,如若郡主有了什么不妥,哪怕是把你二人凌迟了都不为过!”

“这件事情与白芍无关,都是我一人做下的!”白芍的娘根本不需再捆绑,因为她已经浑身动弹不得,只有一张嘴还能说出几句话。

白芍早已哭成了泪人,看着他的亲娘道:“你这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郡主?为什么?!”

白芍的娘躺在地上不吭声,眼中流出的泪水落在她脸部的伤口上,让她微微扯了扯嘴角。

白芍哭嚎着爬了过去,把自己身上残缺不全的衣裳褪下,盖在她娘的身上,因为火势凶猛,已经烧得她娘衣不遮体,可此时,她的亲娘早已没有心思顾及是否丢脸,她只盼着早早死去。

徐若瑾此时被从院子外抬了回来,梁五早已消失在人们面前,跟随徐若瑾一同归来的还有沐阮。

沐阮没想到刚刚这里居然走了水?

听着下人说起的时候,沐阮当即气得七窍生烟,看到白芍的娘便过去狠狠踹了一脚,“你个贼心贼肺的妇人,郡主让你进了门,你居然做出这等恶心的事情,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白芍哭着去抱紧沐阮还要踢上去的大腿,“沐少爷,我娘一定是受人指使的,她一定另有苦衷!”

转过身,她看向徐若瑾,“郡主,请您容我娘解释两句,她一定不是自愿这样做的!”

“娘你倒是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郡主是心地善良的人,她一定不会难为你的,你倒是说呀!”

白芍已经泣不成声,徐若瑾走上前两步,刚刚的事情她除却震惊之外,的确有几分被吓倒了!

只是她知道有梁五在,所以并没有太过紧张,震惊大于委屈,她惊得乃是放火的居然是白芍的娘,她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容你解释一句,你说吧!”徐若瑾看着她,“你难道就不想想做出这样的事情,白芍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觉得我心慈良善,只要把过错都揽在你自己身上,我就会放过她?”徐若瑾的声音有几分激动,微微颤抖,“我的善良不是被你这等人利用的。”

“没有人逼迫我,是我自愿这样做的。”白芍的娘声音柔弱,却没有看向徐若瑾,“侯夫人已经答应我,要给白芍一个正式的身份,只要我做成这件事情,白芍就不再是奴婢了,她就可以回到侯府做她的小姐了,往后她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不必再被这烦人的身世所困扰!”

“娘!”白芍扑在她娘的身上,泣不成声,更是捶了几拳,“您这是被骗了,这是被骗了呀!”

“不管是不是被骗了,如今我已经是姨娘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是老爷的人,不再是孤魂野鬼了,而娘这辈子能给你留下的只有这些,白芍,娘对不住你,可你不要相信这些人的良善,他们的善良都是虚假的,都是有代价的,你见过哪一个府邸的主子是对下人好的?他们都另有目的!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奴婢出身的人的!”

白芍连连摇头,“瑜郡主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白芍的娘眼巴巴的看着她,说出了一生最后的一句嘱托,“所有的善良都是施舍,得利的永远是他们,即便她善良又怎样?你不依然是郡主府伺候的奴婢吗?听娘最后一句,是因为郡主虐待你,明知你的身份也要囚禁你,明日老爷就会把你接回侯府,你毕竟有老爷的血脉,只要你点点头,娘也就去的安心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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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看着她的亲娘慢慢的合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她没有再冲上去嚎啕大哭,也没有去不停的撕扯,呼喊她快些醒来。

因为娘的那一番话,让白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是真的。

用性命为自己换来这一个荒唐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忠勇侯府对待她那般狠毒,可为何她只回去了几日,就又被洗脑得如此白痴?

尽管这两个字用在自己母亲身上极为不合适,可白芍除却这两个字之外,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做出的这一番荒唐之事。

徐若瑾没有再理睬白芍,而是召唤了身边的人吩咐着,“想办法查一查,白芍她娘的身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快一些来回话。”

“是!”

梁三领命而去,方妈妈则要徐若瑾进屋去歇一会儿,“已经烧了半天的清香,屋中应该没有了怪异的气味,还是进去躺一躺,再让沐公子为您瞧瞧,这么大的事儿,身体可千万不能大意了,都怪老奴,真是没想到居然……”

“这事谁都不怪,要怪只怪那出主意的,真是不怕遭了天谴了。”徐若瑾没再说什么,由红杏扶着便转身进了门。

婆子们已经拿来草席子,将白芍娘的尸体裹住准备抬走。

白芍连忙喊住他们,把身上所有带着的物件儿全部摘下来,塞在婆子们的手里,“劳烦你们为她选一个好一点的棺木埋了,我知道这事儿着实难为了你们,可求求你们了,我也没有什么指望,就这一个亲娘了,如若这些不够,待我回去拿来所有的积攒的物件再给你们……”

婆子们不敢收,因为这事儿可不是收了银子就行的。

这个人可险些害死了瑜郡主,用草席裹裹抬出去已经不错了,还要给买棺木葬了?这事儿可没有人敢立即答应!

白芍转过身来便朝着郡主的屋子不停的磕头,磕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她仍旧不停。

徐若瑾在屋中一直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却是方妈妈站出来道:“你不要再磕下去了,根本没有用,难道你还要让郡主去饶恕一个险些害死她的人吗?人都已经死了,自己做贱自己,又有什么颜面用一副好棺木入土?”方妈妈看向婆子们,“还等什么?扔出去!”

婆子们立即应下,抬起白芍娘的尸体便往外走。

白芍瘫软在地,整个人呆呆的,却没有了眼泪流出,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在世上。

她突然有些怨怼母亲,母亲还不如一刀把自己给杀了,留下这样的日子让她如何过?难道要一直心怀痛苦吗?

方妈妈看了她半晌,摇摇头没有说什么,而这会儿红杏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个包袱,递给白芍,“这是郡主给你的,拿了就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白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那暗青色的包袱格外刺目。

可仔细的想一想,瑜郡主也的确没必要再留她在府上,否则看到自己,便能想起今日之事……而过了今日,她在府上还有何颜面与姐妹们安然无恙的生活下去?

原本听到郡主的话,她的心也松下来些,对未来的生活也有了几分期许。

可如今呢?她所有的憧憬,都被母亲给打散的支离破碎,再也没有重塑之日了。

打开了包袱,里面除却她的卖身契之外,还有几件衣物和银两。

白芍的眼泪止不住,伏地痛哭,更是向徐若瑾默默地磕了几个头,“奴婢这辈子没有造化伺候郡主,郡主吉人天相,老天一定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小主子福寿安康,奴婢这辈子没法子还你的大恩大德,若有来生,一定好生的伺候您!”

白芍磕完了头,拿起包袱便走出了这个小院儿,更是走出了郡主府。

白芍一脸坚毅的离去,好似她心中已经有了去向的目的地,但没有人去问她的去向,好似这个人就根本未在郡主府存在过一般。

徐若瑾在屋中沉了许久都没有说话,而沐阮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嘴一直没有停过,“你居然还放她走了?你就不怕她真的和侯府的人勾结起来,再歪曲事实对你不利吗?”

“我怕过吗?”

徐若瑾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无论白芍走不走,他们的诟病已经是定了的,那又何必把这丫头留下,所有人看着她都不舒服,她自己更不舒服,上一辈子的恩怨,何必让她来背呢!”

最后这两句,沐阮听过后便沉默了。

因为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上一辈子的恩怨,让他背着罪臣之子的恶名,好在是由徐若瑾出面,已经为他把名声洗净,有了新的身份,否则要背着包袱压制一辈子,只能窝在中林县苟且偷生。

“算了,我不多说了。”沐阮起身道:“我去为你熬药。”

“晚间的药我不是已经喝过了吗?你怎么还要熬啊?”徐若瑾自喝过他的那几副苦药之后,心里着实留了阴影。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之前在中林县时,你何时嫌弃过药难喝?这会儿就开始穷讲究起来了。”

沐阮看她训斥道:“受了这么大惊吓,当然要喝一碗安神的,你没事儿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是需要安抚的。”说着话,他便折身往外走,“哪里像一个要当娘的,太粗心大意了!”

徐若瑾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瞠目结舌的呆了。

愣了好半晌,她才看着方妈妈道:“不安抚我几句也就罢了,居然还挨了一通训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郡主也的确是不能再大意了,往后除却杨桃和春草、红杏几人之外,哪怕是稍微有点儿陌生的人就不要近身了,其实也是怪老奴,她突然到了您的院子来就应该当即撵出去,哪能因为是白芍的娘就忽略了呢!”

“在一起久了,警惕心也软了许多呀!”

方妈妈这一番话,徐若瑾也颇为认同。

的确是与丫鬟们在一起久了,对许多事情都毫不在意,更是没把人想得都那么坏。

可难道就要为了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那个恶人,就对所有人都抱着警惕心吗?

这是一个悖论,没有完美解决的法子,除非这世上的坏人都死绝了,抑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好人、都是揣着心眼子脏乱的恶人。

可这只能是径自的妄想,她突然迷惑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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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瑾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翻来覆去,脑中总在想着白芍的娘将身上引火冲入屋中的样子。

还有她临死前的那一番话,始终萦绕在徐若瑾的脑中。

早上天刚朦朦亮,天空的雾月还没有褪去,零星能够看到几颗星星挂在天空,徐若瑾便再也睡不着了。

听到屋内声响,红杏立即起了身,“您是要去净房吗?”

“不去,给我倒一杯水,睡不着了,把窗子打开吧,透透空气,觉得屋里闷的晃。”

徐若瑾这般说,红杏便立即去了。

温润的水,润入喉咙,沁入肺腑,让她的心也安稳几许。

日子都是自己的,如何选择他人管不着,可这个选择是否妨碍了他人的生活以及生命,这却要老天爷去裁决对错了,自己又何必自扰,为此烦忧呢!

徐若瑾心中在自我宽慰,可即便明白这个道理,情绪却依旧不佳。

他想到了楚嫣儿,恐怕这个女人已经知道梁霄彻底的离开了京都,所以才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但这恐怕不是唯一一次,依照楚嫣儿的歹毒心思,她是不会仅仅指望白芍的娘能够把自己烧死的,一定还有后招。

那她后续还会做些什么呢?

这件事情徐若瑾不能不想,她自当乐意把府门一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这郡主府四壁的围墙毕竟不是密不透风,无懈可击,她不愿再这样被动了,那会让她觉得自己软弱可欺,亦或许楚嫣儿就想接二连三的让自己受到惊吓,闷声憋气,却又不敢露面。

梁霄一日不归,她便接二连三地攻击自己,依着自己的脾气,真有可能哪一天被她气死吧!

可徐若瑾是不会上这种当的,她想了想,便吩咐红杏道:“你去找一下梁拾,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去找田公公,告诉他府上又有新酿的酒了,他何时来品一品。”

红杏听了此话,又掰着手指头重复了一遍,待确认无错之后,便去把杨桃找了过来,她则急急忙忙去找梁拾办事去了。

此时的天色还早,太阳刚刚从地平面升起了半张脸。

红杏走了之后,徐若瑾便躺在榻上小寐片刻,醒来之时,方妈妈已经把早饭送来,而沐阮已经在小厨房开始熬起了药。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亲切的人,徐若瑾忽然觉得自己格外幸福。

亦或许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圆满,而自己得到这些关心和呵护,那便需要她竭尽全力去抵御外来的恶毒和阴谋。

没有人能坐享其成、不劳而获,人生就是这么公平……

天色已经大亮,早晨的街路上还没有太多的人,梁拾带着红杏赶去见田公公的速度也很快,到宫门口递了郡主府的帖子,田公公此时正在伺候皇上,并没有时间出来见红杏等人,而是派了一个贴身的小公公来听信传信。

红杏把话一字不差的回给了小公公,小公公并没有多问,而是点了点头,便又折回宫门之内,赶去向田公公回禀。

夜微言此时刚刚起身,洗漱过后便等候更衣准备去上早朝。

看到小公公在门口向田公公回话,夜微言随意的问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早就找来了?”

田公公立即笑着跑过来道:“是郡主府传来消息,瑜郡主又酿了几种好酒,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去尝尝。”

虽然徐若瑾让小太监回的乃是问田公公去品酒,可田公公心知肚明,瑜郡主这是催着皇上去了。

夜微言微皱了下眉头,“这么早找过来,是不是郡主府出了什么事儿?”

田公公立即请示道:“奴才也不清楚呢,若不然现在去问问?”

“待上朝之后再问吧,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夜微言迈出几步,又退了回来,“还是现在先去问问,徐若瑾是有深沉的人,不会突然找过来的。”

“是!”田公公领命便去,未过多大一会儿,便前来向夜微言回话。

“昨日有人在灵阁门前闹事,晚间郡主府走水了。”

“走水了?”夜微言颇为震惊,“可是伤到她了?”

“倒是没有伤到,但毕竟走了水,瑜郡主恐怕也受到了惊吓,这事儿……可够急的呀!。”

田公公感慨地添了最后一句,夜微言站在原地琢磨半晌:“他们下手还真是够狠的,居然敢让郡主府走了水,这是知道梁霄不在京都了吧?”

夜微言想的并不是徐若瑾受到什么安危,而是想到他们如此对待徐若瑾,待知道梁霄真的远离京都的话,恐怕会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攻击自己!

虽然如今兵部和刑部的几位大臣已经投靠自己,但并不代表澶州王没有了与自己对抗的气力。

夜微言不用过多思忖都已猜到,接下来针对郡主府的手段可能更加凶残,徐若瑾既然已经前来求助,若是自己不管的话,那才真的与梁霄之间生了嫌隙。

毕竟是自己亲封的郡主,总不能遇上困难便不闻不问……

“今日不上朝了,朕也做一回昏君,让他们把手中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下晌再向朕回话,咱们去瑜郡主府看一看。”

夜微言如此吩咐,田公公立即前去传话。

只是田公公也多留了一个心思,吩咐小太监掐算着时辰,才去朝堂之上宣告皇上今日不上朝。

澶州王等人得知这个消息,只气得连连跺脚!

因为他们已经准备了十几个奏本,准备向夜微言施加压力,可皇上突然来了一句不上朝?这岂不是昨晚的布置都白费了吗?

“臣等天色不亮便都早早起身,前来与皇上商议朝中大事、百姓安平,可皇上却一句不上朝,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后了?简直岂有此理!本王绝不容皇上如此姑息朝政大事,皇上此时在何处?本王要见他!”

小公公除却传旨之外,根本不再多说一个字。

而此时夜微言已经带着田公公奔赴郡主府的路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消息传出,礼部主事张洪春殁,留下一封血书,血书的内容直指与郡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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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勤此时已经得到夜微言前来郡主府的消息。

只是皇上不上朝就来见自己,恐怕自己又要被朝臣诟病了,但徐若瑾却不在意,郡主府都被人放了火,谁还管你上朝不上朝?

更何况夜微言放弃上朝来见自己恐怕并不只是担心,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顾忌。

起身穿好衣装,准备迎候皇上驾到,徐若瑾并没有让沐阮离开,而是在身旁陪候。

府上的丫鬟和婆子们也都盛装相迎,毕竟这一次乃是徐若瑾请求皇上驾临,而不是夜微言突然袭击,若是太过怠慢,反而容易让夜微言多心。

毕竟这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皇上,偶尔也会有些小心眼的。

只是这一次夜微言并没有独自前来,在路上还招了严弘文陪同。

梁三前来回话之时,徐若瑾不免惊讶,只是惊讶过后便淡定下来。

既然自己不肯承认是严家人,那又何必怕严弘文到郡主府?刚刚还想夜微言乃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看来果然不假。

他明知道梁家与严家水火不容,而自己更是当众挤兑过严夫人,却执意要带严弘文前来,皇上的心思可够深的。

会不会是他已经捕捉到严家与自己有几分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故意的试探呢?

徐若瑾心中不敢作准,仍旧恭恭敬敬的等候皇上驾临。

今日出行,夜微言并非只带了田公公,还有随行的侍卫,显然是没想隐藏他的去向。

有人前来通禀,皇上即将驾到,徐若瑾也并未遵守规矩在二门迎候,而是直接到郡主府外,等候皇上的到来。

御驾亲临,当夜微言的御辇停在郡主府大门口时,连周围的百姓见到都齐齐跪地叩拜。

徐若瑾由方妈妈扶着行了礼,随后吩咐梁七抬起了门槛,御辇直接驶入郡主府内,大门关上,可在郡主府外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皇族侍卫在门前严密把守,路过的行人也都绕开了这一条街道,从其他地方穿行。

“瑜郡主受委屈了,朕也是早上才知道府上居然走了水,瑜郡主被吓到了吧?”

夜微言率先开口,貌似有几分关心,徐若瑾微微俯身行礼,动作并未太大,因为她还要扶着鼓起的腰身,实在行动不便。

“原本是请皇上来品酒的,是谁说起昨晚的那点儿小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借着昨晚的事情向皇上诉苦了,其实走水未被吓倒,只是没想到人心居然那么恶,有几分寒心罢了,皇上今日能够到府中来探望,着实让若瑾感激不尽。”

徐若瑾这一番说辞,并非是单给夜微言听的,也是说给严弘文的。

在朝堂关系之中,严弘文始终是个外人。

“瑜郡主未被吓到便好,皇上今日得知消息,连朝堂之事都撂下了,急忙赶来探望郡主,好在郡主安然无恙,否则梁左都督如若知道,定会大发雷霆的。”

严弘文插了话,更是提起了梁霄,徐若瑾并未理睬,笑着引夜微言进府说话,“已经吩咐了丫鬟准备茶酒,请皇上进去歇息。”

夜微言点了点头,“朕记得你的园子不错,我们还是去园子里坐坐更好。”

“请!”

前方有人引路,夜微言率先走在前,徐若瑾紧跟随其后,严弘文走在最后。

他看着徐若瑾的背影,心中乃是五味繁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今日皇上召他陪同前来郡主府,严弘文的一颗心险些吓得蹦了出来。

这些时日,皇上对他颇有重用,很多要紧的事情全都交给自己处理,严弘文也不辜负皇恩,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全都按照夜微言的心思处理,让夜微言颇为满意。

严弘文只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而正当他满怀希望,想拼出一条光明大道之时,皇上突然让他到瑜郡主府?

这不得不让严弘文心中惊悚。

毕竟他现在的位置还不是皇上非用不可,若是知道了徐若瑾生父的身份,那自己……

严弘文不敢多想,只规规矩矩地跟在其后行走,连话都说得极少,生怕言多必失。

走走停停,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才到了园子之中。

此地早已经摆好了遮挡的八扇屏风,茶具酒具俱都齐全,果子点心也乃新鲜可口,只是此地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却空无一人,徐若瑾身边只有红杏和方妈妈相陪,其余的人都遣回去,没让在身旁跟随。

徐若瑾的这一番安置,让夜微言可以满意。

“今日随性一些,不必过于拘谨,都乃是朕的家人,跟着朕坐吧。”

夜微言刻意咬重“家人”二字,严弘文的心中一紧,立即拱手道谢,却坐在了亭子的最外边。

徐若瑾若有所思的看了严弘文一眼,“能得皇上这番看待,倒是若瑾受宠若惊了,只是您刻意这么说,反而让我多心,好似我心胸狭隘记什么仇似的。”

“哈哈哈哈,”夜微言畅笑起来,“朕就知道你一定会多心,可梁家与严家的那点儿恩怨都乃旧事,朕不愿多管,更何况如今严弘文乃是驸马,已经是朕的家人了,与严家无关,所以朕今日找他陪同前来才没有分毫顾忌,你呀,好歹也是你和梁霄的主婚人,总要好酒好茶款待一番呀!”

夜微言此话深含多义,徐若瑾只装作听不懂,笑着看向严弘文道:“说起来,我与熙云公主的交情也不错,与蒋明霜的交情更不用提,驸马既然陪同皇上到府中来做客,那就随意一些,只是觉得驸马往常也是健谈之人,却不知今日为何半个字都不说了?”

“你该喝茶喝茶,该喝酒喝酒,我这会儿也要向皇上诉一诉苦了!”

徐若瑾这话说出,夜微言苦着脸道:“朕就知道今日前来,这耳朵是要遭了罪,只是瑜郡主也不要太过敏感,府上走水或许只是意外,并非是有那么多人故意针对于你,更何况,有朕撑腰,你就安安心心的养身体,等候梁霄归来……”

徐若瑾还未等开口,有人前来传话:

“启禀皇上、郡主、驸马爷,礼部主事张纮春死于家中,书写一封血书,指责是受瑜郡主坑害……”

夜微言脸色深沉如墨,险些一口气被噎死!

这是真打他这一张脸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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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劝说徐若瑾是不是太过敏感,随后便来张纮春死写血书的消息,夜微言并不觉得张纮春死得可怜,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好似被抽了一巴掌!

可是前来回话的是皇家侍卫,并不是郡主府的人,这更让夜微言有气无处发泄,只能不耐的摆摆手,示意侍卫赶紧离去。

徐若瑾耸了耸肩膀,一句话都不说,只默默地为夜微言和严弘文调起了酒。

气氛略有尴尬,严弘文只觉得此时应该出面:

“我曾见过那个张纮春,当初在中林县为涪陵王与梁家姑奶奶办婚事之时,他便接二连三的挑衅,原本礼部侍郎因他在礼部呆的时间够久,便让他在家中安歇不必到朝堂当差的,却不知为何,前些时日又在澶州王府的门前出了丑,随后便杳无音讯,如今写什么血书?臣只觉得这件事情另有图谋,若不然臣先去看一看,然后再来给皇上细讲?”

严弘文一是想为夜微言办事,二来也是想尽快离开郡主府。

因为他每次看到徐若瑾时,一颗心都不免纠结难忍,更何况,看到那一双白嫩的柔荑抚弄着调酒,他的脑中不免又想起当年在中林县时,自己初次见她的样子。

严弘文十分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流露出几分那时的恩怨情愫。

毕竟皇上在此,被发现蛛丝马迹就不合适了。

“一个处处丢人现眼的礼部主事,死就死了,还劳烦驸马过去看一看,他也得有那么大的面子!”

夜微言对此十分不满,“让侍卫去一趟,把那什么血书全给烧了,另外也去问一问张家的老爷子,这两年他事事推脱,不是病就是累,要不然便积攒着一堆的公务不处理,更是有几次根本都不到朝堂上来,还得是吏部的人去他的府上递公文办事,他若能干就干,不能干的话,就立即休沐,朕马上就会准的,让他老老实实在家把家人子弟都管好教好,别整日出来谄媚逢迎,丢人现眼!”

夜微言心底也有些火,田公公余光偷偷看了徐若瑾一眼,随后立即拱手领命,去吩咐侍卫办事传话。

徐若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为夜微言倒了一杯酒,“这一杯正当皇上您请用,旁人是没有那个资格喝的。”

徐若瑄此话貌似是故意挤兑严弘文,但夜微言心中明白,这乃是徐若瑾为他调理身体的药酒。

“别那么小气,终归驸马是陪着朕来的,你总不能连杯酒都不给吧?”

“皇上您请用就是,驸马爷的身体我曾经知道,他所需喝的是另外一种。”徐若瑾拿起另外一瓮,倒给了严弘文。

玉指轻轻的推了过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严弘文看了看徐若瑾,又盯着那一杯酒,他的脑中忽然想起在中林县时,徐若勤拿酒引子灌他……

可他却不知这一杯是什么滋味?可即便是毒药他也得喝下去,因为如若不喝,便是丢了夜微言刚刚为他请酒的颜面。

严弘文伸出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保持平稳,拱了拱手,“谢过瑜郡主。”

手持酒杯一饮而尽,严弘文喝过之后,才看到徐若瑾眼中的嘲笑。

显然刚刚自己的怀疑让她看破了,这酒只是普通的甜酒而已,并没有什么火烈的滋味。

夜微言并没有感觉到二人的对视有什么无声的言语,他的心里还记挂着张纮春带来的气。

而且昨日灵阁出事,晚上郡主府走水,今日上午便传出张纮春死讯并直指徐若瑾,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却都脱离不开徐若瑾这个人。

显然,这是另有图谋早已设计好的,夜微言想到了澶州王,更庆幸自己今早没有去上朝,鬼使神差的便来了郡主府。

恐怕今日朝堂之上,澶州王会准备一系列的问题把自己缠住,让郡主府又成为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梁霄不在京都,夜微言自当知晓,可如若这时自己护不住徐若瑾,那不仅是梁霄会瞧不起自己,夜微言更会瞧不起自己。

之前的事情他睁一眼闭一眼,如今澶州王的手段如此狠厉,还真当他这个皇上是假的了?

“瑜郡主的确是受委屈了,只是朕时常宫中忙得焦头烂额,忽略了来问一问你的状况,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让人去宫中回禀,即便朕无空处理,还有太后她老人家呢,朕每一次到慈安宫为太后请安,太后都会问起你。”

夜微言开口为自己挽回着脸面,徐若瑾立即朝向皇宫的方向福了福身,“太后她老人家惦记着我,我自当感激不尽,若瑾也要感谢皇上的护佑,如若不是话题传到了您这里,我不知又要被外人诟病什么,梁家二老太爷与梁忠叔父还未下葬,而我身怀有孕又不好前去探望,这事还不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因为此事,恐怕公公的大寿也过得好不安生,虽是坐在皇上赏赐的郡主府内,可这一颗心总是安定不下来。”

徐若瑾顿了一下,“若瑾这话并非是向皇上抱怨,日子都是如此,若是过得太安逸了,遇上情急的事情反而会措手不及,好比昨日的走水,真是让我心有余悸呀!”

徐若瑾此话,夜微言仔细的品了品,也颇有感同身受。

似乎他这些时日也有几分自我放纵了,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提高警惕,所以才让澶州王又扭转了时局。

夜微言与徐若瑾的对话,严弘文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

他可是从未有过松懈的时候,日子过得一样如此紧张无比。

是不是只要人生下来,只有事事不知的傻子才能过得安然喜乐,无欲无求呢?

三个人在这里品酒对话,而此时田公公已经回来,他脚步急匆匆的到夜微言身边,悄声回禀。

夜微言的脸色当即大变,瞬间变脸色变绿,可怕的吓人!

宫中的惠妃小产,大出血险些丧命,太医说这一次流掉的又乃一位龙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确凿

这一消息对夜微言来说,乃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上一次徐若瑾为他诊脉过后,说他的身体没有分毫的问题,夜微言喜从心中来,到后宫去的次数也多一些,连处理朝堂政事,都带有几分激情。

因为它解决了心底的梦魇,知道并非是自己的问题才没能留下子嗣,做事也更有几分冲劲了。

只是一切都步上正轨,却突然传来惠妃有小产的消息,而且太医还指明流掉的乃是龙子,这让夜微言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这两日,瑜郡主府接连遭受攻击,而今日,连他后宫的女人都出了危险,夜微言火从心中来,他恨不得现在就提把刀去把澶州王砍死。

尽管小产赖不着澶州王,可夜微言始终认为后宫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自己绵延子嗣的事情,而争夺皇位之人只有澶州王,除了他还能有谁?

除非是徐若瑾诊断有误?夜微言也不由得开始怀疑了。

倒不是怀疑徐若瑾说假话,而是怀疑她诊脉的医术是否能十分作准。

毕竟徐若瑾乃是半路出家,并非自幼学医,诊脉出错也是很有可能的。

夜微言面沉如墨的坐在那里闷声憋气,徐若瑾与严弘文对视一眼,她则先开了口,“皇上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此事了,何必就此动怒?倒不是若瑾心狠,惠妃娘娘的确惹人心疼,可皇上也要保重龙体,想想为什么会这样?怎样解决才是。”

“是朕异想天开,操之过急了。”

夜微言长舒一口气,看下徐若瑾道:“朕也要回去了,没能在府上喝个痛快,这也是朕的遗憾,只能改日再来,希望那时能与梁左都督把酒言欢,也听几桩喜事。”

“请恕若瑾冒昧,皇上此时回宫恐怕并不合适。”

徐若瑾开口阻拦,“您刚刚品了一杯酒,身上还带有几分酒气,不妨进屋小寐片刻,喝上两杯茶再走,否则宫中众人都在等候皇上,若知道了您偷偷出宫喝酒而不上朝,恐怕那时您的桌案之上,参奏的折子都要堆不下了。”

“唉,瑜郡主言之有理。”夜微言并不知道徐若瑾刻意挽留自己所为何事,但他也知道现在满身酒气的回宫一定倒霉!

徐若瑾看向了方妈妈,方妈妈则在前面带路,引请皇上去早已准备好的雅间休息,跟随而去的还有田公公。

徐若瑾福身送行,并没有跟随离去,此地园子的亭中空荡出来,只剩严弘文一人了。

依旧是他们二人,依旧是在院中的亭阁之中,只可惜此地不再是中林县的徐家,而是京都之地的郡主府内。

徐若瑾不再是徐家不受重视的庶女,而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严弘文也不再只是严家的一个晚辈,而是当朝的驸马爷。

环境变了,身份变了,只是人还是那两个人。

严弘文仔细想想不由得笑了,“我曾经想过,自己是否会踏入郡主府的大门,却没有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四处的看了看,却因屏风遮挡,除却看到树木的枝叶之外,根本看不见其他的人和景,“你还好吗?”

严弘文只问出了这四个字,随后便认认真真地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对这四个字并没有反感,“这日子哪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怎么过都是一日,驸马纵使有了如今的身份,不也一样心力交瘁的熬着吗?”

“也是,有时得到了反而空虚起来,人永远都不自知有多贪婪。”

徐若瑾到没想到严弘文会这样自我评价,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这样默默的坐着。

严弘文看了她半晌,“明霜如今过得还不错,很是惦记你,只是觉得来找你的话,实在有些尴尬。”

提到蒋明霜,徐若瑾心中总有几分愧疚,“只希望她是真的好。”

“我待他不薄。”

“那是你应当做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别以为所有男人都是梁霄。”严弘文说得格外认真,“大多数人眼中,在利益和权势面前,感情什么都不是。”

徐若瑾沉默了半晌,“你说得对,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梁霄,我不能以他来要求所有人皆是如此。”

“你知道就好。”严弘文站起身看向远处,“过去的事情就全都忘了吧!”

“你能忘得了还有一个你想杀掉的人此时正处于失踪之中么?”

徐若瑾并不是嘲讽,“不必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忘不掉,我也忘不掉……坐得久了,我也有些累,先去歇息一下,怠慢了。”

徐若瑾说过此话便率先离开,她根本没有把严弘文单独撂下而觉得愧疚,而且每次见到他,徐若瑾的心底都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尽管过往云烟,可徐耀辉的失踪是她心中无法解开的结。

严弘文被她这一句话刺中了心,那是他心底的伤疤和恐惧,就被这样无情的撕裂。

即便他知道徐若瑾是不会把此事告知给皇上,可徐耀辉不死,他永远无法安心的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严弘文拳头攥的紧紧,一定要尽快的找到他!

夜微言说是去小歇,其实沐阮早已经在那间屋子中等候与他。

夜微言没有想到徐若瑾会有这样的布置,想必她也知道,自己对她的医术有所怀疑,所以才让沐阮为自己重新诊脉,给予一个明确的答案。

对沐阮,夜微言并没有什么顾忌,因为他孤身一人,他的身份也依靠自己发布诏令才得以恢复,而且他长居郡主府内,更不会与外人勾结污蔑自己,所以夜微言对他还是给予信任的。

沐阮为夜微言行了礼,夜微言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伸出胳膊,由他诊脉。

提及医术,沐阮便不是个墨迹的人,深吸几口长气,坐下静静的为皇上诊来,偶尔观察皇上的神色,偶尔静静的思忖。

约过了一刻钟的时辰,沐阮起身拱手回禀:“毫无问题,皇上不必多虑。”

夜微言并未马上把心撂了肚子里,看着他问道:“与郡主诊的结果一样吗?”

“郡主也为您诊脉过吗?”

沐阮的惊诧,让夜微言对这个结果再无分毫的怀疑,“摆驾,回宫!”

第一百九十章 甘露

楚嫣儿得知夜微言驾临郡主府,微微嘲讽一番之后,并没有打算放弃针对徐若瑾的计划。

只是澶州王却不允许她再对郡主府有什么动作。

“宫中刚刚传出消息,惠妃小产,而且流掉的还是一个龙子,夜微言正处弱势之时,这个消息可谓是久旱逢甘露,来得实在太及时了!现在你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下,专心对皇上无后一事发动最大的攻击。”

澶州王喜笑颜开,“本王已经联络好几位大臣,准备一起上折,要皇上对此事给予最后的承诺,可这件事情还有什么遗漏?你都要帮本王想一想,一定要设计得格外缜密,不能有半分差错,至于徐若瑾就暂时先放一放,不必着急。”

“王爷,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呀!”

楚嫣儿心中不满,但颜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她策划此事许久,怎么会只因澶州王一句话就彻底的放弃呢!

好不容易抓住了梁霄不在京都的机会,她必须要弄死徐若瑾,若是失了这个机会,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她绝对不能错过!

“怎么可能不冲突?”

澶州王对楚嫣儿的反驳格外不满,“夜微言既然已经去过瑜郡主府,显然你之前做出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而此时他正是要遭受攻击的时候,你再去找徐若瑾的麻烦,反而给他留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他现在不管,不代表以后不管,难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就没有任何把柄了?”

“这一次本王一定要与他撕的鱼死网破,不容任何事情对此事有干扰!”

澶州王的态度坚决,“你也不要再多说了,下去想一想该怎么办,稍后左相大人他们会到府上来,你也准备一下,如何与他们应对此事!”

楚嫣儿还想再说什么,澶州王极其不耐地看着她,“你不要以为本王现在宠你,就可以纵你为所欲为,本王的容忍也是有底线的!”

“是,嫣儿知道了。”楚嫣儿微微福身,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带着烟玉离开澶州王的书房,正看到从外进门的王妃。

王妃站在那里等候楚嫣儿的行礼,随后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恶心。”王妃吐出这两个字之后,一把推开她,直奔澶州王的书房而去。

书房的大门紧紧关闭,那一声震响,让楚嫣儿心底的隐忍激发。

居然说自己恶心?难道他的儿子不恶心?她的男人不恶心?永远都会把过错怪罪在别人身上,却永远意识不到那是他们的愚蠢才促就了现在的劣势!

楚嫣儿心底狠狠咬着牙,她绝对不会放弃这一次机会,她已经没有了争权夺势的心思,她现在就只想让徐若瑾死,必须要她死!

夜微言从惠妃的宫中离开,独自一个人在御书房中静静的思忖。

他已经没有了初得消息时的焦躁,也没如以往受到打击时歇斯底里地发怒,而是心平气和的安抚了惠妃,还给予了赏赐,让她好生休息养身体,不要再忧心焦虑。

惠妃感激的已经快哭了出来,本以为会遭到皇上的训斥,却没想得到了皇上的安抚,这着实让惠妃太过惊讶了!

只是回到了御书房后,夜微言开始静心思忖,明日上朝会遭受怎样的攻击。

澶州王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亦或许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而如今梁霄不在,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推脱的可能,因为至今没有诞下一个皇子,是夜微言无法驳斥的逆鳞,无论别人说什么、怎样说,他都没有反驳的能力和资格,因为这就是事实!

事实胜于雄辩,所以夜微言在想自己明日应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这时他突然想念梁霄,因为这一次,澶州王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局,而自己还偏偏在这个时候犯了身为皇者的最大的忌讳,哪怕这个消息晚传出几天,他也不会跌落如此的颓势。

之前夜微言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可今日沐阮又给予了确凿的答案,他已心知肚明,就是宫中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或许惠妃在此时小产,也是幕后的人动下的手……

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皇上,皇上,有个好消息。”田公公此时从外喜气连连地跑进门。

夜微言颇有几分无精打采和漫不经心,“有什么好事说吧!”他以为是田公公故意开解自己。

之前几次,田公公都是如此宽慰自己的……

“涪陵王世子已经到了京都,正在等候皇上传召……”

“夜微澜,他已经来了?”夜微言掐算了时间,收到信件已经有些时日,这个时候到京都也理所应当。

只是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吗?

“已经到了,但是并没有声张。”田公公也知皇上的顾虑,“涪陵王过世,等候入皇族墓地下葬,而涪陵王世子年轻有为,比澶州王府的那位世子爷不是强得多?如果澶州王得此消息的话,明日恐怕不敢再大肆喧闹了!”

田公公情急之下,没再绕着弯子表达,而是如此直白的道出心中所想。

因为这一次皇上受到的打击的确不小,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顾虑什么。

夜微言有几分激动,这对他来说的确是可以缓解危难的好事,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梁霄当初所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现在居住何地?”

“正在京郊等候皇上下旨,没有擅自进入京都城门。”

“传旨,立即传旨,涪陵王的棺柩直接入皇族墓地等候大葬,涪陵王世子明日朝堂来见,这一次,朕一定要好好的抚恤他!”

徐若瑾今晚并没能安稳的睡下,因为她也得到夜微澜和梁芳茹到京都的消息了。

涪陵王过世,定当是要入京都皇族墓地下葬,只是如今京都已经乱成一团,夜微澜再来,恐怕是乱上加乱,热闹的不能再热闹了!

想到夜微澜这个人,徐若瑾真说不出这次他的到来对自己是好是赖……因为他喜怒无常的让人不想靠近,为人品行更是让人无法评判。

却不知道三姐姐如何了?倒是很想念她……

只是还没等她感慨几句,就又得到了门外的回禀,“涪陵王和涪陵王世子妃已经到了郡主府外,郡主,这次恐怕您不得不又见了!”

徐若瑾瞪大眼睛道,“到了京都不去先见皇上,居然先来见我?他疯了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送礼

夜微澜此时正在吩咐跟随而来的下人,将礼品抬入郡主府内。

梁芳茹早已经进了院子,笑眯眯地站在大门口等候着许若瑾。

梁七并没有阻拦他们。

一来,这乃是涪陵王世子和世子妃,他阻拦不得;

二来,梁芳茹乃是四爷的姐姐,更是梁家的姑奶奶。姑奶奶登门,想必郡主是不会不见的,那便没什么必要去讨那个麻烦了。

徐若瑾由婆子们抬着从院子里到二门处,远远就见到梁芳茹站在那里笑看自己,徐若瑾心底哀叹一声,却埋怨不出什么。

“四弟妹,我可终于能够见到你了!”梁芳茹说此话时,眼泪汪汪的,“我终于见到你了!”

徐若瑾立即从轿辇上下来,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半晌,笑着道:“三姐姐这么想我,可是世子对你不好,需要娘家人为你撑腰了?”

“说什么呢!”梁芳茹的脸上突然一红,“世子待我特别的好,倒是你?”梁芳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这是几个月了?可还吃得消?对了,四弟呢?怎么没瞧见他?”

梁芳茹突然提起梁霄,徐若瑾笑着道:“他还是那么神出鬼没的,有时睡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他的踪影,或许还不知道你们来,待得了消息,一定会马上赶回来的。”

徐若瑾绕着弯子把这话题给渡了过去,梁芳茹也没有追问不停,只揪着徐若瑾说起身孕的事情。

两个女人在此叽叽喳喳说了半晌,夜微澜从一旁走过来,“四弟妹已经出来迎了,光顾着你姐姐,却不与本世子说两句客套话吗?好歹也是从西北给你带来了特产和礼物,堂堂的瑜郡主,就这么招待客人的?”

“为世子请安了。”

徐若瑾只微微点了一下头,并没有福身行什么礼,“知道世子爷当我等是家人,不会那么挑剔,所以便没有上前行大礼,只是世子前来府上,也没提前派人来通个消息,府上可什么准备都没有呢?您可不要怪罪!”

“不是不提前通知,而是在京都城外先递折子给皇上,不知皇上会如何安置,否则哪能不告诉你呢!”梁芳茹率先站出来解释,生怕徐若瑾真的挑理。

徐若瑾笑着道:“真看出三姐姐如今受宠了,还没等说两句旁的呢,先护着世子爷了。”

“没拿弟妹当外人,所以才贸然直接登门,想必你也不会把我等撵出去,还有什么挑剔不挑剔的?”

夜微澜笑眯眯的看向徐若瑾,“不知会在京都停留多久,更是要听皇上的吩咐,在得到吩咐之前,就在弟妹的府上叨扰些许时日,总是可以的吧?”

“这自当可以,可是三姐姐要陪着我,世子爷想干嘛就干嘛去吧,不用惦记着三姐姐了!”徐若瑾牵起梁芳茹的手,拽着她坐上轿辇,“咱们先回院子里去歇一歇喝口茶,我已经让厨房准备席宴了。”

“不成,如今丧事为重,是吃素的。”梁芳茹连连摆手,徐若瑾白她一眼道:“三姐姐也太小瞧我了,这等事情哪能不知,已经特意安置下去了,你就放心的跟我走吧!”

梁芳茹微有羞赧,转过头看了夜微澜一眼,就被徐若瑾拽走了。

看着她二人离去的影子,夜微澜只背着手在那里笑,王公公在一旁嘴巴快撅上了天,“都已经是郡主的身份了,怎么还是之前那般张牙舞爪?无规无矩,成何体统?”

“哈哈哈,不变才好,难不成挂上一副面具,您看着就高兴了?咱们如今乃是寄人篱下,您就把不该说的话都收回去吧!”

夜微澜悄声吩咐,王公公立即点头应下,“哼,惹不起,老奴躲得起……”

夜微澜在梁三等人的引领下,到了徐若瑾的院子当中,还未等进屋,就已经听到两个女人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近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梁芳茹听得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了!

什么灵阁门前闹事,郡主府起火,更是有人把自己点燃了扑进徐若瑾的屋子当中,还有那礼部主事自缢之后写血书这等事情,在梁芳茹的认知当中如同听说书一样,可却是真实的发生在徐若瑾身上!

这让梁芳茹的心有些承受不住了,看到夜微澜正走进来,她连忙起身,上前说道:“也幸好是我们来了,否则四弟妹实在太过危险,家中没有个男人,总是没那么安心,世子明日见到皇上,不妨就提出在郡主府安顿下来吧,四弟不在的时候,我们也能照料一下她……”

徐若瑾当即咬了舌头,后悔刚刚为何与梁方茹说出哪些话。

她住在郡主府自当可以,可夜微澜也留在这里,那不等于引狼入室吗?

徐若瑾即便想遮掩自己的不情愿,却也仍有半分流露,梁芳茹看不出来,夜微澜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也不愿住在郡主府,因为有徐若瑾这一双眼睛在,做起其他的事情并不方便。

“父王大葬,还有很多仪程要走,你可以暂时留在郡主府,而我这个做儿子的必须要去守灵。”

梁芳茹面露愧疚,“这倒是我想的简单了,我乃是儿媳,自当也应陪同世子前去守灵的,在这里给世子赔罪了。”

“守灵仪式用不找你,女人是不能进去的,安安心心的在此地与四弟妹好生相依相伴,我也能够放心。”

夜微澜说得好听,徐若瑾却心中白眼翻上了天,他不在此地为了行事方便,把梁芳茹留在自己身边儿等于放了一双眼睛。

怎么心眼儿全让他长了……

梁芳茹对此颇有犹豫,徐若瑾安抚她道,“现在想这么多都没有用,明日世子得皇上召见,还不知皇上会如何安排呢?!还是说点痛快高兴的,也是三姐姐需要守孝,否则也会陪你在京都好生转转,正好我也没个伴儿。”

“这次回来,感觉京都根本不似生活过二十来年的样子,格外陌生……不过这一次来京都,主要是为父王下葬,能见到你,再见到四弟,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梁芳茹也听出夜微澜不会在此久留,她自当不愿单独留在郡主府。

而众人正说话之间,门外有人回禀,“启禀郡主,世子,世子妃,容贵妃娘娘又派人来赏礼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赏赐

容贵妃这一次前来赏赐,并非是单给徐若瑾一人的。

她已听闻夜微澜和梁芳茹进了京都,暂时安顿在瑜郡主府,直接派人上了见面礼给梁芳茹。

这却让徐若瑾吃惊了,连夜微澜也蹙紧眉头,二人都未觉得这个恩赏乃是好事。

可赏赐大礼送来,总不能退回去,徐若瑾与梁芳茹接旨谢恩之后,仍旧是给了传旨公公银子,把人打发走了。

梁芳茹见夜微澜的神色不虞,看着那赏赐的冰种翡翠镯子格外刺眼。

徐若瑾啧啧两声,“世子爷刚进京都,甚至刚刚进了郡主府的大门没多久,这物件都已经赏来了,看来宫里还是很惦记着你的!”

夜微澜没有调侃的心思,看她道:“迄今为止,我只向皇上通禀来到京都,没有告知其他人。”

徐若瑾张大了嘴,但见夜微澜不像说假,看来这件事要多琢磨一下了!

夜微澜豁然又笑了,“收到赏赐乃是好事,怎么都酸着一张脸?还是先吃饭,有什么事情都等明日见过皇兄再说。”

“那我是否要去谢恩?”梁芳茹对此有几分胆怯,因为她极其害怕位高权重的女人。

虽然她不是初次到京都,可当年也不过是居住在梁家祖宅中不为外人所知的庶女罢了,连见到侯夫人都战战兢兢,更是从不被重视和理睬。

如今刚回京都就得了容贵妃娘娘的赏赐,让她颇有些不明所以。

但以前跟随梁夫人在一起时,她也知道得了赏赐多数要进宫谢恩,所以才提出来问一问夜微澜。

夜微澜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了徐若瑾,“四弟妹如何看待此事?受赏的人也有你。”

徐若瑾斟酌下,与梁芳茹道:“终归你也会进宫为太后和皇后等人请安的,等那时再去为容贵妃谢恩也不迟。”

梁芳茹轻应一声,看向了夜微澜,待夜微澜点头之后,她才长舒口气,“那就好,那我就听你们的,我也有些饿了,不如先吃些东西?”

刚刚夜微澜曾提过要先吃饭,梁芳茹这是怕他饿了,索性先开口……

徐若瑾对此着实无语!

看来三姐姐已经被夜微澜给迷惑的彻底醉了……吩咐丫鬟们把饭菜端上来,因夜微澜和梁芳茹要守孝,所以饭菜格外清淡。

徐若瑾吃过几口之后,便撂下碗筷。

这饭菜她是吃不饱的,晚上还得再来一顿补补。

吃用过后,梁芳茹便先带着随行的人去收拾她暂时居住的小院。

夜微澜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此地品着清淡的苦茶,脸上却是一番若有深意的笑。

这笑容让徐若瑾觉得惊悚,更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世子爷不觉得疲累?还是先去歇一歇,明日还要上朝,需起早。”

徐若瑾开口撵人,夜微澜纹丝未动,“难道你没什么要与我说的?我还是很乐于助人的,特别是对你。”

“世子刚进京都还是先以涪陵王的丧事为重,其余之事暂时不劳您操心。”

徐若瑾的拒绝,夜微澜并不苟同,“如今我已经住进了你的郡主府,而没有在京都另寻其他住处,恐怕在外人的眼中来看,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而涪陵王府与梁家的姻亲关系,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消了的。”

“既是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又何必对我这般疏远?”夜微澜的笑容突然收紧,“而且梁霄未在京都,我入住郡主府,难道郡主不觉更加心安吗?我的表妹。”

最后四个字,夜微澜咬得极重,徐若瑾微怔一下,随后笑道:“世子这亲还是不要乱认,我也不觉得你到京都对我是个帮助。”

“哦?为何?”夜微澜看她。

徐若瑾看了他半晌,“其实你也不是帮我,而是在帮皇上……你知晓进了京都之后,如若想让皇上对你另相看待,便需要站出来与澶州王府对立,而此时趁着梁霄不在,恶意攻击我的人自当有澶州王府的影子。”

眼睛微瞠,徐若瑾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认认真真的看向夜微澜,“你就是掐算着这个时候进京都的吧?”

“聪明!”夜微澜朝她轻轻鼓掌,“我的表妹果然聪明!”

“请世子爷自重!”

“怕什么?此地又无外人。更何况,你生母的身份恐怕现在无人不知,何必隐藏?”

夜微澜笑看着她,“本世子从来不觉得这身份是什么皇族耻辱,得知还有你这么一位表妹,我甚是高兴……即便是父王知道时,也欣慰的流了几滴泪,那时他已经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夜微澜说至最后时,情绪突然急转,有几分不满的戾气迸发。

徐若瑾微张了嘴,她没想到涪陵王听闻自己仍旧存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想必当年,他与朝霞公主的姐弟感情深似海,否则一个皇族出身的亲王会听闻流泪?这着实让人不敢相信。

但徐若瑾信了。

尽管这话乃是出自夜微澜之口……

屋中的气氛突然沉默,反而是王公公在一旁轻咳两声,“时辰不早了,想必世子妃已经将居住之地布置好,世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上朝为重。”

夜微澜也没有了叙谈的心思,站起身便离去,没有留下一个字,哪怕喜怒哀乐的表情都没有。

徐若瑾望着他的离去,撇了撇嘴,“还是这么喜怒无常,让人看到他便紧张。”

余光睹见只有红杏在身边,徐若瑾问着道:“方妈妈呢?”好似晚间就没怎么看到她。

红杏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刚刚您与世子和世子妃用饭的时候,奴婢就没看到她了。”

……

方妈妈此时正在与曹嬷嬷于园中私谈。

两个人再见面时,除却接连的哀叹之外,满肚子感慨无法倾诉出来。

因为故事太多,她们也没想到当初的重重危机会化为今天的结果。

“都是命,这都是命啊!”

曹嬷嬷紧紧的咬着牙,“郡主如今已经得了皇族的认可,难道就没有想过见一见主子吗?主子为了她才强忍苟活,郡主不能如此没了良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 良心

“瑜郡主到京都遭遇了多少艰难危险,你不但不关心她,却要求她去见朝霞公主,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方妈妈对曹嬷嬷的提议十分不满,“而且郡主如今的身份,仍旧没有被皇族承认,即便皇上封她为郡主,更赐了皇族之姓,更多乃是看在四爷的颜面上,并非是真心相认,如今皇上对梁家的态度刚有扭转,你就要郡主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是不可理喻!”

“难道就置公主殿下在宫中被囚禁不管吗?”

曹嬷嬷的态度也很坚定,“我之所以陪同世子妃前来京都,就是为了让郡主与公主殿下能够相认,好歹也是母女二人,这么多年未见,难道一辈子都不见?这件事情不可回避,早晚都要有个定论,那又何必拖延?”

“见与不见,是郡主做主的,旁人不能肆意插手!”

“这件事情我也不过是自己有个念想罢了,还未与任何人说,你可知道,世子告诉王爷,郡主还存在世上的时候,王爷是多么的兴奋?而且还流了泪!他也是真心想让郡主与公主殿下相认的,那几滴眼泪就是遗命!”

“我刚刚已经说了,这件事情只能郡主自己决定,旁人不可左右!”

“我根本没有想去左右郡主的想法,只是涪陵王为了朝霞公主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如今世子已到京都,郡主理应协助帮忙。”

曹嬷嬷看向了方妈妈,“若你有心,也请你劝慰郡主几句,不要对世子有那么深的隔阂。”

“这才是你真心想说的话吧?”

方妈妈盯着曹嬷嬷,“怎么感觉这一次见你,好似你变了个人似的,让人都不敢信了。”

“我不过是个嬷嬷而已,能有什么变不变的?我之所以还苟活今世,就是为了郡主的存在,也是为了公主殿下的存在,只要她二人能够相认,我也算完成了主子的心愿,即便是死,也满足了。”

“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擅自与郡主开口。”

方妈妈见曹嬷嬷如此坚定,口吻也缓和下来,商议道:“她如今身怀有孕,而且身体极为不好,提出这样的事情一定会让她情绪过于激动,即便郡主饶过你,四爷也是不会饶过你的。”

“所以我才先来与你商量通过口风。”曹嬷嬷看向园子角落四处的景色,“当初公主殿下的熙霞宫,园子与这里的景色差不多……”

方妈妈五味繁杂,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我先回去照料郡主,但我也警告你,不许擅自而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曹嬷嬷没有说什么,而是径自先行离去,方妈妈看着她的背影,似又比去年之时蹒跚些许。

只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之前事事都为郡主着想,可这一次她的口气却变了,仿若更偏向于世子……

想必她跟去西北之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期望皇上能够为世子另辟府邸,不要他们继续久留郡主府了……

方妈妈回去之时,徐若瑾已经喝过沐阮送来的药,先行睡去了。

红杏见到方妈妈回来,上前道:“妈妈回来了,刚刚郡主还问起您,您是去哪儿了?”

“没什么,去看看世子和世子妃来了之后,还需要有什么布置。”方妈妈随口敷衍一句,红杏立即点点头,“您也去歇了吧,今天晚上我守夜。”

“晚间世子和世子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方妈妈问得仔细,红杏立即回答:“世子妃先走的,世子又留下与郡主聊了一会儿。”

“明日世子上朝起身较早,就不必喊郡主起来了,如若世子妃不跟随世子同去,到院中来找郡主的话,一定要把我也喊过来,如若我没在,你一定不要离开郡主身边。”

方妈妈如此仔细的嘱咐,红杏立即答应,“放心吧,我知道了。”

既便是交代了这么多,方妈妈仍对曹嬷嬷晚上的话心有余悸。

只是郡主已经睡下,也没有办法问她与世子都聊了什么?不过毕竟是第一日到,想必是不会提起朝霞公主这四个字的吧?

但既然曹嬷嬷已经动了这份心思,还是要先与郡主渗透一下,可惜四爷怎么还不回来?总要有个商议的人啊!

梁霄此时已经得到夜微澜入住郡主府的消息。

消息自当是梁五等人传给他的,梁霄将手中的字条点燃,本想在前方驿站休息一晚再走,他又突然上了马继续前行,奔向京都。

他没有想到夜微澜居然比他估算的时间早到了京都几日,想必他在向宫中去信之时已经是在半路之上,而不是告知自己刚刚出发。

这个人的野心实在太大,着实不好估量,恐怕京都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只是无论如何,若瑾都不要被搅进这一场朝争之中,否则无论是谁,他梁霄都不会放过,无论是谁!

而此时,京郊之地,还有一个人在茶馆中听闻着京都近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虽然普通百姓的谈资略有夸张和歪曲,但事情必定是发生过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津津乐道,当成茶余饭后的段子。

陆凌枫听着喧嚣的吵嚷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路,心中突然萌起个念头。

为什么要离开京都?

只因为梁霄不与自己合作吗?他不信梁霄没有野心,只是他隐藏的够深罢了,自己难道挖掘不出来?

陆凌枫拿起筷子将碗碟中的饭菜全部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有剩,才吩咐伙计结账。

拿起随身的包袱,陆凌枫并没有朝着前方而去,而是折身返回,朝着京都城门之处迈步行去。

孤单平淡的日子也过了几年了,倒不妨凑凑热闹,乱上加乱,谁知又能乱出什么结果呢?

众人皆醉我独醒不过是虚词罢了,这世上没有一个清醒的人,都乃是人世间醉生梦死的人。

这一生醉来醉去,却醉不出个结果,活了这么多年也了无生趣,不妨拼一把。

若是活了,那就痛痛快快的潇洒;若是死了,也省着奔向四海天涯。

生在京都,那就也死在京都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清

徐若瑾翌日醒来时已经临近晌午。

她这两天实在太累,昨儿沾了枕头便睡过去,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此时的天气已经很暖,从窗棂飘入的微风暖洋洋的,晒在身上格外舒服,让徐若瑾很是不想动弹,只想懒懒的赖着。

只是门外已有人不太高兴,譬如沐阮。

他一大早就把熬好的药端了过来,等着徐若瑾喝完过后,再给她诊一下脉,断定晚间是否需要换药。

可她却还睡下就不醒了?

丫鬟们带着小沐靖在院子里玩,孩童的笑声总能让阴郁的气氛消散,即便府中这些时日颇有紧张,可听到沐靖咯咯的笑,连丫鬟们也畅快些许,恢复往日的喜乐欢愉,全都在逗弄着沐靖耍玩。

徐若瑾洗漱过后,穿好衣装,不等沐阮有半句抱怨,就已经先端起药碗,把药乖乖的喝了!

沐阮看她态度还算不错,板着的脸也缓和了些。

“把手伸出来,今儿如若过了这关,一个月内不必天天喝药了。”沐阮挠了挠头,“毕竟谁都不愿喝药,而且喝药太多也不好。”

徐若瑾立即把手伸出,她早等着这一天了!

整日喝药,让她的舌头已经麻木,品不出酸甜苦辣咸,这股滋味儿着实难受。

沐阮正为徐若瑾诊脉之时,院子里有了丫鬟们请安的声响,是梁芳茹来了。

沐阮并没有停下诊脉,徐若瑾也并未告一段落出门相迎,好似当初在中林县的梁家那般随意,反倒是让梁芳茹轻松些许。

在涪陵王府时,她已经被规矩捆绑怕了!

跟随梁芳茹一同前来的还有曹嬷嬷。

徐若瑾只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将注意力转回探脉之上,因为沐阮为她诊脉,并未是单纯的看病,时而会给徐若瑾讲解脉象的轻缓,更是让她自己伸手试试。

梁芳茹倒不着急,自行去一旁喝茶慢慢的等,闻着徐若瑾屋内清新的空气,她只觉得自己房间的熏香太浓,可那是世子喜欢的,她也只能忍着。

徐若瑾与沐阮探脉、诊脉、讲脉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两刻钟,原本应该更久,亦或许说一天都有可能,但毕竟梁芳茹在等,二人只能快速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沐阮收拾好物件后便准备回自己的小院。

他如今神鬼不敬,与任何人都不愿寒暄多语,因为他的心中只有为徐若瑾调配药的心思,更是懒得理睬无谓的应酬。

也只有在徐若瑾的面前,他才是原本的他。

准备离开,他啧了一声,走到梁芳茹的面前,拱了拱手,认真道:“下一次世子妃到郡主的院中,还望您换一身不沾熏香的衣装,薄荷,丁香,芨芨草,这味道连我都分辨不出有多混杂了,其实对您自己的身体也不好,能不用尽量不用,若有额外喜好,就到院子里坐会儿散散香气,告辞!”

又是拱了拱手,沐阮抱着自己的药箱离去。

梁芳茹一张脸火辣辣的尴尬,“四弟妹不要介意,我也是真心不懂这些,我这就回去把衣裳换了再来。”

说着话,梁芳茹就要起身,徐若瑾连忙拦住了她,“三姐姐别介意,沐阮的脾性就那个德行,自从跟四爷和咱们老爷子呆久了,他也越来越不通人情了。”

“那还是到院子里去坐。”梁芳茹不肯妥协,“我都不知身上的熏香有这么多味道,沐阮也的确是名医高徒,居然离得那么远,他都能分辨出其中有什么香气,也真是神了!”

一边说着,梁芳茹一边往外走,徐若瑾没有再拦着,而是让丫鬟们把吃食点心都拿到院中去,她则在软塌上躺着。

倒不是徐若瑾有多懒,而是她坐得久了,细细的嫩腰支撑不住腹部的沉重,只能在软塌上休息一会儿。

“世子一早上朝还未回来?”徐若瑾见梁芳茹孤单一人,想必是夜微澜不在府上。

“还没有消息呢,不知什么时候回。”梁芳茹笑看徐若瑾,也伸手摸了摸她凸起的腹部,“倒是觉得四弟妹有身孕之后更加好看了。”

“也就三姐姐故意哄我,如今都不愿照镜子了。”徐若瑾吩咐着杨桃,“稍后跟厨房的说一声,把为世子妃准备的饭菜都送过来,就在这里用了。”

“别……”梁芳茹摆了摆手,“我等还是要守孝食素的,还是回去吃用更好。”

徐若瑾见梁芳茹并非是寒暄,答应下来,“也好,我也不强留。”

“四弟妹,”梁芳茹瞧了瞧身边伺候的都不是外人,却也压低声音凑在她的耳边道:“你生母之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惊讶了好些时日还以为是世子故意骗我,你……有见过她吗?”

梁芳茹问出这话,让徐若瑾满脸震惊的看着她!

方妈妈这会儿正进了院子,她要掌管府上的许多琐事,并不会经常在郡主身边,也是刚刚红杏派人去告诉的她。

但问出这话的并不是曹嬷嬷,而是梁芳茹!

方妈妈倒吸一口凉气,本想张口驳斥,便听徐若瑾笑着道:“这话是谁让三姐姐的问的?不像你能说得出来的。”

“也是我自己想的罢了。”梁芳茹连忙缩了回去,“是我冒昧了,弟妹如若不愿说,就当我没问过,我也是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三姐姐自当不会有别的意思,只是这话往后不要再说了,见与不见是我的事情,外人听到,我便又要被人诟病是皇族之耻了。”

徐若瑾虽然在笑,但这话无非是个警告。

梁芳茹连忙转移了话题,说起西北的风俗特产和人文景观,只是徐若瑾的心理却留下了一个烙印。

那便是她一直都无法忽略的,她的生母仍旧存在于皇宫之中……

饭菜已经备好,梁芳茹还未等用,便有夜微澜身边的人前来传话,让梁芳茹立即进宫见太后以及各位娘娘。

梁芳茹苦着一张脸便出门上了马车,皇命不可违,世子的召唤她更不会怠慢。

只是送走了梁芳茹,徐若瑾与方妈妈道:“是环境改变了人,还是她本心就是如此?我真的分辨不清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把戏

徐若瑾下晌未等歇息片刻,就得了宫中的传讯。

夜微澜与梁芳茹此时正在“慈安宫”中陪太后叙话,皇后提议让徐若瑾也去宫中坐一坐。

许久未见,太后也甚是想念她,所以便派人到郡主府来请。

徐若瑾听到来人的回禀,第一个念头便是“不去”。

可如若不去,便是又把皇后娘娘给得罪了……皇后本来对自己就没什么好脸色,若是当众把皇后的颜面给扫了,恐怕往后没什么好果子吃!

只是为何要自己进宫呢?

徐若瑾并未着急回复宫中来接她的小太监,而是坐在屋中静静的思忖这些时日京都发生的事情。

毕竟还有一个人瞄向自己,在盼着自己快点儿死,梁霄又不在身旁相伴,她绝不能再似之前那般鲁莽。

皇上离开郡主府时,正是惠妃小产,想必澶州王一定会再发动攻势,指责皇上无后,这也乃是夜微言最深之痛。

可夜微澜的突然到来,或许会将澶州王的计划打破,因为涪陵王过世,到京都入土为安,若澶州王在这个时候还揪着要把夜微言推下皇位的话,会被指责目无亲情。

更何况,夜微澜比夜微鸿可要强多了,纵使涪陵王在京都的势力很弱,但夜微澜支撑夜微言的话,起到的效果不可小观,澶州王也无能为力。

而自己这一方呢?

梁霄离去,楚嫣儿便接二连三的发动攻势,不是闹事就是引火,都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那入宫的路途上,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但下令派人来请的乃是皇后娘娘,徐若瑾并不认为皇后与楚嫣儿会有什么勾结,但其他人就说不定了,譬如容贵妃……

可如若不去?

得罪了皇后不说,恐怕太后面前自己也不好交代,毕竟前两日刚刚进过宫,乃是带着沐阮去见夜微言。

“去!”

徐若瑾斩钉截铁,“吩咐门口准备马车,终归还是要去,只是准备的时间会久一些,请外面的公公多担待。”

“您真的要去?”方妈妈有些担心,可也知道这事儿不好阻止,“那老奴陪着您,也多带上一些人吧?”

“我倒不觉得路上危险,但在宫中就不好说了。”徐若瑾并没有让方妈妈陪同,“还是让红杏跟着我,院子里有您在,我也放心。”

方妈妈即便担忧,却也不得不应承下来。

红杏伺候着徐若瑾更衣,既然决定要进宫,徐若瑾也没拖延,装扮妥当,立即出门。

徐若瑾并未上宫中派来接她的马车,而是用了她自己的那一辆。

车夫仍旧是梁拾,但随行之人除却隐秘跟随的梁五之外,梁三、梁六、梁八和梁九充当了随行的杂役跟在后面。

徐若瑾正打算吩咐启程,孰料沐阮突然从院子里冲出来喊着“等一等!”

“怎么了?”徐若瑾撩起车帘子问着。

沐阮二话不说,踏上马车仔仔细细的闻了一遍,待确认无误之后,才又从马车上下去,“没事,检查一下。”

徐若瑾心怀感激,面子上却讽刺了两句,“别大惊小怪的,府中交给你了!”

“早去早回。”沐阮摆摆手,便又进了府内。

马车启动,徐若瑾闭上眼睛在车上小寐,稍后进了宫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在路上又有这么多人陪护,用不着她操心,还是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这一路上并未发生什么意外,因有宫中的侍卫在前引行,所以到达宫门口并未耗费太多的时间。

董公公早已在门口候着她,看到马车的影子,他则召唤着抬辇的小太监,立即迎上前。

“哎哟,瑜郡主这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了,咱家好生担心,您慢着点儿下马车,慢慢的……”董公公亲自扶着她,徐若瑾连连笑着道:“没想到董公公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早知道我就吩咐快着点儿了,都乃我的不是了!”

“这话是从哪儿说的?咱家也是掐算着时辰来的,刚到一会儿。”

董公公逢迎的话说得格外溜,搀扶着徐若瑾下了马车,又扶着她坐上行辇,“本是吩咐了轿子抬,可咱家一出门就觉得这天气太热了,轿子里实在闷得慌,不如行辇方便透气,这不?特意给郡主搭了纱帘儿,晒不着您!”

“早知有董公公在,我身边儿是一个人都不用带,自个儿就来了,这心细的,我感激的话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尽管董公公喜好趋势逢迎,更乐意卖好处,但徐若瑾反而并不讨厌他,只觉得比皇上身边的田公公更强百倍。

田公公看人的目光总带着审度,让人打心眼儿里就不喜……

梁拾等人则将马车停在宫门口,静心的等候。

他们也只能到宫门口,不能随同进去,至于梁五是不是能护佑在郡主的身旁,连梁拾等人也不知道。

这一路上,徐若瑾与董公公并未闲聊什么,只是在入“慈安宫”中之时,董公公又来扶徐若瑾下行辇,两个人压低声音交谈了几句。

“都有什么人在?”

“太后以及各位娘娘都在。”

“容贵妃也在?”

“在!还有一个人,郡主得当心。”

“谁?”

“太阴县主。”

……

两个人很快结束了交谈,徐若瑾搭着董公公的手进门,小太监立即唱名“瑜郡主到!”

殿内热络的交谈声突然停下,齐齐的朝向殿门口望去。

徐若瑾刻意减缓了脚步的速度,扶着腰身一步一步的往里挪,一边挪着一边道:“都乃我的不是,这走起路来想快都快不了,太后和各位娘娘不要怪罪呀!”

徐若瑾这话,太后倒一点儿都不怀疑。

本就是纤细的身姿却挺了一个大肚子,尽管才五个多月,可比量着徐若瑾的身体,就显得突兀很多。

“哎哟,还以为得过一会儿才能到,怎么来的这么快?直接吩咐他们抬进来就是了,怎么还走着?”

太后见到她便满是心疼,“快着,找个软椅子给她坐,今儿也不必行什么礼了,都不怪你!”

徐若瑾仍旧笑着为太后福了福身,“谢太后恩赏,只是几位娘娘不怪罪,却也不能忽略了礼数,特别是容贵妃娘娘……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几乎天天都派人送赏到我府上,可是早就该来谢恩的……”

徐若瑾提到容贵妃,太后立即看向了她。

天天送赏到郡主府?这玩得什么把戏?

第一百九十六章 恩典

容贵妃也没想到徐若瑾进来第一句话就拿捏到自己!

眼见太后和皇后都看过来,她扭着身子抚了下自己的长指甲,笑着道:“也是惦记着她的身子,看到什么好物件都想送去给她尝尝,要说瑜郡主也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寻常倒不觉得,有些日子没瞧见,还真是想她。”

虚假的笑遮掩不住气氛的尴尬,太后瞄了她几眼,只冷笑一下并未说话。

容贵妃其实心中也发虚,可这事儿是楚嫣儿要求的,她也不得不办。

毕竟之前得了澶州王府不少的好处,而且她只觉得赏赐些礼罢了,又没对徐若瑾做什么致命的事,索性也就答应了……

只是太后不愿多说,皇后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又怎能放过容贵妃?

“瑜郡主身怀有孕,更是身体不好,你不把想赏赐的一并都送去,每天都让她出门领赏谢恩,你是真不怕她累着?”

皇后仍旧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皇后娘娘这话可是污蔑臣妾了,难不成,臣妾送礼还送出错了?”

“行啊,那明日起,本宫每个时辰赏你一炷香,你就接连等着磕头吧?”

容贵妃被噎的不知该说什么,起身走到太后的跟前,委委屈屈的解释道:“太后在上,臣妾真的没有故意难为瑜郡主的心思,若是让瑜郡主误会了,臣妾这就给她陪个不是。”

说着话,容贵妃立即看向徐若瑾,“瑜郡主就赏本宫个面子,别往心里去……”

“怎敢怪罪娘娘?明明是谢恩来着,可怎么却成了这样?若瑾都要钻了地缝儿去了!”徐若瑾故意装傻,“娘娘送的小镯子也乃价值连城的物件,若瑾喜欢得不得了,谢过娘娘了!”

徐若瑾说着话就要福身行礼,董公公在一旁连忙道,“哎哟,瑜郡主您可慢着点儿,咱家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扶不住您了……”

“行了,行什么礼?关心你也乃应该的,往后有什么想赏赐的,都让梁霄过来一并拿回去,别折腾她了。”

太后召唤着她,“快坐下,让哀家好生的看看你,这脸儿倒是胖了,身子调养的还行?”

“托太后您的福气,这身子自当养得好!”徐若瑾转头看向了太阴县主,“进来半晌了,还未给县主请安问好,还是初次在慈安宫中见到您呢。”

太阴县主在一直看着徐若瑾,见她坐下便与自己搭话,笑着点了点头,“今儿也是知道微澜和他的媳妇儿到慈安宫,特意过来见一见,离开京都这么多年,真是不敢认了!”

太阴县主虽身份只是个县主,但她的辈分高,说出这话也不过分。

梁芳茹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吭声,看到徐若瑾进了门,她才长舒口气,好似有了靠山一般。

“寻常咱们不觉得自己老,可其实已经这把年岁了,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太后说出此话,太阴县主的脸色并不好看,想必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

徐若瑾看向梁芳茹,梁芳茹好似憋不住一肚子话要与自己说,却也只能等候出宫之后,感觉到似是有人在看着自己,徐若瑾下意识的望过去,正见到贤妃娘娘在笑着看她。

对贤妃,徐若瑾从没有接近过,而她却是拿了“灵阁”干股之人,可时至今日,她从未提起,而她的请邀,自己也并未答应。不知是否会被嫉恨了。

“听闻近些时日,郡主府上接连出现危险,原本还担心着瑜郡主别受到惊吓,有身孕时最娇弱,但今儿看到你完好无事的进了宫来,也真是心落了肚子里。”

贤妃开口道:“之前太后是不同意你入宫来的,还是涪陵王世子妃说起你状况无碍,太后才点了头。”

徐若瑾不明贤妃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脸上苦涩笑了笑,“让太后担心了,是若瑾的不是。”

“这怎能怪罪你?是那些人胆大包天,欺人太甚!”太后转而安抚道:“往后有什么委屈,一定要与哀家说,别瞒着!你乃是皇上认下的义妹,便是哀家的干女儿,哀家是疼你的!”

“若瑾省得了,往后绝对不让太后您担心,传来的定是喜讯!”

徐若瑾讨好似的回答,让太后露出了缓和的笑颜。

零零散散又叙谈了半晌,太后的身子骨也支撑不了多久,而太阴县主早有了离去之意。

太后发了话,众妃便接二连三的告退,徐若瑾正起身准备离开之时,皇后却叫住了她,留她私谈两句。

梁芳茹识趣的到门口去等,容贵妃离去之时,看都未看徐若瑾一眼。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皇后才与徐若瑾道:“最近可有国舅的下落?”

徐若瑾唯有惊诧,她没想到皇后找陆凌枫会问自己?

“不太清楚国舅爷在何处,一直都没他的消息,近些时日也没见到。”

皇后微有失望,“算了,如若有他的消息,就派人来告诉本宫一声……另外,府上该管的事情也不能太松懈,丫鬟不懂规矩,才会出现走水之事,听了那消息可把本宫吓死了,这事儿你也要专心管好才行!”

皇后等人并不知道郡主府走水乃是有人故意纵火。

夜微言不会与后宫众人说起此事,徐若瑾不提,楚嫣儿更不会提,所以皇后以为是丫鬟不小心所以才出了意外,连太后也是如此认为。

徐若瑾当即点头,“若瑾知道了,谢皇后娘娘体恤。”

“那就快些走吧。”皇后也没心思继续训她什么,因为这些时日她的身体也并不太舒服。

徐若瑾走出慈安宫,就看到梁芳茹正在等她。

不等徐若瑾开口问,梁芳茹便焦急的上前道:“今日太阴县主特意来见世子爷,而世子爷离去之后,县主向太后求恩典,请太后为她的外孙女赐一门亲……四弟妹,你说,她不会是想把那个姜婷玉嫁给世子吧?那、那我怎么办呢?!”

把姜婷玉嫁给夜微澜?

徐若瑾瞠目结舌愣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

若是真的话,这事儿可真有意思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拒绝

徐若瑾的笑,让梁芳茹的脸色更加难堪。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徐若瑾拽上了马车,“等回去再细说,此地耳朵多着呢,小心被听了去!”

梁芳茹听徐若瑾这般说,一起坐了马车里去,不再多说半个字。

可徐若瑾准备吩咐启程之时,梁芳茹又突然喊她停下,“还不知道世子爷是否继续留在宫中回不回?用不用等一等他?”

“那三姐姐继续在这里等着他,我先回?”徐若瑾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陪着梁芳茹等候夜微澜,自己好歹也是个孕妇,梁芳茹的心里只在想着她男人呢!

看出徐若瑾有几分怨怼,梁芳茹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不等了,咱们还是先回吧!”

徐若瑾又重新吩咐启程往回走,梁芳茹连忙向他解释道:“今儿我也是被吓倒了,其实仔细想想,问起你时,我应该说你身体不好才对,这样也不用把你折腾到宫里来了。”

“还是我心思太傻,往后也要多多注意,这一次倒是辛苦弟妹了。”

梁芳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徐若瑾甚是惊讶。

什么时候,梁芳茹也知“应对”二字了?

见徐若瑾这么诧异的看着自己,梁芳茹颇有羞涩,自责道:“我也的确应该长进一些了……”她倒不是期望自我成长,而是怕跟不上夜微澜的步伐,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世子的心并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是有他的一番抱负。

梁芳茹不希望笨到到什么事情都帮不上他,那样她会瞧不起自己,其实,现在她就瞧不起自己……

徐若瑾惊愕的看着她道:“看来并非是环境改变人、亦或人本性便是如此,还是人能改变人啊!”

“什,什么?”梁芳茹的脑中只想着夜微澜了,对徐若瑾的话,根本就没有仔细去听。

徐若瑾也根本没希望她能听明白,因为这话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

只是来到宫中一趟,她没想到会这般顺利的就走了,是自己过于多虑了吗?

可为何心中总有一种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呢!

“曹嬷嬷今天没有陪着你吗?”徐若瑾忽然发现,梁芳茹的身边来是一个小丫鬟,并不是曹嬷嬷。

按说曹嬷嬷乃是他的教习嬷嬷,是应该陪着梁芳茹一同进宫的。

“曹嬷嬷今日陪同我一起入的宫,但说是晚上再回来,一是向宫中回禀差事,二来也是见一见老朋友。”

“原来是这样。”徐若瑾并未对此多想,闭上眼睛小寐,梁芳茹也不再说话打扰她。

未等进了郡主府的大门,马车便被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给拦下了!

“民妇想要见一见郡主,民妇是梁方之妻,求郡主大慈大悲,见一面吧,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罗氏哭着就跪在了地上,连连朝向徐若瑾的马车磕头!

毕竟是在大街上,行走的路人听到声音也驻步停下来看看热闹。

若是其他人,梁拾早就推开继续前行,可这毕竟乃是梁家的人,他便一时手软了。

徐若瑾透过车帘子看了下,吩咐红杏道:“去问问,有什么事儿是这么急?”

红杏领了命便跳下马车,走到罗氏的身边问了半晌,便来向徐若瑾回话,“说是二房闹分家,二老太爷未等入土,东西都被偷干净了,梁忠老爷那一家说她们是故意藏起来的,把梁方老爷给打残了……”

徐若瑾目光微瞠,“倒是够热闹的。”

“怎能闹的这么惨?”梁芳茹在一旁也惊到了,“若不然,叫到府中仔细问问?”

徐若瑾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终归还是梁家人,听到是梁家事儿就立即往身上拦,梁芳茹这个毛病恐怕只有在夜微澜的身上时才失效!

“这是他们二房的事,关郡主什么事?”红杏忍不住在一旁顶了梁芳茹一句,“当初把郡主坑得那么惨,现在活不下去了也是活该!”

梁芳茹的脸上被羞的火辣辣的烫,她也没怪罪红杏个奴婢顶撞自己,连忙朝着徐若瑾摆手解释道:“我不知这其中的事情,四弟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都是我肆意插嘴了,你就当我没说过……”

“梁家的事情让他们去找四爷,我不会再管一分一毫,而且现在也没有精力去管。”徐若瑾并未把这件事情接下来,因为她直觉这件事背后有危险。

更何况即便真的是分家,闹事的乃是梁忠那一家子,她能如何插手?

本来已是一身腥,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

红杏得了这话,立即去告知罗氏。

罗氏听过之后,却仍旧不肯起身,哭嚎连天,“当初还说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会因为梁忠老爷的事情怠慢我们,如今梁忠老爷都已经死了,梁家的事情郡主仍然不管,那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

“本以为都是贵人,说出的话是算数的,可却没想到,都只会安抚人心,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这哪里还是亲眷?实在是太寒人心了!”

罗氏一边哭着一边嚷,更是歇斯底里的发了疯!

红杏在一旁被吓到了,“你嚷什么嚷?郡主如今身体不好,根本没有精力来管这些事情,这都乃是梁家的事,你不去找四爷,来找郡主干什么?”

“梁霄才不肯理我们,他连老太爷死了都不肯露面,不找郡主又找谁?身体不好能进宫请安,却不能管管梁家的事吗?这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不过是两句话的事,就别再拿虚词蒙骗我们,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哪里会登门求郡主做主?”

罗氏一边哭着,一边跪着朝徐若瑾的马车蹭去,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逐渐将这条路围得水泄不通。

红杏想要拦她,罗氏狠狠的瞪着,“敢拦我,我就死给你看!”

梁拾等人的目光并没有盯住罗氏,而是看向了围观的众人,只怕在这个时候有人趁机动手。

徐若瑾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以为堵着我的路,在这里破口大骂一通,我就会抹不开颜面去管你们二房的家事?还第一次见到求人是这等求法,我就是不管,你又能拿我怎样?”

“骂我的人多了,又不止你一个……”

“回府!”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中毒

徐若瑾的态度如此决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议论声呼啸而起,好像捅了一个马蜂窝般喧闹,谁都没有想到徐若瑾会拒绝的这般干脆!

梁芳茹瞪大眼睛看着她,劝慰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感觉到徐若瑾的不容置疑,不敢再擅自插话。

其实梁芳茹的心里也知道,自己已经是皇族的世子妃,还有可能即将是亲王妃,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始终对徐若瑾有所畏惧。

这种感觉让她并不舒服,可是她又没有底气与徐若瑾对抗。

罗氏被梁八带去一旁,不允她再阻拦徐若瑾的马车,马车已经又重新启动,朝郡主府的方向而去。

并未花费太长时间,马车便已经进了郡主府内。

梁芳茹今日进宫,战战兢兢了几个时辰,也已经有些疲累了,先回自己院中,说是晚间再去找徐若瑾闲聊。

徐若瑾也没有挽留她,而是自行回了院子。

方妈妈此时正站在院门口,在他身边的还有罗春的媳妇儿元娘和罗川。

徐若瑾并没有回屋子,而是在院中与他们坐着叙话。

“这两日也是府上的事情比较多,没有把你们找过来多问问,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心情可缓过来了?”

“托郡主的福,这些时日在府上过得格外好,起码心里是踏实的。”元娘笑着看向罗川,“也是他今日从回来看看我,所以便带着她来见一见郡主,也是为了给郡主请安。”

徐若瑾上下打量了罗川半晌,些许时日未见,他的身子倒是壮了一些,起码不再似之前那般单薄无力。

想必这些时日在“灵阁”搬酒坛子也没少受苦受累。

当初的话是梁霄留下的,所以顺哥儿肯定不敢护着罗川,更何况顺哥儿也不是娇惯孩子的人,特别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娃子,那是一百双眼睛都瞧不上。

罗川朝向徐若瑾拱了拱手,“罗川为郡主请安!”

徐若瑾笑着点点头,“这些时日你在中林县的小师叔也到了京都,稍后让他过来,你们也见一见面,毕竟与你父亲乃是同门师兄弟,往后你有什么问题,他也一定尽心协助于你。”

徐若瑾提起沐阮,元娘的脸上闪出兴奋,“这自当是好的,我也曾听老爷说起过这位小师弟,据说医术了得,乃是跟在师父身边言传身教多年,他羡慕得很呢!只可惜,老爷还从没见过的……”

说到此,元娘的情绪有几分低落,觉出自己情绪不对,她又连忙挤出笑来道:“瞧我,说这话干什么?川哥儿,快向郡主说说,你这些时日都学到了什么?”

罗川仍旧有几分小面子下不来,因为当初他与徐若瑾和梁霄的对峙,现在想想的确有几分不自量力。

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拿什么去为父亲复仇?这些时日跟在顺哥儿身旁,他也明白了什么叫勤学苦练,什么叫脚踏实地。

因为顺哥儿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即便一身好武艺也仍旧要站桩半个时辰。

而他自己?连搬几个酒坛子都累的浑身酸疼起不来身。

认清自己的能力不足之后,他也明白,嘴上的谩骂都是废话,根本毫无用处,不如脚踏实地的勤学苦练才是真本事!

罗川站在徐若瑾面前,规规矩矩鞠了躬,“今日没有看到梁左都督,请郡主代为传话,我已经每日能搬三十坛酒,绝对不会让他失望!我会继续坚持下去,不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也不会让郡主失望。”

“有你这番话,你母亲恐怕都会感动得要掉泪了,不求你出人头地,只求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就够了。”

徐若瑾的话,罗川并不认同,“我一定要做得比我爹还强!”

“难道你还有心学医?”徐若瑾对此颇为诧异,因为罗春的遗言是不许罗川从事学医这一行了。

即便她对此颇有犹豫,可又不得不遵罗春的遗言。

罗川咬了咬唇,“我不想学医,我想习武,将来去战场上打仗杀敌!”

徐若瑾当即挑了眉,“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不会是顺哥儿教你的吧?”她身边已经太多打打杀杀的人了,怎么连孩子也被熏染的想舞刀弄枪,奔赴沙场?

就不能出一个温文尔雅的文人吗?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跟师父没有关系。”罗川即便如此说,可语气中的心虚,明摆着把顺哥儿给出卖了。

徐若瑾对此着实无奈,可元娘听到这话当即急了,“……郡主您也劝劝他,我说了好多次都不管用!”

“这件事情不提,稍后再说,无论你将来干什么,归根结底识字读书是少不了的,连书都读不明白还去杀什么敌?那是真要命的!”

“可我都能学,我一定可以!”

“那也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

徐若瑾也不容他再狡辩:“稍后我会考虑给你找一位先生的,今儿就留下用饭吧,也多陪陪你娘,明日一早再回灵阁,都进屋说话。”

元娘没想到徐若瑾会留罗川在府上用饭,当即感激涕零的点头,红杏则扶着徐若瑾往屋中走去。

让元娘和罗川在外间等候片刻,徐若瑾则回到自己的寝房,把身上的装饰和发簪全部卸下来。

进宫不如在家这般轻松,即便朴素装扮,也总要有一两个发簪珠鬓做点缀,累的她脖子发酸。

让红杏找一件轻便的衣裳出来,徐若瑾换过衣裳之后,又坐在镜子前重新梳拢发髻。

只是红杏去折叠衣裳,徐若瑾也懒得继续等,索性自己动手,不过是盘一个圆髻而已,十分简单!

打开装有梳子的小格子,突然蹿出数十只手掌长的大蜈蚣,徐若瑾躲闪不及,正被其中一只刺在腕上!

手臂当即红肿一片,徐若瑾惊叫出声!

梁五未等露面,罗川听到声音冲了进来,举起木格子将地上的蜈蚣全部砸死,砸的是稀巴烂!

红杏看着徐若瑾泛白的嘴唇,连忙喊着道:“快去喊沐少爷,郡主中毒了,中毒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指使

郡主府内乱作一团,沐阮着急帮徐若瑾解毒之时,梁霄刚刚驾马踏进京都城门口。

驻扎城门口的人并不在此地等候自己,梁霄不由皱了一下眉,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吗?

守卫城门的统领见到梁霄,准备上前叙谈两句,梁霄根本没有理睬,脚踹马肚,直奔郡主府急速而去,扬起的灰尘让街边的路人连连躲开,即便知道这乃是梁左都督,也不由得咒骂几句。

因为手中举着的炊饼夹肉被吹得全是土,这还怎么入口啊!

楚嫣儿此时听着下人的回禀,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今日引徐若瑾离开郡主府进宫,是她刻意的安排;

而让罗氏在路上截住徐若瑾演上那么一出戏梁家二房的情感大戏,也是她的安排。

因为徐若瑾若离开郡主府,梁霄表哥安排的所有人都会紧紧跟护,生怕徐若瑾出现一丁半点儿的问题。

而且从宫中回府,又有罗氏这一个插曲出现,徐若瑾精疲力尽之上再加几分焦躁,回到府中恐怕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自己屋内会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楚嫣儿知道梁霄手下有一股隐秘的力量,她就是要等这股力量跟随徐若瑾离去之时,才在徐若瑾的屋中做手脚!

衣橱箱子乃是丫鬟们收拢的地方,而床铺也是丫鬟和妈妈们铺的,很容易被发现。

妆奁台子!

只有妆奁台子,无论打开格子的是徐若瑾还是丫鬟,起码徐若瑾都是坐在那里等候上装盘发,丫鬟们才会动手。

而蜈蚣那个东西,一是毒,二是快,徐若瑾如今五个多月的身孕,即便突然看到想躲也躲不及。

她派去的人已经前来回禀,没有被郡主府的人察觉,也已经顺利的将毒蜈蚣布置在妆奁台子的抽屉之内。

白芍娘没有烧死她,这一次如若蜈蚣在毒不死她,那就真是见了鬼了!

掐算着时间,想必梁霄表哥也会尽快的赶回来,如若这一次下手不成,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世子妃,梁家二房的那几个人怎么处置?”

罗氏乃是受了楚嫣儿指使,而且还给了她不得不做、必须要做的理由,因为罗氏的两个儿子都在楚嫣儿的手中。

“杀戮太多,也不合适,就放回去吧!”楚嫣儿脑中想到了梁霄,“不知何时还会用得上他们,这么早就灭了口,不合适。”

“是!”

罗氏此时已经回到了家,只是回到家中之后,她便关起门来,与梁方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更是充满了惧怕。

“事情我已经做了,世子妃什么时候把咱们的孩子放回来?你倒是去问一问呢!”

“郡主已经彻底的与咱们翻了脸,往后是绝对没有什么退路了!若不是怕孩子们没有了命,这件事情说什么都不会去做,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罗氏已经吓得语无伦次,说着话眼睛就要落下泪,梁方也是焦头烂额,揪着头发一把一把不知掉了多少,“我有什么办法?我都巴不得他们死了算了,留下一条命,不知咱们还要做多少违背良心的事情!”

梁方现在心里已经悔得不得了,他后悔当初澶州王府送了礼来根本就不应该收!

因为没有人知道二老太爷让自己传给梁忠什么话,也没有人知道自己与梁忠是如何说的!

那翻脸不认不就行了?何必心虚还要接了澶州王府的礼呢!

而这一次,他只是有了婉拒的意思,世子妃就把他的儿子绑了去,逼着自己不得不与梁霄彻底翻脸!

悔不当初,实在是悔不当初,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先去布置老太爷下葬之事,他们若想分家的,想拿什么就拿,老子这辈子哪怕是吃糠咽菜,也不想多拿一两梁家的银子了!”

梁霄奔到家中之时,沐阮正在帮徐若瑾排毒!

只是这蜈蚣乃是专门养的毒虫,自幼便以毒喂之,毒性比普通蜈蚣更大更强。

中毒之人会手臂麻痹,四肢瘫软,休克昏迷,重者死亡,特别是徐若瑾这等体质较弱的人来说,死亡的几率十分大!

徐若瑾此时已经昏迷不醒,红杏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守在床边,沐阮要什么她便立即去取,而从梁三到梁拾的所有人都守在徐若瑾的屋外,等候着救治的消息!

梁霄急匆匆的冲进门,看到这一幕时脸上的青筋绷紧,已近崩溃爆发的边缘!

他强行压制自己的怒意,走到徐若瑾的身边,看着她泛白的脸色以及被毒虫刺伤的手已经黑紫一片,梁霄感觉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牙都快咬碎了!

“能、能治好么?”他的声音已经气得沙哑!

“不用这么担心,性命无忧。”沐阮的回答格外笃定,“有我在,绝对无事。”

“你能肯定?”梁霄不敢全信,他毕竟只是个大夫,怎能懂毒?

“性命做保!”沐阮面色复杂的看着他,“难道你忘了,你逼着我给敌军下毒的事了?会下毒,总得懂解毒吧?怎么一涉及到她的事,你就这么笨了?”

对沐阮的嘲讽,梁霄没有丁点儿懊恼,反而长舒口气。

只是沐阮很不愿提起那一段悲惨的往事!

一来,他乃是个一心行善的大夫,二来,去七离边境明显是被梁霄蛊惑的,那是他不愿回忆的一段痛苦经历,实在有违他身为医者的本分!

不过此时沐阮倒庆幸自己有过那么一段经历。

若是没有被梁霄逼着去研究如何下毒,自己恐怕一时还真不知如何为徐若瑾解毒,那么他的这个小师妹的性命一定会丢!

梁霄此时的想法与沐阮同感,只是此地既然有沐阮在,他则离开了屋子。

因为哪怕是解毒的针刺在她的身上,他都不忍去看。

更何况,他要找出坑害她的人,无论是谁,他绝对不会再手软!

夜微澜此时刚刚从宫中归来,听闻徐若瑾中毒的消息,立即带着梁芳茹到院中探望。

梁芳茹此时只感觉四弟周身散发的煞气格外吓人,她翕了半晌嘴,却连招呼都没打出一个。

见到了梁霄,夜微澜并没有调侃,直言道:“可有我尽力之地?”

梁霄看他道:“杀个人。”

“谁?”

“皇上想让你杀掉的那个人!”

第两百章 交易

“你怎知皇上有意让我杀的那个人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夜微澜虽语意调侃,神情却格外认真!

王公公已经把身边的人都遣离,只留两位主子在此私谈,这事儿乃是超级隐秘之事,可这二位却丝毫没有顾忌的谈论,简直都是疯了!

梁霄才不管身边是否会有人听到,他只看向夜微澜,“如若你想留在京都,那必须做出让皇上满意之事,他一直都想摆脱澶州王的束缚,你这个刽子手来的正是时候!”

“可他没这么急啊!”

“我急。”梁霄看他道:“皇上既然指定你来动手,我不插手,若你不肯,我亲自来,我之前不愿掺杂朝争之中,但现在触碰了我的逆鳞,我必须动手!”

夜微澜抿着嘴,“那你倒是亲自去啊!”

“那你就等着收拾铺盖滚回西北吧。”梁霄转身便要走,夜微澜立即拽住他,“这是我的,不容你动。”

“三天。”梁霄给出了期限。

“三天?”夜微澜竖起三根手指瞪着他,“七天,总不能做得太露骨,本世子也是要体面的,更何况,杀了那个人,皇上依旧会把我赶走。”

梁霄蹙眉,“他让你动澶州王?”

“那你以为是谁?”夜微澜白了他一眼,刚刚还说的那么笃定,这会儿才发现,说的不是一个人?

“还是没长进。”他凑近夜微澜,“你可以选择另外一个人,既不让澶州王丢了性命,又能让澶州王府彻底失势……”

夜微澜愣了下,随后瞪大眼睛,“你够狠!”

梁霄转身进了屋子,“七天,你不动手我就来。”

“十天!”

“没门!”

两个人的对话十分简短,简短到一般人根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杀的是谁。

但王公公却听懂了!

看着梁霄离去,他在夜微澜身边低声道:“梁左都督真没野心吗?他的手段真是犀利无比!”

“天知道!”

夜微澜不愿去想梁霄,却也没有再等候徐若瑾康愈的消息,直接带着王公公离开此地,“仔细谋划一下,突然觉得梁霄的提议很有趣,那我们就做得更有趣一些。”

梁霄回到屋中,沐阮已经处理好伤口,并为她敷上解毒的药。

好在郡主府草药齐全,因为徐若瑾个人喜好这些物件,外加沐阮来京都之后,更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药都去搜寻一些,所以这一次抢救才没那么慌张麻烦。

沐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庆幸刚刚梁霄出去没有看到,否则他用刀划开她的伤口往外挤毒液,这天煞的家伙还不得掐死自己?

“没事儿了,静养一周便无大碍,我会天天守在这里盯着的。”

梁霄的感激并未用言语来表达,他走到徐若瑾的身边,抓起她的小手紧紧的握住。

指尖冰凉,让他碰触之时,心中刺痛,他恨不能为她受伤,替她疼痛。

没能保护好她,是自己的过错,可他不会再让这个错持续下去,绝对不会!

沐阮悄悄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这间屋子,把此地让给受伤与心伤的那两个人。

手中端着刚刚为徐若瑾排出的毒,只想这个东西该如何处理?

可惜此时也不是在七离边境,没有敌军了,这玩意儿不好保存吧?

倒是可以留一些保存,因为许多古药方中,剧毒乃是强药,一直都没有机会尝试,这次倒不妨……

“那碗毒能给我吗?”

一个身影突然在沐阮的身旁出现,沐阮吓了一个哆嗦,险些把手中的药扔了出去!

“你……吓死我了!你要这个干吗?”沐阮知道这乃是梁五,早在中林县的梁家时,他就见过他。

“尝尝。”梁五说的很是认真。

“啊?尝尝?”沐阮没等缓过神,梁五的手掌轻抬,沐阮手中的药腾空跃起,梁五空中接下,朝口中一翻,食指轻触药碗,药碗又回到沐阮的手中。

说时迟,可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沐阮还没等缓过神,药碗中的蜈蚣毒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你倒是给我留点儿啊!”

沐阮气的牙根儿痒痒,梁五啧啧两下嘴,“没什么味道。”

“你……”沐阮仔细观察着梁五,他才感觉到梁五的周身散发出一股邪气。

难道这个家伙常年服毒?

“让我诊脉看看你的身体变化!”他追了上去,这可是一大奇葩,他如若能够研究明白梁五,很多谜团也迎刃而解了!

“滚开。”梁五的冷漠让沐阮没有畏惧,“让我扎一针看看你的血什么颜色。”

“滚开!”

“就扎一针!”

“让开!”

“你刚刚喝下的那碗毒里可还有徐若瑾的血,你不答应,我就告诉……”

“闭嘴!你怎么不早说?”梁五捂住沐阮的嘴便将他拖到一旁!

“你又没有问!”

梁五只觉得喉咙发痒……对他来说,梁霄比任何的毒都可怕,让他知道自己不小心喝了几滴郡主的血,那自己的下场就惨不忍睹了!

沐阮得逞,露出狡黠的嘿嘿坏笑。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期望,如若自己能够将梁五百毒不侵的身体治愈的话,那真是给个皇上做都不换!

徐若瑾乃是晚间深夜才醒来。

醒来时,梁霄正在她身边,将沐阮熬好的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她的嘴里。

所以徐若瑾是苦醒的!

“怎么又是这么苦的药……”她声音微弱,却忍不住抱怨。

梁霄和方妈妈皆是齐齐叹了一口气,方妈妈连忙冲向外面狂念“阿弥陀佛”,郡主都能说出抱怨的话了,显然是没有任何危险了!

“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我马上就喊沐阮来。”梁霄此时已经没有了寻常的冷静,他只期望她给与肯定的答案!

“我没事儿了吗?”徐若瑾只记得自己那恶心的大虫子刺痛一下,便一无所知了。

显然自己如今这副状况,是中了毒。

“他已经为你解毒了,没事。”

徐若瑾微微点头,又问道:“那……孩子也会没事的,是吗?”

“……这我倒是忘记问。”梁霄满不在意,“你没事就好!”

徐若瑾当即厉声呵斥,“你怎么当爹的啊!怎么这样没心没肺?这可是你的孩子,你还不快去问!”

第两百零一章 决裂

徐若瑾休养的这些时日,郡主府的大门紧闭,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连采买的小厮都禁了行,而是由梁三等人亲自负责。

梁霄自回到郡主府之后便再没有露面,唯独只有一个人会早出晚归,这个人便是夜微澜。

因为涪陵王下葬一事不能拖延,这乃是皇族的大事。

可所有人问起郡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笑而不答,根本不说一个字,只在夜微言问起时,夜微澜耸了耸肩膀,“梁霄警告臣弟,敢吐露半个字,就把臣弟赶出郡主府撵回西北,但臣弟可以向皇兄说一点,瑜郡主出了大事了!”

“这还用你说?”夜微言对此十分不屑,“否则梁霄也不至于朕召他前来,他都不理睬啊……事情到底有多大?”

夜微澜仍旧没有说出实情,“破了他的底限,瑜郡主险些丢了命,还未脱离危险。”这番话是梁霄交代他这么说的。

尽管夜微澜很不想听之从之,可也知道这件事情上不能任性,因为他此时还真惹不起梁霄。

夜微言听过之后,心里也“咯噔”一下。

“就当朕没问过。”

“臣弟明白。”夜微澜答应的恭恭敬敬,心里却鄙夷的五体投地。

他最讨厌别人说“当我没说过”这几个字,超级恶心!

话都说完了,却还要别人自欺欺人?这种做法简直无耻透顶,不可理喻!

也因说此话之人乃是夜微言,换做另外一个人,他早下令砍了!

可除夜微言之外,似乎也没人敢这般吩咐自己……

而楚嫣儿这些时日一直在派人打探徐若瑾的情况,却没有丝毫消息,哪怕是她又请容贵妃娘娘派人送赏,却被梁霄给挡了回去,让容贵妃也好生发了一通脾气。

难不成徐若瑾真的出事了?

会不会已经死了?

楚嫣儿的心中已有几分期待,她很期望着早晨睁眼便听到徐若瑾已死的消息,那真是让她做梦都会笑醒。

可如若徐若瑾已死,消息迟早都要传出,这个时候还藏着有什么用?难道是她还未死,只是没脱离危险么?

楚嫣儿豁然想起沐阮,那个人好似是洪君的徒弟,也是罗春的师弟,一直都在郡主府,他能救徐若瑾倒也有可能!

但一个小大夫而已,还不足弱冠之龄,哪里能解得了蜈蚣之毒?楚嫣儿是绝对不信的!

她并非不信沐阮的能力,而是不信自己这一次会失手!

她不相信徐若瑾有那么命大,三番几次下手她都能逃过去,那她就是个妖精,一定是个妖精!

“世子妃,侯夫人来了。”烟玉在门口回禀,楚嫣儿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点头,“让她进来吧。”

侯夫人脚步簇簇而进,脸色满是焦急,“出事了,嫣儿啊,出大事了!”

“怎么没打个招呼就来了?”楚嫣儿面色平淡,“府上还能有什么大事?是容贵妃又怪罪您了?”

“不是,你,你看这个!”侯夫人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拿出来一个小袋子,“你看!”

“这是什么?”楚嫣儿并没有动手,“拿出来不就是了!”

侯夫人又连忙拿起,一边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边落泪,声音哽咽沙哑,声音颤颤巍巍,“这都是你哥,是楚阳,楚阳的牙,一共三十二个,三十二颗牙全都掉了啊,他被梁大将军给抓住了,他……他的命恐怕都要丢了!”

楚嫣儿眉头微皱,“那梁家长房的孩子呢?也没带回来吗?”

“他都没回来,还提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侯夫人的眼泪更是充满了恐惧,“你父亲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该怎么跟他说?我可怎么跟他说啊!”

这件事情是楚嫣儿逼着侯夫人答应的,而让楚阳去中林县时,更是与忠勇侯撒了谎……

“废物!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却没能把孩子给我带回来,反而还被抓了!”

楚嫣儿分毫没有担忧,有的只是对失败的懊恼。

虽然这么多日都没得到消息,她曾想过事情会否失败,可徐若瑾中毒探不到纹丝消息,她也就把此事暂时放了放,却没想到果真是失败了!

侯夫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看着楚嫣儿,“你说什么呢?那可是你的哥哥,嫣儿,你不能……不能没有良心,他都是因为帮你才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他这不是没帮上我的忙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楚嫣儿没有领情,“事情如实的告诉给父亲吧,我相信梁大将军是不会要了他的命的,更何况,这牙就确信是哥哥的?说不准是找了其他人的送到侯府,故意吓唬你们。”

侯夫人捂着自己的嘴,压抑着自己歇斯底里的怒意。

她已经不敢认这乃是自己的女儿了!

嫣儿怎能变成这样无情?这哪里是她生下的女儿?

“你就打算不管此事了,是吗?”侯夫人问出最后一句话!

楚嫣儿反问,“我怎么管?难不成让我去中林县救他出来吗?”

侯夫人走到桌前,将上面的牙齿一颗一颗小心翼翼的装入自己的绣包当中,紧紧放在怀中揣好之后,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澶州王府!

这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不是她的女儿了!

楚嫣儿并没有阻拦侯夫人离去,她也不知为何心里对侯夫人始终有所怪罪。

是怪他们当初提起澶州王府的亲事,让自己没能嫁给梁霄吗?

楚嫣儿摇摇头不愿再想。

她一定要打探到徐若瑾是否已死的消息,必须知道!

找来烟玉,她低声吩咐着:“派人去传话,瑜郡主已经死在郡主府,梁左都督故意封锁消息……”

烟玉心里“咯噔”一下,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可还未等烟玉出去,豁然看到夜微鸿冲了进来……

他看到楚嫣儿,立即冲过来掐着她的脖子道:“银子,给我银子!”

楚嫣儿连忙挣扎,“你松开我,你干什么!”

“啪啪啪!”夜微鸿几个巴掌甩下,“别特么废话,拿银子给我,给我!不然老子打死你个贱人,快去给我拿!”

第两百零二章 父子

楚嫣儿莫名其妙的就挨了夜微鸿的打,可她震惊的并非是夜微鸿挨打,而是他居然跟自己要银子?

堂堂的澶州王府世子爷,什么时候缺过这等东西?从生下来便是含着金汤匙的人,居然跟自己要银子?

楚嫣儿捂着红肿的脸仔细看着在屋中四处乱翻的夜微鸿,她震惊的眼睛瞪得更大,因为夜微鸿的整张脸消瘦无比,蒙上了一层慑人的灰色,看着好似病入膏肓,随时能死过去一般!

夜微鸿已经把屋中翻了个稀巴烂,他也不知在找什么,只是心里那股焦躁、惶恐、暴怒和濒死的眩晕让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他已经快要崩溃了!

楚嫣儿已经被吓傻,她根本不知道夜微鸿这是怎么了!

他从那一晚便离开了澶州王府没了踪影,这么久杳无音讯,回来之后就成了这个模样?

他疯了吧?王爷呢?王爷是否知道他已经成了这副鬼德行?

楚嫣儿给烟玉使了个眼色,烟玉呆傻原地,随后匆匆跑出院子去向王爷回禀!

夜微鸿在屋中发疯半晌,冲到楚嫣儿的面前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贱人,你个贱女人,就是你把爷害成这个样子的,就是你!”

“你放开我!”楚嫣儿想要掰开他的双手却用不上力气,用腿蹬踹,却被夜微鸿用脚狠狠的踩住,让她分毫动弹不得!

“你让我放开我就放?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花儿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个贱货,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谁让你娶我的?你活该!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这么个废物?你快给我让开!让开!”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老子活不成了,也得先把你掐死,别以为你整日装模作样,好像朵花儿似的,其实你肮脏透顶,满心都是阴毒坏水,你把老子的孩子都给弄死了,现在你也生不出来了?哈哈哈,贱人,你就是个贱人!”

“你胡说!”楚嫣儿被戳中心事,当即否认,可夜微鸿却咬牙冷笑,“你以为父王不知道?他不过是装不知道罢了,你们不是最喜欢自欺欺人么?哈哈哈,那就互相糊弄着对方玩吧?可老子不想看你们继续玩了,你给我去死吧!”

夜微鸿本来就不是壮汉的力气,又因为身体极虚,不停颤抖,所以掐着楚嫣儿脖颈的双手一直用不上力!

可该说的话说完,该发泄的火却越来越盛,夜微鸿把吃奶的劲儿都快用上,他只想让眼前的这个女人死,只想让她死!

楚嫣儿挣托不开,被掐的已快喘不过气,整张脸闷红无比,即便是咳嗽都有气无力!

死亡的濒临让楚嫣儿分外的恐惧,她不想就这么死,她绝对不想死在这么个废物的手里!

她伸出自己的拳头在他身上猛的捶打,却根本够不到他那张狰狞无比的脸!

楚嫣儿使出全身的力气,用长长的指甲狠狠划在了他的手臂上,几条血道子豁然入目,让夜微鸿刺痛尖叫的松开双手,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

“贱人,你居然敢挠我?我这就掐死你!”

夜微鸿猛的又冲上去,楚嫣儿使出全身的力气要逃,可惜还未等逃出几步,就又被夜微鸿给抓住衣领,双手一抡,楚嫣儿摔在墙上,当即头晕眼花,面前的物件都已模糊晕黑!

不等她缓过神,夜微鸿的拳脚如暴风雨般狂打在她的身上,楚嫣儿已经没有了躲避的力气,抱着脑袋倒在地上,身上越是疼痛,她对夜微鸿的恨意便越浓!

嘴里不停的喊着:“废物,你就是废物,你打死我,有本事你打死我!”

不知过了多久,夜微鸿的力气也消耗殆尽。

可他刚刚准备继续,门外脚步声簇簇响起,乃是澶州王到了!

看到眼前的一幕,澶州王也惊愕万分,指着夜微鸿便骂道:“畜生,你这个畜生到底要干什么?你想打死她不成?!”

烟玉立即跑到楚嫣儿的身边将世子妃扶起,可楚嫣儿早已瘫软一团,根本起不来身!

衣襟上有着星点的血迹,也不知是她的,还是夜微鸿的。

只是苍肿青紫的那一张脸已不堪入目,让烟玉忍不住当即就哭了起来!

看到澶州王望向楚嫣儿的目光,夜微鸿豁然疯狂大笑,笑的歇斯底里,“哈哈哈哈,父王居然骂我是畜生?我若是畜生,你又是什么?你就是老畜生!”

“你、你说什么?”澶州王好似五雷轰顶,被夜微鸿的话惊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

他已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居然骂自己是老畜生?

“你以为你不是?”夜微鸿虽笑,却流出了眼泪,眼泪之中有着悲哀和失望,更有着无法形容的怨恨,“明明就是你喜欢她,所以才把她强行的娶入王府,给我做什么世子妃!”

“说什么她聪颖过人,胆识超群,乃是能够帮你完成大业的左右手,其实不过是你想时刻的看着她罢了,这全都是你想的,而不是我!不是我想要的!”

“她在王府跋扈嚣张,你除却训两句,你还说过什么?她把怀有我孩子的女人杀了,把我最喜欢的丫鬟打死,父王又说什么了?”

“呵呵,就连她把我的孩子都给弄死了,您依然袒护着她,你既然喜欢这个女人,你娶回来当妃子不就得了?为什么要搭上我呢?为什么?!”

“哦,对,我还有母妃,而您还是要什么体面的,怕遭众人非议,怕遭他人怨恨,我呸!”

夜微鸿指着澶州王骂道:“那都是你自己妄想出来的,根本就狗屁都不是,还想谋图什么大业?呵呵,二弟已经死了,如若我也死了,是不是你也成了无后的孤家寡人?哦……你还可以和这个贱人生一个,可惜,哈哈哈,父王你被骗了,这个贱人不可能再生孩子了,你的美梦破灭了!”

夜微鸿说至最后,已泣不成声!

澶州王早已被他骂傻了,“你、你想怎么样?你这个畜生,你给本王跪下!”

“跪?”夜微鸿踉跄几步,从怀中抽出一个匕首,“父王,我去阎王爷那里跪着等您,喝了孟婆汤,我再也不想认识你,我恨你!”

说着话,夜微鸿一刀捅向了自己的胸口!

一股鲜血迸出,喷在澶州王的脸上……

夜微鸿殁!

第两百零三章 心苦

“我的儿子没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死了?”

“不,他没有死,微鸿,微鸿……”

澶州王有几分疯癫,因为夜微鸿自尽之前与他说的那一番话,让他着实的无法接受!

是自己害死了儿子,是他自己害死了夜微鸿!

楚嫣儿也没想到夜微鸿会自尽!

他那么纨绔爱耍的人,怎么可能自尽?!而且夜微鸿这一次突然归来,他的脸色和精神都有问题,一定是在外出了什么事,所以他才会这么奇怪!

楚嫣儿执意要查,只可惜王妃得知夜微鸿死去的消息,直接冲了进来,亲手掌掴了楚嫣儿之后,更是吩咐王府侍卫把她世子妃的小院用木板钉起来!

不许送水,不许送饭,王妃就是要把楚嫣儿给活活饿死!

只是楚嫣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搬出忠勇侯府做威胁,王妃的确有几分顾忌。

饭菜的确是给了,只是这个小院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挂上了白,彩色的窑瓶全部摔碎,哪怕是青瓷的茶碗儿都没有留下,一概被黑色和白色遮的严严实实,哪怕是郁郁葱葱的树都给砍掉,花草连根拔起,原本精致奢华的院子似乎瞬间就变成了鬼屋一般,哪怕是夏日,都让烟玉从骨子里发寒。

澶州王根本不理睬楚嫣儿的抗议,一切全部由王妃掌管。

楚嫣儿躺在床上仍旧能够感觉到夜微鸿留给她的伤痛,可这都比不得心中更痛!

她恨得锥心刺骨,恨得不能自已,她甚至以为这是在做梦?夜微鸿那种人,怎么可能自杀?这根本就是一件超级荒谬无比的事,他怎么可能自杀?

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可为何梦里徐若瑾都还不死?为何她还不死?!

……

徐若瑾休养了十来天,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中了一次毒,她的精气神都差了些许,沐阮下了严格禁令,一个月内不许她离开院子,更不许出府进宫,哪怕是天塌了都不行!

有他这一番话,梁霄则在家中陪着,连夜微言派人来找都一概拒了,坚决不去!

夜微言对此也深表无奈,但徐若瑾中毒险些死了,这件事让夜微言也着实后怕和恼火,可如今得知澶州王府出了大事,他仍旧喜上心头,憋闷了许久的恶气终于出了大半,自当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必须马上趁热打铁,每日都在朝堂之上开始打压澶州王府的势力。

能收拢的便收拢,之前积压了仇恨的这次一并查处。

夜微言深知自己乃一国之君,容人的心胸要有,所以打了几个留不住的之后,其他人还是都容下了。

可梁霄却懒得理睬朝堂上的变化,更懒得听人说起夜微鸿的丧事有多么的庞大奢华。

再奢华,人也死了,澶州王府除却庶子之外,嫡出的两位都已经故去,即便澶州王再扶持谁出来,皇上根本不会介意,因为大臣们也看出这一次王府的颓势恐怕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前几年不可一世的狂妄嚣张。

亦或许是真有天意,老天爷就喜欢与人们开这种玩笑。

失落之前总会让人疯狂的嚣张几日,而后的苦恼便是一辈子的懊悔,这真比死亡更加可怕。

这话乃是出自夜微澜之口,而他此时正坐在徐若瑾的屋中,一边喝茶,一边看梁霄在给徐若瑾喂药,讲着是如何把夜微鸿坑成了那副德性。

徐若瑾虽然知道夜微鸿好色,可他突然的疯癫,让徐若瑾甚是迷惑。

“郡主好歹也是懂医的,难道没有听说过一种药叫苦马豆么?”

夜微澜提起这种药,徐若瑾皱了眉头,“苦马豆自当知道,主要用于肝脾有损和水肿,又怎么会让人疯成那个样子?好似误食了麻黄一般。”

“有一种苦马豆是灰苦马豆,服用过量比罂粟还要可怕,可以使人神志不清,混沌寻死,是种奇毒。”

沐阮正好从外进门,正听到夜微澜与徐若瑾的对话。

插话过后,他便朝夜微澜拱手行了礼,随后把第二碗药递给了梁霄。

梁霄不声不语的在一旁将药吹凉,以免徐若瑾喝时烫嘴。

徐若瑾的脑中在臆想着夜微鸿的惨状,再看夜微澜时,她的脸上布满了复杂的躲避,“皇族中人果真无亲情冷暖,可怕,真是可怕……”

“郡主也不能全都赖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吧?着也是梁霄有此意,我才不得不想这么个主意的,更何况,好歹你也是本世子的妹妹,遭遇如此杀手,本世子怎能不为你报仇呢?”

夜微澜眯着眼睛把话说得格外好听,徐若瑾翻了个大白眼,“少赖在我们四爷身上,若不是世子有意,就算是皇上的圣旨,世子也一样不遵呢。”

“就知道做好人没好报,即便是为你出了气,也得不着郡主的一句好话。”夜微澜看向了沐阮,“你难道就不害怕他们俩?”

“为何要害怕?”

“他们二人如此待我,兔死狐悲,你就不想想改日你的下场?”

夜微澜的话中颇有引诱的成分,沐阮挠挠头,“一无官职二无财,郡主府又不差我一双筷子,想必还不至于嫌我浪费粮食把我毒死,好歹我也能做点儿事情呢。”

夜微澜对沐阮的回答极其不满,可他知道徐若瑾对沐阮的重视,不会以身份压他,更何况,似乎以官权压制,沐阮也根本不在意。

“可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就不怕我杀你灭口么?”

夜微澜这一句威胁,让沐阮浑身一抖,“会杀我吗?”

“很有可能,看心情。”

“那记得给我留个全尸,不要把我烧死,我还想留着身上的胎记去阴曹地府找我爹娘,烧没了,就不好认了!”

沐阮说此话时格外认真,夜微澜嘴角抽搐,被他打败,梁霄感觉到徐若瑾的手捏紧,想必她是被沐阮这一句话牵动了心思……

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徐若瑾嘴角微笑,感觉到他的关切。

“不知道她怎样了……”

没有人知道徐若瑾口中的“她”到底是谁,梁霄把药端到她的嘴边,徐若瑾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

他问:“苦吗?”

徐若瑾点了点头。

“苦味儿总有人品,缺的只是递蜜饯的人,”梁霄把蜜饯塞入她的口中,“多想想我,看你喝药,我比你还苦,心苦,吃再多蜜饯也是无用的……”

第两百零四章 麻烦

晚秋的夕阳虽和煦,却有一股凄凉的冷,遍地的黄叶虽然夺目耀眼,十分美观,可冬日即将来临,仍旧给人们心里添加一丝忧伤的阴霾。

徐若瑾已经怀孕九个月,离预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只是这几个月好似匆匆而过,只是睁眼、闭眼的功夫,就已经快要当娘了。

回想起这几个月的时光,徐若瑾似乎过得十分轻松惬意,自从澶州王府出了事,夜微鸿的死将整个朝局的态势彻底颠覆。

似乎谁都没有想到,突变会这样的来临。

澶州王缓了两个月,才从丧子之痛的悲伤中迈出一步,可据说他仍旧神经兮兮的,好似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澶州王世子的爵位让给了王府内一个从未听过名字的少年,不过才十四岁而已,生母乃是王妃的随身丫鬟,世子换了人,名分才被提为侧妃。

而楚嫣儿这几个月可谓是杳无音讯,好似蒸发了一般。

哪怕是忠勇侯和侯夫人前去探望,王妃都不允见,似乎因为这一件事情,澶州王与忠勇侯府也彻底决裂。

只是徐若瑾也不想知道楚嫣儿如今是什么样的状况,因为只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何时会出生就是了,哪有闲心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终究还是那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恶行太多总有一日会自吞恶果,楚嫣儿或许就是这个例子吧?

即便她仍旧活着,可这般生活下去,似乎比死还难受。

徐若瑾当时曾问过梁霄,为何会与夜微澜联手做起这件事,梁霄只说此事早晚会发生,只是早一日和晚一日的区别。

徐若瑾心中明白,早一日和晚一日的差别很大,甚至让梁霄会有措手不及和更多麻烦。

但他仍旧这么做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

因为自己屡遭伤害,所以他忍耐不得,可每一次他在自己面前轻松的笑容,都让徐若瑾心中只有浓浓的爱意。

他仍旧是一个喜欢自己肩膀扛住一切压力的男人,那自己能做的便只有保护自己,一切都待生下孩子之后再说!

原本梁霄是不愿之前那些消息进入郡主府内的,只有梁芳茹前来叙话时会絮叨几句。

皇上赏赐夜微澜和梁芳茹一个小院子,所以他们已经搬离郡主府,偶尔才会过来看一看。

对自己这位姐姐,梁霄也没什么脾气,即便是与她特意说过,梁芳茹也刻意板着自己这张嘴,可每次说着说着就不自觉的漏出两句,随后便捂上嘴,连连说着抱歉。

可话已出口,梁霄纵使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只能限制梁芳茹来郡主府的次数。

郡主府内逐渐清净下来,反而让徐若瑾心思平和,甚是舒畅。只觉得一眨眼就到了要生孩子的时候,偶尔想一想,还觉得甚是奇怪。

梁霄此时正从外进来,看到徐若瑾扶着身子要下床,他撇下手里的信便过去不让她肆意乱动。

双手托起她沉重的身子,将她轻轻的放在地上,“沐阮不是说过,不许你乱动么?”

“觉得还是要下床走走,骨头都压酥了。”徐若瑾用手轻轻捏了捏背部的肉,僵硬的很,让她颇有几分吃不消。

梁霄轻轻的为她揉着,这还是向沐阮特意请教过的手法,否则梁霄也不敢乱动。

毕竟这不是行军打仗,手重一点都可能会有危险。

“四爷,您的信掉在地上了。”红杏从屋外进门,捡起梁霄刚刚扔下的东西递过来。

“是谁来的信?”徐若瑾问起,梁霄的脸色却平淡,看不出喜怒,“是二哥从七离边境回来了,与二嫂一家子过几日到京都。”

“他们来京都了?”徐若瑾对此甚是惊诧。

她原以为梁鸿到京都向皇上奏禀领功受赏之后,还会回到中林县,如若花氏也带着孩子们随同前来,应该是要在京都定居了。

这件事情,徐若瑾说不上是喜事还是麻烦事。

喜的是梁霄不会再孤零零一个人撑着梁家,有梁鸿帮忙,他能轻松不少;

麻烦的是花氏的性子,恐怕自己的耳朵根子又闲不着了。

梁霄看出徐若瑾的担忧,摸摸她柔嫩的小胖脸,“别怕,已经吩咐杜宇开始收拾祖宅的屋子了,他们到京都会回祖宅居住,你生下孩子之前,不会让二嫂总来烦你……我也不放心。”

“其实二嫂人倒不坏,就是太喜欢攀比。”徐若瑾想到她的两个孩子,“子睿和小梅兰倒都挺可爱的。”

“我的孩子肯定会更可爱。”梁霄双手从后拥住她,轻轻抚摸着凸圆的肚子。

前些时日偶尔还能摸到小家伙儿在里面连踢带踹,梁霄是玩的兴致勃勃,徐若瑾可遭了罪。

这些时日倒没什么动静儿了,而后是沐阮说起越临近生子,妊娠的反应越小,徐若瑾才格外注意,不敢肆意的乱走乱动了。

梁霄扶着徐若瑾在院子里慢慢的走着,黄芪进来回话道:“四爷,郡主,是国舅爷来了,还带着佳鼎楼的师傅们,正在院外等着您呢。”

“进来就是了,还等在外面干什么?”徐若瑾笑着补了句,“师傅们就直接去大厨房吧,好酒好菜都摆出来,我吃不得,也别让你们亏了嘴。”

黄芪听了这话笑的格外灿烂,“奴婢这就去回话。”

想到陆凌枫,梁霄的眉头微皱。

因为陆凌枫当初离开京都几日就又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他并没有说要帮自己的忙,亦或去朝中任职,而是继续开他的酒楼,整日吃吃喝喝,京都里游晃,日子过的倒是惬意舒坦。

自“灵阁”每日给佳鼎楼供酒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国舅爷的产业,有意巴结结交的,有意打探陆凌枫动向的,几乎都聚了佳鼎楼,反而生意越做越红火,如今没人不知道这位国舅爷的存在了。

可是梁霄知道,这并不是陆凌枫的真实目的,可每一次问他,他还都闭口不说。

貌似一个神秘怀旧的多情浪子,其实只有梁霄知道他心里的怨恨有多深……

陆凌枫从院外走进来,仍旧孤身一人,哪怕是个随从都没带。

徐若瑾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却见陆凌枫的脸上涌起一股复杂的神色,梁霄蹙紧眉头,能让陆凌枫发愁,显然是宫内出了什么事。

不等他二人开口问,陆凌枫直接道:“宫里刚刚传来消息,皇后有身孕了。”

徐若瑾惊诧过后,反问道:“那你这位国舅爷不应该是高兴才对?怎么还哭丧着一张脸?”

“我为什么高兴?又不是我即将当爹。”陆凌枫显然心情不爽,对徐若瑾都没似以往那般恭敬对答。

梁霄轻挑眉头思忖半晌,“这对你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可对我们来说,恐怕更是个大麻烦……”

第两百零五章 抢人

梁霄与陆凌枫在院内私谈,徐若瑾站了一会儿,方妈妈已经将她的饭菜单独做好,便由红杏扶着她进屋去用饭。

一边吃着,徐若瑾一边想着刚刚陆凌枫和梁霄的对话的

皇后有了身孕,这对皇族来说乃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想必皇上此时已经喜出望外,兴奋的不得了吧!

可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情对梁家对自己或许都有不小的隐患。

皇上如今重视梁家,乃是因为梁霄能够在军事上帮助他,协助他,而夜微言最大的隐患便是没有子嗣,如今澶州王府失势,皇后又怀有身孕,夜微言之前所有的顾虑可谓消失殆尽,那么问题就会出现了。

一是皇上对梁家的态度会不会有所转变?

二来,自己毕竟乃是皇族支持才有如今的身份的,可一旦夜微言的地位越发稳定,皇上又会不会转变对自己的态度呢!

朝霞公主毕竟还活在世上,而自己的存活乃是先帝所不容的遗诏。

有些事情即便没有被提起,乃是因为上面需要有一层遮羞布蒙着,可即便再多的掩盖,也掩盖不了真相的存在。

有了结果,都可以肆意的更改,更何况如今自己生母的身份始终没有定论?

想当初夜微言曾亲口说过,之所以封自己为郡主,更多的原因是梁霄,而如今他对梁霄没有那么强的依赖,这件事情会否有改变就不得而知了。

但事情或许进展的不会那么快,因为皇后刚刚检查出有了身孕,想必此时也不过两个月左右,而能不能安稳的诞下孩子,生下的到底是龙子还是公主都乃是未知数,所以梁霄还有筹谋的时间。

徐若瑾扶了扶自己凸起的肚子,她只要安安稳稳的等孩子生下,再议其他的事情就好。

如今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孩子更为重要。

坐得久了,徐若瑾觉得有些累,便又回到床上躺下。

而未过多久,院子里又有了声响,徐若锦听到梁霄的声音,却听不太清楚,好似还有其他人说话。

他把红杏找进来问着道:“出了什么事儿?怎么突然好似吵起来了?谁惹着四爷了?”

“好似是宫中来人了,具体怎么回事儿奴婢也不清楚呢!”红杏也有心出去看看,“等一会儿杨桃回来,奴婢便去问一问,再来告诉您。”

宫中?

徐若瑾想到这两个字,不由得联想到皇后的身上,可皇后有了身孕,又关自己什么事儿?会引梁霄发那么大的脾气?

“你去看看吧,我自己在屋中无碍的。”

徐若瑾把红杏打发出去,屋中自有梁五在,也不会出什么危险,反正她如今躺在床上呢,难道床还能塌了不成?!

红杏仍旧有些犹豫,即便知道有梁五的存在,她也出门去把杨桃喊了进来,然后才去院外打听事情。

方妈妈此时正在争吵的现场,见四爷发了这么大脾气,他也不知道是该不该劝。

因为国舅爷刚刚传来皇后有了身孕的消息,宫中就派人来,想要将沐阮带进宫去,服侍在皇后的身边。

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郡主有着身孕,更是随时都有生的可能,这个时候把沐阮召进宫,四爷又怎能不发火?

即便对方乃是皇后与皇上,他也不容半分,指着前来传旨的公公骂道:“我只当没有听见,这一道旨意,除非是皇上亲自来请,否则我梁霄就是不答应!有本事就再罢了我的官,抄了我的家,否则就赶紧给我滚!”

“梁左都督,这可是皇后的懿旨……”

“那也给我滚!”

梁霄脸色铁青,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仿若小公公再敢多说一句,他就会拎着来传旨的人进宫去找夜微言讨个说法。

陆凌枫一旁拦住梁霄,摆手打发着小太监快些走,“如此不懂眼色,你是怎么在皇后身边当差的?皇后不过是让你来请人罢了,别张口闭口便说什么懿旨,真是懿旨,也不是你这等身份能够传的,懂不懂?”

陆凌枫毕竟乃是国舅爷,他的两句话,吓得小公公连忙跪地磕头,“都是奴才的错,这就给国舅爷也赔礼了。”

“给我赔礼?你得罪的乃是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这么不长脑子的话都说得出口,看来你在皇后的身边除却会谄媚巴结之外,也不会干些别的了,滚滚滚,快些给我滚,打扰了老子在郡主府吃酒,真是厌恶!”

陆凌枫撂了脸色,小太监连忙作揖,爬起身来便带着跟随而来的侍卫一同离去。

梁霄的火气并没有马上消退下去,转身吩咐着所有人道:“这件事情不许告诉郡主,谁敢多嘴,板子伺候!”

红杏没有听到最后这一句警告,因为她已经回到屋中,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徐若瑾了。

徐若瑾并没有着急,反而笑了起来,“这倒像是皇后能做出来的事情,这么多年她才有了一回身孕,不知有多么小心翼翼呢,可惜我也是亲自怀过一次才知道,这种事情可不是光小心就使得的。”

“可皇后娘娘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想必沐少爷也不安全了。”红杏对沐阮颇有担忧,“可若沐少爷被叫进宫去,您若突然要生了可该怎么办?是不是需要做好提前的打算呢?”

“这事儿先不用着急,之所以派来的是个小太监,恐怕也是皇后娘娘自己做的主,没有与皇上商量,如若皇上有这份心思的话,不是派田公公来,也会是太后身边的董公公来,而不会是这么个小太监来传话罢了。”

“事情都由四爷管着呢,咱们就不操心了。”

徐若瑾如此说辞,红杏也便不再揪着不放,而这一会儿,梁霄已经从屋外进来,即便是想挤出几分轻松笑意,可刚刚的怒意仍旧没办法消退,仍旧挂在脸上几分。

徐若瑾根本没有再提刚刚的事,好似真的不知道一般。

两个人叙着话,随后又说起了姜必武,便派人去把他也请到府中一同喝酒,而刚刚的事情不过是当个小插曲罢了,没有人再提起。

只是皇后听得小太监的回话,当即气得双手发抖,“梁家如今又开始这般猖狂起来,简直是不知深浅!难道还没有被皇上上一次的责贬吸取了教训吗?简直岂有此理,难道一个郡主,还要比本宫更受重视了不成?!”

第两百零六章 通信

皇后本想到太后的宫中去抱怨两句,却没想到下晌之时到了慈安宫,不但容贵妃在,梁芳茹也正在此地。

梁芳茹今日是到宫中为太后请安的。

她自当没有这等心思,乃是受夜微澜的吩咐才这般做。

这几个月来,梁芳茹独自到宫中请安的次数并不少,也是为了给太后留一个好印象罢了。

而梁芳茹性情温和,又少言寡语,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让吃什么便吃什么,太后对她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心思,只觉得是个普普通通的身边人罢了。

来请安便留下,不来时也没有什么盼头,不像是徐若瑾那个丫头,时常看不见,太后还真会想她。

“为皇后娘娘请安了,皇后娘娘近日身体可好?刚刚才听太后说起您有了喜,这乃是天大的喜事,您也要多休养身体才好。”

梁芳茹如今也能多说两句客套话了,皇后扫她一眼,只微微点了头,“说是徐若瑾都快要生了,你也没去看一看,反而跑到宫中来请安,如今她可是个金贵人,不但梁霄天天守着,还有专程的大夫护着,连本宫想见一见那位传闻中的神医都不放人呢!”

皇后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梁芳茹自当听出她心有不喜,“四弟妹的确身体不好,又遭受过几次劫难,不单是四弟格外惦记着她,父亲也时时来信探问四弟妹的身体,很是关心。”

梁芳茹这话好似在解释,可皇后却怎么听都不对味道,“是啊,这可是大魏国最金贵的郡主了,金贵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行啦,她也是马上要生了,梁家接连遭受磨难,听说那长房长孙也没了踪影,梁大将军能喘上这口气儿也不容易,也就是在盼着孙子出生了,宫内有这么多太医你不用,何必偏要去找瑜郡主身边的大夫呢!”

太后开了口,皇后颇有几分委屈,容贵妃在一旁插话道:“可皇后姐姐有身孕才是大魏国重中之重了,怎能不被人惦记?皇上也真是的,就应当广招天下名医,把大魏所有的大夫都请来呵护皇后姐姐,恐怕那才更合皇后姐姐的心意吧!”

容贵妃提起“广招名医”四个字,不由得让所有人都联想到当初澶州王为楚嫣儿广下诏令之事。

不但罗春太医死了,连前任医正大人洪君也葬身火海。

而皇后想要徐若瑾身边的沐阮,又乃是洪君的徒弟、罗春的师弟,这件事情就更引人深思了。

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想要发火,却又觉得不合时宜,“改日本宫若能抽出时间也应当去郡主府探望一下,只是就怕皇上不肯放人呢,说起来那也算是本宫的义妹,该疼爱还是要疼的,今日本宫哥哥都到了郡主府去探望,还特意带了佳鼎楼的所有厨子,听说只是因为瑜郡主很爱吃那一道酸辣口味的红薯粉。”

皇后也觉出自己的抱怨有几分不对,索性又把话锋转回来,其实陆凌枫这些时日常去郡主府,让皇后虽有不喜,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自己那位哥哥只与梁霄的关系好呢!

只期望自己能为皇上诞下子嗣,而哥哥或许也会继续辅佐皇上,在皇上身边当左膀右臂,那时陆家再想复起,就有很大希望了!

果然,太后听皇后这般说辞,僵冷的脸色也缓和些许,“你如今有了身孕也是大喜事,往后这晨昏定醒的请安就免了,去郡主府亲自探望就不必要了,可该有的关心得有,这个节骨眼儿,皇上这些时日处理国事繁忙,不要再添烦乱。”

太后的话中有几分警告的意思,皇后也只能把闷气忍下,又说了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的离开了。

容贵妃见皇后离开,倒是笑着向太后讨好道:“太后您若是担心瑜郡主的身子,不妨亲自到郡主府去探望一下?说起来,这么多年,您还没有出过宫呢,您可乃是大魏的太后,若是亲自去探望瑜郡主,想必瑜郡主一定会高兴的感恩戴德。”

因有梁芳茹在此,容贵妃的话说的并没那么直白。

太后仔细思忖了下,并没有马上拒绝,“哀家的身体,就怕支撑不住那么远的路了,这事儿容哀家想一想。”

容贵妃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揪着梁芳茹说长说短,好似极为关心涪陵王府的事情。

而容贵妃表现出的热情,让梁芳茹也松了一口气,她不明白容贵妃为何会与自己这般亲近,但容贵妃的笑脸总比皇后的的阴晴不定要好得多,她也不知自己和世子爷还要在京都呆多久,那便没有必要得罪了任何一位宫中的贵人。

她也真心得罪不起呀!

时辰已经稍晚了一些,梁芳茹便带着曹嬷嬷离开了皇宫,回到居住之地。

这一路上梁芳茹都在想着刚刚太后与容贵妃的对话。

曹嬷嬷突然在一旁道:“世子妃既然惦记着瑜郡主,为何不到郡主府再去探望一下?”

梁芳茹面露苦笑,“四弟总是嫌我把宫中和外面的事情告诉给四弟妹,已经不愿我经常去了,其实这些话本就应该说的,又为何不让弟妹知道呢!”

“真是不懂他们这些男人……”梁芳茹心中想的自当是夜微澜,其实之前自己与徐若瑾说的事情,多数都乃夜微澜和曹嬷嬷叮嘱,她才会与徐若瑾说起,可梁霄那般抵触,梁芳茹才不得不多个心思。

可她前思后想,都不明白这几个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就是这些宫中的事情罢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曹嬷嬷见梁芳茹没有去郡主府之心,思忖下才道:“旁日不去就不去了,可今日皇后到太后的面前说了一些瑜郡主的不是,而容贵妃娘娘又鼓动太后亲自来探望瑜郡主,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若是世子妃您明知却隐瞒下来,倘若太后真的亲自探望郡主府,恐怕四爷又会怪罪你了。”

梁芳茹听了这话很是头疼,她突然转头看向曹嬷嬷问道:“您与宫中不被提起的那位是不是通了信?”

梁芳茹突然问起朝霞公主,让曹嬷嬷心思一紧,斟酌半晌,才点了点头……

第两百零七章 窝心

“这件事情也不过是老奴想念公主殿下,并非有什么旁的心思,之所以敢如此直截了当的告诉给世子妃您,也是知道您心地善良,不会随意的把这件事情传出去!”

曹嬷嬷连哄带吓,“老奴也希望世子妃不要告诉瑜郡主,老奴能随同您前去探望郡主,告诉公主殿下,郡主如今安好无恙的消息也就知足了。”

曹嬷嬷说到这件事情眼中不免蕴染的泪,“不过老奴对您的劝慰分毫没有半点私心,而是真心为世子妃着想、为瑜郡主着想,还希望世子妃能保守这个秘密,否则不止老奴的命保不住,瑜郡主也会沾染麻烦,毕竟她的身世始终不被皇族承认,而如今她嫁给梁左都督才能保住一命,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也是要有个说法的,若是因这点儿小事儿就被提起来,老奴即便死了,都陪不了这个罪过呀!”

听了曹嬷嬷的话,梁芳茹连连点头,“曹嬷嬷您放心,我即便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停顿一下,才继续道:“哪怕是对世子爷,我也绝对不会说的。”

能让梁芳茹有这般重的承诺,曹嬷嬷倒是感叹,能让她承诺此事不告知给世子爷,梁芳茹对徐若瑾的重视还真不一般。

只是有了这一番对话,梁芳茹的心里也轻松些许,思忖片刻,她便吩咐车夫,转头去往瑜郡主府。

好似曹嬷嬷刚刚说的那样,既然皇后和太后有了这番对话,她理应先告诉给徐若瑾,哪怕是告诉给四弟呢,也总让他们心里有个预期,以免慌乱了手脚。

梁芳茹的突然到来,让梁霄微醉之间,更是蹙紧眉头。

待得知梁芳茹正是从宫中而归,他并没有收敛往日的和缓,而是一脸不悦,“三姐姐劳累一日,为何不马上回去休息?若瑾的身体还好,就不劳您操心了,过些时日二哥一家子都会回到京都,到时我在选一日大家相聚,三姐如果没有急事,不妨就先回吧!”

梁霄的逐客令,让梁芳茹满脸尴尬,“四弟我也是有事要跟你说,所以才来的……”

“说。”

梁霄对今日皇后派小太监来召沐阮去宫中的事情仍旧没能消了气,脸上的厉色甚重,说话的语气都重了几分。

“今日在慈安宫,正巧遇上皇后去为太后请安,皇后倒是抱怨了几句四弟妹和四弟的事,太后还是很向着若瑾的,皇后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皇后娘娘离开之后,容贵妃娘娘突然提议太后亲自到郡主府来探望弟妹,虽然太后还没做出决断,我却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来告诉你们一声。”

梁芳茹的话越说声音越弱,梁霄板着脸色,她反而不知道这件事情做得对还是不对了。

“三姐觉得这件事情告诉我又有何用?让若瑾知道的话,又有何用?”梁霄余光睹见陆凌枫和姜必武在捂着嘴笑,“此事是谁让你告诉我的?”

梁霄说此话时目光移向了梁芳茹身后的曹嬷嬷,只是他的打量,曹嬷嬷并没有惊慌,仍旧保持着一副端庄淡笑的神色。

可曹嬷嬷未慌,梁芳茹却禁不住梁霄的质问,“没有,只是我自己想来告诉你和四弟妹的,哪有什么人让我说?四弟你想的太多了。”

梁芳茹与梁霄毕竟是姐弟,梁霄对她的性子实在是了若指掌,“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其余的事情都不用三姐操心,如若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我会派人去告诉你,若瑾生子之前,不要再带来任何消息,即便是太后来见,我也会婉拒推辞。”

“四弟……”梁芳茹被梁霄的话惊住了,“那可是太后啊,你怎么能婉拒推辞呢!”

“难不成若瑾一个大着肚子,自己下床都很吃力的人还要来跪迎太后的探望么?”梁霄的反问让梁芳茹突然答不上来。

支支吾吾半天,她突然束手无策,“那我去看一看四弟妹,我一定什么都不说,看过之后就走。”

梁芳茹突然想到曹嬷嬷的话,想必朝霞公主也很惦记着徐若瑾的身体……

“她今日已经熟睡,三姐先回去吧!”梁霄的拒绝不容置疑,梁芳茹脸色微有失望,却也不得不就这样告辞。

送走了梁芳茹,姜必武把梁霄拽回来继续喝酒,“好歹也是你的姐姐,你至于这样声严厉色的么?”

“前一日,夜微澜与忠勇侯府的人有联系,我不得不防。”

梁霄如此直白地说出原因,姜必武与陆凌枫立即心中明了,梁霄这也是在告诉他们,梁家与忠勇侯府已经断绝来往,再无亲眷之情。

但这件事情仔细想来,也并没什么遗憾的,即便是姻亲关系,可忠勇侯府对梁家做下的些许事情着实不能容忍,更何况楚嫣儿毕竟是侯府出身,而楚阳等人又曾帮助楚嫣儿迫害梁家,这件事情莫说是梁霄,连他们都不能容。

而夜微澜此时与忠勇侯府的人有关联,也难怪梁霄对梁芳茹也有戒备了。

因为见过几次之后,他们也都明白梁芳茹是什么性情,明显就是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自己没有分毫的主意,都是任人左右。

所以刚刚突然的到来,是她自己的心思还是得旁人左右,就不得而知了……

徐若瑾得知梁芳茹前来探望被梁霄撵走,也不过是笑笑而已,并没有说什么。

尽管她也觉得梁霄现在过于谨慎,好似抽了什么疯似的,恨不得把自己囚禁起来,但他有他的心思,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如今自己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那就不如乖乖的听话,因为徐若瑾也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希望在生子之前再出什么麻烦。

平静的日子过了太久,似乎连徐若瑾都觉得这有些不像真的,而是像在做梦一样,而越是觉得做梦,亦或许就越会有事情发生。

而此时夜微澜正在与一个人面对面的相交喝酒,他虽心情愉悦,可对方却没那等好的心思。

因为那个人是严弘文……每当想到夜微澜,严弘文的心都不免直接跳转到当初他暗杀徐耀辉一家时,徐子麟和那个孩子乃是得夜微澜所救。

而夜微澜来京都这么久,才第一次找上自己……严弘文心中忐忑,他不知夜微澜眼眸中的嘲讽,是身为皇族的傲气、还是对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鄙夷。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窝心了……

第两百零八章 王权

夜微言得知皇后曾派人去郡主府想要沐阮进宫的消息,并没有说什么,只当不知道。

他心知上一次的事情乃是夜微澜与梁霄联手,才将澶州王府的势气彻底铲除,自夜微鸿丢了命之后,澶州王府可谓一日变了个模样,夜微言也趁着这几个月将朝堂之上好好规整了一番,颇得一分收获。

而皇后又有了身孕,这可谓让夜微言如同天降大喜,高兴得几日都没睡安稳,是笑着醒来的。

日子越过越有朝气,可是夜微言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夜微澜仍旧在京都没有离去,对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看重梁霄,军事上也依赖于梁霄,可是越是依赖,夜微言越是自控,因为依赖心越重的话,便是梁霄的势力越大,而今日右相大人进宫来与夜微言特意说起夜微澜与梁霄的关系实在太过密切,是否要将他二人分开?

而朝臣对夜微澜的评价也都不错,这难免让夜微言心中有了疑心了……

可是要撵夜微澜回西北,要不要提前与梁霄商量一下?

只是梁霄这些日子一直都守着徐若瑾寸步不敢离开,他几次派人去叫梁霄进宫,梁霄都找了借口拒绝,这着实让夜微言心中不爽,即便知道是徐若瑾即将就会生子,那他好歹也是皇上,叫了几次都不来,总不能自己到郡主府去找他吧?

如若是之前,夜微言根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可如今他舒坦的日子过了几个月之后,身为皇者的脾气也逐渐涨了些许,此时再看待梁霄自当有几分不满,可他也知道,一切尚未稳定,不能现在就忽视了梁霄的影响力。

他突然想到了父皇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话,那时自己并不理解,可如今身为皇者身临其境,他才能够切身体会那些话的含义。

皇者与臣民是没有友情的……

他珍惜这一段共患难的友情,更明白自己的贪心,即便夜微言在自我克制,可他清晰地意识到,对权势的贪婪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却不知他与梁霄这一段君臣的关系,又能维持和谐多久?到底是自己改变,还是梁霄能变呢?

徐若瑾此时又在听沐阮絮絮叨叨地说着调养身体的话。

“每天要按时出去走动,走的时间不要过长更不要过快,但凡是觉得疲累就马上坐下歇一歇,然后回到屋中卧床平躺,但凡是有一丁点儿不适的感觉要立即喊人,哪能像你刚刚似的,又坐了书桌前看书没完,那会多么损耗眼睛的你知道吗?”

“虽说离预产的日子还有二十多天,可现在天气已经冷了,即便是用的银碳也要定时的开窗放味儿,不能把空气闷着,而你随时都可能会生,绝对不许再胡闹!”

沐阮插着腰在屋中训斥着,“这么多人天天都围着你,还能任性,简直岂有此理!”

“行啦行啦,我都知道啦,不过刚刚拿起书就被你盯上了,还一页都没等看完呢!”

徐若瑾满脸苦涩,却又惹不起沐阮,想到刚刚的回话,她故意转移话题,问起沐阮来,“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刚刚还派人来特意请小师哥进宫,可惜却被四爷给拒回去了,但如若再来找你,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看心情。”沐阮回答的很认真,“心情好了,就去,心情不好,砍了我脑袋也不去。”

“怎么在这里呆的久了,反而性格越发的像起国舅爷了?”徐若瑾微微挑眉,因为陆凌枫那个人行事就古怪,凡事都凭心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不成,与陆凌枫见过几次之后,沐阮也被传染了?

“问这么多事干嘛?安心生你的孩子,等你把孩子生过之后,我才会离开郡主府,否则差上一日一个时辰,哪怕是一炷香的时间,我都不会离开。”

沐阮这些话说得格外平静,“我要对得起良心,也要向师傅有个交代。”

徐若瑾缩了缩脖子,只是觉得这个话题沉重了……

……

楚嫣儿此时正在澶州王府的小屋中静静等候着烟玉的消息!

如今她的身边只有一个烟玉,王妃派了四个婆子守住自己的院子,不允她离开半步。

每日必抄一篇经文来悼念夜微鸿那个混蛋,可如若不写亦或写的不够工整,王妃便连茶饭都不给,活活的饿着楚嫣儿,连带烟玉都没有饭吃!

楚嫣儿绝食几日抗议无效,她也知道,如今王妃掌管王府,是巴不得自己饿死去地下陪着她的那个死鬼儿子,她又怎么可能让王妃得逞?

不就是抄经么?她抄,她写,她不但要写得工工整整,而且还滴上几滴眼泪,只期望夜微鸿在地下快些把他的那个亲娘带走,让王妃也早些去找阎王爷报到……

即便过了几个月,楚嫣儿仍旧不信夜微鸿那一日的死是真的!

可人就死在自己面前,楚嫣儿的梦中时常会重现那一日血溅四处的场景!

可这么一个痛彻心扉憎恶的人死了,她却没有半点儿高兴!

因为他死,自己的好日子也到了头,要为这么一个人去守寡,简直让她不能容忍!

可不能容忍又有何用?她是夜微鸿的女人,那就要遵照规矩行事,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争辩的事实,是她不得不咬牙忍下的事实!

可她恨透了那男尊女卑的规矩!

凭什么男人死了,女人就要为他们守寡?而女人死了,却可以填房再娶?

这是个不公平的世界,她要忍受这不公平的待遇吗?

她楚嫣儿乃是天之骄女,出生便是忠勇侯府的贵女,凭什么?凭什么她还不足二十之龄就要过痛不欲生的日子?

她不能忍,她绝不能忍!

她鼓动烟玉去私见王爷,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给王爷,终归王爷也是疼爱自己的,恐怕他是不知道自己过的这般惨吧?

一定是王妃那个老贱人故意坑害自己,一定是!

楚嫣儿的心中正痛骂着,烟玉的脚步声簇簇传来,她疯了似的冲到门口把烟玉拽进门,“怎么样?见到王爷了吗?王爷怎么说?什么时候来放我出去?”

烟玉看到世子妃这般的歇斯底里,口中的话真不忍心说出……

“主子,您还是先吃饭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了!”

第两百零九章 可笑

“你说什么?你到底见没见到王爷?”

楚嫣儿不依不饶,王爷是她解脱的希望,她是不容烟玉如此敷衍了事的!

烟玉咬紧了牙,不忍把话说出来,世子妃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那副模样,着实让烟玉憋的掉了眼泪……

可她若是告诉世子妃实话的话,世子妃一定会受不了的!

“世子妃,王爷如今什么事情都不管了,府中都由王妃……您好生休息,不管怎样,也要把身体养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

楚嫣儿不容烟玉废话,直接打断了她:“你见到王爷了?你到底见没见到?”

烟玉牙齿咬得紧紧,狠狠的点了点头。

楚嫣儿呆呆的愣了半晌,随后哈哈狂笑起来,“男人,哈哈哈哈,这就是男人!”

“口口声声说的好听,花言巧语能把人哄上了天,可一旦遇上些事情就颓废自弃,说过的话早就忘去脑后,如同梦话一样,都是蠢货,都是废物,都是贱人,贱人!”

楚嫣儿在屋中歇斯底里的发泄,烟玉在一旁忍不住流泪哭劝,“世子妃,您不要这样,身体为重,您不能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您已经支撑不住了!”

“身体?”楚嫣儿轻喃两声,呆了几秒之后猛的冲到铜镜面前,拨开自己胡乱的头发,对着镜子仔细的照。

干瘦的脸枯黄无比,更有着一层阴森的晦暗,凸显得眼睛硕大无比,却布满了一条条红线,而黑糊糊的眼圈下还有着几道细细的皱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个死人一般。

“这是我吗?”

楚嫣儿不敢相信,“这是我?”她恨不能贴在镜子上面,突然将镜子狂扫在地,“稀里哗啦”的砸碎之声,让她呆傻在那里,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仔仔细细的瞧着。

烟玉猛的冲了过来,“世子妃,您要干什么?您不能这样……您还年轻,您不能寻死!”

楚嫣儿猛的推开烟玉,“你才寻死,我怎么会死?”

“我是不会下去给那个畜生陪葬的,要死也是其他人先死!”楚嫣儿看到碎片中自己的半张脸,“徐若瑾都还没有死,我怎么可能死?我一定会比她活得更长久,一定!”

……

忠勇侯夫人以泪洗面。

她也不知为何日子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之前侯府的荣耀和辉煌都已不在,而如今又与澶州王府彻底的断绝了来往,她哪怕是想知道嫣儿的状况都无从得知。

而楚阳更是被梁大将军扣押在中林县,除却收到了那一包被打掉的牙齿之外,至今杳无音讯。

侯爷已经打算亲自到中林县去一趟,无论如何也得把儿子给接回来,但侯夫人知道,即便梁夫人有亲眷之情,可梁大将军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侯爷还是与妹妹好生说说,她心中向来是敬重你的。让她与梁大将军也商量商量,别再难为楚阳了,那可是咱们的儿子……”

侯夫人送楚震翔离开时,忍不住絮叨着。

楚震翔冷笑几声,“你现在记得那是妹妹?楚阳做出的事情即便死了,都死不姑息!”

“侯爷……”

“你不要再多废话,你们瞒下我做出这等恶心至极的事情,这个时候还有脸哭?”楚震翔是以“休妻”威胁,侯夫人才告诉了他实话。

楚阳当初去中林县事为了劫走梁辉的儿子,以及侯夫人曾进宫请容贵妃帮忙……楚震翔得知这个消息时,当即就被气昏了过去,若不是太医抢救,他恐怕就被气死了!

侯夫人不敢再多说什么,“那侯爷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楚震翔踩在马凳上了马,蹒跚佝偻的腰背与半年前的他判若两人,望向远处天空绽放的那一朵云,冬日的寒冷让他不禁一个哆嗦,“安全?这两个字,真讽刺。”

话毕,楚震翔驾马离去,侯夫人望向他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

徐若瑾此时正听得红杏说起梁鸿与花氏一家子进了京都城门。

她们乃是今日进京都,梁霄一早派了梁一等人前去相迎,梁霄虽没有离开郡主府,却也吩咐人去请来姜必武、陆凌枫以及兵部的几位将军一同到家中等候。

因是下晌才到,夜微言已经特意吩咐过,不必先进宫见驾,待明日上朝再说,所以他们会先到郡主府落脚,杜宇等人再引着小厮杂役和丫鬟婆子们去梁家祖宅安置。

夜微澜与梁芳茹今日也来了。

倒并非是不请自来,而是梁霄下帖,毕竟都乃家人,此时如若孤立了梁芳茹,反而不妥。

“三姐姐来得正好,有你在,我也不怕二嫂稍后再念叨我怠慢了她,否则她抓着我絮叨起来,我这耳朵还真受不住。”

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梁芳茹,却觉得梁芳茹的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尽管她不知道原因,但能让梁芳茹有心事的,不是夜微澜就是梁霄,除他二人之外没有旁人。

“也是好不容易能来探望到四弟妹,我心里也是高兴的。”梁芳茹仔细看了看她,又伸手摸了摸徐若瑾鼓起的肚子,笑着道:“真好,很快就有个小家伙儿喊我姑母了。”

“哪有三姐姐说的那么快?即便会说话,也要一岁多呢。”徐若瑾躺卧在榻上,看着梁芳茹道:“三姐姐怎么瞧着不太开心?是在京都没什么把玩游乐的?可惜我这个身子也出不去……”

“没,四弟妹还是好生养身体,踏踏实实等候给我生个小侄子吧,否则四弟紧张的,都快能把人吓死了!”

梁芳茹抱怨这么一句,徐若瑾苦涩的笑笑。

看来又是梁霄说了什么,所以梁芳茹才如此不舒坦。

身份环境改变人,梁芳茹之前万事都听梁霄、梁辉几个兄弟的,如今嫁给夜微澜,的确有几分变化了。

门外杨桃撩了帘子,沐阮正从外进门。

身边带着小徒弟沐靖,还有元娘身边的丫鬟甜芽。

他们并没有马上到徐若瑾的身边,而是在银碳炉子旁边暖着手。

沐阮不等说话,便嗅了嗅屋中的味道,见到梁芳茹在此,当即吩咐甜芽道:“窗户打开,又是这么浓的一股香气,呛死人!”

第两百一十章 意义

甜芽听了沐阮的吩咐,当即去开窗户。

元娘如今帮着方妈妈管郡主府,甜芽在她身边儿也闲着。

如今罗家这等惨状,索性元娘认了甜芽做干女儿,见过沐阮之后,便让甜芽跟随沐阮身边帮忙,也是跟着学一学,若是能学几分手艺,也算是继承了罗春的家业。

即便罗春临死之前留下遗言,不允罗川学医,可元娘最了解自家老爷,知道他心中定有很大的遗憾,索性让干女儿跟随学医,也算有几分弥补。

而甜芽得知干娘有这个心思,立即答应下来,认认真真的学,跟在沐阮身边踏踏实实干活儿,倒是没让沐阮挑出什么毛病。

而梁芳茹听到沐阮如此吩咐,下意识的便站起身,“瞧我,又忘记到这里来别穿什么带熏香的衣裳了,早间得绿萝伺候着就没顾忌上,又给四弟妹添麻烦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沐阮训,这会儿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只能向徐若瑾解释着。

徐若瑾对沐阮的直截了当苦笑不已,其实沐阮没直接来训梁芳茹,已经是嘴下留情了,这终归是为自己好,她也不能埋怨沐阮,只能安抚梁芳茹道:

“不是沐阮说起,我都没注意到,如今这鼻子闻什么都不灵了,估计也是在屋里闷的。”

“我先去外面看看,估计二哥和二嫂也快到了,先去迎一迎,我也是想她们的!”

梁芳茹给自己找着台阶下,徐若瑾没有阻拦,点了点头,“也别去的太久,如今天气凉了。”

“知道了。”梁芳茹起身便出了门,绿萝陪护左右,徐若瑾又派了杨桃跟随。

待梁芳茹离开之后,徐若瑾看着沐阮道:“嘴下不留几分情,好歹也是王世子妃,马上就要被封亲王妃,你也不怕得罪人。”

“我有什么怕的?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之前不是没有提醒过,来到此地居然还染那么杂浓的熏香,还想听什么好话?不会说。”

沐阮不留分毫情面,暖好了手,开始为徐若瑾检查起身体,诊脉过后,又让甜芽在徐若瑾的身上铺好毯子,才上前确认胎儿在腹中的位置和变化。

确认无误之后,沐阮才松了一口气,“今日虽然家中来客,也不要多耗费精气神,你随时随地都有生子的可能,一定要养足精神,不能累到。”

“知道啦,有你在,我还有什么怕的?”徐若瑾如此说,沐阮虽觉受到信任很满足,可压力也着实不小,“那也不能马虎,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啊!”

“噗!”徐若瑾喝着一口水当即喷了出来!

红杏连忙拿了帕子为她擦着,仔细想想沐公子的话,也偷笑不停。

徐若瑾见到不是自己一个人想歪,倒不觉得丢脸,只是沐阮却不明所以,看到她们在偷偷的笑,以为是笑话自己的能力不够,挠了挠头,“笑什么,本来就是第一次啊……”

“行了,你别说了。”

徐若瑾立即让他打住,更对自己将沐阮想歪很是心虚,“你今儿也放松放松,终归各位爷都在聚呢,你也别太拘谨,跟他们一起喝喝酒,下下棋。”

“不行!”

沐阮拒绝的格外痛快,“你生子之前,我不饮一滴酒,以免出事。”

沐阮的认真,让甜芽满眼的崇拜,红杏看在眼中,只笑不语。

“方妈妈呢?”沐阮见屋中没有方妈妈在,“稍后菜谱要调一下,我要找她商量。”

方妈妈?徐若瑾也突然发现方妈妈并未在屋中,“可能是府中有事,稍等一等。”

沐阮没再多说,带着沐靖和甜芽去外间看书。

红杏凑到徐若瑾耳边道:“刚刚曹嬷嬷把方妈妈找走了,不知道会说什么。”

“曹嬷嬷……”徐若瑾对曹嬷嬷始终有一种莫名的隔离感。

尽管当初是她在朝霞公主的身边忠心侍奉,更是她把自己从宫中送出来,救了“徐若瑾”这一条小命,可徐若瑾每次看到她都下意识的心中揪紧。

因为她那一双眼眸背后到底有多少心思,真的让人看不懂啊……

曹嬷嬷此时正在方妈妈的屋中关起门来私聊。

“已经托人打探到公主殿下的消息,也偷偷的去见过了,并把郡主的事情都告诉给公主殿下。”曹嬷嬷虽压低着声音,但却紧张颤抖,如今提起,她仍有压抑不住的兴奋,“近二十年了,公主殿下似乎容颜未改,即便一身素服,却还是那么端庄俊秀,让我一下子想到了二十年前。”

“你与我说这些作甚?”方妈妈听到此话,立即心提起半截,“这些消息你不能告诉给郡主,她现在容不得半点儿刺激。”

曹嬷嬷并不认同,“有了公主殿下的消息这乃是好事,怎能受到刺激?”

“亦或许对你是好事,可对郡主却不见得是好事!”方妈妈的话语虽刻薄,却也在陈述着事实,“如今澶州王府势头落了下去,谁知皇上会不会仍旧介意郡主的身份?四爷得皇上的重用,所以才没有人追究郡主生母一事!”

“当初郡主刚到京都之时的情景你们根本都没有见到,若不是有皇上护着,有太后护着,她恐怕都会被大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而如今刚刚过上几日平稳的生活,你们却还要提起此事去刺激她?简直居心叵测!”

“你这话说的简直岂有此理!公主殿下可是她的生母,没有公主殿下,郡主怎能有如今的身份?!”

曹嬷嬷才不理睬方妈妈的话,“而当初涪陵王正是为了护佑公主殿下,才被先帝驱离京都,到西北的蛮荒之地一过多年,如今世子回到京都,郡主本就该与世子联起手来,救公主殿下离开那冰冷的禁地,重新恢复曾经的荣耀!”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方妈妈看着曹嬷嬷道:“我不管涪陵王世子有什么心思,但请你不要再把郡主与朝霞公主混为一谈,难道你就容不得郡主过上几日安稳舒坦的日子吗?!”

“公主殿下因为她才在宫中苟活二十年,她凭什么不救公主殿下?”曹嬷嬷看着方妈妈道:“这话我告诉你,希望你能原封不动的告诉给郡主……若她不肯承认是朝霞公主的亲生女,呵呵,那她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第两百一十一章 唏嘘

方妈妈和曹嬷嬷再一次谈崩,只是两个人也没有时间再论对错长短,因为此时梁鸿与花氏一家子已经进了郡主府内。

梁鸿留在正院,与夜微澜、陆凌枫和姜必武等人把酒言欢,而梁霄亲自带着花氏到徐若瑾的院中相见,随后才折身去找梁鸿叙话。

花氏见到了徐若瑾,当即笑灿如花的凑过来,手中拉着小梅兰和子睿上前,“许久没见到你们四婶娘了,还不过去请安?哎哟,这肚子已经这么大了,眼瞧着就要生了,我来的还真是时候,生过两个也是有经验的,到时也能帮上忙!”

“听着二嫂说话就让人心里舒坦。”徐若瑾在榻上动不了,只拍拍榻的旁边道:“快坐,今儿三姐姐知道你们归来,也特意与世子爷到府上等,二嫂也许久没见到三姐姐了吧?”

花氏看向了梁芳茹,反而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虽说是我们梁家的姑奶奶,那也要给世子妃请安!”说着,又拽小梅兰和子睿上前,“快给你们姑母行礼磕头,往后要改口了!”

花氏絮絮叨叨的这一幕,把梁芳茹给惊住了!

徐若瑾立即给她使了眼色,哑声说了两个字“给赏”。

梁芳茹看着徐若瑾的口型,立即反应过来。

可她之前没什么准备,只能从身上取下戴着的物件分别给了小梅兰和子睿,“都是我的亲侄子侄女,何必改什么口?还是叫姑母更亲切。”

一个是紫罗兰的项圈,一个是冰种雕荷的玉簪。

尽管哪个给子睿都不合适,但这两个物件也不便宜,花氏当即笑着收下,又让孩子们给梁芳茹磕了三个头才算了事。

徐若瑾早就预备了给小梅兰和子睿的礼,这倒不全是因为花氏的贪心和小算计,徐若瑾原本也喜欢这两个孩子。

红杏送上每人一个小箱子,箱子沉甸甸的,花氏也没好意思当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物件。

徐若瑾看着小梅兰和子睿道:“往后都在京都住着,有什么好玩的,婶娘都派人给你们送过去,如若是想婶娘了,也随时过来玩。”

“谢谢婶娘。”

两个孩子规规矩矩的向徐若瑾道谢,花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要我说,还去什么祖宅住?你这郡主府也不是没有地方,住下来又能怎样?你也不可能嫌弃我们,只可惜二爷不答应,偏要回祖宅,原本就咱们两户人还非要分开,反倒是冷冷清清的了。”

徐若瑾心里一哆嗦,连忙道:“终归离得也不远,二嫂有空就过来。”

花氏本以为徐若瑾会开口挽留,可孰料根本没开这个口,她也不能死皮赖脸的留下,更何况,对回梁家祖宅居住,梁鸿的态度是很强硬的,花氏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不是外人,花氏从进了门就开始说起中林县发生的事情,把陈氏的事儿也告诉给徐若瑾和梁芳茹,梁芳茹瞠目结舌的张大了嘴,徐若瑾也是此时才知道陈氏已经死了。

心中满是唏嘘,可梁子瑜没有下落恐怕也凶多吉少,公公婆婆也不再提起这个孩子,徐若瑾是不信的。

那段时间,梁霄离开京都很久,想必是他偷偷回了中林县,已经安顿好梁子瑜的去向,否则依照公公的脾气,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婆婆的身体怎么样?”徐若瑾到京都之后,还的确有几分想念梁夫人。

尽管婆媳之间发生过很多的不愉快,可比起京都中人来说,她觉得梁夫人也是非一般的可爱。

花氏抿了下嘴,摇摇头,“不是太好,现在连话都不爱说了。”

“还是别跟四弟妹说些吓人的事儿了,否则四弟知道又该发了脾气,前几天我来见四弟妹,他都把我撵了回去,什么烦人扰人的事情都不许吐露,那一张脸,吓死我了。”

梁芳茹被花氏的话吓到,不免想起了梁霄。

徐若瑾“呃”了一声的呆住,没想到梁霄居然连梁芳茹都给撵走?这的确有点儿过了……

花氏也惊愕的张大嘴,“那你想跟四弟妹说什么啊?居然能被四弟撵走?”

“我是从宫中出来,想说皇后怨怼四弟妹……”梁芳茹立即捂住嘴,“我不说了,我不说。”

花氏好奇心被勾起,“哎,你别只说一半儿啊!”

“我不说,二嫂别逼我了。”梁芳茹连连摆手,花氏却也不敢再逼她,毕竟梁芳茹如今乃是涪陵王世子妃,即便梁芳茹没有那么大的架子,但花氏心里是记挂着的。

只是好奇心过盛,若这事儿听了一半儿不知下文,花氏只觉得自己喝口水都难咽下,拽着梁芳茹便去外间,“四弟只说不能告诉给四弟妹,咱们出去说,这样四弟妹就听不见了……”

花氏拽着梁芳茹就往外走,梁芳茹满脸无奈,只能歉意的看看徐若瑾,便跟着花氏出去了。

徐若瑾躺在榻上无奈苦笑,看着小梅兰和子睿二人,把沐靖也叫了进来,哄着三个孩子一起玩。

还是跟孩子们在一起更简单些,大人们的心思太复杂,她实在不愿多想。

太累!

梁霄此时正在听梁鸿说起七离边境的安置。

“我回京都述职之后,还想再回去,虽然如今已划回我大魏国土,可偶尔仍有三三两两的贼寇侵犯,始终不能放心。”

梁鸿看向梁霄,“明日上朝,我要不要把此时回禀给皇上?”

“梁鸿将军还是不要开这个口为好。”

夜微澜在一旁插了嘴,“皇上如今风头正盛,你说出这么灭士气的话来,皇上怎能高兴?”

“想说就说,事实如此,有什么可怕的。”陆凌枫并不苟同,对夜微澜,他没有亲近,反而有几分躲避的隔阂。

若不是在郡主府,似乎他们也没有可能坐在一起吃茶喝酒。

梁霄扫了他二人一眼,与梁鸿道:“这件事情,我曾与皇上提过,但皇上仍旧把你召回,想必对此事已经有了打算,二哥只等圣命就好。”

梁鸿抿了一口面前的酒,“这死冷寒天的,喝上一口烈酒还真不错,只是暖了人身,却怕暖不了人心,若是不能继续行军打仗,我是不是也要找点儿营生养家糊口了?俸禄银子养得活自己,却养不活女人孩子。四弟有了弟妹的铺子,倒是过的养尊处优起来,这么久都不回中林县看看父亲,还真成了压在京都的人质了?”

第两百一十二章 贪婪

梁鸿的语气颇有几分强横,其实也夹杂着对皇上的不满。

只是他行事粗莽,说出话时常不经脑子,才不管此地人多耳杂,那几个人是否会把话传到夜微言的耳中,他除却打仗之外什么都不会,让他这等人留在京都干什么?

除了吃就是睡,这等日子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梁霄自当知道梁鸿的脾气,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强硬而面露不满,“那你明日去问问皇上?若放你回七离边境,我自当高兴。”

“嘶……”梁鸿听出梁霄有几分不满,“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么?”

“我又做不得主,商量什么?”梁霄并未问起老爷子的事,他与老爷子见和不见没有区别,亦或许见了反倒不如不见。

梁鸿心里闷气却还回不上话,举起酒瓮灌了一口,反而被辣的呛咳几声,脸都憋绿了。

梁霄讽刺道:“借酒消愁你换一种喝,灵阁的酒不合适,还未发泄透呢就先醉倒过去,明日上朝难不成抬着你去?”

姜必武在一旁忍不住偷笑,过去扶起梁鸿道:“也是梁鸿大哥一路舟车劳顿太累了,慢慢品,急什么。”

梁鸿清了清嗓子,缓回神来,“的确不能喝了,明日还要上朝,老子真怕醉死,那可实在太丢人了!”

夜微澜在一旁紧了紧貂毛的衣领,阴阳怪气的道:“四海安定,歌舞升平,只怕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他暗指徐若瑾的身世,“听说又有人上折子提起郡主身世一事,皇上并未驳回,而是案留不理。”

“其实你们不该这么早就让七离边境那么安宁的……”

“边境安宁是为百姓生活平和,没有你想的那么肮脏的利益勾结。”梁霄虽是嘲讽,却好似说说天气般平常,“若世子想安安稳稳拿得亲王爵位,今日之后还是少来郡主府为好。”

夜微澜反问道:“躲避恐怕无用,梁霄,你何时这么胆小了?”

“不不不,他不是胆子小,他是重色轻所有,哪怕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

陆凌枫半晌没开口,一开口也对准梁霄挖苦起来:

“所以现在与他说什么正事都无用,只等着瑜郡主安安稳稳生过孩子之后再说,今日佳鼎楼的师傅都带来了,别糟蹋了这好日子,灵阁的酒也是难得的搬出一坛子来供我等品尝,我还没喝够呢,你们别把这个局给搅和了,再让他发飙把我等都撵走。”

姜必武连忙举起面前那一盅,“这事儿他干得出来。”一盅干了。

梁鸿抿了抿嘴,也不再谈论朝事,只是他感觉到夜微澜望向自己的目光另有结交的意思。

只是梁鸿此时也没心思过多思忖,只想着明日上朝会发生的事情,索性喝过吃过之后便带着花氏和孩子们先回了梁家祖宅,而夜微澜随后也带着梁芳茹离去。

陆凌枫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似醉非醉,仿若说得是醉话一般,“梁霄,你真不担心么?似乎梁鸿归来,对你不是好事。”

梁霄自当明白他话中含义。

梁鸿刚刚离去,夜微澜便也走了,凭心而论,夜微澜如若想把梁鸿收拢麾下十分简单,因为自己那个二哥是一性情中人,夜微澜的花言巧语和许诺以及梁鸿对皇上的不满已经足够了。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我无法干涉,只想着好事就行。”梁霄对此仍旧不发表意见,“更何况,我左右不了人的贪欲。”

陆凌枫对梁霄如此直白的道出梁鸿贪心,颇有惊讶,“你倒是实话实说。”

“为何不能说?贪欲每个人都有,只是深浅不一罢了,我也贪,你更贪。”

前半句话,陆凌枫还算受用,只是最后三个字却转到自己身上,让他面色复杂的盯着梁霄,“能不能把最后三个字省了?”

“不能。”

“不能,那我就接受。”陆凌枫倒不在意被梁霄嘲讽,梁霄举起手中的酒瓮,与他碰撞一下,两个人默声无语,就这样小品慢酌,格外潇洒。

徐若瑾送走了梁芳茹之后,便躺卧在床上休歇。

只是看到方妈妈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不免奇怪,“妈妈今儿怎么了?遇上了什么事吗?”

方妈妈没有听见,仍在低头思忖,格外专注。

“妈妈?”徐若瑾又轻唤一声,方妈妈才缓过神来,“怎么了?郡主觉得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没有。”

徐若瑾连忙摆手,“只是觉得您今儿好像魂不守舍的,与曹嬷嬷都聊了些什么?”

方妈妈一怔,下意识便想问徐若瑾怎么知道自己与曹嬷嬷的私聊,而后一想,此地毕竟是郡主府,红杏她们不知情,说了自己的去向也不为怪。

“没什么,都是陈年旧事,让老奴心底颇有几分怀旧的回忆,其实在宫中生活过的人都不愿回想那时的日子,并不美好,若是命不好,遇上的主子出了什么事儿,似乎一辈子都躲不开心底的阴霾。”

方妈妈虽然想找个借口敷衍,可不自觉的,就流露几句心里的真情实感。

徐若瑾与方妈妈相处的时间不短,也知道方妈妈的脾性。

想必曹嬷嬷说的事情必定与自己有关,单是过往的回忆,还不至于让她有如此强烈反应。

而且今日梁芳茹无意之中吐露梁霄不允她见自己,想必梁芳茹说出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梁霄也不至于那般苛刻,做得如此决绝。

“其实日子终归就是这么回事,想安安稳稳、舒舒坦坦万事无忧是不可能的,那不过是梦罢了,可一直向往活在梦中就是逃避要面对的困难。”

徐若瑾微露苦涩,“可该面对的,永远都逃不掉,这就是命,老天爷安排的,纵使想躲都没有机会。”

方妈妈听徐若瑾说得这般感慨,连忙转移了话题,“郡主还是不要多想,好生的养好身体,小主子出生之后,您也必须要调养好,女人生子乃是大事!”

徐若瑾微微一笑,抚摸着肚子道:“我也想,只是不知老天爷是否肯赏我这个脸了!”

第两百一十三章 还价

日子似乎就不容徐若瑾能歇到安稳生子,因为又过了两天,却是夜微言驾临郡主府,这一次并未带太多人,只有田公公和几位皇族侍卫跟随。

而且临来之前,夜微言还特意让小太监先行到郡主府告知梁霄今日不要接待任何来客,显然是有事要与梁霄私谈。

原本这也没有徐若瑾什么事儿,可毕竟乃是皇上亲临,她总不可能不露面。

正寻思着是否要起身被抬去主院请个安就回,孰料却是梁霄陪着夜微言到了徐若瑾的院子来。

徐若瑾被搀扶着站在门口,没等福身行礼呢,夜微言连忙道:“快回去躺下,朕今日的身份不是皇上,就当是一前来探访的朋友,瑜郡主不必多礼!”

徐若瑾仍旧是福了福身,才由着方妈妈和婆子们将她扶回屋中,这会儿可没心思与夜微言客套,因为她的身子是真的支撑不住了!

夜微言与梁霄跟进屋中,徐若瑾在榻上卧好,梁霄坐在她的身边,示意她不必拘谨,“皇上看看你就走,不必僵着身子。”

“我就是想坐都坐不了,只能躺着,只要皇上不见怪就好。”徐若瑾客套一句,梁霄找来一个厚厚的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夜微言笑笑道:“说起来,朕可答应过,要给你们的孩子赐名的,这也乃是朕的小外甥,朕可就盼着了!”

“就不能是外甥女?”徐若瑾也没多想,下意识便问出这么一句。

夜微言僵了下,“有子是福。”

“有女也是福。”

徐若瑾毫不退让,夜微言琢磨下,自己也没法子与个孕妇斗嘴吧?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弱智了些。

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徐若瑾立即转移了话题,“皇上今日前来,除却探望臣妇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夜微言抿了下嘴,并没有当即回答。

他没想到徐若瑾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乃是有事?而不是随意看看?

“就不能是朕特意来看看你吗?”

夜微言的反问让徐若瑾自嘲的笑了,“并非臣妇自嘲,而是臣妇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价值,能让皇上特意来探,更何况,若是皇上特意来探,自当要让众人都知道您对臣妇的关爱呵护,又何必让四爷特意清场呢?”

“看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呀!”夜微言笑了笑,也没再含蓄,“太后近两年的身体并不是太好,眼瞧着,这又要到太后的寿辰了,朕这一次想要大办。”

“太后的寿辰,灵阁的酒一定供上,无论多少。”徐若瑾说得格外痛快,“稍后臣妇便去吩咐,所有的酿酒师傅全都开始做太后寿辰的酒,哪怕是灵阁暂停了生意,这件事情也要办得妥妥当当。”

夜微言对此颇为吃惊。

他没有想到徐若瑾会答应的这般慷慨,还以为她又会像之前一般,与自己讨价还价亦或者要几分好处。

看到夜微言的惊讶,徐若瑾感觉自尊受到了伤害:“皇上为何露出这么奇怪表情?太后待我恩重如山,只可惜我如今身子不适,不能时常进宫去陪太后说说话,还真是发自内心的想念她老人家,如今太后寿辰,皇上又要大办,我能做的,自当要尽心竭力,以表孝心,而不是说说就罢了。”

“与别人自当会讨价还价,少一个铜子儿都不行,但为太后尽孝,我心甘情愿。”

“可是……如今各地旱灾水灾频发,七里边境的重建又需要银两,朕如今也捉肘见襟,宫中的开销也大,只怕为太后寿辰大办,仍旧会遭众臣非议……”

夜微言此话说出,脸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羞赧,只是还未等徐若瑾开口回答,梁霄率先道:“合着皇上今日亲自前来,是即你想要好处,又不想花银子,是明摆着勒索敲诈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夜微言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他又不知能说什么,斜眼看向了田公公,让他把话接过去,再与梁霄和徐若瑾说说。

皇上不好开口,这个时候田公公硬着头皮也要顶上。

豁出这一张老脸,他讪笑看向了徐若瑾:“瑜郡主向来是良善大度之人,其实皇上也是为难了,想要为太后尽孝,以免将来留下遗憾,可朝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皇上纵使用宫银去为太后办寿宴,恐怕都会遭到非议,连太后都逃不了几位大臣的唾沫星子,否则皇上也不必亲自来郡主府求您和梁左都督帮忙了。”

“这也是皇上与您二位亲近,所以才敢把这等难言之事说出口,换做其他人,哪会这般随意?”

田公公见徐若瑾和梁霄仍旧没有答应下来,他索性准备跪地上磕一个,“就当是咱家求两位主子伸手帮忙,太后她老人家真是……咱家就求求二位了!”

田公公还真没客气,跪了地上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他自当不会玩那等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把戏,毕竟乃是皇上的贴身大总管,也是要几分体面的。

徐若瑾看了梁霄一眼,吩咐身旁的方妈妈道:“去把前两日禾苗送来的账目拿来瞧瞧。”

“是!”方妈妈应下之后,便去取账本。

夜微言当即绽放笑容,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下辈子再让朕来选,朕绝对不愿做这个只能为天下人、而不能为自己的皇上了。”

“皇上也不必感慨的太早,也是您心想天下百姓,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出过只知吃喝耍乐的昏君,可您不愿做被天下人唾骂的圣上而已。”

徐若瑾的吹捧,夜微言甚是受用,“好在朕的身边有你们二人帮忙,否则真的是没有退路了。”

“灵阁的酒钱可以不要,这乃是为了太后尽孝。”梁霄突然开了口,“可臣也有一个条件,需要皇上答应。”

夜微言微怔一下,才道:“你尽管说。”

梁霄一脸认真,“我孩子的名字,不需要皇上赐名,您只需赏个爵位。”

夜微言道:“什么爵位?”

“若是女儿,求封县主,若是男孩……就看皇上怎么想了!”梁霄的话,让夜微言沉默了。

他这是在要自己给予徐若瑾一个明证言顺的身份。

这件事情他不能一口答应下来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做主

徐若瑾虽然不明白为何梁霄为孩子要个爵位,会让夜微言起这么大的反应。

但显然这件事情是对自家孩子有好处的,尽管她或者他还未出生,可即将当娘的,总不会把为孩子争取到的好处推出去,所以她也死盯盯的看着夜微言,等着他的回答。

夜微言看向她道:“容朕想一想再给确切的答复,梁霄,你随朕来一下,私谈。”

夜微言说罢,率先起身离开了屋子,向院中的亭子里走去,梁霄扶着徐若瑾躺好,才起身出门。

田公公守在徐若瑾的身边并没有跟随,这一次真的是私谈,只有梁霄与夜微言二人。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田公公与徐若瑾道:“郡主您也不要怪皇上,皇上如今也很难,咱家伺候在身旁才知道皇上到底有多苦,貌似万人之上,可很多时候,并非事事都能做主啊!”

徐若瑾瞄了一眼田公公,“那您说,这世上有谁是能事事皆做主的?”

田公公被噎住,仔细想想,似乎除了神仙之外,凡人世间还真没这样的人。

徐若瑾也不等他再回话,平躺着闭上眼睛,“所以啊,这日子过的不要太贪婪,只要美滋滋的乐上一日就好。”

夜微言此时正在与梁霄说起夜微澜。

“朕听说最近他与朝臣们的关系很近,这让朕不得不起了疑心,对此事,你怎么看?朕很想知道你的意见。”

“皇上只因为他与朝臣关系亲近就想将他撵离京都?”梁霄只觉得这个理由很荒唐,“当初皇上有意让他来辅佐帮忙,也说了他的几分好处和不必挂碍的理由,而如今却又反悔了。”

“朕当初也采纳了你的意见,并没有马上召他入京都,可涪陵王过世入京都下葬,朕也是不得已……梁霄,你也不必讽刺朕的小心翼翼和狭隘,朕虽说不出太多理由想撵他回西北,可他的确让朕有了很深的危机感。”

夜微言直白的说出心里话,“朕真有这样的直觉,无论你信或不信。”

“臣没有意见,皇上自行决定即可。”梁霄的回答,夜微言并不满意,“你知道朕与你私谈,连田公公都驱离身边,并不是想听你这么两句敷衍。”

梁霄的神情也格外认真严肃起来,“皇上想问什么,不妨直接问吧。”

“朕想知道,如若真有一日……你会支持谁?”夜微言虽未说出夜微澜的名字,梁霄却懂他的意思,未有半分迟疑的道:“梁家忠君爱国,谁坐在龙椅之上就支持谁,这乃家训!”

“那你心里呢?就没有偏颇么?”

夜微言的追问,梁霄反而破天荒的笑了,“论情分来讲,谁能将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彻底的了断并为若瑾恢复真实身份,臣就偏颇于谁。”

“此事你要给朕时间。”夜微言复杂的看着他,“难道你就没点儿……为你自己的心思?全都为了徐若瑾?”

“夜若瑾……名字其实不好听。”

梁霄看着他道:“皇上之所以不动此事,也是有皇上未解开的困惑,臣可以等。”

“朕只是不知为何父皇当初灭了那么多人的口,却独独不杀了最应该杀的那个人。”

夜微言知道梁霄一定知道徐若瑾的生父到底是何人。

这件事情他的确困惑,因为不单单是想不明白,更是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他终究忍不住了,才与梁霄私下说出来。

“对此臣不觉得需要有答案,只要皇上肯承认若瑾乃是无辜的受害者并给与她恢复正名就是恩典,至于那个狗屁答案,即便有人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因为先帝已经不在了!”

“你的话朕如何不明白?只是朕怕仍旧有人借以此事来要挟和逼迫朕,朕不想为此伤了你与朕之间的关系。”

这才是夜微言的重点,“但朕可以向你保证,朕的心中也是疼爱若瑾这位妹妹的。”

夜微言能如此直白的承认若瑾是他的妹妹,梁霄的神色有几分和缓,“皇上有何吩咐,不妨直说吧。”

夜微言伸出手指点了点,梁霄的精明让他都自愧不如,他还有绕弯子的话没等说完,他已经要求自己说出真实的目的了。

“先试探下夜微澜,看他是否有意离开,亲王之位朕给他留着。”

夜微言要求梁霄先透个口风,梁霄顿了下,点了头:“好!”

有他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夜微言反而心里松了口气。

“对梁鸿,你希望朕给他个什么官职?”

“臣没有意见,都依皇上心意为准。”

“你就不为兄弟着想一下?”夜微言仍有半点儿怀疑。

若是寻常之人,恐怕巴不得为自己的兄长求一个要职能撑起家族的势力,梁霄这么轻描淡写,不会是故意将自己一句的吧?

“皇上不必试探臣,梁家有我足够,官职再高又有何用?生死只是一瞬,谋划的长远毫无用处。”

梁霄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鄙夷,拱了拱手,“时辰不早,皇上还是早些回宫为好,对了……沐阮不会进宫去伺候皇后娘娘的,臣不放人。”

梁霄说罢,率先离开了二人停留的亭子。

夜微言看着他魁梧的身影,静默思忖。

看着远处那一排高高的芙蓉树,他开始盘算起梁霄的话以及自己的设计。

想太长远无用?可他身为皇者,又怎能不长远?

原本他还想与梁霄说起要许沐阮官职,侍奉皇后,可不等开口,梁霄已经率先表了态。

皇后之前的鲁莽惹恼了他,可毕竟是已有身孕的皇后啊……还是等徐若瑾生子过后再想办法吧。

自己这个皇上当的,真是窝囊!

夜微澜此时正听着王公公回禀皇上私访郡主府的事情。

“郡主府如今看管严密,只能知道皇上去过,但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王公公满脸不屑,“堂堂的当今圣上,居然还动不动要出宫去大臣府上商议要事,简直就是耻辱!”

夜微澜的嘴角轻笑,“看来皇兄要对我下手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祖宅

梁霄回到屋中时,看到徐若瑾睁着一双杏核眼在看她,他则走过去摸摸她胖起来的小圆脸,“还没睡?”

“一天到晚都是睡,根本就不困。”徐若瑾追问道:“是什么私密的事,皇上会找你单独私谈?连田公公都没让跟随?”

徐若瑾心思敏感,更何况,刚刚田公公在屋中陪着自己时,还时不时的提起太后的身体以及皇后有了身孕之事,这便不能不让徐若瑾多想了。

“你放心,我已经说了,不允沐阮离开郡主府。”梁霄说完,徐若瑾眼睛瞪了硕大,“你就这么说的?皇上答应了吗?”

“答不答应,他也在郡主府,难不成还到郡主府来抢人么?”梁霄颇有吃味,因为徐若瑾对沐阮的关心比对自己还要多。

虽然梁霄知道,她与沐阮是同门情谊,而且沐阮待她也乃真心实意的照料,可心中那股酸溜溜的感觉让梁霄不愿承认自己吃醋。

可他的确是有几分吃醋了。

徐若瑾虽然听出他说话的语气有几分不悦,可她并未想到沐阮身上,以为是他刚刚与夜微言没能谈拢。

“不过沐阮还是有危险,恐怕我生子之后,他还是会被召进宫的,那时皇上再亲自向你开口,你也不好不答应。”

徐若瑾的确为沐阮担心。

因为沐阮的心性简单,而且自由自在习惯了,去宫中伺候皇后和各位娘娘那么难缠的角色,他怎能应对得来?

而且从师父到罗春,已经有了太多的惨痛先例,他自己更是亲口求皇上答应他不担官职、只做一行医大夫。

但有时愿望总是好的,可惜身份决定不了自己的去从,这才是人生的悲凉。

梁霄见徐若瑾仍旧担心,“嘶”了一声,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你怎么就不担心担心我?”

“嗯?”徐若瑾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味道不对,抬起头来看着他簇紧的眉,突然笑了起来,“居然还吃醋了?”

“这与吃醋有什么关系?”梁霄不愿承认,可他原本就冰冷的一张脸更加绷紧,“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何况,我是你的男人,你心里挂念我不对么?”

“可担心的程度是与能力和脑子有关的。”徐若瑾面色奇怪的看着他,“你在撑着梁家还要照看我,我都是依靠着你的,即便担心却也怕添乱,让你烦忧,可沐阮……”

“就是那么一根筋的人,去了宫中还不被生吞活剥了?”徐若瑾伸出胖出坑的小手摸摸他的脸,“莫说是我担心,你心里不也这么认为的么?不然怎会直接就与皇上撂下硬话,不允他离开郡主府?”

梁霄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特别是听着她刚刚说起自己乃是她的依靠,心里暖滋滋的美,当即融化了脸上的僵冷,连抚摸她的手都更加轻柔起来。

徐若瑾心里对此哭笑不得。

她没想到梁霄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也会吃醋?不过他并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把道理讲明白就好,也免得钻了死牛角尖儿里出不来。

只是看到他为自己吃醋,心里的确有几分窃喜。

当初楚嫣儿可没少气自己,还有那姜婷玉,隔三差五的跑来找她的“梁霄弟弟”,这回轮到他尝尝醋到底有多酸了!

只是楚嫣儿这么久都没有了音讯,她到底是死是活?

徐若瑾直觉告诉自己,她只要还有一条命活着,就永远都不会善罢甘休……

可如今还是想想自己如何能安稳的诞下孩子更好,其余的杂事都先滚得远一些。

梁鸿带着花氏回到梁家祖宅,他也是满心感慨。

如今二房的所有人都搬离此地,空出偌大一个府邸,反而有几分空旷。

只是好在杜宇一直守在梁家祖宅,各处仍旧是规整干净,并没有荒凉之感,梁鸿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是感慨世事万千,变化只在一刹那、一眨眼。

父亲被贬离京都之时,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回不到梁家祖宅,再也无法向梁家的列祖列宗磕下一个重重的头!

梁鸿独自在祖祠呆了一整晚,花氏也不敢去打扰他。

翌日一早梁鸿才离开祖祠在院子各处行走一遍,也问着杜宇京都这两年发生的事。

杜宇自当是事无巨细的把话都回给了梁鸿,当初他知道梁鸿要回到祖宅居住之时,真是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祖宅终于不是只有他和几个下人空荡荡的守着了,好歹有一位主子归来,他也有了盼头了!

“二爷,如今院子都已经空出来了,您之前的院落小,是否要再换一个?”

杜宇提起这个事儿,梁鸿却并不在意,“无所谓,反正就是个吃饭睡觉的地儿,再大又能如何?整个府里都没几个人,搬不搬的,也没意义。”

杜宇仔细想想也是如此,“只是四爷还不肯回来,老爷也不知能不能回……”想到上一次梁大将军大寿之时,他看到老爷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杜宇真是发自内心的难受。

曾经叱咤风云、雷霆万钧的大将军已然变成了佝偻驼背、骨瘦如柴的年迈老人,他当时险些无法接受。

“四弟如今都被那个女人的事情给缠住了!”梁鸿对徐若瑾的身世也知道一些,“娶个媳妇儿也沾上这么多麻烦,真不知如何说他才好!”

杜宇感觉到二爷的不爽,对此不敢再多评价。

对瑜郡主,杜宇无法说出自己是尊敬还是怨怼,起码二房如今的破败,与瑜郡主也有很大的关系。

可破败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几位老爷的贪婪,按说不应该怪罪郡主,可向情不向理,他从内心上来讲,还是更偏颇于梁家人的。

而这会儿功夫,花氏簇步的赶过来,看到梁鸿与杜宇在一起,索性两个人都没放过,“杜大总管,我刚刚特意看了一下府上还有不少的下人,你可知道一共有多少人?”

“其实府上如今就我们这一家子,有几个人伺候也就够了,那么多人,每个月光月例银子就要不少,又没有那么多活计可做,岂不是都糟蹋了?能不能遣走一些?若是府上需要,再请回来就是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麻烦

“府上的下人都乃是祖宅的老人了啊,很多都乃家生子,已经在府上做了三辈人,遣走……不合适吧?”

杜宇没想到二奶奶会想清人?这着实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梁鸿。

梁鸿是个要面子的人,眼见杜宇看过来,他则训斥花氏道:“清什么人?刚回府上好生安静几日有何不好?别咋咋呼呼的瞎折腾,这事儿往后不要再提了!”

“可这么多月例银子,咱们也给不起啊!”

花氏主要还是为了银子,刚刚一算府上所需的开销,她吓的立即蹦了起来!

梁鸿一个月的俸禄根本不够,难不成回了祖宅还要吃老本不成?

当初她就想赖在郡主府不回祖宅,如今可好,回了祖宅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哪还有心思养那么多人?

花氏的抱怨,让梁鸿当即火了,“这些事情不用你管,你给我先回去!”

花氏不肯罢休,“可府上如今只有咱们,我不管谁管啊?”

“你没听见我的话?回去!”梁鸿有几分落不下颜面,脸色绷紧的十分难看!

眼见两位主子要吵起来,杜宇立即在旁拦下,“这事儿奴才已经问过四爷,四爷说府上还都按照旧例,所有的修缮和开销都由四爷承担,二奶奶您也不必……”

“他都不会祖宅来住,凭什么让他来承担?这不合理!”梁鸿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尽管松了口气,却仍旧咬牙不肯答应。

花氏听到这话当即喜笑颜开,“什么合理不合理的?莫说四弟如今乃是当朝的左都督,就是四弟妹的‘灵阁’一天的盈利就足够府上吃几个月的,他来承担正合适!”

“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他本应该回祖宅来住却不回,想必心里也愧对梁家,所以才说负担开销,二爷您也要体谅四弟。”

花氏笑着看向杜宇,“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了,杜总管和二爷都忙着,我先去把采买的婆子们喊来问问状况。”

不等梁鸿再开口,花氏已经扭搭着转身离开。

梁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可他的确没有那么多银子来负担府上开销,光有面子没有底气,张了半天的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杜宇只觉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刚刚还要清人,得知四爷来负担祖宅开销就去召了采买婆子,二奶奶还真是……

这么一对比,杜宇对徐若瑾的偏见似乎烟消云散,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心乱跳了。

皇后此时在宫中呕吐不止,脸色晦暗,感觉自己随时都能死过去一般!

太医们在宫中一直没有离开,更是不敢离开。

其实妊娠反应就是如此,只是皇后疑心疑鬼,偏说一定是有人在宫中下了药,让所有太医聚在此地查出来,否则便不许走。

太医们惶恐,却又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已经快连地缝儿都扒开瞧一瞧了,根本没有伤身的东西存在,可惜找不出原因,皇后又根本不肯喝药。

宫嬷连忙去找了皇上,而夜微言此时正在朝堂之上忙碌,宫嬷便只能去了“慈安宫”向太后回禀。

太后吩咐了董公公去看看什么情况,董公公并没有只身前去,而是特意让小太监传话给田公公。

田公公与皇上耳语几句便先离开朝堂去了皇后的宫中,他与董公公还未进门,就听到了皇后的怒吼。

“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废物!居然连这点事情都查不出来,整日游手好闲拿着俸禄赏赐却做不成半点儿事,本宫要是出了问题,就要了你们的命!”

“还有那个该死的徐若瑾,偏偏不肯把洪君的徒弟送进宫,只有她一个人霸着,简直可恶至极,可恶!”

“你们都……呕……”不等说完,皇后又犯起了呕吐,宫女和小太监们全都簇拥过去,又忙碌起来。

田公公在外听了半晌,并没有马上进去,董公公也是满脸的无奈,二人只对视一眼,便各自去向主子们回禀。

田公公回到皇上身边,把刚刚的见闻全都说了一遍。

夜微言皱了眉,想到梁霄说起不会放沐阮离开郡主府的话,他的心情也有几分焦躁。

“太医们都是怎么说的?”夜微言对此也十分认真,毕竟那是皇后有了身孕,这可不同于寻常家的孩子,他不但承担着大魏的期望,更是稳定自己皇权的关键。

可皇后如今反应这般大,夜微言也有几分担心,毕竟之前宫中小产的妃子们实在是太多了,他的心里阴影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散的。

“太医们已经慌恐不安,好似是因为皇后的身体问题,并非是宫中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是皇后娘娘不肯信。”

田公公说此话时也带着小心翼翼,因为这些时日,但凡提起皇后娘娘的身子,皇上都有些许急躁和担忧。

夜微言的眉头越蹙越紧,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些信不过现在的太医院。

洪君的出现以及罗春的逝去,都让夜微言对太医有几分戒备。

尽管是他吩咐洪君为楚嫣儿下了药,可听到下人回禀楚嫣儿犯病时的惨状,夜微言仍心有余悸。

对大夫们来说,他们即能医人,,又能毒人,若是有人被买通为自己下药的话……

夜微言不敢再想,叹了一声之后,与田公公道:“咱们还是去看一看,情绪过于急躁,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田公公立即道:“刚刚是太后身边的董公公给奴才传的消息,您看太后那边是不是也要去说一声,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母后也已经知道了?”夜微言微有惊诧,太后如今的身体并不好,这种事怎么还去麻烦她?这岂不是让太后跟着操心吗?

“是皇后宫中的嬷嬷见您在朝上,就去慈安宫告诉了太后,太后身边的董公公来找奴才,奴才便跟着去看了看皇后,只是奴才二人都未进去……”

田公公说得委婉,但夜微言却听了明白。

皇后在宫中那般对待太医,若是田公公和董公公露了面,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添了麻烦。

“女人啊,就是麻烦……”

第两百一十七章 赌局

皇上未等去皇后的宫中,就被董公公拦下,引皇上先去了“慈安宫”。

既然太后让董公公特意前来,夜微言也没有二话,立即奔赴“慈安宫”而去,想必是太后有重要的事情嘱托。

夜微言急匆匆的赶到“慈安宫”,太后浅笑着,招他到寝殿之中,与自己意私谈。

看到太后的相安无事,不慌不忙,夜微言心中的急躁也平淡下来,“今日皇后急匆匆的派人来找母后,是不是您也担心了?都怪儿子没有处理好,稍后会嘱咐她,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来惊动母后,一惊一乍的,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事儿。”

夜微言虽这样说,可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显然他刚刚心中着急了。

“其实不过是怀孕的反应而已,皇后也乃是初次,所以心里紧张了些,有些闹人了,皇上也不必过度担忧,过了这几个月自然而然就好了。”

太后这般说辞,夜微言倒是愣了一下,董公公在一旁笑嘻嘻的说着:“皇上您是不知道,太后当年怀着您的时候,那可不只是吐点儿东西,连血都吐出来了,那时候呀,可把先帝给吓坏了!”

夜微言也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太后当年怀着自己的事情,听到太后吐了血,他当即跪在地上,双手扶着太后,诚诚恳恳的道:“都是儿子不孝,朕没有想过当年母后怀有朕的时候,居然是这般痛苦,朕,朕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太后伸手拍了拍他,“这种事情,还跟皇上说什么?好似是向皇上邀功一样,皇上孝顺哀家,哀家心里都清楚得很,已经很知足了。”

“皇上生下来便是龙脉之承,是做大事的人,可人一辈子的精力就那么多,朝政为重,其余的琐碎之事能放手还是不要事必躬亲。”

太后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夜微言心知肚明。

这是在斥皇后过于娇气了……

“朕谨遵母后教诲。”

夜微言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为太后磕了个头,太后连忙笑着将他扶起来。

董公公悄声无息的退下,只留他母子二人在屋中叙话。

田公公早已等在寝殿之外,二人并排站着,对视时露出的笑容意味深长。

他们乃是在宫中存活最久、地位最高的奴才了,这一双眼睛亦或许比主子们更清明,看得更透彻。

“多年之前伺候太后诞下皇上的王老太医好像还在。”董公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当初也就因为这么一件事,他可是得了先帝的大赏,一家子都光耀门楣了。”

“说起来……倒是忘记他了,只是不知他的身体是否还撑得住?”田公公自当明白董公公话中的意思,他也不会是随意说出,想必这也乃是太后的吩咐。

“这咱家却是不知道了,田公公您若有心,不妨派人打听打听。”董公公也知道话不能说得过多,提点一句便收敛回来。

田公公只点了点头未再多话,待皇上从太后的寝殿中出来,他便伺候着夜微言回了御书房。

夜微言没有提起再去探望皇后的事情,田公公则去打探了王老太医的情况,亲自去将他又请进宫中,去为皇后诊脉瞧病开方子。

事情乃是田公公一路跟随,皇后自当知道这乃是皇上的意思,起初有几分不悦,而后得知这位老太医乃是伺候过太后的,她即便不愿意也只能忍下,只是心中对徐若瑾的怨怼仍未消退,在心里埋下了深深的恨。

……

这一段插曲貌似这般平静的度过,而太后听了董公公的回禀之后,只笑笑不再说话,只安心的养起病来。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自己又无辜的遭了皇后的怨恨,她这些时日除却睡便是吃,每日定时由梁霄扶着她在屋中走一走。

天气寒冷,沐阮已经不允她再去院子里行走,只让她在屋中溜达溜达。

只是郡主府内虽平静,却不知府外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连京都中的赌坊都开了赌局,赌瑜郡主与梁左都督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还是龙凤双胎。

梁霄知道此事之后,拿了一百两银子去下了注,赌这一次生的乃是女儿。

夜微澜得知此事时却哈哈大笑,因为这个赌局乃是他派人定下的,换做其他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王公公在一旁蹙紧眉头,阴阳怪气的道:“世子爷您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整日混迹在那等鱼龙混杂之处……皇上之前亲临郡主府,想必是与梁左都督商议是否要遣您离去之事,难道您不打算找梁左都督去谈一谈?”

“急什么?”夜微澜没有分毫在意,摆手将前来回禀赌场和花楼情况的下人打发下去,他才与王公公道:“莫小瞧这些地界儿,想知道各个府邸的消息,他们才是最快最准的。”

王公公抿了抿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夜微澜所说并不虚假,看着面前这一叠的各个官员府邸的消息汇总,这着实能够帮助世子很大的忙。

只是以这种方式得手,王公公发自内心的不屑和反感。

那可乃是高高在上的王世子,更是马上就会继承王位的贵人,却要去理睬生活在最底层的贱民,这成何体统?!

夜微澜也知道王公公的精神洁癖不是一般的重,他收敛了玩闹的心思,吩咐道:“你去与世子妃说一声,梁鸿一家子既然归来,也不妨请过来聚一聚,郡主府如今不允咱们随意登门,却不妨与其他亲眷多走动走动。”

王公公长舒口气,觉得这才是世子最应该做的,他立即转身去找曹嬷嬷传话。

而曹嬷嬷此时正在与梁芳茹说着宫中的事,“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按说世子妃也应该去请安探望的。”

“可就怕皇后娘娘此时不想见我。”梁芳茹对此颇有些畏惧和逃避,“而且每次见到皇后,我都难免心不安稳。”

“见不见,乃是皇后才能做主的,可若是不递帖子的话,被皇后娘娘挑理了怎么办?那乃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世子妃可不能躲。”

曹嬷嬷如此说辞,梁芳茹咬了咬唇,“是您想进宫吗?”

没想到梁芳茹会问出这种话,曹嬷嬷心底一紧……

第两百一十八章 请求

楚嫣儿此时正在澶州王妃的面前跪地忏悔。

她几次联系澶州王都没有下文,而如今王妃掌管王府的大事小情,没有一个人敢帮她,甚至连往忠勇侯府传话都不敢。

楚嫣儿意识到自己的无助和惨状,思索些许时日,她则让烟玉去求王妃,她想要与王妃见面谈谈。

起初王妃是不答应的,可烟玉三番四次的去求,王妃也想看看这个女人还想做什么。

索性找了妈妈们陪同身边去了楚嫣儿的小院。

楚嫣儿见到王妃,二话不说便跪了地上,狠狠的磕了三个头。

“感谢母妃能来见我,给我一个恕罪认错的机会。”楚嫣儿语气格外诚恳,憔悴的面容更是带着几许期盼和眼泪汪汪,“这些时日,嫣儿真心知道错了,一时的贪欲,让我迷失了自己,嫣儿不求能够得到母妃的原谅,只期望母妃能够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

“你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心软饶过你,楚嫣儿,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

王妃的眼眸中除了审度之外便是忿恨,她当初便不喜欢楚嫣儿嫁给自己儿子,可王爷对楚嫣儿却百般看好,执意向忠勇侯府提亲。

可楚嫣儿根本没有作为一个女人的觉悟,从嫁入澶州王府之后,她便打着协助王爷的名义,将澶州王府内部祸害了七荤八素。

当初有几个姑娘怀上了夜微鸿的孩子,王妃还没等下令护着,就都被楚嫣儿给弄死了!

王妃为此向王爷抱怨过多次,可惜澶州王都以楚嫣儿另有重用为借口,将她庇护在羽翼之下,根本不容王妃罚她。

自己的男人自己又怎能不懂?

王妃知道澶州王其实才是喜欢楚嫣儿的那个人,可就因为他的私心,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死了,楚嫣儿这个最该死的却仍然在活着,王妃又怎能宽容待她?

王妃巴不得楚嫣儿现在就死在自己眼前,可即便她死一百次次,也无法解自己心头之恨。

“你说这些话?根本就无用,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等死的人,而这也不是给你脸面,而是要顾忌着忠勇侯府的体面,生下你这么一个女儿,我都替侯夫人臊得慌。”

王妃的话没有分毫留情面,“原本我以为你就是个祸害,却没有想到,你居然连侯府也祸害得翻不了身,楚嫣儿,你还有脸活着?”

“王妃尽管骂,因为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可您只是骂我,却为何不去指责想要争权夺利的其他人?我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很多事情,我也做不得主,说得不算,王爷下了指令,难道我拒绝不做吗?”

王妃根本不理睬楚嫣儿的辩驳,只有愤恨的冷笑:

“少说这等无用的借口,王爷交代的事情,你可以斟酌着办,可王府之内,你害死了多少人?但凡是有你瞧不惯的,你便全都拖出去打死,难道这些人命不是命?”

王妃又回忆起过往,语气也更加强硬了些:“你不要与我讲那些大道理,今日我见你,就是要告诉你,不必再想其他的办法求离开王府,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你就要为微鸿守灵,一直守到死!”

“王妃误会了,我根本没有想离开王府,既是嫁到王府的人,那死也要做王府的鬼,我与您说,我是真心的忏悔,您不相信就罢了,嫣儿只有一个想法,还希望王妃能够答应……”

王妃刚要说个不字,楚嫣儿立即打断她道:“王妃也不必现在就拒绝,嫣儿只是想换一个地方,为曾做过的事情赎罪,嫣儿希望能搬到佛堂去,抄经,真心忏悔。”

楚嫣儿这一番话倒是让王妃愣了一下,“你确定要搬到佛堂?”

“嫣儿今日请求与王妃见面就是为了此事。”楚嫣儿看着王妃道:“我自知罪孽过多,也不求王妃能够原谅,但希望王妃能够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在佛祖面前忏悔抄经,这只是嫣儿最后的请求,还希望王妃能够答应。”

“这件事情容我想一想再说。”王妃并没有马上就答应楚嫣儿的要求,因为楚嫣儿实在诡计多端,王妃不敢一下子就相信她乃真心实意。

楚嫣儿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嫣儿只有这一事相求,再无他事,只等候王妃的吩咐了。”

澶州王妃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心思,起身点离开了楚嫣儿的小院儿,楚嫣儿一直跪送祷王妃离去才站起身。

烟玉在一旁连忙将楚嫣儿扶住,无奈的道:

“世子妃,您这又是何必呢?地上实在太凉你身体受不住的。”

楚嫣儿的目光一直望向远方,“宁可痛痛快快的死,也不想这般苟且的活……”

烟玉一怔,他没有明白楚嫣儿此话的意思,什么叫苟且的活?这不是刚刚求请王妃,想要去佛堂抄经书罪吗?怎么又成了苟且偷生了呢!

王妃回到自己的庭院之中,看着刚刚陪伴自己前去见楚嫣儿的妈妈问道:“你觉得她刚刚的请求,是真是假?我怎么有些不敢信了呢!”

“世子妃之前在王府内说一不二,跋扈惯了,如今世子过世,她这些时日被囚禁在院子之中,想必也大彻大悟,明白了自己的斤两,老奴不知王妃答应下来合适与否,但如若您有心答应下来,允世子妃去佛堂抄经的话,不妨再把佛堂修缮一下,给她立一个小间,只留那一个丫鬟在身旁侍奉就够了,不与外界来往,佛堂之处,除却您偶尔去之外,其他人都不允靠近的,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麻烦。”

王妃点了点头,“这么办也好。”这般定下,王妃便又去静心礼佛。

楚嫣儿听得下人来让她搬去佛堂的消息时,眼中露出一抹锐利的光芒。

王妃答应就好,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属于她楚嫣儿的时代还没有过去呢!

徐若瑾此时得到了一封信,信件乃是蒋明霜送来的,问问她的身体如何。

徐若瑾知道她刻意不来探望自己,也是为了避嫌。

但有这样一份关心,徐若瑾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只是最后一行小字,蒋明霜留下了一句话,涪陵王世子妃请邀她前去做客,她不知该不该答应。

梁芳茹请蒋明霜?

徐若瑾不免疑惑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我饿

梁芳茹突然邀请蒋明霜,这的确让徐若瑾觉得奇怪。

只是她下意识便认定,梁芳茹一定是听了夜微澜的吩咐才这般做的,否则她怎么可能去邀请蒋明霜?

蒋明霜一乃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最重要的是她乃严弘文的侧妻。

熙云公主性格活泼,而且也是绝顶聪明,夜微澜也知道梁芳茹攀交不了,不是徐若瑾低估梁芳茹,梁芳茹没有逢迎的本事,而且她软腻无主见的性格,也不会得熙云公主赞赏,所以想要深交不太可能。

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找上了蒋明霜。

蒋明霜无论从个人还是从娘家来说,夜微澜都可轻松驾驭,简直再好不过。

可是这一番作为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严弘文。

因为严弘文如今乃是京都严家的代表人物,哪怕是镇国公府都要让他三分,这位驸马爷如今风生水起,混得格外不错,可是严家与梁家、与自己的关系,夜微澜不可能不知道。

那他还如此用心思与严弘文交际,不得不让人往歪处想了……

徐若瑾握着那一封信,脑中思忖着前前后后的关系,只是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脑子格外迟钝,想一会儿事情就开始发晕……也是她饿了!

“妈妈,能不能给点儿吃的?”徐若瑾抿了抿嘴,“又饿了。”

方妈妈满脸苦涩,“您可是刚刚吃过饭的,怎么又饿了?”

“我也不知道,吃完就饿,饿的心发慌。”徐若瑾摸摸自己鼓成山丘般的腹部,“可能是这个小家伙儿又饿了?”

“郡主,您可不能吃的太多,若是肚子太大的话,您可不好生啊!”方妈妈已经开始担忧,毕竟郡主体质一向很弱,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儿,那可是容易出人命的!

徐若瑾也知这个道理。

此时可没什么剖腹产一说,只有顺产,若是孩子真的太大,她这小身板儿还真是难以抵抗得住。

“那我忍忍好了。”徐若瑾吩咐红杏道:“给我一杯温水,不能吃东西,灌个水饱也行!”

红杏满脸无奈的去倒水,徐若瑾问起了方妈妈,“这些日子涪陵王世子和三姐姐没什么消息了?还有那个曹嬷嬷,您知道她们都在做些什么吗?”

徐若瑾突然问起此话,方妈妈心里一紧,好似被生揪了一把!

曹嬷嬷上一次与她谈崩之后便再没有了来往,方妈妈于心底也担忧此事会不会出现突发情况,所以告诉给了四爷。

梁霄自当是不允徐若瑾知晓此事的,只点头表示知道此事,便没有再提。

可如今郡主突然问起她们,方妈妈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反倒是迟疑了片刻,没有了往日的淡定。

“老奴整日就在您的身边守着,也不知道三姑奶奶都在做什么,郡主怎么会问起她们?”

徐若瑾看向方妈妈,“您显然是知道的,只是怕我担心,不肯告诉我罢了。”她举了举手中蒋明霜送来的信道:“是三姐姐突然邀请蒋明霜去她那里做客,蒋明霜心思敏感,所以来信时与我提了一句。”

方妈妈未等开口与她说些什么,梁霄从外进门,“不必管他们,愿意结交就结交,你只安心养好身体,其余的事情不必操心。”

进门坐在床边,大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和面颊,可徐若瑾感觉得到他压抑的怒意。

显然是刚刚听了自己与方妈妈的对话,对夜微澜的作为表示不满。

“我才懒得管,蒋明霜聪明得很,更何况虽是女眷相聚,归根结底也是世子和严弘文想要约见,咱们干涉不了,知道也装作不知道罢了。”

徐若瑾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还是饿。”

看她艰难的隐忍,梁霄也满是心疼,可心疼也没办法,因为沐阮特意提醒过,此时不能让徐若瑾吃得太多,否则生孩子时会有危险。

为了她能安稳生子,梁霄此时也只能狠下心来,“等生过孩子之后,带你四处吃,吃个够。”

“这么说定了?”徐若瑾两眼放光,只能以此承诺当做精神食粮。

而严弘文此时得知梁芳茹请邀蒋明霜的消息时,心里除却抗拒之外,还有着下意识的恐惧!

他很不想见夜微澜,极其不想见!

因为夜微澜的那一双眼眸与徐若瑾仿若一模一样,而自己又知道徐若瑾乃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只觉得是发自内心的汗毛乍竖,很容易露出马脚!

而且夜微澜虽对外称作是个纨绔世子,严弘文几次接触过后却知道他心思极深,即便吃喝玩乐却也不耽误他疯狂的野心。

所以听到梁芳茹的话时,他当即便拒绝了这个邀请,“如若要去的话,你自己去就是,如今朝事繁忙,我实在脱不开身。”

“可我自己也不想去。”蒋明霜咬着嘴唇,“我怕被问起若瑾的事情,我又不知该怎么说。”

严弘文簇紧眉头的看着她,“你……这些时日与她有联系吗?”

蒋明霜摇摇头,“没有,只去过一封信,问问她的身体,其余之事都没提,这个时候登门拜访,还不得被梁霄那张冷脸子吓死,我才不去。”

蒋明霜没有提起她告知徐若瑾得了梁芳茹的请邀,更是率先拒绝去探望徐若瑾。

其实蒋明霜一直对此有个心结,因为严弘文当初娶她为侧妻,更多是因为徐若瑾和自己乃是亲闺蜜。

每一次严弘文问起徐若瑾,她都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格外恶心!

严弘文看出蒋明霜的不自在,抓起她的小手拍了拍,“此事你自己决定,去与不去都无所谓,不必因为身份高低委屈你自己。”

蒋明霜心底的纠结缓了缓,轻轻点了下头,便被严弘文抱在怀里……

她的心底期待自己男人的疼爱,只要他不提到徐若瑾,蒋明霜还是乐意与他夫妻相好,相濡以沫。

而每一次,她似乎总要失望败退,她真的不知抱着自己的男人的心底,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一小块天地,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能够满足了!

第两百二十章 玩死

蒋明霜还是去见了梁芳茹。

她委婉的说出严弘文没有到来的缘由,梁芳茹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两个人吃饭喝茶之余,梁芳茹屡屡提起徐若瑾,还特意问了蒋明霜怎么不去探望。

蒋明霜苦涩的摇摇头,倒是直白的说了如今身不由己,来到京都之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徐若瑾,更是害怕梁霄的冷脸子把自己撵出去。

梁芳茹只是笑笑便不再说。

她是知道梁霄的脾气的,那是自己的弟弟,连自己都被撵出门不许再探望徐若瑾,更何况蒋明霜了?

这一次相聚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蒋明霜便告辞先回了。

夜微澜得知严弘文没有来,涌起的笑容中夹杂了几分嘲讽的挑逗。

好似一只凶猛的野猫在逗弄着满身伤痕的老鼠,没有一爪子结束它的性命只是因为不饿而已……

“哼,这个严弘文还真不识抬举,世子爷几次相邀他都以朝事繁忙推托,简直岂有此理!”

王公公在一旁尖锐的谩骂,夜微澜却笑了,“不必着急,他越是躲,越证明他在害怕,我的兴趣反而越大。”

“世子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难道还不挑明?”王公公等待的有些不耐烦。

夜微澜竖起的手指轻轻摇了摇,“不急,我还没有玩够呢,不把他吓破了胆,他又怎会任我所用?若是他现在就投诚,本世子反而不敢用他……徐子麟到哪儿了?”

“随时可以进京都。”

“那就等着好戏看吧。”夜微澜紧了紧貂毛的衣领,那一张比女人还要俊俏的容颜上写满了复仇的愤恨。

他要一个一个的玩死!

从严家开始!

此时徐子麟接到了夜微澜的传讯,看向身边跟随的新媳妇儿,也是夜微澜赏给他的女人吕晨君,吩咐道:“告诉其他人收拾行囊,咱们明日一早就进城。”

“知道了,是不是也要告知一声三少爷?”吕晨君温婉的声音让徐子麟心都融化了,“告诉他一声,对了,嘱咐他一句,未进城之前先不要告诉徐若瑾咱们来了,免得她提前知道了担忧。”

这不过是个糊弄徐子墨的借口……

吕晨君点头应下便去办事,徐子麟看着自己的儿子少卿,摸摸娃子的头道:“爹自己混得不行,但一定要给你做好的生活,一定!”

徐子墨听了小嫂子的叮嘱并没有什么怀疑,把刚刚要让郭奴送去郡主府的信件烧了。

他扪心自问也的确是笨,也不想想二姐要是知道了自己到了京都,一定会派人来接,而且心急如焚的等,她已经快到要生子的时候了,哪能让她这般焦虑?

的确是自己思虑不周,幸好大哥提醒了自己,不然就犯错了!

郭奴在一旁满脸谄媚的看着三少爷,“爷,明儿咱们不直接就去郡主府吗?要是二姑奶奶,不,呸,都是奴才的破嘴!是郡主,郡主一定想死您了,还是早些去,别让郡主惦记着您!”

徐子墨也很想自己的二姐。

自从二姐到了京都之后,徐子墨看着从京都传回中林县的消息仿若看天书似的,也不知怎么,自家二姐就成了皇上封的郡主了?

尽管关于徐若瑾的身世被传得众人皆知,可徐子墨的心里仍旧把她当做自己的二姐,更是不信那些传闻!

若是二姐的生母真是那么厉害的人,爹娘怎么会对二姐那般苛待?还不高高的供起来!

所以传闻不可信,估计就是什么恶人故意为难姐夫的,所以才有这等传言。

明日见了二姐,一定要仔细问问。

徐子墨的心思早已飘去远方,其实也有几分自欺欺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郭奴在等着他说话。

感觉到自己的哈喇子都流了出来,郭奴的脸上不免有几分小失望。

他其实盼着三少爷能留在郡主府,那他也就成为郡主府的奴才了,虽然都是做奴才的,可也得分个府邸的高低不是?哪怕是郡主府的奴才都比卖炊饼的张大脑袋强百倍,看他还敢不敢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哼!

“给二姐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徐子墨收敛了飞散的心思,只想明日给徐若瑾一个惊喜。

郭奴缓回神,连连点头道:“奴才都准备好了,三少爷放心!”

徐子墨脑子突然一闪,立即举起自己的书本,“别打扰我,让我安安静静的背会儿书,明日看到二姐,她一定会问起我的功课,若是背不出一句半句,我就死定了!”

……

梁霄得知徐子麟等人已到京郊城外的消息已是半夜时分。

消息乃是梁四送来的,“……除却徐家的两位舅少爷,还有涪陵王世子许给徐子麟的那个女人,包括徐家的小少爷徐少卿之外,便是伺候的妈妈,也曾跟过郡主到梁家,而后又被郡主送回徐府的那位。”

梁霄轻应一声,“他们已经联络好居住的地点了么?”

“已经订好了西南角的一家客栈,后续是否有什么动作暂时不知。”

“他们与涪陵王世子可有联络?”

“暂时还没有,倘若他们入京都的话,是否要拦下?”

“拦下也无用,想必是夜微澜的手段,若瑾早晚都会知道。”梁霄深吸了几口气,“明日他们入城之后告诉我,我亲自去见。”

“是!”

徐若瑾翌日醒来并未睁开眼睛,如同寻常一般的翻个身,伸手要拍向身边的那个人,却发现拍空了?

睁开眼睛,徐若瑾才发现梁霄并未在身旁,已经连续两三个月每日睁眼都有他在,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事情离开府中了吗?

喊了一声“红杏”,徐若瑾感觉到自己腰肢酸软,如今她自己想要起身很不容易,只能由旁人扶着。

红杏见徐若瑾醒了,便去喊了杨桃来帮忙,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将郡主扶起,方妈妈则端来了做好的粥点。

郡主昨晚就饿的不行了,还是早一些用饭更好。

“四爷哪儿去了?今儿居然出去了?”徐若瑾看着外面飘零的雪花,今儿可不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若无急事,他是肯定不会走的。

方妈妈没等开口敷衍,红杏抢先道:“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京都,四爷去迎一迎。”

有人来京都?

徐若瑾怔愣了下,什么人会让梁霄如此在意?难道是公公婆婆吗?

第两百二十一章 漏风

方妈妈狠厉的瞪了红杏一眼,红杏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即找个借口快些的离开屋子,免得郡主再追问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徐若瑾此时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儿的心思,即是梁霄去处理她又何必操心?

这些日子她已经松懈惯了,若非事情摆在面前才会动脑去想一想之外,她已经懒得去耗费心神瞎琢磨,而且她也没了那般的体力和精力。

闷头把早饭用下,好似那一页就此揭过,徐若瑾并没有多问一句,方妈妈也松了口气。

稍后还是要跟红杏仔细叮嘱一番,这丫头险些把话给说漏了嘴,若是郡主知道了徐府的三少爷到了京都,她不见才怪!

可是如今徐家乃是一根刺,一根深深扎在郡主心底的刺。

因为徐家人的出现难免会被人盯住,而郡主的身世又会被人翻起……寻常也就罢了,可如今郡主正是马上、随时都有可能生子,心焦气躁起了急,那可是容易出大事的!

梁霄一早便去了京都城门之处等候徐家兄弟的到来,以防万一,他还特意让梁四和梁六等人去了其他几处城门。

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梁霄远远的瞧见徐子麟带着一众家人通过京都城门的巡检查看,踱步行来。

一行人有三辆马车,阵仗不小,只是他只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徐子麟,却未看到徐子墨……

徐子麟早已注意到梁霄正在此地,慢悠悠的驾马过来,翻身下马,朝着梁霄作揖行礼,“没想到梁左都督前来相迎,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难道你不该跪地磕一个么?”梁霄感觉到徐子麟的几分不自在,更不介意火上浇上一勺油,“来京都之前为何连个消息都不传?”

“这可是错怪我了,这一次来京都,全都是为了协助涪陵王世子做事,不放心家中的妻儿老小,索性就全都带来了,并非是为了投靠您……和瑜郡主。”

徐子麟很不想提到“徐若瑾”这三个字。

因为如今徐若瑾的身份已经不是他能够攀得了的,那居然是朝霞长公主的私生女,徐子麟当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惊了好几日!

若不是抽了自己两巴掌才缓回神,他真不敢相信这如同笑话的事实!

想到当初自己的娘对待徐若瑾的苛刻,徐子麟浑身恐惧惊骇,怪不得娘最后的下场是那般惨,因为她惹到了得罪不起的人。

“好,既然你不是来见若瑾的,那在她生子之前就不要递帖子求见了,即便是递了,我也不会允许你见的。”梁霄的拒绝干脆利落,他根本不信徐子麟的目的那般单纯,因为他连夜微澜都不信。

“徐子墨呢?居然不滚下来见我?”梁霄朝着后方的马车怒吼一声,却没有回答的人。

徐子麟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看,“子墨?他并没有跟我在一起,路上贪玩得很,走走停停,吃吃乐乐,毕竟是没进过京都的偏野小子,我也不知道他走到何处了。”

梁霄二话不说,当即翻身上马,转身便回郡主府,口中吩咐着:“把它们全都扣下,带去佳鼎楼暂住,没有我的口令不许任何人随意离开!”

“是!”

徐子麟望向梁霄的背影,狠狠的咽了几口唾沫来压制心中的惶恐!

刚刚与梁霄的对话也是夜微澜教他的,否则依着他自己,是不敢在梁霄面前如此嚣张混不吝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梁霄的反应这般快,不等多寒暄两句就直接喊徐子墨露面,得知徐子墨没有跟自己在一起便立即回郡主府!

这般雷厉风行的果断实在可怕……只是涪陵王世子更可怕!

因为昨晚夜微澜便派人来接徐子墨提早入京都城,此时此刻,想必子墨已经在郡主府了吧?

却不知他被梁霄逮到的话,会不会吃什么苦头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不是故意要诳子墨的,可谁让徐若瑾对待子墨要比自己更亲近呢?

如今徐家地位的尴尬,让徐子麟知道必须投靠一位贵人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而夜微澜就是他要抱紧粗腿的人……只要子墨能够见到徐若瑾,那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徐子墨此时已经到了郡主府,正坐在门房里等着下人去向徐若瑾传消息。

他到现在还在稀里糊涂的迷糊着,昨晚明明准备睡了,却被大哥喊起来,让他和郭奴两个收拾行囊先进京都城,而且还有其他人引路?

今日一早天刚刚大亮,他就被郭奴喊醒,又是昨晚的那些人驾马车带他们来到郡主府。

可到了郡主府外,却还不马上就去见,而是要等姐夫离开郡主府才上前递了求见的信。

这让徐子墨的榆木脑袋都觉出几分不对,可那边还有人盯着自己,他也不得不坐在这里干巴巴的等。

而梁七看到徐子墨直接登门,也顾不得派人去给四爷传消息,他便立即去见方妈妈。

这毕竟乃是郡主的娘家弟弟,而且还是郡主格外看重的弟弟,若是拒之门外不允见,会不会惹恼郡主?此时还需要与方妈妈商议下才行。

而梁七到院子里来找方妈妈,徐若瑾在屋中看到便觉得奇怪。

什么事情会让梁七来自己的院子里传话?难不成事情与自己有关?

沐阮正在一旁为徐若瑾诊脉,看她虽摊平双手却心不在焉,沐阮轻咳两声,皱眉道:“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躺好!需要探一下腹位!”

徐若瑾吐了吐舌头,红杏立即在一旁铺好了毯子。

沐阮凝神静气,专心的为徐若瑾探胎儿的情况。

这也是第一次照料孕妇,沐阮的心思格外认真,只是徐若瑾仍惦记着外面的情况,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什么人要来啊?四爷一早就出去迎了,而且方妈妈和梁七都这么着急……”

“天知道!”沐阮颇有几分不耐烦,“谁来你都得老老实实躺好,先顾着你的肚子,至于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往后排!”

“我只是好奇……”

“有什么好奇的,不就是你徐家的那个弟弟来了么!”沐阮顺口便说了出来,可说过之后才看到红杏在给他挤眼睛,沐阮对此不以为意,“不就是那个小胖子么,哪有那么可怕?”

徐若瑾瞪了眼睛,“嗯?是子墨来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姐弟

徐若瑾听得这句话,红杏长长的哀叹一声,可她又不能埋怨沐少爷,因为这件事方妈妈还未嘱咐。

沐阮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如若不想让他吐露什么,就必须事无巨细的把事情告诉给他,否则他根本不过脑子,不会去想告诉给徐若瑾是否合适。

红杏到院中把事情告诉给方妈妈,方妈妈惊愕的往屋中看了看,只能让梁七先等一等,她回到屋子里来与徐若瑾商议。

“是子墨来了?人呢?”徐若瑾想到徐子墨的确有几分欣喜,她原本还在想去信给徐子墨,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信,谁想到他居然到京都来了?

之前徐若瑾也觉得让徐子墨跟到京都来,对他或许并不合适,可既然来了,那就安安稳稳的住下来,她也可以用心为徐子墨安排一下。

方妈妈的面色绷紧,“徐家三少爷是跟随着大少爷一起来的,而且这一次乃是得涪陵王世子相召,四爷昨晚得到的消息,刚刚是去城门处迎他们,却没想到子墨少爷已经单独的入了京都……”

方妈妈这一番话,明摆着是不想让徐若瑾见。

徐若瑾也听得明白,只是她对徐子墨更为信任,也不相信他会做出对不住自己的事情亦或者藏了什么贼心。

“他不过是个还未长成的孩子,若是徐子麟,我自当不会在此时见他的,但子墨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

徐若瑾深吸口气,“他单独来了更好,就留下不要走了,免得被其他人利用,那个孩子心性善良简单,很容易吃亏的!”

方妈妈见徐若瑾的态度如此坚决,仍旧有几分犹豫。

“若不然等四爷回来再说?”

“不必等他,就按我说的办。”徐若瑾不容方妈妈再多想,“只允他和随身的小厮郭奴进来,其余的人一概不见了,杨桃稍后带他筹备个居住的地方,再派两个婆子过去帮衬一下。”

杨桃看了看方妈妈,也不得已的答应下来便去办事。

方妈妈虽有不同意见,但她也知道徐子墨在郡主心里还是很重要的家人,若是再强劝下去,惹恼了郡主便不好了……倒不妨先引进来,稍后怎么办等四爷回来再说。

梁七将徐子墨从外进入郡主的院子,并没有让郭奴跟随,而是让他跟着杨桃去了暂居之地放置行囊,随后便再那里等着徐子墨即可。

徐子墨进了院子还未等进屋,沐阮立即把他拦了下来。

二人也是旧识,徐子墨看到他也有几分亲切,“原来你到二姐这里来了!我还说你怎么不在中林县了呢!”

“先别套近乎,让我检查一下再说!”沐阮板起脸色,围着徐子墨看了一圈,更是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儿。

刚刚红杏都快瞪死自己了,沐阮再迟钝也明白自己刚刚又说错了话。

那既然郡主执意要见徐子墨,他就要从里到外把好关口,哪怕是身上有不好的气味儿也不许进门!

徐子墨被沐阮吓的伸开双手,木呆呆的盯着他,“检查?检查什么?你抽什么疯?”

“郡主如今有着身孕你不知道吗?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谁知道你是否染了什么怪东西的味道,或者身上带着乱七八糟的熏香之物,那都可能会波及到郡主身体的恶毒之物,不懂就闭嘴!”

沐阮说的很直白,可徐子墨也并未往心里去,听完沐阮的话,他立即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原来是这样?那……那我把衣服拖了你再看看。”

把身上所有带着的玉佩挂坠和饰物全都拿了下来,“还有什么不妥吗?要不你给我换个衣裳?算了,我洗个澡再来见二姐,那个……哪里有热水?”

徐子墨如此认真的配合,让在屋中的徐若瑾忍不住发笑,方妈妈等人也看出徐子墨的单纯,想必徐家这位三少爷还真是与郡主感情深,没有丁点儿的脏乱心思。

沐阮却没因徐子墨这几句话就放过他,“往后再进屋里来,不许穿有熏香味道的衣裳,否则就别来!”

“知道了,还有问题吗?”徐子墨被沐阮的阵仗吓住了,他心中只感慨女人怀个孕居然有这么多禁忌,却不知道众人之所以这么紧张,也都是因为被吓怕了!

当初白芍娘不就是怀里揣了酒进的门?

谁又能想到会发生那样可怕荒唐的事情呢!

徐若瑾在屋内朝外说道:“行了,让他进来吧,自小衣裳就都是熏过香的,稍后把他随身的行囊拿出来都洗个干净,如今我许久不闻熏香味儿,如今还真是受不了。”

沐阮检查完毕,才放他进了屋,“先打个招呼就回去收拾收拾,一身尘土飞扬的,即便是臭汗味儿也让人受不了,大冬天的你都捂馊了!”

沐阮自幼从医,干净无比,甚至还带有丁点儿的小洁癖,而徐子墨本是懒惯了,身边儿就一个郭奴,伺候的也稀里糊涂。

“行行行,让我先看看二姐!”

徐子墨应和着就往屋中走,“二姐,我可想死你了……”

“哎,舅少爷可不能扑郡主,您的身子太沉了,郡主可受不了!”

红杏说着就挡上前,徐子墨连忙放下手臂,羞赧的挠挠头,蹲在徐若瑾的床边,“二姐,真的好想你啊!”

徐若瑾伸手摸摸他的头,这毕竟乃是自己的弟弟,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他就是自己的弟弟。

“背书了没有?王教谕可屡次都向我告状,你仍旧不够用功,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儿,你就撒欢儿放羊了?嗯?!”

徐若瑾豁然板起了脸,徐子墨连忙瞪圆了他的绿豆眼,“没有!绝对没有!弟弟向你保证,每一次课业都是认真完成的,已经学至《中庸》,马上便是《孟子》,如若不信,你问郭奴……呃,郭奴不在,弟弟向你保证!”

徐若瑾刚刚也是诈他一下,“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那是,不能辜负了二姐的银子!”

……

梁霄正从外赶回进门,进了院子就听到徐若瑾与徐子墨的对话,看他一脸的凶神恶煞,方妈妈先阻拦下来,“郡主很久没这么畅快的笑过了,四爷不要太苛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霸道

有方妈妈的阻拦,梁霄站在院子之中,听着屋内传出的姐弟二人嘻嘻哈哈的闲聊,他绷紧的神经也松下来不少。

只是他的脸色并未有所好转,因为他并没有去想徐子墨会不会对徐若瑾作恶,而是徐家人出现在郡主府,从舆论上的影响就极为可怕。

徐若瑾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几乎众人皆知,而她则是多年之前被偷抱出宫送到徐耀辉身边抚养成人。

可这一段故事几乎没有人提过,哪怕是当初的澶州王都根本不提此事,只争论她乃是皇族不能容的逆鳞,乃是该死!

可不提,不代表不会被人利用,不代表这段往事不会被人左右拿捏。

起码对夜微言来说,他是不会愿意见到曾经恶待徐若瑾的徐家人还出现在面前,更不能接受一个皇族的后裔仍旧拿徐耀辉和杨氏当爹娘。

这在夜微言的角度来讲乃是耻辱,而不是荣耀。

更何况,徐若瑾随时都有生子的可能,而这个孩子他已经答应会赐予爵位,可偏偏徐家人在这个时候出现?

旁人亦或许不会有那么深的感觉,可梁霄了解夜微言,他高傲的皇族之首的自尊,是容不下徐家人的存在的。

可夜微言随意弄死个徐家人,对他来说比捏死个蚂蚁还要简单,可对徐若瑾来说却是很大的打击。

梁霄知道她和徐子墨的关系有多么亲,可此时越是交往得近,对徐子墨越是危险,离他远一点儿,反而是保护了这个小子。

但这个道理,恐怕徐若瑾不会认同。

可即便不认同,梁霄也要给她讲个清楚,只是她会不会情绪激动?身体再出什么危险……

又是一声长叹,梁霄迈步进了屋。

徐若瑾和徐子墨聊得正欢,看到梁霄进门,她笑着道:“昨儿就得了消息怎么不告诉我?我有意把子墨留在府上,就不让他走了,老老实实在府里读书,但还得你帮忙请个先生……最好是翰林院的哪位大才,可翰林院的大才恐怕还看不上这个不学无术的,还是别丢人了,随意找个先生就行!”

徐若瑾絮絮叨叨说得极快,徐子墨一脸的狰狞,“二姐,我怎么就不学无术了?”

“闭嘴!有本事你把《中庸》全都背给我听听?”

“还全都背啊?背几句行不行?”

“笨!闭嘴!”

徐若瑾轻打他一下,继续看着梁霄。

梁霄思忖半晌,说道:“我知道有几个非常有名气的书院,不如把他送到那里去,不要留在府上了。”

前一句,徐若瑾还觉得正常,可是后一句“不要留在府上”,显然是另有所指。

徐若瑾微露惊诧,但也未挑明,“那等有名气的书院都乃是各地推举的高材才能够进得去,子墨这就被送去……恐怕不妥吧?依我之意,还是先找个先生因材施教,他若真不是读书的料,你把他送哪儿去都没用啊。”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在那等环境下他如若还不用功读书,就留在书院扫地也不错,每月还能混上二两银子的工钱。”

梁霄的说辞略带刻薄,但徐子墨却缩了脑袋,他从心底畏惧自己这位姐夫,只眼巴巴的看着二姐和姐夫的对话,貌似在围观,其实二人是在决定着他的命运。

这种感觉即幸福又失落,可谁让他没本事呢?!

徐若瑾咬了咬唇,“我不同意他去。”

“他必须要去!”梁霄的强横,让徐子墨又瞪圆了绿豆眼儿,可怜兮兮的看着徐若瑾道:“二姐,那我还能不能再来看你了?”

之前徐子麟曾与他说过,如今徐若瑾乃是皇上赐封的郡主,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徐若瑾,徐子墨虽听的稀里糊涂,可此时梁霄的强横,让他感觉出有几分不对。

徐子墨虽然也懂身份的差异,可他毕竟还年轻,而且二姐对他向来很好,甚至邻县的“灵阁”酒铺子还给了他干股,可谓把他一辈子都给安顿好了。

可二姐没有变,姐夫亦或许变了呢?

徐子墨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纠结,徐若瑾的心气也上来了,“我就不让他去,你还要把他撵出去不成?这是我的弟弟!”

梁霄还要在说些什么,方妈妈立即把他拦下,笑着与徐子墨道:“舅少爷一大早上就来了,还没吃点儿东西呢,先到外间来用点儿早饭,第一次来京都,也尝尝这里的糕点。”

方妈妈的解围,让徐子墨知趣的立即答应下来,更何况他的确是有点儿饿了,昨儿晚间就没怎么吃好,早上又直接奔来找二姐,进了京都城还没等看景呢就先进了郡主府。

只是郡主府的确不小啊,比之前徐家的宅子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徐子墨一边儿琢磨着一边儿跟随着方妈妈往外走,屋中只生下徐若瑾和梁霄二人。

二人静了半晌没说话,徐若瑾也觉出自己不该动了气,不为别人也得为了孩子?

只是梁霄进门就要把徐子墨撵走,这着实让她无法接受。

无论是什么原因,她怎能放任徐子墨一个人在京都晃荡?那才更容易被徐子麟给利用了!

梁霄见她看了自己一眼并未说话,率先开了口,“他不能留在郡主府,对他是很大的危险。”

“在我身边能有什么危险?”徐若瑾不肯认同,“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如今却二话不说要把子墨撵走,梁霄,你不要太霸道!”

“我就是这么霸道,你又不是刚知道?”

梁霄一早便没什么好心气,此时与徐若瑾对话时语气比寻常也重了些,“他和徐子麟是得了夜微澜的指令才赶来京都,我昨晚得到的消息,今日一早便去城门处等着,可夜微澜却昨晚就把徐子墨率先带入京都城内,更是一早直接送到郡主府,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徐若瑾咬着嘴唇,“送来又能怎样?我不让他与徐子麟及夜微澜接触不就行了吗?”

梁霄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

“我知道你对徐子墨的姐弟之情很深,可你别忘记,这里乃是京都,高坐龙椅之上的是夜微言,依着你的身份,皇上能不能容忍徐家人在京都出现,更是居住在郡主府内,陪伴在你的身边!”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争执

梁霄的厉声呵斥让徐若瑾呆住。

只是她却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可子墨不声不语的,至于这么严重吗?”徐若瑾的气势软下来些,“不能与皇上先说一说?”

“你觉得可能么?”

梁霄的反问,让徐若瑾沉默了,她自当知道这乃是自欺,夜微言那般心思狭隘的小心眼儿,是绝容不下子墨在郡主府的。

可让子墨离开郡主府,不更是危险吗?他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哪能在京都之地混得开?还不被人把皮扒了?!

“我不放心。”徐若瑾摇着头,“我真的不放心,他既然已经到了京都,在郡主府会惹皇上不喜,可他离开郡主府,谁又能保证他不被利用?那时如若惹出更大的麻烦怎么办?”

“在府内,惹的可能是皇上,在府外,可能是被夜微澜和徐子麟利用,你觉得哪一个更严重?”

“怎么现在连你也处处畏惧皇上了?难不成真是皇权比天高吗?”

徐若瑾气急的回驳让梁霄愣住,他的牙齿咬得紧紧,憋于心中的怒火好似触点必发!

可眼前的女人乃是有着九个月身孕的徐若瑾,他无论如何都要忍下去!

徐若瑾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可她的确是心里不平,不能接受这残酷的阴谋诡心。

方妈妈在外面时而往寝房之内瞧一瞧,即便听不到二人的对话,可看着他们的表情便知道,两位主子因为舅少爷起了争执。

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可她却也无法埋怨郡主不包容四爷的难处,有着身孕的女人都心娇敏感,她只怕四爷一时忍不住气再雷霆大怒,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屋内静谧无音,就这样的沉着,徐若瑾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

丫鬟们的脚步都轻了些许,唯独徐子墨一个人在外吃着香喷喷的早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人的异色,还给沐阮讲着中林县发生的有趣好玩的事。

“我会把他安排好的。”

梁霄率先出声,可他的声音格外低沉,沉到徐若瑾都快听不到。

“我能随时见到他吗?”徐若瑾也知道梁霄的为难,她也不该让自己的情绪波及到他。

他更多的乃是为自己着想,可谁让自己的身世如此复杂?谁让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生母仍旧存活于世?

这都是她要面对的命运,却由他来接手,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去苛求呢?

梁霄并未痛快的敷衍,“我尽量。”

徐若瑾不再说话,而此时徐子墨也已经吃用过早饭,从屋外晃晃悠悠的进了门。

梁霄并未与他说话,径自的离开院子,离开了瑜郡主府。

徐子墨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时,都能感觉到姐夫身上的怒意冲冲,直至梁霄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他缩紧的脖子还没伸出来,“姐夫这是怎么了?是……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我们也是为了你求学的事情拌了两句嘴……”徐若瑾随意找个借口,她也有心仔细问问徐子墨,“你姐夫一早去城门处迎大哥了,可你怎么昨晚就进城了?没今早与大哥一同来?”

徐子墨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本来都要睡了,可大哥突然让我收拾行李跟着一些人先进京都,他说他还有事情要办,让我先来找二姐。”

“那是什么人送你来的?”徐若瑾问得仔细,可徐子墨却稀里糊涂,“不知道。”他仔细想想,仍旧是摇了摇头,“真的不知道!”

“笨蛋!”徐若瑾忍不住捶他一拳头,“难道都没说说话吗?”

“没、没啊。”徐子墨微有羞愧,“一个个都横眉冷对的,我也不敢随意的聊,一大早上就把我喊起来送到二姐的府上,我可能一共就说过……”他掰算着手指头,“不超过五句话!”

“哪五句话?”

“住在这个客栈、明日早起、起床收拾行囊、上马车、到了!”

徐子墨一句一句的数着,徐若瑾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如果不是她如今身子沉的不能随意起来,她真的很想踹上徐子墨一脚!

看来梁霄刚刚所说的确是对的,徐子墨被特意安排到自己府上,夜微澜定有后招。

若是皇上知道了徐家人的出现,引起反感,那他一定会给梁霄施加压力,而梁霄为了护着自己,也会护着徐子墨,他需要承担的责任太重了,甚至很可能与夜微言谈崩!

因为澶州王府的失势,让夜微言不再那般需要梁霄的支撑,甚至很可能忌讳梁家的势头过盛,否则也不会把梁鸿从七离边境召回。

而夜微澜正是要看到皇上与梁霄产生嫌隙,他在逼迫着梁霄与他站上一条线上,却不惜让徐子墨成为争斗的牺牲品,这件事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至极!

徐若瑾要么便是不想,可一旦想了清楚,她便立即做出果断的决定。

“我打算听你姐夫的,把你安排去书院苦读。”徐若瑾虽心底不舍,却也不得不把此话强硬出口,“邻县灵阁的铺子有你的干股,你自当不用害怕将来没有银子花用,可攒住家产可需要拟定的学识本事,所以这几年你只需闷头苦读,踏踏实实的学些东西!”

徐子墨的小脸瞬间从绿变成了紫,“二姐……有先生教就行的,我一定刻苦,这回是真的。”

“我不信你。”徐若瑾倒不是说假话,因为在学习这件事情上,她的确不信徐子墨,“所以你就等着你姐夫的安排吧,这一次我也是下了狠心,不让你学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也不配做你的姐姐!”

徐子墨已恨不能哭了,可他却不敢反驳徐若瑾的决定。

不知何时,他已经对徐若瑾唯命是从,因为每一次二姐的决定总是对的,他下意识便乖乖听话。

徐若瑾咬了咬唇,“你姐夫来消息之前,你就痛痛快快的吃喝玩,等真的闷头苦读之时,你恐怕就没有这么放纵的日子了……”

“沐阮,你对京都熟不熟?你带我出去玩玩?我有好几处地方想去,据说洪门园的小叶檀特别好,你带我去看看!”

徐子墨二话不说便冲出门去找沐阮。

徐若瑾听到他满嘴说出的都是玩乐之心,牙都快咬碎了,“就应该送去苦读,必须送去苦读!”

第二百二十五章 粗腿

徐子麟此时正规规矩矩的站在夜微澜面前听候吩咐。

他虽被梁霄派人带去了“佳鼎楼”,但并没有禁止他的行动,只是他的妻儿都被留下不允离开,徐子麟也只能居住在那里,但并没有妨碍他来抱夜微澜的粗腿。

王公公正在向世子回禀徐子墨进入郡主府后,梁霄的动向。

“梁左都督从城门处离开之后便回了郡主府,未过多久又立即离开,咱们的人没有跟住,不知道他具体去向何处。”

“方向也不知道么?”夜微澜颇有不满。

王公公摇了摇头,“不知,被发现之后,便被梁左都督甩了,想必行去的方向也无法推断了。”

“一群蠢货,简直是痴心妄想,居然还想跟住梁霄?”夜微澜对梁霄倒不吝惜夸赞,“迄今为止,我还没见到过能把梁霄跟住的人,否则本世子还需要布置那么多人在各处守着?往后让他们只在一旁瞧着就是了,只需告诉本世子他出现在何地,谁再敢擅自跟随,自行敲断双腿!”

“喳!”

王公公领下命令,去吩咐其他人做事。

徐子麟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他没有想到,梁霄在世子的心目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可仔细想一想,似乎自己真没见过梁霄吃过什么亏,除却在徐若瑾的问题之上,他偶尔会有让步之外,步步为营,哪怕是再艰难的事情,在他面前也能扭亏为盈。

这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

而自己也是因为徐若瑾,才把他也瞧低了。

夜微澜不知徐子麟心中所想,只侧目打量了他半晌,“依你来看,徐若瑾会不会把你弟弟留在身边?”

徐子麟收回发散的心神,仔细思考下才道:“依着她的性子应该会。”

“可梁霄恐怕不会答应。”夜微澜貌似自言自语,“否则他不会只在府上停留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出了门。”

“需要小的去一趟吗?”徐子麟很是主动的请求做事,因为涪陵王世子是他唯独能抱上的粗腿。

夜微澜摇摇头,“你能指使得了徐子墨向他二姐下手吗?”

世子问得如此直白,让徐子麟吓得被一口唾沫噎住!

嗓子火辣辣的疼,几次张口都发不出声音……

对徐若瑾下手?世子……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看到徐子麟满脸震惊的样子,夜微澜露出一抹嘲讽,“怎么?难不成你还拿徐若瑾当成你的妹妹?”

“不,不敢!”徐子麟立即道:“那已经是皇族高高在上的郡主,哪能是小人能够高攀的?而且……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护着郡主,即便对我这个亲哥哥,他都没那么护着!”

“那也是因为徐若瑾待他好,否则他怎能有那般造化?!”夜微澜的阴阳怪气,让徐子麟摸不透世子的心底到底是什么意思,索性连连点头,闭口不再说话。

夜微澜对徐子麟的态度并不在意。

这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即便品种再名贵,也是任己驱使。

更何况,徐若瑾好歹乃是他的亲表妹,哪能容这等小人高攀?好在徐子麟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否则这样的人即便再有用处,他也不会用他做事的

夜微澜沉默了半晌,徐子麟就在一旁乖乖的听候。

过了两株香的时间,他才开口道:“你去熙云公主府帮我送一张帖子,一定要亲自交给驸马。”

徐子麟怔了下,请示道:“如若驸马不肯露面呢?”

“这还用我教吗?”

“那小的一直住在佳鼎楼吗?”徐子麟对此颇有疑虑,因为他不想被牵绊住一条腿!

“他们乐意帮你看管妻儿,你怕什么?难不成你还离不开女人么?”夜微澜露出继续不悦,徐子麟不敢再多废话,立即拱手领命。

夜微澜不忘叮嘱道:“你要记住那个帖子,必须亲自交到他手里,也必须要让他认得出你乃是徐子麟。”

徐子麟咽了一口唾沫,即便心中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再多问,当即前去办事。

严弘文乃是深夜才回到家中。

今日乃是户部一位大臣的寿宴,他这位驸马如今正当红,乃是皇上身边的亲信,自当会为他下了请邀的帖子,而严弘文虽然得以重用,却并没有恃才傲物,反而格外亲和,让诸位大臣对他的印象都颇为不错。

严弘文未做驸马之时,就已经在京都有少许立足之地。

那时的严景松虽然官职不高,但镇国公的外孙名号,也是容他在官宦子弟中留一席之地的。

如今得熙云公主垂眸,成为了当今的驸马爷,他并未借此焦躁狂傲,反而比之前更懂接人待物、迎来送往、寒暄应酬,更帮了不少人的忙。

所以众人见到严弘文也来贺寿,自当将他围了起来灌了不少酒。

酒乃是“灵阁”的酒,严弘文喝入口中便脑中蹦出了徐若瑾的影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如今已经敏感到这个地步,连严弘文自己都苦涩不得,却也只能藏于心底,不敢表露半分。

贺寿过后,自当有几分醉酒,骑马归府是行不得了,钻了马车里就睡了过去,临到家门口时,他从马车上下来的脚步也有踉踉跄跄,晃晃悠悠。

徐子麟早已经在旁边等候许久,看到了严弘文的身影他则立即迎了过去,直接禀明来意。

从下晌他就在这里等着,却又怕漏了眼,也不敢去旁边的酒楼茶肆之地躲避寒冷暖暖身,就在角落中蹦脚站着,偶尔到棚子里喝两口热茶,却还得尽快赶回来继续等。

为夜微澜办事,徐子麟不敢有一丝的疏忽,更不敢耍半点儿的花招。

因为他是见识过夜微澜的狠厉,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他想想都浑身惊悚,不敢疏忽。

“驸马请稍等,在下徐子麟为驸马爷请安了!”

徐子麟上前便作揖行一大礼,更是直报自己的名讳,府门前的守卫想要将他驱离,严弘文却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而后想起他的身份,当即心中一凛,抬手让守卫们停下。

他促步走到徐子麟的面前,上上下下大量他好几遍,眉头紧皱如锁,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京都?”

这是他很想灭口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严弘文的心里怎能淡定?

徐子麟深吸口气,又拱手行了礼,才把怀中夜微澜让他送的那一张帖子递上,“驸马爷还记得在下,着实是在下的荣幸,如今来到京都,乃是为涪陵王世子跑个腿儿,求口饭吃罢了。”

“这乃是涪陵王世子让在下为驸马爷送来的帖子,请驸马爷收好!”

徐子麟恭恭敬敬的递上,严弘文却瞬间酒醒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太极

那一张烫金面儿的雕花帖子格外刺眼,让严弘文很不想接过手中。

可这是夜微澜在警告他、威胁他!

“灵阁”的酒再烈,他此时也已经清醒无比。

夜微澜几次绕着弯子邀约他都找寻借口推了,而涪陵王世子妃邀请了蒋明霜见面,他也没有跟随露面。

而夜微澜这一次直接让徐子麟来给自己送帖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自己:他的手中握有自己的把柄,亦或许……亦或许他已经得知,徐若瑾的生父就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当初自己派人追杀徐耀辉一家,救了他们的人就是夜微澜!

徐耀辉虽对外说是失踪之人,可谁知他是不是躲藏起来、至今未死?

可即便他已经死了,又有谁知道,他在临死之前,是不是已经告诉了徐子麟,徐若瑾的生父身份?

徐子麟如今在夜微澜手下做事,他这么一个纨绔的败家子能被夜微澜看上,一定是有他的价值!

而徐子麟的价值或许就是他知道很多隐秘之事,而这些隐秘之事,正是涉及到严家的生死!

严弘文伸出的手微有颤抖,他强压着心底的慌乱,努力让自己平和下来,“没想到世子如此盛情相邀,实在让我汗颜无比,今日实在喝得有些醉了,改日再与世子见面详聊。”

严弘文的语速很快,因为他心跳的更快,声音不免有几分颤抖,反倒是满身酒气,可以为他的失措给予遮掩。

徐子麟立即点头,“那不知驸马爷何时才有时间呢?不如您给一个准确的消息,在下回去向世子爷也有个交代。”

严弘文很想马上推了,可他知道,若是这一次仍旧不肯与夜微澜相见,恐怕等待自己的就不是客客气气的帖子,而是锋利无比的刀了!

“后日乃是洪庆班到京都唱那一出《姹紫嫣红》,我明日派人去班主订好具体的时间,便下贴请邀世子及世子妃一同听戏饮茶,也是为这一段日子的怠慢赔罪!”

“那在下就不多打扰驸马爷休息,这就告辞了!”徐子麟得了他的口信,又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而后转身快步离去。

严弘文看了他的背影几眼,随后快步的冲进府内。

乱了,一切都乱了!

他早就应该杀死这个徐子麟还有所有徐家的人,这一次他恐怕难逃此劫!

与夜微澜见面的话,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而自己又怎能拒绝不答应呢?

乱了!一切都乱了!

徐子麟把与严弘文见面的点点滴滴一字不差的向夜微澜回禀。

夜微澜却连嘲讽的笑都没有,好似品了一杯白水般简单,并没有再吩咐什么,便让徐子麟先下去了。

王公公看着徐子麟离去的背影,压低声音道:“世子爷您就那么笃定,驸马一定会从了您?”

“他一定会。”夜微澜心情还不错,索性与王公公说着自己的打算,“因为他贪得无厌,怎么可能因为他父亲多年前的罪孽,让他耗费心力得来的荣耀毁为一旦?”

“他不是梁霄,心思没那么坚定,有奶就是娘,既然心惊胆战的活着,又为何不与本世子联手?他是不会那么傻的!”

王公公微挑眉头,冷哼一声,“若是让老奴说,严家人都是该死的!”

“他的确是该死,可临死之前为咱们所用岂不是更好?我倒要看看,他对上梁霄的话,能坚持多久……”

夜微澜修长的手指轻敲桌案,“好戏总要慢慢的来,不急,我一丁点儿都不急!”

梁霄办事的速度极快,晚间回到郡主府时,已经把徐子墨去书院读书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了。

“后日我会亲自带你去无极书院,那里的主事之人乃是方大学士,前朝二十三年的状元,桃李满天下,连皇上都敬重于他。”

梁霄说出此地,徐若瑾都有几分羡慕了!

她看了看徐子墨,表情奇怪的道:“方大学士答应了?”她没说出徐子墨不学无术,那有些太伤徐子墨的自尊,毕竟要去书院学习,还是鼓励为重。

梁霄点了点头,“答应了,但有个要求,要咱们答应。”

“什么要求?”徐若瑾对此十分好奇。

“半年之内不许见他。”梁霄说完,连忙与徐若瑾解释道:“这的确是大学士的要求,并非是我刻意安排的,据说方大学士极其严苛,曾随从姜总教头学习太极养生,所以把书院如此命名。”

徐若瑾点了点头,她相信梁霄说一不二,若是他的刻意安排,定会直言相告,而不会找寻其他人来当借口。

“啊?半年?大学士还练太极?”徐子墨有些胆怯,原本听到那什么无极书院就心生仰望,再听复杂教他的乃是当朝大学士,他已经惊呆,可半年不能见到二姐和姐夫,而且大学士还习武,他当即有些腿软。

即便他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怎么好过啊……

“别哭丧着脸,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连我都想去了,你还在这里委委屈屈的!”徐若瑾的确是心生羡慕,因为她是最喜好学习的一个人……

“知道了,弟弟谢过姐夫。”徐子墨不敢推托,“那……我要不要告诉大哥一声?”

他提起徐子麟,徐若瑾冷哼的白他一眼,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徐子墨解释这其中蕴含的复杂。

梁霄看着徐子墨摇摇头,“不行。”

“那好吧,那我不说。”徐子墨咬了下嘴唇,“我先去收拾下行囊,不打扰二姐休息了。”

徐子墨离开时小脸也笑不起来,显然是将他送入这等学府之地,他有了很大的压力。

徐若瑾也没再留他,今晚先让他心里想一想,明天一早再继续做学前教育也来得及。

梁霄看着卧在榻上的徐若瑾,伸出手来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去床上,盖好了被子,坐她身边道:“这么安排,你还满意么?”

徐若瑾也对今日的苛刻微有愧疚,“今儿也是我态度不好,一意孤行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把小脾气收敛一些。”梁霄这一次也不纵着她,“有我在,你就踏踏实实的养好身子,如今的情势,已经连我都无法断定往后的日子会出现多么狂躁的腥风血雨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吃货

郡主府虽然安稳了两天,徐子墨马上就要离开去太极书院,徐若瑾则让丫鬟们去帮他收拾行囊,留徐子墨在身边絮絮叨叨说了一整日的话。

徐子墨也知道留在姐姐的身边很短,索性嘻嘻哈哈的陪着,但眉眼之中仍有继续对未来日子的不确定和迷茫。

徐若瑾能够理解他。

徐子墨除却不爱学习之外,并不是个笨孩子,被徐子麟拽来京都,而来自己府上没两日就被梁霄拎去太极学院读书,他不可能感觉不出什么。

只是这时候不能心软,否则很有可能害了他。

吩咐了府上去佳鼎楼定席,所有的好吃好喝都让徐子墨尝个遍,其实也不见得太极书院的伙食条件会差,可徐若瑾想到那位敢与梁霄讲条件的方大学士,恐怕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知半年以后,再看徐子墨这一身肥膘还能剩下多少,这会儿也别嫌他身肥体壮了,还是能多补补就多补补吧!

徐子墨虽在中林县吃遍各大酒楼,又乃是“醉茗楼”的常客,但来到京都品味了佳鼎楼的饭菜伙食,他真有了气馁的心,不想去书院学习,只想在府上混吃等死。

好吃啊,真是太好吃了!

那一道清炖老鸭汤怎能那么好喝?那一道宫保鸡丁怎能那么爽口?

还有京都特色的小吃,都极合徐子墨的胃口,让他吃得满嘴流油,那一双小小的绿豆眼都瞪圆了,生怕落下哪一道没尝到。

梁霄今日未在家中,一早便进了宫,而徐若瑾派人去“佳鼎楼”定了席,倒是陆凌枫跟随着师傅们一同送来。

看着徐子墨大快朵颐,陆凌枫的表情很是奇异,“若不是知道他即将去书院读书,我真想把你这位弟弟留在身边,每天就让他坐了酒楼里吃,其他事都不用干,想必客人看到他这一派吃相,也都乐意多坐一会儿、多点两道菜……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饭菜吃的这么香。”

徐若瑾由方妈妈扶着,依靠在外间的榻上看着他们,倒没觉得陆凌枫此话是调侃,反而认真的回答:“那他的身子岂不是更肥了?将来可怎么娶媳妇儿呢!”

“噗!”

徐子墨一口菜险些喷了出来,鼓动着嘴支支吾吾的道:“二姐,你这是怎么说弟弟呢,怎么就娶不着……”

“食不言!”徐若瑾立即打断了他,“继续吃,吃完你得出去溜达溜达,我看着你都觉得腻了。”

徐子墨缩了脖子继续吃,一句话都不多说。

早知道京都有这么多好吃的,他昨儿应该壮了胆子与姐夫商议下多留几日再去读书啊,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陆凌枫也不想继续看徐子墨吃饭,因为看他吃饭,自己会觉得很饿。

离开桌席,他走到离徐若瑾近一些的椅子坐下,想说点儿什么,却又觉得对一个孕妇不好开口,犹豫半晌才道:

“前些时日进宫去看皇后,似乎她的情况很不好,更是把你给记恨上了。”

徐若瑾倒是不惊讶,“整日有太多的人记恨我,早已习惯了,更何况,皇后娘娘最初就瞧不上我,这并不奇怪,但再记恨我,我也不会把沐阮送去太医院任职,那等同于害了他。”

“破一次例都不行?”

陆凌枫说出这话倒是让徐若瑾愣了下,“国舅爷这是在为皇后担忧,所以今日特意前来说合么?那你刚刚就不该说我又被记恨上了。”

“事实如此,有何不能说?即便我不说,你也知道皇后的脾气,我又何必隐瞒。”

陆凌枫对此倒是坦然,“对女人的事情我不懂,只是觉得她的情况很不对。”看了看徐若瑾,“恕我冒昧,之前你的身体情况就很差,有了身孕更为虚弱,可如今有沐阮在身旁陪护,容光焕发,精神十足,可她……”

“她面色晦暗,并没有因有了身孕丰腴起来,反而瘦了不少,这才让我觉得奇怪了。”

徐若瑾思忖了下,“妊娠反应的确因人而异,并不相同,但你所说的情况我不敢擅自断定起因,可我觉得依着皇后来看,她性格有很大的问题,想必此时她看到谁都觉得是有意害她的人,都想给她下点儿毒,见不得她好。”

陆凌枫认同的点点头,“的确如此,可此事只能自悟,靠其他人劝是无用的。”

“所以我即便让沐阮进宫为她诊脉,她也仍会怀疑结果的准确性,我又何必冒这个风险?”

徐若瑾说得格外直白,因为她觉得不需要与陆凌枫绕着弯子说什么,一是她懒得动那个脑子,二来,说一堆遮掩的虚词,反而会让陆凌枫瞧不起自己。

陆凌枫也知道徐若瑾所说乃是实情,“我会找机会再劝一劝,可也希望瑜郡主能赏我一个面子。”

“若是我自当好说,可毕竟是沐阮,我无法替他做出什么决定,若真有那一天,沐阮想不想去是其一,另外,国舅爷能保证他安稳的进去,再安稳的出来么?”

徐若瑾微微一笑,“国舅爷不是向来不愿与宫中接触的么?怎么这一次反而如此上心呢?”

陆凌枫没想到徐若瑾会这么问,斟酌下才道:“毕竟是我的妹妹,而且……当初陆家为了送她入宫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她若小命呜呼,岂不是两辈人的心血都白费了?”

徐若瑾惊愕的呆住,她没想到陆凌枫会这般说辞。

陆凌枫露出几分苦涩之笑,“我这个国舅爷还没当够呢,不想让位子,所以才向瑜郡主开这个口了。”

……

而此时夜微言看着面前的梁霄,心中五味繁杂,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儿。

昨日徐家人进了京都他便得到了消息,夜微言对此颇有几分埋怨,他不认为梁霄事先对此事一无所知,很可能是故意隐瞒。

而今日派人去请,他便到宫中来见,寻常之时他会直接拒绝,一切只为了徐若瑾。

可今日却踏入宫门,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怎能让夜微言不多心?

“梁霄啊梁霄,朕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才好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暗夜

“皇上以为我是为了徐家人才进宫?”

梁霄剑锋一般的长眉挑起,讽刺之意不言而喻,夜微言心里虽这般认定,可看到梁霄的表情他又犹豫了,“朕也觉得你不至于为了那么一户人家放低身份来见朕,难道是又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了?”

梁霄从怀中拿出了一根极细的树枝,轻轻折断,里面露出一根卷成细针的纸。

他并没有打开看,而是送到夜微言的面前。

夜微言也没再多废话,立即将针纸打开,却又因手笨拙,半晌才将纸条铺平。

可是看到上面的那两句简短的话他震惊的眼睛都快掉了下来!

“这……这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有踪迹了吗?有什么线索?一定要查个清楚,必须查清楚!”

夜微言并没有觉得在梁霄面前慌乱有什么丢人的,因为这纸条上面的内容显然梁霄早已经知道。

七离国的余孽已经潜入大魏境内,不惜一切代价要刺杀夜微言!

夜微言心中颇有几分后悔。

他不该这么早就把梁鸿从七离边境召回,当初梁霄持保留意见,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信不过梁鸿的能力,只觉得他在那里也甚是无用,反而让梁家的势头猛起。

如今看来,的确是他错了。

梁霄并没有因夜微言的失措惊慌幸灾乐祸,仍旧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已经派人在查,但这件事从职责范围来讲应该归六王世子,他才是御林统领。”

夜微言近些时日有意拉拢皇族壮大势力,把六王爷和十三王爷府的人也重用起来。

夜微言看了看他,“梁霄,你这是在怪罪朕吗?”

“皇上此言差矣,臣只按职责做事,从无怪罪之心,请皇上不要再胡思乱想,还是派人在京都严密搜索,对宫中加大护卫力度更好。”

梁霄直接说出了解决的办法,夜微言攥了攥拳头,“其实……朕有些信不过他的能力,梁霄,此时朕还得靠你。”

“臣不是推托,只是这个身份不合适,严密搜查定当不会放过各个大臣府邸,到时恐怕参臣的折子又堆不下皇上的桌案了,更何况,御林统领乃是六王世子,您把此事交给臣,之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么?”

梁霄直直的看向夜微言,“皇上也不必试探臣,臣只来送信而已,没有其他的想法,家中离不开臣,臣还是先回了。”

梁霄说罢,也不等夜微言再吩咐什么,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夜微言看着他的背影沉了许久才喃喃道:“朕的确是把他伤着了。”

他扪心自问,的确做事有些太急躁了。

澶州王府的失势并不代表他皇权的稳定,他也是这些时日才感觉到,但已经有些晚了!

“皇上,您还是快些把六王世子召进宫吧,这事儿如若是别人送来的消息,奴才恐怕会怀疑事情的真假,可这是梁左都督亲自送来的,想必事情一定会发生,您近些时日可要注意啊!”

田公公在一旁焦急提醒,这会儿安危重要,哪还顾得了是否伤到了梁霄?

夜微言转回神来,立即点头,“去把六王世子找来,立即,快,不要告诉他这个消息是梁霄传给朕的,切记!”

“是!”

梁霄从皇宫回到郡主府时,陆凌枫还未离开,乃是特意在等着梁霄回来。

桌案上已经摆好了酒菜,都乃是“佳鼎楼”的师傅们重新做的。

今日他们也见识到什么叫吃货了,单是徐子墨一个人就尝遍了三十四道菜,很多他们许久都没动手做过的菜今日也没能漏网,都被徐子墨追到大厨房,求着他们做一回。

徐子墨这会儿已经将中午的那一顿消化的差不多,此时等着姐夫回来吃晚饭,只是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他已经在想晚间能否再来个夜宵,如若不成,明日可不可以晚上再去太极书院,再混上两顿……

只是这也只能在心底想想,能不能实现,还得看他姐夫的心情。

余光偷偷看了一眼梁霄,徐子墨立即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因为那一张冷脸比外面的冰雪还冷,让他宁可忍住口腹之欲,也不敢说了!

梁霄先是进屋看了看徐若瑾,只是徐若瑾此时已经睡了过去,他才又蹑手蹑脚的离开寝房,走到陆凌枫和徐子墨的桌席坐下。

陆凌枫把已经斟满的酒朝他推了推,“喝上两盅灵阁的酒,这屋里连银碳都不用烧,暖和得很。”

梁霄没拿酒盅,而是抄起一旁的酒瓮,汩汩灌了两口,随后一擦嘴巴,长叹一个“爽”字!

“只怕是酒爽心不爽。”陆凌枫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抿着酒,还不忘“啧啧”两下予以感叹,“其实你乃面冷心热之人,只可惜上面那位乃是针眼儿的心思,是容不下你太长久的。”

梁霄瞪了他一眼,看了看徐子墨,驳斥陆凌枫道:“别胡说八道。”

“行,我不说,我不说了。”陆凌枫自斟自饮,徐子墨则闷头狂吃。

陆凌枫看着他道:“好吃么?”

徐子墨连连点头,“好吃,太好吃了!”

“若不然……太极书院就别去了,跟我走?”陆凌枫的诱惑,让徐子墨愣了下,随后连连点头,“不行,还是得去!”

“据说方大学士很严苛,当年可是连王世子都险些被打断了腿,就你这身板儿……扛得住么?”

陆凌枫的话让徐子墨龇牙瞪眼,“那么狠?”

“那当然,这话何必骗你。”

“那……那我也得去。”徐子墨的态度格外认真,“去了大不了是挨揍,可不去是惹我二姐伤心,我、我豁出去了。”

徐子墨这一番话倒是让陆凌枫惊讶了,他呆呆的看了徐子墨半晌,徐子墨却又闷头吃了起来。

“我倒是低估了瑜郡主的个人魅力。”陆凌枫自当知道徐若瑾的身世,更知道徐家与她的关系,他没有想到徐若瑾在徐子墨的心目中居然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看来我要重新思考一下往后的打算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离别

夜微言连夜布置京都的守卫工作,夜微澜得知梁霄今日进过宫,倒是微有沉默,吩咐王公公传令下去,这些时日下面的所有人只需安心过日子,不需要做任何事,相互之间更不需要有任何往来。

他了解梁霄,梁霄是不会因为徐子墨的事情进宫去见夜微言,而他离开皇宫之后,便是六王世子进了宫,显然是京都又出现了什么事。

夜微澜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的人遭受殃及,那夜微言就更有理由把自己赶回西北了!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夜微澜仔细思索,可他虽好奇,却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做出动作。

“好奇心过于旺盛果真不是好事啊。”夜微澜笑着自言自语,“世子妃在何处?让她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与熙云公主和驸马爷一同看戏。”

他的嘴角勾勒出意味深长的笑,“严弘文,该怎么玩死你才好呢?”

……

徐若瑾翌日醒来之后,徐子墨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特意在院子里等着与她告个别再离开。

梁霄吩咐梁拾亲自去送徐子墨,更是要注意路上是否有“眼睛”在盯着,一切都待归来之后再回禀。

徐子墨一脸不舍的看着徐若瑾,他把郭奴从身边打发走,看着二姐道:“我其实感觉到自己不该来京都了,可当初是大哥硬拽着我,而且还把中林县的宅子都给卖了,更是警告我不许给二姐送信儿,哪怕是见其他人都不行。”

“那时我觉出几分不对,但想着是来见二姐,又能有什么问题?但就是弟弟再笨,也知道大哥恐怕心思不正,反正二姐多注意点儿,千万不要再被大哥骗了……”

“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我觉得大哥变了,变了很多,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徐子墨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让徐若瑾微有惊诧,她看了方妈妈一眼,方妈妈则到门外去把其他人遣开,留下这姐弟二人单独叙话。

徐若瑾顿了下,与徐子墨道:“那些事情你都不用过多操心,你只记得,你是我徐若瑾的弟弟就好。”

“那当然,二姐就是二姐!”徐子墨对此格外笃定,“无论大哥怎么与我说,你都是我的二姐!”

徐子墨心思简单,他虽没直白说出徐子麟给他讲过关于徐若瑾的一些负面的东西,但徐若瑾从他的眼神和言语中已经听出来了。

“大哥也有他的想法,你不必去说服他,你也没有那个能力,而且他如今在涪陵王世子身边做事,吃喝不愁,是否能争到他期望的那一番造化,就听天由命了。”

徐若瑾不愿多提徐子麟,“但你姐夫给你的安排,我也十分欣慰,用心读书,不要去理睬任何人的蛊惑,人这辈子必须要付出相应的努力才能得到相应的福报,你如今吃喝不愁,那就刻苦读书,若是大哥去找你的话,不许理他!”

“弟弟知道了。”

徐子墨对徐若瑾更为信服。

因为昨晚他已经想过,即便大哥说的是真的又能怎样?二姐即便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可她对待自己比那位亲哥哥还要强,那又何必去思忖亲或不亲?

起码二姐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行了,半年之后,我会亲自去太极书院看你,那时若你还学不出点儿名堂来,我亲自打你板子,不信你就试试看!”

徐若瑾的突然呵斥,反倒让徐子墨心里很是舒服。

那会让他想起当初姐弟二人一同读书的时候,似乎只有在哪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是有人呵护、有人疼爱的。

梁七到院中来帮徐子墨拿行李,徐若瑾也不再多留他,徐子墨起身出门,一步三回头的朝着徐若瑾摆手告别,反倒是让徐若瑾眼泪汪汪,立即躺回床上,不再看那胖墩墩的背影。

离别总是伤情,这种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梁霄将徐子墨送离郡主府,折身去找了沐阮,沐阮跟着他一同到了院子里,直接给徐若瑾探起身体情况,让她很快便从离别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预产还有个五六天的时间,但错后半个月的日子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些时日你可一定要注意,稳婆和其他几位有经验的太医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一定要争口气!”

沐阮的絮叨,徐若瑾已经听出了阴影,“知道了,只是这些时日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反而没了动静儿,让我总有些担心。”

“越是到了快生的时候,越没有任何反应。”沐阮的解答,让徐若瑾也认真起来。

她突然很想知道是个女儿还是儿子呢?

仔细盯了沐阮半晌,她低声的问道:“真的探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么?会不会是你本事不行?”

沐阮立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一切的事情都无法作准,过几天就知道了,你急什么?”

其实沐阮的确有些心虚,他心里大概有了谱,可是又不敢告诉给徐若瑾,否则万一是自己出了错,还不得被她拿着话柄笑话一辈子?

这个口风他是绝对不会漏的!

徐若瑾还真没注意沐阮脸上的隐藏,只是他的那一抹虚色被梁霄捕捉,但梁霄对此却毫不在意,更不期望提前知道了消息,破坏当爹那一瞬间的惊喜,只当做没有看到。

沐阮却偷偷的看着他们俩,以为自己隐藏的十分完美而沾沾自喜。

而此时此刻的夜微言正在听六王世子夜志宇回禀着今日一天一来的查探结果。

“东西城门各增添了二十名守卫盘查,宫门的巡检也特意告知,所有人皆没有任何例外,进宫之前都需要将配剑摘下,不许随身携带,跟随的车马护卫离城门一里之外等候。”

“难道今天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人吗?”夜微言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怎么可能一个可疑的人都查不到?这速度实在太慢了!”

夜志宇对此只能紧咬牙关,硬着头皮道:“晚间会继续盯紧盘查,请皇上务必放心!”

夜微言看了夜志宇半晌,只能不耐的摆手将他打发下去,“行了行了,明日一早上朝之前,朕等候你的回话!”

“是!”

夜志宇踏步离开,行出御书房的门槛儿之时,他仰头望向了天空。

璀璨星夜,美妙无比,而京都潜移默化的狂风暴雨却更加肆虐人心。

所有的人都怕死,无一例外啊!

第二百三十章 虚惊

严弘文虽然与夜微澜和梁芳茹一同看了戏、吃了茶,可二人之间并未谈起任何与朝政有关的事,哪怕是连徐若瑾的名字都未提一句。

这着实让严弘文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夜微澜如此千方百计的要见自己乃是会要挟自己为他办事,可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谈笑风生的各自归府,散了?

严弘文从心底不相信,可夜微澜越是没有提出具体的要求,他心底恐惧越深刻。

因为恐惧怕的是不停的思忖,他越想越觉得如今拥有的一切很可能瞬间消失,即便他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那些梦魇杂念好似下意识就会出现在脑海之中,让他连睡梦中都连连惊醒!

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夜微澜原本是打算这一次见到严弘文时,简单的点拨两句,看他是否肯投靠自己,可昨日得到宫中出现了紧急的形势,让他立即做出把这个念头延后的决定。

宫里出事儿他才不会跟着添乱,而今日见到严弘文,看他战战兢兢的那副模样,挤出来的笑和故作谈笑风生格外嘲讽。

人这辈子,得到的便怕失去,真正坦荡的又有几个?

他的脑中突然蹦出了梁霄和徐若瑾,梁霄忍辱负重,将梁家的名望重新抬起,而徐若瑾呢?

她之前的日子可不好过……如今成为了皇上御赐的郡主,是无法忍受过去的悲惨生活了。

即便他们不肯承认,但这也乃是不会更改的事实!

而他,才应该是梁家最应该扶持的那一个……

徐若瑾这两日则安安心心的养身子,等着生子的那一日。

只是每日每刻的盼着,却也有少许的紧张害怕,毕竟这个时代生子没有那么多先进的医疗技术,而她的身体尽管调养的还不错,可之前的底子很虚,生怕自己挺不过去。

李秋萍当年生子时的惨状,她记忆犹新,甚至有两日晚上做梦,还梦见了那时的场景。

只是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梁霄,哪怕是连方妈妈都没有说。

她不希望再让他们担心自己,即便每日看他们在身边欢笑陪伴,可沐阮每一次为自己诊脉时,她们微皱的眉头和提心吊胆,徐若瑾都看在眼中。

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心中喃喃自语:“宝贝儿,娘盼着快些的见到你,可你也别让娘太疼啊,娘尽管不怕疼,可还想好好的照顾你,不想把你撇下撒手不管了,你爹若是再娶一个,不见得会对你好的……”

徐若瑾胡思乱想着,突然“哎哟”一声,肚子豁然的疼了起来!

她这一声轻喊,让坐在一旁的方妈妈“激灵”一下子坐起身,脚步极快的冲到她的身边,而红杏已经奔出去朝外狂喊,“快把沐少爷请来,郡主要生了,郡主要生啦!”

红杏在院子里的大声叫嚷,让刚刚迈步进院儿的梁霄瞬间呆住,竖起手指在口中鸣哨,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徐若瑾屋顶离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看到梁五手中拎了一个人迅速而来,被拎着的人自当是沐阮,被撂在地上之时,他瞬间坐了地上捂着胸口,一张小脸刷白无比,“吓、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

“别磨蹭了,若瑾喊疼了!”

梁霄拎起沐阮的衣领就想往屋中拽,沐阮连忙拦住他,“你急什么?光把我拎过来有什么用?我的药箱,我准备的东西还全都在院子里呢!”

听到沐阮的话,梁霄急得亲自就要去取,而此时梁三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手中拎着沐阮所有大大小小的药箱包裹,“齐不齐?梁四手里还有物件,马上就都搬来!”

沐阮听得梁三这般说,先是喘了几口气,随后让杨桃去把稳婆从后罩房带过来,他则匆匆的进了徐若瑾的房间,立即查看她的情况!

徐若瑾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声喊叫居然惊动了府内的所有人!

沐阮二话不说就开始为她查探腹位,“有什么感觉?还疼吗?这位置应该还没靠下啊!”

徐若瑾呆呆的看着他,有些羞赧的道:“这会儿又不疼了……”

“不疼也要看个仔细!”沐阮才不管她疼不疼,既然来了就要看到底,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绝对不能马虎!

梁霄准备派人去太医院请那几位太医,徐若瑾连忙拦住了他,“先不要惊动太医们,我感觉还不到时候,只是刚刚疼了一下而已,暂时应该不会生的。”

她可不敢说是自己在心里与还未出生的娃娃对话,否则让梁霄知道自己腹诽他另娶填房,还不得跟自己翻脸?

梁霄却不肯认同,“让他们来看一看也无妨。”他仍旧派梁三去请太医们,“速度要快,就说瑜郡主已经喊疼了!”

“是,属下明白!”

梁三应答之间便一阵风似的离去,徐若瑾提了口气却没敢再说什么,看来以后不确定要生之前,一定不能再随意的喊叫,否则把其他人折腾的鸡飞狗跳,她实在过意不去……

太医们很快就跟随梁三来到了郡主府,沐阮此时也探了清楚,应该是还不到生的时候。

其他几位太医接连确认,梁霄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徐若瑾很想转过去装死,心里已经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之前就怨怼当权者心血来潮就胡乱折腾人,如今自己岂不也成了这样?

下次一定要注意,必须注意!

太医们来到郡主府,梁霄自当不会让他们这么回去,吩咐府上晚间做了席宴招待,沐阮却没什么心思吃饭,因为他刚刚被梁五拎着飞来飞去,这颗心还没彻底的稳定下来呢。

刚刚是想着徐若瑾可能要生了才压抑恐惧,让自己沉静下来,而此时回忆起刚刚的事情,沐阮颇有几分后怕。

插着腰,他站在屋中朝梁五道:“上一次取过你的血,我……我没研究明白,你出来,再让我扎一针,否则今日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可是在净房被你拎出来的,这人可算是丢大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冤家

梁五根本不理睬沐阮,可心中却被他的叫嚷烦得五体投地!

之前瑜郡主就是个嘴皮子不饶人的,时常能够做出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可孰料她的这位小师哥更是个奇葩,上一次因为抢喝了蜈蚣毒,他便整日跟着自己,非要取一些自己的血去研究研究。

梁五原本是不理睬的,可沐阮以梁五喝下的蜈蚣毒中有徐若瑾的血来要挟,梁五也不得不答应。

可答应了第一次,沐阮便天天追着他不放,偏要再扎一针试试。

梁五只能隐藏起来装作不在,沐阮喊过一阵子,始终没能找到梁五也只能就此罢休,把这件事就此忘了。

可今日梁五的出现,让沐阮又逮到了时机,这一次放过去的话,他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梁五,所以扯开嗓子也不顾什么体面不体面,必须再扎出一点儿血,因为梁五的毒体质实在是太吸引他了!

若是将梁五研究明白,他的医术一定会突飞猛进,所以他绝对要将此人研究个透!

“梁五,你快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不用多躲了!”沐阮站在院子里冻的哆哆嗦嗦,却仍喝着气的在院子里叫嚷,“瑜郡主可是在屋中歇着,我在这里喊,你却不肯出来,你小心她被我吵到,一定会责怪你,她可是个厉害的性子,你就不害怕?”

“只是出来让我扎一针,我一定不多取你的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害怕被扎针?简直被人笑话!”

“梁五,若是我能够研究出为你解毒的法子,那可是会延长你的寿命的,难道你就不动心吗?”

“难道你真的不出来?行,你不出来我就在这里等下去,我看你能藏多久!”

沐阮的不依不饶,让梁霄都觉得头疼。

原本就是虚惊一场,心神还没等缓定呢,沐阮却在这里吵吵不停,可梁霄此时还不能训斥他,谁让自己女人的身子还要指望着这位小爷?

梁霄走到院子里道:“你出来痛快的让他扎出点儿血,不然这嗡嗡嗡嗡的吵嚷,比捅了马蜂窝还让人烦躁!”

梁霄的怒吼并没有让沐阮害怕,尽管他也畏惧梁霄发火,可相比研究梁五的身体来说,发火他也要硬撑下去,因为梁五身上的毒简直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他豁然有了自我超越的目标一般!

一个黑影出现,瞬间落在院子当中,眨眼的功夫便拎起沐阮腾空飞起,脚踏屋顶几步便消失在人们面前!

梁三在院子却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寻常他就是个怪癖,如今遇上了沐公子,哈哈哈,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

梁霄无奈的摇摇头,也苦涩一笑,之前的紧张都因为沐阮这个活宝给折腾的散了,不过梁五遇上他还真是没辙,一个是毒体,一个是医,亦或许这就是他和沐阮的缘分也说不定?

一切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他如今心里只有徐若瑾。

梁霄转身回了屋中,徐若瑾此时已经昏昏欲睡,刚刚那一阵疼痛让她也颇为耗费心力,可躺在这里,方妈妈和红杏都不敢叫醒她,因为郡主好不容易才睡着。

梁霄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去床上,为其盖好被子。

今日已经出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亦或许离她生子的日子已经不远,亦或许明天后天,更有可能就在今晚。

他是哪儿都不去了,哪怕是天塌下来也绝不离开!

夜微言此时听着夜志宇的回报,心中也微有焦急。

可是这一整日,夜志宇仍旧没能搜索到半分下落,让他不由得又动起了把梁霄找来的心思。

“如今城内西、南、北之地的所有府邸,包括民宅已经全部搜索一遍,抓到了三十多个可疑之人,可经过京都尹的审讯,全部都没有问题,只能把人放了,现在只差东北方向的几处还没有查完,估计再过两个时辰也应该结束了!”

夜志宇心怀忐忑的回禀,可是把话说完,皇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夜微言,却见皇上独自沉思,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夜志宇不敢出声,只能看向了田公公,田公公也发现了皇上在发呆,只能轻声在其耳边唤道:“皇上,皇上?”

“嗯,嗯?”夜微言缓过神来,才发现夜志宇和田公公都在看着他。

“这么久还没有查完,都是干什么吃的?!”夜微言开口便训,夜志宇也不敢反驳,“会继续加大力度搜索,一旦有消息,马上便会向皇上回报!”

夜微言除却满腔的怨念之外无话可说,田公公在一旁适时的插话解围道:“六王世子这两日也辛苦了,咱家听着您说话的嗓子都有些沙哑,这就为您去准备一杯川贝凤梨?您润润嗓子?”

“多谢田公公,不必客气了,为皇上办事是理所应当,只是到现在还未取得成效着实有几分着急。”

夜志宇的尴尬也缓和几许,“若皇上没有其他的吩咐,卑职这就去继续查问情况,一旦有了消息,马上向皇上回报!”

“行了,你也要注意身体,先下去吧。”

夜微言寒暄的十分敷衍,因为他心里压抑不住的焦躁实在难以隐忍,而夜志宇也并未期望得到皇上的体恤亲切。

在这之前,夜微言甚至鲜少提及他们,若不是因为澶州王和夜微澜,自己也没这个机会得到皇上青睐,成为新任的御林统领!

夜微言看着离去的夜志宇,与田公公道:“你说……要不要把梁霄找回来?朕有些信不过夜志宇,倒不是信不过他的为人,而是信不过他的能力啊!”

田公公顿了下,悄声道:“今日梁左都督曾派人急请几位太医到瑜郡主府,想必是瑜郡主真的快要生了,梁左都督这个时候想必是不会离开的。”

“瞧这个时候……”夜微言哀叹一声,心中更为警觉,“想必这些人也就是刻意挑选在这个时机下手,梁霄啊,偏偏徐若瑾成为了他的软肋,而他却还乐此不彼。”

夜微言对此真心无法评价,“朕不知何时才能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诡异

瑜郡主府今日虚惊一场,所有人都有几分疲惫,早早的便歇下睡去。

但经历一回,众人心里也多少有了谱,等郡主真要生子之时想必能安排的更加妥当,而不会如今天这般慌乱了。

梁霄将徐若瑾哄睡之后,来到郡主府主院的书房之内。

他虽给了夜微言讯息并拒绝接管查探此事,但并不代表他不闻不问,毕竟这一批人乃是七离国的人,他必须要给与高度的关注。

而此时看着梁八和梁九等人送来的讯息,梁霄不由得皱上了眉头。

这一批人已经进入京都,可为何夜志宇没有查到?

夜志宇这些时日也带着大批的御林侍卫将整个京都全部扫了一遍,仍然杳无音讯?这事儿不应该啊!

夜志宇虽然之前并不被重用,但这一次乃是夜微言第一次将重任交付于他,而夜志宇也几近两夜没睡,除却去宫中回话之外,都在外用心搜查。

难不成事情另有玄机?并不单单是刺杀夜微言么?

梁霄只觉得此时颇有棘手,但他并未马上去宫中与夜微言商讨,“继续盯着,也去告诉梁鸿一声,让他这些时日关注此事,特别要盯紧梁家祖宅新进入的人,七离国的人或许更为憎恶梁家,刺杀不得皇上,也会朝梁家动手,赴死前来,总要有几分收获,让他千万小心。”

“是!”

梁八立即领命,“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么?”

“暂时没有。”梁霄看向了梁九,“宫中也要严密盯紧,近些时日有哪些人入宫、哪些人出宫都要观察详细,有异常立即前来回话。”

“卑职遵命!”

梁八和梁九离去,梁霄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独坐在书房之中静心思考。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夜微澜,可这件事倒真不像是夜微澜的手段,因为他在京都的根基不稳,现在就与七离国搭上关系,对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反而容易害了他。

所以这件事可以把夜微澜排除在外……澶州王府?

澶州王自从夜微鸿死去之后便极少再露踪影,即便是当初跟随过他的大臣去家中拜访,也都一概被拒,不允入门。

而夜微鸿死去之后,澶州王府的一个年轻的后辈继承世子之位,可即便再怎么扶持也无济于事。

因为澶州王已经没了心力,其他人想法再多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件事也不见得与澶州王有关。

既不是澶州王,又不是夜微澜,难不成又有其他人的开始瞄向宫中了?

梁霄轻动了下眉头,并未再继续思考,起身披好大氅,离开书房,回到了徐若瑾的小院之中……

翌日清晨,夜微言早朝之前等候听夜志宇的回报,可等了半晌他才来,让夜微言颇有几分不满。

夜志宇也是一脸尴尬,立即向夜微言解释道:“昨晚连夜抓捕了六十三人,臣与京都尹一同审查,直至今日天亮,待所有人查过之后,臣奔赴宫中时时辰已经不早,还望皇上恕罪!”

“世子也辛苦了,虽然事情着急,可你也要注意身体。”夜微言看向身边的田公公,“去吩咐御膳房,给六王世子做些膳食,空着肚子办事可不行!”

“喳,奴才这就去!”田公公笑着应下,离去的脚步也格外急促。

夜志宇有心将其喊回,却也感激夜微言的体恤,特别是皇上刚刚吩咐时乃是称呼自己为“六王世子”而非“御林统领”,想必在皇上心中,还是更把他当做是亲眷看待吧!

“谢皇上恩典,臣感激不尽。”

夜志宇也不再耽搁,立即将昨晚抓捕的六十三人的审讯折子递上,“这乃是昨晚一边审讯,京都衙门的书办们连夜跟随记录,因臣着急来向皇上回禀,他们仓促之间自己潦草,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夜微言接过奏折仔仔细细的看着,“朕恕其无罪,”只是这奏折的结果让他看的并不满意,“这上面罗列的人虽然都从远道而来,但都标明来京都是有事要办,仍没有确定谁更可疑啊!”

夜志宇立即道:“虽然他们都如此说,却不知是否都乃编排的说辞,所以昨晚审讯,便要他们写出能够作保的京都人士,要这些人到都衙来领人,若是写不出、亦或写下的人根本不肯认,便进行下一轮审讯,更需动刑了!”

夜微言点了点头,“七离国虽然与大魏乃是接壤之地,但长相和习俗还是能够分辨得出的,昨晚审讯,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么?”

“臣注意到了,这其上有十几个人乃是异族人,臣特意盯着他们写下作保之人的名姓地址,已经派衙役们前去找寻,更要关注作保之人的身份和亲朋好友的身份。”

夜志宇的这一番安排让夜微言露出了笑容,“不错,这件事情做的不错!”

“此乃臣应当做的,如若皇上没有其他的吩咐,臣这就继续去督促盘审,争取早日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嗯,时辰也已经不早,朕也要去上朝了。”夜微言正起身要走,田公公从外端了早膳进门,夜微言顿了下,笑着道:“也不要急着去办,吃过之后再走,别急!”

“臣谢过皇上恩赏。”

夜志宇走到赏赐的早膳面前,端起那一碗粥汩汩入口,一擦嘴角拱手谢恩,随后便准备出宫办事,颇有几分亟不可待。

夜微言对夜志宇的态度倒是很欣赏,无论他聪明与否,起码办事用心,更肯努力。

正琢磨着是否要再说几句寒暄的话,却不料外面突然有侍卫前来传令,“启禀皇上,六王爷已至宫门口,说是想见太后,为太后老人家请安,可六王爷如今腿脚不好,需有人抬,但随行的外人是进不得宫的,六王爷让卑职前来请示。”

六王爷入宫?

夜微言愣过之后看向了夜志宇,夜志宇也是一脸茫然,见夜微言看过来,立即道:“臣不知此事,臣已经……很多天没有回过家了。”

夜微言早已火急上房,他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哪还有功夫回府?

只是六王爷突然入宫,也的确让夜志宇很是纳闷。

父亲突然要给太后请安?他之前对太后可是很有嫌隙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急迫

夜微言对此虽觉奇怪,但并未过多上心。

只是六王爷要进宫探望一下太后而已,又能出什么问题?六王爷一直身体都不太好,偶尔还疯疯癫癫的,不知能活至哪一日呢,想必也是因为自己近些时日重用了夜志宇,所以他也亲自来宫中向太后谢恩吧?!

“让六王爷的人跟着吧,再派两个小太监跟着,如今皇族的亲眷都要好生伺候,朕也没有多少亲人了。”

夜微言感慨了一出亲情大戏,侍卫则立即下去传话,夜志宇也未再多说,着急出宫办事,也只能等何时回到家中再仔细询问父亲为何突然给太后请安。

若是现在就去的话,恐怕皇上当即会恼,即便不放心也没有办法。

夜志宇走后,夜微言准备前去上朝,田公公多了一份心,在旁小心提醒道:“上一次六王爷进宫,还是反对瑜郡主,说起不少疯话的时候呢!”

夜微言脚步一顿,侧身看向田公公,“你是觉得让他见太后不妥?”

田公公连忙摇头,“也没什么,只是奴才想不明白为何六王爷突然来见,亦或许是奴才把人心想得复杂了。”

“那就吩咐派过去的人盯着点儿,”夜微言也想起上一次六王爷在宫中大喊朝霞公主是毒妇的事情……可他总不会还为此事来与太后争辩吧?

太后如今的身体可不太好,别动了气才行。待退朝之后,还是应该亲自去“慈安宫”看一看。

此时六王爷一行人已经接到了皇上的口谕,随行抬着他直奔“慈安宫”,太后也已经得知六王爷前来探望自己,尽管心有疑惑,却也让董公公去殿门口迎一下,她则换好正式的衣装,在殿内吃着早膳。

六王爷虽然年纪并未太大,可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得很。

四个人抬着他入了“慈安宫”,董公公立即迎上前,笑着与六王爷请安,随后道:

“奴才给六王爷请安了,太后她老人家得知您今儿来探望,立即就起身子了,之前还在歇着呢,说起来也真是巧了,前几日太后刚刚提过六王爷,您今儿就来了,想必这是老天爷给您心里头传了话了!”

董公公的客套话说起来甚是麻利,六王爷讪笑几声,客气道:“这大冷天的,董公公居然还迎出来,真是让本王罪过了,也是最近身体不好,想起了很多过往之事,如今还活着的已经没几个人了,也只能来给皇嫂请个安,叙叙过往的家常了。”

“都是我这嘴皮子说起来就停不下,天气凉,六王爷还是快些的进去,免得染了风寒。”

“已经是病入膏肓,哪还在意什么天气冷暖?”

六王爷的情绪并不太好,董公公也没有寒暄下去的心思,侧身引请六王爷入殿,余光则打量了一番跟随六王爷一同前来的这几个人。

虽是抬辇的,可怎么从未见过?

他低头看看六王爷的腿,难道已经走不得了吗?

感觉到董公公的扫量,六王爷闷声不吭,只当做没看见,轻轻拽了下盖在身上的毯子,他则专心的等候与太后相见,根本不理睬董公公。

董公公的脸上仍旧是那一派虚伪的笑,只是六王爷刚刚踏进殿内,他便立即让众人止步,“就在这里稍等太后片刻,奴才这就去看看她老人家是否用过早膳。”

也没寒暄的问一问六王爷是否吃用过,他只摆手让宫女们准备茶点,转过身便直奔后殿而去。

六王爷已经见惯了宫内太监总管们的冷脸子,虽心有不悦,却也并未在意纠结。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董公公直奔后殿去向太后回禀,“六王爷已经到了,只是奴才瞧着这一次跟随前来的有四个人呢!而且都不是熟面孔,您准备在何处召见?”

太后颇有几分无精打采,也是因为身体不适,没了那么好的精气神,“想必也是王府新召来的人吧,若不是因为皇上近些时日用六王世子在身边协助,想必他也不会入宫来探望哀家。”

“若不然……奴才让小太监们将六王爷抬进来见?”

董公公这般说辞,让太后看了看他,“那就依你的吧,其实六王爷也是个可怜的……”

太后自当明白身边董公公的性子,想必是六王爷也没给几分好颜色,所以董公公才下个门槛儿,给他出几分难题。

“太后是误会了,奴才可没有为难六王爷的心思,只是瞧着那几个人不舒服而已。”

董公公连忙解释,太后笑着道:“依你的,你说不让哀家见,哀家就不见那些无谓的人!”

太后这般撂了话,董公公立即笑着应下,召唤了身边的小太监跟随自己去外殿,则把太后的意思传给了六王爷。

六王爷一听此话,颇有几分不喜,“难不成还怕本王有什么贼心不成?还要换人来抬?”

“终归是太后的内殿,外人见多了不合适,其实最近皇上严密封锁皇宫,今日能让您府上的下人跟随进宫都是破了先例了,六王爷不要怪罪!”

董公公说着话,不忘打量了那几个人,随后又看向了六王爷。

六王爷也没为难他,只让小太监将自己抬进内殿,他的随从都在此地等候。

太后看到小太监们抬着六王爷进了内殿,和蔼的笑容挂于脸上,“今儿怎么突然想来探望哀家?倒是让哀家惊到了,寻常你是最不喜欢进宫的一个,今儿倒是有了闲情雅致,近些时日身子养得如何了?”

小太监们将六王爷安稳落地,六王爷只拱了拱手,“起不来身了,就只能坐在这里给皇嫂行礼请个安,也是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都怕挺不到皇嫂大寿,索性先来探望一二,免得留下遗憾。”

“这话是怎么说的,都会长命百岁!”

太后看着六王爷的脸色的确晦暗无比,显然病情不轻,“可是请太医瞧过了?”

“还没。”六王爷直奔主题,“今日前来也是有件事情求皇嫂,臣弟想再拜一次皇兄……不知道皇嫂能否恩准?”

拜先帝?太后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此时梁霄得到了梁八和梁九传来的讯息,当即吩咐梁五照看郡主府,他则将身上的令牌给了梁拾,让他立即传令入宫,“一定要亲自传话给皇上,拖延下朝的时间,越久越好!”

梁拾拿到令牌,立即一脸郑重应答:“卑职遵命!”

第二百三十四章 禁地

“你要去祭堂叩拜先帝?”

太后又重复了一遍,她对六王爷提出的要求很是惊诧,她呆呆的看先六王爷,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六王爷想要说话,但还未等开口就咳嗽不止,一旁的宫女连忙递上茶,六王爷汩汩喝了几口,才平顺下来。

他沉了沉,看向太后道:“这些时日身体一直不好,其实太医已经告诉了孩子们,臣弟也活不了多少时日,只是他们一直隐瞒着糊弄我,生怕我情急之下害怕,再做出点儿什么荒唐事来!”

“这么多年,一直浑浑噩噩的度过,如今临死之前,臣弟只想着皇兄,更知道做过太多对不住皇兄的事情,所以临死之前,只想给他磕上一个头,这辈子也死而无憾了!”

太后听着六王爷的话,心里也涌起几分感伤,“唉,这么多年了,哀家从不敢到那里去,每一次看到他的灵位,哀家就忍不住落泪感伤,连着几晚都无法睡的安稳。”

“正是这样,所以才想求请皇嫂允臣弟去磕上一个头,每日每夜的梦见,或许就是皇兄在召唤着臣弟了,臣弟更想去问一问,真的闭了眼,应该去何处找皇兄,臣弟只想要一个指引啊!”

六王爷这话说出,太后的眼泪没忍住立即滑落下来。

近些时日,太后的身体也格外不好,而六王爷今日突然前来说了这样一番话,不免刺到了太后心底的那一处恐惧的柔软。

只是太后毕竟是太后,她虽愿答应六王爷的请求,却并没有马上表现出来,吩咐董公公道:“去吩咐下御膳房,今日做一桌素席,哀家要与六王爷一同感念先帝。”

“可是您这身子骨,吃素可不成呢。”董公公在一旁道:“这可不是奴才信口胡言,而是太医特意叮嘱过的,身体劳虚,也是需要食补的啊!”

太后蹙了眉头,“难不成哀家说话还不算数了?”

董公公嘿嘿讪笑,并不作答。

而他无声的反抗,让六王爷摇头叹气,“太后也不必为难,如今咱们老啦,说什么也不算数了,都是年轻人的天下……还是臣弟独自去见皇兄,皇嫂要保重身体,一定长命百岁。”

六王爷的话不免刺到了太后,太后看向董公公的眼神也有几分埋怨的厉色,“带着六王爷去吧,今日哀家就是要吃素膳,上几道荤的,你就都给哀家吃了,哼!”

董公公满了苦涩,可也知道刚刚那句话的确惹恼了太后,立即跪地作揖,连连求饶,“太后老人家饶过奴才吧,奴才这就去吩咐,只要您老人家高兴,怎么着都行!”

“那还不快去?”

太后挑起冷眉,这会儿也犯起了倔强。

董公公壮着胆子道:“用不用等等皇上?”

“不过是去祭堂磕个头,等皇上干什么?”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董公公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乖乖的闭嘴。

六王爷也借此拱手,“臣弟先去祭拜皇兄,稍后再来给皇嫂请安……”

“去吧,身体也不好,就不必再惦记过来看哀家了,好生回去休息,稍后哀家跟皇上说,让他多找几位太医去为你仔细瞧瞧,才多大年纪,不要整日把‘死’这个字挂在嘴边,志宇如今在皇上身边也甚是得利,你的福还没享够呢!”

太后提到了夜志宇,六王爷的脸上一僵,一抹无奈的愧疚划过,随后低头向太后无声的拱了拱手。

太后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可董公公却注意到了。

因为今日他一直就觉得六王爷不太正常,可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劲儿。

按说他进宫来探望太后,不应该是因为六王世子如今在皇上身边当差,来说两句好话,与太后亲近亲近的?

可他从进门便提要去见先帝,更是对六王世子一个字都没提过,这怎么想都不应该啊!

而太后提了一句,他本是应该道谢,感念皇恩,可却是那样一番表情,这事儿就更奇怪了……

六王爷准备离开去见先帝,小太监把他抬到外殿,他则提议让自己的下人跟随,“都是本王身边伺候的,知道本王的身体状况,刚刚你们抬的虽然稳,却让本王十分不舒服,还是由他们来更好!”

董公公微蹙眉头,本想拒绝,可想到刚刚说话已经引太后不喜,若是执意不肯答应六王爷的话,恐怕又要引起纷争,让太后大怒。

而且这事儿可不是他能拦得住的……

“都跟着,毕竟是在宫中行事儿,总得有个引路的吧?若不是咱家离不开太后身边,真想跟着王爷去为先帝磕上几个头了!”

董公公给一旁的小太监使了眼色,“都机灵的伺候着六王爷,敢有什么不对的,回来咱家亲自赏板子,知道了吗?”

“喳!”

董公公执意让小太监们跟随,六王爷也知道没法拒绝。

吩咐着身边人抬起行辇,他便要求快速的奔去皇宫西南角的那一处单为先帝置下的祭堂。

瞧着六王爷离去,董公公立即召唤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快去告诉皇上,六王爷要求去祭堂为先帝磕头,太后答应了!”

……

夜微言此时正在朝堂之上听着大臣们的奏禀。

田公公正问着其他人是否有意奏禀,下一句“无事退朝”未等出口,余光睹见殿外的小太监正在猛的朝他挥手。

田公公把那一句咽回了肚子里,而夜微言等半晌,都没看到田公公说话。

他轻咳两声,田公公只当不知道,夜微言只能继续的点出礼部侍郎,问一问下一届科举的筹备情况。

而田公公此时则悄悄的退后两步,听着刚刚摆手的小太监在其耳边的回禀。

听得是梁左都督告知皇上不许退朝,他的眼睛微瞠,点了点头,只是还未等田公公回到皇上的身边,“慈安宫”的小太监也正好跑来。

“六王爷要求去祭堂为先帝磕头,太后允了,董公公阻拦不住……”

田公公刚想点头示意知道了,可转而头皮发炸,说话的声音都僵住了!

“那个人可就在祭堂后的禁地,不能让他去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疯狂

旁人不会因为此事联想到朝霞公主,但田公公却反应极快!

上一次皇上赐皇族之姓、郡主之位给徐若瑾时,六王爷就发疯一般的不同意,更是吵嚷“那个女人是毒妇,是妖女……”

之前皇上有意提携六王世子时,田公公就担忧过是否会引起瑜郡主和梁左都督的不满,尽管没有人挑明瑜郡主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可此事众人皆知,只是顾于皇上的袒护和梁左都督的势力,没有人在揪着这个把柄不放而已。

皇上之所以用六王世子在身边做事,也正是想找一个只能依靠自己,不会与梁左都督交好的皇族亲眷,那便是非夜志宇莫属了?

所以田公公听到六王爷要去祭堂给先帝磕头时,下意识便想到此事,之前六王爷当着众人怒骂朝霞公主,谁知道他会不会借此对朝霞公主做出些什么?

只是梁左都督不让皇上退朝,这又是为什么?皇上如若不去拦六王爷,旁人也拦不住啊!

田公公一时焦急,也做不出决定,只能将慌乱压制心底,脸上涌起一抹笑意的又出现在朝堂之上,找准时机在夜微言的耳边低声道:“皇上千万保持镇定不要急!”

夜微言先是一怔,心里有了准备,微微颔首,“你说。”

“六王爷要到先帝祭堂去磕个头,太后她老人家答应了,可那后面乃是禁地啊!”

田公公话语一出,夜微言的心险些蹦出来,“不能去啊,朕得去拦着!”

“皇上先不要动……”田公公满脸苦涩道:“梁左都督刚刚派身边人传信,特意告知皇上拖延下朝的时间,他来之前,您不能离开朝堂!”

夜微言好似一个鸡蛋噎在了嗓子眼儿里,他看了田公公半晌,挤出四个字:“听梁霄的!”

“可御林统领可是六王世子啊!”

田公公心底最大的担忧忍不住出口,夜微言攥紧了拳,脸上虽然仍旧保持着平稳安和的神态,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的乱成了一团!

“派人去祭堂之处阻挡片刻,其余之事都听梁霄的!”

夜微言这一句可谓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他真已经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梁霄了!

当初怎么会用夜志宇做御林统领?

六王爷本就与梁霄和徐若瑾不对付,自己是犯了哪门子癔症,居然会想找夜志宇与梁霄抗衡?简直就是荒谬,就是白痴!

如今六王爷奔去祭堂,自己即便是想下令阻拦都没有辙,因为御林守卫统领乃是六王爷的儿子,六王爷想做此事,夜志宇怎么可能不知道?

难怪梁霄让自己拖延退朝的时间,若真是出了问题,连自己这条性命都难保!

田公公听了夜微言的吩咐,悄声无息的离开朝堂,召唤了宫内的亲信去“慈安宫”将皇上的话全部传给了董公公。

好在董公公是个心思细的,提早就派人来传消息,若是预先心里没有准备,真不知会出什么天大的事!

而此时,他们也只能盼着梁霄快些到来,时间拖得越久,可真是越容易闹出乱子啊!

梁霄并没有马上进宫,而是直接去京都尹找到夜志宇,二话不说便将其打了两拳。

夜志宇本以两天两夜没有睡,刚见了梁霄面儿就挨了打,眼冒金星之余,听到梁霄在其耳边道:“你知道你父王身边的那几个人是七离国的逆贼么?”

夜志宇眼睛瞪的硕大,“你胡说!”

“不信你就跟我进去瞧瞧!”梁霄单手制住夜志宇,一把抢过他腰间佩挂的统领令牌,“敢驳斥一个字,你就是图谋外敌刺杀皇上的奸细,当即是一个死,不肯认,那就跟我走!”

夜志宇浑浑噩噩之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梁霄拿住,可他即便想反抗却也动弹不得,喉咙被掐得生疼,“我不信,我绝不信,梁霄,一定是你有反心,你休想糊弄我!”

“我有反心,就应该一刀砍了你,而不是与你废话!”梁霄一把将夜志宇推向梁一,梁一继续挟制夜志宇,在其耳边道:“抱歉了,夜统领!”

夜志宇挣扎了两下却毫无用处,京都尹早已经吓傻,梁霄拿出统领令牌,吩咐着外面守卫道:“封锁京都衙门,所有御林守卫听从我领,不服者,死,反抗者,死,不听从者,格杀勿论!”

梁霄的震慑让所有人看向了一旁的夜志宇。

可夜志宇正被梁左都督的人擒住,而令牌又在梁左都督的手中,他们听从也没有错处。

只是……这是出了什么事?

错愕之间,梁霄看向京都御林的副统领,“带人直奔皇宫,七离国的逆贼已经进入宫内,力求保证皇上安全!”

副统领听得头发丝都倒竖起来,可他并没有怀疑梁霄是否另有异心,当即尊令道:“听从梁左都督之令!”

“出发!”

梁霄率先上马,直奔皇宫而去,副统领率众守卫跟随而去,梁一等人挟制夜志宇到马车之上,放慢跟随的进度。

谁知道夜志宇是否已经有所布置?此事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绝对不能有半分的差错!

而此时六王爷已经到了先帝的祭堂,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先帝的像,亲自点了三根香插在面前的香炉之中。

“皇兄,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可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为何要抢我的女人?”

他的自言自语,脸上更是充满了愤恨无比,“那是我的女人,你明明知道,你为何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还有皇姐!”六王爷的情绪颇为激动,满脸涨红青紫,“她知道蝶儿是我的人,被你抢了去,却还故作大度要成全她和我,反而让蝶儿丢了命!”

“你明知罪魁祸首是她,却还留着她的命,却杀了蝶儿,皇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六王爷越说越濒临疯癫,“明明她就是皇族的罪孽,你却仍旧留着她的命,我知道,你留着就是想等我来为蝶儿报仇的对吗?她该死,她的那个私生女也该死,你下不得手,那就我来!”

六王爷一抬手,跟随他的几个人立即抽出腰间的那一根细刃银丝,在先帝的祭堂中开始血的洗礼!

第二百三十六 秘密

在先帝祭堂中守卫的并不全是御林守卫,还有一支神秘的家族。

这个家族乃是大魏建立之始就跟随魏高祖,高祖驾崩之后,便卸任官职,守护皇家墓地。

原本宫内是没有祭堂的,也是先帝还在世时就为自己在宫中的角落中建了一座祭堂,故而此家族派出十名女眷守护此地,也守卫着祭堂后囚禁朝霞公主的禁地。

只是六王爷的突然袭击让她们一时没能缓回神来,而跟随六王爷的这几个人也着实厉害,让她们一时不敌,接连死了五六人之后,她们开始召集御林护卫,朝天空绽放了通讯的烟火,继续与几人拼杀,已命搏命!

只是她们之所以被派到宫内守护祭堂和禁地,除却是女眷之外,也是因为宫中几乎无人来犯,故而这几个人并非是家族中武力最强的几位,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六王爷带着两个人直奔祭堂后的禁地而去,其实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朝霞公主,他一定要为自己的女人而复仇!

旁人都说朝霞公主和蔼可亲,乃是无人不称赞的皇族荣耀,而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个女人阴毒凶险,着实可怕!

可是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因为他只是皇族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王爷罢了,即便说出来,人们也不会相信他的话,甚至会觉得他着实可笑!

所以他只有自己动手才行!

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她,她才是皇族的耻辱,而她生下的那个女儿更是!

幽静安宁的禁地之中有几分慑人的冷。

因为此地并未点起任何取暖的碳炉,只有佛像之前的香炉中飘起一缕游荡的沉香在肆意游走,否则今日此地,根本感觉不到丁点儿生机。

六王爷乃是走入禁地的。

他的腿并非不能走,只是装瘸许久,突然双脚踩踏在地上时有些无法着力,脚步歪扭,为他心底增添了继续愤恨!

若不是为了来到此地复仇,他何必委屈自己?

他在四处瞧看,只想找出那一个毒妇的身影,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一定!

“你出来!”

“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来了,你有什么不敢出来?”

“当年我没能杀了你,是我无能,可你明明知道我恨你,你却没有对我下手?这才是对我最大的嘲讽!”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手下留情,因为是你根本不屑,你就愿意看到别人生不如死的苟活,可你现在不也是如此?!哈哈哈哈,你出来!”

六王爷很不喜欢禁地之内的气氛,他心底没来由的抽搐揪紧,更是想嚎啕痛哭!

他隐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可是今天遭遇的一切并未让他感觉到痛快,反而更加压抑!

“这么多年你也娶妻生子,却仍旧心存挂碍,何必呢?”

一道清丽低沉的声音响起,六王爷当即顺着声音望去,正看到一个披散长发,身着青色尼姑袍的女人缓缓走来。

那精致无比的五官和如白莲般不可亵渎的气质,让他心底涌起一股酸楚。

近二十年未再见到,可好似就在昨日。

她依旧是哪个她,却是自己已老迈濒死,这到底是谁的罪过、谁造的孽?

六王爷抹了一把眼角,看着她道:“旁人过的生不如死,而你虽被囚禁此地,却平淡无喜无悲,反而无忧无虑,我若是你,早就自尽而死,为造下的罪孽恕罪!”

朝霞公主并未理他,更没有回答他的话,脚步轻轻的走到佛像跟前,伸出纤弱的玉指拿起桌案上的香点燃,恭恭敬敬的跪地磕了三个头,便盘坐在地上,拿下脖颈上的菩提静心修行。

六王爷冷笑着道:“又是故作玄虚,想让别人大吃一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你便杀。”

“我真的动手了!”

“你可以举刀了。”

“你……”

“观自在菩萨行深……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外面的拼杀声屡屡响起,是守卫此地的人抵挡不住外来的攻击,逐渐退至此地。

六王爷听到刀剑碰撞的刺耳,心中的浮躁更盛,可他想要冲上前一刀捅死眼前的女人,却不知为何,始终迈不开步子,好似双腿已经不受自己支配!

“你当初为何要蛊惑她去刺杀先帝?”六王爷问出心底最大的疑团,“为什么?!”

朝霞公主握有菩提的手突然停下,“因为他该死。”

“那你为何不亲自动手?”

“我下不去手。”

“皇兄明明知道是你蛊惑的,为何他杀了蝶儿,而不是杀了你!”

六王爷嚷出这一句话已经浑身无力,匐倒在地痛哭不止,“为何他明明知道,却是要了蝶儿的命,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什么?”朝霞公主轻喃一句,“因为他不想让我死,只想让我在他驾崩之后,在他的祭堂之后陪着他。”

“可蝶儿乃是有着他的骨肉啊!”六王爷哽咽难忍,“他居然就下手杀了她,这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你明明是在恨皇兄,却把罪责推至我的身上,你明明怪罪蝶儿糊涂,却也要怪罪是我的蛊惑。”

朝霞公主声音平淡无比,却仿若比这没有暖意的禁地更冷,“诋毁别人罪恶来遮掩自己的无能,蝶儿当初入宫为妃而不是选择你,并无他错。”

“你说谎,这都是你造成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六王爷如疯了一般的冲上前来,双手箍筋她的脖颈,疯狂的吵嚷:“我没有,你总有你觉得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可无论你怎么反驳,我都要掐死你,我要为蝶儿报仇,我杀了你!”

六王爷似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可朝霞公主仍旧盘膝原地,仍旧手握菩提,连一丝一毫的反抗都没有!

门外突然有大批的御林统领冲进祭堂之中,跟随六王爷的几个随从对视一眼,立即退至禁地。

一掌敲在六王爷的脖颈之后,六王爷当即松开卡紧朝霞公主的双手。

梁霄率众冲入祭堂之中,正听到随从中的一人道:“让夜微言来此,否则我们就杀了长公主和六王爷,砸了夜擎的祭堂!”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决绝

“你们、你们怎么回事?”

六王爷愕然发慌,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早已策划了此事很久,可又怕被他人发现,所以才在外联络了几个杀手,协助自己完成此事!

六王爷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他只想要了朝霞公主的命!

可怎么现在……他们挟制自己要见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霞公主除却偶尔动一动手指证明她还活着之外,已经倒在地上无法起身,刚刚六王爷下的手极狠,朝霞公主久居此地身体虚弱,根本扛不住六王爷的泄愤。

但也就因六王爷上了年纪,没什么力气,否则朝霞公主可能已经没了命!

梁霄看到眼前这一幕,并未过多废话。

朝向身后的人摆手,只吩咐了一个字:“上!”

御林侍卫得令之后齐齐上前将禁地包围的水泄不通,逆贼首领手臂勒紧六王爷的脖颈朝后拖了一步,“大胆!这可乃是夜微言的皇叔和皇姑母,梁霄,你就不怕我杀了他们?”

梁霄一句废话都没有说,朝天打了个响指,立即弓箭手从四面八方准备完毕,随时能将这几人射成筛子!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们?”

四个逆贼将六王爷和朝霞公主紧紧贴在身旁,背靠背的准备随时以人肉抵挡那无法计数的弓箭。

“怕。”梁霄简短的一个字落地,整个人如同闪影,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逆贼的身旁!

他身形魁梧却灵活极致,瞬间遁地,双手如同铁钳,猛然拽住六王爷与朝霞公主的双腿,将二人绊倒在地,迅速钳紧二人滚离此处几米便将他们拉在身下,一动不动!

突然的袭击让逆贼四人惊慌之余未抵挡住梁霄的偷袭,可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弓箭如同瓢泼而落的大雨,直奔四个逆贼的头颅射去!

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

甚至刚刚赶到此地的田公公都吓的双腿颤抖不停!

确定四人皆已中箭,侍卫才上前查探是否误伤梁左都督与六王爷和那位已多年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颜面的朝霞公主!

因有梁霄护佑,六王爷与朝霞公主都安然无恙,梁霄的左臂被误中,鲜血汩汩而流,他站起身看着穿在手臂上的箭簇紧眉头,伸出另外一只手将箭枝掰断,走到那四名逆贼的面前。

三人已死,另外一个还留有一口气,只是这一口气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久。

“梁、梁霄,你、你居然敢……”他指着梁霄却满脸惊愕,他没想明白为何梁霄敢不顾这二人的身份,直接下令放箭!

“你不懂?”

梁霄凑其耳边轻轻道:“那是你蠢,若是你用细丝勒紧二人的脖颈,我便没有下手救人的机会。”

逆贼面露懊悔,也是因梁霄的强势让他们颇有措手不及!

“只是你也不必后悔,即便你用铁丝勒住了他们的脖颈,我也一样会下令放箭。”梁霄的话让逆贼满脸震惊,“你……”

“此地乃是大魏皇宫,以确保皇上的安危为重,我倒期望你刚刚把他二人也杀了,可你却没动手,那会让我省了很多麻烦。”

梁霄最后一个字说完,手中的刀沿着逆贼的喉咙一抹,逆贼当即断了气。

“把这四个人的尸体抬走。”梁霄站起身吩咐着现场,“其他死去的人标明身份,稍后给我名单。”他余光看到了田公公在此,“田公公派人把此地清洗干净吧。”

“呃,是。”田公公一肚子的牢骚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因为他不知能与梁霄说什么,更不敢想象若是梁霄没有及时赶到,宫中会发生多么大的变故!

虽然只是刹那间便将这一场虚惊解决了,可田公公扪心自问,换成其他人,没有人敢像梁霄这般决绝果断,因为那可是六王爷和朝霞公主的命啊!

万一……万一箭手误伤,这要担下多大的责任?

亦或许就是因为梁霄的无所畏惧,才能把大事化小,除了他之外,真的没有人敢做出此事了!

“梁左都督,已经派人去找太医,马上为您包扎伤口。”田公公平复了半晌,才上前与梁霄对话。

梁霄却毫不在意,“不急,先让他们查看六王爷和公主殿下的情况。”

“可你的伤……”

“小事。”

梁霄吩咐梁一把夜志宇带了过来,夜志宇刚刚已经亲眼目睹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再看向六王爷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迷茫、慌乱和不知所措。

他没有想到,自己夜夜找寻的逆贼居然被自己的父王带入宫中?而且刚刚还以父王做要挟要见皇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彻底的糊涂了!

这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六王爷此时呆傻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即便见到了夜志宇,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梁霄在一旁看着他二人道:“你父王想杀公主殿下,在外找寻了四个杀手,可这四个人却是七离国的余孽,搭上你父王这一条线,准备进宫行刺皇上。”

“只是他们选错了动手的地点,若是在慈安宫就动手,以太后来要挟皇上,亦或许还能够成功,只可惜他们偏要到祭堂和禁地,这也是因七离国的人以祖为遵,刨了他们的祖坟堪比灭族之恨,但在我等看来,祭堂比不得活人更重,毁了重修就是,他们输在了不懂大魏。”

梁霄说的轻松,却让夜志宇心底如惊涛骇浪,他看着六王爷,哑声道:“父、父王,这是真的吗?您、您为何要这样?为什么啊?!”

六王爷并没有理睬夜志宇,而是看向了梁霄,“你早知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连亲生儿子的前途和命都舍弃,也不肯舍弃多年之前的恩怨。”

梁霄看着六王爷,“可悲至极!”

六王爷哽咽一声,似乎也因为自己的愚钝和懦弱而无颜苟活,僵持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这辈子,我都是个愚蠢的人,却没想到,临死之前,仍旧办了一件蠢事,本想找其他人来为自己复仇,可这些人却利用我,要杀皇上!”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不该活着。”六王爷看向夜志宇,“可惜了你,下辈子,别投胎做我的儿子,因为这辈子,我活的太窝囊了!”

话音一落,六王爷猛然朝着一旁的墙上撞去,夜志宇不等缓过神,梁霄用受伤的手臂拦住他,“王爷这辈子的确活的窝囊,那就请您死的亮亮堂堂。”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幕后

梁霄将此处控制住,打扫的打扫,治伤的治伤,该需要安抚的他没搭理,那是皇上要做的事儿,他只需严查是否有漏网之人就可以了。

所以他没有让六王爷死,他要追着这一条线,问出为他牵线搭桥的那个人。

顺藤摸瓜,也总能牵出幕后的指使,即便六王爷对此事怀恨多年,可凭借他的本事和能力,想要将此事策划的如此天衣无缝,还真不容易。

所以梁霄不信背后没有其他人,只是这件事他不准备自己来谈,而是交给了夜志宇。

六王爷的死已经是注定,可夜志宇并不想死,更不想因父一时糊涂,害了王府的上上下下。

夜微言可是个心思狭隘之人,他不把此事处理好,那恐怕不止活在六王爷带给他的阴影之中,生不如死的滋味儿没人想品尝,夜志宇不是个傻子,他感激梁霄在皇上驾临之前给了他可意挽回的机会。

梁霄给了他一炷香的时间,因为施舍是需要有尺度的,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夜微言此时已经听田公公将事情的经过回禀清楚。

他瘫坐在龙椅之上,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如同田公公所说,若不是梁霄及时抢夺了御林统领的令牌直奔皇宫而来;

若不是梁霄干脆果断、甚至是武断的下令处死潜入宫中的逆贼;

若是这几个七离国逆贼在太后的“慈安宫”中的动手……

今日的事情可不似此时听田公公讲故事一般,而是他这条命恐怕就真的悬了!

“皇上,皇上?”田公公见夜微言在发呆,忍不住轻唤两句,“祭堂和禁地的事情还等着皇上亲至才能处理,梁左都督在等着您呢。”

“哦,好。”夜微言心不在焉,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也对自己的惊慌有几分懊恼。

可在田公公面前,夜微言也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汗,“真是虚惊一场啊,此事不要告诉太后,以免她老人家跟着担心害怕,知道了吗?”

“奴才已经亲自去告诉给董公公了,更嘱咐过他严令禁止这个消息传入慈安宫。”田公公满脸苦涩,“奴才现在想起刚刚的事情还有几分迈不开步子,在宫中伺候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遇上。”

田公公叫苦,也是让夜微言心里平衡些许,“朕听你说起都心揪了起来,更何况你亲眼所见了!”

“多亏了梁左都督啊!”

“行了,咱们这就去吧。”夜微言行出书房,看到天空的湛蓝,即便天气寒冷,他也觉得甚是温暖。

若不是梁霄特意提醒,让他拖延早朝的时间,事情不知会发生成什么样子。

还是活着好,还是活着好啊!

夜微言赶到祭堂和禁地之时,心里当即一片冰冷。

旁日这里是他都鲜少到来之地,只为了留给此地一片安宁静谧,可此时却热闹非凡,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可即便再别扭,他也要收敛情绪,快些把这件恶心的事情解决……

田公公看出皇上的不喜,当即朝众人唱喊:“皇上驾到!”

众人见到夜微言齐齐叩拜,夜微言则满脸严肃,抬手轻道:“平身,今日之事让诸位受了惊吓,将此地收整妥当之后,朕自有封赏,都去忙吧。”

“谢皇上……”

诸人各自去忙,夜微言则直接穿过祭堂,来到祭堂后的禁地。

此地的冰冷,让身着大氅的夜微言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他看到地上一具皆一具的死尸,心中的恐惧和厌恶遮掩不住,让他加快了脚步,更是寻找着梁霄的踪影。

似乎看到他,夜微言的心里才有几分安全感,这种感觉尽管让夜微言十分懊恼,可他自己却不得不承认。

梁霄此时正在掐着时间,而太医们也在为伤者查看着身体,看到夜微言踏步进来,梁霄只拱了拱手,“公主殿下昏迷,在等太医们救治的消息,六王爷有意自尽,被臣拦下了,此时六王世子正在与他私谈。”看了看那计时的沙漏,“时间也快差不多了。”

“你、你还容他二人私谈?”

夜微言对此颇为吃惊!

若依着他的意思,六王爷和六王世子都应该抓起来才对!

“六王爷并不知这几人乃是七离逆贼,以为是花钱找来的,这其中必定有牵线之人,一定不能把这条线断了!”

梁霄说出事件的关键,夜微言斟酌下,凑近他,轻声问道:“可他……还信得过么?”

“皇上还有其他的法子么?”梁霄的反问,让夜微言怔住,可他平稳心神仔细思忖此事,似乎也只能如此,“若他没有掺杂进此事之中,朕乐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他做不得御林统领了。”梁霄声音虽轻,却格外笃定,“亦或许去大理寺更合适。”

“为何?”夜微言刚刚问出口,便见夜志宇从屋中走了出来。

看到他满脸的厉色和怨气、无法发泄的阴郁,夜微言喃喃道:“大理寺的确合适他,看到这一张脸,不用审就都招了……”

夜志宇见到夜微言已经到此,当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听闻父王说出的话,已经惊的魂儿都快飞了!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恨他,可他就因为多年前已经死去的女人,却根本至王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不顾,这种父亲还怎能让他心怀孝道?

他恨自己的父亲,可他却并不敢说出来,可压抑的恨积郁心底,虽五官未改,却好似变了个人,让夜微言都愣愣的看了他半晌。

“行了,起来吧,刚刚梁左都督已经告知与朕,此事你之前并不知情,朕恕你无罪。”

夜微言不忘帮梁霄卖了个好,“你已经问出背后指使者是何人了吗?”

夜志宇叹了口气,看了梁霄一眼,咬了咬牙,与夜微言道:“父王说,是十三叔给他的消息……”

夜微言不等把眼睛瞪圆,屋内的太医当即冲出来道:“启禀皇上,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伤势过重,可能、可能要不行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急救

什么?朝霞公主要不行了?

这个消息不仅是让夜微言惊呆了,甚至连梁霄都露出了难色!

朝霞公主其实是他们最不想提起的一个人。

可现在朝霞公主的命即将保不住了,救还是不救?这的确是个问题!

其实夜微言和梁霄扪心自问,他们都知道朝霞公主若是在此地事件中死去,或许可以成为解开他们隔阂的一个死结。

毕竟徐若瑾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若是公主死了,谁还会揪着此事不放?只让徐若瑾安心做她的郡主、做梁霄的夫人就可以了。

梁霄虽然第一个念头也是希望朝霞公主死去,可他下意识的便吩咐身边的梁一,“去找沐阮,让他立即进宫!”

梁一当即应答,离开此地之后,传讯给梁拾。

四爷自当不会在皇上的面前提起梁拾,但梁一在他身边做事多年,早已经明白四爷的吩咐到底何意。

梁拾乃是十个人中速度最快的,甚至比梁五还要快,但他的刺杀技术比不得梁五,可他如风般的速度让梁五始终不服不忿。

夜微言没想到梁霄会要求救朝霞公主,可梁霄已经下了令,他也没法当众回驳。

梁霄心底也是一沉。

虽然朝霞公主死了的话,多年的恩怨可能就此解决,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夜微言不再追究。

可谁能保证夜微言不追究?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会涌出什么念头,更何况是其他人。

所以梁霄不敢赌,而且徐若瑾毕竟还没有被皇家承认她乃皇族血脉,那一个御赐的姓氏和爵位根本就是空壳子。

而让沐阮前来,若是救活了,算朝霞公主命大,而且沐阮医治,也能知道她身体的具体情况;若是救不活,那就是老天爷要她离开人世,没有人能左右得了了!

梁拾快速的回到郡主府,找到沐阮之后,立即让他收拾医箱,马上要带他进宫。

沐阮当即拒绝,“谁爱死谁死,我不进宫!”

“这可是四爷让我回来找你的!”梁拾没想到沐阮会拒绝,“你必须得去!”

“我若进宫了,郡主怎么办?梁霄也是的,明知道她女人正是要紧的时候,他走就走了,居然还要我也进宫?这不是胡闹么!”

沐阮才不管梁霄是什么官儿,梁霄做得不对,他也会当面就说,才不会容着他!

梁拾提了口气,知道不与沐阮说实话,自己还真不容易带他走!

“是朝霞公主要不行了!”

“什么公主关我何……”沐阮说到一半儿停下,直勾勾的看向了梁拾,“你、你说谁?”

“就是你想到的那个人!”梁拾急得跳脚,“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若你去了也没辙,那就彻底……”

“走!”沐阮立即冲回他的小屋中,背起药箱二话不说便往门外跑。

他这辈子没能见到自己亲生父母的容颜,那决不能让徐若瑾也见不到自己亲娘的面儿。

他不管那是什么公主不公主,他只知道,那是徐若瑾的生母,他要救的是她的生母,这就足够了!

梁拾松了口气,并没有再备马车,拽着沐阮与自己上马便直奔皇宫而去!

沐阮与梁拾风驰电掣一般的奔向皇宫,盯着郡主府的那些人自当都会看到,各自离开,向他们的主人回禀,而夜微言此时顾不得外界是否有什么传言,因为宫中这一场磨难并未完全度过。

六王爷说出是十三王爷帮他牵的那一条线之后便死了,倒不是他自尽,而是他气死的。

怨恨了二十多年,耗费心机布置了一场复仇的行动,却没想到被敌国利用,险些把大魏皇族坑害的渣都不剩!

他自己愚蠢也就罢了,却还险些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家人!

他是与自己生气,特别是与夜志宇谈过之后,他才真正的明白,二十多年前的恩怨早已经过去,他并非是爱慕青梅竹马的蝶儿,他是怨恨自己的无能。

至于蝶儿为何要受朝霞公主的蛊惑去刺杀先帝,他即便知道了原因又能如何?

更何况,朝霞公主根本一个字都懒得与他说,好似他连听一句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对,他就是没资格,他自己都没活个明白,又有什么资格去向别人要解释?

六王爷独自坐在屋中伤悲,一口心气没压住便狂吐鲜血,不等太医到他身边,就已经断了气了!

太医们也心惊胆战。

刚刚已经对朝霞公主的伤势无能为力,而此时又眼睁睁的看着六王爷死去。

皇上就在此地,若是接连两位主子全都丧了命,他们这些太医还不得成为了发泄的出气筒?

夜微言已经黑沉如墨,一脸青紫,听着田公公回禀守护禁地和祭堂的司徒家族死伤的数目,他的心沉了又沉,疼的如针扎一般。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死伤的消息,因为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田公公自当知道夜微言已经濒临崩溃,可该说的他、该回禀的事他也不能瞒着,“司徒家族的族长已经来了,您是否要见?”

“等着!”

夜微言没好气,“一切都等皇姑母的情况确定再说。”他突然浑身抽了一个激灵,“这里怎么这么冷?怎么没有碳炉?”

田公公连忙打断他,凑其耳边压低声音道:“皇上,这里一直都没有用过碳炉啊,这里是禁地啊!”

夜微言被噎在当场,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他虽有心让田公公在此地架上碳炉取暖,可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容易牵连出很多大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朝霞公主毕竟乃是被先帝囚禁此地,他此时吩咐烧了碳炉,为及时救治皇姑母,可若是真的救过来了,碳炉撤不撤?

不撤,继续烧着,那此地还算不算先帝下昭的禁地?可若是撤了,朝霞公主毕竟乃是徐若瑾的生母,纵使梁霄对此不说什么,却容易引起其他大臣的非议。

夜微言想到此不由得自嘲一笑。

不过是一个碳炉罢了,他却要想这么深远,谁说做皇上是最大的福气?以他来看,这就是最大的苦事!

又打了一个哆嗦,冷?忍着吧!

沐阮奔向皇宫之时,徐若瑾正在等着他今日前来探脉。

可沐阮没等来,却是甜芽过来递了话,说沐阮被梁拾给找走了,进宫去了!

徐若瑾微微一怔,进宫了?

能让梁霄主动下令接沐阮进宫,想必事情一定十分紧急。

若不是夜微言出事了,那就是太后病重了?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里“腾”的冒了出来!

不会……不会是她出事了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怒火

徐若瑾虽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但并没有说出口,她生怕说出来再吓到方妈妈。

只是念头在心底越来越强烈,隐藏于心底的那股血缘的牵动,让她即便不想,都不能自已。

这并非是她胡思乱想,而是血缘的力量。

有时,对自己的男人太过了解,也是一件苦事,若是不知梁霄对自己的看重,怎会联想到朝霞公主的身上?

这事儿想蒙骗自己都做不到,那就只有耐心的等待,只期望她能度过难关,一切安好。

梁拾带着沐阮一路冲进宫中,直奔皇宫的祭堂后而去。

沐阮也顾不得为夜微言行礼请安,亦或再和梁霄多叙几句,直接便冲进朝霞公主所在的屋中,开始了紧急的抢救。

太医们此时也不敢再与沐阮寒暄问好,只听着他的吩咐,亲自动手行事,因为时间紧急,容不得他们似寻常那般慢条斯理的讲规矩了!

等待总是让人焦躁的,连夜微言此时都没舒展开蹙紧的眉头。

只是他在等,司徒家族的族长也在等,眼见夜微言正在与梁霄站在一旁未做他事,二人行步过来,拱手道:“皇上此时可有空闲的时间?族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请皇上先听我等把事情回禀清楚……”

“不知在皇上面前如何自称,你还来干什么?”

梁霄站于一旁打断了他的话,司徒家族的族长一共两人,原本是夫妻二人,因为年迈,将族长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子女,面前说话之人司徒男便是老族长的长子。

梁霄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司徒男听到梁霄的插话,一脸不屑,“司徒家族乃是守护皇族墓地及祭堂之人,早在先祖之时,就被允不必低位自称……”

“守护祭堂十几个人,被四个人轻轻松松就全都杀了,这等垃圾糟粕的把式,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不必低位自称?”

梁霄今日窝了一肚子火,正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司徒男便找了上来,“家和万事兴,可太平的日子不是养你们这群秧子废物的,若是都这等花架子就趁早滚蛋,让出位置给能护佑皇族的守卫吃重金赏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你在说谁?”司徒男当即竖起眉,很是不满。

梁霄低头看着他,“就在说你,废物。”

“你敢再说一次,小心我不客气!”司徒男不等话音说完,梁霄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司徒男当即飞出五米之远,直直跌落在一旁的雪窝子当中。

“没听见刚刚皇上的话?一切事宜都等公主殿下安危敲定之后再说,谁再敢来多废半句话就试试!”

梁霄低沉的嗓音如同狮吼,让所有人都心底一紧,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夜微言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心里却着实苦涩不已。

他也觉得司徒男很是过分,可这都乃是历代惯出来的臭毛病,连他都无可奈何。

每一次到祭堂和禁地,都要司徒家族的族长亲自作陪,而且还时不时以先帝遗命来规管自己,让夜微言很是恼火。

而今日他本是下令等朝霞公主的状况有了眉目之后再见司徒男,他却堂而皇之的擅自过来与自己叙话,挨揍也是活该!

梁霄说的没错,理由充分,打的极好,可夜微言苦涩的乃是这都是因梁霄看不惯司徒男,并非是为自己才动手?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实在让他心中不舒服。

可这种不舒服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只能当做梁霄是为自己教训司徒家族,否则这一张脸也就甭要了!

“梁左都督打的无措,连他一巴掌,司徒族长都躲不开,你又有何本事来护佑皇族的圣地?朕真要考虑一下,司徒家族是否还具备应有的能力。”

夜微言板起脸色,也甚是慑人,“如若没有,朕不介意做一次厉君,取消司徒家族守护皇族圣地的资格。”

司徒男于远处捂着青肿的脸,听到夜微言这话也有几分忌惮,没敢再开口说什么,只能耐心在一旁静静的等。

只是他再看向梁霄的神色也充满了记恨,这个仇,他是不会不报的!

梁霄才不管夜微言心里怎么想,他已经濒临发怒的边缘!

堂堂的皇族的一位王爷,居然做出这等荒唐的举措,带着敌国的奸细入宫来为自己多年前的疑团而复仇?

脑子简直就是被狗给吃了!

若不是他一直盯着七离国的动向、若不是他亲自来到皇宫、若不是……有太多个若不是,哪怕是有一样没能凑巧,今日不知要出现多么大的危难,简直引天下人笑柄!

梁霄并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他只觉得皇族之人都是愚蠢!

也幸好自己与夜微言曾私谈过朝霞公主之事,今日事情一出,若瑾的身世又会被牵扯出来,而那什么“先帝遗诏”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四个字,他打了司徒男,逼着夜微言撂下狠话,就是在逼着他反感和触犯皇族那些老不死留下的狗屁遗命!

死人定的规矩来辖制活人,根本就是扯淡!

宫中出了变故的消息并未能隐瞒太长时间便传了出去,这件事夜微言也并未打算强力捂住,而是在思忖要给与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梁霄也传了讯息给梁鸿,让他立即在京都各地清扫七离余孽,七离边境的消息,一共是来了六个人,而此时才出现四人,另外两人一定要立即抓住,以绝后患!

众人皆在等待的时候,花氏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郡主府!

梁霄派的人前来找梁鸿时,虽然是在书房悄声与梁鸿说起宫中之事,但恰巧被到书房找梁鸿的花氏全部听见了!

花氏二话不说就赶往郡主府,那朝霞公主可乃是四弟妹的生母,如今出了问题,四弟妹怎能不知?若是真出了事,四弟妹也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行!

所以花氏从进了郡主府便直奔徐若瑾的屋中而去,不等方妈妈寒暄的问清楚她来做何事,花氏便在院子里喊了起来:

“四弟妹,出大事了,宫里刚刚出了人命了,朝霞公主的命恐怕保不住了,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要生

朝霞公主的命保不住了?

花氏这话喊出口,当即让整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惊了!

方妈妈吓的心险些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她下意识的看向徐若瑾,而红杏连忙冲出去把花氏拦住,不肯让她再说!

徐若瑾却很是平静,“别拦了,我都听见了,二嫂进来说吧,外面儿怪冷的。”

方妈妈略有几分懊恼,想要阻拦,可见徐若瑾的脸色平淡无波,这才是格外的反常,她只能去撩起帘子让花氏进门,可架不住埋怨的眼神格外犀利,花氏进门后也感觉自己是否有几分鲁莽,但这个念头也仅仅是一刹那。

“其实有什么不能说的,早知道总比晚知道了要强,刚刚二爷特意被四弟派来的人找走,我也是无意中才听到这个消息的,就赶紧跑来告诉四弟妹了。”

花氏的嘴皮子极快,看着徐若瑾道:“是六王爷,想要找朝霞公主报仇,结果找来的帮手却是七离国的逆贼,好在是四弟发觉得早,赶紧进宫才把此事制止了,可是还有两名逆贼在逃,我特意赶来,也是要告诉四弟妹注意好周围的安全。”

花氏只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刚刚的那一份犹豫也就此烟消云散了,“虽然旁人都不愿提起,但这毕竟是事实,四弟妹心里有个数就罢了,不要动气动怒,沐阮不是已经去了吗?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花氏絮叨了半天,却见徐若瑾根本不答话,“哎呦,你别一声不吭呀,你倒是说句话呀!”

花氏看到了方妈妈的眼色,满脸苦涩的道:“我都快要被方妈妈给瞪死了,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的确是要谢过二嫂特意赶来告诉我,你说得对,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看老天爷如何安排吧,我就是在懊恼焦躁也没有用。”徐若瑾的声音很轻,可其中夹杂的颤抖,却无疑显示出她心底的焦虑。

花氏没有听出来,方妈妈却听得十分清楚,“想必沐少爷过一会儿也就回来了,郡主还是先睡一会儿吧,回来了您就知道具体的事情了。”

“行,我歇一会儿,二嫂先自便。”徐若瑾并没有拒绝方妈妈的提议,她也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平静下来,沐阮并不在府上,如若自己情急之下,真是要生了的话,恐怕凶多吉少的就不是他人,而是成了自己!

更何况,此时梁霄也不在府中,但有一群人能保护自己的安全是无用的,她必须要等沐阮回来,必须要等着梁霄回来……

闭上眼睛,徐若瑾在自我催眠,可是心底“朝霞公主”这四个字,还是在脑中不断的重复出现。

之前六王爷便大声喊叫朝霞公主乃是个毒妇,对她的评价与所有人都不相同,如今又伙同七离国的逆贼,一同进宫要杀死她,已经二十多年过去,却仍有复仇之心,这得是多么大的仇恨啊!

她如今是怎样?当初所有人见到自己时,都甚是惊诧,仿若是看到了朝霞公主本人一样,难道自己长得与她真的很像吗?

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能够见到她?

无数个念头在徐若晴的脑中蹦了出来,仿若自动排演一般,不断的重复出现。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绝对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徐若瑾伸手,却发现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湿润,脸上已经全是泪水,连想张口说一句话,都觉嗓子之处哽咽哑痛,难以张口。

即便她从来不愿承认朝霞公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可听到她身处危险等消息时,仍旧不自觉地悲从心中起。

“啊!”突然,腹部一阵剧痛,让徐若瑾忍不住叫出声来,方妈妈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听到徐若瑾的呼喊,快步的冲到他的身边,“郡主,怎么样?还疼吗?”

花氏也吓了一跳,连忙在旁边问道:“有没有肚子下坠的感觉?有没有想去净房的那种感觉?”

徐若瑾连连点头,可只是刹那,她的额头便已经铺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有那种感觉,我要生了,真的要生了!”

“真是怕什么事情来什么事情呀!”方妈妈急得一跺脚,连忙冲到门口朝外呼喊,“快去把所有的稳婆都请过来,太医还有太医,马上去宫中,把此事告知给四爷,沐少爷最好能回来,郡主这里可是最急的呀!”

方妈妈情急之下,说话的声音都有几分炸哑,红杏和杨桃听得此话,一起点头便各自去找太医和稳婆过来。

梁三出门就奔向皇宫,要尽快把此消息传递给梁霄。

所有人都惧怕出现这一幕,可这一幕却真的出现了。

好在已经有了一回虚惊的经验,众人虽然着急,但并没有慌乱。

徐若瑾只感觉腹痛难忍,但却强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声!

因为不知要多久才能生下孩子,她必须要积攒力气,不能把气力耗尽!

起码、起码要等着梁霄和沐阮回来!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仍旧在忙碌不停,皇后和容贵妃等人都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接连来派人来问询事情的进度,都被夜微言给强行的骂了回去,更是告知御林侍卫将祭堂封死,不许后宫的人再随意出入!

皇后听小太监回禀着挨了皇上的怒骂,她急切的问着:“听说,那个沐阮也进宫了?是真的么?”

“的确,是梁左都督特意派人去郡主府请来的。”

“那咱们就等。”皇后又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够把沐阮留在宫中的太医院,而不让他再回郡主府。

其实她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之前沐阮不肯离开郡主府也就罢了,如今都已经进了宫,再把他放回去守在徐若瑾的身边,自己的颜面要往何处放?

后宫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请过沐阮被梁霄强行拒绝,不知如何嘲笑自己的!

“你再去告诉皇上,本宫的身体不舒服,请沐大夫为朝霞公主瞧病过后,来为本宫诊脉……”

“喳!”

而此时沐阮正从禁地的屋内走了出来,一抹额头上的汗,他只朝着梁霄点了点头,多一个字都没有。

梁霄舒了口气,立即道:“走!我们马上回府!”

第二百六十九章 揭短

梁霄二话不说便要带着沐阮离开,夜微言惊愕的呆住!

这就要走?好歹也等他问上两句啊!

“朝霞公主真的没事了?”他开了口,沐阮即便想快些回郡主府,也不得不回答道:

“已经脱离危险,方子开好,由太医们亲自熬药,稍后服下即可。”

“那……皇姑母的情况怎么样?”夜微言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他心底最深的这一根刺。

沐阮微微一怔,看了梁霄一眼,只朝向夜微言摇了摇头,“草民不敢断定,只能保这一次,请皇上恕罪。”

夜微言长叹口气,还想再追问两句,梁霄抢话道:“其余之事由太医主事更好,这一次若不是情急,臣绝不会让沐阮进宫,家中事急,这便要赶回去,请皇上多多包涵。”

眼见夜微言脸色有几分不爽,沐阮补话道:“的确如此,昨日瑜郡主便已有产子的迹象,今日若非情急,的确不应离开。”

“原来如此。”夜微言恍然感慨,再看向梁霄时,更有几分感激。

今日若不是梁霄及时冲入宫中,还不知会出现多么大的麻烦!

而选夜志宇为御林统领是他亲自做的决定,却反而选了最不应该选的那个人……

“那朕便不留你们了,待瑜郡主安稳诞子之后,朕再给你们办喜宴!”

“多谢皇上。”梁霄与沐阮齐齐拱手行礼,可还未等转身出门,便见到皇后身边的小太监又来传话了。

“启禀皇上,刚刚皇后娘娘得知宫中出现了急事吓到了,这会儿突然不舒服,得知沐神医正在宫中,想请沐神医前去为皇后娘娘瞧瞧,不知可行?”

“皇后?”

夜微言也有几分情急,“是谁把宫中的事传出去的?朕一定要办了他!”

小太监连忙缩了脖子,“娘娘的确是不舒服了,还请沐神医快些的去看看吧!”

沐阮看了一眼梁霄,还未等开口,便听夜微言道:“若不然,你们先去看一下皇后?朕也的确对皇后的身体有几分担忧。”

夜微言开了口,而且还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儿,无论是梁霄还是沐阮,都不能强硬的撅了他的面子,谁让这是皇上?

梁霄点了下头,看向沐阮道:“尽快!”

“好!”

两个人如此痛快的答应,夜微言也心急皇后的身体,三个人未再多话,离开禁地,直奔皇后的宫中而去。

而此时梁三已经到了皇宫门口,只是他即便拿出了证明身份的令牌却也并未允许进去。

因为事发之时,夜微言下令封锁宫门,不允任何人随意出入,即便守门之人知道这乃是梁左都督身边之人,却也不能违背圣令。

“那请你向梁左都督通禀,瑜郡主要生了,请他和沐少爷马上回郡主府!”

“您稍等,这就去!”

得知瑜郡主生子,没有人敢耽搁这个消息,否则梁左都督知道,这条命恐怕就交待了!

侍卫立即去宫内传讯,梁三犹豫片刻仍旧等在宫门口,并未赶回郡主府。

而此时,沐阮与梁霄已经到了皇后的宫中,皇后说自己不舒服,自当是躺卧于寝宫之中,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只是沐阮不等上手诊脉,只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是装出来的。

看到沐阮的脸色不太好看,夜微言吓了一跳,“怎么?是真有什么不对吗?”

沐阮挑了下眉,“看着是不太对。”

夜微言的心险些吓的跳出来,所有的太医全都说皇后身体无碍,可沐阮见了一面就说皇后不对劲儿?这……这实在让他一时难以接受,“那就快些给皇后仔细看看?”

“本宫、本宫真的有事儿?”皇后也被沐阮的话给吓到了!

她本是为了心底的这口气装一装,可谁想到还真装出毛病来了?

内心的恐惧瞬间放大,皇后只差马上就能哭出来!

沐阮摆了摆手,“不必诊脉了,皇后娘娘是精神不对,与胎儿无关,草民对此无能为力,请皇上不必为难,另谋高就!”

他转身看向梁霄,梁霄与沐阮交往很久,自当明白这小子话中的阴损,“那咱们这就走。”

“啊?别走啊,本宫的身子,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总不能撂下一句话就什么都不管了?”皇后急的落了眼泪,“皇上,皇上您不能让沐神医走,他如若走了,本宫的身体怎么办?本宫腹中的龙儿可怎么办啊皇上!”

夜微言不等开口,沐阮立即看向皇后道:“草民冒昧,若想安然无事,请皇后娘娘不要再哭、再闹,更不要动不动便说自己不舒服,母亲的情绪会影响到腹中的胎儿,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

“告辞!”

沐阮说罢最后两个字,跟随梁霄立即离开。

皇后一时没缓过神,夜微言却瞬间便听懂了!

这无非是在讽刺皇后无事生非,没事找事,可夜微言却还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沐阮和梁霄还不得当他是个傻子?

夜微言也不理皇后,跟随二人出门。

而还不等说告辞的话,便见到御林侍卫前来回禀:“宫外有郡主府的人急切来见,瑜郡主要生了,请梁左都督和沐大夫快些回府。”

耳听这话,梁霄拎起沐阮撒腿就往外跑,若非此地是皇宫,他真巴不得自己带着沐阮飞了!

夜微言缓过神来,抬手还未等张口说话,梁霄与沐阮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无奈的将手落下来,夜微言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皇后的殿内,却并未再走进去,带着田公公直奔御书房。

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有很多琐碎的尾事需要处置,他也要冷着皇后几许,总不能让她如此任性。

居然在今日这么紧急的时候还添乱,这哪里是一国皇后能做出的事?

简直荒唐透了!

皇上一句不说的离开,皇后的心情十分不爽!

听到小太监回禀刚刚侍卫来报,瑜郡主要生了,皇后的心里涌起一丝怨。

又是因为这个徐若瑾,所有人都撇下自己去围绕她左右,早晚有一日,自己一定要好好整治她,还有刚刚为自己瞧病的沐阮,看徐若瑾生子之后,他还有什么理由不侍奉在自己左右!

第二百七十章 挺住

徐若瑾此时已经疼的睡了过去。

沐阮和太医们还没有赶过来,请来的稳婆刚刚看过,才开了一指,只能让瑜郡主好生歇息,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因为不知何时才能生下来,只能所有人都在一边儿守着!

红杏已经到门口将红绳系在梁上,所有人都养精蓄锐,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只等着小主子的降生。

而元娘和甜芽这会儿也从前院赶了过来。

罗春毕竟乃是太医院的医正,而元娘也是生过的,对这些事情略懂一二,她进屋看看徐若瑾,走出内间与方妈妈悄声道:

“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吗?”

方妈妈点点头,心中自当明白元娘的意思,“找来的稳婆也是京都中很有经验的,应该没问题!”

“郡主的脸色并不好,”元娘咬了下唇,“她撑不住太长的时间,如若不行,让沐阮快些开催产的方子。”

“这不是一直在等?唉,偏偏今日宫中出了事儿,或许这就是天意啊!”方妈妈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举着手朝老天叩拜,嘴里喊着“阿弥陀佛”了!

屋中又是一声尖叫,让树枝上的几只乌鸦都闻声飞走!

方妈妈吓了一个激灵,与元娘对视一眼,立即冲回了屋中去!

徐若瑾捂着高耸的腹部,连气息都有几分喘不匀了,花氏在一旁吓的不知所措,朝着方妈妈道:“快给点儿吃的,给点儿水,这怎么瞧着不太好呢?四弟什么时候回来?可得快着点儿啊!”

元娘和稳婆上前看了一眼,“开了两指了!”

“郡主您再忍一忍,一定要挺过这一关,啊?”

“我知道,只是突然抽痛,没事的,我明白。”徐若瑾只觉得眼前晕花,说话的声音都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缥缈无力,让她不能自已!

生子乃是最难过的这一关,而自己的身体又十分不妙,有沐阮帮忙调理,才恢复到这个程度,若是没有他,是不是自己这会儿已经死过去了?

徐若瑾心里在胡思乱想着,只觉得下身疼痛无比,浑身已经被冷汗洗透。

她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

心中虽在这般自我催眠,可不知为何,她的脑中突然出现一幕影像。

那个与自己长相极其相同的女人正躺在一处冰冷无比的空旷之地,除却点燃的沉香飘起的缕缕细烟之外,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活泛气息。

她的脸色与自己一般格外苍白,嘴唇干裂无比,而自己有着清醒的意识,可她却已昏睡不醒。

这会是她吗?

徐若瑾纵使不愿去想朝霞公主,可此人除却眼角的皱纹比自己多一些之外,几乎与自己的容貌一模一样!

她轻微露出苦笑。

亦或许是自己内心的想象,而不是她真人,沐阮救活她了吧?沐阮一定不会让她死去。

因为自己还没有问明白她明知死路一条,却仍旧要生下自己?

又为什么会看上严景松那么一个胆小、懦弱、没有半分骨气的男人!

这一直是徐若瑾心底的痛,她在心中喃喃自语,“你一定要活着,而我也会活着,我的孩子更会活着……”

“啊!”

又是一阵剧痛,徐若瑾喊叫出声之后立即咬紧了牙,即便口中已经品出几丝血腥的味道,她也绝不再喊叫出声。

当初,她冲去给李秋萍接生的时候,便告诫她要积攒体力,如今轮到了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必须要坚持住!

梁霄与沐阮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夜微澜也听说了宫中发生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情越听越觉得荒唐可笑,甚至是大魏的耻辱,一个堂堂的王爷,居然勾结了敌国的余孽进入大魏皇宫报仇?若是传了出去,简直被笑掉大牙!

六王爷虽死,可他留下的所有阴影和包袱全都加在了夜志宇的身上,他可一闭上眼睛一走了之,恐怕夜志宇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夜微澜的心里其实有几分怨怼的。

为何七离国的那几个逆贼没有冲进去便直接杀了夜微言?可这事儿也不过事后想想罢了,他还是庆幸自己提早感知到事情不对劲儿,没有让手下的人掺杂进去。

按说他此时应该进宫去慰问一番,可他现在却更想去瑜郡主府。

朝霞公主已然这么多年之后在众人面前露了脸,他要去看一看梁霄的反应,也好为后续的事情做布置!

让梁芳茹和曹嬷嬷全都收拾妥当,夜微澜便带着他们一齐去了郡主府。

而到了郡主府门口,他们正碰上刚刚飞速而回的梁霄和沐阮。

这一路梁霄飞马狂奔,已经让沐阮觉得浑身骨头都要碎了!

也就是当初在七离边境时遭遇过梁霄的多次摧残,否则他这身子骨早散架子了!

下了马,沐阮颇有几分腿软,可仍旧拎着药箱就往徐若瑾的院子里跑,一边跑着一边喊梁七,“给我准备糖水,一定要多加糖!”

“好嘞!”

梁七领命便去办事,梁霄也没理睬夜微澜,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们怎么来了?”

“就是来探望一下,怎么这么急?”夜微澜也被吓了一跳,难不成是郡主府也出了什么事?

“若瑾要生了,你们慢慢走,我先行一步。”梁霄话音一落,瞬间人影便闪离了众人的视线。

梁芳茹刚下马车就见四弟没了影子,只见夜微澜站在原地发呆,“世子爷,是出了什么事吗?四弟怎么突然就没影了?”

王公公在一旁极其不满,“哼,就是没规矩!”

“咱们来的还真是巧,徐若瑾要生了!”夜微澜说出此话,也急速的往郡主府的后院奔去。

看来今日的郡主府还真是来对了,他绝不能错过此时与梁霄攀交的好时机!

而梁霄冲进徐若瑾的院中时,正听到她难以忍耐的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

梁霄只觉得自己浑身像被雷劈了一般的颤抖,方妈妈从屋中出来朝向厢房喊道:“沐少爷,挺不住了,您快一点儿吧!”

“马上就好!”

沐阮汩汩喝下了一碗糖水补充体力,随后便亲自动手熬制催产的药,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

“徐若瑾,你得挺住,必须挺住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咬他

灌下那一碗催生药,沐阮也略有几分紧张。

尽管这方子他已经是推敲了无数遍,可终归是第一次为别人做接生的大夫,而且还是为徐若瑾,他无法让自己像寻常那般平静下来。

另外几位太医也已经到场,虽然此地主要依照沐阮的意见行事,可他们被找来,也是依照经验给与意见。

而此时只能静心的等,看这一碗药下去,瑜郡主能不能缩短生产的时间,因为她的体质,这几位太医也心中明了,时间过久,她真的熬不住的!

梁霄此时已经亟不可待,很想冲进去看看她。

只是刚到门口就被花氏给拦了出来,劈头盖脸的训道:“这事儿可不是当嫂子的乐意管你,可产房男人向来是不能进,这不仅是对你不好,对她也不好,看到你,情绪一激动再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这里还有我呢,你跟着操什么心?难道你还信不过嫂子吗?”

“信不过。”

梁霄的回答很简单,却让花氏噎在原地瞪大眼睛不知能说什么。

夜微澜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你放松点儿,马上要当爹了,这应该是大喜事,看你一脸凶神恶煞的,好似要上战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来,我们就在院子里下一会儿棋,说说话,你轻松点儿。”

“谁有空跟你个臭棋篓子下棋。”梁霄没好气儿,仍旧冲过去打开产房的门,他不看到徐若瑾,这一颗心实在难以安定。

总得让他看一眼才行吧?!

看到四爷进来,屋内的所有女人尖叫,连带着方妈妈也没容他,齐齐把他挡住,毫不客气的便把梁霄给撵了出来!

花氏也没什么好心气,冷哼一声进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她可是个小心眼儿的,才不会这么快就把刚刚的事儿给忘了!

夜微澜看着他被推搡出来的落魄模样,哈哈大笑之余,也不忘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个时候可不是冷横就行的,女人啊,都惹不得。”

“下棋。”梁霄站在原地吐了两个字。

夜微澜挑眉拒绝,“本世子乃臭棋篓子,还是喝茶吧。”

梁霄吩咐人把院中的亭子立上了屏风和暖炉,倒不是他怕冷,而是夜微澜没那么强健的身板儿。

虽然夜微澜刚刚说了不下棋,可上面仍旧摆了棋盘,只是并非是梁霄与他对局,而是陆凌枫。

得知今日宫中出事儿,他刚刚去了宫中一趟,而后得知徐若瑾马上要生了,他则让“佳鼎楼”的师傅们齐聚此地,今日酒楼继续关门,只等着小娃娃生下来,摆上几桌庆喜大宴,他也能吃喝个痛快。

只是看到梁霄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也懒得搭理,即便不喜欢夜微澜的为人,那也总比干闲着要强,二人均没有开口说话,只有棋语的交流,让一旁的梁芳茹都有几分坐不住了。

“若不然,咱们也进去看看?”

梁芳茹看向了曹嬷嬷,曹嬷嬷心里其实更惦记着朝霞公主,梁芳茹问起的时候,她半晌才缓过神,“世子妃还是不要去了,一来您也不懂此事,帮不上什么忙,二来,您更应该安抚几句梁左都督,终归您是姐姐。”

“嬷嬷说的是。”

梁芳茹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索性起身走到梁霄的身边,轻声道:“四弟也别跟着着急了,四弟妹乃是善良之人,一定会安然无事,更何况,沐阮和太医们也都在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实我也正在惦记着,还想稍后得了消息,快些的去一封信告知父亲母亲,想必他们也等急了,这回终于能抱上小孙子或者小孙女了。”

梁霄没有答话,目光仍旧望向徐若瑾的屋中不肯转开视线。

“四弟,四弟?”梁芳茹喊了两声,梁霄都没回答她,梁芳茹继续道:“我刚刚听说,是二嫂无意中说出了朝霞公主被六王爷……重伤,沐阮被你找去是为公主殿下,所以四弟妹才突然……”

梁霄猛然看向她,梁芳茹被他犀利的眼神吓了一跳,“但、但这也不能怪二嫂,她也是一时心急,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四弟妹一定会没事的,公主殿下已经安然无恙了吧?四弟妹如若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再那么担心了。”

不等梁芳茹说完,梁霄迅速闪身离去,直奔徐若瑾的屋中冲去。

这一次再进去,他便没有出来,更没有人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梁芳茹心怀忐忑,望着那边,低声道:“嬷嬷,我是不是又多嘴了?四弟不会生二嫂的气吧?”

“梁左都督胸襟宽广,只要瑜郡主安稳诞下孩子,他是不会计较的。”

曹嬷嬷想着刚刚梁霄的表情,想必朝霞公主已经无事,只要主子无事,她的这颗心也就安稳下来了。

如今只盼着瑜郡主也能体味一下生子之痛,她会不会想到当年公主殿下遭了多么大的罪?受了多么大的苦呢?

梁霄再一次冲进来,方妈妈和花氏都很无奈,只是他瞬间便坐到了瑜郡主的身边攥紧她的手,也没人能再把他往外赶,因为瑜郡主尽管濒临昏迷,却也反过来攥着他的手指。

“这种地方,你怎么能进来?”

徐若瑾的声音极弱,弱到其他人都听不太清楚。

梁霄的手豁然一紧,凑近她的面颊,轻吻一下,“我陪你。”

她的脸上微微绽放出笑意,“说是你见了这个场景,往后会有噩梦的。”

“我是个例外。”

“可我怕你看见。”

他将身子转了过去,只看着她的脸,“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

徐若瑾眉头轻皱了下,忍住钻心那般的疼痛,舔了下干裂出血的嘴唇,“她……她怎么样?”

“安好!”梁霄知道她问的是谁,大手轻抚着她已湿透的秀发,“你也是。”

徐若瑾长舒口气,提着的那颗心也瞬间踏实下来。

一股急痛袭上,让她忍不住又喊出声音,随后马上想咬紧自己已经破烂的手。

他把手臂递过去,让她紧紧的咬住,她不愿,他不肯挪开,“我皮厚。”

又是一阵急痛,徐若瑾忍不住咬紧了他……

第二百七十二章 赌局

方妈妈和红杏支起了帘子,不让两位主子看到稳婆的接生,而有四爷在这里护着郡主,她们也倒更放心起来。

“郡主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马上就会好!”

“头,头已经出来了!”

“用力,您再用一点力气……”

“出来了,头已经出来了!”

“用力!”

“啊”的一声嘶哑的叫喊,徐若瑾只感觉下身好似被抽空了一般,那是一股难以形容的痛彻心扉,除却释放之外,另有浅淡的空虚。

她咬着梁霄手臂的嘴也适时的松开,眼前景象模糊起来,让他的脸也没那么清晰。

稳婆们喊着“小主子生了”,却听不到是儿子还是女儿,徐若瑾就已经昏迷过去!

屋中又是一阵大乱,沐阮当即端来准备好的止血药灌进她的嘴里。

梁霄一直攥紧她的手没有离开,看着稳婆们将孩子已经清洗干净包裹好,他才露出浅淡微笑的看了一眼。

只是孩子现在却是抱在沐阮的怀里,和其他几位太医一起检查着是否康健完整。

方妈妈见四爷仍旧不肯离开,在一旁劝道:“郡主恐怕还需要一会儿时间才能醒来,四爷要在这里一直等着吗?”

“让他们都自便吧,又不是第一次来郡主府,该吩咐摆席的摆席,乐意喝酒的喝酒。”

梁霄不肯离开,也根本不在意夜微澜和陆凌枫他们会否有什么不愉的想法。

不高兴就走,府上正好省得招待了,尽管厨子乃是陆凌枫带来的……

方妈妈也知道自家四爷的脾气,这会儿也顾不得照顾小主子,只能先行一步,去应酬各位贵人们。

而方妈妈一转身,梁霄才想起问:“对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方妈妈一怔,张大嘴巴的看着他,“刚刚喊了那么大声,您都没听见?”

“光看若瑾了。”梁霄回答的很平静,方妈妈连忙去把孩子从奶娘的怀里抱过来,凑近梁霄的身边,“四爷快些的瞧一瞧,这可是个小千金。”

娃儿正在睡觉,可喃喃的小嘴儿格外红润,梁霄仔细瞧瞧这娃的眉眼,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抱了下。

她的身长还不如他的半截手臂,而她的娇小,根本让他感觉不到重量。

可就是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家伙儿,却让冰冷的那一张脸上绽放出难能一见的笑。

方妈妈老怀欣慰,忍不住轻声调侃着道:“可见四爷是真的喜欢,当了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否则不知何时才能看到您笑呢,看来往后啊,老奴也能有福气了。”

梁霄被调侃的微有尴尬,可是看到怀中的小人,又十分温暖,颇有几分爱不释手。

只是方妈妈不肯让他抱得太久,毕竟是个男人,抱小主子的姿势总是不对,也没法去纠正,这会儿可怜的小人呆的不舒服,已经开始皱眉头要哭了。

梁霄立即把孩子递给方妈妈,“吃饭的时候,记得跟他们要赏,来看着我的女儿出生,总不能是空着手的,给什么礼,他们自己瞧着办,给多给少爷都不嫌弃,但是否配得上他们的身份,就自行掂量了。”

梁霄撂下这话,方妈妈苦笑着摇了摇头,抱着小主子离去,她只把此地留给了夫妻二人。

尽管此时郡主还应该有贴身伺候的人在身边才对,可四爷不肯离开,谁在屋中都会觉得自己碍眼,索性就在门口等着,有什么需要的,等候主子们吩咐就是了。

阴历十月初二,郡主府又多了一位小主子……

夜微澜和陆凌枫等人听到方妈妈的话,皆是摊手苦笑,只觉得凑上来看他当爹是一件极其犯贱的事。

可即便这样自贬,众人也都掏出身上的贵重物件留下当贺礼,红杏笑眯眯的帮徐若瑾收拢起来,更有几分幸灾乐祸。

幸好姜公子今日没来,否则这一个红包恐怕也逃不了……

心里正有这个念头,却听梁三从外传了消息,“姜少爷已经到了府上,还有皇上派人特意来询问瑜郡主生子的消息和进展,这话怎么回?”

红杏“通”的一张大红脸,心跳当即加速!

她偷偷的拍了几下自己的嘴,怎么就这样衰?刚想到姜公子省了银子,就传来他到了此地的消息,难道……自己与他还真有这一份孽缘未了吗?

红杏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可那股小心思,她自己都无法压抑得住。

方妈妈听了梁三的回禀,看向了梁芳茹,“四爷这会儿在屋中陪着郡主不方便出门,就请三姑奶奶代为答复一下,也显得不失体面,就辛苦三姑奶奶了。”

梁芳茹毕竟乃是涪陵王世子妃,而且也是梁家人,由她出面最为合适。

对此,梁芳茹也并没有推辞,“这事儿我也该应下的,当不得方妈妈的谢,这就去。”

梁芳茹说着话,又与夜微澜去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曹嬷嬷去了门口。

陆凌枫看夜微澜的神色很是奇怪,“至于么?生个小千金也是福,怎么你反倒哭丧着一张脸?是嫉妒梁霄当爹了?”

“本世子才不嫉妒他!”夜微澜心中憋闷,却又想找个人来发泄下心中抑郁,“他怎么不生个儿子?偏要生个女儿?家中有子才是福!”

陆凌枫更是奇怪的看着他,“这是他的孩子,你跟着操什么心?”

“我……”夜微澜的牙齿都快咬碎了,“我可是开了局,赌他这一胎生儿子的!”

陆凌枫微瞠那一双三角眼,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么说,我也赚了?哈哈哈,没想到赌局的东家原来就在身边,啧啧,今儿可得多喝两盅酒喽!”

“你也跟着下注了?”夜微澜没想到陆凌枫也参了局,他本想问出下一句话,却又将其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他把所有下重注的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主子都查过一遍,可并没有发现陆凌枫的踪迹。

看来这个陆凌枫是真不简单……

陆凌枫才不顾忌夜微澜的猜忌,他就是故意吐露自己的不简单,看他夜微澜会怎么办。

梁霄如今不接招,那就他来做这个引玉的砖,也看一看这位涪陵王世子到底有多少斤两了。

两个人依旧慢悠悠的品着茶,再看向桌案上的棋局,已经是另外一番心思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嫉妒

徐若瑾睡了三个时辰才微微醒来。

她只觉得喉咙干渴的厉害,还不等开口喊人,便感觉到口中一抹湿润,她舔舔嘴唇上的水珠吞咽下去,才感觉自己缓回几丝精神睁开了眼。

眼前的那一张面容又适时出现,尽管轮廓分明,尽管面色绷紧的好似一根随时爆发的弦,徐若瑾却绽放出微笑。

因为这是他,那个还一直攥紧自己手的他……

“还渴吗?需要再喝点儿水吗?”梁霄拿起一把汤勺,舀起水轻轻碰触她的嘴边,让她又喝了一口。

徐若瑾笑了一笑,“好多了,基本缓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梁霄舒缓了揪紧的心情,下意识的用手拍拍胸口。

这三个时辰,他只觉得比战场上打仗要紧张多了,让他终于能够一口气呼到底,而不是在嗓子眼儿里悬着。

徐若瑾有意起身,可却没能坐起来,“孩子呢?是女儿还是儿子?怎么没人跟我说?”她微有心急,因为所有人都木呆呆的看着自己,根本不提关于孩子的事情?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方妈妈长叹一声,哭笑不得,“合着郡主您之前也没听到是一位千金,”她召唤着奶娘道:“快把小主子抱过来给郡主瞧一瞧!”

“那时根本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就昏了过去,好在我又能醒过来。”徐若瑾一直看着梁霄和方妈妈,“否则就见不着你们了!”

“呸呸呸,郡主您不能胡说!”红杏站了门口训斥起来,“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外面的席宴都热闹极了!”

“陆凌枫又带着佳鼎楼的师傅们来了,还有……很多人。”梁霄此时也不知都有哪些人到了,因为他全都交给别人负责,一直守在徐若瑾的身边。

“还有涪陵王世子和三姑奶奶,姜必武少爷也来了,刚刚严少夫人也来了,可见您一直没醒,只留了话说等洗三那一日一定要来,皇上原本派人来打探您身体的情况,也已经把这个喜讯让来问话的公公传了回去,想必很快就有封赏下来。”

方妈妈在一旁把话回了清楚,奶娘已经把孩子抱来,她接过送到徐若瑾的怀中。

抱着自己的女儿,徐若瑾的脸上充满的母性的喜悦,让仍旧娇嫩的小脸更添瑰丽的圣洁,让梁霄看了很久都没能挪开目光。

“这可怜的小人儿,怎么长的这么小?”徐若瑾对孩子很是好奇,“她已经开始喝奶了吗?”揉揉自己的,好像还没有奶,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了一股自卑和嫉妒,她仔细打量了半晌奶娘,才放心的道:“就辛苦奶娘带着了,其实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喂养的。”

奶娘微微一惊,立即看向了方妈妈。

方妈妈斥责道:“这事儿您就别动念头了,之前老奴可是特意问过沐少爷,沐少爷说您的身体能养好都不错,别寻思喂养小主子了,反而是害了小主子。”

徐若瑾不服气的撅撅嘴,“才不听他的。”

“不听也得听。”沐阮在外间听到屋内有了说话的声音,进门正听到徐若瑾的这一句,“奶娘先把孩子抱走,我先瞧瞧她的身子骨。”

奶娘立即应下,从徐若瑾手中抱走孩子,徐若瑾颇有一种孩子被抢了的感觉,对沐阮也没好气,“急什么?我又怎么不能喂养了?就不能调理一下吗?”

“别以为你当了娘就能为所欲为,治病这件事上还得听我的!”沐阮这些日子已经被徐若瑾的小脾气折磨的麻木了,私下与梁霄谈过,梁霄已经悄悄的答应了沐阮可以对徐若瑾横一点,不然自己这个女人犯了倔,还真是没人治得了。

此时只能让沐阮来当黑脸恶汉了……

徐若瑾的确被训的有几分心虚,“那我好生的喝药还不行吗?”

“不许说话!”沐阮坐在她的身旁,又为其诊脉,看看她的舌头以及两只手的手心,“不行,你不能喂养,因为你已经身体空虚气血严重不足,能不能有奶水是其一,即便是有,营养也不够好。”

“老老实实的养身子吧,我去给你熬药。”

沐阮撂下一句重话立即闪身,徐若瑾眼泪儿都险些掉了出来,让梁霄着实心疼,只能埋怨的瞪了离去的沐阮两眼。

“都当母亲的人了,再哭让孩子笑话。”梁霄为她擦擦眼泪儿,瞧瞧的给方妈妈使了眼色,方妈妈立即出门去把花氏和梁芳茹等人请了进来,“郡主醒了,各位主子们可以进来瞧瞧了!”

有外人在,徐若瑾还是很要自己这个小面子的。

立即把眼泪儿擦干,随后听着花氏和梁芳茹的连连恭贺以及对孩子的夸赞,她笑的始终合不拢嘴,似乎是初次这般发自内心的高兴。

梁霄立即迈不出门,揉了揉自己酸疼的手臂,也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怎么寻常不撒娇胡闹,这当了娘反而还耍起了小脾气?他突然觉得往后的日子实在难缠……

看向夜微澜,他立即走到了凉亭之中,也不看他和陆凌枫的棋局孰高孰低,甩着双手看看天,“这么晚了居然还不走?”

“这不是等着见你呢么?另外也想知道若瑾妹妹到底怎么样,这人还真没良心。”夜微澜下意识的一摸自己手上那枚阳绿的戒指,却摸了个空,心里是抽抽的疼!

刚刚方妈妈出门替梁霄的闺女讨赏,梁芳茹知道要来郡主府,反而穿着素淡,连配饰都极少,已经被沐阮训斥过两次身上的熏香味道浓重,这一次她索性干净利落的进门,免得自己再遭遇尴尬。

可她是什么都不戴了,赏赐的物件却也没了,夜微澜只把自己那枚戒指送了去,那可是他最喜欢的戒指,更是价值连城,这会儿看待梁霄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还以为你是想这会儿就把赌局的银子给结了。”梁霄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老子这一次生的是闺女,不是儿子,你就等着赔银子吧!”

“哼!”王公公在一旁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夜微澜嘲讽的笑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恐怕是在滴血吧?”

“你懂什么?!”梁霄哈哈大笑,“走,喝酒!”

众人去席上喝酒庆贺,夜微言此时正在“慈安宫”中向太后说起这个喜讯。

待说到徐若瑾生下的乃是一个女孩儿之时,夜微言豁然感觉到他心里轻松些许。

难道自己不盼着梁霄有儿子?

的确……他的确害怕梁霄此时过的太圆满,那会让他的心底充满了嫉妒。

发自内心的嫉妒……

第二百七十四章 疏忽

自己的儿子,仍旧是自己最了解。

太后看着夜微言欢喜商议着给徐若瑾什么赏赐时,她突然打断了他,“皇上想赏赐瑜郡主,是因为梁霄解救了宫中的危难,还是单纯的因为瑜郡主生女了呢?”

太后的问题,让夜微言愣了一下,仔细琢磨琢磨,他并没有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亦或许这些原因都有一些……但更多是因为梁霄的挽救及时。”

他沉默了半晌,看向太后认真的道:“朕今儿真的害怕了,真怕了……”

太后端庄慈爱的笑容让夜微言心情舒缓了些,也有意把心底的抑郁全都发泄出来,“朕自继位以来,与皇叔争斗,受到了各种艰难险阻,也遭遇过众臣逼朕退位,可屡屡度过难关,完全没有想到,最大的威胁居然是最不起眼的身边人。”

提到六王爷,夜微言不由得想起了夜志宇,“不过是因为多年之前无法开解的一段恩怨,居然险些、险些害死朕?他的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

“还有十三皇叔,他居然是中间搭线的人……朕不知该不该继续追查这件事情,因为这毕竟会翻出皇姑母,恐怕多年的事情也会被很多有心人牵出来,徐若瑾毕竟刚刚生女,梁霄又在这等情况下救了朕,朕无论从情、还是从理,都应该为他们二人考量些许。”

“所以朕不知道该如何给赏了,今日也是想请母后给个主意。”

夜微言说出自己真实的困惑和担忧,太后静静的闭目想了想,才道:“有些事情不是可以时间可以消磨掉的,六王爷这一次也给了哀家很大的警醒。”

六王爷的过世,太后心中也引起很大的感慨,“这件事毕竟乃是个逆鳞,可皇上如今又不得不碰,哀家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做主了。”

“唉,如若徐若瑾嫁的不是梁霄该多好啊。”夜微言忍不住感叹,可世间之事或许就是如此,上一辈欠的债和留下的谜团终究要这一辈人来解,“梁霄向朕要他孩子的爵位,朕之前并没有马上答应他。”

“依着哀家之意,皇上没必要再提及朝霞公主,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太后格外冷静,“六王爷的丧事照办,也不要现在就去查十三王爷是否有什么异心,该给梁霄和徐若瑾孩子的爵位,皇上依旧要赏,毕竟这一次宫中的大难乃是梁霄解围,论功行赏,皇上也不能寒了人心。”

夜微言颇有疑虑,“可如今……还能将皇姑母藏得住吗?若是……徐若瑾问起呢?”

“可若是她不问呢?”太后看向夜微言,“皇上这一次教训还没吸取够吗?不见得你担忧的就是真正的危机和麻烦。”

“母后的意思是朕不提,梁霄和徐若瑾也不见得会提,那就要看是谁来揭朕心头的这一块疮疤了。”

夜微言兴高采烈的站起身,仿若是解决了心中很大的疑惑,他感激的看向太后,“多亏母后指点迷津,否则朕就困在角落之中,束手束脚,实在难受!”

“她……怎么样了?”太后思忖半晌问出这么一句,夜微言知道太后问的乃是朝霞公主,他摇了摇头,“仍旧是儿时记忆中的皇姑母,只是……身体不知能撑多久。”

太后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夜微言安抚几句太后便离开了“慈安宫”,吩咐田公公召人拟旨,“朕要给赏,给最好的赏赐,这一次若吝啬了,朕都瞧不起自己了!”

陆凌枫与夜微澜、姜必武等人喝到半夜才离开瑜郡主府。

烂醉如泥的离开,回到各自家中仿若变了个人一般,皆是清醒。

陆凌枫喝着掌柜递上的醒酒汤,“灵阁的酒的确够烈够爽,可喝多了真是头疼的厉害,顶不住梁霄的猛灌啊!”

“主子,您可得悠着点儿。”掌柜的在一旁伺候着,“瑜郡主已经生了,梁左都督提没提起那徐子麟的家人该如何处理?他的女人和孩子可还在咱们酒楼里住着呢啊。”

掌柜的对此事一直头疼,可每一次国舅爷都不肯开口,只说不着急,可国舅爷不着急,但掌柜却着急,毕竟这一系人乃是牵扯到瑜郡主,伺候的不周到也不妥、伺候的过于周到,却还不允人家肆意走动,乃是囚禁此地,这事儿想想都窝火。

“明儿去时再问。”陆凌枫从怀中掏出了赌场的票据,“记得去把银子领了,一个铜子儿都不能少。”

掌柜的缩了缩脖子,把票据收起来道:“您是不是也该进宫去看一看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才是您最该关注的啊。”

“这事儿我心中有数,你不必过多操心。”

“那主子您什么时候回府上住啊?”掌柜的始终有心再把陆家的门匾再立起来,之前国舅爷分毫没有这个心思,可如今他既然不离开京都了,是不是又有心再扶起陆家?

陆凌枫并未寻常那般毫不在意的敷衍了事,而是认真的思考半晌,“再等等,现在时机不对。”

掌柜的感激涕零,连连点头,更不再逼着主子给与答复,笑呵呵的便下去准备要为瑜郡主府备下的礼。

陆凌枫想着梁霄和徐若瑾,忍不住嘴角轻扬……这一出戏还有时间演下去,他倒要看看皇上如何处置此事了。

夜微澜回到自己的居住之处,梁芳茹先去歇息,他与王公公谈起了陆凌枫:“这个人之前还真没注意到,对他了解的也不够深,这些日子多观察一些。”

“陆家早就不成气候,当初老相爷答应先帝,送女入宫为太子妃,如今成为了皇后,所有陆家的男丁不涉朝政,所以国舅只有个空名号,直至今日开个酒楼吃喝玩乐,游走四方,世子何必又惧怕他呢!”

王公公对陆凌枫很是不屑,夜微澜却不肯苟同,“不要小瞧他,老相爷敢走这一步棋,绝不会是期望陆家破败,而是把身家性命都赌在了陆凌枫的身上……”

“是我忽略了他,其实他才是我最该拉拢的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暗查

京都中所有的事情都被徐若瑾与梁霄喜得千金的欢喜冲散,哪怕是六王爷的过世,也只是办了丧事那么不了了之。

夜微言也没有任何表示,只让礼部按照王爷丧葬的规则来办,皇族中人除却表示悼念之外,并没有人对此事热忱的帮助,而夜志宇对此也无法挑剔怨怼,谁让自己父王做下的事情那般可怕?

皇上没有下令将六王府灭口就已经是恩德,可如今这种生不如死的熬着,让他比死更加难受。

而徐若瑾和梁霄喜获千金,都在忙碌着洗三礼邀约何人来参加。

原本他们是打算安安静静的办完洗三礼,待满月时再大办也不迟,可从第二日开始便喜帖接连送来,甚至连贺礼也接踵而至,徐若瑾除却知道身边几户关系不错的人家之外,对六部的官员并不熟悉,这都要等梁霄来做最后的决定。

看着小娃娃在身边儿美美的睡着,徐若瑾轻轻碰下她幼嫩如水的手指,反而自己会心的笑了起来。

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生下孩子的感觉,她宛如做梦似的,摸摸自己还肥硕的肚肚,再看看身边的小家伙儿,她除却感慨奇妙之外,心中不免想到了仍在宫中的她。

当年她生下自己时,是不是也这种感觉?

徐若瑾不知为何会蹦出这个念头,而自从她生过孩子之后,仿若自己的脑中对上一世的记忆模糊淡漠,好似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了这个徐若瑾,甚至与朝霞公主也有了连心的交流。

即便自己从未见过她……

“郡主,您该喝药了。”

红杏将沐阮亲手熬好的药端了进来,徐若瑾让奶娘将孩子抱离身边,免得自己喝药不小心再烫到她,“沐阮呢?今儿怎么没瞧见他?”

“沐少爷这些时日累坏了,昨晚交代了奴婢今日掐着时辰为您熬药,他说要关门睡三天,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

红杏将药递给徐若瑾,随后拿了蜜饯搁置一旁。

徐若瑾也觉得颇有些对不住沐阮,因为自己这一次生女,实在欠了他太大的人情,不知哪辈子才能还得上了。

虽然她经常嘴上调侃沐阮,可却不能忽略他待自己的情分,人这辈子遇上几个至交亲友着实难得,是绝对不能忽略了的。

一口把药喝完,徐若瑾也没去再吃什么蜜饯。

良药苦口,原本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还是不要养成这般娇气的习惯才好。

偶尔品一品苦,让她也不会沉溺于安逸,忘记身边无形的危险。

更何况,如今她们有了孩子……

“也不能真让他睡三天三夜,好歹也是要吃饭的,每日送些吃的给他,也不用叫醒,他睡醒自然便会吃,大不了吃完继续再睡,让甜芽把沐靖带咱们院子里来,这几天别让孩子吵到他。”

徐若瑾吩咐着,红杏立即道:“行,奴婢这就去办。”

红杏端走了药碗,徐若瑾则继续看着要来参加洗三礼的帖子。

这些人虽不见得要见,却要把人名身份记下,虽是递帖子给自己,但更多乃是冲着梁霄的面子,她便让黄芪将名单抄下来,稍后再拿给梁霄看。

春草离开之后,徐若瑾的身边少了个能帮忙管理书籍纸抄的帮手,原本是红杏,可如今府上的杂事太多,红杏里里外外的跑腿儿根本忙不过来,徐若瑾便选了黄芪。

黄芪之前是宫里伺候的,对这些事情很是熟稔,而徐若瑾与方妈妈也商议过,对黄芪观察了这么久,她也是个靠谱的,徐若瑾索性就用她在屋里帮忙,也提成了一等丫鬟的份例。

尽管实在坐月子,但如今身子没有那么沉了,徐若瑾忍不住想要下床走一走。

方妈妈是坚决不许的,说是必须要静养三天,徐若瑾表面上答应了,却也趁着方妈妈不在,偷偷的下了床。

站在地上轻飘飘的感觉让她甚是舒畅,伸一伸胳膊腿儿,终究不再感觉是沉重的树桩,已能够轻抬轻放。

“你在干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吓的徐若瑾腿一软,险些跌了地上。

粗壮的手臂将她扶住,梁霄轻轻的抱起她,“不许胡闹,我问过沐阮,他不许你随意乱动,乖乖的养好,啊?”

梁霄将她放回床上,徐若瑾嘟了嘟嘴,连忙岔开话题,“这些送了帖子的府邸我根本都不熟悉,洗三礼到底怎么办?也该拿个主意了。”

梁霄看了一眼名单道:“稍后会让梁七等人送回帖表示感谢,洗三礼只请亲眷就好,低调一点。”

“皇上恐怕还等着那一日给与赏赐呢吧?”徐若瑾无奈的看着他,“低调得了吗?”

“那也要看他给什么赏了。”梁霄坐在她的床边,“咱们不差钱儿。”

徐若瑾埋怨的瞪他一眼,却没忍住笑。

她明白梁霄是在说“爵位”,他也是在逼着皇上给予身份上的认可。

无论夜微言从心理上是否乐意,可这一次宫中大劫,梁霄可谓是立下大功,若是在这个时候夜微言都没有表示,那可就太寒人心了。

徐若瑾扭过头看着他,却不说话,梁霄被看的莫名其妙,捏了一把她肉乎乎的小脸道:“看不够?我不走,你继续。”

“讨厌。”徐若瑾轻斥他的调侃,“我是不是太胖了?不如以前好看了?”

“生完女儿更好看。”梁霄的夸赞让她笑了,“那是我好看,还是女儿好看?”

她问出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聊的问题,可就是想听他如何回答。

“你好看。”

梁霄回答的毫无压力。

“回答的这么快?”徐若瑾眨了眨眼,“是发自内心的,还是故意糊弄我的?”

“当然你好看,她现在又听不见,而且……小脸皱巴巴的。”梁霄的实话,让徐若瑾哈哈大笑起来,“一定要把你这话记住,将来讲给女儿听。”

“你不会的。”

“我一定会!”

“你记不住。”

“我这就拿笔抄下来。”

……

两个人的情话呢喃半晌,徐若瑾困倦得很便睡了过去。

梁霄将她哄睡着,并没有马上离开,喊来了梁九,他吩咐道:“暗查十三王爷府的动向,看看有谁是佳鼎楼的常客。”

梁九立即领命:“是!”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真傻

徐若瑾只给几个人下了洗三礼的请帖,其中也包括蒋明霜。

只是这帖子上特意标明,只请蒋明霜一个人,也就意味着不欢迎严弘文的到来。

熙云公主自当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挑理,因为她早已送了礼到瑜郡主府,六王爷毕竟大丧,而众人关注皇上的同时,也会关注她,故而到郡主府庆贺洗三礼不太合适,更是请徐若瑾多担待。

话语说的好听,其实也是熙云公主知道徐若瑾不会给自己下帖子,索性先找个台阶更合适。

蒋明霜得了请帖特意去向熙云公主说了一声,随后才告知了严弘文。

严弘文这两日也在想是否要去郡主府庆贺,可他并不畏惧身份的尴尬,而是害怕在郡主府遇上夜微澜。

他听说徐家兄弟已经到了京都,打听过后才知徐子墨被梁霄送去了太极书院,而徐子麟一家子暂时杳无音讯。

这无疑是在严弘文的心尖上划上一刀,让他心怀忐忑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最让他懊恼的!

“明日要去瑜郡主府添洗三礼,驸马爷帮我选一选,添哪一件更合适?”

蒋明霜并未直白的揭穿不想让严弘文同去,因为她知道严弘文的心思极其敏感,生怕伤了他。

对自己小心翼翼的念头,蒋明霜并未往“爱”这个字上去想,因为她不敢,甚至恐惧。

之前的婚姻就是交易,就是利益,又何必去奢望什么爱?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严弘文看了看她,倒是很仔细看了蒋明霜挑选的物件。

一个银点翠的长命锁,一把金钥匙,还有一个是白玉如意锁,这送给刚刚出生的小孩子都很合适。

“选白玉如意吧。”严弘文举起那一块白玉仔细端详,“这比较合她。”

蒋明霜自当明白严弘文口中的“她”乃是徐若瑾,点了点头把物件收好,让丫鬟们拿下去包裹起来,“驸马爷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只是明日恐怕人也不会太少,不知能不能有说私话的机会。”

她道出最后一句时心里很苦。

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婚姻有着强烈的目的,可让她主动去接受,她仍不情愿。

严弘文看出她的不情愿,把她的小手攥住,“无妨,什么都不用说,只去添礼就好。”

“真的不用?”蒋明霜微有怀疑,严弘文肯定的点了点头,“出去散散心,不必想那么多。”

蒋明霜怔了片刻才点点头,“知道了。”

他伸手把她揽入怀中,让她静默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需要一个释放和发泄之地,可无论去到何处、走到何处,似乎都没有梦中的桃花源,那就只有以她来慰藉自己。

尽管看到她时,就会不自觉的想到徐若瑾,可他也只有这么一片貌似不错的净土了。

她并没有拒绝亦或找什么理由推脱,因为严弘文眉头的褶皱始终没能舒展开。

蒋明霜自认不是个聪明且有能耐的人,她更不会对生活有什么过高的奢望和要求。

只是他今日并没有要求自己什么,让蒋明霜的心里涌起一丝期望,亦或许他来见自己根本与若瑾无关?是自己一直都多想了吗?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想着不同的事,而此时的皇宫之中,皇后正在听身边的小太监说着赏赐物件的名单。

念了半晌都没念完,皇后颇有几分不耐,“行了,不过是个洗三礼罢了,至于赏赐的这么重?”

小太监不敢插嘴,皇后静了半晌继续问:“容贵妃和其他四妃都选了什么?”

“奴才还不清楚,正在派人去打探。”

“这种事儿办的也如此拖沓,还能干点儿什么?”皇后随意的摆了手,“把这个单子给各宫送去,她们爱送什么送什么,只要送的礼不越了本宫的就行,若是有,那就让她们把物件撤了。”

小太监立即领命而去,皇后看着身边的宫嬷道:“今儿皇上歇在谁那里了?”

“启禀皇后娘娘,是贤妃。”

“听说她的那个妹妹在宫中已经被提成了贵人?”皇后想到贤妃姊妹,心里着实有几分不喜。

因为这几天,皇上去贤妃宫中的次数明显增多,而贤妃有一日还把自己的妹妹带在身边一同陪伴皇上。

这着实让皇后气恼不已!

“皇上亲自赏的,老奴等人也无能为力。”

“那就派人看着她点儿,贤妃如若再多做手脚,本宫也就不客气了!”皇后压低着声音,“本宫这一胎不知是否会是龙子,千万不能让其他人先钻了空子!”

……

徐若瑾翌日醒来,仍旧是先喝了沐阮送来的药。

沐阮自徐若瑾生过之后便踏踏实实的睡了几日,也算把身心疲乏彻底的缓了回来。

只是沐阮深知自己也需调理,索性给自己诊脉开方子,他经历了这么久的惊心动魄,也该舒坦舒坦了。

见徐若瑾窝在床上闲着无事,沐阮在她喝药过后道:“还记得脉象怎么回事么?”

徐若瑾白了他一眼,“当然记得,我又不是傻了!”

“不都说女人生子之后傻三年么?”沐阮悄声低估,伸出手臂道:“那你来诊一下我此时的脉象,看看你还有几成功力。”

提及脉象,徐若瑾也来了兴致,终归小闺女也正在睡觉,她坐月子除了吃就是吃,此外什么事情都不能干,着实无聊透了,如今沐阮在身边探讨诊脉,她可是眼睛都发亮起来!

伸手探了探,徐若瑾又让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时重时轻,偶尔又盯着沐阮看半晌,一炷香的功夫她都没说话。

沐阮终究忍不住了,“你到底能不能说出点儿什么了?不会真傻了吧?”

“我……我怎么觉得你身上就没好地界儿啊!”徐若瑾道出心中实言,“脉相虚滑无力,时缓时急,这显然是你心忧成疾,脾胃不适,肝胆不均,甚至还有一点肾虚。”

“胡说什么呢?!”

沐阮被徐若瑾说的满脸通红,“合着女人真是生了孩子开始犯傻,之前的东西全都白学了!”

站起身,沐阮也不理睬她高兴不高兴,“往后这一套话即便出去给人家算命都赚不着银子,还是好生坐你的月子吧,我先走了!”

“哎,你别走啊……”

徐若瑾招不回他,而沐阮正与梁霄擦身而过,梁霄看他气势汹汹的离去,只能纳罕的进门问着徐若瑾,“他这是怎么了?”

“伸手。”

“干嘛?”

“让我给你诊脉,我就不信我的本是真差了,一定是他故意隐瞒不肯承认!”

徐若瑾两眼冒光的盯着梁霄,梁霄忽然脊梁骨发冷,想到姜必武昨日告诉他,生完孩子的女人都会抽疯傻一阵子,难道自家这位也要开始了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愧疚

梁霄终究没有逃开徐若瑾的魔爪,被摁在那里让她诊脉。

只是徐若瑾只试探、怀疑、不确定的说了一个“虚”字,梁霄就立即炸毛了!

“你还是好好的休息,生完孩子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精力,等出了月子,我带你出行游玩,回来之后你再考虑继续学医诊脉,现在不要胡思乱想了!”

梁霄尽管在压抑着情绪,可他的这一张脸都变成了紫茄子色,徐若瑾不可能看不出来。

“你是在说我诊的不准了吗?”徐若瑾微微有些小伤心,而且她也不能理解,为何生了孩子之后,诊脉的水平下降的如此厉害?

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他们都不肯承认身体生病啊?

“当然不准!”

梁霄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凑近她的耳边道:“我都憋了这么长时间没与你亲热了,你居然说我虚?嗯?”

“呃……”

徐若瑾呆呆的愣住,一张脸瞬间通红无比,结结巴巴的想解释,却还不知该怎么说。

“这个……和虚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也没说你是肾……”

“呜呜,你干什么!”

徐若瑾不等话语说完,小嘴儿就被梁霄堵上,她只觉得自己的嘴都被亲肿了起来,迷迷糊糊便听他在耳边道:“你等你出了月子的,爷让你尝尝什么叫虚!”

“我没……”

徐若瑾不等解释,梁霄已经冷哼一声出了门。

红杏从外进门看着自家主子在不停的擦嘴,纳闷的看了看去院中的四爷,又回来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一早上,沐少爷和四爷都被您气走了。”

“怎么是我气的?”徐若瑾盯着红杏看半晌,“把手伸出来,让我诊脉看看!”

……

徐若瑾折腾了一早上,终究是以第一位来参加洗三礼的客人到场为结束。

所有人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几乎院中所有的人都被郡主找来诊了一遍脉,哪怕是新来的奶娘都没逃过。

可郡主如今的确是有几分混沌了,偶尔能说中一两样,可偶尔说出的实在让人羞的快钻了地缝儿中去,可却又得罪不起,根本不敢反驳的太强烈。

徐若瑾终于放弃了。

尽管她的小心肝被伤了个透,看着一旁的小闺女她抱起亲了又亲,“没关系,娘就算成了大文盲,也一定能从零学起,一定可以!”

第一个来到此地来参礼的人是蒋明霜。

她今儿也是特意的早到半晌,想寻个机会与徐若瑾多说几句贴心话。

徐若瑾本想也把她揪过来跃跃欲试,可转而便打消了念头,“我还是别试了,原本就有点儿稀里糊涂,再让你心里头添了堵,往后再也不来看我了可怎么办?”

“瞧你这话说的,你本就是个喜好别出心裁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哪会往心里去?”

蒋明霜站起身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胖了,倒是比以前更妩媚了,之前你有些瘦弱单薄,如今看起来正好。”

“难道没有太胖了?”徐若瑾揉揉已有些圆润的脸和肉肉的肚腩,“这里还没消减下去,等出了月子,还是要控制下食量。”

“性格倒是没变。”蒋明霜满心感慨,“似乎这才是最重要的。”

徐若瑾看了看她,把黄芪等人都打发下去,也让奶娘抱走了小家伙儿,与蒋明霜私谈几句。

她一大早就登门,显然是好不容易逮着出来的机会,也有心与自己多说说私房话。

“他对你还好吗?”徐若瑾问的自当是严弘文,“有没有欺负你?”

“其实……”蒋明霜看向徐若瑾,“其实他对我真的不错,若瑾,我的心里话也只敢与你说,他如今真的有几分不容易。”

徐若瑾纳闷的看着她半晌,“你爱上他了。”

“我才没。”蒋明霜不愿承认,“再说,已经是他的人,还有什么爱不爱的?我理应伺候好他,将家事管理的妥妥当当,而他呢?理应与我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对,其实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

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蒋明霜,“他心里有你,我也能放下几分对你的愧疚,明霜,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歉意,因为你也知道这乃是当初他娶你的原因,尽管这不是全部原因,可我依然要对你说抱歉。”

“原本就是我对不住你,而每一次却都是你小心翼翼的与我谈起你的生活,更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来见我,这本就是我的错。”

徐若瑾抓着蒋明霜的手,“往后你自当可以随心所欲,欺负了你,你就来与我骂他,反正我也不会去告状,若是对你好,我就真心的祝福你,真的。”

蒋明霜被她几句话就说的眼泪汪汪,“瞧你,说这些干什么?原本我就当你是好友的,比他重要得多!”

“我知道,知道。”徐若瑾看出蒋明霜眉头的压力和疲惫,想必她的日子并不轻松。

上有熙云公主要伺候,还要照料好严弘文的生活起居,外加严夫人那么一个刁婆婆……

她怎能好过?

“若瑾,有个消息,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蒋明霜面色犹豫,可不说又不痛快。

徐若瑾点了点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蒋明霜又重新看了一遍屋内,见一个外人都没有,才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澶州王妃前些时日到府上与熙云公主见了面,提到了楚嫣儿,说楚嫣儿如今在佛堂抄经,曾经昏倒过两次,好似身体不行了。”

徐若瑾没想到蒋明霜提到的会是楚嫣儿,只是此时再听到楚嫣儿的消息,她仿若已是陌生人,没有怨恨也没有快感,“她会这么快就洗心革面了?”

蒋明霜给与了推断,“世子的爵位如今已经换成澶州王府的另外一个人,可楚嫣儿这条命若仍旧留着,始终是王府的尴尬,而澶州王的身体好似也不行了,王妃此次有意与熙云公主交好,关键是熙云公主并没有拒绝!”

徐若瑾嘴角轻笑,不等再说什么,便听到院内响起了外人送洗三礼的回禀:

“澶州王妃赠碧玉佛珠、黄花梨梳篦于小主……”

澶州王妃?

徐若瑾和蒋明霜对视了一眼,刚刚说到此人,便有此人赠礼到,澶州王妃这是想干嘛?

第二百七十八章 洗三

梁霄并没有拒绝澶州王妃的赠礼,只是让人把物件留下,说出“谢谢”二字,便又把人打发回去,临走之时,仍旧让梁七赏了沾喜的红包。

只是这个红包里只有一枚铜子儿。

虽然此事只是个插曲,下人们继续忙碌着洗三礼的筹备,而屋中的徐若瑾和蒋明霜对视半晌,皆是苦笑的无奈摇头。

“想这么多干嘛?怪耗费脑子的。”徐若瑾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这些人的心思,不是你我能够猜懂的,一切听随天愿吧。”

“你身上倒是少了最初在中林县时的硬刺,也是梁霄把你呵护的无微不至。”蒋明霜对此很是羡慕,“却不知我何时才能有这等福气。”

“别把严弘文看成梁霄,他也有他的好处。”徐若瑾安慰着她,“凭心而论,你的心里如今不也装满了他?”

蒋明霜尽管不愿承认,可脸上的红润却让她撒不得谎,“我不敢承认,因为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提到熙云公主,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评价,“女人皆苦,她生下来荣华富贵,却更感慨婚姻的利用和被利用,哪怕她身上没有丁点的刺,却也没人敢接近她。”

“公主殿下待我不错,你不必担心。”蒋明霜说到此处笑起来,“不再与你多说,我这就去看看小家伙儿,稍后人多了,我恐怕都抱不得了。”

“可有闺名了?”

“还没,一直不知起什么好,也要等着公公传信来才能知道。”徐若瑾双手合十,“好歹我们是个女孩儿,只盼着别起个太难听的名字,我就感激老爷子了……”

接二连三的洗三礼送到,也有着应邀的客人赶到。

说是客人,其实都是寻常赖在郡主府的人罢了。

夜微澜和梁芳茹是必到的,毕竟梁芳茹也乃梁家的三姑奶奶,梁鸿和花氏也带着小梅兰和子睿前来,陆凌枫、姜必武与姜中方,另外还有太阴县主亲自到场,只是姜陈氏并没有跟随,而是姜中方一直陪护在旁。

宾客到的差不多,收生姥姥也已到。

这位收生姥姥乃是宫中特意选派来的老宫嬷,连宫中的小主子的洗三礼都是由她经手的,这也是太后的特意指派,不免让众人大吃一惊,皆是猜度太后的用意是暗自承认了徐若瑾乃皇族血脉的身份,还是对前两日宫中凶险得梁霄解围的赏赐?

只是没有人能给予明确的定论,圣旨还在路上,并未在洗三礼进行前就颁布,所以人们也只能等着、瞧着。

收生姥姥正准备洗三礼开始,门外梁七特意来回,“宫中的侍卫特意传话来,圣旨和各宫娘娘的赏赐已在路上了。”

“那是否要等?”梁芳茹立即看向梁霄,梁霄问着梁七道:“有嘱咐过让等着他们到了再进行么?”

梁七摇了摇头,“没说。”

“那咱们就开始。”梁霄朝着收生姥姥道:“别耽搁了选好的时辰。”

收生姥姥微微一怔,见梁左都督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她也只能点头应下,准备洗三大礼。

徐若瑾正屋的外堂早已摆好了香案,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等一共十三位神像接连在上一一摆好。

香炉内填好橙黄色的小米当香灰,用于插香之用,而蜡包下面压着黄钱、元宝等敬神的钱粮。

徐若瑾的床头上已摆好“炕公”、“炕母”的神像,三碗桂花油糕做贡品,规规矩矩的摆放好。

收生姥姥拜上三拜,随后方妈妈讲艾叶熬好的汤用铜盆装好,收生姥姥把小家伙儿抱起,由梁霄开始,接连往盆里添上一小勺清水,再由各人洒上添盆的金银裸子。

终归都乃是有着身份的贵人,添的物件少了,难免会被其他人笑话,尽管都熟得不能再熟。

而花氏紧紧贴着蒋明霜,看她是往里撒了一把小金鱼儿,当即心头一紧,只感慨她怎么这么大手笔?

还以为蒋明霜是给的最少的,孰料她居然添的最重?

手中一把比蒋明霜的小金鱼儿还小的银粒子叮当落盆,花氏羞涩的快走了几步,因为这铜盆之中只有她给的物件最便宜,连梁鸿都忍不住瞪她两眼,埋怨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还算计。

花氏绷紧了脸色,只当看不到梁鸿的神色,悄悄塞给了小梅兰和子睿每人一把银裸子,让他们也去添盆,“给你们的小妹妹添个喜,你们也沾沾福气。”

两个小孩子自当乖乖的听话,而孩童的参与也让洗三礼多了几分祥和的温馨。

人们接连露出微笑,梁鸿也觉得面子上有几分找补。

而收生姥姥这么多年早见惯了这等事儿,根本见怪不怪,拿起了棒槌开始在盆里搅,“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了!”

搅完之后,便开始给小家伙儿洗澡,因遇水凉,孩子自当哭了起来,可此时哭的越是响亮,被认为越是吉祥,可这小家伙儿一哭便不停,嗷嗷大喊,却不掉眼泪儿,这慑人的霸气倒是让收生姥姥都忍不住惊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哭得这么厉害的小主子,这定是个吉祥人儿!”

梁霄却并不认为这哭嚎有什么吉祥的,冷着脸子催促道:“进行的快些,别耽搁。”

“是。”

徐若瑾诧异的看着他,没看出来,这家伙儿疼孩子还真什么都不顾,其实徐若瑾本人对什么洗三礼并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东西就是麻烦,可此时的人们都对“洗三礼”有着毫无理由的重视,她也只能听之任之,却没想到梁霄也反感?

不过这事儿也并不奇怪,他本来就厌恶规则,否则自己也不会喜欢上他?

这个念头蹦出,徐若瑾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红,梁霄伸出大手握紧她,两个人看向孩子的目光更充满了柔和慈爱。

看出了梁霄的不耐,后续的流程收生姥姥也进行的格外迅速,什么梳头打扮、葱拍三下,小屁股照宝镜,笼筛纸花,一系列流程走完,便由方妈妈把供奉的娘娘们和敬神钱粮一同在院中烧了,收生姥姥把“炕公”“炕母”烧毁之后,将灰用红纸包好,压在徐若瑾的床下,可谓是保大人孩子平安。

而结束之后,收生姥姥将添盆的金银全部带走,这也是她来这一遭所得的赏赐之物。

花氏看在眼中手心发痒,没忍住埋怨了蒋明霜两句,“都被人拿走了,你给那么贵重的干什么?!”

蒋明霜一怔,苦涩笑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宫中的人已经到了郡主府的正门,小太监在门口朝天礼炮唱名:“圣旨到!”

第二百七十九章 犯撅

礼炮声冲天而起,那炸裂的响声让围观的百姓们也增添了一丝好奇。

终归郡主府是有喜事,起码看着那传旨官的满脸笑容就知道,更何况,一抬又一抬的赏礼望不到头,显然皇上对瑜郡主与梁左都督所生之女的赏赐是独一无二的,单是这股气势就与寻常不同。

终归乃是皇赏,梁霄与众人皆到院子中等候领赏。

领赏的香案置于徐若瑾的院中,因她还在月子之中不能受寒,所以传旨官和田公公便多走几步来到此院,一一扫过宾客众人,田公公随即满脸笑容的看向梁霄,“咱家终于能来给梁左都督道喜了,恭喜恭喜,皇上得知您和瑜郡主喜得千金,连连感叹正合了您意,寻常就念叨着这一次想要个女儿,没想到真就是位小贵人……也给各位贵人们请安了。”

田公公只朝向众人鞠躬拱手,特别是对夜微澜,夜微澜今日也没那般挑剔,“今儿都乃是来参加洗三礼的,田公公也不必客气了,快些说说都有什么赏,赏赐如若丰厚,本世子也要向梁霄多讨几口吃食,不能让他这般得意忘形呢。”

“世子说笑了,您如今还为涪陵王守孝呢,可以先把这笔账记着,现在讨,能得什么好?”陆凌枫在一旁插了嘴,分毫不遮掩他是在嘲讽。

夜微澜并不在意,仍旧挂着那一抹淡笑道:“大男人当心胸宽广,国舅不会为了刚刚下棋输于本世子就记仇了吧?”

“好言被当成恶语,果真是好人当不得。”陆凌枫看向田公公,“公公快些说喜事儿吧,再过一会儿,梁霄那一张脸就快能冰死人了。”

他尽管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得到梁霄已濒临发火。

今儿乃是他女儿的大喜事儿,再多说几句,他是真敢把自己和夜微澜都撵出去的,绝对做得出来。

夜微澜耸耸肩膀不再多说,田公公看向梁霄时只觉得后脊背发凉,“那咱家就先把皇上和太后她老人家给的赏赐宣完,然后再给梁左都督道贺!”

田公公也不多废话,给传旨官使了眼色,传旨官立即点头应下,梁霄没多说二话,上前跪地接旨,既然夜微言如此正式,恐怕会有诰封,那他也要规规矩矩的接着,不为自己,乃是为了孩子。

徐若瑾也在屋中由红杏和黄芪扶着跪地听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梁左都督与瑜郡主相敬如宾,夫妻同好,喜得一女,天降贵运,赐乳名悠儿,御留县主之号,周岁之日入宫受封……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叙了一长串,众人领命起身,再看向梁霄时,目光中的涵义自当不同。

按说所有的封赏都在三岁之后,哪怕是皇族的子嗣,都依照这不成文的规矩行事。

因为此时幼儿多病,即便是宫中的皇子皇女都有夭折的先例,所以都待三岁之时身体康健,才会给与爵位封赏。

而梁霄的女儿在洗三礼的这一天,皇上便已经撂下了话,这无非是证明他对梁霄依旧重用,对徐若瑾的盛宠不衰,而这个降世三天的小贵人已经成为御赐的县主,这一份荣耀无人能比了。

梁霄对此并未惊讶,因为这是他向夜微言提出的要求,夜微言即使提前就把这个许诺兑现,他也并没有死心塌地的感恩戴德。

徐若瑾听着后续太后以及各宫皇后娘娘给的封赏,也早已经魂游天外,在想着自己女儿得到的赐名和县主的名位。

悠儿?悠悠?

其实她并不喜欢“悠儿”这个名字,估计皇上赏赐此名,会觉得很有荣耀?

他是取自“悠悠我思,悠悠我心”,还是取自“念天地之悠悠,独苍然而涕下”?

而且她很不喜欢后面加一个“儿”字的后缀,这会让她想起楚嫣儿!

皇上给与此名是故意恶心自己的吧?

徐若瑾尽管知道这个理讲的有些歪,可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待传旨官将所有宫妃娘娘们的赏赐全部说完,她则起身抱着小悠悠,亲亲她的小脸蛋,“什么悠儿,娘就喊你悠悠,才不管什么皇上赐名!”

徐若瑾又犯了倔强,方妈妈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满脸苦笑。只是这事儿也没法劝,男女之事容不得外人论短长,还是让四爷自己来领这个埋怨吧,她们可不来招这份唠叨,还不如去逗弄逗弄小县主呢。

传旨官合上厚厚的一叠圣旨,交于梁霄手中,“恭喜梁左都督喜获千金,今日也特意向皇上讨了假,不知可否能蹭一杯酒?”

“自当可以!”梁霄答应的十分痛快,“佳鼎楼的师傅早已将席宴做好,但凡想留下吃几口叙叙情谊的尽管自便。”

“多谢梁左都督!”传旨官笑着应下,梁霄则吩咐梁七把来者皆请去外院的酒席,“不必客气,有什么喜欢的菜肴也尽可以点出来,都会吩咐师傅们做!”

传旨官甚是惊诧,陆凌枫在一旁气的嘴角抽搐,“你倒是不客气!”佳鼎楼的师傅是他带来的,所有的食材也是他搬来的……

梁霄睹了夜微澜一眼,与陆凌枫道:“老子生女的赌局,你可是赢了一大笔,没找你分钱已经不错了,这点儿银子都不舍得掏?”

二话不说,梁霄也不给陆凌枫反驳的机会,折身先回屋中去看一看徐若瑾和他的宝贝闺女。

陆凌枫气的额头生疼,再看夜微澜的脸色要比他还难看,脸色反倒是舒缓了些。

“那就都别客套了,请吧?”陆凌枫故作出一派大度,替梁霄招待来客,传旨官一行人连连道好,跟随着一同去外院赴宴,心中更是感慨梁左都督与国舅爷之间的关系居然如此紧密,看来还有很多事乃是他们不知道的啊!

夜微澜并没有跟随同去,因他还是守孝之身,不饮酒、不食荤,而且他也有意与梁霄聊一聊。

梁霄此时正在屋中听着徐若瑾的抱怨,“为什么叫悠儿?我更喜欢悠悠,我就不改,我就这么任性,我就犯浑,反正就是不叫悠儿,绝对不行!”

第二百八十章 乱象

梁霄哄了半晌,才将徐若瑾的这股莫名其妙的心气儿压下去。

方法自当很简单,这乃是夜微言报复梁霄拒绝接受皇上赐名,所以夜微言才给起了个闺名。

毫无疑问,自当所有的责任都要怪罪在夜微言的身上。

徐若瑾听了梁霄的解释,自当又把夜微言一通数落,只是这话也只能关起门来两口子说说罢了,出门自当要夸赞皇上大才,起的名字优雅可人,只是心里怎么骂就不足与外人道了!

徐若瑾终归如今身体弱,骂了夜微言一通也有些疲惫,吃了几口饭便率先歇下,奶娘带着孩子也在屋中陪伴,梁霄则离开小院,去了前堂招待宴请的宾客。

只是还未等出门,就看到夜微澜正在等着他。

梁霄放慢脚步,貌似随口问道:“涪陵王的葬礼早已办完,打算何时离开京都?”

“你这是在撵我么?”夜微澜并未生气,反而庆幸梁霄率先打开了这个话题,“应该说,你是在替皇上撵我,就不害怕本世子生气?”

“即便你自称本王,也还是你,为何要怕?”梁霄根本不看他,“有时手段用得太多并无好处,谁都不是瞎子,贪婪的**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皇上?”

“父王过世,如今六王爷也死了,短短的半年过世两位王爷,皇上这就要撵我离去,是不是太不顾亲情了?”

夜微澜笑容的嘴角露出一抹轻讽,“他连夜志宇那等蠢货都肯留在身边,为何偏偏容不下我?”

“你已经给六王世子下了定义,何必还问出这个问题?”梁霄在路上站定脚步,“你不必再用些无耻下流的手段逼我答应不愿答应的事,我不是你。”

“我只是不懂你为何不肯答应,你不是很想让皇族认可徐若瑾的身份?如若我乃皇上,这件事会当即答应下来,更是全权救出皇姑母,而不是仍旧置她于禁地!”

夜微澜说起此事也严肃得很,“梁霄,我是不会罢手的!”

“我也不会参与,但前提是你不要逼我。”梁霄的答复十分明确,“皇上让我转告,离开京都,亲王之位给你留着,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想怎么做,随你。”

“你不同意我,那就是你自己也有野心!”夜微澜下了判定,也是在试探,梁霄根本不屑理睬,连眉头都未皱一下,“随你怎么说。”

“我想争这个位子,第一个就是要拆跨梁家,如若你不帮我,就不要介意我动手。”

夜微澜目不转睛的看着梁霄,似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梁霄依旧两个字“随意”,而后大跨步的离开,奔去应酬贺喜的宾客。

夜微澜一直都在盯着他的背影,待梁霄走远,直至身影消失,王公公才从角落中走了出来。

“世子何必与他说得这般直白?”王公公那张阴测测的脸极其不爽,“只知安乐度日,却不知危险袭身,鼠目寸光,恐怕是梁家被责贬那一次折腾的怕了,只想苟且度日,哼!”

“不,梁霄绝不是那种人。”夜微澜仔细揣测梁霄的心思,“你别忘了,他之前可是伤重险死,七离国之战,他也是豁出去这条命了,身体是否留下隐患,谁都不知,可我感觉他似在等待什么,而不会这么平平淡淡的度日即可。”

“难不成世子您还要继续等他?”王公公对此并不苟同,“若是您这一次答应回西北,恐怕往后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然不会。”

夜微澜阴沉的脸突然笑了,笑得比女人还要妩媚,“他不喜欢本世子逼他?那我就要逼他到底,说起来,这似乎会很有趣。”

王公公并未再插什么话,因为世子每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是他胸有成竹,已经有了筹谋想法,再多嘴说些什么也都是废话了。

看着梁霄独自前来应酬用饭,梁鸿搜寻半晌,都没有看到夜微澜的身影。

他走到梁霄身边,问着道:“世子呢?他不是在等你?”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还留下作甚?”梁霄对梁鸿的话题并不愿意多回答,而他的态度也表明了,不肯支持夜微澜的野心,梁鸿自当听得明白。

“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梁鸿对此颇为不满,“咱们与他才是姻亲,你也别忘记,责贬父亲到中林县的人是哪一个,原本以为你清醒,谁知你才是最糊涂的!”

梁鸿尽管压低着声音,却也没有挑破夜微言的名讳,此地毕竟人多耳杂,可他忍不住现在就要与梁霄说个通透。

梁霄深吸一口气,“你清醒?”

“你……”梁鸿与梁霄的对峙,已经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梁霄率先离开,举起酒瓮奔去向姜中方敬酒。

太阴县主此时由梁芳茹、花氏和蒋明霜陪伴,吃了几口饭菜,她便率先离去。

其实今日她并不想来,而是不得不来,因为这乃是太后特意吩咐人去传的话,她怎敢不应?

只是太阴县主并没有刻意的亲近徐若瑾,甚至连单独的寒暄都没叙上两句,只把梁芳茹拽在身边陪伴,始终端着长者的身份,让人不敢、甚至不愿靠近。

而太阴县主今日的反常,梁霄自当注意到了,只是他并没有挑破,有些事不急于去问,该发生的终归会发生。

姜中方今日见到皇上对梁霄的大赏也极为吃惊。

其实姜老太爷始终在信中夸赞梁霄,要居留京都的姜家人都好生与梁霄交际,打好根基,姜中方并不能完全认同。

在他看来,梁霄性格奇葩,霸道跋扈的过了头,可他偏偏不是浮夸的性子,而是格外低调,这反而让姜中方摸不着命脉,几次交往下来,他对梁霄并不看好。

可是前几日七离余孽入侵皇宫,姜中方也听闻了梁霄对那件事情的果断处置,这着实让姜中方不得不重新推翻对梁霄的评价。

亦或许换做任何人,都做不出梁霄这般武断的事情,可越是拖沓,越可能被逆贼有机可趁,反而会出现更大的麻烦。

而夜微言今日的大赏,正说明皇上也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赏赐梁霄之女那等高贵的荣耀。

自己的那个女儿啊,是着实配不上他,可那个徐若瑾如若不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岂不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罢了,根本没什么出奇的。

姜中方正在心底肆意的思忖,梁霄突然看他道:“姜婷玉不许嫁给涪陵王世子为侧妃,太阴县主最好不要去向太后请旨。”

姜中方刚刚涌起的那一股好感当即荡然无存,“梁霄,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第二百八十一章 母女

梁霄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敬了一盅酒,起身离开桌席。

姜必武看出他心情不悦,更对自己的伯父微有几分埋怨,“伯父,您怎能要把姐姐许去做侧妃?老太爷不会同意的!”

“那谁来娶她?”

姜中方问出此话,让姜必武也很难回答。

就自己那位姐姐,还真没人乐意娶回家……

“可太后不见得会答应,即便是太阴县主亲自去求!”姜必武压低声音道:“皇上一直觉得涪陵王世子更难缠!”

“那梁家不也与涪陵王府有姻亲?”姜中方并未隐藏对梁霄的不满,“姜家也不能几辈人都跟随梁家身后,该为自己着想着想了!”

姜必武不知如何对话,再一看,梁霄和太阴县主都已经不在此地?

难不成跟大伯父没谈拢,他与县主私谈去了?

梁霄才懒得搭理此事,而是他与姜中方说过话之后,便见太阴县主没了踪影,找人询问一声,却是太阴县主去了后院找徐若瑾说说贴心话。

梁霄对此并不放心,可正想回到后院去看看,孰料却被梁芳茹给拦下了。

“四弟,刚刚太阴县主突然问我对姜家小姐感觉如何?让我这几日到县主府去做客,与姜家小姐多亲近亲近,我怎么办?这……这怎么感觉很不对劲儿呢?”

梁芳茹已经快要急哭了,“不会真要把姜家的小姐许给世子做侧妃吧?”

梁霄深吸口气,“三姐先不要急,这事儿终归要太后亦或皇上定论,其他人说什么都无用。”

“是这样的?”梁芳茹仍有不确定。

梁霄肯定点了点头,“对!”

“那……那我明后日还要不要去太阴县主府?这乃是县主亲自请邀,若不去的话,会不会得罪了?”

梁芳茹一连无数个问题袭来,让梁霄只觉得头大如斗,“三姐也饿了吧?这席上的饭菜你吃用不得,先去与世子一同用饭,此事稍后再议。”

梁芳茹不等继续唠叨,梁霄已经闪身去见徐若瑾。

而此时太阴县主正坐在她的床边,一改之前的冷漠,脸上涌起慈爱的笑容,盯着熟睡中的小悠悠,与徐若瑾道:“年岁大了,如今再看到这些刚刚生下的小家伙儿,心里真是喜欢,这也让我想到婷玉小时候的样子,也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时常留下她们娘俩儿不允回去……”

“也是我的自私害了她们,我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太阴县主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徐若瑾颇为摸不到头脑。

“县主也没必要往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各人有各人的命,亦或许婷玉也有她自己的福气等着呢。”

徐若瑾的敷衍,太阴县主并不满意,她收回目光,直直的看向徐若瑾,“她如若有你这份聪明,我也就不必担心了,只怕这一合眼,她和她娘该怎么办呢?”

“县主这都乃多虑了,您身体康健,福寿绵长的,怎会有这番不虞的心思?”徐若瑾笑着道:“是您想的太多了!”

“等你到了我这年岁便知道,这世上的一分一秒就没有不动脑子的时候,特别是有你牵挂放不下的人。”

太阴县主看着徐若瑾,“你说,如若我要为婷玉选一户人家,应该选什么样的才合适呢?”

这话居然问自己?

徐若瑾突然想起之前梁芳茹曾经提过,太阴县主可能看中了夜微澜,难不成真想把姜婷玉嫁去为侧妃吗?

只是这个话题不易挑明,更不该自己来回答,徐若瑾故作思忖后才道:“我虽在京都生活了快一年了,可不瞒您说,除却进宫便是留在府上养身子,见过的人也少,还真不知有哪些门当户对的人合适,这却是不能给县主提建议了。”

“其实你心里最清楚。”

太阴县主含笑着道:“关起门来与你说几句心里话,婷玉是个没脑子的,之前被人挑唆两句,便接连登门闹事,反倒是让你和梁霄都对她有了不喜的念头,其实她根本没有那等杂念和歹意。”

徐若瑾微蹙眉头,“您这话我是真不懂了?而且我对她也没什么不好的评价,是县主您多想了。”

太阴县主一怔,见徐若瑾也真不似说假,她苦笑几声,连连点头,“对,也对,那个丫头,还不足以让你们劳心挂神,过多思忖,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才时时刻刻的放于心中……”

徐若瑾只觉得话题越来越沉重,让她很不想接下去,索性闭口不言,只默默的看着身旁的小悠悠。

虽在熟睡,可她却皱了眉头,恐怕也不愿听到这么一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烦忧事?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表情?

太阴县主见徐若瑾不再吭声,摆手将身边的人打发下去,只与徐若瑾二人私语,“我想请你帮个忙,而我也能帮你一个忙……”

不等徐若瑾再答话,太阴县主直接道:“我可以向太后提议,让你们母女见上一面,其实我也很想念老姐姐,很想看看她如今的模样。”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好似一块巨石的棱角压在心底,让她闷声发痛。

她死死的看着太阴县主,并没有说出半个字。

太阴县主仍旧继续道:“只要你肯收容婷玉,哪怕是向皇上与太后死谏,让老姐姐离开禁地,我也是肯冒这个风险的!”

“不可能!”

徐若瑾不等给与答复,梁霄的声音从外传了进来。

太阴县主脸色微惊,却也很快就恢复如常,仍是那一派看起来并不暖心的慈爱。

徐若瑾并没有看向梁霄,也没有看太阴县主,只把小悠悠抱在怀中,轻轻的哄拍。

因为她不想再看到那浅淡的眉毛之间露出不悦的印纹,更不愿她才出生第三天,就听到以情感为筹码做出的交易。

“今儿时辰也不早了,您也该回府了。”

梁霄看到徐若瑾的侧影微有几分心疼,他只后悔自己来晚了一步,让这等话刺激到她脆弱的心神,污了悠悠的耳朵。

太阴县主也并没有赖着不肯走,站起身,她看向徐若瑾说出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母女连心,你想想她……”

第二百八十二章 冷水

最后这一句话,仿若是枚无形的细针,深深刺中徐若瑾的心底。

她感觉自己抱着小悠悠的手都僵硬不堪,好似手臂已不听自己的使唤。

梁霄送太阴县主离开院子,便让方妈妈跟随送行,而他则折身返回屋中,将浑身僵冷的她抱在怀中。

她抱着悠悠,而他宽大的怀抱可以将母女二人都拥阔其中,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

徐若瑾僵紧的身子逐渐的松懈下来,悠悠似被抱的不舒服,小脸皱在一起准备要哭,徐若瑾立即轻拍,梁霄则把奶娘喊了进来,让她把悠悠先抱走。

“你放心,我没事。”徐若瑾自己说完这句话都觉得很是敷衍和虚伪。

这张脸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又怎能没事?

自己抱着悠悠,而太阴县主又提她?当年她生下自己,也是这般样子的抱于怀中么?

尽管自己不愿再多去想,可朝霞公主的影子又在脑中浮现,让她想挥都挥散不得。这似乎已经成为自己的梦魇,特别是在生下悠悠之后,感觉更为强烈。

之前,她一直觉得此事没必要追根究底,是梁霄一直对此事怀有执念,才屡屡要求皇上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洗刷自己皇族耻辱的身份。

可如今看来,是自己一直懵懂逃避,而他看透了自己的真心。

如今不过是太阴县主的一个交易,就让自己彻底的漏了底,徐若瑾啊徐若瑾,你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坚强,又何必再硬撑下去?

梁霄也没想到,太阴县主会来找徐若瑾做这等肮脏的交易。

姜中方有意以姜婷玉与夜微澜的婚事,重新为姜家寻找门路,脱离梁家的束缚,可太阴县主乃是明白人,她知道这个风险或许很大,所以才来找徐若瑾,更是切中了徐若瑾的命脉!

他轻抚着她的长发,“此事并没他们想的那般简单,这个交易做不得。”

“哦?”徐若瑾侧身看着他,“我又没想答应这件事,你这么紧张干吗?”其实她下意识的动过一丝念头,尽管只是刹那,或许只有一秒,但她绝对不会告诉给梁霄,否则他伤心不说,自己也觉得理亏。

梁霄轻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你敢说没动过念头?”

“没,没有!”徐若瑾把头窝在他的脖颈之处,“我是被吓到了,真的被吓到了!”

她的眼睛微有湿润,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梁霄则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她,也是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姜中方历来是不支持一直辅助梁家的,而且他在京都人脉颇广,有意另寻投靠的主子,而不是拴死在梁家身上。”

梁霄说起事情的起因,徐若瑾也静下来认真的听,“然后?”

“所以他准备联络上夜微澜,把姜婷玉嫁去做侧妃,但姜婷玉毕竟乃是在太阴县主膝边长大,她不愿把姜婷玉如此**的当成交易品,所以才来找你做最后的试探。”

徐若瑾深吸口气,“可这不过是他们所想,夜微澜的婚事皇上亦或太后赐婚,哪有那么容易?”

“夜微澜手中如今只差兵权,如若姜家投靠,他的胜算很大,不过是侧妃,夜微澜若主动向皇上提请,皇上也不见得会驳回,恐怕会以让他离开京都为交换的条件。”

梁霄的推测,徐若瑾仍有不懂,她直直的看向梁霄,梁霄轻抿下她的发丝,“因为皇后还未生育,是男、是女无人能知,皇上需要时间。”

“那我们呢?”徐若瑾轻问,“失掉姜家的臂膀,打击会不会很大?”

“姜家的势头的确够大了,也该被打散了。”

梁霄下了如此定论,让徐若瑾微有吃惊,可仔细一想,这事儿也并不奇怪。

姜老太爷毕竟年迈,而且久居中林县,是管不着京都此地的晚辈的,而姜中方在京都日久,人脉充足,更有各地的姜家子嗣都要依靠他来铺路,所以他的个人影响力也就越来越大。

自觉可以与梁家抗衡,那又何必屈居人下,只做个辅助的臂膀,而不去做翱翔天空的指挥者?

而姜婷玉虽是他的女儿,却是他很不喜欢的女儿,用她来与夜微澜做交易再好不过,似乎在这个时代对权利有着无限奢求的人们来说,政治婚姻是必然,他们也是这般过来的,并不会心中有任何愧疚。

徐若瑾也想明白太阴县主为何会来与自己做交易了。

因为在她的心目中,皇上解除对朝霞公主的禁令、恢复她公主的名誉,自己或许能够得到很大的利益,起码这一个皇族之耻的名声没了,再有梁霄这位夫君,自己的名声地位都会十分圆满,不过是让姜婷玉来府上做个侧妻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徐若瑾乃是另一世界的灵魂。

在她的心中,唯独感情不可交易,无论那一方的交易品是什么,她都不会答应。

因为感情并非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还有梁霄。

让她因为一个从未见过的生母去牺牲自己与梁霄奢侈的情感?这简直是最大的笑话。

她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他……

“事情瞬息万变,谁都没有想到身边最先出事的会是姜家。”徐若瑾依偎在他的怀中,蹭了蹭,“这背后也有皇上的意思吧?”

梁家在军权的势力让夜微言都心有忌惮,而姜中方敢如此硬气的与梁家叫板,不可能没有皇上的默许,否则他不会连姜老太爷的话都违背。

“聪明。”梁霄嘴角露出笑,“看来我的媳妇儿不会傻三年。”

“讨厌。”

徐若瑾轻斥他一句,“这些事情还是你来操心吧,我还没出月子,只想抱着我的小悠悠傻傻的呆着,什么都不愿意想。”

“放心,有我。”

梁霄被她亲昵撒娇的蹭来蹭去惹起了火,可心中的火热仍旧没法发泄,让他憋闷的觉得喘气都似喷火,实在忍不下去了!

大手在她背后摩挲开来,徐若瑾身子一僵,立即躲开,“还不行呢……”她声音轻柔呢喃,其实心中也想。

梁霄看看窗外淡淡落下的雪花,感叹的道:“即便下雪,也得去洗个冷水澡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兄弟

洗三礼结束之后,郡主府貌似风平浪静,只祥和安宁的过着日子,徐若瑾和梁霄都没有再提起关于姜婷玉半句。

只是瑜郡主府虽没有什么动静儿,梁鸿得知了姜家另有意图,则直接找上了梁霄。

梁霄把他带去书房,梁鸿颇有几分嘲讽,“连说点儿事儿都要特意到书房来谈,哪里还有半点儿亲兄弟的感情。”

“你是来说事儿的,还是来吵架的?”梁霄从书柜中拿出来两瓮酒,往桌子上一撂,自己打开一瓮尝了一口,“说吧,是想说姜中方么?”

“他有意与涪陵王世子结盟!”梁鸿见梁霄没有丝毫的惊诧,打量他道:“你已经知道了?”

“姜中方如今在京都的人脉很活跃,军中也有一批响应他的人,无论是引姜老太爷还是因为他自己,终归这股势力不可小观。”

梁霄初次与梁鸿开诚布公,“而皇上的眼中仍旧只有梁家,他又何必不另寻一路?既然已经有心撇开梁家,独立门户,又何怕支撑另外一支,万一成功呢?”

“皇上的眼中不是只有梁家,而是只有你。”

梁鸿冷哼气恼,“而且只是花哨的赏赐就能让你按兵不动,听之任之,有什么是比这些更划算的?”

“你来这里除却训我之外,还有其他的话可说么?”梁霄对姜家一事还未想清楚,他本想与梁鸿商议一下,却没想到他进门便啰里啰嗦,说了一堆废话。

梁鸿咬了咬牙,“我听说,太阴县主有意让你把她府上的姜家长女收了房?”

“姜中方想把姜婷玉给夜微澜做侧妃。”

梁霄看了看他,“要不然你来?”

“别胡说八道,这事儿怎么可能胡来?谁会傻到以为娶了个女人就能与利益挂钩?”梁鸿当即拒绝,顿了下,补话道:“更何况,那闺女还长的那么丑……”

“哈哈哈哈!”

梁霄终于畅快的笑出声,“来了半晌,也就这句最中听!”

“我只是觉得不值!”

梁鸿沉叹口气,坐在梁霄的对面,也拿起桌上的酒瓮打开,狠狠的灌了一口,“其实咱们更应该支持夜微澜才对,他毕竟已经与梁家联姻,而且徐若瑾的生母朝霞公主当年不也是与涪陵王关系更为亲密么?涪陵王更是因为公主殿下才去的西北,皇上如今闭口不提此事,但夜微澜或许不同,这岂不是减少了很多麻烦?”

“而且皇上如今对梁家的态度也模棱两可,前些日子若不是因六王爷出了事儿,恐怕也不会封你闺女为县主,这不是明摆着的?你为何不肯支持夜微澜?这个道理我始终想不通!”

梁霄看他道:“如若一件事情,让你根本找不出破绽和缺陷,你会不会觉得是在做梦?”

“会。”梁鸿这一次也冷静下来,与梁霄仔细推敲,“可若是原本就没有破绽呢?”

“有野心便必有破绽!”

梁霄撇了撇嘴角,“如若他一心要梁家支撑,为何偏偏又与姜家搭上关系?若是皇上一心任用梁家,为何要让姜中方的势力猛起,给他制造了能与梁家抗衡的美梦?”

“二哥,有时候静静的围观比掺杂进去更安全,起码不是一波浪潮就被冲死。”

梁霄的话让梁鸿愣了下,“你的意思是,这乃是皇上的手段?”

“梁家当初家大业大势力大,如今呢?难道你不觉得姜家已经有了当初咱们府上诸位叔伯父,以及我们父亲的影子了吗?”

梁霄又灌了一口酒,“我倒期望皇上派姜家人去七离边境试一试,也看看他们的斤两。”

梁鸿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梁霄的意思,可他看到了梁霄脸上那股凶煞的霸气,好似战场上的他,让人无法反驳,甚至不愿反驳的坚韧,是无人能比的。

“不用说了,那就这么办。”梁鸿突然软了下来,梁霄看着他道:“怎么突然不用说了?”

“我感觉,似乎你是对的。”

“只是感觉就够了?”

“够了。”

梁鸿喝了一口酒,“我突然很想回去看看父亲了。”

“等下个月太后过了大寿再走吧。”梁霄啧啧嘴,“还有你侄女的满月呢,你总不能缺席!”

“不至于我这点儿穷礼你都不放过吧?”

梁鸿始终对自己捉肘见襟的银子很是自卑,“你倒是娶了个金主进门,灵阁的银子每日数得都累手,你这软饭吃的还够香的!”

梁霄也不生气,摸摸自己的下巴,“我也有这个资本。”

“你真是……”梁鸿很想用“不要脸”三个字来评价他,可一想这也是自己的弟弟,骂他等于骂自己,索性这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不说为好。

举起酒瓮,他又猛灌了几口。

他还是更喜欢沙场上的你死我活,那才更痛快,更洒脱,而京都中的勾心斗角,他已经烦透了。

即便他心中还是更偏颇于夜微澜,可谁让大哥不在呢?否则三个人投票,也还能有反驳的机会,单是自己对上梁霄,他还真没有底气硬到底。

谁让这是自己的弟弟呢?

梁霄与梁鸿在书房中彻夜私聊,而此时的姜家也已经打的不可开交,吵翻了天了!

姜必武从“洗三礼”回去之后,便对姜中方有意要把姜婷玉嫁给夜微澜为侧妃一事发了火。

他毕竟是个晚辈,而姜中方乃是他的大伯父,两个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让谁,一气之下,姜中方更是摊牌,往后绝对不会再无故的协助梁家做任何事情,姜家要有姜家的底限,总不能在梁家的背后,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而姜必武所谓的意气之争,更是被姜中方唾骂一通,说他就是被梁霄利用的傻子,狗屁不懂,如若再对此事有异议,那就滚出京都的姜家,滚回中林县。

姜必武气疯了!

当即便连夜离开京都奔回中林县。

他必须要把此时告诉给姜老太爷,这可不是一时的气盛,而是大伯父早有预谋,他必须知道,姜老太爷之前是否已知此事,他绝不能容忍姜家乱起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谁差

徐若瑾自当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她这几日除却吃药便是睡觉,偶尔与沐阮谈起诊脉一事,也让自己丢失的手艺恢复恢复。

尽管仍需要学,可好歹不是逮谁说谁血脉虚了,沐阮也不再讽刺她是个草野郎中,是骗钱算命的了。

小悠悠如今除了吃奶就是睡觉,偶尔哭几声也是告诉大人们她又嘘嘘了。

说起来这个孩子带着也十分省心,奶娘一个人就能够搞定,只是红杏和杨桃几个人都很想去照顾小主子,可惜小悠悠除了睡觉之外,根本不理睬其他人,连徐若瑾都只能在她醒来的一小会儿抱一抱,其余的时间还真有几分无聊。

只是梁霄这几日经常早出晚归,但却也特意告诉红杏,不许徐若瑾过多看书,以免累坏了眼睛。

因为如今已经当了娘,沐阮已经吓唬不住徐若瑾了,欧而徐若瑾也会犯点儿小脾气,只能梁霄亲自下了禁令。

窗外的雪花飘落满地,将屋顶和大地铺就了一层银白的棉,格外好看。

徐若瑾很想出去在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可这也只能想一想罢了,还没出月子呢,她只能再忍耐几日。

梁霄还曾答应自己,会带着出去游玩一圈,可自己想去哪里呢?

徐若瑾在独自的臆想中,只是想着想着,她的兴高采烈逐渐的收敛消失。

“小师哥。”她突然喊了一声正在看书的沐阮,沐阮聚精会神,不允她打扰,“等我读完这一页。”

“她的身体很差了吗?”徐若瑾没有等他看完,继续打断,只是她问出的问题,让沐阮愣住了,想了半天才走近一些,纳罕道:“你问谁啊?”

徐若瑾白了他一眼,“笨!”

“皇后娘娘?”沐阮对皇后很是不屑,“她的身体没问题,更多都乃是恐惧,自己把自己吓成那副样子的,你怎么会问起她?你不是很不喜欢她的么。”

徐若瑾朝天狠狠的翻了一个大白眼,“我问的不是皇后娘娘!”

“那是谁啊?”

沐阮一怔,随后想起了那个人。

自己也是为了进宫救她,险些没赶回来为徐若瑾接生。

“她的病情很奇怪。”沐阮仔细的回忆了下,“其实我当时也有些摸不透,她似病却又不似病,虽身体虚弱,可并没有病入膏肓的模样,即便是诊脉,也诊不出有什么致命的急症,的确让我觉得很奇怪。”

“奇怪?”

徐若瑾对此认真起来,“你再仔细给我讲讲?”

沐阮略有疑虑,可看徐若瑾直盯盯的目光中,更多乃是担心,他沉了下,才与徐若瑾道:“她被禁之地乃是在皇宫的西南侧,先帝的祭堂后院,便是禁地所在,而那里并没有冬日的暖炉,格外清冷,更没有几个人,陌生寂静得很,没有丝毫人气。”

“而她看起来……”沐阮认真的看向徐若瑾的面庞,“的确与你很像,可更多一分戾气并不柔和,我只感觉与旁人口中的她相差很大。”

“你也听过她的传闻?”徐若瑾对此很惊诧,沐阮可是一个凡事不沾的人,难道连他都知道朝霞公主的事吗?

沐阮点了点头,“有时不想知道,可说的人太多了,难免会听到啊。”

“她的身体能抗多长时间?”徐若瑾问出心中最想问的话,“还能坚持下去吗?”

“能。”

沐阮回答的很痛快,“是我,就能,换成其他人,不知道。”

徐若瑾感叹的深呼吸,继续沉默着不再多话。

沐阮本想离开屋子,可又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你别跟着担心焦躁,以我来看,就你的这副身板儿,还不如公主殿下呢,别看她比你大那么多岁,先把自己的身子骨养好再想其他的事儿,别整日坐在这里想些无聊的东西,想了有用吗?”

沐阮说完就离开了内间,到外面继续看书,也讲一些东西教给甜芽,而黄芪在教沐靖说话识字,偶尔也竖起耳朵听听沐阮说的一些医药道理。

气氛是祥和的,温暖的,只是徐若瑾又看向了窗外,心中纳罕的思忖,“比我身子骨还好?难道我就那么差么?”

……

夜微言在关注着夜微澜和姜家的动向,以及继续追查七离国在京都的余孽。

御林统领的换人、将夜志宇调去了大理寺,天气严寒,各地的灾情困难奏折如同雪花一般朝向御案飞来,让夜微言颇有几分应接不暇,忙碌不堪。

而姜中方自从那一日与姜必武彻底的谈崩,又把姜家的其他人召集起来,挨个的谈心,也乃是咨询一下众人对此事的意见。

太阴县主终究还是没有进宫去见太后,请求为姜婷玉赐婚,因为她一直在等待徐若瑾给予答复,可却迟迟都未等到。

太后的大寿又要来临,而今年夜微言特意大办,没有哪位不长眼的再挑剔挑衅,指责此事有什么不对。

因为太后的身体真的不太好,沐阮曾偷偷进宫看过一回,给予了这个答案。

徐若瑾一边养身体,也召集禾苗与春草一同储备太后大寿所用的酒,这是早已经答应下来的事情,她便必须要办妥。

更何况,徐若瑾本人对太后还是有一份感念孝心的,起码,每一次入宫之后,太后的嘘寒问暖让她甚是欣慰,因为她能感觉得到真情和虚假的区别,太后乃是前者。

而太后大寿,众人各有心机的奔忙,还有一个府邸被彻底的忽略了,这便是澶州王府。

澶州王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夜微鸿的死对他打击实在太大,自从皇上另赐世子之位给府上他十几年来未曾见过几次的儿子之后,澶州王便鲜少露面,关起门来谁都不理,哪怕是皇上大肆的剪掉他曾有的羽翼,澶州王都不理不睬。

他这条老命只是等死了而已,还有什么奔头和盼头?

只盼着阎王爷早早的把自己收了去,因为这些日子,他每晚做梦都能梦到夜微鸿临死前的那一张脸。

他很想追着儿子同去,可每次醒来都会看到这冰冷府邸的床梁……

澶州王妃此时得了宫里的来信,她并不想就此悄无声息的苟活下去,起码不能输得太难堪,好歹也是皇上的皇叔呢!

“王爷这一次难道不带小世子露面吗?许多人还从未见过他,而且六王爷已经过世,你们兄弟几人恐怕也就只剩您和十三王爷了,何不趁着这一次机会叙叙旧呢?”

澶州王妃的鼓动,澶州王根本不理睬,“不去。”

“那我有意带小世子去,可行?”澶州王妃根本没指望澶州王会答应,她只是要澶州王给一个明确的认可,那就足够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机会

澶州王对此事没有分毫的想法,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你随意。”

“那王爷好生休息,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家里可还都指望着您呢!”澶州王妃的话,澶州王根本听不进去,“行了行了,让我自己清静一会儿。”

“是。”澶州王妃离开了王爷的书房,才发现天空已经下起了雪。

雪花飘飘洒洒,好次天空降下的细碎的星,落在脸上各位冰爽,让王妃只觉得心情都豁然开朗,爱上了这股清凉。

“王妃,世子妃派人来请,她已经抄完了百篇经文,想请您看一看。”

下人的回禀,让王妃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是真的抄了百遍,还是糊弄的?有人已经瞧过了吗?”

“说是精心供奉,不让奴才们碰……”

“就会玩这等花样,以为装上几日乖巧,我就会放过她吗?简直就是做梦!”澶州王妃对楚嫣儿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永远都不可能修复弥补,即便是楚嫣儿死了,她也要将楚嫣儿挫骨扬灰,绝不会允许她安安生生地入葬墓地。

“那您打不打算去佛堂?佛堂路远,奴婢这就为您去请轿辇。”

“你收了楚嫣儿多少好处?这会儿就开始替她说话了?”澶州王妃对下人向来是宽厚对待,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涉及到楚嫣儿的事情,她分毫不让,哪怕有着一丝丝的念头都不可以。

“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请王妃明察,奴婢不过是担心路途遥远怕您受了寒,这些日子身体都不是太好呢!”

丫鬟如此说辞,澶州王妃也没有不依不饶,“往后不要再称楚嫣儿是世子妃了,如今世子已经换了人,她也配不得这个称呼。”

“奴婢知道了。”

澶州王妃等着婆子们把轿辇抬来,她仍旧是去了佛堂。

一是想看看楚嫣儿在耍什么花招,二来,她也需要面对佛祖仔细的想一想,该如何应对太后大寿,如何能让澶州王府圆回一丝颜面。

王爷虽然对未来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信心,可府上还有这么多人要过日子,要活着,总不能就这样混吃等死,他们乃是皇族的人,即便是输,也要输得光彩!

更何况,谁知事情会否另有转机?

皇上也需支撑,而澶州王府即便已经退出争夺皇位的舞台,却不代表他失去了朝堂的势力。

只要不放弃……

楚嫣儿此时看着烟玉从外进来,急切的问着道:“王妃来吗?她刚刚是在何处?”

“奴婢没见到王妃,王妃正在王爷的书房,但是与她身边的刘嬷嬷说上话了,刘嬷嬷只让奴婢回来等着,并没有马上给奴婢答复。”

烟玉见楚嫣儿的脸上闪过失望,她劝慰着道:“您心诚则已,王妃的心中毕竟还是对您有着强烈的偏见,您也不必太过苛求自己,这又是何必呢?”

楚嫣儿夜夜的抄经,就为了这一百篇经文,整个人瘦得已经没了模样,原本身体就不好,外加在此地食素,似乎除了睡觉之外,她都在桌案之前埋头抄写,整个人已经疯了一般。

烟玉原本打算上前帮忙,却被楚嫣儿拒绝了,这一百篇经文她一定要亲自抄写,也只有亲力亲为,她才能够再得老天的垂顾,放她一条生路。

只是烟玉却觉得世子妃是在折磨自己,可这话她也不敢说的太直白,只能在一旁静心的陪伴。

似乎世子妃也只需要陪伴,没有其他的需求了。

佛堂之外豁然有了声响,烟玉与楚嫣儿对视一眼,很可能是王妃来了!

立即整理好自己的衣装,簇步赶到佛堂门口,楚嫣儿楚楚可怜的模样跪地迎候,王妃的轿辇还未等落下,就已经看到了面前这具单薄的身影。

“嫣儿给王妃请安了,没想到王妃今日真的回来佛堂指点嫣儿,嫣儿感激不尽!”

楚嫣儿规规矩矩的行礼磕头,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王妃看着她这副做低伏小的模样,只有嘲讽的冷笑,嬷嬷扶着她从轿辇上下来,王妃踱步走到楚嫣儿的面前,居高冷视着她,“抬起头来,让本妃瞧瞧。”

楚嫣儿抿了下嘴唇,乖乖的抬起头来,眼神中没有半分愤恨的怨怼,有的只是憧憬和期盼。

王妃用尖锐的指甲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摆了摆,“这一张俊俏的小脸儿倒是瘦得楚楚可怜了,让王爷瞧见的话,还不知会有多心疼……只是,你也瞧不见他。”

楚嫣儿的下颚被王妃的指甲划的格外疼,“王妃此言,嫣儿听不明白,嫣儿只在此地日夜抄经,对外事不闻不问,如若王妃有空闲的话,嫣儿这就把抄写好的经文拿来给您看看?”

“拿去,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故意的糊弄本妃。”王妃甩手撇开她的脸,率先踱步进了佛堂之内。

清冷的佛堂之中响起清脆的脚步声,让楚嫣儿闷头紧紧的攥了拳,才挤出一抹笑意,站起身去拿她准备好的佛经给王妃看。

而这一幕,正被一旁的烟玉看入眼中。

她不明白,世子妃为何还要如此不依不饶的努力,王妃是根本不可能饶恕她的,这又是何必?

可世子妃如此坚持,她也只能呵护一旁。

楚嫣儿亲自把佛经端起,一一摆在澶州王妃的面前,“这乃是嫣儿从第一份开始抄写的,字迹偶有不工整,也乃是心思不能平静,而这是第一百份,也是有些许进步的吧?请王妃给与品评。”

澶州王妃拿起她抄写的这些经文貌似随意的看了看,随后撇至一旁,目光直视着楚嫣儿,“太后即将大寿,我有意带世子同去庆寿,依着你说,应该如何把世子介绍给众人认识?更应该亲近于谁呢?”

楚嫣儿没想到澶州王妃会突然问自己这么个问题,只是提到“世子”二字,她却觉得格外讽刺!

如今的澶州王世子已经是另有其人,而她却还是前任世子妃……

“太后大寿,自当是要介绍给太后和皇上了,而各宫的娘娘们想必也是要去请个安的,如若王妃您有心,倒不妨可以让世子跟随几位大学士习学,增长知识不说,也能结交人脉。”

楚嫣儿倒是给了很是客观的建议,澶州王妃豁然哈哈大笑,“这建议的确不错,本妃理应采纳。”她突然举起佛像之前的长明火烛点燃了楚嫣儿抄写的那一叠经文。

楚嫣儿当即慌了,呆呆的看向澶州王妃,王妃走到她的面前,调侃道:“太后大寿还有一个多月,本妃给你时间,如若你能在太后大寿之前抄写一百遍金刚经,本妃就带你同去。”

王妃转身便离开单独为楚嫣儿置办的抄经屋,走向她自己的房间,“可不要说本妃没给你机会,行不行就看你自己的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坚持

澶州王妃留下的这一个无法完成的许诺,让楚嫣儿狠狠的捶着青石地面,已经润进眼眶的泪珠,“吧嗒吧嗒”的落下,她又抬起头将眼泪强忍回去!

烟玉在一旁看的甚是心酸,更觉得王妃刚刚将世子妃夜夜抄写的那一百篇经文随意的烧毁实在有些过分。

那可是世子妃熬夜抄的,甚至眼睛都满是血丝,险些瞎了!

怎么……怎么能那般随意的就烧毁呢?即便之前世子妃做过很多伤人伤心的事,可她如今不也已经有心改过了吗?

即便偶尔还是心存恨意,但……烟玉自己也无法过多埋怨王妃的刻薄,因为想到世子妃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她也知道很难让人原谅。

“世子妃,您还是不要再耗费心思了,王妃这么做都是在故意的为难您,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要抄写一百份金刚经又怎么可能?”

烟玉的眼圈都已经红了,“您就当没听见,先去好好的睡一觉,行吗?”

楚嫣儿跪在地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去为我准备纸笔和经文,我要马上就开始抄写。”

“世子妃!”

烟玉惊的叫嚷起来,“那可是一百份金刚经,一百份啊!”她已经不能够接受楚嫣儿的歇斯底里,“一份金刚经是多少个字您知道吗?是八千二百零八个字,一百份是多少个字?您难道不算一算吗?是八百二十万零八百个字,今儿乃是十月初七,太后大寿乃是十一月二十三,这只有四十四天的时间,您想抄写完那么多字的经文简直就不可能,您这是疯了吗?!”

“让你去拿纸笔,你难道没有听见么?”楚嫣儿的冷漠,让烟玉惊的退后两步,“您……您真要……”

“你刚刚也说了,时间不多,如若再继续磨蹭下去的话,耽搁了我的大事,我第一个就掐死你!”

楚嫣儿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膝盖上的尘土,整理好这一身素装的衣襟,“我先去喝一口水,你准备好之后再来喊我。”

她转身走向屋内,“没有我楚嫣儿做不成的事,太后大寿,我一定要出席,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哪怕是阎王殿,我也要闯一回!”

烟玉看着楚嫣儿的背影已经不知能说什么,她流着眼泪去为楚嫣儿铺纸研磨,把所有的物件全部都准备好。

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世子妃的疯狂了,她更是无法理解。

这世道就是要如此折磨人心吗?结束的那一日,何时快些的降临呢?

太后的大寿还有四十四日降临,而徐若瑾这几日都在与酿酒师傅们重新研究酒方子。

去年她特意为太后配了酒,今年自当要比去年的花样更多,才不失对太后的孝心,也不失“灵阁”的体面。

对这一点,徐若瑾还是十分上心的。

禾苗已经彻底的停了中林县“灵阁”的买卖,带着冯师傅等人一起来到了京都。

只是徐若瑾此时再看到冯师傅,不免想到了姜家。

如今梁家与姜家闹成了这副模样,自己还能否信得过“醉茗楼”的这一些人?他们毕竟都乃是姜三夫人的人,即便如今身契都在自己手上,可人心却不是契约能够绑得住的……

“先带冯师傅去见一见沐阮,沐阮昨儿出了几张方子,让他先为冯师傅说一说,稍后再来见我。”

徐若瑾把初步的审查推给了沐阮。

虽然沐阮心思细腻单一,对审度人心也没什么本事,可他却有一点无人能比,甚至徐若瑾都无法相比的优点,那就是对医药的极致!

酿酒的方子,每一味药他都反复推敲,在确定无误之后,还要先配出两副来试验试验,然后才下定论交于徐若瑾。

而且这所有的药材的好赖,他也是挨个审查,单是三七的品质他就挑剔的让京都所有医馆的老板都要抓狂。

所以徐若瑾要让冯师傅等人先过沐阮这一关,这也怪不得她小心谨慎,谁让姜家现在与梁家闹成了这副模样?

如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稍后定会向冯师傅等人赔罪!

红杏带着冯师傅等人先去沐阮的小院,禾苗则坐在徐若瑾的屋中笑眯眯的看着她,“主子如今真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让奴婢都不敢想当初在徐家小破院子中的您了,好似那乃是别人的故事,与您完全就不沾边儿。”

“不不不,那就是我。”徐若瑾拉着禾苗的手,“没有那一段日子,也不会有今日的我,更不会有今日的我们。”

“郡主说的对,奴婢有今天的日子,也都乃是您的恩赐。”禾苗如今做了灵阁的掌柜,身份自当不同之前那般低卑。

毕竟“灵阁”的酒是那般火爆,迎来送往,对禾苗与王强的讨好巴结接连不断,而徐若瑾也特意嘱咐过禾苗,不许拒绝这些私下的礼,能收全收,全当是自己给的赏赐。

起初禾苗不答应,而后还是徐若瑾特意给她讲了半晌的经商要有自抬身价、融入角色的道理,禾苗才真正把自己当成了“灵阁”的老板娘。

住上了独门的小院,连孩子们都请了县学的先生教习,出门自有马车接送,饭食也顿顿不断了荤食。

也只有在徐若瑾的面前,她才仍旧折回奴婢的身份,因为这是她必须要感激的人。

“中林县如今什么情况,给我仔细说说。”徐若瑾特别注意到醉茗楼,“包括醉茗楼的事,我要知道的十分详细。”

禾苗在来时的路上,还不知道姜家与梁家已经有了分歧,是见到春草和顺哥儿,才听她二人说起。

“醉茗楼的生意还是不错,奴婢也不过是每隔五天去看一下账目,而每一个月,都等着账房先生折算银子,奴婢再去拿了银子送给忠叔,一切都交由忠叔储存。”

“而灵阁自您来信要准备太后大寿,便加紧赶工,酿出了三百坛酒封存等待售卖之后,奴婢便将事情交给王强,也请姜三夫人帮忙照管,便带着师傅们来京都了。”

禾苗对此仍有些后悔,“没想到姜家会突然翻脸,奴婢还真没太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用不用奴婢去信,叮嘱下家里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惊

“想必中林县的姜家此时也还没接到消息,咱们也不着急。”徐若瑾虽然知道梁霄与姜中方闹了一场,但也听说姜必武与姜中方闹掰,赶回京都去了。

即便是骑马连夜赶程,路上也需要个七八天,中林县还有梁大将军在,两位老爷子得知京都的消息会出现什么变化,所有人都无法推测。

所以这件事情只有慢慢的等,没办法、也没有必要着急。

禾苗听得徐若瑾如此吩咐,也只点了点头,“那奴婢这些日子快些的与春草交接事情,然后赶回中林县盯着?无事还好,可如今可能有事,单交给那口子一个人,奴婢还是不放心的。”

“你这个丫头,对自己男人还不放心?让他知道的话,心里不知多伤呢。”徐若瑾轻轻点了她的脑门,禾苗吐了吐舌头,“不瞒您说,真不放心。”

徐若瑾的笑容收敛起来,“人都是会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的,你也不要过于敏感和苛刻,就留在京都等一等,我们都耐心的等着,看着,环境变了,只要我们人心不变,就没什么做不成的!”

禾苗点头答应下来,又惦记着去看小悠悠了。

主仆二人叙够了私房话,徐若瑾也收敛心思,开始盘算着太后大寿所需的银子以及酿酒所需的花销。

虽然这笔钱是她来出,可花费了多少必须算计的清清楚楚,这一份情,皇上是必须要领的,但她也不会信口开河,随随便便说自己花了多少银子去故意领赏,是多少就是多少,她只讲实事求是。

而过了一会儿,沐川从外进来,在院子中便向黄芪问好,“郡主这会儿在吗?能不能见?”

沐川便是罗春的儿子罗川,自沐阮到京都之后,徐若瑾便重新给了罗川一个身份,让他跟随沐阮的姓氏,梁霄也让顺哥儿去京都尹重新为沐川定了个身份。

因为沐阮是得了皇上口谕,为他恢复身份的,所以这会儿再多一个亲戚需要落户,京都尹也不会多问什么。

而沐阮与罗春毕竟乃是同门师兄弟,让罗川跟随沐阮的姓氏,元娘除了感激之外,并没有什么意见。

“你等等,我进屋去看看。”黄芪话音一落,徐若瑾在屋中也听到了声音,“让他进来吧。”

黄芪听到徐若瑾开了口,当即笑着撂了帘子,沐川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迈步进门。

如今跟在顺哥儿身边历练许久,他也明白了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实力。

“给郡主请安了!”沐川说着话,就要跪地行一大礼,徐若瑾连忙拦下他,“这孩子,往后见了我,不必行什么大礼,没有外人在时,自当可以称我一声师姑的。”

“快起来吧,去见过你娘了吗?”

徐若瑾的亲切,让沐川也少了几分的紧张,毕竟年轻,咧嘴一笑,挠了挠头道:“还没去见我娘,娘说得先来给郡主请安,然后再去见她。”

“这个元娘,总是这么古板。”徐若瑾朝着门口的杨桃吩咐着,“去让元娘来一下院子,就说沐川过来了,让她先停了手里的活儿。”

“奴婢这就去!”

杨桃出门去找元娘,沐川则说起来郡主府的正事,“师傅说,国舅爷把郡主娘家的小嫂子和小侄子都送到了灵阁,该怎么安置?是另寻院落,还是就在灵阁内的小院照看?”

徐若瑾眉头一皱,才想起了吕晨君和徐少卿。

之前徐子墨来到京都时,梁霄一气之下,将徐子麟一家子全都送去了佳鼎楼,而徐子麟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只有吕晨君和徐少卿还居留此处。

前阵子梁霄提过一句,但徐若瑾脑子混乱,想着想着就忘记了,谁知道陆凌枫居然直接把人送去了“灵阁”?这是嫌弃徐家人的话题不被众人所知,故意的吗?

只是陆凌枫貌似随意,可他做事情想来都目的性极强,徐若瑾虽然埋怨,但不得不揣测这位国舅爷到底是什么心思?

“有多少人知道此事?”徐若瑾问。

“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是从后院进来的,送人前来的,乃是佳鼎楼的掌柜,还顺便搬走了这个月的酒。”

沐川回答的很细,徐若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位国舅爷还真不客气!”恐怕陆凌枫也知道惹怒了自己,将来再想要灵阁的酒也不容易了吧?

只是如今京都人士都知道“佳鼎楼”乃是在这位国舅爷的产业,即便再难吃也会去捧场,更何况是少了灵阁的酒?所以陆凌枫才这般肆意而为,换做之前,他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告诉顺哥儿,人先在小院里安置,一定不能让她们离开,也要与灵阁人断了来往,好吃好喝伺候着,但不必怕得罪了他们,也别拿是我娘家人来要挟,一概不应。”

徐若瑾这般吩咐,沐川当即点头应下,只是他还惦记着快些把话传回去以免耽误事儿,徐若瑾让他等一等元娘,他却不肯,“请郡主替我向我娘代个好,改日我再来看她。”

“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徐若瑾话不等说完,沐川已经一溜烟儿的没了影子。

无奈的摇了摇头,徐若瑾摸摸身边小悠悠的脸儿,“还是闺女好,乖乖的,臭儿子,长大了就不听话!”

元娘来到此处得知沐川已经离开,笑笑说着没关系,其实心里还有几分遗憾的惦记。

只是她也不愿在徐若瑾面前表现出来,叙了两句闲话,就又去帮着方妈妈处理府事了。

只是府内貌似风平浪静,下晌之时却传来消息,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梁左都督与姜中方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大吵了一架,水火不容,貌似两家人的关系就在这一架之后彻底的掰了!

朝堂一片哗然不提,连京都中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震惊不已!

这是梁家要完?还是姜家吃错了药了?

当初这两家之间的关系好的似一家人似的,如今却突然闹掰了?

难道情分这个东西在利益面前,真的那般不堪一提了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踹他

夜微言退朝之后,自当又把梁霄留下,让他跟随自己到御书房叙话。

“怎么弄的?你旁日不来上朝,今日朕在朝堂上看到你还很惊讶,可你开门见山就与姜中方吵了起来,你是故意的吧?”

夜微言也被今日之事惊到了,自从澶州王不来上朝之后,梁霄也鲜少前来,更是从未与人在朝堂之上争吵,可今儿他似抽了羊角疯似的,怎么回事?

“七离边境战事已消,而如今划归大魏的疆域都没有银两修整,安排百姓安居乐业,还要继续扩疆域?这不是胡闹么?”

梁霄的声音平和,仿若刚刚吵架的根本不是他,“难道他想胡闹,臣没有反驳的权力么?”

“朕不是指责你,而是你之前根本没有告诉朕,你今日会来。”夜微言不愿看到梁霄的目光,因为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不知为何让他有几分心虚。

“如若臣今日不来,皇上会答应姜中方的提议么?”

梁霄一刀戳中要害,直逼夜微言最害怕他提出的疑问,可梁霄终归是问出来了,夜微言也不得不回答,“朕的确是有过这个想法,可并没有马上做出决定,一是户部的银两短缺,如今各地救灾都已捉肘见襟,朕不敢答应!”

“行军打仗,打的就是银子,银子不够,这个念头就是妄想!”梁霄的语气极其强硬,“所以臣不同意!”

梁霄的霸道,让夜微言也有几分不悦,“朕也没说马上就要答应,你何必这般激进?”

“不行的事情还要当朝讨论,说出那么一大套荒唐的理论,岂不是可笑?他姜中方也是一介军中要将,居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臣不能忍。”

梁霄的语速极快,快到夜微言有几分缓不过神来,“他的理论也不见得荒唐吧?毕竟如今七离边境中还有四散的余孽,这都对疆域的百姓是个威胁,而继续扩充疆域和扫平余孽并不冲突。”

“那皇上这是认可他的提议了?”

“朕也没完全认可。”

“不认可,那就要驳回。”

“这没有驳回的必要!”

“如若皇上同意他的论断,派兵之时请不要选用梁家的军将,哪怕辞官不做,臣也不答应此事!”

“梁霄,你这是何苦?”

“皇上只说答应不答应?”

“你就是在怪朕。”

“臣没有,请皇上不要多思。”

“朕就依你了。”夜微言也心底涌起几分气,梁霄反而收敛了强横,朝向夜微言拱手行礼,“臣谢主隆恩,有皇上金口玉言,臣这颗心也撂了肚子里,这便先回去了。”

梁霄转身就走,夜微言傻呆呆的愣了半晌,直至梁霄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才觉出有几分不对劲儿,“他不会是故意逼着朕说出那句话的吧?”

田公公在一旁缩了缩脖子,他刚刚就想拦住皇上,可皇上一时性急,只顾着与梁左都督对峙争吵,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奴才觉得,梁左都督就是故意的。”

夜微言倒“嘶”一声,“这个梁霄,连朕都被他算计了!”

“梁左都督心思敏感,想必是皇上这些时日重用了姜将军,他心有不满,所以今日才会与姜将军当朝争吵,而且七离边境之地想来都是梁家人任主将,而这一次,却是姜将军提出来……”

田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试探着把话说出,其实也是想告诉夜微言,最近对姜家的宠溺过了。

夜微言如何听不懂?

可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但不承认又能如何?现在是真没银子打仗,否则他早当朝就定下了!

银子啊,一切都是银子!

他这个皇帝怎么当的这么穷啊!

……

梁霄离开皇宫,走到宫门口时,正看到姜中方就在此地等着他。

梁霄根本不愿理睬,直接朝向等候自己的梁三走了过去,姜中方在二人擦身而过之时,伸手拦住了梁霄,“能不能说两句话?”

梁霄拍掉他阻拦自己的手臂,“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

“梁霄,我这也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要以为只有梁家人才能处理七离国之事,这世上少了谁都一样能活,难道之前梁大将军的那一次罢官被贬,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梁霄的眼神犀利如刀,狠狠的看向姜中方,而姜中方以为梁霄回答不上,上前两步,继续逼问起来:

“怎么?没有回答的说辞了?找不出狡辩搪塞的理由了?梁霄,你不要以为姜家人全都要依附梁家才有存活的空间,单凭你自己一个人是根本撑不起梁家那一根脊梁的,也正是因为你,我才会代表姜家与梁家划清界限,我就是瞧不得你张扬跋扈的德性,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能耐人,别人都是傻子?呵,你好自为之!”

姜中方的话音一落,梁霄的拳头如闪电般挥了上去,直直打在姜中方的面颊之上,只是这一拳姜中方并没有飞了出去,梁霄随后抬起左脚猛踹在他的右膝之处,这一脚下去,姜中方当即惊嚎一声,当即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姜家的护卫涌上,可却谁都不敢靠近梁霄,梁霄旁若无人的走向姜中方,冷漠言道:

“听说你想要率军去七离边境,为皇上开疆扩土,不过现在你去不成了,从古至今,还没有任命过一个瘸子担任军中主将,奔赴沙场。”

梁修目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姜中方,“不过就算是你没有瘸,能够担任主将,这一场仗也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因为皇上没有银子,难不成,这不计其数的银两姜家有能力出吗?”

梁霄绕开姜中方,抬腿跨上了马,“你可以随意说我,但提及我的父亲,你半个字都说不得,因为你不配!你也不要忘记,皇上是因为什么才会重新扶起梁家,又是因为什么,我才被任命为左都督一职。”

“如若这些事情你都想不明白的话,那就尽早找根面条把自己吊死,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

梁霄转身驾马奔去,赶回与郡主府,而姜中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吃着梁霄马匹扬起的灰尘,心中愤恨不已,“梁霄,你给我等着!这件事情我与你不死不休!”

第二百八十九章 目的

此时太阴县主正在“慈安宫”中与太后叙着话。

说是来探望太后的身体,其实太后知道她乃有求而来,自己的“慈安宫”不知从何时开始,每一个来到此地的人都是求官、求职、求赏赐、求自己向皇上传几句好话,没有人是真心的探望。

而每一次太后听到董公公口中传出“探望”二字,心中都涌起一股冷漠。

因为每次的探望都有不同的代价,让她越来越不愿说话,更是不愿见人了。

太阴县主看着太后漫不经心的冷漠,也知道叙太多的旧情无用,只能把自己想办的正事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是看中梁霄的,而我那不争气的闺女也是如此,只是梁家心高气傲,根本瞧不上婷玉,即便两家人好得不得了,却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可我如今已经上了年岁了,老了,婷玉又在我身边长大,如今还不出嫁,我这心里根本放不下啊!”

太阴县主提到梁霄,太后神色古怪的看着她,“这话何必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徐若瑾的真实身份,梁霄在家中连一个姨娘都没有,你让哀家如何去提婷玉之事?这话哀家绝对开不了口!”

太后果断的拒绝,太阴县主不免老泪纵横,“我也知这事儿不好开口,可婷玉如今高不成、低不就,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了!”

“中方曾有意把婷玉许给涪陵王世子做侧妃,毕竟那梁芳茹也乃是梁家人,性情温和,婷玉也不会受什么欺负,可是我舍不得婷玉离开啊,更放心不下她跟随前去西北。”

“太后您也是看着婷玉长大的,不妨试探两句?看徐若瑾肯不肯收留婷玉?哪怕是只给个名分?”

太阴县主情绪激动,猛咳不止,喝了好几杯水才压住心神,擦了擦眼泪道:“若不是这身子骨真不行了,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我也没脸来找太后张这个嘴,我曾与徐若瑾提过,若是她肯收留婷玉,我……我来向太后请求,让她见一见霞姐姐……”

“你闭嘴!”

太后大惊,“这话也是你敢随意出口的?连哀家都不敢做这个许诺!”

“我也是想试试她有没有这份心。”

太阴县主见太后真的动了怒,连忙起身,双膝跪地的与太后道:“一辈子就只剩这一件事情不能如愿了,如若太后您不答应,妹妹我就不起来了……哪怕此事有些对不住霞姐姐,可那也是我的外孙女,我最疼的外孙女啊……”

太后不等开口,董公公硬着头皮从外进门。

太阴县主冷脸子看向他,太后也有几分埋怨他为何在这个时候出现,毕竟太阴县主也是个体面人,被其他人看到她这副模样怎能下得来台?

“启禀太后,太阴县主,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奴才觉得要马上来说给二位主子。”

董公公一张脸比苦瓜还要难堪,“今日朝堂之上,梁左都督和姜将军大吵起来,行知宫门之时,梁左都督还与姜将军动了手,两家彻底的闹掰了!”

“啊?”

太阴县主大惊,太后也微微张开了口,“为了什么呀?怎么、怎么他们会闹起事儿来?”

“都是因为七离边境的事儿,唉……奴才也没听明白具体怎么回事儿,只听了小太监传话。”

董公公即便心中清晰无比,也只能说自己不明白,否则两位主子刨根问底儿起来,他能偏颇于谁?

不管怎么说,都容易被挑毛病,索性一句“没听懂”,让太阴县主自己回去问问就是了!

这个消息着实给太阴县主极大的打击!

即便太后答应,可姜家与梁家已经彻底的闹掰,而且还是梁霄与姜中方起了争执甚至动了手,再想让姜婷玉去梁家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必须要马上回去问问姜中方是怎么回事,还有……女婿伤的到底有多重?她也真是心疼啊!

与太后草草寒暄两句告退,太阴县主便立即离开皇宫,奔赴姜家而去。

太后看了看董公公,沉沉的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呢,哀家真是看不明白了!”

“您不需要明白,只需养好身体,等着皇上为您庆贺大寿就是了,其余的事儿啊,都甭操心。”

董公公的劝慰,让太后露出一丝真诚的笑,“也就你还能在哀家身边说几句真心话了。”

“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董公公伺候太后几十年,也真是有相依相伴的真感情,看到太后如今身子骨这般不好,他也是真的着急上火,之前就是董公公去求了梁霄,梁霄才带沐阮进了宫来偷偷瞧病。

可董公公听到沐阮所说的病情,这一颗心早已有了准备,所以才不愿太后再掺杂进屡不清的纠纷之中。

“哀家离世的那一日,你就离开皇宫吧,别在这儿过日子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若是想好了,就与哀家说,哀家提前给你布置好。”

太后说的乃是真心话,董公公都快掉了泪儿,却仍挤出笑跪在地上谢太后的赏,“奴才这可是逮着了,一定借这个机会好好的各地游走玩耍,痛痛快快的玩一回!”

……

梁霄把姜中方打瘸了的消息很快便传至各地,徐若瑾听说此事,还是红杏来说的。

因为梁霄回了郡主府先来看看徐若瑾,抱抱小悠悠,随后便去了书房,吩咐梁一等人做事。

红杏把事儿偷偷摸摸的告诉给徐若瑾,更是特意嘱咐着:“郡主可千万别说是奴婢漏的口风,否则四爷那一张脸就能吓死人,奴婢也是听梁七说的,不过四爷真是踹的好,踹的永远起不来才最好,居然敢在朝堂之上与四爷起争执,哼,简直是自作孽,活该!”

徐若瑾满脸惊诧,打了姜中方?

至于这么莽撞吗?梁霄行事向来稳妥不嚣张,在朝堂吵完就罢了,还把姜中方给踹瘸了?

自己怎么觉得他这是想彻底摆脱姜婷玉的纠缠,堵住太阴县主的嘴呢?!

第二百九十章 威胁

红杏把事情告诉给徐若瑾之后,便悄悄溜走,不敢再留在屋子里,以免稍后四爷回来,郡主提起此事,他一定知道是自己多了嘴!

即便四爷不亲自责罚下人,可单是那一张冷脸子就有得瞧,他还是躲远一点,能见不着最好,这天气已经够冷的了!

梁霄将事情吩咐完之后,又回到徐若瑾的屋中来,站在外间的暖炉处呵着手,待身上没了寒气才进内间。

见到徐若瑾面色诡异的看着自己笑,梁霄便知,一定是有人多嘴了。

伸手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蛋,“笑的这么诡,又在腹诽什么事儿呢?”

梁霄走到小悠悠旁边,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小脸,小悠悠吧嗒吧嗒嘴,继续睡,根本不理睬对话的二人。

徐若瑾看着他道:“不想让太阴县主去太后面前开口求赐婚,你也不至于将姜中方的腿打瘸了?即便太后来问我,我也是不会答应照料什么姜婷玉的。”

之前太阴县主与自己谈条件时,梁霄正巧听见,所以徐若瑾才很快猜出梁霄做得这般决绝定与此事有关。

“他该打。”

梁霄没承认,但也算是默认了,“先断了姜家一条路也没什么不妥,我也看看,军中的人如何站队。”

“你是打定主意要与姜家掰了?”徐若瑾问出心中疑惑,梁霄顿了下道:“表面上是这样。”

“话总是说的这么不清不楚,让人还要动脑子去想。”徐若瑾想到了梁芳茹,“难不成姜婷玉真会被许给夜微澜做侧妃么?那三姐姐恐怕就有苦头吃了。”

“事情没有最后敲定,谁都不知最终结果。”梁霄拥着她,“先想想我们……”他的嘴唇在她耳畔游走,让徐若瑾只觉得浑身酥麻瞬间袭遍全身,心跳跟随加速。

他的大手在她身上肆意的游走,伸进她的衣襟之中,感受着深入内心的温暖,徐若瑾不禁呢喃出声,更加点燃了他的,激吻更加急促热烈,颇有几分欲罢不能!

两个人许久都未亲昵,自当渴望着对方的体温,她转过身抱紧他的脖颈,递上自己的小脸,而她的主动,让他更加热烈,双手抱着她的浑圆,几乎要把她揉碎了!

“哇……”

床上清脆的一声啼哭,让两个人瞬间僵住,对视一眼之后,小悠悠的“哇哇”大哭当即响起,梁霄只能把她放下来,徐若瑾立即去抱起闺女,轻轻的哄着。

奶娘这会儿也听见了哭声,立即从外赶了进来。

是小悠悠尿了……

换洗了干净的小裤子,又抱着喂了奶,这一通忙碌完毕,徐若瑾脸上的绯红都仍未退下,而奶娘也看出两位主子有几分不对,索性抱着小主子离开,去隔壁的厢房哄着睡觉去了。

尽管时间不长,尽管只是个小小的插曲,可这一声惊嚎让两个人也没了亲昵的心思,只能对视着苦笑。

“下一次,一定提前让奶娘将她抱走!”梁霄信誓旦旦的道。

徐若瑾埋怨的瞪他,“那可是你的闺女!”

“闺女也没有媳妇儿重要!”

“看小悠悠长大之后,你还敢不敢这么说。”

徐若瑾窝在他的怀中,心里十分甜蜜。

她只想这般依偎的日子更长久,不去考虑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没有厌恶的尔虞我诈,只这么平平淡淡的相夫教子,她也就知足了。

只是这不过是想想罢了,因为她“徐若瑾”这三个字就注定远离这样的美好,永远都需要拼上这一条命才能得到她期望的拥有。

可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她能过上理想中混吃等死的生活。

而此时夜微澜听说梁霄把姜中方的腿踹瘸了,一张脸喜怒变幻了不知多少次,终究是一叹,“这种事儿也只有他梁霄能干得出来,明摆着是给我个下马威啊!”

王公公冷哼一声,“就是跋扈惯了,也不反省反省为何姜家会跟他划清界限,简直岂有此理!”

“这事儿也是姜中方自找的,活该,惹谁不好,偏偏去惹梁霄?”夜微澜虽然有意拉拢姜家,但却并不妨碍他对梁霄的赞赏以及对姜中方的鄙夷。

“那咱们怎么办?近期还要继续与姜家保持联系么?”

王公公不免想到姜中方腿瘸养病会出现的影响,“也不知他的伤需要多久才能养好,这可着实不是件好事儿!”

“不急,让他养着,咱们也看看,这姜中方受了伤,将家人对待他的态度如何,若是因为姜中方腿瘸了,就放弃与梁家划清界限,那这姜中方不用也罢。”

夜微澜想到姜婷玉,一张脸瞬间冰冷无比,“就他的那个女儿,看着就不想搭理……是不可能娶回家的。”

王公公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自家世子爷周围美女无数,来这么一个长相丑陋的,也的确十分碍眼,不娶就不娶吧……

而姜婷玉此时听到母亲说起父亲被梁霄打伤的消息,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他才不管父亲的伤有多重,想的只是她往后还怎么去郡主府见梁霄,“父亲也是的,偏偏与梁霄闹掰了作甚?原本还想这两日去郡主府看看梁霄的小闺女,如今……如今这让我怎么进门呢?呜呜呜……”

姜陈氏气的眼冒金星,用手指头狠顶着她的脑袋骂道:“你也不想想你父亲的身体如何,光想着那个梁霄,你这心里整日想的都是什么?”

“我不想梁霄又想何人?自小不都是您说的,我与梁霄才是天作之合、地配一双?如今却又这么来说我?我……我不活了!”

姜婷玉哭闹不停,太阴县主也是满心无奈,被闹腾的心口好似被揪成一团,格外的憋闷难受,“别闹了,回去看看你父亲,好生的在床前孝敬几日,梁家你就不要惦记着了,即便能去都不去。”

“母亲,这事儿可怎么办?”姜陈氏看向太阴县主,“若不然,现在去宫中求太后为婷玉赐婚?去西北就去西北吧,毕竟老爷也是这个念头,嫁给涪陵王世子为侧妃,岂不是比嫁给梁霄要强?”

姜婷玉一听这话当即火了,“什么?让我嫁给那个娘娘腔?我不!我绝对不干!如若偏要我嫁他,我就死给你们看!”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明君

夜微言此时正坐在御书房内生闷气。

自守卫前来传讯,梁霄将姜中方的腿踹瘸的消息入耳,夜微言气的接连砸了两个茶碗,吩咐田公公今日谁都不见,就独自坐在书房内,一页奏折都看不下去。

朝堂之上起了争执,出门就把大臣的腿踹瘸?

梁霄这明摆着是向自己表达不满,他不敢对自己发火,那就只有向姜中方开刀,其实自己是非常重视姜中方的提议的,只可惜国库亏空,并没有足够的银子罢了,这之前已经与梁霄谈的好好的?他却仍控制不住脾气,还是把姜中方给打了……

这让夜微言心里有几分搓火,尽管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怪姜中方的挑衅。

只是他身为皇者的权威遭到了梁霄的鄙夷,这才是夜微言生闷气的原因。

难道大魏的军中只需梁家独霸?不许他再辅佐其他人了么?

就算姜家之前一直都是跟随梁家的左膀右臂,可归根结底都乃是他夜微言的臣子,他想要提拔另一军将,他梁霄就这般肆无忌惮的动手?

这岂不是比之前的梁大将军更加霸道?这与澶州王还有什么区别?

尽管夜微言知道自己与梁霄早晚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想到来的这般早,最可气的,乃是他如今还得罪不得梁霄……

因为梁霄可不仅仅是左都督一职,他更是军中的旗号,也是七离国供奉的阎王!

一位能亲自杀入敌国取其国主首级的人,可谓是七离国之人最为憎恶的魔鬼,他好歹是当今大魏的一代明君,若是再一次处置梁家的功臣,即便是大魏的百姓也会接连唾骂。

夜微言很珍惜“明君”二字的牌匾,所以他才会自寻痛苦,心里对梁霄涌起了几分恨意,即便他知道自己恨的不对。

已入深夜,田公公从外悄悄进来,端了刚刚做好的一碗鱼片粥,“皇上,您得吃点儿东西了。”

“朕不想吃。”夜微言很久没这么消极过,对食物没有丁点儿的**。

“这可是容贵妃娘娘派人送来的,说是贵妃娘娘亲手做的。”田公公此时也只能哄着,“好歹这也是娘娘的心意。”

“她倒是有心了。”夜微言心中的感慨如同翻滚的波涛,“朕这些时日对她也是忽略了。”其实夜微言很喜爱容贵妃,可容贵妃的娘家府邸当初很是支持澶州王,私下来往甚是紧密,所以夜微言对她颇有忌讳和顾虑。

可如今澶州王府倒了,容贵妃一时之间好似没了撑腰的,外加皇后自从有了身孕之后,便气势大涨,接连处置过几次宫妃,夜微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问。

可如今他却感觉得到万事都需一个平衡点,无论哪一边过重,都会让他不知所措,甚至失去了平稳的安全感。

梁霄如此,皇后也是如此……

看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片粥,夜微言站起了身,“起驾,朕去看看容贵妃。”

“喳,奴才这就去安排。”田公公见皇上终于肯动动地方,心中也是松一口气。

尽管他知道皇上可能心里怨怼起梁霄,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凡人总有私心,何况这乃是皇上?

梁左都督纵使行事再对,也比不了对皇权的执意,挑衅皇上的那貌似坚强、其实脆弱的自尊心啊!

容贵妃得皇上驾临,激动的都快哭出来,而皇后得知皇上去见了容贵妃,气的火冒三丈,晚间连饭都没吃下去。

躺在床上也根本睡不着觉,半夜起身坐在床上还掉了几滴眼泪儿,终于在天亮的时候,皇后吩咐身边的宫女道:“派人去把国舅请来,这乃是本宫的娘家人,本宫必须有他帮忙才行了!”

而梁家与姜家闹得如此崩裂的消息传至中林县时,楚震翔还未离开。

其实他来此地已经很久了,只是并没有马上就去见梁大将军,只找寻了一个小院暂时落脚,身边有那么几个随从伺候着。

远离京都,好似自动自觉便脱离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漩涡,让他反而想休闲些时日,暂时不回京都。

只是他想那般痛痛快快,梁大将军却看不得他过得太舒坦,直接把楚阳扔了过去,根本不与忠勇侯见面,更是毫不留情的留下了话,不许忠勇侯踏入梁家半步,更是不允他出现在这一条街上,否则后果自负。

忠勇侯看到楚阳那一副贪生怕死、苟延残喘的窝囊德性,再听到梁大将军派人传来的话,险些两眼一瞪气死过去!

可这最后又能怪谁?

还不是怪自己教子无方?养出那么一个狠辣无情的女儿不提,还有接二连三惹祸丢脸的儿子?

这都怪他自己!

楚震翔举起棍子便将楚阳的腿打折了一条,随后便留在中林县没有马上离去。

他并非还想留在此地,而是想让此事沉上一沉,他也相好回到京都该如何处理侯府接二连三的烦人恼事。

而就在楚震翔带着楚阳赶回京都的路上,他听到姜家与梁家闹掰、梁霄在皇宫门口将姜中方的膝盖踹瘸的的消息。

消息还是袁县令传给他的,即便梁大将军不想搭理忠勇侯,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志中可惹不起忠勇侯,接二连三前去拜访,时时刻刻烧香盼着他快些离开中林县,以免梁大将军抽什么疯,闹出几分荒唐事。

他还有一年就参加考评,可以调任去其他地方,绝对不想在这之前闹出什么事儿。

只是袁志中也有心巴结一下忠勇侯,所以才在他离开之时,把这个消息悄悄的递了过去。

楚震翔自当明白袁志中是何意,骑上了马,他抬头望望一望无际的天,才与袁县令道:“如若想趁乱谋取官位,获得贵人赏识,你可以来京都,但依你的性子,或许会死得很快。”

“侯、侯爷?”

袁志中不明白忠勇侯为何给自己下了这个评判?让他很是不明所以,找寻不到答案。

“因为什么?因为你心底在盼着梁家倒霉。”楚震翔这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袁志中听,“屡屡有这想法的人都倒霉了,甚至很惨,而梁家依旧是梁家,也因为梁家如今不仅有梁霄,还有那个徐若瑾……”

第二百九十二章 崩裂

梁大将军得知此事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微微蹙眉,让人把消息传给了姜家老太爷。

而姜老太爷知晓此事,只告诉了姜三夫人,随后便去了梁府,与梁大将军下起了棋,与寻常没什么不一样,好似这一件让姜家和梁家所有人崩溃震惊的事情如同今儿是否下了雨一般简单无奇,至于他们心底如何想,便没人知道了。

姜三夫人与姜中宏商议一晚,第二日便离开中林县奔赴京都,而此时的京都已经炸开了锅,姜家与梁家闹掰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哪怕是连京都门口卖煎饼的都能说出个一二三了。

徐若瑾却在家中哄逗着小悠悠,仿若根本没发生此事一样,根本不往心里去。

这毕竟是梁霄做下的事情,那就让他自己去处理,自己还在屋中坐月子呢,能帮得上什么忙?

终归如今已经很乱了,那就继续乱下去,她只想每天睁开眼看到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变化就行了。

只是徐若瑾这般想,其他人却忍不住找上门来,譬如花氏,她倒也不是多么惋惜这一段关系的崩裂,而是怀着八卦的心思来的。

因为夜微鸿是不会像梁霄一般,把事情的利弊讲给花氏听,而花氏终归在府上呆着也无聊,便带着孩子们跑到郡主府。

一边向徐若瑾打听事情的起因,而且还能在郡主府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操心。

“其实啊,我早就看那姜家的人不顺眼了,早先姜婷玉看上四弟的消息,我们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说出来,怕四弟妹你心里犯了膈应。”

事情已经闹掰了,花氏自当是吹捧着徐若瑾絮叨,“之前还说那姜中方娶了太阴县主的女儿,日子过的多么不如意,其实要我看,他若不是太阴县主的女婿,在京都也不可能混迹出这等人脉,拿不得如今的地位!”

“单是姜家的嫡长子,他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这话还真让花氏说对了,因为徐若瑾其实也有这般想过。

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姜陈氏当初接二连三的接触梁家的仇敌,办出恶心自己的事儿,绝不可能是心血来潮,稀里糊涂。

如今事情彻底的揭开,这都是为了姜中方。

而太阴县主向来是偏袒自己这位女婿的……

“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与咱们无关。”徐若瑾怀里抱着小悠悠,“我也不用怕失了体面,得罪了太阴县主,反正已经是得罪了,往后也不必招待不想招待的人了!”

“难道一点儿体面也不留了?见面也不必搭理了?”花氏对此仍有犹豫,看着徐若瑾抱着小悠悠来回晃悠,训斥道:“不能这么晃悠,你倒是慢着点儿,也不能碰孩子的额头,这当娘的根本就不会哄孩子,你还是快把孩子放下吧……”

“哎呦,这孩子的骨头都快让你抱碎了,就算是亲闺女,也不能搂的那么紧啊!”

花氏的埋怨,让徐若瑾哭丧着小脸,极其不舍的把孩子放下,仔细看看,小悠悠的表情的确是不太好看,花氏把孩子接过来哄了哄,看到那娇嫩的小脸儿也甚是喜欢,“老爷子给起名字没呢?”

“还没。”

徐若瑾也正在等着,“皇上赐了小名儿,可老爷子却迟迟不肯给传信来,咱们也没法子自己定。”

“等着就是了,老爷子那边儿知道与姜家闹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发脾气呢!”

徐若瑾想了想,“也不一定。”

“不一定?都闹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一定?中林县恐怕都乱套了!”

花氏撇撇嘴,说出自己的小心思,“你说……老爷子会不会回京都来?终归祖宅在京都呢,而且如今就他和婆婆二人在那边又有什么意思?而且还与姜家闹掰了。”

“可别因为这件事情再让二爷和我们回中林县,我可不想再回去了。”

徐若瑾笑着摇了摇头,并没与花氏细究原因。

因为花氏能说出这一番话,想必二爷是不愿与她说什么私房话的,而自己若是从头至尾给她讲起来,嗓子恐怕都会哑,而且但凡自己提上一句,依着花氏刨根问底儿的心思,自己是别想舒舒坦坦的过日子了!

花氏见徐若瑾不搭自己的话,微微有一点小失望。

她本就是想从徐若瑾这里得到点儿消息,可惜徐若瑾根本不说,她也没法追着问。

毕竟徐若瑾如今乃是皇族御赐的瑜郡主,而不是之前中林县中的四弟妹,尽管她还这般称呼,但从心理上是有身份高低的顾虑的。

真把徐若瑾惹火了,自己一家人可怎么办?

好歹如今梁家祖宅的吃喝用度也是梁霄出,单依靠自家二爷的俸禄是根本不够的!

小悠悠已经被哄睡着,花氏轻轻的放在徐若瑾的床上,两个人蹑手蹑脚的不再说话,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小梅兰和子睿去了沐阮的小院儿,跟随沐靖一起学习识字,辨识药材。

倒不是徐若瑾有心让她们学,纯属于孩子们当个凑在一起玩的乐子事儿。

原本这一天过的优哉游哉,甚是舒服,可突然梁三从外跑进了门,把话传给了方妈妈,方妈妈也吓了一跳,斟酌着此事是否要告诉给徐若瑾,可仔细一想事情重大,她也只能进了屋。

“什么事儿这么慌张?姜家的事儿?”

徐若瑾没开口,花氏却先着急了。

方妈妈看了看花氏,皱着眉头与徐若瑾道:“是姜家的小姐来了,偏要见您!”

“姜婷玉?她还来干什么?事儿已经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了,我好歹也在休养身子呢,今儿就不见了。”

徐若瑾没想到姜婷玉还会找上门,她这是何苦呢?

方妈妈哀叹一声,“原本梁七也是这么说的,直接就想把人打发走,可姜家小姐突然举出一把刀来,如若您不见她,她就要死在郡主府门前,梁三来说,不像是吓唬人的,可能是真急了!”

徐若瑾睁大眼睛看着方妈妈,真是心里想着谁,谁就出现吗?那她以后再也不想姜婷玉这个人还不行吗?这都去哪儿说理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讲理

心中的抱怨根本无用,徐若瑾也并未因姜婷玉是举着刀来的,便心生着急,而是静静的想了半晌。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沾,因为无论怎么沾都是错儿。

梁霄已经与姜中方彻底的闹掰,但姜家的老太爷并未对此事表态,而自己公公也没什么说法,所以这也可以看做只是梁霄与姜中方不合而已。

可姜婷玉的身份不同。

她不仅仅是姜中方的女儿,也是姜家的长房孙女、太阴县主的外孙女,身份的复杂很可能让这件事情也变得复杂,更何况,梁霄还是为了不允姜婷玉入梁家门才做的这般决绝,此时如若为了安抚事态发展,让姜婷玉进了郡主府,事情恐怕会引起多人的非议,对梁家并不利。

更何况,举着刀自尽来威胁自己,自己就要答应吗?

若是姜婷玉举着刀逼自己答应,让梁霄把她娶进门怎么办?点头,自己想死去,不点头,姜婷玉一赌气死在郡主府,那可就乐子大了!

所以这个口绝对不能松,这个人也绝对不能见……

徐若瑾心中盘算好,情绪反而平静下来,“直接去太阴县主府告知此事,如若不来人把姜家小姐带回去,丢了多大的人我们可不管,也让梁七带人把郡主府的门前守好,看热闹的不怕,议论的不怕,只要别让姜婷玉冲进门来就行。”

“如若姜婷玉真的以死相逼,谁也不要上前动手阻拦,一个字都不要说。”

徐若瑾深吸口气,看向了方妈妈,“您去门口说一声,我如今坐月子,不可能出府,而她举着一把刀这么吓人,也绝对不敢让她进来,姜家有什么大事儿处理不得,让她去找太阴县主,实在不行就进宫去求各位娘娘和太后,不要来吓唬我这个胆小的人了。”

“我们悠悠可刚出生不到十天……”

徐若瑾并不是拿悠悠当借口搪塞,而是真心忌讳,“姜婷玉年纪也不小了,该懂点儿事了,别一时冲动,让姜家的大老爷另一条腿也气瘸了!”

徐若瑾这般吩咐,方妈妈当即应下,带着丫鬟便出了门。

花氏在一旁早已经听得愣了,“我滴个乖乖,这哪里像是豪门府邸出来的贵女?还举着刀来逼人见面?疯了吧?!”

“都是活人惯出来的!”

徐若瑾并未觉得自己嘴巴太毒,因为打死她也教不出来姜婷玉这么个闺女。

看看睡在自己身旁一侧的小悠悠,他喃喃道:“娘的大宝贝儿一定会是个不受欺负、但也并非不讲道理的蛮横丫头,就像娘一样。”

“呵呵!”

花氏翻了个白眼,没忍住揭短儿,“你还讲理?这话说出来也不臊的慌!”

“呃……”徐若瑾没想到会被花氏反驳,“我怎么不讲理了?”

“就你这副俊俏的模样就不讲理!”花氏摸摸自己的脸儿,“凭什么你长的那么好看?生完孩子反而比之前更俊俏丰满了,我生完子睿时,身子肿的像个炊饼,难看死了!”

“之前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可如今……全没了!”

花氏的哀怨,让徐若瑾翻了大大的白眼儿。

这事儿也能是自己不讲理?不讲理的是她才好吧?

……

方妈妈办事极其干脆利落,将徐若瑾的吩咐传达下去,她也出面朝着举刀对准自己脖颈的姜婷玉把该说的都说了!

“……瑜郡主刚刚生了孩子几日,我们小主子还不足十天,您好歹是太阴县主府和姜家的贵女,举着一把刀要进门见郡主?这事儿莫说是郡主,换成是我,一样不答应!”

“也就是瑜郡主心地良善仁慈,换成是其她人,您敢这么做吗?好歹都是京都有名有户的人家,您也要顾着几分体面,就算是不顾自己的脸面,郡主府可不陪着您丢这份脸!”

方妈妈的语气格外强横,可她这一说,反倒是让围观的人们颇有几分赞同了!

无论遇上天大的事儿,也没道理举着一把刀要在别人家门口自尽吧?

就这股蛮横无理的疯狂,就没人敢让她进门,更何况是刚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的瑜郡主了?

进了门,两句话没谈拢,再把刀举起来,那不是吓唬人么?

梁左都督不在家吧?否则这姜家的姑奶奶也不敢这么做啊!

议论声接连而起,道理也逐渐更为偏颇于徐若瑾和梁家,姜婷玉听了方妈妈一番话、再看周围人嘲讽鄙夷的目光,她真气的很想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可屡屡心中起了这个念头,却还真的下不去手……

“我如若不是真的没了法子,也不会来找徐若瑾的,她们逼着我嫁人,却还是让我嫁给涪陵王府去做侧室,我宁肯来郡主府做侧室,也不要去涪陵王府!”

“你告诉徐若瑾,只要她肯点头答应,让我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我也绝对不会气她,做那些骇人听闻的腌臜事儿,反正我不要嫁去涪陵王府,我绝对不去!”

姜婷玉的呼喊,让周围人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

姜家小姐举刀来找瑜郡主居然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儿?天啊,这可真是传了个奇了,还有主动上门要嫁人家做侧室的?这哪怕是普通百姓家的泼辣妹子都说不出的话,居然是太阴县主的外孙女出了口!

这可真是京都的一大新闻了!

议论声起,仿若是这天开了锅一样,让堆在街边儿的雪都跟着加快了融化的速度!

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传出这事儿都根本没人信!

方妈妈也被这话吓到了!

只是她未作出任何表态,直接回到府中关起大门,梁七吩咐着下人把守得严严实实,一个字都不再多说了!

“去太阴县主府送信儿了没?”

方妈妈看向梁三,“一定要快,就算这位姜家小姐不要这张脸,咱们四爷和郡主也受不得这等侮辱!”

梁三领命便去,方妈妈多了个心思,看向一旁的梁拾,吩咐道:“去找顺哥儿,让他想办法把刚刚的话传了董公公那里去……”

“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丢人

姜婷玉上演这么一出丢人大戏,姜中方听到之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气昏过去!

只是脑子清醒之后,他便指着姜陈氏破口大骂的道:

“你看看,都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这简直是要把我的这一张脸全部丢尽了!”

“怎么坏事儿全都怪罪成是我教的?难道这不是你的女儿?”姜陈氏此时也在姜家,并没有在太阴县主府。

因为姜中方的腿守了伤,太阴县主亲自下令让她回去伺候姜中方。

尽管姜陈氏对此事十分不愿搭理,可太阴县主的话她不敢不听,可没想到婷玉居然去郡主府门前闹了这么一出戏?这的确是有些过分,她听了之后也很是懊恼生气,可姜中方一句话就把她的火气勾起来了!

这也是因为姜陈氏这些时日一直都气儿不顺。

婷玉要嫁人,这是姜陈氏也一直十分操心的事儿,可太阴县主也好,姜中方也罢,商议婷玉亲事的事儿根本没人与她商量,直接由他们做主了?

因有太阴县主在,姜陈氏也不敢发什么火,尽管婷玉苦恼不愿嫁去涪陵王府做侧妃,她也没有反驳姜中方,只劝婷玉认了,忍了。

其实扪心自问,姜陈氏觉得这一门亲事也是很不错的,可却没想到婷玉居然如此死心塌地的要嫁给梁霄,而且还去郡主府门前闹出什么自尽相逼?

她可以接受姜中方对婷玉胡闹的指责,可却不能接受姜中方把责任全都推在自己身上!

这么多年,她们娘俩儿容易么?!

姜中方此时早已气的火冒三丈,耳听姜陈氏还在狡辩,当即指着她便怒骂起来:

“你居然还有脸狡辩?若非是像你,她怎么可能干出这种蠢事来?娇生惯养,张扬跋扈,什么事儿你都纵容着,半点儿规矩都不懂,不是你惯的,还能有谁?”

“这些话你没资格来教训我,你也是她的父亲,你为何不管?难不成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儿?”

“你带着她根本都不回府内,我怎么管?!”

“……那、那还不是你跟小丫鬟眉来眼去的,把我气的回了娘家,现在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出来指责我?”

姜陈氏的刁蛮也是京都中出了名的,“姜中方,你别觉得现在皇上抬举了你,你就可以冲着我大声喊叫,那也都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否则你根本没今天的地位和名誉!”

“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就是实话!”姜陈氏一把拍开他指着自己的手,“之前还算你把婷玉当个女儿看,我忍你,让你,可如今你是巴不得我们娘俩儿都死了才高兴,是吧?那你就一直瘸着吧,我接了婷玉回县主府,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门!”

姜陈氏说着话就走,姜中方气的额头发疼,眼前眩晕,只觉得一股火冲入头顶,恨不能把姜陈氏拽回来掐死!

只可惜姜中方并非下不了手,而是腿还在瘸着,根本追不上去!

他也懒得理睬姜陈氏,当即召唤了身边最得力的人,吩咐道:“马上去把婷玉给我带回来,哪怕是绑也要把她给我绑回来,这件事必须马上压制下去,千万不能传入宫中,否则那就毁了!”

姜中方派去的人已最快的速度赶到瑜郡主府门口,只是看到围在此地水泄不通的人们,姜家人当即心凉半截!

那哭得邋遢颓废、卧倒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是自家小姐吧?

这个疑问自当是肯定的,因为姜婷玉虽然长相不佳,却很难让人辨认错误。

如若老爷在此亲眼见到的话,他恐怕巴不得自家小姐立即自刎死在此地,也不愿意把小姐带回府里了吧?

赶紧把人带走,必须要快了!

姜家的下人其实对姜婷玉没有那么恭敬和喜爱,因为这位刁蛮的大小姐和刁蛮的夫人都是他们十分畏惧的人物。

可毕竟乃是下人,旁日里见到能躲就躲,运气不好碰了钉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私下里说几句主子们的小话罢了,当面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可如今姜婷玉如此丢人现眼的在此地,他们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也不提什么身份高低,是不是自家小姐,推搡开人群便挤了进去,上前先把姜婷玉手里的刀抢过来,随后二话不说直接拎起姜婷玉便走!

“是老爷吩咐奴才们来接小姐回家的,小姐还是不要在此地胡闹了!”

姜婷玉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被突然带走哪能那么痛快的听话?

“你们放开我!快放开我,难不成你们都想死?滚开,放开!”

她越是喊叫的凶猛,姜家下人的手便抓得更紧,脚步更快,因为他们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姜家下人气势汹汹,围观的百姓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起什么幺蛾子,纷纷避去两侧,给姜家人让路。

姜家人动手也快,把姜婷玉往马车中一塞,立即驾马狂奔,沿途吵嚷着“让开,让开”,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人都走了,乐子和热闹也没了,人们却仍没少了热络议论的兴致,三三两两的离开郡主府门口,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八卦之风刮起!

尽管姜中方第一时间就要求把消息压制下去,但此时宫中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董公公是听了下面的小太监传的,至于是何人传过来的,他也没有细问,也并没有告诉给太后,因为太后此时刚刚喝完了药,皇后和容贵妃以及惠妃、贤妃等人在旁侍奉。

“您老人家的大寿马上就要到了,臣妾如今也做不得什么,索性就抄经,为太后您祈福,只愿您长命百岁,身体健健康康。”

容贵妃的奉承,皇后自当听得很不顺耳,“只是抄经有什么用?不如把瑜郡主府的那位沐神医请来为太后瞧瞧?如今瑜郡主都已经生下孩子了,情势也没那么紧急,把沐神医召入宫中侍奉太后,也是瑜郡主的一片孝心的。”

“是皇后娘娘自己也想请神医入宫吧?听说他可是为您诊过一次脉的。”容贵妃又得皇上娇宠,也有了与皇后对峙的底气。

皇后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睬她,只等着太后回话。

太后不等开口,董公公在一旁道:“这会儿恐怕瑜郡主府没那么清净,刚刚可闹出一件荒唐事儿呢,呵呵呵,咱家也是刚刚听说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跪罪

董公公借着这个话题,把瑜郡主府门前发生的荒唐事儿说了。

待说得是姜婷玉不顾体面的去闹事,倒是没有哪位妃子为她出头说几句好话,即便是有太阴县主的面子在,她们也不远张这个口。

因为这事儿实在太丢人了!

即便是想借此说几句好话都找不到下嘴的地儿,皆是呆呆的看向了太后,只等着她老人家发话了。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董公公,也思忖董公公是不是为了徐若瑾解围?刚刚提起让沐神医进宫,他便说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难免不让皇后多想。

只是皇后纵使再有脾气,却也不敢向董公公挑衅,因为这个老太监比皇上身边儿的田公公还要难斗,心中斟酌几下,抱怨的话仍未出口。

太后对此皱了眉,“这一天天的,都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还拎着刀去了瑜郡主府?真当哀家这个义女是谁都敢欺辱的么?”

太后提及“义女”二字,皇后反应半晌才意识到是说徐若瑾!

她心中“咯噔”一下,笑着道:“若不然臣妾去把太阴县主请进宫来?您亲自与她说说?好歹也是她的外孙女,更是姜家的长房长女,怎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纵使是武将之女也不应该啊!”

“这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事情,难不成还要哀家帮你管?”

太后寻常都是慈眉善目的,这会儿突然冷了脸子,让皇后颇有些不知所措,立即站起身朝着太后行礼认错,“太后恕罪,的确是这些时日有着身孕,身子也时常的倦了,所以才对这些事情略有忽略,如若太后有意,臣妾这就派人去查。”

“倦了?那你怎么还有心思罚云贵人为你侍弄花草?听说还赏了手板子?”

太后说出气恼的根由,皇后心思一凛,当即道:“太后明察,实在是云贵人不懂规矩,臣妾说了两句她便无端顶撞,所以才……”

“即便是宫内伺候的宫女宫嬷,也不能肆意的打骂,更何况是皇上宠爱的贵人?”太后虽是训斥,可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你有着身孕,情绪和身子都难免疲累,哀家不怪你,贤妃惠妃,你们来帮着皇后管理宫中的杂事吧,难免把她累坏了,反倒成了哀家的错儿了!”

贤妃惠妃当即起身领命,皇后震惊无比,刚想再说什么,太后则摆了摆手,“哀家累了,要歇一会儿,你们都走吧,把云贵人喊来陪陪哀家,哀家看到她的小模样就高兴。”

董公公当即应道:“是!”

众位妃子们离去,容贵妃看到皇后那一张气得青紫的面孔,心里笑得格外欢畅。

尽管太后是让惠妃和贤妃二人协助皇后管事,可她只需要幸灾乐祸就够了,才不去抢那累死累活还不落好的差事!

这倒不是容贵妃目光短浅,她才是心机最多的一个,让那些人都忙着去吧,她只需要伺候好皇上,重新得宠就行了!

皇后气势汹汹的离去,而董公公则派人去接云贵人。

云贵人听闻自己要去“慈安宫”中侍奉,不免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是太后当面训斥了皇后,估计是怕皇后再找自己麻烦,所以才……

云贵人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下人道:“收拾东西吧,咱们去慈安宫。”

徐若瑾并不知道,瑜郡主府门前发生的一点小事,居然让太后心中起气,重新规整后宫,而且还把皇后管事的权力也夺了。

若她知道的话,一定会感叹自己又会成为皇后憎恶的出气筒,谁让她不敢对太后发火呢?

可即便是知道了,徐若瑾也不会怨怼,因为皇后仍旧有心把沐阮召进宫去,而且还是打着太后的名义,这实在是太恶心人了,这已经不纯是为了身体,而是为了斗气了。

可好在她不知道,仍旧抱着她的小悠悠笑眯眯的哄着,逗着,格外安心快乐。

而夜微言此时气的眼前发绿,即便姜中方腿瘸了,也是一瘸一拐的进了宫,跪在夜微言的面前请罪!

“皇上,臣真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想到那个丫头会这般不顾身份的出去丢脸啊!”

姜中方感觉到夜微言的怒气极盛,“而且臣也没有把女儿嫁去涪陵王府做侧妃之意,这都乃是太阴县主提过两句,臣只说考虑考虑,孰料被那丫头听了去,所以才……”

“臣一心忠君,只愿为大魏立功,辅佐皇上成一代英明君主,绝没有不臣之心,更没想过以联姻换取什么……也是那丫头,这么多年都没出嫁,县主身体越发不好,所以才有些着急。”

“皇上明鉴,明鉴啊!”

姜中方瘸着一条腿在地上连连磕头,分毫没有半分作假。

因为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刚刚与梁霄闹掰,可谓是孤注一掷了,如今若是皇上因为此事以为自己与夜微澜有什么勾当,不再提携自己任军中要职,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一击让他无法再翻身了!

这并非是姜中方多心,因军权乃是皇上心中最重,否则他与梁霄的关系已经如此紧密,也不会考量在他手中分出点儿什么,开始提携姜家。

而自己还未得皇上重视、更没有拿到无人可比的地位时就出了这档子事?

真可谓是狂雷劈下,正中额头!

姜中方此时已经恨死了姜婷玉,恨死了自己的那个女人,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把所有的责任推给太阴县主!

太阴县主毕竟乃是姜婷玉的外祖母,若是自己不战而衰,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而且太阴县主毕竟乃是长辈,皇上纵使看着辈分的面子上,也不会找太阴县主质问的。

夜微言此时的确是气坏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发泄,他看着姜中方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只想让他快些的消失在自己眼前,让他能够静一静。

“行了,你先走吧,朕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先养好伤,其余的事情不必多虑,下去吧。”

皇上如此吩咐,姜中方试探的看了半晌,只能拱了拱手,被抬了出去,因为他的腿还瘸着呢……

田公公看了看皇上的眼色,挤出笑来道:“皇上,该用膳了。”

夜微言也觉得需要静下来再思忖如何处理这一档子烂事,“云贵人呢?”

“她得了太后的垂怜,去慈安宫伺候了。”

“去慈安宫,朕也想母后了!”

夜微言想到太阴县主,这事儿的确要看看太后的意思……可惜梁霄与姜家彻底闹掰,不真他真想赐婚,梁霄娶了姜婷玉做侧房,那可就有意思了!

梁家太稳,可惜添不上乱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干股

夜微澜听下人回禀完此事,一张脸阴得比冬日的寒雪还要冰冷。

王公公簇紧眉头,埋怨着姜中方,“连自己的闺女都管不得,能担什么大用?简直就是个废物!被梁霄踹折了膝盖,如今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哼,世子还是另寻他人提携,这人实在不中用!”

“看来姜家历代都没能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将领也不是没有原因,从骨子里就是低人一等,扶不起的烂泥一滩,这姜中方不就是个例子?哼!”

王公公在一旁絮叨半天,却见夜微澜一直都没有回话,“世子?世子您打算怎么办?”

夜微澜根本没搭理他,仍旧闷头不吭声。

“世子?”

王公公又唤一声,夜微澜才咬牙切齿到底的道:“那个死女人居然还敢骂本世子是娘娘腔?居然说我是娘娘腔?”

“那么一副丑模样,居然还敢嫌弃我?!”

夜微澜俊美的五官冰冷如刀,周身散发出的怒气连王公公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世子这是真的生气了!

“那个女人就是该死,迷梁霄那等糙汉子,懂得什么?!”王公公有心为夜微澜消火气,“用不用奴才亲自动手?”

“不!”夜微澜抬手制止住他,“就这么死了,实在便宜了她,姜中方虽进宫去叩罪,但他心里一定惧怕,那位皇兄可是个小心眼儿的,姜中方心里的结是已经结下了,而且也解不开了……”

“咱们不着急。”

夜微澜怒极转笑,“我倒是要去宫里添一把火,备车,叫上世子妃,我们进宫为太后请安,向皇上辞行……”

辞行?

王公公心中一怔,随后明白世子已经有了筹谋,便不再多问,下去吩咐备车办事。

而此时严弘文也听说了姜婷玉闹的那一出戏,而且还是熙云公主讲给他的。

只是熙云公主并未评判事情的对错,更没说好坏,只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驸马这几日忙碌不堪,恐怕也不知这档子热闹事儿,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

熙云公主虽这般说,严弘文还是抖了一个激灵!

上门威胁徐若瑾,偏要嫁给梁霄做侧室?这简直就是胡闹嘛!

不提梁霄是否答应,单是徐若瑾的脾气就容不得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姜中方这一次恐怕失策了。”严弘文耸耸肩膀,轻笑道:“皇上这些时日仍旧为了六王爷的事情心有余悸,而太阴县主府又出这档子事儿,怎能心中无火?”

“刚想提携姜中方,便发现他有意把女儿嫁给涪陵王世子做侧妃,每一个他信任的人都出了岔子……”

严弘文突然想到自己,脸上苦味儿更重,“怎能开心?”

熙云公主没想到严弘文会与她说出这么多,而且还是心底的话,惊愕之余也有欣喜和感动,因为严弘文虽然待她相敬如宾,但却极少凑在一起讨论分析朝事。

严弘文下意识的回避,让熙云公主觉得这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可如今驸马如此坦白的与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熙云公主只觉得心中温暖,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的婚事当成皇兄招揽拉拢臣子的交易……

“驸马所言极是,皇兄这些时日也甚是苦恼,母后的身体也格外不佳。”

熙云公主搭了句话,严弘文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乃是公主殿下,并不是蒋明霜。

只是心中错愕,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公主有时间还是应该多去看看太后,别留下什么遗憾。”

熙云公主很是痛快的点了头,“都依驸马的,待我派人进宫问问再说。”

严弘文笑着为熙云公主倒了一杯茶,思绪却又飘远了些……

如若有一日皇上得知当年让朝霞公主声名尽毁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徐若瑾此时接到一封信,这封信乃是姜三夫人急速传来的。

姜老太爷虽不理睬此事,但姜三夫人是不会同意与梁家闹出不合,因为她私下是协助梁霄的,这件事情除却姜老太爷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姜必武隐约知道一点儿,但他与梁霄交好,并不会将此事挑明,可就在姜必武还未到中林县的路上,姜三夫人已经启程奔赴京都。

来之前,她特意急信传书,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姜中方就是个屁,把他放了拉倒!”

这话让徐若瑾看了数遍,每一次脑中都能蹦出姜三夫人说话的影子,这还真是她的风格,也只有她的口中能说出如此彪悍的评价。

想到姜三夫人来京都,徐若瑾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定论是好事坏事,等梁霄回来时,她把纸条递给梁霄看,笑着道:

“……姜三夫人来之后,恐怕姜家又要掀起一窝疯乱了,咱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梁霄看了看纸条上的字并没有惊奇,似乎已经习惯了姜三夫人的直白措辞,“她到京都不会露面,这件事交给我就好。”

“不露面?”

徐若瑾微微一愣,“为什么不露面?”

“姜家必须散,这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事情,而现在姜中方的火候还不够,摇摆的成本太高,他要么死心塌地的巴结圣上,要么心存辅佐之功,与夜微澜勾结,可无论从何处看,这二位都不会拿他太当回事,因为他的分量还不够。”

梁霄的解释十分清楚,“他需要拉拢些姜家的其他势力,拧成一股绳才行,所以姜三夫人不能马上露面,否则姜中方的嘴皮子就白磨了。”

“难道你还希望姜家分崩离析?闹的人走茶凉?”

徐若瑾对他的心思很是惊诧,“姜三夫人会答应吗?”

“这件事已经轮不到她左右,而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姜老太爷也明白,所以不如看看,姜家的人哪些能留,哪些留不得……”

梁霄捏捏她胖乎乎的小脸,“枝干匮乏,总比烂了根子要强,这个道理,他们是懂的。”

徐若瑾眨么眨么眼睛,“那为何姜三夫人会传信给我呢?”如若她依照梁霄所说去办事,犯不上先与自己来个消息?

“还记得灵阁分出去的三成干股么?”梁霄提醒她,“要开始准备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准备

三成干股!

徐若瑾此时才想起当初姜三夫人还拿了三成干股送入宫中,可她却并不知道送的是何人。

即便贤妃偶尔露有对自己的偏颇,可徐若瑾也不敢肯定就是她,毕竟姜三夫人的口中还没有说出持灵阁干股的人就是贤妃,梁霄的提醒,的确让徐若瑾把心思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才对。

如若拿灵阁干股的人不是贤妃呢,那有可能是谁?是德妃,是惠妃?这并非不无可能,所以徐若瑾要思忖在先,以免得知那个结果是从未想到的人,让她一时间措手不及。

事情实在是太乱了,乱得她都有些不愿去想,不过是生了孩子才多少天?京都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每一件都让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而每一件貌似与自己无关,其实都与自己有关。

这实在让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了。

难不成自己天生就是个麻烦?是老天派下来的扫把星?专门给别人心里添堵的吗?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想想罢了,并没有让徐若瑾自卑或者有半丝的忧伤,添堵也是别人堵心,与自己无关,那还有什么多说的?踏踏实实在屋子里闭眼睛过日子就好,其他人她也不去想了!

梁霄在一旁看着徐若瑾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又皱了皱眉头,如今又满脸灿笑,变得格外之快,“这一张小脸怎么变都好看,比之前的肤色更白了,还是要多补一补,更红润些才好。”

梁霄更关注于她的身体,徐若瑾却当即一惊,捂着自己的脸道:“皮肤白还不好吗?你居然开始嫌弃我了……”话语说着,情绪也用个极快,说着话就不由得眼泪汪汪起来。

梁霄是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哄着她道:“哪里有嫌弃你?不过是希望你更健康一些才好,怎么还往歪处想。”

“你就是开始嫌弃我了……”徐若瑾的嘴嘟得圆圆的,看向他的神色,也极其不满,“难不成是心有所属,想要领回来了?”

“不许胡说!”

针对此事,梁霄的态度十分严厉,“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这辈子,也只会娶你一个,什么事情都可以胡闹胡说,唯独这件事不行!”

徐若瑾没想到梁霄的态度如此锋利,也微微有些心虚和惧怕,其实他也明白梁霄心中所想,但却不知为何,就想闹他一闹,听他夸自己两句、哄哄自己罢了。

“不懂风情之人!”徐若瑾不再纠缠,却也忍不住讽刺他,“就不会多夸我两句嘛,好歹我也是孩子的娘呀!”

“你在我心中,已是唯一,还要怎么夸?”梁霄的表情格外认真,让徐若瑾脸色通红,轻斥一声,“不信!”

“那我就让你信个看看!”梁霄说着话,手臂已经深入她的腋下,将她轻轻抱起,徐若瑾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呀?快放我下来,我不胡闹了还不行吗?我信了还不行吗?快把我放下来!”

梁霄才不听她的,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放下,随后便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面色气恼的看着她。

徐若瑾连忙摆手,“不行,我现在还不行呢,你别……”

梁霄很快脱了个精光,掀起被子便钻了进去,他自当不会放过徐若瑾,将她身上的衣物褪去,只给留了个小内裤,便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揉搓起来。

“你错没错?”梁霄握紧她柔嫩的手,我在自己的坚挺之上,声音也柔和起来。

耳鬓厮磨,他口中轻呼出的气让徐若瑾好似醉在梦中,许久没有窝在他的怀中,如此相对,她的心里也有几次渴望,却还不得不压抑自己。

“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徐若瑾把头窝在他的颈窝之处,根本不敢抬起来,因为她自己都觉得火辣辣的滚烫,好似烧起来一般,“你这明明就是损人也不利己嘛!”

“你想我吗?”他的问话,让她微微点了头,“别闹了,有些受不了了……”他的大手游走于她的脊背,每到一处都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颤粟,发抖。

梁霄单个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真美……”

他的轻赞,让徐若瑾心中暖意膨胀,想与他更加贴近,可却把他一把推开,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怕自己失去理智!

梁霄却不肯轻易的放开她,她越是在怀中扭捏,他搂着她的手臂约紧。

“你这是干什么?”徐若瑾轻声呢喃,“我服了还不行?好似你自己好受似的!”

“我……能忍!”

梁霄说此话时已经咬牙切齿,尽管他仍旧想保持平静的脸色,可他粗喘的呼吸和绷紧的眉头出卖了他,让徐若瑾看出他的隐忍,心中一怔,反而不再躲,猛的贴了上去!

生过孩子之后,徐若瑾身体丰腴柔软,又因情绪让整个人如同火烧,滚烫温暖,贴在他的身体上腻了又腻,反而让梁霄有些把持不住,忍耐不得了!

而徐若瑾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在他的身上腻来腻去,好似一只小猫,让梁霄的心思澎湃荡漾,着实受不了了!

他一把将她的双手摁住,狠狠的抱在怀中,“你这个小妖精,你等着!”

徐若瑾“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很有反攻为胜的惊喜和兴奋,尽管是在被子里,却也笑的打起了滚儿。

梁霄实在受不住,掀起被子披上衣裳迅速出门。

徐若瑾知道他一定又是去洗凉水澡了,可谁让他先挑衅自己的?这也怪不得自己嘛!

只是他怒气冲冲半晌都未回来,徐若瑾等着等着,反倒是睡着了……

她也懒得去想什么姜三夫人,也不想去猜宫中持有灵阁三成干股的人是谁。

想又有什么用处?

既来之则安之,她又不止姜三夫人到底是什么心思,此时想什么都无用,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养好身体,等着小悠悠满月……

只是睡这一觉,徐若瑾又做了个梦。

她梦中的那个女人在向她呼唤,醒来时,脸上布满了泪珠。

对!

她又梦见了朝霞公主!

第二百九十八章 更乱

徐若瑾并没有把自己的梦说给任何人听,只让日子平平淡淡的度过。

而梁霄踹瘸了姜中方以及姜婷玉举着刀威胁要见徐若瑾的事情也随着时间在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消淡。

这并不是人们忘的快,而是姜家并非是京都中人关注的人家,故而他们家的八卦风言也不过传上几日就没人乐意再说,还不如去想想今年太后办的最隆重的一次寿宴。

而百姓的关注度降低,却不代表事情予以结束。

因为姜三夫人十几日之后便到了京都,只是她并没有找上徐若瑾的门,而是直奔姜家,与姜中方彻底的谈崩,划清了界限。

而这一件事并没有大肆宣扬,因为姜中方腿还瘸着,这时候闹腾的大了,他可得不着什么好处,而姜三夫人也有她的打算,回了娘家之后便没再出来,至于是否与梁霄私下见过,便无人得知了。

太阴县主自姜婷玉闹事之后,被太后派人斥责了一番,气吐了血,一直在家中养病,而姜婷玉原本闹的沸沸扬扬的婚事也就此罢休,根本无人再提。

夜微澜主动进宫见了夜微言,提出有意回西北王府,继续为涪陵王守孝。

夜微言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心知或许是梁霄传过自己的话,寒暄几句之后,则是加以挽留,要夜微澜为太后庆寿之后再走。

夜微澜未说二话,立即就答应了。

十一月初一,京都下了一场极其厚的雪,好似要将京都的乱事彻底的洗白一般。

红杏出门试了试,踩下去足足没过了脚腕子,冻的她连忙跑回来,挽起湿漉漉的裤腿儿在暖炉边烤着。

徐若瑾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大个丫头居然还淘气,羞不羞?”

“奴婢这不是先试试嘛,明儿您就出月子了,更是小主子的满月酒,府上要办酒席,岂不是要提前派人把院中的雪清了?”

红杏一边思忖一边道:“看来要多找一些人,单是婆子恐怕忙碌不完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那就再多派几个人,梁七和梁三他们也闲着,都帮着动动手就是了。”顿了下,她吩咐道:“给春草和顺哥儿也去个信儿,明天灵阁就不开张了,让他们也来喝杯酒,我也想她们了!”

春草只在徐若瑾坐月子时来看过两次,但太后的大寿将临,“灵阁”实在忙不过来,她也抽不开身。

红杏立即点头答应,“等奴婢烤干了裤腿儿就去!”

奶娘从厢房抱着小悠悠过来,徐若瑾看到女儿立即笑没了眼睛,伸出手来接过,“娘的小宝贝儿,这会儿醒了?快让娘抱抱!”

“小主子真是与寻常的孩子不同,醒了看到奴婢在身边伺候,根本没有哭闹。”

奶娘在一旁说着好话夸赞着,“果真就是小贵人,才不到一个月就显出与众不同了。”

徐若瑾看着小悠悠的脸蛋儿,之前的褶皱已经褪去,露出白皙的皮肤,格外滑嫩,“这一点估计是像我的,就是这么乖!”

生养了孩子,徐若瑾唯独的遗憾就是自己没有奶水,不能亲自喂养小悠悠,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都怪她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怪不着任何人。

“就不能像我?”梁霄从外进门,正好听见徐若瑾的话,徐若瑾嘿嘿诡笑两声,“那不可能!”

梁霄也没反驳,暖好了手,想从她怀中抢过女儿抱一抱,徐若瑾却还怕他姿势抱得不对,“你轻着点儿……”

“老爷子给起了名字了,你看看。”

梁霄只用单手抱着女儿,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徐若瑾。

徐若瑾听说是给起了名字,立即拆开信就看,这可是她一直惦记着的事情,生怕老爷子给起个不中听的名字。

皇上赐的这个乳名就已经让她有了心中阴影了,只盼望老爷子千万不要……

心里正念叨着,徐若瑾也把纸张展开,看到了上面的三个字:梁甄汐。

徐若瑾愣了愣,仔细念了几声“甄汐,甄汐?梁甄汐?”

“这还是母亲与老爷子纠缠许久才改了中间的字,之前老爷子取的是‘震汐’。”

梁霄说此话时,看着闺女的面色甚是复杂,嘴角有几分微抖,徐若瑾苦涩道:“果真是没有对比,便感觉不到美好啊,婆婆真是辛苦了……”

将信件合上收起来,交给黄芪让她放好,明日满月酒是要宣读正名的,老爷子这几个字还需用上。

奶娘已经从梁霄的怀中接过了小悠悠,抱着又回了厢房,因为梁霄有事要与徐若瑾私下说。

看到他这般正式,徐若瑾也提起几分认真,“怎么?是不是明天的事儿?”

“明日姜三夫人会出现,而皇上已经指定了妃嫔出宫来为悠悠贺喜满月酒。”

梁霄说出这话,徐若瑾瞪大了眼睛,“还妃嫔出宫?是哪一位娘娘?”

“暂时还未定下,你心中有个数就行。”梁霄倒“嘶”了一声,虽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还是要提防些,免得出乱子。

“那明日姜三夫人会来么?”

徐若瑾始终惦记着这件事,梁霄点了点头,“会来,已经派人来传过话了。”

“那明日太阴县主府不会再来了吧?”徐若瑾其实是害怕姜婷玉的出现,“无论谁来,我都不希望搅和了悠悠的满月礼,不然无论是谁我都不欢迎……娘娘们来此地也不会待太久的吧?”

“应该不会太久。”

“我还接了帖子,熙云公主也要到此,还没想好是否答应,既然已经乱了,那也不怕更乱,这就派人回帖去请。”

“放心,已经叮嘱下去,加派护卫的人手,明日你带着女儿露个面便在屋中不必随意走动,有梁五在,一切都无事。”

梁霄的叮嘱,徐若瑾立即答应下来,有梁五在身旁,她的确不需要有什么担心,原本以为满月酒能舒舒服服的度过,可一旦皇上派了妃嫔前来贺喜,就没那么简单了!

还真要提前做一些准备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满月

翌日的清晨晴空万里,天空除却湛蓝之外,没有分毫其他颜色。

太阳高照,和煦的阳光铺洒大地,并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上金灿夺目,甚是乍眼。

而瑜郡主府自天亮之后便喜气洋洋,挂上了今日庆贺小主子满月礼的花灯彩球,也开始准备稍后众位贵人们到此之后的茶果点心。

今日可不同洗三礼,要来庆贺的人着实不少,单是外堂就摆了五十张桌席,伺候的下人不够,可是把佳鼎楼的伙计们都给找来帮衬了。

而佳鼎楼的师傅们从昨日就到了郡主府,开始准备今日席宴的饭菜,可即便是早来一日,今天却也一大早就开始忙个不停,徐若瑾昨日特意吩咐,今日每一位师傅都赏五十两银子的大红包,诸位大厨们自当干劲十足。

徐若瑾醒来之后便有心起身,只是梁霄的怀抱实在太紧,搂得她根本无法动弹,哪怕是想推开他单只的手臂都做不到。

徐若瑾苦涩的笑着道:“知道你定是醒了的,时辰可不早了,稍后被他们堵在了被窝里,你也不嫌臊得慌!”

“酒席定的乃是下午开始,谁来那么早?”梁霄根本未睁开眼睛,将她继续摁在怀中,搭上自己一条大腿,“继续睡!”

原本单只手臂都推不开,这回再加上一条腿?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快被压的透不过气了,“不行,我要起身去净房,快把腿拿下去……”

她执拗半晌,才从他的怀中抽出身,披好衣裳去了净房之后,也并没有再回到床上,因为她真的躺不住了!

杨桃已经为徐若瑾打好了水,徐若瑾臭了一个月,终究有了能沐浴的时候,她不会耽搁片刻,只想马上洗个痛快!

因为她都闻不得身上那股腻腻的味道,而且还沾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实在无法忍受。

浴桶之中已经洒好了花瓣,徐若瑾踏进水中只觉得浑身舒畅无比,坐在里面根本不想再出去了!

杨桃可不敢离开,生怕郡主坐了里面睡着了,因为自家这位主子可不是没干过这事儿,当年嫁给四爷的时候,就差点儿淹了浴桶里,还是黄妈妈一把给捞了上来。

说起来,很久没见到黄妈妈了,据说她也带着徐家的小少爷来了京都的?

徐若瑾自当不知杨桃心中在想着什么,坐在浴桶之中迷迷糊糊,甚是舒畅,让她忘记了时间,更是忘记了水凉……

不知何时,一双大手将她抱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梁霄?

“嗯,你,你干什么?”

徐若瑾看他也赤身**的,当即心中一惊,“你可别胡来啊?稍后还有客人要到呢,我如今身子骨还虚,可受不了你现在就……”

“我现在就什么?”他认真的看着她问。

徐若瑾小脸通红,“就……还用我说?”

“我不明白,我就什么?”梁霄故作不懂的调侃。

“讨厌!”徐若瑾紧咬嘴唇,小拳头捶了他几下,“快把我放下来!”

“你还没回答,你受不了我现在就什么?”

梁霄的不依不饶,已经让徐若瑾氤氲的小脸快羞出了水儿,知道他就是在报昨日的仇,可他那双似能吞噬自己的目光,让徐若瑾根本不敢直视……

眼波流转,她就直直的看着他,而她即便胖了些许,梁霄也不会觉得她沉,就这般抱在怀里,好似她不回答,就不会放她下来。

寻常被抱着也就算了,如今自己可是光溜溜的,徐若瑾狠了狠心,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梁霄微微挑眉,“你大点儿声?”

徐若瑾瞪了眼,“别没完没了啊,你故意的!”

梁霄不肯承认,“我就是没听见,你重说一遍?”

她瞪了半晌,又在他耳边轻吐几个字。

“我还是没听见。”

“你讨厌!你快放我下来,我不说了!”

徐若瑾被逗得有点儿急了,拼命在他的怀里挣扎,也不顾自己此时衣不遮体,好似一只发狂的野猫!

梁霄也看出她有几分气急,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拽过一条毯子裹在她的身上,便将她从净房之中抱了出去。

放在床上,徐若瑾马上要喊红杏进来伺候自己更衣,梁霄堵住她的小嘴儿,凑其耳边轻声道:“我听到你刚刚说的,是受不了我对你的亲热,那我就等到晚上……”

徐若瑾只觉得自己滚烫的好似一只大虾米,钻了被窝里便不露脸,这个家伙太讨厌了,实在是太讨厌了!

眼瞧着四爷离开了郡主的寝房,红杏才拿了衣裳进屋去。

她跟了郡主这么久也算摸出几分门道了,为了不让自己羞了地缝儿里去,但凡有四爷在,她根本就不露面。

更衣梳妆,徐若瑾坐在妆奁台子前打扮完毕,脸上的红润也并没有完全退下。

奶娘抱着小悠悠过来,徐若瑾笑着将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随后便叮嘱奶娘道:“今儿抱着她与宾客们见了面,拿了赏,无论谁单独要看,都一概不答应,不必顾忌着身份亦或是谁的面子,如若不依不饶,便派人告诉我和四爷。”

“奴婢省得了,郡主您放心,大不了,奴婢今儿抱着小主子不撒手了!”

奶娘对小悠悠也格外的喜爱,她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并没能养活,夭折了,被婆婆打骂,还未等出了月子就被撵出了家。

正是惨痛之时,得她亲娘的一个老姐妹引见,来郡主府看看是否能被选上个差事,即便当奶娘不行,求一口饭吃就知足。

可没想到,那么多奶娘,方妈妈就把她选中留下了,奶娘自当感恩戴德,只想一心把小主子伺候好,再无别的心思了!

徐若瑾对奶娘乌梅也很满意,见她答应了,也便没再絮叨个没完,而是静下心来想一想今日所需的应对。

按说满月礼是需要见娘家人的,只可惜这件事情被自动的忽略了,因为没人会再提起她的娘家是徐家,因为已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再提起此事,那是给皇上心里添堵,没人乐意招这份儿埋怨。

可无人提,不代表徐若瑾不想……

只是那也不过想想罢了,她还真能抱着悠悠去宫中禁地为她的生母请安?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等徐若瑾想了明白,黄芪在院子里传话道:“沐少爷来了。”

第三百章 再见

沐阮这一个月也并没有放松精神,专门对徐若瑾的身体进行了调理。

只不过孩子生下了,大人也平安无事,悬在心中的那一口气放下,让他多少轻松些许,但每日前来为徐若瑾诊脉、为小悠悠瞧身体是必不可少的。

而今日满月酒人多,或许稍后就有前来郡主府的宾客,所以沐阮提早了些,因为他根本不打算在众人面前露面。

在京都这些时日,沐阮愿意见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对于结交人脉、圆滑逢迎来说,他更喜欢呆在自己的小院之中看医书、晒药料,似乎闻到那股药香,就能让他心绪平和,格外享受。

而徐若瑾却明白,沐阮的心中是有一股阴影留存的。

他父亲的死、罗春的死、师父的坎坷遭遇,这都让本就胆子不大的沐阮更加畏惧京都权势的那滩浑水,哪怕是沾上点儿泥腥味道都不干!

沐阮进了门,徐若瑾看着他道:“早饭用过了?”

“用过了。”沐阮点点头,看着徐若瑾端详片刻,“身子骨看着还不错,再喝一段汤药也差不多了。”

听了这话,徐若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似监狱中的囚犯终于得以释放,她之前还喜欢苦涩的蔬菜,喝了这么久的药之后,真的一丁点儿苦味儿都不想沾了!

看着徐若瑾如释重负的模样,沐阮撇了撇嘴,“悠悠也已经满月,想必没什么大问题,我有心回中林县几日。”

沐阮这般说,徐若瑾并没有马上阻拦,而是仔细的思忖。

他回中林县,想必也是要去探望下师父,也瞧一瞧梁大将军的身体,这倒不是不行,只是沐阮如今已经沾上了梁家的烙印,而不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大夫,他的安全会不会有问题?这还需仔细考虑。

“这事儿也要问问四爷,看是否要派人陪着你回去一趟。”徐若瑾看着沐阮道:“即便不为保护你的安全,也得给你带路啊,万一你离开京都城门就走歪了方向呢?”

沐阮起初还想反驳,可徐若瑾说完后面这句,他则无言以对。

因为他真的是个路盲啊!

“那好吧,等明日之后,我再与四爷商量一下,今儿你们先忙着满月礼,我则回小院里歇着了!”

沐阮也不打算过多停留,起身便要走,徐若瑾也没拦他,“稍后酒席做好,派人去你的院子里也摆一桌。”

“几道简单饭菜就好,太多也吃不下。”沐阮啧了啧嘴巴,“那道咕噜肉,我要两份。”

红杏立即在一旁答应着,“知道啦少爷,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

得了答复,沐阮心满意足的离开,只是离开之前还是没忘去看了看小悠悠,亲上一口。

沐靖并没有被沐阮带回小院,稍后花氏也会带着子睿和小梅兰同来,他也有个玩伴儿。

……

即便梁霄告知众人满月酒乃是下晌开始,但不到午时时分,就已经有登门的宾客了。

方妈妈则带着丫鬟们在二门处迎候各位夫人,得了名帖,她再让身边的杨桃引到徐若瑾的院中,如此一来,也免得徐若瑾不知来者何人。

因为今日也有六部三院的官员带着家人齐来贺喜,徐若瑾不知梁霄为何会下了这么多帖子,但他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只需应酬招待便罢。

但来人送上的礼单,徐若瑾吩咐黄芪都认真记下,哪怕是夫人们随手赏出的物件也不能落,都要仔仔细细记好,这些是稍后要拿给梁霄看的。

一拨人接着一拨人,徐若瑾的院中很快就已经热络起来。

似乎这也是太后大寿之前,京都最重要的一顿酒,即便是寒冷的冬日,都有股子朝阳的气息,让人们的心情跟随愉悦,甚是喜乐。

未过多久,红杏的声音又在外响起,甜芽在门口撂了帘子,红杏簇步进门,“是三姑奶奶和二爷一家子到了,另外还有姜三夫人。”

最后这一位才是重点,不然红杏也不会引着花氏和梁芳茹进门。

徐若瑾的脸上当即笑容更加浓郁,“快请,不,我亲自到门口去迎!”

姜三夫人下了轿辇就看到站在屋门口的徐若瑾在望着自己笑。

即便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未见,似乎徐若瑾还是那一副模样,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即便她的身份已经从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妇人摇身成为万众瞩目的瑜郡主。

可她的笑容仍旧干净,她的眼眸仍旧纯真,姜三夫人想到姜家近期发生的那些事儿,一张脸着实笑不出来。

“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把三夫人给盼来了!”

徐若瑾未披大氅就从门口迈出了几步,姜三夫人仍旧是那副脾气,当即训着她道:“刚出了月子,怎能随意的受寒?胡闹,还不快些回去!”

“哈哈哈,这么久没见,见面就又训我,可我听了心里也是高兴得很呢!”

徐若瑾这话并不是虚词,等着姜三夫人进了屋,她手中的帘子才被甜芽继续接了过去,“来京都的日子也不短,却根本不来看我,这事儿我可记了心里了!”

姜三夫人想要伸手点一下她的脑门,可僵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如今这可是大魏的瑜郡主,而不是之前中林县的徐若瑾……

“就等着来喝这顿满月酒,其余的事儿也不知你是否清楚,一言难尽了!”

“姜三夫人也是许久没回京都了吧?这一次打算停留多久?”梁芳茹此时也从外进来,徐若瑾也没拿她当外人,而是其他夫人们将梁芳茹围了好半晌,她刚能抽开身,坐下与徐若瑾叙几句话。

“也不会呆得太久,老爷子还在中林县,那边离不了我。”姜三夫人看向梁芳茹,“可我也说不准,如今这事情一日一个变化,真是糟心透了!”

梁芳茹亦或许不觉得,但徐若瑾听出这话中略有嘲讽。

对于梁芳茹的软腻无主意的性子,姜三夫人不是不知道,坐下便问她这么一句?显然是夜微澜可能之前有过吩咐,让她打探打探姜家的动作。

徐若瑾心中一沉,再看向梁芳茹时,却正看到她身旁的曹嬷嬷。

曹嬷嬷也在盯着自己,只是那副模样,有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深邃……

第三百零一章 身份

徐若瑾与曹嬷嬷不过是对视一眼,她便转回目光,继续看向了梁芳茹和姜三夫人。

梁芳茹的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可她自己也有几分心虚。

说她看不懂别人的眼色,那纯是假话,自小就在梁夫人身边长大,她是最懂察言观色的,哪能看不懂姜三夫人的嘲讽?

只是她装傻,故意装出看不懂罢了,无知是福,可故作无知,的确心中十分难受。

可这乃是世子的吩咐,她又怎能不照做?

徐若瑾没有问三夫人未来日子的打算,而是问起了她的娘家人,“……之前就知道您的父亲乃是四爷的师傅,不知今日可来了?”

姜三夫人摇摇头,“梁霄倒是去请过,只可惜我父亲身体不适,如今双腿不能走路,倒是个遗憾了。”

“原来如此……”徐若瑾觉得这个话题不够喜庆,则吩咐身边的红杏去喊奶娘,“把小悠悠抱过来给三夫人看看,我可爱的小宝贝儿,今儿也是要见不少贵人呢!”

徐若瑾提到“贵人”二字,姜三夫人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她本有心多说几句,可此地人多耳杂,又有那么多人等着见,她也并没有把徐若瑾拽走单聊。

奶娘抱着小悠悠到正堂,其他的夫人们也都围过来看。

“哎哟,这么小就看得出眼睛水汪汪的,可爱极了!”

“看那小嘴儿的轮廓,瞧着就想亲一口。”

“那是,瑜郡主便俊美可人,这孩子随了母亲,看着就惹人疼。”

“梁左都督除却那一张脸总板得冰冷之外,也是俊朗英姿,无论像谁,都差不了!”

夫人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夸着,徐若瑾即便知道言辞微有夸张,心里也是高兴的。

有谁不爱听好话?特别是对自己的孩子,那是怎么夸都不嫌听得腻。

姜三夫人把孩子从奶娘的怀中抱过来,只是她却并没有单纯的看看眉眼就罢了,而是伸手摸着孩子的胳膊腿儿以及身上的小关节。

她那大手抚上,徐若瑾的心都提了嗓子眼儿,生怕她手太重,把小悠悠弄疼了!

姜三夫人也没理睬徐若瑾当娘的那颗玻璃心,认认真真摸一遍,道:“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也多亏了有沐阮为你调理身体,她的骨骼并不虚……”仔细打量了徐若瑾几眼,“起码比你强多了!”

徐若瑾心中翻起了一个大白眼,满脸苦涩的道:“夸悠悠也不必偏要把我的破身板儿带出来啊,我的身子骨您还不知道?风大点儿都受不住,好在我闺女无事,我也知足了!”

“让我抱一下看看。”梁芳茹在一旁开了口,姜三夫人则看向了徐若瑾,毕竟徐若瑾才是孩子的亲娘,是否允别人来抱,都得她开口才行。

徐若瑾心里是不想让梁芳茹沾手。

她可还记得当初沐阮两次斥责梁芳茹身着熏香的衣裳到郡主府来探望自己。

尽管这或许有些谨慎过了头,可孩子是孩子,自己有什么问题都没关系,小悠悠可才满月……

可当着这么多人拒了着实不太合适,徐若瑾则垫了话道:“三姐姐可慢着点儿,别看才满月,脾气厉害着呢,这一点可像她爹,不舒坦了便苦恼,半点儿委屈都受不得。”

梁芳茹连忙点头答应,小心翼翼的将悠悠从姜三夫人手中接过,可还未等入怀,小家伙儿便突然的哭了起来,那“哇哇”的哭闹让所有人的惊了,奶娘吓了一跳,连忙从梁芳茹的手中把悠悠抱了回来,“可能是小主子要换衣了……”

梁芳茹满脸尴尬,也只能以这个话题当个台阶下,“那去为她换完了再带来,今儿也是人多,恐怕吓到了。”

“去吧,估计也是困着呢,带她睡半晌再说,终究还没到正礼呢!”

徐若瑾把奶娘支走,也在为梁芳茹找寻着台阶,“不怪我说吧?她的脾气就是这么大!”

“这可是小县主,怎能脾气不大?记得我生儿子时,那脾气才怪得很呢,只许我一个人哄着,奶娘换了多少个都不行,哎哟,那几年我可是吃了好大苦头!”

“说的可不是?我闺女也是!”

“别看是刚生下的孩子,这脾气呀,在娘肚子里就养成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此事化解,也是特意为涪陵王世子圆了脸面。

而徐若瑾则颇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姜三夫人,姜三夫人也没遮掩,而是回给她微笑。

徐若瑾明白,姜三夫人是在梁芳茹接过悠悠的一刹那动了手脚,否则小悠悠也不可能突然大哭不停。

可她为何对梁芳茹有如此大的偏见呢?纵使因为姜家也犯不上吧?毕竟做主之人乃是夜微澜,梁芳茹好歹也乃梁霄的姐姐……

只是这个疑问,徐若瑾是不会现在就问出口的,她也只希望悠悠的满月酒圆圆满满,不希望因为最近的朝政之事沾染半点儿风波。

前来恭贺的人越来越多,徐若瑾静了一个月,初次露面就要应对这么多人,也颇有几分力不从心。

好在花氏来了!

她不但是喜好逢迎结交人脉,而且也有股子张罗的热忱劲儿,而这乃是梁霄的二嫂,梁鸿的夫人,众人得知之后,与她倒也能聊得上几句,徐若瑾反而省了很多口舌。

梁芳茹去净房的功夫,徐若瑾终于有了空当的时间,想与姜三夫人说上几句体己话。

似乎姜三夫人也正有此意。

姜家与梁家的关系可不是因为一个姜中方就能分崩瓦解的,姜三夫人在梁家和姜家之中扮演了什么身份,即便是姜家中人知道的都乃少数,更何况其他人了……

只是还未等二人找着借口叙上两句话,红杏又在外通传道:“……熙云公主殿下到,严少夫人到!”

徐若瑾与姜三夫人对视一眼,姜三夫人则立即退后,自己找寻同伴去聊天攀谈,而徐若瑾则又亲自到门口去迎。

迎姜三夫人是因情分,迎熙云公主是因身份……而看到蒋明霜在熙云公主身边侍奉着的模样,徐若瑾的心底除却感叹便是愧疚。

苦了她了……

第三百零二章 友情

“公主殿下……”

众位夫人跟随着徐若瑾齐齐行礼叩拜,更有几位夫人只远观过熙云公主,还从未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如今看到她不免心情有几分激动,只想着稍后该如何上前寒暄讨好。

熙云公主对其他人自当随意,可对徐若瑾的笑容却浓郁至极,更似许久未见的密友,上前拽过她的手便道:

“上一次见到你,就没能好生的聊一聊,这一次来喝你女儿的满月酒,可不能这么轻松的放过你,今儿谁都不要跟我争,瑜郡主呀,就得陪着我了!”

熙云公主这般说,旁人谁还会与他争?

徐若瑾也哭笑不得,“公主殿下这话可唬不住我,寻常两家离得就这般近,什么时候不能来瞧一瞧?您是不知道呀,坐月子的时候就盼着有人来问、有人来说说话,不能出门,连下床动弹动弹都要掐算着时辰,可着实是闷死人了!”

“你当是我不想来?那不是怕你们家梁霄不让你见外人吗?”

熙云公主翻了个白眼,“旁人也就算了,发不发脾气本公主根本就不在意,可梁霄那个冷脸子可真是受不得,这大冬天的,穿多少都不暖,可受不住他的横眉冷对,那可是连我皇哥哥都忍不了的,我可不去尝试!”

熙云公主一句话便腹诽上了梁霄,倒是把所有夫人们都逗乐了!

“也只有公主殿下敢在他们家中说几句梁左都督的不是,换成我们,那是说都不敢说的!”

“您几位是不知道呀!我儿子也是在军中的,前些时日,亲眼见着梁左都督统军入宫,回来与我和老爷说,单是那一股气势,旁人看着都能吓呆了,那些个乱贼被吓住几秒恐怕这条命也就没了,也难怪梁左都督能够亲自杀入七离国,取七离国主之首级,旁人啊,还真没这个本事!”

“那是那是,只是梁左都督那么凶煞的人,瑜郡主却如此和蔼温顺,简直是让人不敢信呀!”

“那也是梁左都督在咱们面前凶神恶煞,看到瑜郡主啊,立即就变了个人啦!”

“说得也是……”

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着,也是拿梁霄当了引子,找到了共同的话题。

徐若瑾笑着附和两句,看了一旁的蒋明霜一眼,见她站在熙云公主的身旁并没有坐下,吩咐红杏亲自为她搬了一把椅子,“还是快抢着先坐下吧,稍后可不知还有多少位客人要到,到时候别说椅子了,恐怕连个小阢子这屋中都摆不下了。”

蒋明霜没想到徐若瑾会这般直接,脸上不免有几分尴尬,又生怕如此直白,惹得熙云公主不高兴。

熙云公主转身看了看她,“都搬了椅子你怎么还不坐呢?你可是瑜郡主的闺中密友,我还以为来了之后你也不会客套的,别看她和颜悦色,可是个厉害的,以为我欺负你呢!”

“公主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是我一时想要去看一看小县主,又生怕瑜郡主有了宝贝疙瘩,就忘了我这位好友,若是真的拒了我的请求岂不是要伤心呢?所以犹犹豫豫的还没等说呢!”

蒋明霜也是个伶俐人儿,很机灵的找到理由搪塞过去。

熙云公主也看向了徐若瑾,“就是就是,来都来了还不让我们看看那小宝贝疙瘩?说起来论辈分的话,也是要叫我一声皇姨母的,我可是给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刚刚抱过来一次,被逗弄得有点儿不舒服了,便让奶娘带去睡了。”徐若瑾也并没有直接拒了熙云公主,“若是公主殿下急着看,不妨随我到厢房去瞧一瞧,等稍后醒了再抱过来给众位夫人能见个面儿。”

“不用不用,可别折腾我们这个小贵人了,可才满月……”夫人们连连摆手,这也是客套。

徐若瑾半掩着嘴笑着道,“那怎么成,刚刚众位夫人的见面礼我们还没收呢,别想躲过去,等一会儿就来!”

她的无赖做派倒是让众人哄堂大笑,惊呆万分!

这哪里是一位郡主做派,活脱脱的土匪呀,可惊过之后便是大笑,还真没有埋怨她的心思!

“这京都之中,若说比银子,可没有人比得过瑜郡主您了,单是灵阁一日的收入就必得了我们府上一年的,没想到您竟然还惦记着我们给的这点儿小物件,羞不羞?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夫人们也瞧出徐若瑾是个好说话的,也不介意调侃两句。

“不介意不介意,谁又会怕银子多呢?我们四爷可说了,从现在就要开始给小悠悠攒嫁妆的,到时候您众位可都算是娘家人呢!”

徐若瑾貌似打趣,可她的亲和态度却让众位夫人们心中有了谱。

这些时日,姜家与梁家闹出的事情无人不知,而梁霄在今日给众位府邸下了满月酒的帖子,明摆着是有拉拢之意。

前来喝酒的人家多数也是在朝堂有几分话语权的,但并不代表他们来参加了满月酒,就不去支持姜家。

而徐若瑾刚刚的这一句话,却已经点明了目的,这明显是要求他们开始划分界限,开始站队了,而且看到姜三夫人也在,众人心中不免开始打鼓了!

徐若瑾貌似开了一句玩笑,至于怎么想就由着各位夫人,她也不再多说,这边已经引着熙云公主和蒋明霜去了厢房看悠悠。

厢房毕竟是个安静的地儿,没有了主堂的喧嚣吵闹,让熙云公主和徐若瑾都沉沉的舒了一口气。

徐若瑾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无奈的道:

“旁日里还真没招待过这么多人,这才片刻工夫便已经出了汗了,我这也不过是找个由头出来歇歇,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见笑什么?听了你刚刚那一句,我这心里立刻松快不少。”

熙云公主笑眯眯的道,“以免我们的明霜都没了地方坐呀!”

蒋明霜脸色羞红,想要解释几句,却见徐若瑾在朝她微微摇头,她便把话憋了回去。

蒋明霜心知肚明,刚刚徐若瑾为自己争座位,也无非是在为她做后盾。

起码刚刚她说出那话的时候,已经有多位夫人露出惊讶之色。

敢在公主殿下面前为自己讨个座位的公道,寻常的闺中密友也做不出这等事吧?

毕竟熙云公主的身份摆在哪里,那可是皇上唯一的亲妹妹,身份贵气的很呢!

熙云公主也并没有揪着刚才话题不放的心思,看了看悠悠,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但却并没有动手去摸去碰,这倒让徐若瑾对她有好感。

其实无论是熙云公主也好,蒋明霜,这两个女人都乃是出类拔萃的能手和极其难得的聪慧之人,可惜偏偏却全都嫁给了严弘文……

这该说他们二人的命运不好,还是说严弘文这辈子的运气太好?

徐若瑾真的无法评判了……

第三百零三章 怒斥

熙云公主之所以能亲自来喝这一杯满月酒,也定是有她的目的。

而此时正好在厢房之中,除却护着孩子的奶娘之外,也没有什么外人。

熙云公主看了徐若瑾半晌,很是认真的道:“其实有些时候,真的是想来看看你,可却又不敢来……”

这个开场白,让徐若瑾的心底一紧,放平心思,也谨慎了些,“公主殿下这话便不必多说了,我心中都懂都明白,不过您今日能与明霜一齐来为悠悠庆贺满月酒,我也十分开心……想必四爷,也会领这一份情的。”

梁家与姜家闹至如此地步,或者说是梁霄与姜中方已彻底崩裂,这无疑是让朝臣们都十分关注的问题。

即便今日有这么多府邸的夫人庆贺,可他们会如何选择,无人能够知晓。

而熙云公主今日亲自前来,无疑是在梁家的秤砣上加了码,也是在众人面前率先做出了表率。

熙云公主笑了笑,更对徐若瑾这么快就进入潜在的话题表示欣慰,起码与她对话,根本不用担心她是否听得懂,那就能够更轻松的交流了。

“其实这一次我本也不想来,而是皇兄特意把我召进宫去,要我来为小悠悠庆贺满月酒。”

熙云公主这话,让徐若瑾很是惊诧,“是皇上的意思?”这确是让她颇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对,就是皇上。”

熙云公主又重复了一遍,目光停留到小悠悠的身上,“尽管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皇兄如何吩咐,我便要如何做,所以,你也不必领我的情。”

徐若瑾摇了摇头,“起码吃酒的人是公主殿下,这份情自当是领的,但我却不会领皇上的情。”

“为什么?”熙云公主没想到她这般直白,反而是她不明白了。

“因为每一次他给了好处,我都要十几倍的奉还啊!”徐若瑾才不管皇上不皇上,该吐的槽她是一点儿不回落下,即便面前的人是熙云公主!

“哈哈哈哈哈……”

熙云公主愣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连蒋明霜都没忍住,捂着嘴笑几声,埋怨的瞪了一眼徐若瑾,其实也是担心,她这张嘴实在不饶人,好歹熙云公主在呢,怎么什么话都说!

“你呀你,不过这话……皇兄听了也说不出什么,因为他的确是有事情求你。”

熙云公主预先垫了个话,徐若瑾“呵呵呵”的冷笑三声,“我没预估错误吧?这回又是什么事儿?太后寿宴我已经供了酒了,不会还想让我出银子吧?”

“不不不。”熙云公主立即摇头,“虽然皇兄没有直接告诉我,但应该不是银子的事儿,亦或许……很棘手。”

“很棘手?”徐若瑾只觉得迎头袭来一片乌云,让她心头用上不好的预感。

熙云公主打破了她的幻想,“恐怕你拒绝不得,因为皇兄能够指望的也只有你和梁霄。”

“这份信任,着实让我很有压力,只怕承担不起啊!”徐若瑾可不想马上就担这个责任,而且她也不是几乎好听的甜言就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啊!

熙云公主立即道:“这并非是我用话哄逗你,而是真心实言……等等稍后你或许就知道了。”

“你是指要来贺喜的妃子?”徐若瑾联想到这里,熙云公主并没有否认,“我也说不上什么了,因为我也不知今日来你府上的会是何人,咱们就都等着吧。”

“这一颗心又悬起来了!”徐若瑾举起一旁的红豆糕放入口中,“让我先吃几口点心压压惊……”

徐若瑾和熙云公主也没能私聊太久,便又有接连而至的夫人们到府上,而她应酬之余,也让梁三去打探一下宫中前来贺喜的妃子是否已经出宫,皇辇行至何地。

最主要的乃是到府上的到底是哪一位,这才是徐若瑾最看重的。

梁三得了吩咐立即去忙,而此时梁霄正在郡主府的正院招待来客,陪同他在一旁忙碌的还有梁鸿。

陆凌枫虽也与官员们嘻嘻哈哈的说上几句话,可他想来是喜欢隐藏于角落之中,端了自己的茶碟便去一旁,而夜微澜今日也没有出风头的心思,与陆凌枫继续就地为棋,厮杀起来。

一旁观棋的人们俱都闭上了嘴,而这二人也丝毫不搭理身边的其他人。

尽管只是白子黑子,却杀得如火如荼,梁霄没心思理睬这二人,则与兵部、刑部的几位大人们说起关于七离边境的安置问题,其实也在变相的试探众人的想法。

他与姜中方最大的矛盾便是不支持继续征战七离国、继续扩张大魏版图,而姜中方之所以支持,也是因为皇上多少有这份心思。

而其余的官员们也不傻,梁霄从各个方面、各个切入点讨论继续攻占七离国的可能性,无疑就是在让众人表态罢了。

不支持继续攻打,则站在了梁霄这一边,支持继续攻打,那则是追捧姜中方而去。

只是梁霄这位活阎王板下来脸子,谁敢对他说个“不”字?更何况,今日之所以前来吃满月酒的,多数也都乃支持梁霄之人,至于那姜中方?

已经被梁左都督踹瘸了腿,还能不能再站起来都难说,谁也不会没这个心眼儿的!

只是此地有一个人是不支持梁霄的,而且也来瑜郡主府喝这杯满月酒的。

这便是右相大人!

右相之所以今日前来,也是得了皇上的暗示,所以才不得不来。

之前与澶州王府之争,皇上格外依赖梁霄,右相说不出什么;

可如今澶州王府势头已去,皇上的地位和士气已经稳定下来,右相则更不看好梁霄!

也正是因为右相整日在夜微言的耳边絮叨个没完,夜微言才有在军中另有提携之心,选中了势力不小的姜家。

姜家中人虽没有要职在身,可其遍至全国各地的大族嫡系却不可小观。

而姜中方私下里也正是与右相处好了关系,所以才有那么大的胆子,站出来与梁霄对峙!

所以在所有人都认同了梁霄客观的论断之后,右相大人冷哼一声,重斥五个字:“老夫不同意!”

第三百零四章 认真

右相大人的反驳,让所有人面色复杂,皆是沉默。

更有几位官员朝着右相大人使眼色,此地终归乃是梁家,梁霄说什么,只需要附和就好了,大不了站在一旁不表态,何必偏要站出来强烈反驳?

这岂不是在人家的大喜事上拆台嘛!

只是右相大人却不这么看。

他认为皇上之所以要他来参加梁霄女儿的满月礼,就是要让自己劝一劝梁霄,认同继续攻打七离国、为大魏开疆扩土!

梁霄毕竟在军中有着相当重的话语权,而且梁大将军虽然如今不沾朝事,但毕竟还存活于世,皇上如若执意想打七离国,必定绕不开这父子二人,而且梁鸿也乃是军中要将,不可忽视!

单有姜家人是不足以让此事大成,姜家虽然军中人数不少,甚至是梁家的数倍,可是他们的本事不够,莫说是十个人,就是一百个人能比得上梁霄都不错。

所以右相大人认为,这件事情必须要得到梁霄的默许才行,所以皇上让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让他说服梁霄。

自从澶州王府的势力倾翻之后,右相大人在皇上的身边便没了之前那么重的地位。

而右相府的子子孙孙虽然也在朝中任职,但都不是要职重臣,这便让右相大人不得不再操心劳神,必须要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也不能让右相府像当初的陆家一样,瞬间倾塌。

不想布前者后尘,那就要做出一番壮举,而说服梁霄肯支持继续攻打七离国,这便是一桩要事!

所以右相大人知道这个场合不合适,也要把自己的态度表明!

梁霄侧目看了看他,并没有马上发怒,而是认真的道:“右相大人不妨继续说下去。”

“今日都是来喝小县主满月酒的,朝事还是改日再议,那灵阁的酒可是难得一品,今日下官也要放肆一些,不醉不归,诸位可千万不要去皇上面前告状啊!”

有人站出来圆场面,转话题,不希望右相大人和梁霄在今日闹出什么不愉快。

“告状?谁去?说起灵阁的酒,你们今日送的礼都是什么?够不够酒银子的?可别随意糊弄梁左都督故意来蹭酒,我可告诉你们,这事儿如若最后被梁左都督发现,小心你们的屁股!”

“哈哈哈,这事儿打死我都不敢,不过蹭酒是一定的了,今日哪怕醉成烂泥我也要喝个痛快!”

“那也要都察院没人来……”

“哪儿呢?没有都察院的人吧?来了也撵出去!对了,记得把礼收了再撵!”

“哈哈哈,你可真够损的,你敢当左都御史的面说一遍?”

“不敢!哪又能怎样?”

诸位军将官员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逗话,也算是把这个话题给彻底的糊弄过去。

梁霄没有不依不饶,继续看着诸人笑着逗话,也有梁一前来送了名帖,陆续还有前来贺喜的官员入府。

只是他刚要离开去应酬宾客,反倒是右相大人站起身阻拦他,“梁霄,刚刚的话题还没有说完,你这是躲了么?”

诸人倒嘶一声,颇有些埋怨的看着右相大人,却还不敢说出埋怨的话。

刚刚的事那么过去就罢了,何必不依不饶,非要撕破脸才行?

梁霄站住脚步又转回了身,把帖子递给梁一,示意他先去迎,背着手认认真真的看向了右相大人,“右相大人请说。”

右相站直了身板,却也要仰头才能看到梁霄的面容,“开疆扩土乃是皇上心愿,而此时七离国遭受重创还未能恢复,继续扩大疆域岂不是正合时机?”

“枯枝总有复苏一日,草泥也有润土之时,七离国只要还有人在,总有恢复实力的那一天,那时再想攻打七离国就难上加难了!”

右相大人此话,也有几位军将颇为认同,只是梁霄并不同意,他们也说不出太多反驳的理由,只能默默的看着。

梁霄看着他,话语简单,却是关键:“银子呢?”

“这……这不能单论银子算,如今国力强盛,百姓君安,这根本不是问题!”

“我还是这个问题,银子呢?”

梁霄依旧是这个话题,“如今国库空虚,连救灾的银子都刚能凑够,甚至连太后的大寿都不敢大操大办,还想攻打七离国?还想开疆扩土?玩笑!”

右相大人拂袖摆手,“银子自当有办法,你只要说这件事情是否有可能!”

“没有银子就没可能!”

“这是两码事!”

“这就是一码事!”

“梁霄你不要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是你揪着此事不放,如若你右相大人能够马上变出万万两白银,我当即答应!”

“那还用你答应?”右相被梁霄气的吹胡子瞪眼,连连抚着胸口,“你怎么就这么固执!你要知道,这乃是皇上之意,这是圣意!”

“我不过是说出我的观点罢了,如若谁能够自动请战,我举双手赞成,但想让我统军出征,没门!”

梁霄撂下此话,转身便走,几位军将喊了几声,都没能把梁霄叫回。

右相大人冷哼一声,一屁股坐了椅子上汩汩喝茶,一旁兵部侍郎终究没能忍住,埋怨了两句,“之前的话题已经有些僵了,您又何必没玩没了呢?今儿好歹是梁霄女儿的满月酒,您犯得上在这个时候跟他闹得不可开交嘛!”

“满月酒怎么了?国事更重!”右相大人不肯服软,让其他人也摊手无策,只想着梁霄不要真的暴怒,今儿的喜庆气氛全让这个倔强老头儿给破坏了,皇上偏要让他来参加满月礼干嘛呢?!

梁霄其实并没有生气,而是刚刚梁一前来传话,宫中的皇辇已经出行,再有一刻钟的功夫便要到郡主府了!

而徐若瑾此时也得到了梁一的传信,只是她问的更详细一些,“来的是哪一位娘娘?可是问清楚了?”

“是宫中的贤妃。”

梁一回禀完毕,顿了下继续道:“据说还有一位贵人?”

“贵人?”徐若瑾对此颇为纳闷,她只知道宫中四妃,对贵人还真未听说过。

只是皇上亲自派来的,恐怕不是带出来到郡主府随意逛逛的,要认真一些了!

第三百零五章 算盘

听了梁一的传讯,徐若瑾则让他先去忙了。

转回身笑了笑,她看向了熙云公主和诸位夫人,“宫中的娘娘马上就要到了,稍后还要劳烦诸位陪着一同去迎一迎,真是辛苦各位了!”

“呀!娘娘来了?”

夫人们颇有惊讶,虽然听说皇上会派人来府上恭贺小县主的满月礼,却没想到是一位娘娘?

“今儿可真是沾了瑜郡主的喜了,旁日进宫想给娘娘们请安都不容易,今儿却能近面儿的瞧见?果真小县主就是位贵人!”

“不累不累,盼着还都来不及呢!”

“不知是哪一位娘娘?”

有人问起,徐若瑾见熙云郡主的脸上也带着询问之意,倒是也没隐瞒,“是贤妃娘娘,据说还有一位贵人也到了,但这我却是不认得,更是从未听说过。”

她看向熙云公主,熙云公主是生于宫中、长于宫中的,想必对这位贵人应该不陌生。

虽然宫中贵人颇多,但能得皇上宠爱的也乃少数,不怕熙云公主不认得。

“应该是云贵人。”熙云公主听闻“贵人”二字,马上就给出了答案,“她如今被母后要到了身边,伺候在母后的左右,想必也是太后她老人家发了话,来瞧瞧悠悠,回去好讲给母后听的。”

徐若瑾恍然,只是她许久都没入宫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更没见过云贵人的面儿。

不等她继续问,姜三夫人在一旁道:“你说的云贵人,可乃是楚家的云秀?”

“正是她。”熙云公主也没怨怼姜三夫人直接喊出云贵人的名讳,“她其实是前年入宫的,是个性子柔弱的,甚是惹人怜爱。”

姜三夫人了然的点了点头,见徐若瑾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她则说出这位贵人的来历:

“云贵人出身书香门第,乃是楚大学士的女儿。”

“贤妃娘娘不也是楚大学士的女儿?”某位夫人诧异的问起。

姜三夫人点了点头,“的确,但贤妃娘娘乃是楚大学士原配夫人的嫡长女,而后楚夫人过世,楚大学士填房另娶,才有了云贵人,云贵人自幼十分聪颖,更得大学士喜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难怪被皇上选入宫中。”

“宫中双姊妹,这也是一段佳话了。”有人吹捧着。

熙云公主讪笑道:“明明就是皇兄有艳福!哪里是什么佳话?”

徐若瑾哈哈大笑几声,“这话可别让皇上听了去,公主殿下敢开这样的玩笑,我们可不敢!”

“旁人不敢你也敢,这话可不用糊弄我,起码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熙云公主开始揭短儿,徐若瑾却根本不肯承认,“休想诈我,我才没有那么想!”

“你不承认?”

“绝不承认!”

“跟我说句实话又能如何?”

“我根本没想,为何要承认?”

“徐若瑾,难不成你与我还要这般生疏吗?”熙云公主话中有话,徐若瑾笑眯眯的道:“公主殿下难道偏要逼我承认我从未想过的事情才算亲近?这可实在霸道了!”

“随你!”

熙云公主也笑着道:“反正我是定会向皇上告状的!”

“红杏,稍后皇上的赏赐一定要算清楚值多少银子,熙云公主告这一状,咱们不知要赔进去多少,收拾包裹,咱们走人好了,反正诸位夫人们的礼也都收了,也省得还礼了!”

徐若瑾故意作弄,引得夫人们哈哈大笑,让熙云公主也笑得有几分肚子疼。

只是她心底却有几分遗憾。

她很想与徐若瑾做知心密友,可因为她的身份,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妄想。

看向了一旁的蒋明霜,熙云公主颇有些羡慕和同病相怜的体恤。

羡慕,是因为徐若瑾是发自内心的呵护蒋明霜;

同病相怜,是因为她们如今的顾虑太多,都不可能没有分毫顾忌的与徐若瑾把酒言欢、欢畅笑谈。

都是因为严弘文?

熙云公主第一次冒出个念头:为何要嫁他呢?

不等诸位夫人们继续调侃逗笑,方妈妈已经让红杏进来传讯,夫人们要到二门处去迎接娘娘的到来。

徐若瑾与熙云公主和诸位夫人们先后出门,一齐到二门处等候,而这熙熙攘攘的一群莺燕欢笑,让树上的几只未南飞的鸟儿都跟随着鸣叫回应。

而此时梁霄已经到正门外相迎。

远远地看到皇辇迎面而来,两侧的皇族侍卫分离开围观的百姓,更有随行的宫女、太监在前引路,而后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赏赐大礼为晦暗的街路增添了鲜艳的色彩。

如若不知是瑜郡主府的小主子过满月,还以为已经是过年……

“停!”

骑在马上引路的公公一声锐喊,整个队伍当即停了下来。

梁霄迎上前两步,朝着正在下马的田公公拱了拱手,“没想到田公公今日也来捧场,谢了!”

“咱家能来沾一沾小主子的福气,是应该谢过梁左都督的!”田公公满脸灿笑,只是笑容之后似乎还有潜台词没有说。

梁霄虽看懂了,却并未等田公公挑明,直接走向皇辇,率众为贤妃娘娘请安……

贤妃并未在众人面前露面,只是轻轻叫了一声“起”,随后田公公则当众宣读皇上的赏赐和传给梁霄的口谕,那一连串读不到尽头的赏赐大礼让所有人都震惊无比!

不过是梁霄的女儿过个满月礼罢了,至于赏这么贵重的物件?好似快把宫中都掏空了!

右相大人也十分惊愕,因为他们也出来迎接贤妃娘娘的到来。

原本以为皇上是对梁霄有意见,所以派自己来劝一劝,可怎么听了田公公念出的赏赐,好似不是那么回事儿啊?而且亲至此地的还是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在宫中可谓四妃之首,虽名分上低于贵妃,可皇后如今有着身孕,贤妃和惠妃可是在统领后宫的!

难道是自己领会错了?

不仅仅是右相大人犯了糊涂,梁霄也对皇上今日这一番大张旗鼓的做派颇有疑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上恐怕另有算盘了……

第三百零六章 恩赏

众人皆在听着皇上的赏赐,满颜艳羡的看着梁霄,除却嫉妒便是恨,却不知道梁霄的心里并没有把此时当成好事儿。

却不知他的心思如若被夜微言得知的话,会不会扭头转身气吐了血,但梁霄自当是不会把心里话说出口,待田公公念完最后一个物件之后,他仍面无表情、恭恭敬敬的叩谢圣恩,让人看不出他的半点儿心思。

田公公看了梁霄半晌,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份礼单,“这乃是咱家私下送的礼,还望梁左都督不要嫌弃!”

梁霄亲自接过,转手递给了梁三,“前来恭贺都是客,田公公过谦了!”

“今日自当要向梁左都督讨一杯酒!”

“随意,喝个痛快!”

“那这就不耽搁了,请娘娘们入府吧?”田公公提了话,梁霄自当点头,吩咐梁七等人抬起门槛儿,皇辇直接抬入宫中,而诸位官员们则在两旁躬身静礼,贤妃也并未在此地停下,说点儿什么不疼不痒的废话,直接吩咐进入内宅,奔着徐若瑾便去。

贤妃皇辇离去,官员们也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只是再看向梁霄时,简单的目光变得复杂,复杂的目光反而变得简单。

因为人们都已经意识到皇上的心中对梁家到底有多重,至于什么姜家,即便皇上抬举,却也比不得梁霄。

因为姜家即便权势铺得再广、人脉即便再多,但却没有梁家祖祖辈辈以鲜血烙印在大魏史书上的功绩。

这才是最主要的!

右相大人愣在原处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他虽也惊诧皇上对梁霄的厚待,却更迷惑贤妃的举动。

如若是皇上有意向众人表明对梁家的厚待,贤妃进入府中,理应停下,与众人说上几句寒暄客套的话?可为何直接吩咐进入内宅,根本没有理睬外院的人?

甚至都没有与梁霄说上半句?

这的确是有些不符合逻辑,起码,是不符合右相大人推断的逻辑……

徐若瑾此时与熙云公主和诸位夫人已经等候半晌。

只是诸人也并没有着急,耐心的等待之余,也有着等候一见的兴奋。

得见宫中的妃子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即便是有身份能够在皇家大礼之时进宫,却也都远远的看一眼,哪怕是说上一句话都极为不易。

哪似瑜郡主这般,孩子过个满月,宫中的贤妃娘娘居然亲自驾临郡主府,这是多么大的殊荣?

只是为何瑜郡主的脸上没有半点儿兴奋的神色?好似家中随意来个客人一般平常?

这并不是故作镇定,因为发自内心的欣喜是装不出来的,更是压抑不住的。

只是瑜郡主实在太让人难以琢磨了……如若她是故作镇定的话,这城府也实在是太深了!

徐若瑾是真没觉得贤妃来到府上为悠悠庆贺满月是多大的事情。

亦或许也是因为她心大,更是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等级观念的感觉。

在徐若瑾的意识中,家中来一位夫人与来一位公主是没什么区别的,顶多知道公主比自己的身份高,需要行礼而已,再复杂的东西根本没有想过,更何况是贤妃娘娘?

只是没有人会觉得她想的这么简单,否则一定会有人狂吐鲜血,被徐若瑾气死!

田公公自当是引着皇辇一直至二门之处。

因有贤妃娘娘在,故而皇族的侍卫也跟随进来,率先将整个后院子全都围上了一圈。

这一股慑人的气势,让夫人们脸上的兴奋也收敛些许,更是涌上了一股徐若瑾无法理解的敬畏规矩。

看着身边人恭恭敬敬的跪地迎候,她则看向了一旁的熙云公主。

熙云公主并不需要跪地行礼,可她看到徐若瑾正在瞧着自己,被看了略带几许迷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了看自己,身上也没出什么问题啊?

徐若瑾心中“嘶”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依着自己的身份,到底该不该似其他夫人们一般叩拜,原本这等事都是方妈妈在身旁提醒,可这会儿方妈妈并未在身边儿,更是离自己太远,哪怕使个眼色,自己都看不到……

不过徐若瑾也没踌躇太久,便站直了身子,挺了挺腰板。

又不是迎接圣旨,跪什么跪?

而且自己女儿的满月礼,宫中派人来贺,感激一番就是了,何必还要跪地谢恩?又不是自己逼着他们来的……

这个理由找的格外荒唐,连徐若瑾自己都有几分心虚。

而田公公进了二门就看到了徐若瑾,皇辇停下,他则先上前为熙云公主和徐若瑾先后请安道喜,“今儿咱家能有幸前来沾个喜,乃是皇上的恩典,在此也要恭贺瑜郡主了,府上添金,这乃是大喜事儿啊!”

“借田公公吉言了。”徐若瑾笑眯眯的道:“这就去迎贤妃娘娘吧?四爷说了,生了孩子得傻三年,我这会儿脑子都是混沌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就劳烦田公公在旁多多提点了。”

田公公忍不住嘴角抽搐!

生个孩子傻三年?您若是还傻,那其他人还不挖个地缝儿钻进去,能说出这一番话就不傻!

熙云公主在一旁掩着嘴偷笑,田公公苦涩的侧了身,“瑜郡主您瞧得起咱家,是咱家的荣幸,那这就请您上前恭候贤妃娘娘下辇吧?娘娘心急如焚,刚刚在正院与四爷都没多说一句,直接就吩咐进来见您了!”

徐若瑾只点了点头,便跟随着田公公走向皇辇,熙云公主听到田公公刚刚的话面露惊诧。

居然在正院连面儿都没露?连话都没说?直接来找徐若瑾?

怎么觉得这事儿颇有点儿不对劲儿呢?

可她再看向徐若瑾时,她已经随着田公公去了轿辇一旁,熙云公主也顾不得多想,快步跟上,一同去迎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今日能来,着实让臣妇感激不尽。”徐若瑾恭恭敬敬的行了福礼,“大恩大德记挂于心!”

皇辇的帘子抬起,贤妃娘娘坐于皇辇之中,笑看徐若瑾道:“寻常让你到本妃宫中坐坐,你从不肯来,今日本妃就到你的府上来,看你还往哪里跑!”

第三百零七章 寒暄

贤妃这一番话不仅让徐若瑾倒吸一口冷气,周围所有人都惊了!

尽管贤妃娘娘的声音不大,可话语的重量好似在每个人心中给予重重一锤,让所有人瞬间僵呆,热闹的气氛好似定格一般,突然静谧无音,众人的目光也齐齐的看向徐若瑾,似在等着看她如何回答。

徐若瑾也被贤妃娘娘的这一句话吓着了,只是她却并未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愣了一下便笑了,“贤妃娘娘这是怪罪民妇不承恩赏了,可您也得瞧瞧我这个身子骨,还未等怎么着呢,就出不了家门了,如今生下了悠悠,能乱蹦乱跳了,您不让民妇进宫去蹭吃蹭喝蹭茶,民妇就去太后她老人家跟前哭着告状去!”

贤妃自当是把徐若瑾的反应看在眼中,“瞧瞧这刁蛮的性子?本妃也不过埋怨一句,这就要去太后面前告状了,明明就是个受宠的,太后却还总惦记着你被人欺负,时时刻刻把你乃她老人家的义女挂嘴边儿,本妃啊,是惹不起你!”

“说起来也是真想太后了,改日一定进宫去谢恩!”徐若瑾倒不是虚伪,贤妃点点头,“你也是该进宫去看看太后了……”

“请娘娘下辇吧!”

徐若瑾虽不懂贤妃为何会蹦出这么一句话,可她却知道宫中人从没半句废话,看来太后的身体也是真的不行了。

贤妃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下辇,徐若瑾和田公公立即去扶着她,熙云公主并没有凑上前,从后面的车上领来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子。

徐若瑾顺着贤妃的目光望过去,难道这便是那位云贵人?也是贤妃同父异母的妹妹么?

楚云秀走在熙云公主身后,似是感觉到有目光瞧来,她下意识的看过去,正与徐若瑾对视,看到彼此。

抬起头来,徐若瑾才感叹夜微言果真艳福不浅,居然有这么温婉可人的女子在身旁侍奉,他前几世得是做了多少好事积下了德?好事儿全让他一个人给占了!

被徐若瑾如此盯着,让楚云秀突然有几分不自然,白皙如玉的小脸染上几分红润,那娇媚的眼眸露出微笑,好似两条弯月,格外迷人夺目。

俏丽的小鼻子,如桃花瓣儿般丰润的嘴唇,身姿丰腴却又有着杨柳细腰,走起路来尽管被宫规控制着,却也不失几分妖媚的诱惑。

楚云秀走到了贤妃的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贤妃笑着引见道:“这便是你一直问起的瑜郡主,如今也是见到真人了?”

徐若瑾一怔,居然会问起自己?

她和楚云秀可是半点儿接触都没有啊?在今日之前,她都没有听说过云贵人这个人,怎么会问起自己?

看到徐若瑾露出诧异,楚云秀羞赧的为她福了福身,“瑜郡主莫怪,宫中苦闷无趣,偶尔会听宫女们传闻一些外界的奇闻趣事,自您进京都之后,话题实在不少,所以很好奇如此一位奇女子到底应该是什么模样。”

她抿了抿红润的小嘴儿,继续道:“也曾问过皇上,可皇上却不肯说,问贤妃姐姐,姐姐也不肯说,这次得太后指令,亲自来府上探望瑜郡主和小县主,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徐若瑾笑着看她道:“如今你也看到了,不知有何评价?”

诸位夫人们可都在此,她这个提问虽然无心,其他人却很有深意的竖起耳朵,只怕漏掉了哪个字!

贤妃并没有阻拦,也一齐看着楚云秀,似在等着看她会如何回答。

楚云秀思忖了下,似是仔细思考后才给出了答案,“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人。”

“有魅力?”徐若瑾对这个评价倒是很欣喜,楚云秀似是怕徐若瑾误会,连忙道:“这是第一感觉,如若冒犯,还望瑜郡主不要怪罪!”

“这怎会怪罪?这个评价我就高高兴兴的接了!”徐若瑾对楚云秀的印象的确不错,起码能说出自己有魅力,而不是那一套夸赞的俗语,看来她还真不是个俗人。

贤妃在一旁看了看二人,也不忘看看熙云公主,与徐若瑾道:“其实本妃早有意把云秀介绍给你认识,你们三个人的性子都很活泼大气,胆子也都不小,脾气更是不小,只是这个提议后来想想就算了,生怕在宫中被你们闹翻了天,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有缘,居然凑到了一起!”

熙云公主抿嘴笑笑,“贤妃娘娘这般说辞我可不依,明明是来为我的小外甥女庆贺满月的,怎么从您口中说出,好似我不该来似的!”

“看到没有?这就开始与我对顶上了!本妃惹不起你们,你们随意,就当本妃今日没来,终归这里乃是瑜郡主府,发生的乐子事儿也不少,全当本妃看不到!”

贤妃也不似在宫中那般拘谨,更没顾忌此地还有其他官员夫人在旁听着。

只是她这等洒脱,倒是让徐若瑾没有多想,“今儿想怎么闹就怎么闹,终归这里是郡主府,不是宫中,即便掀了房盖又能怎样?只图一个快活!”

“你这话说的财大气粗,着实引人嫉妒!”熙云公主冷哼一声,“最能赚银子的是你,最抠门的也是你!”

“我怎么抠门了?”徐若瑾不服!

“次次都是我们府上给你送贺礼,你何时送过我们?”熙云公主这话,还真让徐若瑾没了说辞!

那府上如若没人还好,有严弘文在,她给一个铜子儿都着实不爽!

“怎么着?没说辞了吧?”熙云公主偷偷窃笑,甚至还有几分小得意。

徐若瑾很不在意,“你可别忘了,你大婚的酒可是灵阁做出来的!”

“那也是皇哥哥给了银子的!”

“给银子又怎样?灵阁的酒只卖个顺眼,看不惯的人家,给多少银子也不卖!”

徐若瑾胡搅蛮缠,可她的不讲理却让别人无法反驳!

贤妃在一旁笑个没完,徐若瑾也不再与熙云公主斗嘴,挽起楚云秀的手臂道:“外面凉,咱们进去说!”

楚云秀豁然一僵,似是没想到徐若瑾会突然与她亲近,有几分不自然,还下意识的护了一下小腹。

徐若瑾眉头一挑,难道有情况?

第三百零八章 求你

贤妃娘娘虽也看了徐若瑾和楚云秀一眼,但却平淡无常,并没有露出异样的紧张。

田公公在一旁半晌都没插上话,这会儿听说要进屋中,则在前率先引路,更是急切的吩咐着:“屋中是否够暖?再加一个银碳炉子,离主子们远一点儿,别闻了碳味儿不舒服……”

宫女们立即应下,先跑进屋中试着温度,更有宫嬷和小太监已经将屋中的人清了出来,摆好贤妃娘娘和云贵人所用的物件,那一番声势让徐若瑾心底有几分不喜,这可是她家啊!

可谁让来的乃是宫中的娘娘呢?这份不喜也只能压制心底,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乃是理所应当,真抱怨两句,亦或许还会说她不知分量,过于挑剔。

熙云公主看到了徐若瑾脸上的那一抹异样神色,只是未等她开口说什么,贤妃娘娘已经迈步进了屋中,她也只能簇步跟上。

徐若瑾挽着云贵人的手一同进了门,坐于次位,随后便是田公公递上了来至此地的官夫人名录,看哪一位入得贤妃娘娘的眼,允其进至屋中请安。

贤妃娘娘随意的看了下名录,便放置于一旁,“先等一等,本妃与瑜郡主说几句私房话。”

“娘娘们先歇一下也好,这一路从宫中出来也耗费了不少时辰和精力,奴才这就让她们先在外喝上两杯茶。”

田公公圆了场面话,贤妃娘娘微微点头,“这里也不必留下那么多伺候的人,有两位嬷嬷在身边儿就够了。”

“你们先下去吧。”田公公朝着门口守着的宫女和小太监摆了手,将他们全都打发了下去。

徐若瑾微微挑起了眉头。

谁都不见?而后清场?难不成贤妃娘娘这是有什么话要说?可熙云公主还在这里坐着呢,她难道对熙云公主没有什么忌讳么?

徐若瑾正在诧异的功夫,熙云公主突然站起身,与贤妃娘娘道:“您与瑜郡主要说私房话,可也不能把所有的宾客全给晾在外面,我先去替她招待一二。”

熙云公主说完,看向了徐若瑾,“这个好儿,你可得记了心里,别不了了之。”

“这可是让我为难了,公主殿下的人情太大,只怕我还不起啊!”徐若瑾虽是在嬉笑逗闹,可她的心底却格外谨慎。

熙云公主很识眼色,提这么一句也是为了不招贤妃娘娘忌讳讨厌,徐若瑾也在看着贤妃如何说。

如若她答应留下熙云公主,就证明事情不太重要,而且也可以拉拢熙云公主与她之间的关系。

毕竟旁日都是在皇宫之中,熙云公主与谁走得太近、与哪一位娘娘说了过多的私房话都有很多人在盯着,即便是公主,也甚是难做。

可如今在自己的府邸便大可不必顾虑此事,明目张胆的拉拢,旁人也不会多什么嘴……

只是贤妃娘娘并没有按照徐若瑾所想的挽留熙云公主,而是笑着看向她,“快去吧,能让瑜郡主欠一份人情也着实不太容易,这个好儿你可不能轻易的放过,机会着实难得呢!”

徐若瑾微微一怔,熙云公主立即笑着看向她,“你可别拦我,我得好生想想,到底让你怎么还我这个人情!”说着话,她脚步簇簇的离去,陪伴在她身旁的宫女也簇步离开。

田公公好似捡了多大的乐子一般,“奴才这就去伺候着公主殿下,主子们慢歇。”

他脚步轻快,徐若瑾却心中越发沉重。

当两扇屋门轻轻碰触在一起时的声音响起,徐若瑾则收敛了心神,认认真真的看向了贤妃和云贵人。

原本知道这位云贵人也一同前来,徐若瑾便微有惊诧,心底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萌生。

而后熙云公主说她正在太后身边伺候,徐若瑾便没再多想,亦或许真是替太后来探望自己,那又何必过度的纠结?

可自贤妃娘娘踏入郡主府之后的种种迹象来看,她们绝不是单纯为了满月礼而来,而是另有目的。

云贵人乃是贤妃同父异母的妹妹,恐怕今日的主角,乃是她……

“娘娘有什么要私下吩咐的就直说吧。”徐若瑾面色平和,“毕竟今日乃是满月礼,这么多夫人们求见,您若见得不够多反而容易遭受诟病!”

贤妃听了她这话,倒是笑出了声音,“也就只有你瑜郡主才会诟病等候的时间过久,其他人?谁有这个胆子?”

虽是问话,可贤妃却是格外肯定的语气,因为她知道,徐若瑾给不出这个答案。

云贵人在一旁急切的看着贤妃娘娘,翕了下嘴唇,却并未说出什么。

她是害怕说出什么错话,再引得瑜郡主不悦……

徐若瑾听得贤妃这般说,也着实无语,可脑中仔细搜刮了下,她还真找不出例子反驳贤妃,只能硬着头皮讪笑两下,算是把这个刁蛮的罪名给认了。

贤妃也知道不能长久的拖延,她看向徐若瑾道:“今日前来,其实是本妃有事求你!”

“这个求字可不敢当。”徐若瑾立即道:“臣妇也不过是个居家宅院的女人罢了,顶多卖一卖灵阁的酒,赚上一点儿体己银子,其余的本事还真是没有。”

拒绝的话说得差不多,徐若瑾看了一眼云贵人,“但如若是我办得到的,对四爷也没什么太大影响,我也可以答应,贤妃娘娘不妨先说一说?”

“你呀你呀!”贤妃伸出手指点着她,“难道本妃还会逼着你为非作歹?把本妃想成什么人了?”

“民妇可没有这个心思……好吧,其实是民妇被皇上求怕了,更是被宫中的娘娘们吓怕了!”

徐若瑾没说出“皇后”,贤妃却明白她说的是谁。

贤妃站起身,朝着云贵人摆摆手,云贵人也轻轻起身,走向了徐若瑾,徐若瑾不知二人想干什么,刚想站起身,便被贤妃的手搭在肩膀上。

贤妃的声音很轻,很小,徐若瑾都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到:“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了!”

徐若瑾瞪大眼睛看向云贵人,云贵人紧咬着嘴唇也看向她……

第三百零九章 有了

一切的迷惑,都随着贤妃提出的请求释然了。

云贵人虽然得宠,但毕竟在宫中只是贵人的位分,哪怕有贤妃护着,难免苛待她的人也不少,如若被发现有了身孕,的确十分危险。

一入宫门深似海,说是姐妹二人都入了宫,府中荣耀满门,但其实这真是一件悲惨的苦哀事,也只有他们姐妹二人才能深刻体会。

就不能留一个在家中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真不知道楚大学士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若寻常之时,云贵人有了身孕,恐怕夜微言会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把云贵人重点保护起来,因为他需要子嗣,这可是涉及整个皇族的荣耀。

可如今皇后娘娘也有了身孕……这件事情便需要另做打算了!

皇后如今的疯狂,徐若瑾已经感同身受。

为了让沐阮进宫陪护,她都已经与自己对峙了几次,此时估计恨自己入骨,如若云贵人真有了身孕被她得知的话,想必皇后一定会更加歇斯底里,会否做出什么阴毒的事情来,谁都说不准。

再看向云贵人,徐若瑾的目光增添了几抹怜悯和同情。

明明有了身孕是一件喜事,但她这个时机,的确赶的不够好。

见徐若瑾一直不开口,贤妃娘娘也有几分沉不住气:

“这事儿不用本妃多说,你也心知肚明,徐若瑾,就当本妃求你一次,你只需给本妃一个明确的答案,本妃自当会有回报。”

徐若瑾看了看她,“贤妃娘娘这话让我不知该如何推辞了,只是我虽会酿个酒,但诊脉的手艺却并非说一不二,硬得起腰板。不瞒娘娘说,之前还曾找家中之人试过,胡乱诊脉还把四爷给惹生气了,所以您要民妇给予一个明确的答案,实在不敢答应!”

云贵人已经快急出了眼泪儿,眼巴巴的看着贤妃娘娘。

贤妃看了徐若瑾半晌,知道她并非是找借口,或许真是如此……

“能不能请沐神医来看看?”这才是贤妃最想找的人。

沐阮的医术旁人不知,但宫中却已经把他传的神乎其神,因为他可是在诸位太医都束手无策之时,将朝霞公主从鬼门关拽回来的人。

而此人就在瑜郡主府,贤妃自当对他更加信任!

“今日人多,如若我此时把沐阮找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会否让他人起疑?”

徐若瑾对此颇有顾虑,贤妃也知的确不妥,可她们毕竟乃是宫中之人,锦衣玉食,但却缺了最重要的一样,那便是自由!

行至何处,都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想做些隐秘之事,也实在太不容易了!

“瑜郡主,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十分为难,也不必请沐神医出面,只要您肯为我诊脉就好,宫中的太医如今都侍奉在皇后的身边,也是太后她老人家要我今日跟随贤妃姐姐前来,就是为了见一次瑜郡主您!”

云贵人忍不住,终于站出来求徐若瑾,她眼泪汪汪,却也知道今日乃是府上大喜,掉下眼泪着实不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就求求您了!”

“徐若瑾……”贤妃又要开口,徐若瑾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仔细叹了口气,她也不得不答应道:“算了,还是我先来看看吧!”

云贵人面现大喜,连连为徐若瑾鞠躬行礼,贤妃揪紧的眉头也瞬间舒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似只要徐若瑾答应下来,这件事便不再有任何问题似的。

徐若瑾却感觉压力很大。

她不能明白贤妃和云贵人的如释重负,难道自己就这么得人信任?她可从未觉得自己的医术这么靠谱。

沉了沉心神,徐若瑾让方妈妈去把诊脉的手枕拿了出来。

几个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徐若瑾让云贵人将手腕放在上面,凝心静神。

这可是她生过孩子之后诊脉的第一个人,而且还是云贵人,更是涉及到皇族子嗣,徐若瑾觉得事情颇有几分荒唐,可又没有那么多时间仔细想,只能感受着轻起弱退的脉象。

不仅仅是贤妃和云贵人,连带着一旁的宫嬷都凝神静气的看着徐若瑾,等候她给出期盼已久的答案。

徐若瑾簇紧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换了另外一只手,继续探起脉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却让人们觉得煎熬许久,看着缓缓燃烧的计时香烛,都觉得似有一口气提起,噎在喉咙之中格外憋闷。

徐若瑾终归还是收回了手,她认真的端详着云贵人,半晌才道:“不知该说恭喜,还是要说多多保重了!”

“真的有了?”贤妃娘娘有意再次确认,云贵人也不敢就此笃定,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徐若瑾,连放在枕垫上的手都没有收回。

“是。”徐若瑾回答的很干脆,“应有两个月了。”

贤妃倒吸一口气,看向云贵人却不知能说些什么,云贵人颇有几分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的毛躁,“姐姐,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办才好?”

“都装不知道!”

贤妃将云贵人的手紧紧攥住,“瞒到瞒不住的那一天!”

云贵人立即点头,徐若瑾却并不同意,“起码应该告诉太后。”话一说完,只见贤妃和云贵人都立即看向了她。

徐若瑾立即摆手道:“我也不过是随意说一句,具体的情况还是你们斟酌着办,我绝不参与,更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还请贤妃娘娘和云贵人放心。”

“这话说得真让人伤感,不放心你,怎会来求你帮忙?”贤妃娘娘顿了下,摆手吩咐宫嬷们扶着云贵人坐好,她则回到主位上,拿起夫人们的名录,吩咐田公公宣人。

只是第一个宣进来请安的便是姜三夫人。

虽然贤妃又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气,更是与姜三夫人寒暄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宣下一位夫人……但徐若瑾能够感觉得到,贤妃就是在做给自己看。

亦或许,灵阁那三成干股,就是在贤妃娘娘的手中,所以她才会来找自己为云贵人请脉。

因为她们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股潜在的联盟不需要言辞表明,只需要几个动作就足够了。

徐若瑾心中苦涩。

可她又讶异贤妃对自己的智商评估太高,如若自己看不懂她这一番作为的用意呢?她岂不是白费了?

而就在徐若瑾心思飘荡、胡思乱想的功夫,贤妃已经结束了与夫人们的寒暄,不再见其他人了。

而此时,梁三从外进门回禀,“……四爷说满月礼的时辰已到,问郡主可否开礼?”

“可以!”徐若瑾把心思收敛回来。

管她们这些宫中之人的勾心斗角和恩怨纠葛作甚?今日乃是小悠悠的满月礼,其他的事情都要往后放!

谁都比不得自己的女儿重要!

第三百一十章 探问

满月酒乃是一个重要的仪式,比“洗三”要隆重得多。

因为孩子熬过满月,未得任何疾病亦或夭折,才被承认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梁霄宣读了梁大将军为孩子起的名字:梁甄汐,随后便是“喝满月酒”、“剃满月头”,每一项都乃众人贺喜的大事。

其实这一天,孩子的外祖母是要准备大礼的。

可是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提起“朝霞公主”,虽然心里默默的想了下,但外祖母的职责由贤妃娘娘担了起来。

贤妃也向众人表明,今日乃是替代太后为孩子做礼,所有的物件都是从太后的“慈安宫”中取出的物件,因为徐若瑾从辈分上,算是太后的义女。

活鸡、馒头、粽子、面条,孩子的衣服、帽子、鞋袜等等一系列琐碎的物件全部备好,然后便由嬷嬷们亲自为小悠悠剃胎毛。

胎毛不能剃光,在她的头顶上留下那么一撮,随后将剪下的头发搓成个圆球放在绣包之中,挂在小悠悠床檐的中间,示意她能健康成长、顺利长大。

而这一满月礼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耗费了些许时候。

礼成的最后一刻,冲天的鞭炮点燃奏响,让整个郡主府的院子里布满了喜庆欢畅的气氛。

酒席早已经摆好,大多数官员们被请去正院,而女眷们则在徐若瑾的院中摆席,贤妃娘娘和云贵人毕竟身份尊贵,就在正屋安置满月席宴。

时辰不早,她们吃上两口做做样子,也就该回宫了。

熙云公主如同寻常一样,仍旧笑眯眯的与徐若瑾坐在一起,待奶娘将小悠悠抱出来之后,熙云公主给了赏,其他夫人们自当不会吝啬,都在这会儿表示了情谊。

前来贺喜的夫人们除却是与梁家和徐若瑾交好之外,也有着互相攀比的心思,只是那潜在的争抢徐若瑾是不过脑子的,她只告诉红杏和杨桃几个人把夫人们赏赐的物件拿住不要掉了地上就行。

至于其他人的小心思,就由着她们算计去,反正与自己无关!

人多喧闹,小悠悠乖了一小会儿,便受不了眼前有这么多影子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刚刚咧开小嘴,还未等哭出声音,梁霄便立即吩咐奶娘将孩子抱回屋中:

“不要把孩子吓着,先把她抱回去,睡醒之后再抱出来给夫人们请安。”

“不必了不必了,孩子太小,可不要折腾她,我们何时再来看不行?可别累到我们的小贵人。”

“就是,你这个当爹的根本不懂,她可才一个月,最怕被吓到了,刚刚就不该抱出来!”

“行了,反正我们也看到了,这小家伙儿多少眼也看不够,等着再大一点,一定是格外讨人喜的!”

“那是,爹娘都俊俏无比,美艳无双,这孩子啊,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梁霄只微微点头,也没反驳他这个当爹的到底懂不懂。

徐若瑾没在意梁霄,熙云公主却看在眼中,“你们家那个怎么可能不懂?等小悠悠能够带出去溜达了,恐怕他得将各个府邸扫荡个精光……第一个估计就是皇哥哥!”

“这可是你说的!”

徐若瑾没想到熙云公主会说这么一番话,可却又忍不住笑,仔细想了想,她也点头道:“你猜的很有可能,估计会是皇上。”

“跟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熙云公主看了看另外一桌的蒋明霜,“其实我也很想有个能畅所欲言的闺中密友,可惜,我没有。”

“你自己都想着没有,那又怎么可能有?”

徐若瑾的逻辑颇有些绕嘴,熙云公主看了看她,“我想,就能有?”

“可能有。”

“我想要一定有。”

“我还想整日混吃等死,什么杂事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徐若瑾看着她,“有,不过是期望,不代表一定成功,这世上没有‘一定’的事情,因为有太多的‘不一定’了。”

熙云公主仔细想了想,“你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我也要仔细想一想。”

“想过之后,不要忘记多给我们府上送点儿礼。”徐若瑾并不觉得自己脸皮厚,给认灌了一通鸡汤,总不能白磨了嘴皮子?

该收的礼一定她一定不会手软。

熙云公主哈哈大笑,“你府上,什么没有?居然还来勒索我?”

“没有啊,起码宫里的点心就没尝过,据说还有人八百里加急来送果子?”

徐若瑾后半句指的乃是皇后娘娘,熙云公主听了出来,苦涩的摇摇头,“这个我也没有,你们府上一旦有什么事情便是佳鼎楼的厨子们来从餐点到大菜,一样不落,可比我有口福多了。”

提到佳鼎楼,熙云公主问出心里一直很诧异的问题,“似乎国舅爷跟你们关系更好?”

“他还是惦记皇后娘娘的。”徐若瑾没有提及陆凌枫的名讳,“只是那个人实在古怪得很,让人无法猜度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徐若瑾这倒不是虚词,因为她真的不能懂陆凌枫……

熙云公主顿了下,“奇葩配奇葩,所以他才能与梁霄那么要好吧?”

“可你与明霜嫁给严弘文,我也没有觉得你们似他一样坏得流油啊,这事儿不能一概而论。”

“你就那么看不上他?”

熙云公主没想到徐若瑾会直接表明对严弘文的态度,“其实……”

“没什么其实,喝酒!”

徐若瑾为她斟了一杯,“今儿灵阁的酒可是不收你银子的,公主殿下好生品尝,我先去向其他夫人们道个谢了!”

徐若瑾说着话便起了身,熙云公主看她走去另外一桌席,捻起酒盅轻轻品上一口。

酒味醇厚,入口微辣,回甘时却有一丝甜。

品灵阁的酒就似品茶,熙云公主也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排着队花银子去买这一种酒了。

因为这酒的确与众不同,似乎透着一股无法评价的神秘,就好似徐若瑾这个人一样……

只可惜,她直接提起严弘文三个字,就是在拒绝自己刚刚的示好。

这的确是熙云公主心中很大的遗憾。

徐若瑾此时正走到姜三夫人的身边,为桌席上的其他人敬了酒,她则贴在姜三夫人是耳边说着私房话,“到今时今日,您总该告诉我,那三成干股到底是给了哪一位贵人了吧?”

姜三夫人微翘嘴角,“你之前不是不问,更是不想知道?”

徐若瑾想到了贤妃和云贵人,“我现在是必须要知道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收回

姜三夫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徐若瑾,因为周围有其他夫人们过来拽着徐若瑾寒暄敬酒了。

只是这个话题留在此处,姜三夫人也知道自己今日不能离开的太仓促,否则徐若瑾就是追到娘家,也不会放过自己。

只是此事是否告诉给徐若瑾,她还未与那一位神秘的贵人商议,到底该不该说?她真有几分拿捏不准了。

徐若瑾被夫人们拽着喝了几杯酒,也有几分微醉,连忙装着体力不支,让红杏快些的把自己扶进了屋内。

可今日徐若瑾喝不下,自当要有为其挡酒的人,姜三夫人主动站了出来,而她的豪迈让诸位夫人们也起了逗弄的心思,把一干行酒令全都摆了出来,颇有几分不灌醉姜三夫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未过片刻,贤妃和云贵人已经准备离去,喧闹的酒席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众人起身迎送贤妃离开,随后便是更加疯狂热闹的吃喝玩乐,一直到天黑时分,才陆续离开。

徐若瑾和梁霄送走最后离去的兵部侍郎夫妇后,便回到了屋中。

徐若瑾的确有些累了,不单单是醉,还有着体力不支的疲惫,她往梁霄的身上倚靠,一动都不想动,“真是累了,原本还想与姜三夫人聊一聊,可她刚刚也走了。”

“终归她也不会马上离开京都,急什么?”梁霄的大手抚摸在她的身上,“先解决一下我急的事情。”

“你有什么急的?”徐若瑾一时脑子没转完,可话刚说完,就感觉到他的手在不停的乱摸。

扭了扭身子,徐若瑾立即躲开,“今儿太累了,我可受不住,另外还有事情要与你说呢!”

“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件事重要。”他的唇轻触她的耳垂,她浑身哆嗦一下,受不住这等挑逗。

“今日贤妃特意带着云贵人一同前来,难道你就没觉得奇怪?”她在故意的转移话题,可惜梁霄却并没停手,“不觉得。”

“是云贵人有了身孕了!”徐若瑾躲不开,只能说出重点,只可惜梁霄根本不在意,随口道:“那又怎样?那是皇上的女人有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可皇后如今也正是有着身孕的时候……”

“那又怎样?”

“云贵人很危险啊。”

“你不是才第一次见她?怎么如此操心。”

“呜呜……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了啊!”

“你这还叫正经?”

“我在很正经的履行男人的义务。”

“你这是无赖!”

“别乱动……”

徐若瑾本就疲惫一天没什么力气,与他纠缠半晌,更是无力反抗。

其实这么久没有与他亲热,徐若瑾心里也甚是期盼,可她今天实在太累了,自家这个家伙儿又是个霸道的,这身板儿能不能扛得住啊?!

梁霄见徐若瑾不再反抗,便准备直入正题,起身还未等解开第一个扣子,便听红杏在门外悄悄的回禀:“四爷,郡主,姜三夫人又回来了,有事与您二位私谈。”

一句话好似霹雷,让梁霄僵了半晌,猛一跺脚!

徐若瑾只感觉这地都跟着颤了三颤,随后便是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姜三夫人是一直留在此处引人多想,毕竟姜家和梁家如今的局面模糊不清,先离开再回来,估计一是自己今日要她给出答案,二来,她应该也有事与梁霄私谈。

只是这个时间、这个场景掐算的太精妙,看着梁霄那一脸黑沉如墨的怒意,徐若瑾便笑的停不下来。

虽然,她的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失落,可幸灾乐祸更加强烈,她站起身整理好衣襟便快速出门。

否则这个家伙若是脑子一发热,把自己拽上床去根本不理睬姜三夫人怎么办?

绝对不能给他留下这个机会!

梁霄见徐若瑾如此没义气的撒腿就跑,他反而把自己气的笑了,只是他并没有马上就出门去见姜三夫人,而是先去了净房,他需要洗一个冷水澡。

徐若瑾走到姜三夫人面前,脸上的红润还未褪去,即便整理了发髻,却因不是重新梳拢,仍有几分凌乱。

姜三夫人仔细的看了看她,“看来我回来的很多余啊!”

“嗯?呃……”徐若瑾一张脸瞬间通红,“别乱想,我不过是晚上喝了点儿酒,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姜三夫人的调侃,让徐若瑾颇有些无言以对,因为她是真的心虚啊!

“突然折身回来,是想告诉我,那三成干股到底给予何人了吗?”

徐若瑾直接转入正题,对这件事情她一直很想与姜三夫人好生的谈一谈。

当初灵阁一共给出去五成股份,姜三夫人拿了二成,其余三成估计是送入宫中了,但其实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都没有与自己核算账目,禾苗也特意说过几次,去找姜三夫人送账目本时,姜三夫人都将她打发走,根本懒得理睬此事。

但不能因为姜三夫人不理睬,徐若瑾便忽略不理,有些账是早晚都要算清的,特别是现在。

“今日贤妃娘娘带着云贵人前来,是什么事?能说吗?”姜三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了贤妃。

徐若瑾斟酌下,“我暂时不能说,涉及到人命。”

“所以你的问题,我也不能马上回答,也涉及到人命。”姜三夫人看着她道:“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是贤妃。”

“不是贤妃?”徐若瑾的确是愣住了。

她一直都以为贤妃的可能性最大,却没想到居然不是?

徐若瑾的惊愕,姜三夫人似早已预料得到,“所以你也不要再问我,我不能说,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好,那我不再问!”徐若瑾抛开那三成干股,“那你的两成干股,何时结算?”

“你就这么着急给我我银子?”姜三夫人笑的耐人寻味,“你有什么打算?”

徐若瑾未等说什么,梁霄正从屋内出来,“你出个价,灵阁的干股若瑾收回。”

姜三夫人愣住,徐若瑾也张大了嘴!

她不过是想给姜三夫人结算银子啊,怎么到梁霄的嘴里,成了自己要买回来?

难道他真打算与姜家彻底的划清界限了吗?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客气

“你还真不客气。”

“我为何需要客气?”

“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以你的智慧来看,你做不出这种事。”

“你还真瞧得起我。”

“我向来很尊敬您的,师姐。”

梁霄把“师姐”二字咬得很重,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徐若瑾的面前如此称呼姜三夫人。

姜三夫人无奈的摇摇头,思忖半晌苦笑起来,“这一声师姐,你或许要少付出很多银两,实在太值钱了!”

“那也要看你肯不肯认我这个师弟。”梁霄吩咐红杏端几杯茶来,随后与姜三夫人道:“其实,你还回来,对你是好事。”

梁霄的提议,姜三夫人知道他并非是玩笑,仔细思忖了下,她看着梁霄道:“的确能够让我少了很多麻烦,毕竟你与姜中方现在水火不容,而我抛开与梁家的牵扯,再与他对话时,也能更加的硬气些。”

“其实你是怕我拿了灵阁赚的银子去资助他继续攻打七离国吧?”

姜三夫人的提问,梁霄并没有否认,“他打不起,何必把银子用在没有结果的废物身上?”

“你就这么肯定?”姜三夫人微有惊诧,“虽然我与姜中方已经闹掰了,但你这么说,会不会太武断了?”

“难道还会打七离国吗?”徐若瑾在旁边没忍住,七离之战向来都是梁家人出征,皇上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姜中方?

梁霄攥住她的小手,“那是皇上要想的,你只想好那两成干股要给三夫人多少银子就是了,其余的不必多操心。”

“梁霄,你还来真的?”姜三夫人没想到梁霄这般坚定,对他的目的也微有怀疑了……

“我何时说过假话?”

梁霄看向姜三夫人,“你也不必过多思虑我的目的,你敢保证姜中宏不会偏袒他的大哥?你敢保证,姜家没有阳奉阴违的人,打探清楚灵阁的消息告诉给姜中方,反而让你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姜三夫人微有些苦,“没想到姜家人在你的心中如此不够信任。”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少,难免会添乱。”梁霄的回答,让姜三夫人根本无法反驳。

因为整个姜家,只有姜老太爷和姜三夫人知道,姜家乃是梁家的暗桩。

表面上的友好都是假象,其实真正的目标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姜中方、姜中宏无一得知。

按说事情不该如此,毕竟姜三夫人只是个儿媳,更不是长房,可因为姜老太爷自姜中方成为太阴县主的女婿之后,便不再与他说起姜家的私密之事,而姜中宏又因伤在中林县持家,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姜三夫人的身份则正好担当这个重任。

她乃是武将之女,而她的父亲又恰好是梁霄的师傅……

而第三代人,姜老太爷看中的便是姜必武,但并没有与他说得十分清楚,估计这一次,姜必武回到中林县,老太爷也是会有个交代了。

“好,我卖掉那两成干股。”姜三夫人看着徐若瑾,“我只要一两银子……”

“啊?这不行!这怎么能行?”徐若瑾当即摆手不答应,“若是三夫人这般要求,那我也不买了,我不可能答应!”

“你别急,我还有另外一个条件。”姜三夫人看着徐若瑾,“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徐若瑾问。

姜三夫人道:“我还没有想好,待想好再告诉你。”

“一两银子外加一个承诺。”徐若瑾只觉得额头冒出一层虚汗,“我怎么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诡异?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答应。”

“管你答应不答应,难不成老娘的醉茗楼和一干手下的卖身契比不得你一个允诺?”姜三夫人那股子蛮劲儿涌上,徐若瑾还想再仔细问问,孰料姜三夫人瞄了瞄屋中四处,索性拿起面前的茶壶,“这就顶那一两银子了,喝过之后,我便拿走!”

徐若瑾哭笑不得,“这怎能是一两银子?大师亲手烧制的紫砂,外界出价八百两,他都不肯再做一把,你这是挖我的心肝儿啊!”

“什么紫砂不紫砂的,对我来说与陶泥的没什么区别,我不喜欢,所以在我这里也就值一两银子,难道你还不给?”

姜三夫人心底似也有股子怨气急需发泄,徐若瑾连忙摆手,“给,当然给!”对姜三夫人,一两银子和一千两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他们之间的情义值这个价钱。

徐若瑾这般干脆,姜三夫人的脸色和缓了些,她认真的看向了梁霄,“你觉得皇上何时会再次发动攻打七离国?”

“不出意外,明年开春。”梁霄给出的答案很直接,“梁家不会出人,就看姜中方是否吉人天相了!”

“你这么肯定?”姜三夫人似有疑问,梁霄看她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肯定。”

“好吧。”姜三夫人看着他,“太后过寿之后,我就回中林县,姜中方如若真的出征,我不会插手,但不代表其他姜家人不插手,梁霄,留一线。”

“这是你在为他们求情么?”梁霄的表情很平淡,姜三夫人也没否认,“对,我就是在求情。”

梁霄倒是笑了,“到时候让老太爷列单子,我斟酌。”

姜三夫人松了一口长气,“谢了!”

徐若瑾听了半晌,才算明白为何姜三夫人只把灵阁那两成干股要了一两银子。

她在向梁霄低头,也是为了姜家。

只是徐若瑾并不能完全明白为何姜家出征,反而姜三夫人要向梁霄求情?但她既然这般做,也一定有这般做的目的。

不需要知道的太清楚,因为那反而会出现更多的危险。

天色已经很晚,姜三夫人也没有停留的太久,但她离开时,也并非是从郡主府的正门离去,而是从后园子的一个角门悄悄离开。

这一个夜晚星光璀璨,弯月当头,好似一幅柔美浪漫的画卷,让徐若瑾站在院子中呆呆的望着,不愿离开,而此时还有一个人正在星空之下的院子里默默的抄经。

这便是楚嫣儿……

一百份《金刚经》,她一定要努力完成,她必须要努力完成!

第三百一十三章 灾祸

天气寒冷,即便星空高照,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楚嫣儿呵了呵手,让已经冻僵的手指缓和缓和,随后又拿起了笔,在星空的微弱光芒之下、在一根细小蜡烛的微亮之下,她又继续抄起了经文。

因为澶州王妃不允她晚间在佛堂之内抄经,说她是干扰了菩萨休息,晚间更是不肯给油灯,只有几根细小的蜡烛,用于晚间起夜时映照光亮。

楚嫣儿为了这一百份《金刚经》可谓是耗费了所有的心血。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够求得露面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即便澶州王妃刻意的为难,她也绝不会罢休。

没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待她能得出头的那日,她绝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一定会让她不得好死!

“如来所得阿诺多罗三藐三菩提,于是中无实无虚。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

楚嫣儿抄到此处,撂下笔用手冰了冰眼睛。

光线太暗,她已经熬了不知多少个夜晚,眼睛干涩无比,疼的厉害。

烟玉此时正从外进来,看到楚嫣儿闭目养神,她咬了咬嘴唇走上前,“世子妃,您不要写了,还是先休息休息。”

“不行,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后续的日子我的速度会很慢,必须要提前才行!”楚嫣儿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你若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小姐!”烟玉的轻唤透着一股愤懑的悲凉,楚嫣儿停下手看着她,“有什么事?”烟玉旁日还是唤她“世子妃”,突然喊起了“小姐”,显然是外面有了什么传言。

烟玉的眼泪儿立即止不住的流落下来,“噗通”一声,她跪在了地上,哽咽的道:“奴婢今儿听了外人说,王妃根本就没有做您去太后寿宴的准备!”

“她是以为我抄不完。”楚嫣儿的目光始终看着烟玉,“这也没什么,我一定会完成!”

楚嫣儿说完,便准备继续抄写。

烟玉终究忍不住心底的抑郁,吵嚷着道:“您别写了!王妃身边的嬷嬷说了,即便您写完了,王妃也不会带您出府,一定会挑出错的!”

楚嫣儿手一抖,“我字字认真,她凭什么挑错?你也不要胡乱听信传言,这种事情,谁敢不做斟酌的告诉你?是你太好骗了!”

“不是奴婢太好骗,是外面的下人心中,早已不当您是世子妃了!”烟玉哭的泣不成声,“小姐,您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您放弃吧,没用的!”

楚嫣儿的手一抖,几滴墨洒在了纸页上,她连忙用手擦干,不停的抹。

可惜墨汁侵染,在纸页上迅速散开,这一张是彻底的废掉了!

楚嫣儿狠狠的将笔摔至一旁,压抑许久的怒气似在这一刻瞬间爆发!

烟玉吓了一跳,直盯盯的看着楚嫣儿,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楚嫣儿在雪地里疯狂奔走,走到她的脚已被冻得麻木,她终究瘫软倒地,却没有流下眼泪!

她没有输!

她楚嫣儿怎么可能输?

她是绝不会眼巴巴等死,早死的一定会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楚嫣儿在自我催眠,可虽是催眠,她却信的虔诚无比,因为,她又想出了一条捷径……

站起身,她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继续回到座位上,拿起笔重新沾墨,继续抄经。

烟玉已经在旁边看傻了!

世子妃,是真的疯了!

翌日的清晨没有昨日晴朗,只是人们依旧早晨出门,行各自的差事,上朝的大臣们也齐齐站列朝堂之上,准备这一日需解决的国之要事。

夜微言也并没有闲着,连太后都特意的早起,问着董公公昨日瑜郡主府的满月酒都去了哪一些人、送了什么礼。

貌似是随口问着解解闷,其实只有他们心中明白,这不仅仅是小悠悠的满月礼,更是梁霄和姜中方之间的军权之争到底如何划界。

只是今日朝堂之上,有两个人是格外尴尬的。

一个是夜微言,因为昨日贤妃归来,已经向皇上禀明云贵人有了身孕一事,更是千劝万劝,这件事情不能马上公开,以免云贵人遇上不测。

夜微言虽然答应了,而且也是他点头让云贵人陪同贤妃一起去找徐若瑾的,可是得到这个结果,他却笑不出来。

为什么?

因为他又欠了梁家一个天大的人情,起码徐若瑾肯亲自给云贵人诊脉,就已经十分不易,可梁霄与姜中方之间的军权争夺,却还是他这位皇上挑起来的。

他怎能不尴尬?

而另外一个尴尬的人乃是右相大人。

右相大人本以为皇上昨日让他去梁家时规劝梁霄同意继续攻打七离国,可皇上接二连三的赏赐以及贤妃娘娘和云贵人亲自到郡主府喝满月酒,这事儿却让右相大人摸不到头脑了!

这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如若心思笃定,为何又如此厚待梁家?

这让瘸了一条腿的姜中方在家中如何看?这让那些有意支持姜中方的朝中大臣们又怎样看?

这完全就不对劲儿了嘛!

可右相大人又没办法去质问皇上,因为如今的皇上可不是当初被澶州王压制的喘不过气的皇上了,一句话说不好,自己这顶乌纱帽也是有危险的。

所以右相大人选择了闭嘴,而其他大臣们见右相大人都没发话,只启奏了几件手中急事,便没有人再站出来提起“七离国”三个字。

可夜微言希望他们提起,自己也看一看众臣的态度,可此时没人开这个口?总不能他挑这个头儿吧?

田公公在一旁看出皇上的不悦,登时站出来朝众锐嗓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奏!”户部侍郎突然站出来。

夜微言立即道:“何事?”

“西北突降暴雪,朝廷的救济银两不足,太后大寿,不知可否抽调出些许银两救助百姓?这乃是成千上万条性命啊皇上!”户部侍郎的话,让夜微言当即噎住!

还不如早些退朝了,非让这老头子费什么话啊!

太后时日不多,今年的大寿必定要大办,为了这场寿宴,已经豁出脸面四处求银了,他还能从哪里精简?

这是要了亲命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初心

户部侍郎已经年过七旬,是为数不多在位的几个老臣之一。

这些年朝堂之事,侍郎大人鲜少多话,因为严景松虽乃员外郎,户部大小事情多数都由他经手,侍郎大人被空架在上,除却有一官名之外,鲜少掌管实时。

也是因为他曾偏袒过澶州王,所以夜微言如今看他不顺眼,但毕竟乃是老臣,只等着他病卧休沐,没有下旨把他撵走。

但如今严景松病卧在床,侍郎大人颇有些看不惯当今皇上的做派,而且户部如今的确亏空的厉害,太后办寿也就算了,可如今救灾的银子都还填补不全,居然还想着继续征战七离国?

好大喜功!

侍郎大人不得不站出来吵嚷几句,他虽不愿皇上出征,但却并没有直接挑明,而是拿着太后办寿宴的事情说事儿!

一喜一灾,看皇上能给出什么说辞!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事,天下百姓都看着呢……

夜微言看到侍郎大人那一双誓不罢休的锐目,只觉得头皮发麻!

夜微言一大早遭受侍郎大人攻击之时,梁霄则在前院招待昨日没能前来捧场的官员。

倒不是故意不来,而是路途遥远亦或昨日有公事在身无法脱手,徐若瑾一早起身之后则去抱了抱小悠悠,亲自将她哄睡着之后,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方妈妈在一旁与她叙着昨日之事。

昨日徐若瑾应对姜三夫人和贤妃与云贵人,对其他人多数都乃寒暄几句,并未深谈。

而她需要陪伴在贤妃身旁,自当看不到其他夫人们的小动作,所以方妈妈并未一直陪伴在徐若瑾身边,而是在外忙碌,其实也是替徐若瑾看着诸人的反应和动作。

“昨日三姑奶奶一直都未得贤妃娘娘召见,脸色的确有几分不好看,不过夫人们的追捧,让她后期好了一些,但世子爷提早离开,她也便没有多留,二奶奶想留她多呆一会儿但没留住。”

方妈妈说起梁芳茹,脸上透着无奈的担忧,“老奴也说不好如今三姑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她总是心不在焉的。”

提及梁芳茹,徐若瑾也感觉她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儿,“想必是夜微澜要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又曾被梁霄撵过多次,所以有些尴尬吧。”

“更何况,她终归乃是涪陵王世子妃,亦或许马上就被提成亲王妃,反而贤妃娘娘却根本没有见她,终归也嫁去王府很久,不再是之前软弱的性子,心里有几分不舒坦。”

“老奴倒觉得世子爷对三姑奶奶的影响,没有曹嬷嬷的影响更大。”

方妈妈提到这个人,徐若瑾倒是一愣。

仔细想想曹嬷嬷的目光,她也觉出有几分生硬的隔阂……

“似乎她的脸上总带着一股戾气,这在之前可是没有的。”

“因为她始终想要郡主您去把朝霞公主从禁地救出来。”

方妈妈也是第一次与徐若瑾谈到这个问题,之前因她有身孕,所以曹嬷嬷的那一些不堪入耳的厉语,方妈妈一个字都没有传入徐若瑾的耳中,生怕她心中过不去,再出什么问题。

当初太阴县主曾提过一回,郡主的心里一定有了坎儿,而她生小主子时,又赶上宫中突遭危机,朝霞公主险些死了过去……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出现,在徐若瑾的心中一定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只是郡主不说,却不代表这不存在。

徐若瑾听到方妈妈的话,的确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始终不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但这话我并没有与四爷提过,因为我也不知对错。”

她看向了方妈妈,“我心中很想见她,可我却有一股直觉,无论我是否有这个能力,我都不该救她出来。”

“可如若见了她,却不带她离开那冰如寒窖的禁地,我又于心不忍,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了。”

徐若瑾心底的矛盾是第一次吐露,连方妈妈听到之后,都有几分无奈。

“您想也没有用,皇上是不会打破先帝的遗诏,放朝霞公主离开禁地的,但也不会过于苛待她,毕竟从辈分上来讲,也是皇上的皇姑母。”

方妈妈都觉得自己劝慰的话十分无力,“您……是不是问过沐阮少爷,公主殿下的情况?”

之前四爷着急把沐阮少爷带走进宫去救朝霞公主,估计与公主殿下接触最近的一个人,就是沐阮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我问过,但沐阮说觉得她很奇怪,身体并没有大碍。”

“那还有什么奇怪?”方妈妈也有些想不通。

徐若瑾斟酌下道:“沐阮的意思,是她身上有股瘆人的冷漠……沐阮虽然接触人不多,但我相信他的话以及他的感觉。”

“被囚禁那么多年,估计再好的脾气,都有几分改变吧?”

“或许如此吧。”

徐若瑾不远再多思忖这个话题,“算了,终归我现在也没有这个能力,想的再多也无用,我还是好生看管好悠悠,其余的事情就交给四爷管吧!”

“您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了。”

方妈妈不等说完,院子里便响起了丫鬟们为梁霄请安的声音。

徐若瑾看他蹙着眉头进了门,纳罕的问着道:“怎么了?什么事还能让你都如此不悦?难道是送来的礼你不喜吗?”

她的调侃,让梁霄的神色松了些许,“原本想太后大寿之后,再带你和女儿离京出游的,但刚刚得了消息,估计我们还是立即离开更好。”

“啊?”徐若瑾惊了,“现在离京?为什么?”

梁霄的一张脸透着无比的怪异,“因为皇上又穷了!”

“呃……”徐若瑾突然觉得这个理由无法反驳,难不成又遇上什么事情没了银子,想要找自家筹钱?

她这也是一两一两赚来的,不是贪墨的那些人大手一挥捞来的,凭什么啊?!

二话不说,徐若瑾立即吩咐奶娘和方妈妈、红杏开始收拢包裹,甚至都没多问一句梁霄去何处巡游!

梁霄也没再耽搁,立即吩咐梁三和梁四准备了三辆马车,所有人全部随行,连沐阮都一并喊走。

而夜微言正在犹豫着是否要私访一趟郡主府的同时,梁霄与徐若瑾已经带着大队人马离开郡主府,奔着京郊之地行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跑了

夜微言听说梁霄已经带着徐若瑾离开京都游玩,在太后大寿之前再归来的消息时,呆呆的愣了一炷香的功夫!

“他就是故意的!这个梁霄,他就是故意的!”夜微言咬牙切齿的埋怨,可埋怨过后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是他要向梁霄和徐若瑾借银子,这事归根结底都是他心虚,那两口子得了消息立即跑了也说不出错来。

只是这个话是谁传给梁霄的?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田公公看着皇上在一旁咬牙切齿,心里好似吞了五六根苦瓜一般难言。

扪心自问,田公公也不知道皇上这一次执意要攻打七离国到底对不对?

七离国乃是前朝时期的疆域,被外敌侵占,而后前朝被大魏取代,但七离国并未划归进来,所以这事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而皇上的确私心过重,有意在他当政之时,将七离国收归大魏,那乃是不世之功,无人能比。

只是这份心思是好的,却有些太过着急了。

毕竟澶州王权势的衰败还不足一年,皇后刚刚有了身孕,朝臣的动荡还未彻底的安稳,最关键的是,没有钱啊!

就算是太后的大寿说动了梁霄和瑜郡主出资,可是西北的大灾呢?南部的干旱呢?七离边境的百姓安置呢?

这些都没有定论就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实在有些不切实际。

所以田公公心中认为梁左都督反对的无错。

只是他却不敢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

“皇上,或许您是真的指望不上梁左都督了,还是再想些别的办法吧?”

田公公的提议,夜微言长叹一声,“还能有什么办法?户部侍郎这一次颇有些不依不饶,摆明了要给朕出难题,你说,他会不会是得了梁霄的指示,所以才这么干的?”

“户部侍郎一直是反对梁家的,这在先帝在位之时,他便与梁大将军打得不可开交,但这事儿也能说得清楚,因为军中的开销实在太大,而户部又管着银子,换作是谁都不可能关系好。”

田公公心思清明,却也对皇上如此怀疑梁左都督心中一颤,“还是皇上多虑了。”

“你说的也是,看来的确是要想想其他的办法了,总不能让这个老头子把朕给难住!”夜微言思忖片刻吩咐道:“去把右相大人给朕找来!”

徐若瑾跟随梁霄出了京都城门,她才想起问一问去何处出游?

原本出游玩乐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可是被夜微言这么一搅和,反而好似携家带口子潜逃一般。

徐若瑾很不爽,所以她立即喊了停车!

梁霄并没有与徐若瑾同坐马车,而是独自骑马,听到她喊停车,当即向梁拾摆手,随后驾马走到徐若瑾的车窗旁,“怎么?想我陪你?”

“呃……”徐若瑾没想到他开口就调戏自己,“才没有!”

“那你喊停车干什么?”梁霄坐在马上俯身凑近她的小脸,“不用害羞,如若你想,我这就上车。”

徐若瑾的脸通红无比,埋怨的看他一眼,“我只是想问问你带我们娘俩儿去哪里出游?好歹得告知个去向吧?明明是举家游玩,怎么搞的好似逃命似的。”

“去京郊的庄子。”梁霄给出了答案,“那里还有一处泉眼,可以去水中沐浴,林子里还有许多野果,味道很是不错。”

庄子?

徐若瑾第一次听梁霄提起。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梁家好歹乃是大族,不可能连点儿私产都没有,更何况,自家的婆婆乃是出身忠勇侯府,单是当年的嫁妆,恐怕就有不少田庄铺子。

“原来你已经有了打算,那我没什么多问的了。”徐若瑾放下心来,仓促的抑郁也有几分回缓。

放下车窗的帘子,徐若瑾只等着他吩咐继续前行。

只是梁霄半晌都没有响动,猛的车帘子掀开,他突然出现在徐若瑾面前。

不用梁霄多说,红杏和杨桃已经很主动的离开马车,去后面的马车上与方妈妈和奶娘一起照看小主子。

梁霄满意的点了点头,踏步上了马车,梁拾朝天响鞭,梁家的车队继续前行。

徐若瑾推开他搂过来的手臂,“你怎么突然上来了?”

“我为何不能上来?”梁霄看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火热,“昨晚看你太疲惫,放了你一马,难道你今日还不主动一些?”

他在她耳边的轻呼,让徐若瑾登时打了一个冷颤,“别瞎胡闹,这是在马车上!”

“马车上怎么了?我吩咐梁拾特意加固了马车的车厢。”他敲了敲一旁的厢板,“两层松木,并未有花哨的镂空雕梁,保暖隔音,不信,我们试试?”

他越说,嘴唇越靠近徐若瑾的小脸,抱着她的双手也不安分的游动起来。

尽管徐若瑾以防天气寒冷,身上身上穿了好几件棉袍,却也架不住他那双如同火引的手,跟随着情动呢喃,让他真有心现在就办了她!

二人的甜腻,混杂着车轮滚滚的声响,而她忘情的抱紧他的脖颈,闭紧双眼感受着他狂热的亲吻,颇有几分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地点。

好似她的世界当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梁霄没想到她会如此主动?

惊喜之余,恨不能把她揉碎的与自己合为一体。

二人忘情的欲罢不能之时,徐若瑾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响起。

“咕咕……”

“呃。”

声音打破了甜蜜的场景,徐若瑾羞赧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的确有些饿了,我最近还是很能吃的。”

梁霄被她这副小模样逗的哭笑不得,“忍忍!”

徐若瑾顿了下,认真的点了头,“嗯!”

两个人的嘴唇又触碰到一起,只是未过片刻,肚子又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而且声音更加响亮,让徐若瑾都有些害羞的吐了吐舌头,这是怎么了?早上明明吃过了啊?为何饿的这么快?

梁霄的**已被饥饿的声响彻底的打败。

他仰头长叹,憋了这么久都不让他品上一口,难道老天爷就跟自己过不去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 偶遇

又行驶了一段路程,正巧有一家小客栈。

梁霄吩咐梁三先去打探一下,最后清了两间屋子出来,徐若瑾才带着丫鬟、奶娘和小悠悠一起下了马车。

虽然梁霄和徐若瑾出行刻意的普通装扮,可寻常人看去便知这不是普通富户,起码单看那几位随从就有着一股闲人免近的煞气,让客栈的小老板都刻意亲自来伺候,不敢有一丝怠慢。

两间屋子中有一扇隔拦,这也是知道大户人家有内外间的习惯,但客栈太小,修建之时没有做这等准备,所以就拆了两间屋子的墙,用隔拦替代,虽然简陋,但也方便。

梁三等人将隔拦打开,奶娘带着孩子去了内间,旁边还有方妈妈照看,徐若瑾与梁霄等人坐在外面吃饭。

尽管小客栈的饭菜比不了佳鼎楼大厨的手艺,但乡野之家的饭菜有着另外一股独特的味道,徐若瑾吃得也格外香甜。

沐阮此时正从马车上下来,迷迷糊糊还未睡醒,端起碗来便吃,吃了几口才问梁霄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回中林县吗?我倒是忘记把沐靖和川哥儿带着了,算了,不带也好,路途太远,他们年纪太小。”

徐若瑾一怔,“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是出去玩,不是回中林县吗?”

“你说过吗?”沐阮似有些记不清楚,徐若瑾挑眉看他,“看来不仅是路盲,还健忘!”

沐阮“嘶”了一声,“那也是我睡的迷糊没听清楚,不过,你们一家子去玩,把我拽出来干嘛?我还在院子里晾药呢!”

“皇后如若知道我们二人离开,一定会派人去府上宣你进宫,到时你去还是不去?”徐若瑾没好心气给他解释,“赶紧吃,补补你的智商,怎么最近这么笨了呢!我生了孩子都没傻,怎么反而你开始稀里糊涂呢?”

沐阮被训的回驳不了,可仔细想想,自己这一段日子的确有些健忘。

只是累、就想睡。

估计也是因为绷紧神经照料徐若瑾耗费心气过度,这会儿需要补补。

不过出来游玩也好,只可惜是冬天,如若春夏还可以上山采采药,但冬日也可以去山里寻一寻,寻到自当是宝,寻不到就当溜达了。

沐阮径自的做好了打算,便继续闷头开吃。

徐若瑾本还等着他能回驳两句,可孰料他表情丰富了半晌,只开吃不说话了?

这好似一股气提起来没泄出去,让徐若瑾甚是不爽!

梁霄在一旁看着二人无奈的摇摇头,撂下饭碗之后,他才与沐阮道:“收拾好行李,稍后梁三会陪着你从另外一条道去中林县,但我只能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太后大寿之前你必须要回,对外会告知所有人,你跟随若瑾在一起。”

徐若瑾讶异的看着梁霄,他没想到梁霄是有意在这里与沐阮分开。

沐阮也愣住了,但随后点了点头,“行,不迷路,我会很快。”

“还有两封信,你帮我带回去交给老爷子。”梁霄看向梁四,拿过来一个包袱,“钱,信,都在这里!”

沐阮接过去颠了颠,“这么沉?”

“还有京都的特产。”梁霄还是格外惦记着梁夫人,“替我交给母亲。”

尽管之前他们母子之间闹得很僵硬,但过去这么久了,梁霄心中早已释然,只是梁夫人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恐怕心里还是有个结。

这个结必须要解,而不是随着时间的消逝便能消失。

梁霄是个孝顺的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徐若瑾看着他露出笑容,沐阮则不知其所以然,接过包袱便继续吃,“既然要上路我还是多吃点儿,稍后骑马离开,指不定要把我颠成什么样!”

……

吃过饭后,众人小歇片刻便准备继续上路。

梁三应该早已得到了梁霄的吩咐,喂好了马,准备妥当,只等着沐阮便率先开路。

只是诸人还未等离开客栈,便听到了客栈外的一阵吵嚷。

梁霄格外谨慎,摆手让徐若瑾一众女眷先不要动,“梁四,出去看看。”

“是!”

只是片刻的功夫,梁四便从外回来,“是有人想要有隔拦的房间,但被咱们占了,店老板解释不清,来人很奇怪,霸道,无理,但属下未曾见过这些人。”

梁霄顿了下,问道:“什么衣装?”

“灰白长袍,一行十几个人,皆是如此。”

“我出去看看。”梁霄让梁一和梁四留在此地,他则带着梁三和梁八、梁拾一同出了门。

而此时店老板已经欲哭无泪,解释不清,双手作揖的求着面前诸人高抬贵手,“店小利薄,真的是没有带隔拦的房间了,还请各位贵人委屈委屈,为您收拾出两个对门的房间,亦或者角落中的两间,可行?”

“你凭什么来安排我们?隔拦房间中是何人?你讲他们请出来,我替他们把银子付了,与他们换一换,这岂不是一样?”

“这怎能行?这不是银子的事儿,那一行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银子的,这话小人没法去开口啊!”

“有什么没法开口的?你是店老板,你不去说,难道还要我去?”

“若不然各位再辛苦辛苦,换一家客栈歇脚,小店实在是……”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这等话居然也敢说出口?”

“小人实在是没法子了啊!”

“别吵了,把他的店砸了,咱们走。”其中一个首领之人发了话,店老板当即跪了地上连连求饶,而一众人正准备上前,梁霄带着人正走了出来:

“果真是墓地守久了的人都有几分变态,动不动就要砸店,司徒一族的口气还真是大啊!”

“梁霄?”司徒男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随后他便了然,看来占了隔拦之地的人乃是他。

“哼,有公事要办,你还是不要擅自插手的好!”司徒男看向梁霄的眼神充满了恨意,上一次在皇宫他被梁霄好一顿嘲讽,司徒男直至今日都没能顺过这口气。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赶着去投胎我也管不着。”梁霄看了一眼店老板,“但这家店是我的了,你不许砸。”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不让

梁霄的语气虽轻,可这话的分量却让所有人都心中一沉,司徒男的鼻子险些被气歪了!

一句话,店成他的了?明明是自己说了要砸店,他才露面挑事,这不明摆着与自己过不去吗?!

只是店老板这会儿如傻了一般的呆住!

刚刚那个人喊身边这位爷什么?

梁霄?

难道这就是梁左都督?如若这是梁左都督的话,那屋内的岂不是就是瑜郡主了?

瑜郡主的“灵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而刚刚梁左都督说自己这家店是他的了?这不会是随意说出的假话吧?

自己这一毛三分地儿的小破店,只要他肯开口要,巴不得双手给呢啊!看来自己刚才咬牙不肯去商议让出隔拦的房间也真是对了!

否则把梁左都督和瑜郡主撵走?他单是自己心里想想都几乎要吓死了!

“梁霄,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店怎么可能是你的?我不想与你起什么争执,而此时我司徒家族有要事离京,你如若要走就快些离开,让出店中的屋子给我等休息!”

司徒男虽然心里对梁霄恨之入骨,可他的确有事在身,不想与梁霄争个没完没了。

而且上一次在宫中的糗事,家族众人并不知晓,但司徒男却知道梁霄的速度有多快、梁霄的实力有多强,挨那一巴掌,司徒男直至今时今日心里仍旧是有几分忌惮的。

只是他虽有退让的心,却也要顾忌脸面。

而一旁的司徒耀月却不肯妥协了。

司徒耀月与司徒男乃是亲兄妹,也正是他二人一同掌管现在的司徒家族。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梁左都督,还真是桀骜霸道,你说这店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店老板可还没发话呢!”

司徒耀月上下打量了梁霄几眼,其中更透着不屑,“我们乃是为皇族做事,你还是尽快让出屋子快些离开!”

梁霄根本没有理睬司徒耀月,甚至连看都未看她一眼,这却是点燃了司徒耀月心中的那股自傲的火,当即冲上前几步,指着梁霄便道:“与你说话呢,难道你耳朵聋吗?”

“别理他。”司徒男立即把妹妹拽了回来,他真怕梁霄动手打女人。

因为这个家伙的行为实在不好估测。

司徒耀月没想到哥哥居然会把自己拽回来?她刚刚注意到哥哥的脸上还有一丝谨慎的顾忌!

这是?

司徒耀月还未等开口,一旁的店老板则发话了,“小人开店二十余年,早就做够了,没想到接待了这么多位贵客,既然梁左都督开口要小人的店,小人这就给!”

店老板抹抹额头的汗,“小人巴不得您收下呢!”

“你……”司徒耀月听了店老板的话当即要发火,店老板一个闪身就躲了梁霄身后,“小人不过是赚几个银子养家糊口的穷苦老百姓,得罪不起诸位贵人啊!”

司徒耀月气的横眉冷目,“梁霄,你自己想想后果!”

梁霄簇紧眉头,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司徒男,似在嘲讽他一个男人不肯露面,让女人出头与自己对峙。

他梁霄并非不对女人出手,可眼下的情况还不涉及到多么深的仇怨,所以不单是他,连带着他身后的梁三等人,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只能心里怒骂司徒男的无耻。

可司徒男已经算准了梁霄不跟女人斗,只在一旁装死不出头,任凭再多鄙视质疑的目光,他也绝不出头!

事情略有僵持,司徒耀月倒不觉得是梁霄不愿与她争斗,反而觉得是梁霄惧怕自己,“哼,没话说了?那就快些的滚开!”

“一个女人,说话如此厉声厉色,张牙舞爪,动不动就要砸店撵人,还口口声声别人霸道?这道理就算是讲了阎王爷的面前去,都说不通了!”

一个温柔和煦的声音响起,梁霄侧目,正看到徐若瑾从院中出来。

徐若瑾其实已经在里面听了好半晌,从司徒耀月露面开始,梁霄便有几分退让,可这个女人却还不知分寸,没完没了了?

原本她根本不知什么司徒家族一事,是沐阮在屋中听着热闹给她讲起了八卦,徐若瑾才得知还有这么一个专守皇族墓地和宫中禁地的家族。

也正是她们,在看管着朝霞公主……

徐若瑾心里一股暗气涌上,登时便出了门。

梁霄不愿与女人斗嘴,这不是还有她在?一早好好的游玩全都被搅和了,对夜微言的气还没消去呢,这岂不是有出气筒了?

她是不惧斗嘴的!

特别是对这样一个什么破家族!

连几个七离国的余孽都抵挡不住,还守护皇族禁地?阎王爷都要笑掉大牙,简直可笑至极!

“你是谁?”司徒耀月看到徐若瑾,上下扫量之余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明的嫉妒以及格外眼熟的迷茫。

怎么看她这般眼熟?

长的如此美貌的女人并不多,难道自己之前见过?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嚷嚷什么?”

徐若瑾朝向红杏一摆手,红杏立即拿出了银票,递给了躲在梁霄身后的店老板:“我们四爷和郡主想来说一不二,说买你的店那就买了!”

司徒耀月一瞪眼,店老板数了数手中的银子,吃惊大喜,说话的声音都透着颤抖,“这、这么多?不敢,小人不敢多占瑜郡主的银子,一百两、一百两已经足足够够的了!”

“拿着吧,往后这家店还归你经营,定期去灵阁找掌柜的报账就是了,另外往后每天一坛灵阁的酒拿过来卖,牌匾换上灵阁的名号就行了,至于怎么分银子,到时候让掌柜的与你说,总之不会亏了你的。”

徐若瑾和和气气的把事情三言两语就交代好,店老板只感觉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金砖,砸的他已经缓不会神!

不等司徒耀月再出言挤兑,店老板当即跪了地上,朝向徐若瑾磕头,“多谢瑜郡主,真是天降大喜,小人真是、真是说不出感激的话来,多谢郡主,多谢梁左都督,小人感激不尽,小人……”

店老板感激的话说的越多,司徒耀月的脸色越是难堪。

司徒男觉出有几分不对,拽着司徒耀月要离开,可司徒耀月却不干了!

“不管是谁的店,我今儿就要在这里歇,我就不信了,姑奶奶我为皇族办事却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有,我手中是有皇上召令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硬气

“皇上的召令是让你随意砸人店铺的?”

“皇上的召令是让你能把别人撵出来,自己挑选最好的房间住的?”

“皇上给司徒家一年的银子,就是让你出来肆意挥霍享乐的?你在我面前提皇上召令,我倒要问问你,你知道什么叫召令?你跑来跟我讲道理,你也配!”

徐若瑾刚才与店老板说话是和声细语,可转而看向司徒耀月时,那股不容置疑的霸气显露出来,训的司徒耀月呆愣原地,张大着嘴巴半晌没缓回神!

司徒男看到徐若瑾也是一愣,随后他快步走向司徒耀月的身旁低声道:“咱们走吧,别跟他们没完,这笔账留有以后再算!”惹不起时,总会说出这句话来自我安慰。

司徒耀月的牙齿都快咬碎了,双手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那一双眼睛瞪的好似要把徐若瑾吃了似的!

徐若瑾看向梁霄道:“今儿先不走了,累了,我这就回去歇着,该撵走的人就都撵走,明明就是伺候皇族的奴才,却摆出这么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还在我面前攥拳头?攥得再响有什么用?有本事,打我啊!”

后半句,她阴阳怪气、慢慢悠悠,余光看着司徒耀月气着她,司徒耀月心里那股火猛蹿头顶,俨然就要炸了!

“连皇上都对司徒家族格外尊敬,你凭什么如此挤兑我们?即便你是瑜郡主,却也更应该顾忌自己的身份!”

“旁人和你讲理,你拿拳头耍横,如今我和你耍横摆身份,你开始和我讲道理?呵呵,简直就是可笑!”

徐若瑾的话锋锐如刀,正撕破刺中司徒傲月的小心思,让她张了张嘴根本没说出什么话来!

司徒男感觉到形势有些不对,立即拽着司徒耀月离开,“算了,咱们走吧!”

“不!我今天就要住这里!”司徒耀月的脾气上来,“老板,另外开几间客房,再备两桌好酒菜,我们今天就住下不走了!”

店老板一个哆嗦,立即看向梁霄,梁霄看着司徒一行人,轻轻吐了三个字:“不接待。”

“你……”司徒耀月简直要气疯了,司徒男连忙把她拽回,“别闹了,咱们走!”

“哥!”司徒耀月甩开了司徒男,“我为什么要走?我一定要跟她好生说道说道!”

“你别胡闹,快走!”司徒男板起了脸色,强行把司徒耀月推上了马,随后吩咐司徒家族其他人道:“拿着行李,走!”

“呃,是……”

诸人旁日都跟着两位新任族长霸道惯了,今日看到司徒男如此委曲求全的让步,也有些吃惊发愣。

他们自当知道眼前之人乃是梁左都督和瑜郡主,可寻常司徒男见到皇族中的王爷们都不客气呢,怎么会被这两个人吓住?

只是看到梁左都督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侍从,众人并没有在此时添油加醋的多嘴,只灰溜溜的跟着离去。

徐若瑾看着他们离去,耸了耸肩膀,又回到了屋中,梁霄站在原地看到司徒男一行的身影消失,才转回身与店老板说了几句。

毕竟徐若瑾已经给了银子发了话,要把这家客栈买下来,那后续的事情便需要仔细安排。

如今“灵阁”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卖酒……也要看这位店老板肯不肯为自家所用,甘心在此地当一个掌柜了!

徐若瑾把人气走之后,她反而很开心的吩咐诸人留在此地一晚,不必急着赶路。

而司徒耀月跟随司徒男离去一段路程之后,终究没能忍住心气,当即叫停了所有人。

司徒男不给她一个解释,她今天还真就不走了!

“哥,你为何就让着他们了?”司徒耀月死盯盯的看着他,“这如若让父亲和母亲知道了,岂不是丢了司徒家族的脸?”

“咱们办事要紧!”司徒男的借口,司徒耀月根本不听,“鬼才信你这等谎话,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司徒男长叹一声,“你不觉得瑜郡主很面熟吗?”

“她……”司徒耀月见司徒男的目光很认真,仔细想了想,“的确很熟,可我一时又想不起来。”

司徒男看了看身边其他家族的人,凑近司徒耀月的耳边道:“她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

“啊!”

司徒耀月恍然感叹,“怪不得看她那么熟,果真如此,原来如此!”

她曾经跟随母亲见过朝霞公主,这两年偶尔去禁地查看情况的人也都是司徒耀月。

但因为朝霞公主极少露面,所以司徒耀月也并未见过她很多次,所以看到徐若瑾的时候,并没有马上想到公主殿下的身上。

“可那又怎样?”司徒耀月对徐若瑾更没有好感,“上一次为守护朝霞公主,我们可是死了十几个人!”

“那一次的事情就不要说了,那是司徒一家的耻辱!”司徒男看着妹妹道:“连皇上都已经大怒,你又何必去招惹她?如今连皇上都不轻易招惹梁家和瑜郡主,你必须要收敛了!”

司徒耀月颇有几分不满,可听到司徒男的话却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我回去一定要跟母亲说此事,难不成司徒一族守护大魏皇族这么多年一丁点儿功劳都没有吗?明明已经是被赐于与皇族平起平坐的身份,如今却被当成狗一样任意驱使!”

“不要胡闹了,快些赶路!”

司徒男不想继续纠缠这一件事,因为有很多的内情,自己的妹妹并不知道,可她终归是要嫁人的,此事绝不可能告诉哥她……

司徒耀月忿忿的上了马,跟随司徒男继续前行。

而此时此刻,一个劲爆的消息悄声无息的传进京都城内。

梁左都督与瑜郡主出行游玩的路上偶遇司徒家族一行,被当众辱骂并且被已皇上召令威胁,让出休歇之地,司徒家族一行豪奢挥霍,包下整间客栈……

这个消息传进京都城内,当即引起一片哗然!

而徐若瑾此时则与梁霄一同在马车之上慢悠悠的去了庄子上休养。

至于传言,自当是梁霄散播出去的。

因为司徒男在见到徐若瑾出现之后的状态实在有几分反常,他必须要试探试探才行……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召回

梁霄带着徐若瑾去了京郊梁家的庄子上游玩小住,可京都内却因为那一句传言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实司徒家族虽然对外界来说是个神秘的家族,可是朝堂之众对其却并不陌生。

因为每一年去祭堂为先帝祭扫,都能够看到这一家族的人在时两侧守护。

而王公贵族以及宫内嫔妃过世,也有重臣被允踏入皇族灵柩,为其烧祭叩拜,也能够看到司徒家族的人在守灵。

特别是这个家族近些年来的张扬跋扈,也让许多大臣们十分不满。

但毕竟乃是大魏开国始祖留下的遗诏,即便是皇上都不会轻易与他们翻脸,大臣们谁又会去招那份麻烦,去控诉司徒家族的罪状?

更何况,控诉了又有何用?

皇上总不可能把司徒家族裁撤,换成别的人去把守。

要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自当没有人去碰这份忌讳,所以众人对司徒家族向来就装不知道,好似是空气一般的漠视对待。

可上一次,皇上险些遇害,尽管不是所有大臣们全都知道,几位重臣还是知晓的。

这件事上,司徒家族有错!

四名七离国余孽就杀了他们十几个人,如若不是梁霄直接冲入皇宫,抢了御林统领的令牌,还不知道会发生多么大的乱子!

尽管隐约知晓此事与六王爷有关,但司徒家族就没有错吗?

有错!

所以如今再传进来他们与瑜郡主对吵以及耍横,则是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梁左都督和瑜郡主是什么人?就算是皇上,对着夫妇二人都向来是退让一二的。

更何况瑜郡主乃是皇族御赐的郡主,是皇上的义妹,而且刚刚生完孩子满月,司徒家族的人遇上居然还敢与她争吵?

而且还要撵瑜郡主给她们让出房间?还在瑜郡主的面前摆出银子把客栈包了?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啊!

谁不知道瑜郡主的“灵阁”可谓日进斗金,每日“灵阁”卖出的酒都乃供不应求,数钱都能数累了,居然跟她比有钱?

这不是扯吗?

起初有些人不信,因为再没有脑子的人,也知道瑜郡主的产业连皇上都嫉妒,所以司徒家族的人怎么会那么蠢?跟瑜郡主对峙起来?

可有人解释了,因为司徒家族整日守着皇族的墓地和禁地,哪知道什么瑜郡主啊?更不可能知道灵阁,所以这件事还真有可能!

于是众人一传十、十传百,待传到众臣的耳朵里,自当有几位不爽的,首当其冲的便是户部侍郎!

原本他就在向皇上逼要银子,甚至连太后大寿的银子都想克扣些许去支援西北雪灾,这会儿又传出皇族的守护家族与瑜郡主比阔气?

办事路上休息,却要把客栈包下来,与瑜郡主比阔气?

这岂不都是皇上给惯的?

如今户部抠的一两银子都要掰手指头计算,而他们却如此豪奢,这简直是太过分了!

于是户部侍郎得到消息就进了宫,当这皇上的面儿就把司徒家族摆在桌案之上,连带着左都御史几个人一起参奏,控诉司徒家族的几大罪!

户部侍郎更是气的胡子发翘,两眼发直,更是当着众臣的面儿就撂下了话,“如若此事皇上不给予严惩,老臣就磕死在朝堂之上!”

夜微言惊愕之余心中泛起了一阵反感。

他最讨厌这些老臣逼迫自己,可这件事他又无可奈何,因为真的是理亏啊!

只是这司徒家族犯了什么癔症?好端端的偏要招惹徐若瑾和梁霄?

原本他还有意找二人谈谈出资资助一下救灾之事呢,这事儿一出,还让他如何开这个口?

“此事暂时不知真假,但朕一定会派人查明,如若真是司徒家族中人如此挥霍,朕会给与他们严惩。”

夜微言看向户部侍郎,“您还是起来吧,朕这几日也在处心积虑的想办法筹银子救助西北雪灾,这件事还是要尽力的平息下来,侍郎大人就不要再闹下去了!”

“那老臣就等皇上查明此事。”户部侍郎看向夜微言,“把瑜郡主请来、亦或把司徒家族的人叫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为何还要拖延?皇上,西北的雪灾拖不得啊,而他们当众如此豪奢,这让百姓们如何看待皇上?这不是小事儿啊!”

“可……朕已经把他们派出京都办事,而梁霄和徐若瑾也是出京都游玩,朕不能因为要问个事情派人把他们都给喊回来吧?”

“大冬天的,有什么玩的?”户部侍郎颇有几分倚老卖老不讲理了,“此事涉及重大,如若传言夸张,百姓皆知,很有可能会出现无法预料的乱子,所以,此时就请他二位早日归来也在情理之中!”

夜微言倒吸一口气,看向了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却初次的偏颇户部侍郎,“皇上,臣也觉得侍郎大人所言有理啊!”

夜微言眉头簇紧,“右相大人,你怎么看?”他摆明了希望右相站在他这一旁。

右相琢磨琢磨,并未马上就给与回答。

其实他提议攻打七离国,完全是因为皇上是这番心意,可眼下朝堂的局势,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起来的。

原因很简单,没有钱啊!

所以这会儿仍是救灾为重,而且户部侍郎这些时日一直揪着太后办寿宴的事情不放手,右相也觉得可以借此机会,让户部侍郎找寻另外一个发泄口……

“皇上,老臣也觉得此事看似微不足道,但也有可能会掀起一阵风波,太后大寿将至,此事恐怕不妥,还是将梁左都督和瑜郡主请回来更好,另外,司徒家族之人,的确需要严惩,上一次的事情就已经触了底线,而这一次如若传言属实,那她们实在太过分了!”

夜微言好似被噎了个提不上气,呆呆的看了右相大人半晌才缓回神!

合着这一次是一个支持自己的都没有,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他甚是窝心!

夜微言沉默不语,而诸位大臣就站在原地等着他发话。

僵持总需要有解决的办法,夜微言知道自己这一次只能妥协。

“……宣旨,让他们都回来吧!”

第三百二十章 游玩

严弘文此时听到宫中的消息,只挑起嘴角轻笑两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户部侍郎如今与皇上硬顶对峙,也与这些时日皇上派他处理几件户部的公案有关。

毕竟驸马的身份摆在这里,户部侍郎怎能没有压力?更何况,人越年迈,对子孙后代的安排也会想的更长远。

而户部侍郎府的几位爷能力都不出众,甚是有几个更是与严弘文起过争执,被严弘文收拾的不敢吭声的。

所以户部侍郎一向对严家恨之入骨,可如今严景松病卧在床,户部侍郎本以为自己能够出山,让这官职能掌真正的实权。

可惜皇上如今又提携重用严弘文,这便让户部侍郎那颗隐忍的心忍不住,彻底的爆发了。

但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皇上是不会理睬的。

皇上只需知道谁能得重用、谁对自己忠心就足够。

所以严弘文根本懒得理睬户部侍郎揪着司徒家族不放,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夜微澜派人给了他一个口信,又是让徐子麟亲自传的。

对徐家人,严弘文犹豫许久,只觉得自己必须要下一回死手,绝对不能再任他们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否则自己这颗心早晚会被夜微澜折磨的崩溃!

只是严弘文并不会自己动手。

他今日约了六王爷的儿子夜志宇喝酒。

自从六王爷出事之后,夜志宇好似变了个人,之前的软弱怯懦根本不在,好似一瞬间就换上了冷漠刻薄的一张脸。

六王爷之时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而皇上如今正好缺一酷吏,夜志宇正合适。

而严弘文也觉得用他来除了徐家人,是最佳人选。

京都中闹腾的乱七八糟,可徐若瑾和梁霄则带着小悠悠在庄子上游玩的比较潇洒。

可惜小家伙儿才一个月,只能在屋中看着这不着调的爹娘坐了雪地里打滚疯耍。

梁霄在教徐若瑾如何在冰面上走路不摔跤。

可徐若瑾虽然是两世人的记忆,上一辈子却还真不会滑冰,看着梁霄的脚上也并没有捆绑冰刀啊、木条之类的东西,就平平稳稳的在冰面上肆意行走,她以为这世上的冰不太一样?

但刚刚踏步上去就跌了个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梁霄却并未如同寻常一般过来搀扶,而是不停的笑着看她。

尽管这个冷面的男人极少能笑的如此灿烂,可徐若瑾却没有欣赏的心思。

小心翼翼的从冰面上爬起来,可还未等走上两步,“哎哟”一声,又坐了个屁墩儿!

毕竟乃是刚刚出了月子的人,梁霄还真不敢任她继续摔下去。

快步走来扶起她,徐若瑾却赖在地上不起身。

“我不起,我就不起了,讨厌,让你笑话我,我看你还笑不笑!”

“行了行了,不笑了。”梁霄才不管她起不起,单手一拎,她便双腿离地,只一瞬间的功夫,他便将她打横的抱在怀里。

他一直朝着冰面的中心走去,徐若瑾四处看看,倒有几分害怕起来,“这冰面结实不结实啊?我们不会一脚踩空,掉了冰窟窿里去吧?”

梁霄根本不理睬她,继续抱着她朝前走。

徐若瑾的小脑袋四处乱看,抱着他的手臂也更加的紧了起来。

反正有这个臭男人在,自己倒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空旷的冰湖中央,只有他与她两个人。

鸟儿从天空望去,好似一面镜子上有了移动的影子?不由得降落远处,静静的看着他们。

梁霄走到湖的中心,用脚重重的跺了几下,徐若瑾吓的尖叫起来,“你跺脚干什么?你、你别跺了,这是冰面!”她已经感觉到冰面的颤动。

将她从怀中放了下来,梁霄蹲在地上,用手敲了敲,“这里可以。”

“可以?你想干什么?”徐若瑾独自站在冰面上还有些害怕,一只手拽着他,生怕万一出了事,真掉了水里。

原本就不会游泳,而且这可是冻死人的冰湖,恐怕沾一下冰凉的水自己就能冻僵,尽管现在穿了很厚的大氅,她也觉得心底发凉。

梁霄没有回答她,抖了抖手腕,猛的一拳砸向冰面,徐若瑾吓了一个激灵,当即朝他大喊,“你疯啦,你这是要干嘛?”

梁霄一拳又一拳的继续砸去,冰面一颤再颤,数拳过后,他站起身朝着已有塌陷之处猛跺一脚,冰面立即被凿出个窟窿,看到下面汩汩涌动的水。

徐若瑾“嗷”了一声之后,才睁开已经闭紧的眼睛。

只是她即便被吓的几近灵魂出窍,却也没有松开拽着他衣襟的手。

梁霄正在笑眯眯的看着她,徐若瑾猛瞪他两眼,随后好奇的朝着冰下的水面看去。

冬日的水看起来并没有夏日那般清凉,好似有股无法探寻的幽深,让人不免心生畏惧。

“你这是要干什么呀?”徐若瑾看着梁霄,“你可吓死我了!”

梁霄把她搂进怀中,举手朝天鸣哨,未过多大一会儿,梁一和梁拾扛着木条和织网笑呵呵的走来,离很远就嚷着道:“冬天的鱼是最肥最香的了,今儿又有口福了!”

徐若瑾惊诧的眨了眨眼,难道这些人是要捕鱼?

“梁四呢?”梁霄问,“这时候居然他缺席?”梁四是所有人中最会捕鱼的。

“他在支锅烧火,说太快把鱼捞上来,郡主就看不着热闹了,由着我们慢慢折腾。”梁拾说此话时,露出几分不满。

可梁四捕鱼的技术他们还真比不上,因为这家伙儿就是水边儿长大的。

徐若瑾消去了刚刚的害怕,这会儿也颇有几分好奇的兴致,她只见过夏日钓鱼,还真没看到过冬季捕鱼。

终归身边有他在,还有什么怕的呢?

而徐若瑾和梁霄正在优哉游哉的玩耍之时,沐阮由梁三陪同正赶往中林县。

二人在驿站歇脚吃饭的功夫,正看到从外进来一群人。

梁三看到其中一人的面相,立即把椅子扳过,背对着他们,沐阮吃着饭,根本没注意外面进来了什么人。

那些人坐在一侧点菜吃饭,而又过了片刻的功夫,另外一个人踏步进门。

沐阮随意的抬头一看,嗯?这不是徐子麟吗?

第三百二十一章 找茬

徐子麟今日是得了夜微澜的吩咐,要回中林县一趟。

打着回家祭祖为父上坟的旗号,其实是去探听姜家的消息。

因为夜微澜准备与姜中方联手,可他却要自己挑拨姜老太爷与姜中方之间的关系,让姜家彻底的抛开姜中方。

姜中方走投无路,又得了皇上的忌惮,只能与夜微澜联手……

只是今日驿站的人居然这么多?旁日人都是很少的。

徐子麟并没有仔细看,直接寻了靠门边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两个小菜一斤米饭,他也不敢耽搁,只想快些吃饱继续上路。

因为他的时间并不多……

另外一桌的首领就是夜志宇。

夜志宇这一次出行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要弄死徐子麟。

而要弄死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是徐家人,而瑜郡主徐若瑾也姓这个“徐”字。

这件事自当是严弘文与夜志宇聊过的,貌似不经意提起,但夜志宇的确是上了心。

任谁都知道,徐若瑾就是自己皇姑母朝霞公主的私生女,尽管皇族从未承认,但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人对此再有丁点儿的怀疑。

而自己的父王当初就是因为与朝霞公主有旧怨,所以才做了那一番傻事,而且还丢了命。

夜志宇一直都想找一个机会,扭转在夜微言面前的颓势,尽管夜微言仍旧任用他,而且还是放置了重要的位置,可夜志宇明白,皇上虽然信任他,但却并未发自内心的重用他。

这都乃是父王一时作孽留下的遗患,所以夜志宇在千方百计的寻找机会。

而严弘文提起皇上的随口之言,那便是徐子麟居然在夜微澜的手下做事,而且徐若瑾在徐家时并不受重视,而且很受苛待……

这貌似无意的一句话好似点醒了夜志宇。

夜微言毕竟乃是他的皇兄,夜志宇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貌似宽容,其实心思很狭隘,他之所以不对徐子麟动手,是因为他乃高高在上的皇上,怎会理睬一个无名小辈?

可如若对徐子麟动手,反而可能遭到瑜郡主的反对,而且被翻出瑜郡主在徐家备受苛待的消息,皇上的颜面也无光。

难不成皇上御封一位在偏远地区县主簿家都瞧不上的庶女为皇族郡主?这事儿听着都荒唐。

而这个徐子麟老老实实隐姓埋名独自生活也就罢了,居然还来了京都,而且还在涪陵王世子手下做事,这无疑是在皇上的心里添堵了。

所以夜志宇要对他动手。

但他不会明目张胆的要了徐子麟的命,要做出无意失手的场景……

可偏偏,今日在此地的还有梁三和沐阮。

沐阮看到徐子麟时,本想抬手打个招呼,却被梁三当即拦住!

从兜里翻出了二两银子扔在桌上,梁三便立即拽着沐阮离开。

沐阮本有心问几句,可他看梁三的脸色很紧张,索性闭上了嘴,乖乖的跟着梁三离开。

梁三知道徐子麟肯定认识沐阮,出门时特意比沐阮快了半个身位,将沐阮严严实实的挡住。

而夜志宇倒不认得沐阮,对梁三也并不熟识,以为只是寻常的过路人,也没有太过在意。

而且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徐子麟的身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徐子麟吃过饭后便喊伙计结账,准备离开。

而此时夜志宇也起了身,准备走出驿站,貌似也正巧离去。

徐子麟一转身,正巧撞上了夜志宇,不等徐子麟客套两句说声对不起,夜志宇一旁的下属当即推搡他一把,“你瞎啊?没长眼睛吗?”

徐子麟一怔,心中虽有几分不愿,可眼前之人看着也不是善类,而且还带着一群穷凶极恶的属下,他自当认怂,规规矩矩的拱手道歉,“刚刚实在没注意到,抱歉了!”

寻常之时,能说两句客套话也就罢了,可夜志宇乃是故意找茬,怎么可能放过徐子麟?

“你这一句抱歉,难道就算了?”夜志宇阴阳怪气,眼眸中的鄙夷毫不遮掩。

他毕竟也是皇族出身,对徐子麟这等狗腿子,自当很是鄙夷不屑。

徐子麟一愣,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那你想怎样?”

“怎样?”夜志宇颠颠自己的脚尖,“你刚刚踩到我的脚了,舔干净。”

徐子麟当即怒了,“不过是轻碰了你一下,至于吗?更何况我没踩到你的脚!”

“我说你踩着了,你就是踩着了。”夜志宇不依不饶,而他身边的属下已经将徐子麟包围起来,让他毫无逃窜离去的机会。

徐子麟知道自己是遇上事儿了……

而此时驿站中其他用饭的人看到这个状况,当即起身离开,谁也不远招惹出事。

而驿站中的驿丞早已得了夜志宇派人给的银子,此时根本躲的无影无踪。

梁三带着沐阮在角落中静悄悄的看着。

而二人争执之地就在驿站门口,所以他们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沐阮咽了咽唾沫,“那个人是谁?”

“还记得六王爷么?这是六王之子,如今的大理寺卿。”

“原来是他!”

沐阮因救治朝霞公主,所以对六王爷一事也是知道的,“可他怎么会找上徐子麟的麻烦?”

“我怎么知道?”

“那我们要不要去救徐子麟啊?”沐阮对此很犹豫,“好歹他是徐若瑾的哥哥。”

梁三听了此话微微挑眉,“或许就因为他是瑜郡主的哥哥,所以才被王世子找上门吧。”

沐阮听到这个解释,沉默了。

他虽然心思简单,却不代表他没有脑子,很快便想明白梁三话中的涵义。

“可毕竟他是咱们认识的,还是应该救一下。”

“这么多人,我打不过。”梁三很直白的给出了理由,“特别是带着你,机会为零,而且沐少爷您要知道,您的命,可比徐子麟值钱多了。”

沐阮倒嘶一口凉气,却又没有任何的理由反驳。

“那咱们怎么办?”

“等!”

梁三咬了咬牙,继续看向驿站门口,轻声道:“至于咱们能不能救得了他,只能看徐子麟是否命大了,但眼下来看,中林县,咱们是去不成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来人

徐若瑾此时正在庄子上与一众家人喝着大锅炖出的鱼汤,吃着梁四亲手做的烤鱼,梁九他们又去林子里打了几只野兔子,一并扔了火里烤了。

这一晚的美味吃的徐若瑾嘴角流油,实在是太香了!

冬季的鱼肉格外的肥美,梁四又将一整条大鱼切成了块儿,放在热油里炸透了端上来,“郡主和四爷尝尝,不是属下吹牛,这个吃法别人根本做不出,也就只有我有这手艺,若不告诉您的话,您都吃不出这是鱼肉!”

“真的假的?”徐若瑾舔了舔嘴唇,伸手夹了一块,梁霄却没让她马上入嘴,“你小心烫。”

“嗯嗯,知道了!”徐若瑾嘴急,仍旧重新夹起来咬了一口!

一口甜腻的滋味儿品入口中,徐若瑾当即瞪大眼睛,支支吾吾的连忙道:“好吃!好吃!”

“嘿嘿,怎么样?属下的手艺不错吧?”梁四在一旁夸赞自己,这倒不是吹嘘,换成旁人,他还不亲自动这个手。

“真像你吹的那么好吃?”梁拾撇嘴不信,伸手要拿一块,却被梁四一巴掌拍飞,“这是给郡主和四爷的,你去啃两个兔脑袋解解馋就得了!”

“嘿,你这个马屁精!”

梁拾的怒骂,梁四也不在意,“我自己都没动筷子,你多啥?”

“我就吃!”梁拾的速度极快,伸手好似一道影,直接拿起鱼肉入嘴,而梁四的速度也不慢,趁他还未入口之时便抢回一半儿,塞入了自己口中,“那还是我自己吃!”

“你这抠门的!”

“有本事你做!”

“你再去炸一条,味道还真不错!”

“少在这里起哄……”

徐若瑾一边吃着一边看兄弟几人斗嘴抢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梁霄看她吃的高兴,嘴角也露出微微笑容。

“可惜小家伙儿才满月,只能喝奶,那等明年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吃些野味儿了?那时再带她来。”徐若瑾想起孩子,不忘吩咐红杏给奶娘也送去一些,“悠悠睡着的话,让她也来尝尝野味儿,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嗯,呜,奴婢这就去!”红杏的嘴里也塞满了吃的,支支吾吾答应着,拎着兔子腿儿便往屋中跑。

徐若瑾亲自给方妈妈夹了一块鱼,方妈妈旁日饮食上十分规矩,可今时今日的气氛着实喜庆,她也破了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欢笑、闲聊,吵吵嚷嚷的斗嘴,这种感觉让徐若瑾甚是开心,她甚至期望往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休闲潇洒,可这不过是黄粱一梦,持续不了太长久,因为太后过寿之前,还是要赶回去的。

梁霄吩咐着梁一去搬带来的酒,跟旁人算计,但跟家人,梁霄与徐若瑾甚是大方。

每人拎起一瓮随意的喝,尽管梁一等人自称属下,可在徐若瑾的心里,早已经把他们当成了亲人一般。

一群能让自己交托安全的人,岂不是比家人更要亲?

可惜沐阮先走了,否则他也会破例喝上两口的吧?

徐若瑾的念头刚刚落下,天空中的一只翔鸟于空中鸣哨,所有人立即停下了吃吃喝喝,抬头望去。

梁霄的笑容也收敛起来,吩咐梁一道:“去看看,应该是梁三那里出事了!”

梁一当即撂下酒瓮,跟随翔鸟的方向而去。

很快,梁一便拿回梁三的传讯,只是在回禀之前,他先看了徐若瑾一眼,才小心翼翼的道:“是徐子麟出事了,沐少爷正在救他。”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居然会是徐子麟出事了?难不成他和梁三与沐阮正巧遇上?

梁霄没有犹豫,立即起了身,“跟我过去看看,你们其他人留下守护郡主安全!”

“是!”

徐若瑾当即起身,“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还是不要去,留下跟孩子在一起,我很快就回。”梁霄看出徐若瑾的担忧,“我争取把他带回来。”

徐若瑾刚刚不过是猛一个念头,可想到孩子不可能跟着,她也只能留下。

未等众人离开,远处响起一阵马蹄之声。

梁拾不等梁霄吩咐,几个闪身便离开此处,寻着声音前去打探情况。

梁霄一直背着手看向远处,而梁拾也很快便前来回复,“是宫里的人。”

“难不成还追过来逼着要银子么?”徐若瑾没什么好心气,“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你们先去。”梁霄给梁四等人使了眼色,梁四与梁拾当即去庄子的后院牵马,绕路奔去梁三所示的地方。

而二人刚刚离去,田公公带着一众皇族侍卫也已经来到庄子之上。

看着此地点燃的篝火以及还未吃完的烤鱼、兔子,田公公从马上翻身而下,一脸艳羡的道:“还是瑜郡主和梁左都督的小日子过得极美,咱家艳羡不得啊!”

走近几步,田公公给二人请安行了礼,“可惜,皇上在宫中已经被吏部侍郎大人和左都御史逼得无能为力,特命咱家前来向二位贵人求助来了!”

“都躲了庄子上,也没能逃开你们,皇上英明绝顶,什么事情能处置不了?还要向我们求助?田公公可别拿这话唬我,我可不认!”

徐若瑾本就畅想这小日子过得极美,可突然徐子麟出现,田公公也追来了。

果真是麻烦碰麻烦,就不能让她舒舒坦坦的过一晚?

田公公见徐若瑾语气不虞,更是连脸色都不太好看,也知道这位不好得罪,只能看向梁霄道:“梁左都督您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梁霄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户部与都察院的事情与我何干?我为何要知道?既然来了,就别空着肚子,来吃上几口此地的野味儿和冬捕的鱼。”

梁霄朝着下人摆手,“拿筷子碗碟,再拿几个酒盅来。”对田公公,他可舍不得送上一瓮,一盅已经不错了!

田公公只觉得额头发麻,来到此地不过刚说两句话,便被这两位主子给撅的半句话都回不上。

这差事,果真是个遭恨的啊。

“其实,皇上这一次也是担忧瑜郡主了。”田公公立即转了个说法,“也不知怎么着,司徒家族惹恼了郡主一事被传入京都,如今已经沸沸扬扬,左都御史和户部侍郎也是为瑜郡主撑腰,要求皇上制裁司徒家族……”

徐若瑾一怔,司徒家族?

吵过一架之后,这事儿不就了了吗?怎么还传入宫中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名字

徐若瑾惊愕之余,侧目看了梁霄一眼。

梁霄平静如水,仍旧那副看不出喜怒的神情,也真无法推断此事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徐若瑾看了看田公公,倒并未领他口中说出的这份情,“这么一点儿事还要把田公公给亲自折腾来,这冰天雪地的,多冷?快坐下吃点儿喝点儿,也烤烤火。”

徐若瑾一句话就转到了吃上,根本不提皇上和两位大臣,甚至都没借此骂上几句司徒家族,着实让田公公搭不上话了!

梁霄也根本不理睬此事,继续吃吃喝喝,重新拾起玩乐的心,而跟随田公公前来此处的皇族侍卫早就被梁一等人拽去一旁吃肉,好似根本不是来办事的,而是来玩的。

只是坐在此处的三个人,心思都没那般安定。

田公公嘴上虽吃着美味可口的鱼,可心里在想着如何说服二人进宫。

别看是皇上下了令,若是旁人还罢,一道圣令颁布,高兴不高兴也就都从了。

可眼前这二人是谁?

瑜郡主和梁左都督!

这二位可是真不把皇上的圣令放在眼中的啊!

更何况二人明摆着知道皇上是有求于他们,所以这时候不回去才更说得通,所以田公公觉得此事很是棘手。

但徐若瑾此时心里想的乃是徐子麟的安危。

尽管她对徐子麟有着很多的不满意,有着很多负面的情绪,可这终归乃是徐家人,即便不当做自己的亲哥哥看待,她却当徐子墨是亲弟弟。

而徐子墨只有徐子麟这么一个家人了,所以无论他为何遭到此劫,徐若瑾都不希望他有事。

只可惜田公公还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徐若瑾根本没有心思听进心中,脸上也没什么喜色,甚至连寒暄的情绪都没有。

而田公公则误会了。

他自当不知道徐子麟的事情,还以为这乃是瑜郡主对皇上要求他们回宫一事不满呢!

吃了两口菜,田公公又提起刚刚的话题,尽管他知道自己很招人烦,可他又不能不说……

“皇上这一次为了此事,特意派咱家来请二位回去,而且也派人去把司徒家族的人带回宫中,就是要为瑜郡主您做主讨个公道。”

“其实这一次司徒家族出门的确是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皇上仍旧把他们召回了。”

田公公看着徐若瑾,僵着挤出笑来道:“瑜郡主,您看是不是……”

“是什么?”徐若瑾心气一急,脸色也板了下来,语气冰冷,好似骤然变了个人似的。

她是真生气了。

田公公心中一紧,却也连忙道:“好歹是皇上要为您做主,您总要给这个颜面,是不是?”

“这事儿您今晚上就不要再开口了,否则您就带着人立即回去,我可不留您。”徐若瑾生起气来,说话的速度也突然增快,“别说我不给您这个面子,我好端端的跟着家人出游,遇上那么几个恶心的人,挨了一通欺负就罢了,还要我连夜进城回京都?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皇上说是为我出气,给我讨公道,那为何我偏要回去?”徐若瑾看着田公公,“就没有这么个做事儿的!”

田公公被噎的回不上嘴,因为瑜郡主批的确实有道理,可他这不也没办法嘛!

“其实皇上也是想等着您休息几日回去再处理此事,您乃是皇族御赐的郡主,哪里受得旁人欺辱?定是要为您讨公道,可这不是户部侍郎大人和左都御史大人不肯嘛!”

田公公只能把责任推给两位大人,总不能让皇上背锅挨骂?而且也的确是因为这两位大人,皇上才不得不把自己派出来。

当然,如若两位大人不闹,皇上或许根本不会处理司徒家族,因为这件事也的确很棘手。

徐若瑾撇了撇嘴,“再说一句,您立即走人!好好的心思,都被您给搅和了,我不高兴!”

站起身,徐若瑾转身就进了屋中。

梁霄一直都没说话,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田公公站起身走两步,却还不敢真的追进去。

转回身走到梁霄身边,田公公硬着头皮道:“梁左都督,这事儿还得您与郡主劝慰几句才行啊?其实咱家心里是偏着您二位的,这您定是清楚,但司徒家的事情,其实皇上也难办。”

“此事我不管不着,谁惹的事儿谁担责任。”梁霄为田公公斟了一盅酒,“况且又不是我们让皇上给个公道的?”

“这事儿其实也对,唉,都怪户部侍郎大人,一直不肯妥协啊!”田公公看着面前的酒也有几分晕,端起来看看周围的环境,他也有几分寻求自我发泄的需求。

一口干了!

火辣辣的酒沁入心肺,那股暖流让他不由得皱紧了五官,想仔细体会,却发现在淡淡的消失,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这种感觉让田公公很惊诧,索性将酒盅撂下,再讨一杯。

梁霄虽然对他不够大方,但两盅酒还是不会吝啬的,又为他斟了一盅酒,“喝过之后,我会派人收拾房间你们先住下,今日不要再提此事,否则我也要发飙了。”

“呃……好!”

田公公听到梁霄的最后一句话,立即答应下来,不敢再多半句废话。

因为他可知道梁霄发火会有多么大的影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田公公喝了三盅酒,索性也不再吃喝,梁霄吩咐人去收拾好房间,便让梁一引着田公公一行去住下。

而此时徐若瑾正在屋中焦急的走来走去,怎么梁三他们还没有消息传回?而且田公公就在庄子上,又怎么把徐子麟带回来?

这件事情到现在仍旧一无所知,这实在太让人心思烦躁。

好在如今徐子麟身边的人是沐阮,换做其他人,还真不见得能把他的命救回来。

可如若沐阮都无能为力,那徐子麟恐怕是真的得罪了阎王爷,其他人也都没有办法了!

梁霄此时从外进了门,徐若瑾立即凑了过去,认真道:“此事怎么办?皇上怎么会突然要咱们回去?”

“这消息是我让散播出去的,只是……我没想到有人会对徐子麟动手。”梁霄的脸上也有一丝凝重,徐若瑾立即问道:“是谁对他下手?”

梁霄捋了下她的发丝,说出了那个名字:“夜志宇!”

第三百二十四章 救命

“夜志宇?”

徐若瑾瞪大眼睛,瞠目结舌的呆了半晌,嘴角险些流出口水,她才缓回神来,把嘴巴闭上,“怎、怎么会是他?”

夜志宇的名字,徐若瑾自当知道,而且记得格外清楚。

一个想要杀死朝霞公主的人的儿子,徐若瑾怎么可能不知道他?

一直以来,徐若瑾心里的夜志宇是一个悲情人物。

毕竟六王爷心中始终记挂着的女人不是王妃,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而且,六王爷一心找寻朝霞公主报仇,却根本没有考虑到夜志宇以及其他子女的安危,这着实让徐若瑾为夜志宇感到不值和哀伤。

可此时,要杀死徐子麟的人确是夜志宇?

这的确让徐若瑾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怎么可能与徐子麟有恩怨?这事情定是受其他人指使,可能够指使夜志宇做事的人,会是谁?

徐若瑾的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便是夜微言!

也只有这位皇帝陛下能够指使夜志宇做事,也只有这位皇帝陛下是最不想再听到徐家人的名字和消息。

梁霄看到徐若瑾簇紧的眉头,轻轻的抚摸,让那两道深深的印纹舒展开,“不见得是你所想的人。”

“你知道我想的是谁?”徐若瑾抬头,目视着他的眼睛。

梁霄停顿了半晌才道:“因为太明显了,所以不见得是他。”

“但如若不被发现,岂不是就没人知道是他了?”徐若瑾的怀疑也很有理由。

“可依着徐子麟的身份,犯得上用夜志宇出手么?”梁霄对徐子麟的鄙夷向来从不隐藏,在徐若瑾的面前,他也是如此。

徐若瑾吸了一口气,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

徐子麟在夜微言的眼中不过是个随时可捏死的蚂蚁,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拳脚了得的神人,哪里需要夜志宇这位王世子动手?随随便便找个人也就办了!

“那皇上要我们回城内,这件事情能拖下去吗?”徐若瑾不得不仔细考虑,因为来的人乃是田公公。

虽然与田公公的关系貌似良好,但这绝对是一只浑身长满眼睛的老狐狸!

如若徐子麟被救回来,很有被他发现端倪的可能。

徐若瑾不希望这个情况出现,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们离开。

梁霄看她的小模样,轻松的露出笑容,为她安抚的捏了捏肩膀,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别这么紧张,一切都没事。”

“我真的很担心。”

“担心也没有用。”

“真是讨厌,居然这个时候宫里来人!”

“难道你不信我?”

徐若瑾摇摇头,“不是不信你……好吧,我不多想了!”

两个人不等继续叙话,隔壁小悠悠的哭声传来,想必是小家伙儿饿了亦或是尿了。

徐若瑾摇了摇头,把心底的杂念全都抛开,“我还是先去看看孩子,什么都没有她重要。”

梁霄看着徐若瑾离去的影子,他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从外面叫来了梁一,他仔细的问着:“他们离开多久了?”他问的乃是去搭救徐子麟的梁拾和梁四。

“一个半时辰了。”梁一掐算的很仔细。

梁霄笃定的点了头,“再等等,如若两个时辰还未回,我们就出发。”

“那田公公那里?”梁一也对这一行人十分警惕,毕竟这乃是梁家的庄子,他们突然入住进来,谁知道会不会私下查探什么?

“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梁霄并非轻视田公公,“因为我已经警告过他。”

“属下这就去准备!”

梁一得令离开,梁霄也进了屋中去看看小悠悠,抱了抱女儿。

一家和乐融融,而此时有一个人影从屋下静悄悄的溜走,绕过两道院子,眼见四周无人,才从窗户潜入房间之中。

田公公正在喝着茶,因为喝的那三盅酒实在太烈了,让他头脑有些眩晕,不清醒。

“听到看到什么了?说吧。”田公公揉着额头的穴位,声音轻的好似冬日漂浮的雪花。

此人当即拱手行礼,随后道:“瑜郡主与梁左都督正在屋中哄着小县主,并未说什么。”

田公公停手抬头,对此甚是怀疑,“是没说,还是你听不到?”

“并非没听到,而是他们只说些孩子的衣着物件,也吩咐奶娘和丫鬟做事,并未商议是否回城内的事情,公公,是否还要奴才去继续听一听?”

“算了,别去了。”田公公啧啧两声,“就你的手脚,很容易被梁左都督发现,这时候咱们还是低调些更好。”

“那是否要查一查梁家庄子?”

田公公并未马上给出答复,思忖了很久,他仍旧放弃了这个念头,“别触碰梁霄的逆鳞了,他今日已经警告过咱家……老老实实睡觉,一切都等明早再说!”

“是!”

田公公带着一众皇族侍卫休歇熄了灯,而此时梁九从房檐上的角落处悄悄离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田公公派了人想要知道两位主子的谈话,当梁家没人了?

好在这位田公公还识大体,他但凡敢动查探梁家庄子的心思,这条命,是必定会丢的!

梁一掐算到两个时辰,向梁霄回禀。

梁霄带着他从庄子的隐门离开,走出很远,才朝天鸣哨,探寻其他人所在的方向和位置。

可是这一声鸣哨并未得到回应,梁一的心一沉,“估计离此处还有很远。”

“那就朝着梁三最初给的方向走。”梁霄也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如若遇上对手,不必留下活口。”

“所有人?”梁一指的乃是夜志宇,这好歹是一位王世子。

梁霄攥了攥拳头,看向梁一道:“演技怎样?”

“那没得说啊!”梁一当即拍了胸脯,“假扮什么人?”

“十三王爷府上的人。”梁霄突然提到他们,梁一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当却仍旧回答一个“好”字!

二人奔向前方而去,而此时沐阮已经瘫坐在地上,四肢瘫软,好似连吃奶的力气都没了,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在以自己全身力气、用破锣一般的嗓音朝天怒嚎三个字:

“救命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活埋

梁三和沐阮一直在外偷偷看着夜志宇与徐子麟之间的争斗没有露面。

而夜志宇乃是故意找茬,没等徐子麟与他斗上几句嘴,他便与徐子麟动了手。

原因很简单,他乃是皇族的王世子,徐子麟一个平等小民敢与他起争执?这岂不是明摆着找挨打么?

而且徐子麟向来在市井打诨惯了,说起话来也有不屑的脏话流出,那就更好被夜志宇找理由挑衅了。

你居然敢辱骂皇族的王世子、敢辱骂大理寺卿,不打他个骨肉碎裂、手脚齐残,夜志宇都对不起皇族的列祖列宗,更对不住皇上赏的那一身皮!

当夜志宇暴露自己的身份时,徐子麟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

他惹到了岔子了!

徐子麟可不是个骨头硬气的人,尽管他在夜微澜身边做事许久,却也没有变成钢筋铁骨的汉子,当即跪在地上给夜志宇磕了几个头,随后说了自己的来历,乃是为涪陵王世子办事的奴才,请夜志宇高抬贵手,把他当个屁给放了!

夜志宇本来就对徐子麟的身份极其不屑,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只想打死了事。

更何况,他是明摆着要弄死徐子麟的,怎么会管他到底是替谁做事的?当即吩咐人对徐子麟动手!

徐子麟也是个油滑的,眼见情况不好,撒腿就跑,而夜志宇手下的人毕竟都乃是大理寺的人,没跑多远就追上了徐子麟,随后便是一顿暴打,而且一边打一边数落了他的罪名,让路过的人根本都不敢朝这里多看一眼!

其实夜志宇心里很庆幸徐子麟没有提出徐若瑾的名字。

他可以不给夜微澜面子,但却不能忽视徐若瑾的身份,因为他的背后可还有一个人,梁霄。

对梁霄,夜志宇有着发自内心的畏惧和尊敬。

起码六王爷的那一件事,如若不是梁霄率先出手,自己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

所以在手下打徐子麟之时,夜志宇唯独做的一件事便是从手下兜里掏出了一块绢布塞了徐子麟的口中,以免他挨着打再喊出什么,那就不好圆场面了。

而徐子麟被打了个奄奄一息,似乎只有出气、无进气了。

夜志宇便吩咐人挖了一个坑,将徐子麟直接扔了里面埋了……

埋过之后,撒土,踩平,又在野地边上铲了点儿雪压上,好似这里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事情处理完毕,夜志宇便带着手下快速的离开,奔去外地处理公事,也是为出行离开京都找寻一个借口。

梁三其实在夜志宇与徐子麟发生争执的时候就已经给梁霄去了消息,待夜志宇等人离开之后,,他便和沐阮开始刨地,想要把已经被埋在地下的徐子麟给挖出来!

可坑挖的很深、土压的很实,梁三一个人的力气终归有限,而沐阮的力气则可忽略不计……

可夜志宇行走一段路程突然想起,刚刚塞入徐子麟口中的绢布没有拿出来?

他则问起了属下绢布上是否有大理寺的标志以及身份的痕迹。

属下思忖些许,说出那乃是六王府的丫鬟所赠,他也说不清楚上面是否有什么显露身份的标记。

于是夜志宇当即吩咐立即赶回,要把人挖出来,把那一块绢布取出。

即便他们已经做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徐子麟毕竟不是个身份简单的无名小卒,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彻底的洗刷干净。

所以夜志宇带人赶回之时,正看到梁三正带着沐阮在挖土,于是双方之人打了起来,而梁三带着沐阮连连遭受攻击。

夜志宇一方人多势众,若是梁三自己,逃离此地应该不是问题,可他身边却还有个沐阮,他总不能把沐阮扔下自己跑吧?即便瑜郡主不掐死自己,梁三自己的心里都饶不了自己。

于是梁三便带着沐阮开始跑,而夜志宇则带着人拼命的追,好在梁四和梁拾赶到的速度也不慢,双方打了起来,如火如荼,不死不休,梁拾开始带着沐阮跑,而梁三和梁四开始与众人对敌……

沐阮即便被梁拾拎着跑也已经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而后梁拾把他带到距离此地很远的地方先撂下,回头去帮助梁三和梁四。

沐阮便开始朝天怒喊“救命”,喊的声嘶力竭,嗓子都已经喊破了!

好在他的叫嚷没有白费,梁霄终于听见了。

梁一问清楚众人所在的位置赶去帮忙,梁霄则拎起沐阮,继续去找寻徐子麟被埋的地方。

刚刚沐阮和梁三刨了半晌,将徐子麟刨出了半个身子,好在是脑袋露了出来,而梁霄赶到时,则将徐子麟彻底的挖了出来,扔在马上便立即带走。

沐阮也被扔在了另外一匹马上。

他瘫软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梁霄牵马狂奔,他只牢牢的抱住马脖子就够了。

梁霄赶回庄子上,梁九已经等候在此。

梁九将徐子麟和沐阮从马上拎了下来,沐阮已经昏的睡了过去,至于徐子麟,已经没了气。

梁霄也从外进来,梁九立即道:“怎么办?都昏过去了!”

“死没死?”梁霄问的乃是徐子麟。

梁九凑过去仔细查看一下,“说不清楚。”

梁霄走到旁边舀了一盆凉水,朝着沐阮便泼了下去!

沐阮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抹着满身湿漉漉的水,他才看着梁霄道:“你疯啦?你这是想弄死我啊!”

沐阮的声音沙哑,即便此时是喊,却也没什么声音。

梁霄一指旁边倒在地上的徐子麟,“救他!”

朝向梁霄指去的方向一看,沐阮抖抖身上的水,想要立即起身去救徐子麟。

可沐阮已经腿脚发软,起身时踉跄两步又一脑袋扎了旁边摔一跤!

“我起不来了!你把他搬来!”沐阮有气无力的道:“马上给我拿点儿吃的,又渴又饿,让我先吃点儿东西先压压惊,能不能救活他,不差这一口气了!”

梁九立即去拿了吃的和水,沐阮拼命的往嘴里塞,塞过之后擦了一把脸,随后开始用心的救治徐子麟!

能不能救活,此时真要听天由命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活该

徐若瑾听到徐子麟被带回的消息并没有马上冲过去看他。

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便继续走到桌案之前,看看医书脉学,写一写酿酒的新方子,平静的让方妈妈都忍不住过来偷偷看了她好几次,生怕郡主是故意压抑自己,内心反而容易承受不住打击。

其实徐若瑾并没有压抑自己,而她的平静也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她已经彻底的把徐子麟的生死抛开,因为这件事情不是她焦虑、烦躁亦或歇斯底里就能够决定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徐若瑾之前不信,可她现在却对此迷茫了,她不知该如何总结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因为连她自己都捋不出个苗头。

可归根结底,她还是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

有这么一个貌似说烂了的心得,足够了。

方妈妈又过来递了一杯暖茶,“时辰也不早了,若不然郡主先睡下?不要继续等着四爷了。”

“也好!”徐若瑾并没有拒绝,“让黄芪打水吧,我洗漱后先睡下,一切都等明早再说。”

徐若瑾如此干脆的答应,让方妈妈一怔,还以为她要与郡主废上一点口舌才能劝得动,看来,是她把郡主想的太软弱了。

其实,自家这位郡主何时性子软过?只是她看起来柔弱惹怜,可骨子里的那股子韧劲儿,却是很多人都无法比得了的。

黄芪打好水,徐若瑾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闭了眼睛。

脑中胡思乱想了半晌,她也不知何时才睡了过去……翌日清晨醒来时,梁霄已经坐在床边看着她。

徐若瑾不等开口问,梁霄便直接道:“救过来了,不必担心。”

“好!”徐若瑾只轻轻的说了一个字,“谢谢你。”

梁霄在她的额头轻弹了个脑瓜蹦,“说这话,不觉得很伤人?”

徐若瑾抿着嘴笑嘻嘻的道:“总要客气两句嘛,不然你这小心眼儿万一记了仇怎么办?”其实她听到梁霄那句话时,心里好似一颗大石沉沉的落下,眼泪儿险些涌了出来。

似乎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她从来不需要担忧和害怕,让她已经开始越来越依赖于他的存在。

如若有一天,他不在身边了又怎么办?

只是这个念头,徐若瑾不过只想了一下就抛开,呸呸呸!就不能想点儿好事儿?

梁霄自当看得出她心情的变化,捏了一把她的小鼻子,“你还是不要见他,现在的情况不合适。”

“我也不想见。”徐若瑾倒不是说虚词遮掩,她的确没有想见徐子麟的念头。

“那就起身吧,那个老太监还在,需要答对一下他。”梁霄伸手摸进徐若瑾的被窝内,揩了几下油,咬紧牙根儿忿忿的道:“今晚上再有谁敢惹事耽搁老子睡女人,无论是谁都砍死他!”

梁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糙话,让徐若瑾瞪大眼睛傻了半天,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肚子都疼了!

这个臭男人,简直……

“不许笑!”梁霄也不再自虐,这一冬天,他的冷水澡早已经冲够了,“我先去见一见那个老太监,你慢慢起身吃早饭,不要着急。”

梁霄离开,徐若瑾又径自的笑了半晌才让红杏进来。

穿好衣裳吃早饭,徐若瑾豁然想起了沐阮,“沐阮是不是也回来了?”

红杏当即点头,“沐少爷一早上才睡,奴婢已经送了饭菜给他过去,您不必担心了。”

“那就好。”徐若瑾啧啧两下嘴,“容他睡到下晌,然后让他收拾好行囊,回中林县是不太可能了,还是先跟我回京都,后续的事情再说。”

“可沐少爷好似还有心思想回去看看?”红杏对此很犹豫,“郡主,咱们也一定要回京都吗?”

徐若瑾思忖了下点点头,“应该还是要回去的,沐阮自己再走也不安全,一切都以他的安全为重,但咱们可以拖上两天,时间再久,恐怕不太可能了!”

红杏应答下来,便去告诉杨桃做好回京都城内的准备,徐若瑾吃着早饭,心里则在想着司徒家族的事情以及到底是谁在对徐子麟下手。

夜志宇不过是个刽子手,可能够说动他的人恐怕不多。

难道真的只是意外偶遇出了冲突?徐若瑾对此还真的不太相信,可这件事情她摸不着头脑,更想不出答案,可眼前要想的乃是如何应对田公公。

这个老太监乃是夜微言的另外一双眼睛,自己即便心里知道要回京都,却也不能马上就这么痛痛快快的答应。

因为宫里的人都犯贱,他们就喜欢看着别人痛苦不堪的答应圣命,那才有一种任意拿捏、看到别人不得不从的快感。

尽管徐子麟被救回了命,但徐若瑾心里很不爽。

所以她不会让田公公那么痛快的得逞,心底的抑郁总要发泄发泄,谁让皇上派了他来呢?

倒霉!活该!

徐若瑾不讲理的小心思一起,正在与梁霄说话的田公公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让他颇有几分头脑发晕!

还是第一次打喷嚏能打到这么惊心动魄的地步,田公公呆了半晌才缓回神,见梁霄仍旧在看着自己,他连忙拿了帕子擦擦额头的汗,“咱家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不过是出一趟城都体力不支,让梁左都督见笑了!”

“既然公公身体不适,就不妨再多休息休息。”梁霄站起身,“稍后会吩咐庄子上的人过来几个伺候的,田公公也不必客气。”

“别,别啊!”田公公立即起身,拦住要离开的梁霄,“咱们今儿还是快些的回吧?皇上对此事也很着急啊!”

梁霄满脸平和,甚至带了一点淡淡的笑容,“这事儿与我说无用,只要若瑾答应,我立即吩咐备车离开。”

“这不是还得您去说和说和嘛!”田公公对接近徐若瑾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

当年在中林县,他就领教过瑜郡主的手段有多么黑暗,那时她不过是个梁家的媳妇儿,而现在她乃是皇族的郡主,田公公的畏惧之心更加强烈。

只是梁霄却不肯答应,“我怂,我说合不动,我奉劝田公公还是离开为好,但如若您想说服她,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怂

对梁霄轻轻松松说出“我怂”二字,田公公真心想朝一旁吐一口老血!

他怂?

他如若怂的话,大魏国里就没有不怂的人了!

这话说的简直是太不要脸,可田公公却还没有胆量反驳,这才是让人心里憋屈的最大原因!

田公公也知道,自己想要梁左都督去劝瑜郡主回京都的心思是无法得逞,还得他自己亲自去劝才行。

可这件事情就要仔细的想一想,因为那位主子实在难伺候啊!

田公公带着一众人吃过早饭之后,便到徐若瑾所居的小院之中。

“咱家一早来给瑜郡主请安了!”

田公公一个礼福下,随后笑着看她道:“瑜郡主昨日可歇好了?拖您的福气,昨日那一餐鱼肉野味儿实在太过鲜美,咱家在宫中伺候了一辈子都没吃到过,真是回味无穷啊!”

“这话田公公还是不要随意说,宫中的御膳乃是天下第一美味,您居然说不如我们庄子上的一餐鱼?让皇上知道了,恐怕心里还得记恨我了!”

徐若瑾给黄芪摆手,让她为田公公上茶,“记得挑选点儿次品的茶叶,否则田公公再夸赞咱们的茶比宫中的好,我这条小命恐怕都得丢了!”

黄芪抿着嘴笑笑,却也福身应下,没插话半句。

田公公被噎了的好似嗓子里卡了一块黄连,别提多难受了,可他只能挤出笑来道:“瑜郡主这说的都乃是气话,皇上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否则哪会让咱家过来请您回去,要为您讨个说法?”

徐若瑾“呵呵呵”三声冷笑,“您信么?”

田公公咬着压根儿道:“咱家信啊!”

“这事儿您回去告诉皇上,我心意领了,但司徒家族好歹也是大魏先祖留下的一支人脉,我总不能让皇上为难?”

徐若瑾突然转了口风,田公公也一愣,“公事公办,皇上说,不管怎样,不能委屈了您。”

“我不觉得委屈啊!”徐若瑾一脸认真,“起初是有一点儿生气,但好歹我也是皇上御赐的郡主,难不成让我跟一群守着皇陵的人没完没了?我自己也觉得掉了身价,失了体面,所以,我不觉得委屈!”

“噗!”

田公公一口茶就喷了出去!

这瑜郡主的嘴皮子也实在太厉害了,脑子转的也更快,自己颇有几分无力接招了!

其实田公公怎能不知皇上执意让瑜郡主和梁左都督回城内的心思?

原本就是想要二位帮忙的,可梁左都督他们却已经离开京都城,到庄子上散心了,皇上觉得派人追到庄子上借银子,颇有些不够体面。

他可是堂堂的皇上啊,总不能低三下四的求大臣吧?

而正好司徒家族的事情一出,户部侍郎和左都御史又咄咄逼人,皇上虽然面子上被两位大臣逼迫无奈,其实心底暗喜,正找寻不到借口让梁霄和徐若瑾回城内的,这不就有了说法了嘛!

所以他才派田公公亲自前来,就怕别人无力招架这二人,被灰溜溜的打发回去。

田公公可谓是大魏国中最了解皇上的几个人之一了,而且还排前列,所以他才觉得这件事情要小心翼翼,起码不能让瑜郡主撒泼翻脸。

昨晚就算了,毕竟自己刚刚来到梁家的庄子上,瑜郡主有几分情绪也是正常的,可此时她阴晴突变、好似一碗白水中搅和了辣椒面儿,让田公公真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田公公也不必再劝我了,好不容易出宫,就在这里玩上两天,整日守在宫内您也很是辛苦。”

徐若瑾笑眯眯的走到屋门口,看着守在门口的皇族侍卫道:“今儿田公公不走了,乐意去山里打野味儿的,让庄子上的人给你们带路,晚上继续篝火喝酒,放纵几日!”

一听这话,皇族侍卫的脸上俱都闪现出兴奋的期待!

侍卫不同于寻常百姓,原本就都是一群习武的糙汉子,整日在京都城内早都闷死了,如今有机会进山打猎、喝酒享乐谁不乐意?

但这只是瑜郡主的话,他们还是要听田公公吩咐的!

田公公这会儿追出来也无用了!

因为侍卫们一个个都满眼冒绿光的只等着自己点头,他如若不答应的话,恐怕会扫了很多人的兴致!

而且,若是当众撅了瑜郡主的吩咐……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就更别想得逞了!

眼见田公公也点了头,侍卫们当即去找梁三等人,拽着他们一起进山。

田公公却并没有跟着一同去,反而一直跟在徐若瑾的身边,寸步不离。

既然说服不动,那就只能用跟屁虫战术,粘到让瑜郡主没有丝毫的兴致,巴不得烦死自己就下令回城内了!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徐若瑾才不在意田公公在身边,因为她不过是看看书,写写药方子,小悠悠醒来的时候,她又去哄着孩子,哪怕是小悠悠睡着的时候,她也能坐了床边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呆呆的看上一个时辰都不嫌累。

只这么坚持了一天,田公公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只是田公公也发现了一个问题,梁左都督一整日都没有出现?而且昨晚来到庄子上的时候,梁家有很多随从二位主子身边的人,今日却没见到两个?

田公公心思十分敏感,难道是梁左都督有什么事情才不肯离开,让瑜郡主找借口拖延么?

田公公正心里猜忌的功夫,沐阮迷迷糊糊的从外进门。

他也是刚刚睡醒,红杏还没把消息告诉给他……

“怎么人这么少?都哪儿去了?”沐阮左右看看,没扫寻到梁一和梁拾几个人,“难道还没回来吗?”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田公公也在。

徐若瑾心里一紧,当即给红杏使了眼色,红杏登时上前,递给沐阮一杯水,“沐少爷您这也太懒了,睡到现在才醒?他们早就进山去打猎了,晚上郡主还想吃昨日的鱼,而且今日田公公等人到了,四爷吩咐要多打一些野味儿,估计再过一会儿也该回来了,您倒是有口福!”

不等沐阮缓回神,田公公突然上前道:“难道沐神医不认得咱家了?昨日来到此地没有看到您,您昨晚出去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阎王

田公公笑眯眯的寒暄其实是一把刀,他们已经习惯了无时无刻不审度旁人、不打探消息!

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努力让脸上没有残留半分异常,仿若田公公就是在随意问话,她虽竖起了耳朵,却貌似平和的看向了沐阮。

沐阮此时才发现了田公公也在此处,“你怎么来了?”左右看看,“难道皇上御驾亲临庄子了?”

所问非所答,倒不是沐阮故意的,是因为他真以为皇上也来了!

“来什么?是田公公来让我们回京都的。”徐若瑾在一旁笑着道:“昨儿不是司徒家的人吵了几句嘴么,没想到一点儿小事都传入宫里了。”

沐阮的脑子仍旧迷迷瞪瞪没缓回神,这倒不是他反应慢,而是昨日的惊心动魄早就把沐阮吓的离了魂儿,回到此处又连夜救徐子麟的命。

梁霄那一盆凉水让沐阮虽然清醒,可救人之后他瘫软睡去,有点儿着凉了,哪还管什么司徒家族不司徒家族的?只轻应了一声,根本没往心里去。

田公公见沐阮没有回答,也知道不能仔细追问,亲自为沐阮斟了一杯茶,他笑着道:“沐神医好似很累的样子,快坐下喝杯茶,咱家好不容易逮到能与您一同喝茶的机会,也有养生之需要向您请教一二。”

“田公公是有什么不舒服?”沐阮心思单纯,没听出田公公话中有话的探问。

这倒不是他笨,而是他懒得动脑子想的太深刻。

田公公僵了下,笑着道:“咱家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是毕竟年纪大了,做起事来总有些力不从心。”

“又没什么具体的症状,想那么多干什么?”沐阮还未从昨日的惊骇中抽离出来,“其实人这辈子啊,也别整日想自己身体哪里有什么病,因为生死真不计年龄啊,说不准什么时候,咔嚓!命没了!身体再好有什么用?还得看阎王爷赏不赏脸啊!”

田公公嘴角一抽搐,一时间没搭上话!

虽然与沐阮也见过几次,可还真没仔细与他聊过,怎么张口就这么大的人生感慨?受什么刺激了吧?

徐若瑾在一旁没忍住笑,“不过是找你探个脉,看看身子如何调理,你怎么还说起阎王爷了?!没病也被你吓出毛病了!”

“我这话不是随意胡说的啊!”

沐阮没注意到田公公的异色,“难道我说的有错吗?”他朝外瞄了几眼,指着门口没跟去打猎的皇族侍卫道:“就说他们这些习武的人,哪一个不是整日在刀尖上滚生死的?即便把身体调养的再好,那也是血肉之躯啊,是扛不住刀砍的!”

“若是一不留神再得罪了什么人,那小命丢的是莫名其妙,调养身体?有个屁用啊!”

“噗!”田公公又一口茶喷出来,两眼直盯盯的看着沐阮,真有些不知能说什么了!

自己不过是挑起调养身体的话题,想要与沐阮拉近下关系,免得聊不上话,反而尴尬,怎么说着说着,又是刀砍、又是血肉之躯的?

这哪里像个大夫啊!

徐若瑾翻了个大白眼上天,对沐阮也着实无语了!

人家不过是问一句养生,他这回答,还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聊天了?

不过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不长脑子的人能让田公公不再搭话,也说不上是对是错了!

“行了!你至于么?好歹你是个大夫,这个心态可不好!”徐若瑾也看出来田公公心底的怀疑,她只能快些终止沐阮的牢骚,“不是说要来山上看看能不能寻到好药的吗?你这都睡到快晚上了,还寻什么了!”

提到寻药,沐阮一个激灵蹦起来,“对啊,他们去山里打猎怎么没喊我?算了,我也不去了,我还是觉得困,我要去继续睡,晚间开始烤肉的时候再叫我,我需要吃点儿好的补补,我太累了!”

沐阮说着话,站起身就离开了。

也没有徐若瑾说一声,也没有与田公公寒暄的打招呼客套两句告辞。

田公公看着沐阮离去的背影,苦涩的笑着摇了摇头。

怪不得能与梁左都督和瑜郡主相处的这般融洽,合着也是个奇葩!

之前没有深交体会不到,如今是真的领教了!

跟这样的人斗心眼绕着弯子说话?简直能憋死!

徐若瑾看出田公公的无奈,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可嘴上仍旧劝慰道:“田公公可不要挑理,沐阮就是这么个性子,寻常在郡主府他也是如此,早已经都习惯了。”

“无妨,无妨,有本事的能人多数都有奇怪的脾气,沐神医已经算是平易近人了!”田公公咬着牙根儿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昧良心。

徐若瑾不再理睬他。

小悠悠已经睡着,徐若瑾又坐在桌案之前看起书、摆弄起酿酒的方子。

田公公只觉得自己坐在此处很尴尬,可他又不能走,更害怕自己乱走乱动再打扰了徐若瑾的注意力,只能干巴巴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喝的他已经腹胃之中全是水,撑的起身去了好几趟净房。

天色暗淡下来,打猎的人也逐渐的回归。

梁霄说是也出去行猎,但其实他就在庄子中一间守田的屋中,等候着徐子麟的醒来。

徐子麟已经昏了一日一夜,沐阮虽然救回了他的命,但徐子麟什么时候能醒却要看他自己了。

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又埋了土里那么久,换成普通人早就死了,沐阮救他的时候录,已经摸不到徐子麟的鼻息。

死马当成活马医,沐阮也是采取了一定的非常手段,但这件事情他要求所有看到的人全部忘掉,因为他自己都不愿想起……

时辰掐算的差不多,梁霄也知道自己不能离开田公公的视线太久,本打算再等候一刻钟的功夫,徐子麟再不醒来他便先离开的功夫,徐子麟的嘴唇微动,梁三的眼前一亮,“四爷,他醒了!”

梁霄立即看向了徐子麟,徐子麟的眼前模糊,认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怎么……怎么阎王爷长的这么眼熟?怪、怪不得梁霄煞气那么重,合着、合着跟阎王爷一个长相。”

说完这一句,徐子麟一歪脑袋,又昏了过去!

梁霄咬牙切齿的吩咐着:“去叫沐阮,让他马上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说服

沐阮本已经睡下,又被梁霄下令拎来查看徐子麟,他很不开心。

可医者第一位的便是治病救人,所以他即便再不爽也先为徐子麟看过之后才发了牢骚,“真的不能再回中林县了?”

“不能。”梁霄的拒绝很果断。

“那个老太监怎么来了?”沐阮也是又回去躺在床上,才感觉出田公公有几分不对劲儿。

明明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就算是皇上让梁霄和徐若瑾回京都城内,也不必把贴身的老太监派过来吧?

梁霄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你觉得呢?”

“反正没好事!”沐阮耸了耸肩膀,“喝过药之后,他应该很快就醒,我先走了,好像肉已经烤上了。”沐阮拍拍已经饥饿的肚子,“我对外怎么说?没见过你?”

“就当我带着另外一堆人行猎未归。”梁霄与他对好了说辞,“田老太监心思不正,你能少说就少说!”

“我有办法了,你放心!”沐阮说着话就转身离开,因为他实在太饿了!

他才没有心情搭理那个老太监,满嘴都塞上肉,看他能问出什么来!

梁霄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等到徐子麟醒来。

徐子麟再次醒来过后,发现面前的人的确是梁霄,而不是什么阎王爷。

“还真是你把我救了。”徐子麟的声音很轻,因为他只觉得浑身无力,说出话后的嗓音都干涸的发疼,他干裂肿胀的嘴唇翕了下,“水,渴。”

梁四立即拿来说,汩汩灌了他嘴里。

徐子麟呛咳了几声,但也清醒了些,他虽不知道自己伤成了什么模样,但感觉道僵硬动不了的四肢,以及肿胀疼痛的脸,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动弹不得了。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徐子麟一副消极抵抗的模样,“但我感觉,那六王世子就是故意要我的命,绝对不是意外。”

“还算你有点儿脑子。”

梁霄的鄙夷毫不遮掩,“你替夜微澜办事,就应该有过这个预期,原本你就不该到京都的。”

徐子麟找寻着理由,“我也是为了养家糊口。”

“若瑾给你们灵阁干股赚的银子都能塞饱你的肚子。”梁霄伸手捏开他的嘴看看,“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就你现在这副模样,饿你两天必死无疑,连刀都用不上。”

将他的脸甩至一旁,梁霄吩咐梁四道:“拿一碗米汤来给他灌下去,牙都不剩几颗了。”

“是!”梁四领命离去,徐子麟的心底也涌起几分畏惧。

因为他知道,梁霄说得出就做得到,他是真不怕自己死了……

徐子麟不再开口,梁霄却并没有停止发问,“你去帮夜微澜做什么事情?”

“我并不是帮他,我只想回中林县看看。”

“是去探听姜家的消息?”梁霄直接揭穿了他的目的,“心思还真不小。”

“是你想多了。”徐子麟否认。

“你父亲在何处?”

梁霄的提问,徐子麟脸色一惊,“你这话是何意?我父亲早死了!”

“你不说也可以,但你可以告诉他,最好躲藏的再深一点,千万不要露面,因为这个世上想杀他的人太多,也包括我。”

梁霄的话让徐子麟的心偷停三拍,“你这话我传不到,你简直太多疑了!”

“是不是我多疑,总有一日见分晓。”梁霄站起身,看着徐子麟道:“你庆幸自己命大,但身子骨是否能恢复、什么时候能恢复就听天由命了。”

梁霄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徐子麟只能平躺着眨了眨眼,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想到自己的这一遭经历,徐子麟第一次体验到“死”是什么感觉,尽管他最后被救回了命,可那一遭毒打、又被险些活埋,他已经怕的头发丝都要炸起来,除却惨痛之外,他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了。

在夜微澜身边做事,徐子麟也说不上自己是否乐意,因为在他的心中,那乃是高高在上的王世子,更有可能晋升为王,而自己不过是中林县的一个小混混,能得这样人看中,岂不是自己烧了高香?

可如今,他险些被杀了。

如若命都有可能丢掉的话,在谁的身边做事更体面,还有那么重要吗?

徐子麟想到梁霄刚刚提起了自己的父亲,他豁然发现,自己对徐若瑾已经恨不起来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他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不知望了多久。

梁霄带着梁三等人拎着早已猎好的野鸡和野兔等物回到了庄子的大院中。

而此时篝火已经点燃,猎物已经被扒皮开膛收拾干净,串好了铁签子架在火上,而梁四又去为徐若瑾炸鱼,这乃是郡主最喜欢吃的,其他人尝一口都甭想。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皇族的侍卫已经在此地体验到梦寐以求的日子,田公公带着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坐在徐若瑾的一边,虽然也吃着,但却没有那般畅快。

显然,刚刚又在徐若瑾的面前碰了钉子……

梁霄前来,把猎物递给其他人去收拾,他则拎着酒走到田公公身旁,“喝点儿?”

“不来不来,瑜郡主的酒实在太烈,咱家虽然也喜欢,可是喝上几口就醉得不得了,生怕醉酒误事啊。”

田公公摆手拒邀,徐若瑾在一旁冷笑,“醉酒误事?此地又不是宫中,您也不是伺候着皇上,还能误什么事?我灵阁的酒还第一次送了旁人被拒绝呢,田公公这话可是伤到我了!”

徐若瑾突然冷了脸子,田公公当即呆愣,“郡主可千万不要多心,咱家没有这等想法,实在、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徐若瑾看到梁霄露面,也知道徐子麟可能没什么大问题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早些回京都城内,以免时间久了,被田公公发现端倪。

田公公被挑剔的莫名其妙,可又招架不住徐若瑾的逼问,“梁左都督救命啊,咱家可真是不知该如何劝郡主了,还是您行行好,帮忙说两句好话,其实太后大寿也没多少时日了,郡主您还没进宫为太后请安呢!”

第三百三十章 情侬

说起还没有为太后请安,徐若瑾的确气势矮了半分。

按说满月礼,贤妃娘娘替代太后前来为小悠悠执满月礼,徐若瑾的确应该第二日就进宫谢恩的,可是她却跟着梁霄跑了。

这事儿怎么说都是自己不对,所以徐若瑾心虚。

田公公看到徐若瑾没有反驳,他立即继续道:“而且司徒家族上一次的事情,皇上已经很生气了,这一次又如此对待您,皇上就更生气了,这事儿太后知道都不会轻易罢休……”

“咱家知道瑜郡主其实心里还是对司徒家族有气,但皇上有意为您撑腰,您也总要给皇上几分体面不是?而且太后的身体真的不太好,她老人家可是最疼您了。”

搬出太后有效果,田公公便咬死这个理由不松口,两片嘴皮子一碰巴拉巴拉一通说,让徐若瑾一时还真没了反驳的话。

因为她知道太后是真心对自己好。

她可以不理睬任何人,但却不能忽视太后……可是田公公的这个小心思实在狡猾,徐若瑾不想这么痛快的放过他!

看到徐若瑾正在瞪自己,田公公嘚啵了半晌,也知道该给瑜郡主找个台阶下,他看向梁霄道:“咱家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梁左都督您还是帮咱家劝一劝,这事儿皇上绝对没有私心,这一点咱家敢保证!”

这等人的承诺都与废话一样,根本听信不得。

梁霄和徐若瑾都心知肚明,但他们并没有揭穿……

“按说是该给太后请个安的,这件事是我忽略了。”梁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其实也是在暗示徐若瑾,该走了。

徐若瑾叹了口气,算是对他暗示的回答,可她却不打算这么放过田公公,“可我还是生气了,田公公说我灵阁的酒不好!”

田公公一愣,当即解释道:“咱家可从未说过这话啊,真是冤枉啊!”

“那你为何不喝?”徐若瑾挑着不是当理说,“好歹我们四爷也是个左都督,请你喝酒你居然拒绝?而且还是寻常之人想喝都喝不到的,这事儿我挑理了!”

田公公哑然当场,立即看向了梁霄,梁霄才不理睬,反正徐若瑾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想怎么拿捏田公公,与自己有何关系?

“田公公您别看我,我怂……”

梁霄又蹦出这两个字,田公公只感觉自己的五官都要抽搐成一朵灿烂的老菊花了!

可埋怨的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一脸讨好的看向徐若瑾,“这件事情真是瑜郡主您误会了,咱家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没有这个心思?”徐若瑾挑眉看着他。

田公公当即道:“真没有!”

“你敢发誓么?”

“咱家发誓,绝对喜欢灵阁的酒,您满意了?”

“那您把这一瓮酒都喝了,你喝了我就立即吩咐丫鬟们收拾物件回京都城内。”

徐若瑾指着桌案之上那一瓮满满的酒,一本正经的看着田公公。

田公公张大嘴巴傻呆当场,半晌都没从震惊之中缓回神来!

一瓮酒?

这一瓮酒如若喝下肚子,他这条老命还能要?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瑜郡主您就饶过咱家吧,咱家的酒量您是知道的,莫说这一瓮,就是三盅酒都能立即醉倒,一瓮酒,简直是太难为咱家了,这个使不得,这个真的使不得啊!”

田公公的推托,徐若瑾又是冷笑三声,“田公公糊弄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连我都糊弄?您的酒量我还是知道的,这还是瞧不上我们灵阁的酒,算了,您还是带着人打道回宫吧,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徐若瑾说着起身就要走,田公公连忙将其拦住,“瑜郡主,您别走,咱们再好生商量商量。”

“你喝酒?”

“一瓮真的喝不了……”

徐若瑾转身又要走,田公公仍旧阻拦,“您这是要咱家的命啊!”

“喝了灵阁的酒就是要了您的命?”

“咱家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瑜郡主哟,您这是……”

“喝了那一瓮酒我就回京都城内,否则一切都免谈!”

徐若瑾的话掷地有声,不容拒绝,田公公也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一道灾,一张老脸已经快哭了,“行,咱家、咱家喝。”

说着话,田公公则又回到了桌席之前,兰花指的夹起那一瓮酒倒了三盅,随后又一盅、一盅的倒入口中。

酒入腹胃的那一股火辣,让田公公又美又痛,他心里已经发誓下辈子再也不当个老奴才!

想着之前伺候先帝的公公,耀武扬威,别提有多么威风了,怎么轮到自己却这么惨?

这都是什么世道呢!

田公公一盅接一盅的干着,梁霄是不是的吩咐下人拿来烤鱼烤肉,让田公公肚子里垫点儿东西,以免真喝吐了血。

田公公已经快老泪纵横,而徐若瑾则回了屋中,不再理睬那个老太监。

居然敢拿太后威胁自己?

居然敢睁着眼睛说皇上绝对没有私心?

拿自己当三岁小孩子一般哄骗?活该!

徐若瑾虽然拿了田公公当出气筒,但回到屋中之后,也不忘吩咐红杏等人开始收拾东西。

当初知道出城游玩,以为是要离开很久的,所以带来的物件也很多,但却没想到只呆了不到三日就要回,莫说徐若瑾了,就是红杏和杨桃等人都觉得很扫兴。

众人吃吃喝喝,徐若瑾吃饱之后便洗漱睡了。

梁霄很晚才从外进了屋,洗漱过后倒在床上,身上仍旧有一股浓重的酒味儿。

显然他晚间也没少喝。

“那一瓮酒,田公公都喝了?”徐若瑾忍不住问。

梁霄嘴角露出狡黠的坏笑,“你够狠,他已经快把苦胆都吐出来了!”

徐若瑾嘿嘿坏笑,“谁让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不能怪我!”

“没人怪你,我喜欢看你犯坏。”梁霄说着话,大手已经深入了她的衣襟之中。

徐若瑾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可还未等她缓回神,那一张小嘴已经被他封上。

夫妻二人许久未曾有过的亲昵在这一刻点燃。

而她闭上眼睛的同时,也抱紧他的脖颈,期待着与他的合二为一……

第三百三十一章 邋遢

天边刚有蒙亮,太阳还未在地平线的那边露出纹丝踪迹,梁霄便已经吩咐人备车,准备回京都城内。

所有人都被召唤起来,而小悠悠此时压根儿就没睡。

奶娘刚刚为她喂了奶、换了尿布,这会儿那一双大眼睛正好奇的四处乱看,时不时的举起小手挥舞两下。

徐若瑾已经睡死过去……

被梁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的体力运动,她实在消耗太大,这会儿莫说外面叮叮咣咣收拾东西的吵嚷,就是天降霹雷她都不见得能醒。

因为她实在太困了。

梁霄将她抱上了马车,而马车内早已铺得舒舒服服,徐若瑾躺在马车上便继续呼呼大睡,才不管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田公公此时一张刷白无比的老脸已经气的快要发疯!

他被瑜郡主逼着灌了一瓮酒,早就已经吐的稀里哗啦,已经只剩下半条老命了,他只想瘫倒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可这时候梁霄又召集所有人收拾行囊上车赶路?

虽然天已蒙亮,可现在才寅时初刻,现在是大半夜啊!

疯子!

简直就是疯子!

这两口子都是疯子!

田公公感觉自己的腹胃如同火烧一般难受,小太监在旁边递来了水,“公公,若不然您再休息一会儿,让梁左都督等人先赶路可好?”

田公公将温水灌下,一抹嘴唇摆摆手道:“歇不了,这两口子就是想祸害死咱家,上、上车,东西都摆了车上,我上车之后再睡一会儿。”

“奴才这就去办。”

小太监簇簇去收拾,而田公公这会儿的心都要碎了。

他不能明白,为何徐若瑾屡次都与自己过意不去?都是宫中此后在主子身边的大总管,怎么董公公那个老奸种的待遇就比自己强?

自己到底是哪儿惹到徐若瑾了呢?

难不成是对皇上不满拿自己撒气?就算是撒气,也不至于动这么狠的手。

难道是故意要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怕自己发现这庄子上有问题么?

田公公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之后,不由得仔细揣摩起梁霄和徐若瑾的动作,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他并没有窥探梁家庄子的动作,却遭受这样的质疑,难道不正是证明他们有事需要遮掩,让自己力不从心么?

心中起疑,田公公也有了几分出门的精神。

即便脸色难堪,身体不适,他却仍旧让小太监为自己穿戴整洁的衣装,将发髻盘得纹丝不乱,虽然脚步踩在地上绵软摇摆,他却仍旧挺直腰板高昂着头,缓缓的迈步出门。

梁霄看到了田公公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吩咐手下人将箱笼装车,也留下了梁四和梁九留下收尾,其实也是让二人照看徐子麟。

田公公却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挤出脸上的僵笑道:“梁左都督怎么突然如此着急要回?咱家还以为您会睡个懒觉,昨日欢歌笑语,酒可都没少饮,难道不多歇歇吗?”

“难道田公公还没休息好?”梁霄上下扫拂了田公公几眼,“要不然您留下再睡会儿,我们先上路。”

“咱家寻常就是伺候皇上的,早起已经习惯了,是怕梁左都督突然早起不适应。”田公公话中有话,那一双眯紧的眼睛也有心从梁霄的身上探出点儿什么。

“在边境战场之地,我们天天如此,习以为常了。”梁霄对田公公有所鄙夷,“那等地方过冬,不喝酒暖身是会死人的。”

田公公老脸火辣辣的尴尬,他却仍能装傻听不懂,“这也正是咱家十分佩服梁左都督的地方……对了,瑜郡主可是在?咱家还没去为她请个安呢。”

“她不舒服先睡下了,争取早上进宫为太后请安,这会儿就不要叫醒她了。”

梁霄已经表明进城之后马上进宫,田公公也不再多嘴。

试探是因他心中起疑,而此时梁霄已经表明回城就进宫,若是自己再多两句嘴惹恼了这位,那事情可就办砸了!

田公公忠心至上,一切都以皇上的要求为重,索性拱了拱手便踏着软绵绵的脚步,晃晃悠悠的回了他的马车。

梁霄脸上的不屑没有丝毫遮掩,他当然看得出田公公是在试探自己,也看得出他硬撑着醉酒的身子骨,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梁霄并没有与徐若瑾同乘马车,而是独自的上了马,朝着梁拾摆手,梁拾启程的鞭响奏鸣,一行众人踏上回归京都城内的路。

徐若瑾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马车上,坐起身子,她朝外看了一眼,见是京都城内的街道,而两旁护佑的人乃是梁一和梁三,她便知道,是自己睡的太死,梁霄连夜回京都了。

浑身酸疼的继续倒卧在马车内,她揉了揉自己僵疼的小屁股,心中只纳闷,昨儿那个家伙儿疯狂了一晚上,难道他就不累?还连夜赶回了京都城内?

这得是一个什么身子骨啊?

明明他才是受过重伤的人,怎么现在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

徐若瑾心中腹诽,却仍旧倒卧的赖了半晌才起身。

红杏掐算着时辰从另外一个马车上钻了过来,见郡主已经醒了,她便立即道:“四爷说马上就要进宫,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哦,啊?”徐若瑾应下后又一惊,“马上进宫?”

红杏立即点头,“是的,说是要直接进宫去为太后娘娘请安,所以让奴婢过来提醒您一声,奴婢还怕您没醒呢。”

“可……可我这没梳头、没洗脸、没刷牙的,怎么去为太后请安啊?还是先回府上吧?”徐若瑾闻闻自己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即便不浓郁,那也是能闻得出来啊!

好歹是进宫给太后请安,这么去实在是不够体面,也不够尊重老人家的啊!

红杏摸了摸鼻子,一脸奇怪的凑在徐若瑾的耳边道:“四爷说了,就让您这么……邋遢着去!”

徐若瑾眼睛瞪的硕圆无比,这个家伙,他这是要搞什么鬼?!

第三百三十二章 疯子

徐若瑾顾不得心里腹诽梁霄抽了什么疯,得知要直接进宫为太后请安,她便当即吩咐停了车,让方妈妈也上了马车,开始为她收整装扮,总不能疯疯癫癫的就进宫见太后。

他抽疯,自己可还没疯呢!

方妈妈也对四爷的心思表示不能理解,可这乃是自家主子下的令,她也只能尽可能的帮郡主把仪表收整妥当。

茶水漱口,喝的水擦脸,脂粉什么的就不涂了,从箱笼中拿出了梳子,简简单单的盘了一个髻,只插了一根鎏金珐琅彩掐丝簪。

徐若瑾咬了咬嘴唇,让其不再苍白,微有几分红润。

让方妈妈看向自己,徐若瑾一本正经的问着道:“怎么样?看起来不算太凌乱吧?”

方妈妈左右看了看,露出一丝苦笑来,“装扮上虽没有问题,可……仍旧能看出点儿别的味道。”

“别的味道?”徐若瑾眨了半晌的眼睛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是、是哪里还不对吗?要不要重新整理一下?”

方妈妈摇了摇头,“是您脸上那股还未褪去的羞红,这怎么整理?倒是省了腮红。”

“呃……”徐若瑾被方妈妈这话羞的快钻了地缝儿里,显然他们二人昨晚的疯狂,方妈妈已经知道。

可……可她也没办法了啊?总不能把脸蒙上进宫吧?

“他就是故意的!”徐若瑾咬牙切齿,小拳头攥了紧紧,“他就是故意的!”

方妈妈摊手无策,表示没有法子,徐若瑾心里骂了那坏家伙半晌,也开始发动心思给自己找个恰当的遮掩理由。

毕竟要见的人乃是太后,而且可能还要见到皇上……这事儿看来平常,其实棘手。

皇上如此逼迫自己回京都,说是要给自己主持公道,制裁司徒家族,其实也是他自己动了杀心,拿自己当借口吧?

车辕滚滚,继续行进宫内,而田公公此时在马车上休息的还好,此时已经吩咐皇家侍卫开道,并特意吩咐人快些进宫给皇上通禀消息……

梁霄赶在早朝之时进宫一定有他的理由,这一点,田公公还是心中有谱的。

夜微言此时已经坐在朝堂之上。

听着户部侍郎继续跟自己要银子、听着左都御史继续弹劾司徒家族的屡屡霸道、嚣张的不法行径,他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三个大。

这田公公怎么还不回来?

难道凭借他的那一张嘴都劝不回梁霄和徐若瑾吗?

针对司徒家族,夜微言的心中也颇有几分微词,之前的事情就罢了,因为那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

而且他一直认为司徒家族是除御林军之外,另一个能够护卫自己安全的秘密存在。

可上一次六王爷只带进了四个七离余孽,十几个司徒家族的人以命都未能抵挡,这无疑在夜微言的心中是个很沉重的打击!

十几个人,连区区四个人都抵挡不住?还保护自己什么啊?他突然觉得自己寻常对司徒家族的护佑是多余的。

哪一个明君会护佑一群保护不了自己的废物?自己简直就是被耍了!

所以夜微言此时很生气,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是他自己认为司徒家族可以保护他,可其实这一个家族就是守皇陵和禁地的……

夜微言起了动一动司徒家族的心,除却他们真的过分之外,也是为了自己撒气。

而此时,他们恰好得罪了徐若瑾,那自己借着为瑜郡主撑腰的借口,也可以与他们商议一下太后大寿的银两,还有云贵人有了身孕一事……

这才是夜微言心中最重的事情。

皇后有了身孕,这是夜微言心中大喜之事,可皇后的脾气,夜微言一清二楚,若是让她知道楚云秀有了身孕,真有可能动一些手段。

可是夜微言此时还无法去警告和斥责皇后,因为她有着身孕啊!

但谁能保证皇后这一胎生的就是皇子?如若是个公主呢?所以他也必须要保护好楚云秀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但这件事情又需要徐若瑾和梁霄的鼎力协助,所以夜微言此时盼着二人归来可谓是盼星星、盼月亮,从没有如此想念过这两个人。

尽管他心中对此十分矛盾。

他厌恶二人能够对自己这位君王的牵制,可他又不得不依靠二人的忠心。

这个矛盾非常痛苦,而痛苦的根源就来自于他内心的不安定和不信任。

夜微言在发呆,而此时户部侍郎已经嘚啵了好半晌,却发现皇上根本毫无反应!

吹胡子瞪眼,户部侍郎已经没有了分毫的耐心,禀事的嗓门都大了几分,“皇上!西北大灾晚上一刻就不知还会死伤多少人?!这都乃是大魏的百姓,您不能不管不顾啊,太后大寿哪怕能缩减一两银子,亦或许都能救活几条人命啊皇上!”

“启禀皇上,太后大寿缩减银两一事暂且不提,单是司徒家族的罪责还望皇上早日给与定论,如今京都城内已经传遍此家族的恶名,而且由他们前来守护皇陵,岂不是也为列祖列宗泼了污名?”

“此事老臣同意左都御史的意见!”礼部侍郎也站出来发声。

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自己,夜微言只感觉有些支撑不住了……

右相大人看出了皇上的不满,他自当要站出来解围:

“对司徒家族的制裁,皇上总要听几位当事人说上两句才能下旨,总不能听几句传言就做出判定,这岂不是荒唐?”

“可太后大寿的出资缩减总能……”

“这事儿不能这么论,太后的身体不佳,说不准只有这一次机会。”

“你居然诅咒太后,你这是罪不可恕!”

“你强词夺理!”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我们在说救灾西北,你们能不能不要把话题扯得太远……”

夜微言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嗡一堆苍蝇,而此时门外有侍卫急禀来报:“报!”

“说!”夜微言一声令喝,也止住了朝堂之内其他人的嗡嗡乱嚷。

“梁左都督与瑜郡主已经回京都城内,此时正在进宫的路上!”

“好,随时向朕禀奏,朕要见到他们,让他们入宫之后立即来此!”夜微言大喜,其他朝臣也已经闭了嘴。

而又过了小半晌时分,却是田公公亲自前来禀告:“皇上,瑜郡主和梁左都督已在慈安宫,先为太后她老人家请安去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求你

“朕不是说在此处等着他二人吗?怎么去了慈安宫?”夜微言质问,语气更是强硬。

田公公缩了缩脖子,“是瑜郡主惦记着太后的身体,想要先去看一看。”

“可此处这么多大臣都等着,怎么……难道朕的话没有传到?”夜微言不依不饶。

田公公只觉得额头发麻,“是奴才之前说……”

夜微言急迫:“你说了什么?”

“奴才之前说,瑜郡主出了月子也没带小县主给太后请安,所以瑜郡主要求直奔慈安宫,向太后她老人家请罪去了。”

田公公补完这一句,连忙道:“其实瑜郡主也是去向太后诉一诉苦,司徒家族的事情的确惹了郡主很生气,终归是个女眷,皇上也要包容些许。”

看着田公公在给自己使着眼色,夜微言也知道这事儿另有后话,他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那梁霄呢?他怎么没过来?”

田公公连忙道:“梁左都督说,先将瑜郡主和小县主送去慈安宫就来见皇上。”

“孩子也带进来了?”夜微言对此很是惊讶,田公公当即点头,“是啊,因为是从城外直接入宫,并没有把小县主送回郡主府,直接带来了。”

“那今日暂先退朝,朕也先去看一看母后,你们的提议朕会考虑,明日给出答复。”

夜微言找个理由想要离开,他听这些大臣们的嗡嗡嗡已经烦透了!

可是夜微言想走,大臣们却不干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户部侍郎,“老臣可以等!老臣就在这里等!”

“臣也可以等,等候瑜郡主与梁左都督同来,这件事情关乎极大,不单涉及到皇族颜面,更可能让百姓们对皇上印象不佳,若有人在此时利用百姓发动舆论,那可不是小事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诸位大臣接二连三的站出来要等,夜微言的牙都快被他给咬碎了!

这帮老东西,老东西!

这些时日他的杀伐决断和不容置疑显然是碰触到了他们心中的敏感,所以才联合起来与自己作对!

如若自己在这个时候发飙发泄,恐怕又会被众人质疑自己的能力和耐心,质疑自己包容天下、亲善于民的心胸和情怀。

夜微言也不是之前的青涩之人,与澶州王斗了许多年,他最懂的便是什么叫隐忍、什么是让步。

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夜微言看向田公公,挤出一丝笑容来道:“诸位大臣说的对,这件事情是朕心急了,去告诉梁霄他们,给太后请安过后便来朝堂,诸位大臣都等着他们,今日,朕一定要给做主,天下百姓可都在看着呢!”

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徐若瑾在慈安宫听到田公公的传话时,心里早已经把夜微言给唾骂的渣都不剩!

可面前的乃是太后,是皇上的亲娘,又有云贵人,是怀着皇上孩子的女人,她可谓是一点儿不爽都没法子发泄,只能朝向田公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瑜郡主您这就动弹动弹?”田公公等候在旁,笑着请她起身。

在太后的面前,田公公可不敢对徐若瑾有半点儿不敬,虽然太后看起来和善不计较,可她是最讨厌宫中的奴才欺主的。

在先帝在位时,御膳房的总管不过是欺负了先帝的一个小贵人,按说三宫六院,不知多少女人,可这事儿被太后听到,当即吩咐总管跪在那位贵人面前三天三夜,不给吃喝。

自那以后,宫中的奴才没有敢主子们扎刺儿的,顶多是奴才们之间互相使个绊子、动点儿手脚,对此事,太后倒是睁一眼闭一眼的。

听到田公公的问话,徐若瑾并未着急,“不是说给太后请安之后再去么?你急什么?”

田公公愣住,“那、呃,您这不是……”

“你以为请安只是来磕个头就完事儿了?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怎么这都不懂?您还是向皇上告假回去醒醒酒,别因昨晚喝多了酒在这里乱说话。”

徐若瑾貌似随意的指责,田公公可是当即一身冷汗就冒出来了!

以为请安就是磕个头?

伺候多年不懂规矩?

昨晚喝多了乱说话?

虽然瑜郡主短短一句话没多少个字,可指责自己的每一个错儿都是太后最忌讳的啊!

这简直是要自己的命啊!

“太后明鉴,瑜郡主明鉴啊,奴才可没有这个心思,奴才,奴才只是、只是……”田公公说的结结巴巴,自己都解释不清。

太后看到徐若瑾不满意的撇着嘴,她反倒是笑了起来,“寻常哀家这里闷的要命,连皇上送哀家的几只鸟儿都叫的无精打采,可你来了,好似外面的那一颗枯枝树都活了过来,哈哈哈,哀家是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瑜郡主的心性就是这么简单直爽,换做其他人,哪敢这么随意的指责田公公?”董公公在一旁插了话,反而是云贵人规规矩矩的在一旁坐着,抿嘴笑笑,只看热闹不插嘴。

梁霄此时也在,他看着田公公问道:“是不是大臣们又不肯走?”

田公公见梁霄答话,当即点头,“梁左都督睿智!”

“皇上也是不容易。”太后长叹一声,“想为哀家办一次大寿,可西北大灾,户部侍郎要求缩减哀家办寿的款银去救灾,其实这也是大德之事,哀家也同意了,是皇上不肯,总觉得那么做对不住哀家。”

太后看向梁霄,“你也劝一劝他,如若哀家能以办寿的款银救助受灾的百姓,那也是为哀家积了福,是好事。”

“太后心善宽厚,这话微臣一定向皇上传到。”梁霄拱手领命,“臣先去朝堂上看一看,”他看向徐若瑾道:“你不必着急。”

徐若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夫妻二人只需目光交流就可以知晓对方的心思,这也着实难得,而田公公听到梁霄肯先去朝堂,也没有继续等着徐若瑾,跟随梁霄便先离开了慈安宫。

奶娘和宫嬷此时已经哄着小悠悠去了偏殿睡下,太后看了徐若瑾半晌,拍拍她的手道:“哀家有事儿要求你了,你能答应哀家吗?”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往事

听到太后这般说,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随后看了看一旁的云贵人,徐若瑾道:

“您要我怎么帮云贵人?”

楚云秀提了一口气,太后的笑容更为浓郁了些,“还是你聪明,不等哀家开口,你就知道哀家最惦记什么。”

徐若瑾露出一丝苦笑,“云贵人的事情,想必贤妃娘娘已经向您回禀了,可是我也只有探脉的本事,至于能怎么帮到她,我着实心中没数,毕竟云贵人是在宫中,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这话不用你说,哀家自当也知道。”

太后看向了云贵人,“哀家只是怕等不到她能安稳诞下孩子的那一日,而且,这宫里的气氛不对,哀家不敢赌啊!”

云贵人一个激灵,当即起身跪在太后的面前,“臣妾愿意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儿,太后您不要多想,您一定长命百岁……”

“这等虚词就不用说了。”太后拍拍她,看向了徐若瑾,“皇上心性不稳定,总有急功近利之心,可你和梁霄对他的忠心,他是知道的。”

“哀家昨日与他说起此事,他也发现除却你们之外,他不敢信任何人一个人。”

太后这话说的格外沉重,重的徐若瑾都不敢接,只呆呆的看向太后,认认真真的听着。

“哀家会找寻个时机把她送出去,到时候,你来帮哀家照管好,行吗?”

“臣妇尽力而为!”徐若瑾一口答应下来,“不敢保证一定万无一失,但一定倾尽所能。”

“有这话就够了。”

太后颇有几分疲惫,闭了半晌的眼睛又缓缓睁开,“你看,哀家还有多少时日?别怕,说出来,哀家心里也有个谱。”

这话问出,徐若瑾险些眼泪当即掉了下来!

她立即转过头将湿润憋回眼中,随后才挤出笑来看向太后,她想说看不出来,却也知道那么说的话太后一定不信。

嘴唇抖了三抖,她与太后道:“寿宴冲喜,没准您能多活十年。”其实太后真的挺不了多久,徐若瑾看到她的状况时,整个人都发傻。

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未见,太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即便当初沐阮曾经被梁霄偷偷带入宫中,为太后检查过,也告诉给自己太后时日不久,可真的亲眼看到,她心里还是无法接受。

太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的身子骨虚弱得很,真的支撑不了太久……

董公公给徐若瑾使了眼色,众人轻手轻脚的离开,只留太后再寝殿之中休歇。

徐若瑾走到正殿之外,即便感受着冬日的寒冷,即便天空晴朗无云,可她却仍有几分透不过气来。

心头的那股子阴霾不散,让她颇有几分迷茫和无奈。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很想救治太后,可她做不到。

楚云秀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徐若瑾,没有多说一句话,徐若瑾也是站了半晌才发现她的存在,“云贵人现在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凉着。”

“多谢瑜郡主关心。”楚云秀微微的行了个礼,“其实你一定很诧异,太后为何会把我要到身边儿来,又为何如此重视我,把我托付给瑜郡主吧?”

徐若瑾轻挑眉毛,转过身正视着她,“太后的请求我答应了,就会一定用心去做,至于她老人家为何这么做,我又何必知道?”

楚云秀一愣,随后自嘲的笑笑,“是我狭隘了,让瑜郡主见笑了。”

徐若瑾对她能如此直接的自嘲,倒是颇有些惊诧,“若不然你说,我听?”楚云秀其实也是想与她交好,徐若瑾也觉得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必要。

“其实我进宫的时间很晚,更不是选秀入宫的。”

楚云秀抚着自己的小腹,说起此事还有些许羞涩,“原本家中已有姐姐入宫,我即便是参加选秀,也应该是许配给大臣之子,若是得皇上恩典,许给王公世子的可能性也很大。”

“按说应该如此。”徐若瑾听蒋明霜说起过选秀,所以对此也知道一些。

楚云秀抿了抿小嘴,头低得更厉害,“可是我被皇后娘娘看上了,想将我许给国舅为妻,虽然陆家现在门庭冷落,连家宅都荒废着,但皇命在上,我父亲也点头答应了,可谈亲之时,国舅没了踪影,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很生气,带着我进宫,期望太后给做主。”

“太后把皇后娘娘请来,依着皇后之意,我已经是陆家的人,让我一直等着国舅露面,太后当即大怒,索性就把我留给了皇上,皇后娘娘很生气,但我被分派到贤妃姐姐宫中生活,所以也没受什么委屈。”

“如今我还有了身孕,所以……瑜郡主您应该明白的。”

徐若瑾已经听的瞠目结舌,颇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了。

她没想到面前的云贵人最初应该是嫁给陆凌枫的?而陆凌枫居然还跑了,没了踪影?

徐若瑾啧啧两声,即便与陆凌枫更熟,也不得不斥责他此时做的不够地道。

好歹楚云秀是个姑娘,这么做的确是太过分了!

但自己这么想,皇后的性子恐怕不会这般认为。

她会认为是楚家故意借着这个机会退掉陆家的亲事,而她选中的人还成了皇上的女人,如若让她再知道楚云秀有了身孕,还不得被气炸了肺?

对楚云秀动点儿狠心有极大的可能。

当初是太后做主把楚云秀留下的,所以太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行,才要给楚云秀找一个可靠的人托付。

而自己不正合适?

本来她就与皇后不对付,再加上一个楚云秀也不疼不痒,更何况,自己心地善良,楚云秀把经历告知给自己,徐若瑾是很可能鼎力相助的。

善良是一个可以任人利用的缺点,但徐若瑾喜欢自己的这个缺点……

“我不希望你离开宫中,因为那预示着太后不妥,但如若你真有机会离宫,我会找个机会让你揍陆凌枫一顿。”

徐若瑾吸了吸鼻子,“一定。”

楚云秀松了口气,露出了羞涩的笑容,“那我等着您。”

第三百三十五章 感恩

徐若瑾并没有留在“慈安宫”很久,因为又过了一会儿工夫,田公公便前来请她去朝堂。

因为梁霄已经与诸位大臣们吵起来了,而且吵的十分凶。

吵架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梁霄自己前去朝堂,徐若瑾没露面,惹得几位大臣不满意。

这次倒不是户部侍郎和左都御史与梁霄不依不饶,反而是一直支持皇上的右相大人。

右相大人斥责梁霄昨日不归,故意拖沓,梁霄又怎会理睬他?几句话就气的右相大人脸色发白、心跳加快,好似一转眼就能死过去似的。

所以皇上让田公公快些来请徐若瑾过去,他也被这些大臣们折腾烦了!

徐若瑾听到这事儿也没着急,吩咐奶娘去把小悠悠也抱着,要一起上朝堂。

田公公当即惊了!

那里可是处置朝政之地,瑜郡主却要抱着孩子去?这岂不是荒唐吗?

原本右相大人就气的要死,要是看见这一幕,还不当即两腿一踹真死过去?!

这绝对不行!

“这可是我的宝贝疙瘩,你不让我抱着?那我也不去了!按说女人上朝堂就不是个正常的事儿,而且那司徒家族不仅仅是气到了我,还吓着了我闺女,这不都是受害者吗?不让去我就不去,回家!”

徐若瑾耍蛮的本事,田公公着实领教了,“行行行,咱家惹不起您,您就抱着小县主去吧,奶娘就不要跟着了吧?”田公公能多争取一样是一样,徐若瑾已经成了他的噩梦了!

“把孩子给我吧。”徐若瑾从奶娘怀中接过了小悠悠,小悠悠还在睡着,突然换了别人抱,她也有几分不舒服。

皱着小脸撇撇嘴,倒是吧唧两下又睡了。

徐若瑾轻手轻脚的上了辇轿,田公公则吩咐小太监们,“都抬的稳着点儿,千万不要太颠了,小县主可还睡着呢!”他是怕孩子哇哇大哭,可还怎么上朝堂?

小太监们当即应下,脚步簇簇,却平稳得很,徐若瑾在辇轿上开始收敛刚刚与云贵人对话的心思,开始想着朝堂们争吵的大臣。

若是真的气死了几个,她算不算杀人凶手?

徐若瑾胡思乱想的功夫,小太监们已经抬着她来到了朝堂门口。

还不等下了轿辇,徐若瑾就听到朝堂之内传出的争吵声,都是一群老头子的嗡嗡嗡嗡,倒是没有梁霄说话的声音传出。

田公公听到诸位大臣的争吵,早已经快一步的冲到朝堂之内,向皇上回禀:“瑜郡主到!”

夜微言已被吵的脑仁儿生疼,当即道:“快让她进来!”

“喳!”

田公公出门去搀扶着徐若瑾,诸人也都把目光收回,朝向门口望去。

待看到徐若瑾乃是抱着孩子一起来的,当即眼珠子齐齐瞪掉一地,右相大人本是缓回来些,看到这一幕当即捂着胸口踉跄两步,“这、这是要气死老臣,气死老臣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梁霄看到徐若瑾抱着孩子一同来,也有几分惊诧,只是他想来面色不惊,反而露出几分微笑,背着手看向这母女二人,那一副宠溺和恩爱,让左都御史的嘴角都快抽飞了!

夜微言一拍脑门,嘴都气哆嗦了,原本还指望着徐若瑾的到来能够让大臣们平息怒火,也把此事做一个了解,而徐若瑾当初是表示支持太后寿宴的,这时有她站出来,户部侍郎等人也不会再说什么。

因为这是徐若瑾自己掏银子,而不是从国库里出。

可现在呢?

徐若瑾居然抱着孩子上朝堂,这件事是前所未有的奇葩大事!

这两口子,这两口子是要玩死自己啊!

夜微言纵使心里七上八下的翻江倒海,但徐若瑾已经抱着孩子来为她行礼,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笑着道:“没想到你把这小家伙儿也给带来了,起吧起吧,免礼了!”

“多谢皇上恩典。”徐若瑾一派云淡风轻的道:“皇上不是说了,要制裁司徒家族,为臣妇撑腰做主么?当时司徒男和司徒耀月兄妹二人是又要砸店,又要撵人的,可把我的女儿也给吓倒了,所以我才带着孩子一同来请皇上做主的。”

夜微言一怔,却还觉得她这话说的无力反驳,“那你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御史大人对此事态度坚决,必须要处置司徒家族,而朕也要为你做主,好歹是朕的义妹,这也乃是朕的外甥女,怎能任人如此欺辱?司徒家族的确是过分了。”

左都御史听到皇上所说,立即站出来道:

“请瑜郡主把当日发生的事情如实的说一遍,皇上也能秉公处置。”

“可司徒家族的人还未到呢。”徐若瑾可不着急此事,“光凭着我一个人说的,皇上就独断处置,恐怕外人还会颇有微词,不如等他们来到之后再当面对质。”

徐若瑾知道那股消息是梁霄传入京都的,那他自当是另有打算。

而现在司徒家族的人都没露面就让自己诉苦?

她才不上这个当,甭想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的身上推。

先为自己撑腰,随后户部侍郎再说出太后大寿之时,又说西北雪灾,那自己到底掏不掏银子?

为太后办寿也就算了,她刚刚进门时已经感觉到户部侍郎的眼睛都冒绿光了!

否则梁霄也不会一进门就开始气右相大人,这无非也是想谈掰了,让众臣无法开口。

这个心眼儿徐若瑾还是有的……

眼见徐若瑾不肯迈入自己挖下的坑,夜微言心里倒嘶一口凉气,他立即给右相大人使了个眼色,开口要银子的事儿,还得让右相大人当恶人。

他还是要做好和事佬的。

右相大人自当明白夜微言之意,在针对梁家的事情上,他也乐意当恶人:

“老臣知晓瑜郡主乃是善良大德之人,能够说出等候司徒家族的人归来之后再当面对质的话,也让老臣刮目相看。”

先追捧之后,右相大人才说出了重点:“老臣记得去年之时,瑜郡主还未进京都,曾支援过当地的灾情,救助了许多人,而今日老臣也听说,瑜郡主供应了太后寿宴的所有酒,可既然您能慷慨赠酒孝敬太后,不知道是否也愿为救助百姓舍一己之力?想必天下百姓,都会感恩瑜郡主的大恩大德!”

第三百三十六章 别跑

右相大人这话说出,不仅让徐若瑾皱了眉,连夜微言都愣住了!

他原本只想让右相大人说和几句,徐若瑾再为太后寿宴添些银子就得了,怎么救灾的事情也一并说出来?

这小妮子还不当即就火了?翻脸走人谁都不搭理,那可就全都白费了!

夜微言虽有担心,但并没说什么,而是等着看徐若瑾是什么反应。

如若她真的因为右相大人这话发了火,自己再劝上几句也无妨,如若她没发火,真有意救灾,那岂不是更解决自己的难题了?

这并非是夜微言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徐若瑾的身上,因为“灵阁”的生意实在让所有人都眼红。

谁能想到一种酒居然卖至大江南北都遭人哄抢排队?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事,夜微言都曾怀疑过徐若瑾是不是在酒中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可找了很多太医和专门懂酒的人来品,除却好喝就是好喝,关键在于酒曲,那乃是瑜郡主的秘诀,旁人不得知,可即便就是知道了,也做不出这种味道来。

因为瑜郡主的酒方子可是接连出新,老少皆宜,众人都喜,而且卖了这么久,“灵阁”早已经成为一道划分身份贵贱的招牌。

各地的酒楼中即便装修的再奢华精致,没有“灵阁”的酒那就是撑面子的,没实力,好似喝得起“灵阁”的酒才是高雅人士,即便家门豪富,但不喝“灵阁”的酒也会被嘲笑为土鳖没文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这“灵阁”乃是瑜郡主的产业。

高门大户谁不乐意去找“灵阁”买酒,再攀点儿关系?而普通百姓,自当也乐意谈谈这位瑜郡主的八卦,说一说梁左都督的奇葩。

所以“灵阁”这两个字已经不是单纯的酒铺子,比整日收钱的钱庄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而且如今的“灵阁”已有多家,去年中林县大灾,单是一家“灵阁”就顶住了那么多日,更何况已经开了一年的多家铺子?

徐若瑾虽然不知道夜微言以及诸位大臣的心思是如何想的,但单看他们冒着绿光的贼眼望向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国库空了,没钱了,皇族的内库也手头紧,旁日吃吃喝喝的开销就罢了,真要救个灾,那是绝对不够的。

所以把眼睛都瞄向了自己?

简直就是扯啊!

徐若瑾并没有马上发火,因为她看到梁霄也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这个家伙都没有动作,那就是在任由自己耍脾气、要好处,其实徐若瑾早已经想好为太后的大寿出资置办的更豪华一些,这不用皇上开口,她也会做。

可自己做乃是主动行为;

如今右相大人开口自己再做是被动逼迫。

恐怕自己真掏了银子,右相大人还会去皇上面前邀功,是他开口瑜郡主才给了银子?

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他刚刚怎么没被气死?

徐若瑾心里转了一圈有了谱,此时并没有生气,反而好似没听见右相大人的话一般,抱着怀中的小悠悠轻拍了两下。

刚刚在“慈安宫”,小悠悠就已经睡了很久,此时在娘的怀里摇摆两下,她反而睁开了那一双清亮秀美的大眼睛,吧嗒两下小嘴,倒是也没哭闹。

“哟,我的悠悠醒了!”

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浓郁慈爱,“既然是醒了,也来见一见这几位伯伯、爷爷,上一次的满月,可有很多是没见着的呢!”

说着话,徐若瑾便抱着孩子走到了左都御史的面前,即便多左都御史在躲,可架不住徐若瑾的步步相逼。

眼见皇上在不断的使眼色,左都御史只能屏神静气,看着小悠悠点了点头,“好,真好,的确是个好孩子!”

“那御史大人不赏我们个见面礼吗?”徐若瑾格外认真的看着左都御史,“我们悠悠的乳名是皇上御赐的,身份也是个小县主呢,御史大人可不要太吝啬了……”

如此**裸的要见面礼,左都御史还是头一次遇上!

可这瑜郡主还偏偏把皇上抬出来?这让左都御史怎么拒绝?怎么随意拿个东西打发了?

这就简直是要了自己的老命了!

怎能如此不要脸?瑜郡主可好歹是个女人啊!

左都御史看向了一旁的梁霄,却见他坦然自若,满脸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女儿,分毫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合着这是一家子强盗,一家子土匪……

左都御史颤抖着手,朝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今日乃是上朝,没有什么合适给小闺女的物件,稍后补……稍后一定补!”

随意找个托词,左都御史却是看向了皇上。

夜微言提了口气想说两句,却见田公公在旁边不停地朝他叽咕眼睛,他也只能把话憋了回去,“御史大人不要吝啬,这也乃是朕的外甥女嘛!”

追捧了徐若瑾一句,夜微言立即低下了头。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左都御史的眼神如刀,恨不能吃了自己,可谁让你们今日一早就逼着朕处理这几件事的?

要求徐若瑾和梁霄立即进宫不也是你们这群老家伙强横要求的?哪怕是稍后再议都不行,偏要在朝堂上等?

现在等来了吧?

被勒索了吧?

活该!真特么解气!

夜微言高坐龙位,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可他的话也说了,左都御史即便是哭死也不能不给点儿什么见面礼。

“可是,老臣今日身上真没有合适的物件啊……”他仔细看看,身上只有一块玉佩,一个扳指。

徐若瑾一指他手腕上的沉香串,“这个。”

“啊?”左都御史当即气的胡子一翘,“这乃是雕艺大师高春阳亲手所刻,凌空寺的大师亲自加持过的,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

“就要这个。”徐若瑾耍起了无赖,左都御史老脸要哭了,“扳指,这个扳指乃是纯阳绿……”

“手串。”徐若瑾笑眯眯的看向左都御史,但说出的话却是给朝堂之上所有人听的,“各位大人都乃是朝堂之上跺一跺脚、大魏各地就要跟着颤一颤的重臣,给我们悠悠见面礼可不要小气,终归我们也是拿来攒着当嫁妆的,不用考虑是否用得上,我们不挑剔。”

第三百三十七章 勒索

徐若瑾这一番话说出来,让朝堂之上的所有大臣们都心底一紧,浑身抖三抖!

这不是明摆着在勒索他们吗?皇上怎么不管管?

右相大人下意识的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却正瞧看到了梁霄!

合着他一直守在朝堂门口就是怕这些大臣们走?难道瑜郡主这是打算一个都不放过?

左都御史一脸发蒙的看向了徐若瑾。

这手串,他即便连自己的宝贝孙子都没舍得给,居然要给徐若瑾的这个闺女?

这让他怎能忍受?

可是皇上正在看着,所有人都在看着,徐若瑾更在盯着,他是给也得给,如若不给的话,那可就真出了大问题了!

颤颤巍巍的从手上将那一串宝贝儿沉香摘下来给了徐若瑾,心如刀割,好似尖刀戳在了胸口上还剜了两下,那种感觉有多难受就别提了!

徐若瑾笑眯眯的将手串接过,抱着小悠悠又去了刑部一位大人的身边。

这人倒是痛快,想必与梁霄的关系也不错,拽下身上最值钱的一块墨玉便送给了小悠悠。

徐若瑾当即抱着孩子谢了恩,又开始下一个。

接二连三的搜刮了不少物件,徐若瑾走到户部侍郎的身边,“我替代女儿给户部侍郎大人请安了,您看,您今儿是赏点儿什么?”

其他大人们乃是听闻过徐若瑾的名声和泼辣,但户部侍郎可是向来没与徐若瑾打过交道的。

因为他之前极少上朝,也是严景松正式告病休假之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接受户部之事。

可是看到了左都御史的遭遇,户部侍郎虽然不满,但也只是哼哧两声,二话不说,把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这小家伙儿,真有福气啊!”

这一句话户部侍郎可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他这玉佩其实就是个随意的挂件,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品,户部侍郎更是在庆幸着今儿没戴什么值钱的物件露了白,那可是倒了大霉了!

户部侍郎心中正庆幸着,徐若瑾则拎着那枚玉佩看了看,又仔细打量了两下户部侍郎,随后又看了看玉佩。

这来来回回的样子,让户部侍郎那颗刚刚撂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瑜郡主这是想干嘛?老臣已经给过见面礼了,好歹这是朝堂,不要太过胡闹!”

“不是你们让我到朝堂来的?怎能是我胡闹?”徐若瑾拎着那枚玉佩在户部侍郎面前晃了晃,“左都御史大人可是把最宝贝的沉香珠串都送了我们悠悠了,您就给了这么一个玉佩?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见面礼不过是个形式,难不成瑜郡主您还要挑高低贵贱?”

户部侍郎的反驳,徐若瑾答应的很痛快:

“对啊,您这玉佩还比不得左都御史沉香串的两颗珠子,我当然会对户部侍郎您更有想法,是不是您瞧不上我们悠悠?所以故意糊弄我们呢?”

“都察院乃是清水衙门,御史大人都肯把攒了一辈子的物件送我们,您富得流油的户部衙门居然给这么个便宜物件?您好意思么?”

徐若瑾这话一出,户部侍郎当即火了,“瑜郡主还是不要信口胡说,老臣虽乃是户部侍郎,但那乃是为皇上效力,为大魏百姓鞠躬尽瘁,绝对没有中饱私囊,瑜郡主这是诽谤!”

“那您要我仔细说说么?”

徐若瑾脸色一冷,直盯盯的看着他。

户部侍郎本想立即反驳,可看着她那不依不饶的眼神心底一震,“瑜郡主,您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此时正在商议司徒家族欺辱了您和小县主,商议西北大灾的救助银子,您为何与老臣过不去?”

徐若瑾态度平和,一点儿都不对户部侍郎的质疑起什么气,“我怎么与您过不去了?这两件事与您给点儿见面礼,有冲突么?”

“您这就是胡闹嘛!”户部侍郎看向夜微言,“皇上,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时间耽搁不得啊!”

夜微言噎了下,看向了徐若瑾,徐若瑾的笑容当即冷了下来,“那皇上与诸位大臣谈正事吧,臣妇带着孩子告退了!”

她说话就要走,户部侍郎连忙把她拦住,“瑜郡主这是要去哪里?此时正在说您的事呢,怎么能走呢?”

“让我留下,就给见面礼,否则我就走,不然你还杀了我不成?!”

徐若瑾突然撒了泼,犯起了浑,户部侍郎只觉得眼前一花,差点儿昏了过去!

好端端的突然变脸一吼,这是想吓死谁?他的老心脏可承受不住这般吓唬啊!

户部侍郎哆嗦了下嘴,略带训斥的道:“老臣,老臣就没见过你这么刁蛮的……”

“我刁蛮怎么了?我无理怎么了?”徐若瑾举了举他给的那枚玉佩,“让你们掏点儿见面礼都一个个的缩了脖子,咬牙切齿,心疼的不得了?”

“让我掏银子给太后办寿宴、为西北雪灾救苦救难,你们怎么说的那么痛快?花的不是你们的银子,所以就能肆意而为了吗?啊?!”

徐若瑾的怒斥,其他人还真还不上嘴,特别是右相大人,早已经缩了一旁不吭声。

其实这事儿他们也知道没什么道理,可谁让皇上没银子的?

谁让“灵阁”是钱袋子的?怎能让人不眼馋?

但这等话没有人敢说,因为徐若瑾已然是撕破了脸,不打算与众人好好对话了。

与她斗嘴?还真没赢过……

户部侍郎对徐若瑾并不熟悉,这会儿还有辩驳的心,“救苦救难那是积德,怎能与给个见面礼相比?这是两码事,瑜郡主如若真有良心善意,不妨就在此事上帮一把,天下百姓都会感激您的!”

“按说调拨银两、统筹国库的事情乃是户部的事情,现在缺钱了,让我出手?你说的倒是轻松痛快,难道我的银子不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更何况,事情妥善解决,功劳是谁的?我又不是户部侍郎!”

徐若瑾的目光看向朝堂之内的所有人,“我灵阁赚的银子,那也是给国家缴了税的,其余的都乃我个人私产,你们动起了心思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一点儿安抚的见面礼都给的这么抠门?就别在我面前说什么仁义大道理,我呸!”

“让我掏银子,可以啊!”

徐若瑾单手抱着小悠悠,另外一只手指着所有大臣,“你们都乃是国家栋梁,朝堂的顶梁柱,在此事上都应该添一把火,救助大魏百姓,这是你们应该做的!”

“我现在就把话撂在此处,你们拿一百两,我灵阁就出一万两,你们出一千两,我就出十万两,你们拿一万两,我就出一百万两!”

徐若瑾的手点着所有人,特别是在右相大人那里停了半晌,“今日所有人在此,谁都别想跑,否则就没资格来要求我!”

第三百三十八章 昏了

听了徐若瑾的话,所有人当即心里一惊,眼前发花,恨不能昏了过去!

包括右相大人在内,更是全都气势汹汹的看向了户部侍郎,好端端的,你就给点儿见面礼能怎么着?非把瑜郡主给惹火了!

如今可好,所有人都栽了吧?原本就不应该跟着两口子斗气斗嘴,何时赢过?

徐若瑾撒了泼,夜微言却心里已经笑开了花,本打算出言几句安抚安抚诸人,梁霄却突然在角落之中开了口:

“田公公,把诸位大臣的名字记下吧,都是捐助者,稍后可是要嘉奖的,可别把谁漏下,那就辱了大臣们的一片心意了!”

梁霄看向所有人,“当然,真有漏下的,我也会带人上门要钱的……”

户部侍郎心头一紧,当即瘫软在地上昏了过去!

徐若瑾走过去看了看,知道他是装晕,夜微言则大张旗鼓的让人去喊来太医,还感慨了半晌户部侍郎鞠躬尽瘁,着实为大魏操碎了心,实在是太辛劳了。

只是户部侍郎昏倒,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徐若瑾耍了这一通蛮横,梁霄更是一句话就打消了所有人赖账的心思。

夜微言其实早已乐得开了花,给田公公使了眼色,让他把所有大臣的名字都记下,随后还不忘站出来夸赞几句:“没想到诸位大臣对西北受灾的百姓有如此深厚的爱意,朕也甚是欣慰,不过大家也不要怕,这功劳是你们的,但这笔银子,朕会永远记住,不会让诸位爱卿白拿的。”

这话貌似甜得牙疼,引人感恩戴德,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其实就是一句废话。

不会白拿?难不成皇上还能还钱不成?

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惹急了他,官帽一摘,还省了每个月的俸禄呢,这个闷亏所有人都只能默默咽下,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不缺想当官的,刚刚户部侍郎昏倒,皇上几句考虑让其休沐在家就是个警告,更何况,梁霄带人上门拿银子和抄家有什么区别?

所以诸人听了皇上的安抚,只能马上跪地磕头,为西北灾民贡献一份力量也属应当应分,算是圆了皇上的这个场面。

只是徐若瑾闹了这么一回,也没有人再有什么心思等候司徒家族的人到来,为瑜郡主讨什么公道了。

原本是想配合着皇上打压司徒家族、再给瑜郡主几个甜枣吃,演一出公平公正的大戏,随后让瑜郡主一感动,拿出银子是为太后办寿也好、缓解西北灾情的困难也罢,终归掏了银子就是胜利。

如此一箭多雕的事情,谁不乐意配合着皇上演?

只可惜戏是演了,他们这些配角还得倒贴钱,招谁惹谁了?所以也没人再有心思留此不走,灰溜溜的立即散了。

各回各家,全都数银子破财免灾,连半句寒暄的说辞都没有。

右相大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其实他原本还有心再与皇上说几句,可是看到徐若瑾正拎着户部侍郎的那枚玉佩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右相大人便立即灰溜溜的离去!

满月礼的那天他都已经出了血了,难不成这徐若瑾还没完没了?

可即便是逼着他留下点儿什么,右相大人也不敢不拿出来,因为他已经发自内心的忌惮这个泼妇!

这哪里是什么郡主?这就是泼妇!

徐若瑾才不理睬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一群人算计着让自己掏银子,那就损人不利己,他们也别想好过!

夜微言可谓是得了个满堂彩,这会儿笑眯眯的从上位走了下来,快把徐若瑾夸成花儿了,“朕今日原本没有把你们召进宫的意思,可是这几个老臣……唉,朕也没法子埋怨他们。”

看向小悠悠,夜微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果真是朕的小外甥女,一来就给朕解了气,好孩子,朕没白疼她,哈哈哈……”

田公公在一旁轻咳两声,夜微言也觉出自己有些笑的过头了。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夜微言也觉得一直自此地说话不合适,“今日你们一家三口留下陪朕用膳。”他看向田公公,“吩咐人摆膳慈安宫,记得吩咐他们摆在外殿,不要打扰到母后休息。”

“喳,奴才这就去,想必太后她老人家得知皇上今日前去陪同,一定高兴得很。”

田公公说着客套话,徐若瑾只冷笑两声,“说起来这偌大的皇宫,臣妇除却来此地就是去慈安宫,还真没去过旁的地界儿,但不去也好,免得还要提心吊胆的。”

夜微言倒“嘶”了一声,“朕也是怕你心里忌讳。”

“臣妇能有什么忌讳?是皇上多心了。”徐若瑾这会儿正在为掏出的银子肉疼,也没什么好心气,“皇上恐怕还有话要与四爷说,臣妇就继续去叨扰太后了,再过一会儿,悠悠也挺不住了。”

孩子抱过来太久,很容易拉尿在此……

夜微言也没再阻拦,当即让田公公陪着她一同去“慈安宫”,他则看向梁霄道:“去御书房?”

梁霄答应的痛快,“好。”

二人一前一后离去,而此时的“慈安宫”并没有那么安静,因为所有的妃嫔全部前来为太后请安。

其实也是听说了皇上稍后要在此处摆膳招待瑜郡主和梁左都督,所以刻意前来,也是希望能借此让皇上多看两眼。

众位妃子正在听着小太监讲着刚刚徐若瑾在朝堂上耍的那一通蛮,这会儿再看到她来,也不免有心的调侃两句。

只是调侃的同时,也不忘拿出最好的礼赏给了小悠悠:“这可是皇上的大宝贝儿疙瘩,也是第一个被抱上朝堂的贵女了,这孩子将来肯定不一般。”

“那是!”惠妃拿了一个福禄寿喜的翡翠项圈赏了小悠悠,“只是她去了,就为皇上解了围,皇上怎能不喜欢她?这是个福女,将来啊,一定了不得!”

“可惜没有本事怀个皇子,否则现在就想与瑜郡主定个亲了!”

妃嫔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吹捧,容贵妃突然在旁道:“明明就是瑜郡主撒泼耍横,都能被你们夸成了花,这若是让皇后娘娘听见,恐怕又要多心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输赢

容贵妃在一旁突然提起了皇后娘娘,原本兴致勃勃的妃子们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当即没了逗笑的心思。

这些时日,皇后在宫中的脾气越来越大,看谁都不顺眼,更是对任何人都有戒心,好似谁都因为她有了身孕便想坑害她似的。

前些时日罚了德妃抄经,罚了良嫔下跪,昨日更是因为一碗汤特意派人去斥骂了容贵妃一通。

皇后有了身孕乃是大魏的喜事,但确实后宫所有人的噩梦。

也就只有太后的“慈安宫”,皇后不敢肆意的发火了……

只是徐若瑾虽看出了众妃的不喜,却也没有顺着容贵妃的话说什么。

这话乃是一个坑,无论怎么搭话都是错,因为指责的人乃是皇后,更何况,自己与皇后本来就闹得很是僵硬,谁知道眼前坐着的这些人有谁犯坏?把话传了皇后的耳朵里?

那自己可就更不清净了。

徐若瑾抱着小悠悠继续领着妃子们给的赏赐,随后便将孩子交给奶娘,坐在一旁吃着果子不说话,从未有过的静默。

容贵妃瞧见徐若瑾的刻意疏远,嘲讽似的撇起嘴角笑了笑不说话。

贤妃看在眼中,好似习以为常,因为容贵妃平常也是这般阴阳怪气的。

“瑜郡主今儿好似没什么兴致?是不是有些累了?不妨让云贵人陪着你去歇一会儿?皇上晚间用膳恐怕需要些时辰,不会那么快的。”

贤妃貌似随意的提起云贵人,徐若瑾才注意到,楚云秀一直在众妃的身后站着端茶倒水,好似个宫女似的服侍着,不知伺候了多久。

云贵人听到贤妃提起自己,当即规规矩矩的为徐若瑾行了礼,只等着徐若瑾开口了。

太后正在寝殿休歇,也根本不理睬众妃,徐若瑾其实也没有在此叙话的心思,倒不如借这个机会清净一会儿,“那就劳烦云贵人带路了。”

她顺了贤妃的意,找个理由把云贵人支开,也是让她休息休息。

有着身孕的女人最愿疲惫,看着云贵人的脸色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贤妃当即摆手,让云贵人立即引路,容贵妃又在一旁插了话,“贤妃妹妹还是真疼云贵人,好似瑜郡主也是个懂医的,倒不妨让她给云贵人瞧瞧,是不是在太后这里伺候的太劳累?身子骨撑不住了,你也好请个恩典早日的带回去放身边儿,免得这么心疼啊。”

徐若瑾脚步一顿,转身看着容贵妃,也着实佩服这宫里人句句都是坑。

让自己给云贵人诊脉?还是在太后宫里出的毛病?

这不明摆着让贤妃得罪了太后,说太后苛待云贵人么?当初楚云秀在宫中,是太后亲自把她要到身边儿的,也是为了将其保护起来。

这堵给认添的,还真是不嫌事儿大……

贤妃只朝着容贵妃笑了笑,“劳姐姐操心了,我不过是让云贵人为瑜郡主引个路而已,却没想到让姐姐想得这么多,即是如此,我亲自为瑜郡主引路。”

她话音一落,看向了云贵人,“即使如此,你留在容贵妃身边儿好好伺候着吧,可别让姐姐挑什么毛病,她的规矩多。”

楚云秀自当不敢有什么辩驳,听了贤妃的话,她当即点头应是。

贤妃看着徐若瑾道:“终归也是引路,索性我也去歇一会儿,有瑜郡主陪着,我也能说几句体己话了。”

“那倒是有个伴儿了。”徐若瑾应对一句,容贵妃似也没了刚刚的怀疑,又把贤妃给喊了回来,“你走什么走?刚刚还说要与晨妃商议太后的寿礼,你走了,她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姐姐您为瑜郡主引路?”贤妃对容贵妃的阴阳怪气颇有几分不耐,容贵妃撇了撇嘴,直接打发着楚云秀道:“还是云贵人去吧,也是个话少的,免得打扰了瑜郡主休息。”

徐若瑾也没遮掩,朝天翻了个大白眼,索性带着小悠悠就先走了,谁都没搭理。

云贵人跟随在后,脸色讪讪,脚步簇簇,一副闷头隐忍的模样着实可怜。

说是云贵人引路,其实“慈安宫”中的宫女们早已经为徐若瑾收拾好偏殿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之中燃了一炷香,徐若瑾吩咐奶娘将香掐灭了,更是开了窗户散散气,才让宫女们出去,关上了门。

楚云秀也没顾忌徐若瑾,宫女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一屁股就坐了椅子上,掏出帕子擦了擦脸,随后尴尬的笑了笑,“让瑜郡主笑话了,的确是支撑不住了。”

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楚云秀继续道:“而且反应也很大,总感觉想吐,但又不敢露出端倪。”

“有了身孕就是这个样子。”徐若瑾除却对她很怜惜之外,也真不知能说什么,“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不用顾忌我。”

“抱歉了。”云贵人也真是坚持不住,躺在榻上片刻就睡了过去。

她实在是太困太疲惫了……

徐若瑾让奶娘哄着小悠悠也去歇一会儿,可她此时倒没了睡觉的心思。

想一想外面的妃子们,徐若瑾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她们的小心翼翼和心思狭隘。

因为这本就是个争斗的世界。

你死我活、你赢我输,整日围绕着那么一个男人,都想母凭子贵的怀上他的孩子,随后便能在宫中踏踏实实行走、耀武扬威的呵斥。

可归根结底,不还是这么一亩三分地儿么?

即便这乃是太后居住的“慈安宫”,不也就是抬头才能看到太阳,院中的那几颗看不腻的老树和整日换来换去的几盆花朵?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徐若瑾尽管感慨了半晌,但并没有因为不能理解而拒绝接受。

终归不是她过这样的日子,又何必去管其他人呢?

只是徐若瑾想到刚刚见过的众人,心里想起姜三夫人不肯告诉自己的神秘人。

她已经把灵阁另外两成干股还了回来,其实是梁霄要了回来,可是另外拿了灵阁三成干股的人她却执意不肯吐露……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第三百四十章 是谁

皇后此时在宫中听到小太监回禀着瑜郡主今日在朝堂之上勒索大臣们见面礼,而且还是抱着孩子去的事情。

虽然事出有因,但皇后听在耳中,对徐若瑾更为不喜。

“……最后户部侍郎气的晕倒过去,太医们已经检查过,没有大碍,醒了之后便离开宫中回了家,皇上与梁左都督在御书房私聊,一直都没出来。”

“那大臣们就答应每个人出银子资助西北雪灾了?”皇后对此仍有迟疑,她突然想到了陆凌枫。

她始终有心让陆凌枫辅佐皇上,复起陆家,此时岂不正是个好机会?却让徐若瑾给抢了风头。

小太监跪在地上连连点头,“答没答应奴才不知道,但大臣们都没反驳,想必此时应该是真的了。”

“这个徐若瑾,还真有胆子。”皇后即便对徐若瑾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胆子够大。

起码换成自己,她是绝没有与大魏的重臣们扯脖子对骂的。

可徐若瑾就是偏野小地方养出来的野丫头,自己是后宫之主,大魏的皇后,她怎能与自己相比?

不过徐若瑾抱着那孩子去了朝堂一事,皇后很不爽。

自己的孩子还未出生,她却先抱去那等庄严神圣之地,也实在太没规矩了!

“徐若瑾此时在何处?梁霄还未走,她直接回府了么?”

“瑜郡主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又去了慈安宫,皇上晚间设宴,留梁左都督与瑜郡主一同用膳。”

小太监说完,不忘补了一句,“如今诸位娘娘也都在慈安宫呢,皇后娘娘您难道不去吗?”

皇后提了一口气,心情并不太爽朗。

其实她也很想去“慈安宫”转一转,可皇上晚间设宴也没有召自己同去?难道她要自己巴结上去?岂不是让那些妃子们瞧低了?

而且,那里有许多人在,自己身边纵使宫女和小太监再多也不安全,若是谁有了歹心恶意,躲都躲不掉。

“本宫今日就不去了。”

皇后看向小太监,吩咐着:“你去慈安宫看看,瑜郡主在做什么?终归离晚膳还有一段时辰,让她来本宫这里坐一坐,让她抱着孩子一同过来。”

皇后自觉高贵无比,要见徐若瑾也应该是召她前来,而不是自己去“慈安宫”。

小太监得了皇后的令,立即应下前去“慈安宫”请人。

徐若瑾此时正与云贵人一同在侧殿的屋中休息,小悠悠也正在熟睡之中。

刚刚想了很久“灵阁”的事情,可徐若瑾却一无所获,反而想的头脑发疼,索性也躺下歇了片刻,刚刚要进入熟睡之时,门外响起了轻轻叩门的声音。

楚云秀一个激灵便站起了身,待站直之后才后悔刚刚的动作太大,不知是否伤了腹中的孩子?略带后怕和胆怯的看看小腹,待发现并没有疼痛不适,才簇步走到门口,问着道:“什么事?”

“皇后娘娘派人前来请瑜郡主和小县主去她的宫中坐一坐……”

楚云秀转头看看正在熟睡的徐若瑾,轻声应道:“瑜郡主睡着了,等我问一问。”

话音落下,楚云秀还未从刚刚的惊慌中缓好,拍拍胸口,让自己的情绪略微平稳,而此时徐若瑾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起了身。

“是召咱们出去了?”

徐若瑾并未听到宫女说话,因为她们的对话声音很轻。

楚云秀摇了摇头,语气更带有几分莫名的畏惧,“是皇后娘娘派人来请您和小县主一同去她的宫中坐坐。”她最近是被皇后娘娘折磨怕了……

徐若瑾一怔,随后笑了笑,“还寻思今儿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安静,看来是我误会了。”

“瑜郡主要去?”楚云秀虽然也听说过徐若瑾行事很大胆,但那可是皇后娘娘,为何瑜郡主没有分毫胆怯?似乎……也没有敬畏。

“既然都派人来请了,自当是要去的。”徐若瑾整理了衣襟和发髻,正准备召唤奶娘出门,她的脚步突然停下,看了看云贵人,她伸出手来为其整理下凌乱的发丝,“慌什么?又没有让你跟随。”

楚云秀福身道谢,“我也不知道慌什么,只是提起皇后娘娘,我就心跳的很快。”

徐若瑾哑然半晌,不知该如何劝。

虽然楚云秀对其遭遇说的轻松,恐怕其中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感觉到危险随时傍身的恐怖吧?

奶娘也收整好物件,抱着小悠悠跟随徐若瑾和楚云秀离开了侧殿。

二人一露面,容贵妃便带着幸灾乐祸笑着道:“还是瑜郡主的人缘好,连皇后娘娘都亲自派人来请,只是你也要护好了小悠悠,皇后娘娘如今特别怕吵,可别因孩子哭闹,惹急了她。”

“这倒是让容贵妃娘娘操心了,谢了。”徐若瑾才不理睬她的阴阳怪气,而此时晨妃突然在旁边接了话:

“小县主还睡着,不妨就留在慈安宫吧?你还抱着一同去?”

惠妃接着道:“就是,有我们帮忙照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贤妃娘娘并未说话,德妃也只是一直看着,不发一言。

徐若瑾看了看惠妃,又看了看容贵妃,“各位娘娘都还要我来给把脉瞧身子呢,哪里敢请各位帮忙照看孩子?”

“说起来……我还真是不放心。”

徐若瑾话音撂下,看向皇后派来的小太监道:“走吧,别耽搁的太久了。”

小太监已经被徐若瑾如此狂妄的撅了容贵妃娘娘与惠妃娘娘的面子,惊的目瞪口呆,此时再听徐若瑾的吩咐,也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瑜郡主请……”

他惊愕的嘴还是没合上。

容贵妃气的冷哼一声不理睬,惠妃咬着牙抬手指了指,却还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

并非是她们没胆子发脾气,而是她们都知道今日徐若瑾的做派让皇上心中大喜,这个时候还触徐若瑾的眉头,岂不是惹皇上不高兴?

不过是说了两句不顺耳的话罢了,待徐若瑾的身影消失在“慈安宫”之后,气氛又恢复成寻常那般,好似刚刚那一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而徐若瑾更是从未出现。

一切恢复如常,一切又不同寻常。

徐若瑾坐在轿辇之上,想着自己刚刚对顶了一句之后众位娘娘们的反应,好似都不像是持有灵阁干股的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疯了

轿辇停在若凌宫的门口,徐若瑾才抱着小悠悠慢慢的迈进正殿之门。

皇后此时并未在正殿之中,徐若瑾坐在一旁等候半晌,小太监才出来又请她带着孩子一同去内殿。

皇后此时正在喝着御膳房刚刚送来的汤品,徐若瑾进门请了安,她也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并未说话。

徐若瑾也不客气,不等皇后吩咐什么,直接找寻了一旁的小杌子坐下。

皇后看她这般不客气,当即眉头簇紧,把汤碗朝向旁边重重的一撂,又用帕子擦了擦嘴,才开口道:“生了孩子过了满月,本宫也是第一次见着你,来宫中也不说过来瞧一瞧?恐怕是心里记恨本宫了?”

皇后的质疑,徐若瑾只觉得很无聊,“皇后娘娘这话臣妇可是听不懂,今日本也不想进宫的,若不是皇上急召,臣妇一家人在京郊庄子上过的很开心,不愿沾染这些麻烦事儿。”

“太后大寿乃是皇族大事,西北雪灾更是国家大事,这都乃是皇上整日最烦忧之事,怎么在你这里反而说麻烦?”

皇后训导的架势摆开,“你们乃是辅佐他的左膀右臂,理应在这个时候多多协助皇上处理朝政,这是应当做的。”

“可国家之事却没有让臣民之家掏银子的道理。”徐若瑾也不客气,这事儿她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儿,皇后还在这里以身份和大义对自己施压?

抱歉,不吃这一套……

“你……”皇后提了一口气,却又不知能说什么,“本宫向来是想与你心平气和的交往,可你却每一次都像块硬石头,让人又气又恨!”

徐若瑾当即一张无辜脸,“臣妇对皇后向来实话实说,从没有说着虚词遮掩内心的不满,这难道不对?”

“你这张嘴皮子总有道理!”

“臣妇也是知无不言,忍不了。”

“你就是看不得本宫舒服!”

“那皇后娘娘为何还让臣妇来陪您说话?原本还以为您心中喜欢臣妇的爽快直白呢,没想到不是啊!”

徐若瑾的装傻充愣让皇后气的牙根儿痒痒,闷了半晌才说出她的目的,“本宫如今也有身孕几个月,你既然来了,不妨为本宫探一探脉象,只觉得近期身子何处都不舒坦,也帮本宫看一看这吃食中、这屋中是否有什么不对的?”

皇后说话间也看向殿内四处,“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晚间都睡不踏实。”

徐若瑾心里一个大白眼翻上了天,可她却坐在那里没动地方,“这事儿民妇做不了,自从生过孩子之后,对医术甚不明朗,前些时日随意诊脉,把四爷都给惹恼了,皇后娘娘生子乃是朝堂大事,有太医们亲自盯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本宫……本宫这不是信不过他们么!”

皇后给一旁的小太监使了眼色,小太监立即把其他宫女都打发了出去,徐若瑾面色未惊,继续抱着怀中的小悠悠轻轻哄拍。

小悠悠睡的很沉稳,小嘴偶尔“吧嗒吧嗒”的动一动,那副小模样让徐若瑾心底极暖,只是在这四处冰冷毫无人气的宫中,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皇后盯着徐若瑾道:“皇上这么多年都未能留下子嗣,这事情怎能与太医们没有关系?本宫信不过他们,这也是理所应当,所以才不得不向你开口。”

“徐若瑾,本宫知道你向来是不喜本宫,但这一次的事情,本宫的确是要求你。”

皇后能够说出这么一个“求”字,也着实难得,尽管这个字吐的含糊不清,甚至徐若瑾都听到了隐忍咬牙的声音,可毕竟是从皇后的口中说出,徐若瑾也甚是惊诧。

“臣妇刚刚说的都乃实情,并非是故意推托不为皇后娘娘请脉,如若您信不过,自当可以把四爷召来问问,此事都已经成为郡主府的笑谈,并非是臣妇杜撰。”

“臣妇刚刚走进若凌宫,两旁的环境也仔细看看,此时乃是冬季,院中没有任何花草摆放,对您不会有什么大碍,而屋中也没有混杂的熏香,这应该也没有问题。”

“皇后娘娘的饮食都乃是信得过的人亲自挑选食材,亲自动手熬制,这还能有什么问题?”

徐若瑾的语速很快,“即便您怀疑之前的太医们有问题,可如今洪君死了,罗春也死了,为楚嫣儿诊脉的太医也死了,这一年之中太医院接连出事,其他人还能有动心思的胆量?”

“如若换做是臣妇,臣妇绝对不敢,之前沐阮进宫为您诊脉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是您自己心中太焦虑,这的确对胎儿不好,还望皇后娘娘能够听得进逆耳忠言。”

徐若瑾这话的确说的很诚恳,也很直白。

她已经懒得去理会皇后是否会发火,是否又触了什么脾气,因为实情就是如此,不如活活的把她心底的恐惧和自卑撕裂,否则这么煎熬下去,不单是她可能疯了,腹中的孩子的确会受到很大影响。

皇后听过之后很难得的没有发火,而是静静的沉默了许久。

徐若瑾也不着急催促她说什么,继续轻轻的哄拍着悠悠……

“不是本宫过虑,而是这宫内的确有问题,本宫身边的人也有问题。”

皇后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一次本宫说出来都没有人信!”

“徐若瑾,本宫知道你很厌恶来这里,但今日你说了此地毫无问题,本宫就信你一回。”

皇后突然猛的看向她,“但如若本宫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罪魁祸首就是你,都是因为本宫信了你,本宫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绝不!”

徐若瑾的心好似被狠狠揪出来拧了一把般痛苦难受,她立即站起身,一个字都没有说,只微微为皇后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大踏步的离开,多一分钟她都不想留下!

整个皇宫之中,皇后其实才是最可怜的人,但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她的同情心和爱心还没泛滥到要帮助一个诅咒自己的女人。

因为这个女人已经从骨子里疯了!

彻彻底底的疯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心伤

徐若瑾并没有带着小悠悠再返回“慈安宫”,而是让人直接送自己出宫,再派人去告知梁霄一声。

她一刻都不想在宫中多呆,因为皇后的那一句话让她好似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

倘若真情实意换不来别人的感激,哪怕是平淡的嘲讽一笑也比这般歇斯底里的诅咒要强。

徐若瑾不想再见到她,即便皇后再召自己入宫,她也绝对不会妥协。

因为她不想再将自己置于一个小丑的境地,更不想让这些话污了悠悠的耳朵!

低头看了看孩子,徐若瑾将悠悠抱得更加紧,她很后悔刚才带着悠悠一同去了“若凌宫”,可她又不敢将悠悠单独置于“慈安宫”,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感觉实在太难受。

她再也不想经历!

永远都不想!

田公公听小太监回禀了“若凌宫”刚刚发生的事情,心里除却哀叹之外便是无奈。

好端端的,今儿惹瑜郡主做什么?

这会儿皇上正追着梁左都督商议朝事呢,突然打断,岂不是惹恼了皇上?

可瑜郡主还是带着孩子直接离开的,连晚膳都不用了,显然是心里带着气,如若就此摁下不理,稍后她真冲了进来,可容易闹出大事。

旁人也就罢了,对徐若瑾,田公公除却阴影就是惨痛的经历,他着实不敢低估,因为即便是今日,他灌了那一瓮酒后的恐惧还未消除,所以思忖了许久,田公公仍旧悄悄的进了门,凑在夜微言耳边小心翼翼的说了话:

“皇上,瑜郡主有一些不舒服,想要先回了,您看,您是再留梁左都督片刻,还是……”

夜微言一怔,随即皱了眉道:“不舒服?怎么了?”

梁霄的听力极其敏感,即便田公公刻意的压低声音,他也听了个清清楚楚,“臣改日再来,今日先告退了。”

“你先等一等。”夜微言立即起身拦下梁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与梁霄细谈,怎么能这时候就放他走?

更何况今日徐若瑾已经站出来与诸位大臣们撕破脸,但夜微言是得了实惠的,总不能用完了人之后就不理不睬,更不关心。

关键是徐若瑾的银子还没真掏给他呢……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不舒服?你仔细说说。”夜微言看出田公公脸上的遮掩,“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朕对梁霄毫无遮掩!”

皇上已经这般说,田公公也知必须说实话了,“其实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原本瑜郡主带着小县主在慈安宫中等候皇上开宴,但皇后娘娘得知瑜郡主入了宫,便派人去请瑜郡主母女去了若凌宫,但这会儿瑜郡主并未再回慈安宫,而是想回府了……”

田公公余光盯着梁霄的脸色,“若不然,奴才亲自去看看瑜郡主,然后再来给皇上与梁左都督回话?”

梁霄不等开口,夜微言便立即吩咐田公公去请徐若瑾,“你亲自去看看,朕还有几句话要与梁霄说。”

田公公当即应下便要走,梁霄立即拒绝,“臣还是改日再来,若瑾身体重要,告辞。”

不等夜微言再有什么说辞,梁霄当即便转身离去。

夜微言抬手也没拦住,不由得埋怨的看了田公公一眼,“你晚来一会儿也行啊,朕与梁霄正说到关键!”

田公公脸色讪讪,可数落皇后的话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当即把皇后宫中的小太监叫了进来,田公公一脸厉色,指着他警告道:

“你与皇上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敢有半个错字,小心你的脑袋!”

“奴才不敢,奴才绝对不敢说半个虚字,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去请瑜郡主,然后……”

小太监在向夜微言回禀刚刚“若凌宫”发生的事情,梁霄此时已经快速的赶到宫门口。

徐若瑾已经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她并没有把孩子交给奶娘带,而是一直都亲自护着。

即便不是她有心如此,可这下意识的举动也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安稳,以及对皇宫此地满心厌恶的疏离。

梁霄撩开车帘子,看到她望向自己,那双晶亮的眼眸中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他没有问半句话,而是走过去将她母女二人都抱在怀中,“启程。”

梁拾当即甩鞭,马车启动,徐若瑾绷紧的心才缓缓松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徐若瑾没有说什么,她只闭上了眼睛,静静的听着车辕滚动的声音;她只想抱紧悠悠,感受着做母亲的温暖;

她也只想依靠在这一个肩膀上,她会感觉到无比的安全。

有此已经足够了,其余的人就让他们见鬼去吧!

夜微言听了小太监的回禀,当即气的额头发晕,脑仁儿发疼!

他处心积虑营造的好气氛都让皇后几句话给打破,可自己如今却还没办法朝皇后发火!

皇后本就已经是敏感到极点的神经,如若自己发了脾气,她受了刺激,那她腹中的孩子很容易出现问题。

可这感觉实在是窝心。

将心比心的想一想,换做自己是徐若瑾的话,听到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诅咒,他的心情也不会好。

“这件事情与任何人都不要提,去慈安宫说一声,就说今日朕已临时给了梁左都督差事要办,晚宴取消,让她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夜微言给了吩咐,田公公不免探问,“皇后那边……要怎么回复?”这事儿皇上不能不给个说法。

是奖、是斥,总要表明个态度……

夜微言不耐的摆了摆手,“不用理她,让她自己疯着,另外把陈太医给朕找来,朕要仔细问问皇后身体的情况!”

哀叹一声,夜微言很是无奈的感慨,“本还想让梁霄把沐阮带进宫来,给朕一个准确的消息,到底是儿是女,闹了这么一出,甭想了!”

田公公屏住呼吸,根本不搭这句话。

夜微言却自言自语的道:“你亲自去告诉驸马一声,明日上朝,让他站出来为西北雪灾捐银子,逼其他大臣们做表率,这个钱,朕一定要拿到手!”

第三百四十三章 等待

严弘文听到田公公亲自来传了皇上的话,当即答应下来。

即便田公公要马上赶回宫中,严弘文也竭力的留他在府上用饭。

熙云公主也特意出面,已经是给了田公公好大脸面,可田公公今日是真的不敢耽搁,只能隐约的吐露两句瑜郡主在宫中不愉快的话,皇上心情也不顺畅。

严弘文知道也没有办法再挽留,只能亲自将田公公送到了门口。

但田公公留下的那两句话,他却没有忘。

今日严弘文虽然没有上朝,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因为散朝之后,便有户部的人立即来找严弘文,说了户部侍郎晕倒的消息,更是说起今日瑜郡主在朝堂发飙的经过。

对徐若瑾,严弘文可谓是五味繁杂,无法评价。

想起在中林县初见时的她、再想想现在的她,虽然容貌未变,性格未改,可是她周身散发的那股正气却越来越浓。

浓到所有人想亲近她,却还不敢亲近她。

起码自己身边的女人是如此,而他自己,又何妨不是这样?

只是,徐若瑾是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的……但徐子麟已经被除掉,他与徐若瑾的关系也可以慢慢缓和。

因为有徐家的屏障在,他自己的心里也始终有个结的。

熙云公主见严弘文一直在思考,并没有打断他,严弘文想了半晌转过身,正见到熙云公主与蒋明霜都在身后看着自己,他反而尴尬的露出笑容,“抱歉,想了些事情。”

“驸马有什么抱歉的?看你这些时日心情不错,我也很是开心,原本今日还想吩咐外面的去定一桌好席,府中也尝尝新鲜,可是太后大寿、众臣为西北大灾捐赠银两,这倒是不好铺张了。”

熙云公主微有遗憾,蒋明霜在旁边道:“若不然,婢妾让厨房今日改几道菜?公主殿下有什么想吃用的?不妨说说?”

“算了,还是不用了。”熙云公主微微摇头,“众臣都掏银子为西北受灾百姓救苦救难,咱们也要规矩着点儿,我个人也出一百两银子,明日驸马上朝,也替我向皇兄禀告。”

严弘文当即答应下来,“好,我一定说。”

蒋明霜在一旁犹犹豫豫,想捐赠一些,可又怕身份不合适,反而被人误以为在抢熙云公主的风头。

可她的确是有心捐赠,一时之间脸色阴晴不定,正让熙云公主看到,“难道你不表示表示?”

蒋明霜一怔,“那……那婢妾捐赠五十两?”

“灵阁可是也有你的股,你只捐五十两好意思?”熙云公主难得的开了句玩笑,“同拿一百两,别超了我的,明日驸马率先做出表率,其他大臣们也应该都闭嘴了!”

严弘文满脸感激的看着熙云公主,倒是壮了胆子,把她和蒋明霜的手都牵了起来,“有你二人在身边,乃是此生最大的幸事,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蒋明霜羞涩的把手从严弘文的手中悄悄抽了出来,随后静静的离开了屋子,只将此处留给了他们二人。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蒋明霜的心微有一疼!

可是疼也并没有用,因为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爱上了。

只是因为若瑾,她根本不敢表露真心,可面对自己,她又如何能够自欺欺人?

如若生活偏要这样开始,那就让她继续下去。

只期望日子越来越好,千万不要再有暴风雨的来临了……

夜微澜近些时日格外的安静。

因为他派徐子麟去打探姜家的消息,准备伺机找寻漏洞拿捏在手,与姜中方合作。

所以听得梁霄带着徐若瑾去京郊游玩被皇上找回、又听到徐若瑾今日在朝堂之上与诸位大臣撕破脸皮,也不过是笑笑罢了,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和想法。

只是所有人都出了银子了,他也应当有所表示。

“明日一早,本世子进宫一趟……不,去让世子妃明日进宫一趟,拿出银两交给太后,其余之事什么都不要说,只说是表示下心意,毕竟,西北是王府驻地,如今遭受雪灾,本世子也甚是心寒,但我们依靠俸禄过日子的,不必拿得过多。”

王大总管立即点头,“那依着您看,拿多少银两合适?”

“朝臣们不都是拿一百两么?我们也不要例外,拿一百两正好。”

夜微澜说到此突然笑了笑,“恐怕这次之后,没有人再敢对徐若瑾动什么心思了吧?呵呵,这女人,越来越有趣了!”

王老太监可不同意夜微澜对徐若瑾的夸赞,“原本就产业丰厚,拿出一些救灾百姓也乃是理所应当……即便再动怒,也不能抱着孩子上朝堂?成何体统?!”

“有何不可?那乃是本世子的小外甥女。”夜微澜对徐若瑾的维护,让王老太监始终不能理解,“世子明日不亲自去一趟?此时向皇上表功,代表西北百姓向皇上谢恩,让众臣能够意识到您的和善和存在,岂不是正合适?”

“那岂不是抢了皇兄的风头?”

夜微澜掰了掰手指,“本世子是绝对不会抢皇兄的风头的,此时最重要的乃是姜中方手中的军权,如若他依靠了咱们,有没有梁霄的协助,便不再那么关键了!”

王老太监不再多话,悄悄的退出门外去找梁芳茹传话,而夜微澜则在细细思忖着徐若瑾。

她的确很像朝霞公主,无论从其五官还是气质,仿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可她的心如若也有朝霞公主那么狠辣,该有多好?

不等夜微澜继续想下去,王老太监又从外归来,他递给夜微澜一封信,夜微澜随意的拆开,却是面色一紧!

是守在中林县路上的人并未等到徐子麟,特意来信问一问徐子麟是否已经离开京都……

夜微澜知晓事情或许有些变化,他把信放入碳炉之中烧成灰烬,刚刚安稳的情绪,此时僵沉如灰,甚是难看!

“我们继续等,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必须安心的等!”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本心

司徒家一行是在深夜三更过半才赶回京都城内。

而这一去一回受到的打击,让司徒耀月路过瑜郡主府门前时,恨不得下马冲过去猛砸一通。

但是司徒男却格外的冷静,而且严厉警告自己的妹妹,绝对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家法处置。

听到“家法”二字,司徒耀月还是怕的,可是她不能明白为何自己的哥哥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

自从见到那个徐若瑾之后,他就变了!

难道……难道他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司徒耀月除了能想到这么一个理由之外,根本想不出为何哥哥的秉性会大变。

可那个徐若瑾除了长的不错之外,根本不讨人喜,那一副趾高气扬的劲头她想想就又是一肚子火,有什么好?

司徒耀月本想数落司徒男两句,可见兄长赶路,她也只能暂时的闭上嘴。

而入城之后,司徒男直奔皇宫,等候明日皇上一早起身后便请罪,司徒耀月则被打发回家,去向父母禀告此事。

司徒耀月回到家之后便一副撒娇的模样朝向父母痛斥徐若瑾,可还未等说上几句,就被父母下令关了起来。

而司徒男到皇宫之时已经天色微亮,他在宫门口一直等了一个时辰,才得夜微言召见,入宫叙话。

而今日的早朝,是格外和谐、安宁、一派祥和的早朝,似乎从夜微言当政一来,从未有过这么让他从头发丝爽到脚趾甲的一天。

从众臣上朝开始,严弘文便站出来上奏,乐于为西北雪灾的受苦百姓捐赠银两,包括家中的公主以及侧妻每人也各捐赠百两……

表忠心的话说得太多,听的众人耳朵发腻,但即便如此,他们心中也已明白,严弘文就是皇上派出来做表率的,他都已经捐了,还一府就捐三百两,还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那可就不是一百两的事儿了,说不准是多少银子了……

所以接二连三便有大臣站出来表忠心、捐银子,接二连三的上奏,都是掏钱的,至于司徒家族之事,根本没有人再多提半句。

废话!

银子都捐出去了,谁还有心思管皇上如何处理司徒家族?这会儿都忙着去吃药安心,否则心疼的夜不能寐再小命呜呼,那可就赔大了!

至于皇上想怎么折腾就随皇上的吧,想怎么给太后办寿宴就怎么办吧……

而户部侍郎今日虽然也上了朝,但昨日毕竟昏过一次,他也是真心害怕了。

因为死亡临袭的感觉实在恐怖,有过这一次之后,他也懒得争、懒得抢,命都差点儿丢了,还管什么其他人的死活?

谁爱管谁管吧,他是不管了!

一派祥和的捐赠之后,夜微言也不忘说几句安抚宽慰的话,田公公再宣“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的陈年说辞,也没有人再额外生事,今日早朝便就此结束。

只是司徒男仍旧跪在御书房的门口等着皇上归来。

夜微言带着田公公一派笑意的走到御书房,离很远就看到了司徒男。

笑容僵了一下便落了下来,夜微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司徒男当即想开口请罪,夜微言摆了摆手,“朕知道司徒家族这些年的劳苦功高是多么不易,朕也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但该收敛的必须要收敛,否则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让朕都不好为你等开脱。”

“多谢皇上体恤,多谢!”

司徒男本以为夜微言会劈头盖脸的怒骂一顿,因为上次宫中的突袭,皇上就已极为震怒,所以他也没了之前趾高气扬的姿态,因为司徒家族的确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烂了根子,这话乃是司徒男的父亲所说。

在能力不足的情况之下,司徒家族只有向皇上弯腰此能自保,这一点,司徒男并不觉得是耻辱,反而觉得是隐忍。

“行了,稍后朕会让驸马陪同你去瑜郡主府请罪,该怎么做你心中清楚,就不用朕多废话了。”

夜微言也是今日心情极好,“但若再有下一次……”他的脸色骤然冰冷,让司徒男的脖颈一凉,耳边听着夜微言警告的话语如头迎霹雷,“朕是不会用一堆只知吃喝玩乐、狐假虎威的废物,你懂了么?”

“明白,谢皇上隆恩,皇上慢行……”

司徒男连连磕头谢恩,夜微言带着田公公进了御书房之后便关起了门,不再理睬他。

司徒男在地上僵了片刻才站起身。

掸掸膝盖上沾染的灰尘,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怨恨,至于这股怨恨从何而起,他根本说不清楚,也不愿去细想,他现在只能先去见家中父母,随后再去瑜郡主府请罪。

但他必须要与父母仔细说说此事,因为,这已经是关乎司徒家族的大事,绝对不可小观!

严弘文今日也神清气爽,十分舒畅。

除掉了徐子麟是其一,另外今日皇上已经亲自将西北赈灾一事交给他来负责,这好似向朝堂百官宣告,这乃是新任户部的掌权人……

所以退朝之后,严弘文半个多时辰都没走出皇宫,应酬着百官的逢迎寒暄以及谄媚追捧。

这种感觉很舒坦,让他只觉得浑身无数个毛孔都格外舒坦!

早知如此,当初在徐若瑾嫁入梁家时就应该马上将徐耀辉一家子人除掉,否则哪有这两年的担惊受怕?

徐子麟不会在自己的面前出现,那就还有徐耀辉的失踪以及在书院的徐子墨。

徐耀辉他会继续派人寻找,可即便他失踪未死,如今看到徐家人的状况,是否还有露面的胆量?

而徐子墨……就是个酒囊饭袋,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能少杀一人,他还是不愿多屠人命,那是会遭天谴的。

严弘文还未等离开皇宫,便得了皇上让他陪同司徒男去瑜郡主府请罪的差事。

想到徐若瑾,严弘文的心里当即涌起一派说不清的情愫。

自己的两个女人,都与徐若瑾关系不错,而自己,难道就真的入不得她的眼、进入不得她的心吗?

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是真想对她好的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压抑

司徒男未等回去与父母商议,便被严弘文找到,准备稍过片刻去瑜郡主府请罪。

在这之前,严弘文特意派人回家去接蒋明霜,更是让她备上一些礼,准备带着家眷同去。

其实严弘文心知肚明,自己在徐若瑾和梁霄的面前没有什么面子,可蒋明霜不同,让她跟随自己身边,徐若瑾还是不会拉下来脸子直接撵人的。

司徒男虽不明白严弘文为何这般做,但他不过是去赔罪的,也不会冒昧探问。

待蒋明霜收拾妥当之后,便直接到瑜郡主府的街尾处等候,严弘文与司徒男与其汇合,然后才一同去往瑜郡主府的门前。

时间并不短,严弘文也并不是个话少的人,可在这空当的时间内,他与司徒男只是喝茶,并未有半句叙谈闲聊,哪怕是扯一扯天气都没有。

这却是让司徒男有些摸不着头脑。

之前他还担心驸马问长问短,自己不知如何回答,也懒得应对,可驸马却根本一句不问?反而让司徒男很是奇怪。

蒋明霜的脸色不太好看,即便严弘文亲自扶她下了马车,她也没有露出什么笑意。

严弘文看出自家的小媳妇儿不太满意,凑其耳边道:“皇上的吩咐,我实在推不掉,这一次,辛苦你了。”

蒋明霜抿了抿嘴,余光睹见司徒男正站在一边,一肚子埋怨也没说出来,“得了消息就派人递帖子告诉若瑾了,但她见不见你们可不一定,反正我是先进去了!”

蒋明霜抽开严弘文握紧自己的手,走了两步退回来,看他道:“不许再有下次!”

不等严弘文说什么,蒋明霜便径自带着丫鬟婆子们上了徐若瑾早已为她备好的小轿,直奔二门而去。

严弘文倒嘶口凉气,看向司徒男伸了伸手,“请吧。”

司徒男想说些什么,但并没有开口,似有徐若瑾的吩咐,严弘文与司徒男跨过瑜郡主府的门槛儿,梁七拦住了他们:

“二位请慢,瑜郡主此时正招待蒋少夫人,暂时没有时间与二位见面,还请稍等。”

“梁霄今日不在么?”严弘文找了个由头,“皇上还有话让我传给他,你行个方便。”

梁七当即道:“驸马请。”话语说罢,他便站在司徒男的面前,不允他进门。

严弘文摆手示意司徒男稍安勿躁,他则快速的进了郡主府内,直找梁霄而去。

而此时蒋明霜已经在徐若瑾的屋中喝着茶,逗弄着小悠悠,小悠悠似乎很喜欢这位陌生人的手,抓住蒋明霜的手指就不放开。

徐若瑾在一旁笑着道:“还真是难得,旁日见到其他人,不是睡就是不搭理,反而你来了,却还亲近起来。”

“那是,好歹我也是她的姨母。”蒋明霜说起这个,沉沉的叹了口气,“其实今天真不想来,可是又想来见一见你,这种想来又不得不来的感觉,真是说不清楚的烦躁!”

“来就来了,说这么多干嘛?”

徐若瑾抿着嘴笑道:“难不成皇上让驸马陪着司徒男来赔罪,我们还能不让进门?那是扫了皇上的脸面,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也别把这事儿想的太复杂,好似他不拿你撑门面,我就不让他们进门似的。”

“你还没那么大的脸面,想的忒多!”

徐若瑾的嘲讽,反而让蒋明霜笑意更浓,“对对对,我没那么大的面子,索性就过来与你说说话,看看悠悠这个小宝贝儿……”

“这不就得了?”

徐若瑾盯着蒋明霜瞧了半晌,“有动静儿没呢?”

“嗯?什么有没有动静儿?”蒋明霜没明白她的意思。

指了指她的肚子,徐若瑾挑眉道:“身孕啊,还能说的是什么!”

蒋明霜当即一张大红脸,被她死盯盯这么看着,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了进去,“能不能说点儿正经话,怎么毫不顾忌的……越来越大胆!”

“我这就叫大胆了?”徐若瑾满脸苦笑的说起姜三夫人,“当初我去姜家第一次见到她,第一句话就说我屁股不够大,不好生养!”

“哈哈哈哈……”蒋明霜被逗的前仰后合,“姜三夫人的确是很奇怪的一位夫人,我见过几次,每次都不敢靠近说话。”

“说起来仿若就在昨日,可仔细想想,却已物是人非。”徐若瑾心头颇有几分感慨,特别是这一次见了皇后,她只感觉人变得太快,恐惧也来得太快。

“我现在也不再多想,好歹还能见到你,我就知足了。”蒋明霜很认真的看着徐若瑾,“只盼着你能更好。”

“我更盼着你好!”徐若瑾抓起她的手,“我的性子你知道,是个不受屈的,可你不一样,莫说嫁的是严弘文那个……人,单是环境都很有压力,你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我没事。”蒋明霜笑了笑,“经历越多,反而越能看得开,也不似之前动不动就怨天怨地的,有饭吃,有衣服穿,这就挺不错的了。”

蒋明霜感慨完,不由得笑着提起了“灵阁”,“这可是我收入的一大部分,还都要归功于你,否则这一次让为西北赈灾捐赠银两,我也是拿不出的!”

“他有没有惦记你灵阁的干股?”徐若瑾问的十分直接,因为她和蒋明霜的感情已经不需要绕着弯子说话,那样反而会更伤情分。

蒋明霜摇摇头,“他从未提过,这一次捐赠银两,还是熙云公主提起。”

“还算他是个男人。”徐若瑾啧啧两声,其实她对严弘文有着说不出的喜恨。

亦或许,都是血缘惹得祸吧!

严弘文此时正与梁霄在书房的院中喝茶。

他看着梁霄一身单棉锦袍坐在那里,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个家伙难道就不冷?

是真不冷还是装的?

真是让人品不清的奇葩……

“不是皇上有话要传给我?”梁霄看着他,“你可以说了。”

严弘文撇了撇嘴,“少来,明明是你想晾着那司徒男,所以才让我进来,否则我随意找寻的托词,守门的怎么不多问一句就放我进来?”

梁霄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棋盘,严弘文顿了半晌,继续道:

“梁霄,适可而止吧,皇上还是会打七离国的,因为他这些年压抑的太久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朋友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皇上还是希望你能统兵。”

“我不答应。”

“你这又是何必?难不成真让姜中方担任大将?你就不怕手中的军权有被分割的可能?”

“军权是皇上的,不是我的。”

“你何必说这话来糊弄我?真当我是傻子吗?”

“难道你不是?”

梁霄认真的目光,让严弘文气的忍不住蹦起来,“梁霄!我是在认认真真的与你商议此事!”

“我也很认真。”梁霄看着他,“难道你不觉得你很傻吗?”

严弘文气的两眼翻白,直直望天,在地上转了一个圈才指着梁霄道:“你,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哪儿傻?你今儿要说不明白,我……我就跟你翻脸!”

“你以为徐家人死了,你就可以闲情惬意的舒坦了?”梁霄看着他,“这个阴影永远不会消除,因为该死的不是徐家人,而是严家。”

梁霄的话让严弘文当即震惊的呆滞原地,想要开口,却嘴唇哆嗦了下,“你什么意思?什么徐家人死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装傻?不,你是真傻。”梁霄轻撇嘴角嘲讽的笑了笑,“其实你很可怜。”

严弘文狠狠的咽了咽唾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可梁霄的话却让他无力反驳,因为真相深刺人心,让他疼到无法呼吸!

梁霄已经懒得搭理他,朝向梁三吩咐道:“去问问郡主是否肯饶过司徒男,如果她点头了,就让司徒男回了,如若她不答应,就由着郡主处置,今日有驸马相陪,告诉郡主可以肆意发泄,不用担心后果。”

“得令!”梁三领命便去了后院,严弘文被梁霄气的浑身发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冷的,还是气的!

不过生气之后,严弘文的心里冒出个念头。

亦或许徐子麟没有死?否则梁霄为何会说这话?稍后还是要仔细询问下夜志宇,这件事情不能有任何的耽搁,他要马上就去!

只是心里虽然有了这个念头,但此时徐若瑾还未下令放过司徒男,他得皇命相陪,也不能擅自离去。

严弘文猛的看向梁霄!

这个人实在是太阴、太狠、太霸道!

他明知自己会心急,刚刚还吩咐下人去告知徐若瑾可以肆意发泄,拖延时间!

难道他就想看自己如热油烹煮般抓狂?

他简直就不是个人!

徐若瑾听到梁三的传话,只笑笑道:“我和严少夫人还没聊够,让他在门口继续等等。”

梁三一笑,当即领命,蒋明霜瞪大眼睛看着她,“这已经过了很久了,如若太过分的话,会不会让皇上不喜?”

“受气的是我,说为我出气的是他,怎么?我一没打、二没骂,只让他在门口站着,时间久一点儿还不行?到底是谁给谁赔礼?”

徐若瑾并没有点破梁霄派梁三特意来问,就是让徐若瑾故意拖延,也是想考验考验司徒男的耐性。

当初梁霄刻意把郊外争吵的事情传入京都,就是觉得司徒男很奇怪,这会儿岂不正是审度的好机会?

反正她与司徒家族已经撕破了脸,忍不了就走啊?也没人拦着他……

但这话徐若瑾自当是不会与蒋明霜说的,因为与她说了也无用。

蒋明霜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徐若瑾不愿这件事情让她沾染麻烦。

蒋明霜虽早知道徐若瑾的胆子够大,可如今亲眼所见她如此对待司徒家族,仍旧惊愕感叹,“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可这却是随意洒脱,胆子小的就似我,什么都怕做不对,却反而……”

后续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微微的摇了摇头。

徐若瑾安抚着她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只能胆子大一些,否则早就被啃的骨头渣都不剩,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想到徐若瑾的经历,蒋明霜满心感慨,“看你,就好似在看说书的讲故事,让人都不敢信这是真的。”

“生活总比话本要夸张得多。”

徐若瑾看向了红杏,“从现在开始掐算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告诉司徒男,我原谅了他,如若忍不住,那就看四爷的了……”

“奴婢知道了!”

红杏应下之后,徐若瑾又吩咐杨桃去告诉大厨房准备开席,“让他们直接去佳鼎楼订一桌,也不必开火做了,四爷和驸马爷吃不吃我不管,反正我是要留明霜到晚上的。”

杨桃点头后问道:“那用不用与四爷说一声?”

“还是去问一句吧,虽然我不喜欢驸马爷,好歹也是皇上派来的。”徐若瑾突然抿嘴笑起来,看向蒋明霜道:“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打赌?赌什么?”蒋明霜也起了好奇,她当然乐意留在徐若瑾身边多说一会儿话,莫说两个时辰,二十个时辰她都嫌少,这会儿也懒得计较严弘文是什么心思了。

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她,“我赌佳鼎楼这一餐席宴,定是你男人出银子。”

“噗!”

蒋明霜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呛咳不止,小脸通红,徐若瑾哈哈笑着为她拍拍,“至于这么激动么?不就是打个赌?”

黄芪拿来清水,蒋明霜喝下几口润润嗓子,连连摆手,“我可不跟你赌,这事儿我觉得也悬,莫说是你,就是你们家的那位冷面阎王,他肯定被欺负的麻了爪都无可奈何!”

“哈哈哈,至于这么说我们四爷?我可会不高兴的。”

徐若瑾抿嘴忍不住笑,蒋明霜伸出手指一点她的脑门,“最坏的就是你!”

“这不是为你撑腰?也免得他欺负你。”徐若瑾的说辞,蒋明霜并不觉得是玩笑:

“如今除了你之外,也没人为我撑腰了。”想到她的父亲,蒋明霜无比的寒心,“真不知有一天我被赶出家门的话,还有谁能帮助我,但我知道,你一定会。”

徐若瑾猛拍了蒋明霜大腿一巴掌,“真有那么一日,你不找我,我都跟你急!”

蒋明霜会心一笑,当即转了话题。

可她的心中却知道,这辈子有徐若瑾一个朋友,足矣!

第三百四十七章 妄想

司徒男整整被晾了一个多时辰,随后看到郡主府有人出门,然后又看到佳鼎楼的马车来到郡主府门口,他有些不明所以。

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锦袍大氅的贵人,司徒男望过去并不认得。

陆凌枫也没有理睬他,吩咐大厨们从角门进去准备做席,他则迈着四方步进了郡主府的大门,一边进门一边嚷着:

“梁霄,今儿这一餐我可不给银子,你记得要付账,你女人好端端的突然要开席,我酒楼的生意早晚被你们夫妻俩给毁了,太过分了!”

“银子要加倍给,必须加倍!”

陆凌枫闪身进了门,司徒男站在门口傻呆呆的愣了半晌。

梁霄的女人要开席?那不就是瑜郡主么?难不成是打算与驸马在家中吃上一顿?但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人理睬自己?

难道就打算继续这么晾着自己了?

司徒男的心底涌起了一股火,可是火上心头,他又没有发泄的理由!

今日来到此地就是给瑜郡主赔罪的……

原本以为会被招进府内,说上几句客套话就罢了,却没想到根本不允自己进府,就干巴巴的把自己晾在大门口?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司徒男感觉到路过此处的人目光都在诧异的看着自己,尽管旁人是无意的看过一眼,但在司徒男看来,这却是极大的耻辱,是把自己当成个笑话看待,成了今日最大的笑柄!

司徒男转身就想走,可是仔细想想,这般走了,不但回家无法交代,而且对皇上也无法交代!

而且这一次乃是皇上派了驸马陪同,此事无论如何,也应该让驸马知道……

“请通传一声,我要见梁左都督。”

他上前与梁七叙话,梁七早已看出他在一旁气急败坏,“四爷今日可没空见您。”

“我是来为瑜郡主请罪的,请通禀一声。”司徒男强忍着心底的怒气,说话的声音都带几分颤抖。

“郡主此时正在与严少夫人叙话,没时间见您。”梁七早已准备好回答的说辞,“您还是等一等。”

“今日可有驸马陪同前来,那麻烦你去找一下驸马,就说我要见他。”司徒男已经笃定离去之心,本以为梁七会继续搪塞,孰料他突然站起身,让其他人守在这里,亲自去为司徒男跑腿儿,“这位也是贵人,你们传话容易传错,还是我亲自去,也要看驸马爷是否有这个心情了,佳鼎楼的师父都在,国舅爷也到了,今日又要欢快到半夜喽!”

梁七笑着慢悠悠的进了院子,司徒男也只能在外面等。

寒风潇潇,冷风顺着衣裳的缝隙吹进脖颈之中,即便是司徒男也扛不了太久。

而且他更多乃是生气,气的浑身发颤!

可这口气他还必须要忍下,因为他知道徐若瑾的身份,更知道她的背后能够牵动多么大的影响!

这乃是司徒家族的秘密,不为外人所知,但他身为司徒家族的长子与族长的继任者,是除却父母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的人!

所以他要忍,他必须要忍!

可是忍的实在太特么窝火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女人?好歹是个女人!

司徒男在心中歇斯底里的谩骂发泄,而此时梁七已经走到了梁霄与严弘文、陆凌枫所在之地。

“司徒家族的族长已经等候不得,想要驸马爷去门口见他,似是要走,但属下也没有细问。”

梁七声音粗狂,说起话来就是一介武夫,根本不是管家之类的绕着弯子斟酌用词。

严弘文的心情很不爽!

刚刚被梁霄的话刺激到,心情忐忑不宁就算了,这会儿司徒男还跟着添乱?

要不是因为他,自己至于还在郡主府走不了么?

梁霄和陆凌枫毫不在意,继续下着棋,陆凌枫见梁霄没什么反应,甚至连半个字都不想插话,他反倒是多了两句嘴:“既然让你去见一下,你就去吧?其实来了这么久,连半句客套话都不肯说,不知他身份的,还以为是来找茬的,看不出是道歉。”

“将军!”

梁霄手摆棋子,让陆凌枫目瞪口呆,“你的马什么时候跳了这里的?你不是换子儿了吧?”

“就在你刚刚与他对话的功夫,你放错了一个格。”梁霄一本正经,陆凌枫当即不干,“放错了你不提醒我一声?你这是无赖!”

“真的战场上敌军指挥错误,难不成我还要提醒他们要死了?退回去重新来?可笑!”

梁霄的嘲讽,让陆凌枫抽了抽嘴角,看向严弘文也没了好心气儿,“要去就快去,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你女人,瑜郡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放走的,你要是准备陪到底,那就坐下继续等,要不然就到门口去把那位祖宗打发了,坐下来吃两杯酒,这可不是我们轰你,你自己斟酌着办!”

严弘文只感觉自己今日是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他没有回答陆凌枫,只身出门去见司徒男。

他也要率先派人打探一下夜志宇此时在何处,他要马上问一问关于徐子麟的事情,也要想出一个脱身的办法。

徐子麟,夜微澜,这两个人实在让严弘文头疼!

难道这一片悬在头顶的阴霾无法散去了吗?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严弘文离去,陆凌枫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与梁霄道:“你怀疑司徒家族?”

“我怀疑什么?”梁霄看着陆凌枫,认真又带有警告,“陆家你真不打算理睬?宫里的那位已经歇斯底里的发了疯。”梁霄指的乃是皇后。

“那就让她继续疯,反正陆家什么都没有,破罐子破摔又如何?”陆凌枫笑看梁霄,“难道皇上这一次征战七离国,你打算一直硬抗到底?坚决不去?”

“搂着媳妇儿孩子美满无比,谁去拼命?”梁霄的说辞,陆凌枫不肯信,“你诡计多端,这个理由不成立。”

“你不懂我。”梁霄给出了反驳的答案,“所以你下棋,也从未赢过我。”

梁霄的话让陆凌枫怔了下,深思起来,而此时严弘文则在郡主府的大门外与司徒男压低声音的对峙起来。

司徒男气的脸红脖子粗,“我来道歉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而且这也乃是皇上的吩咐,我来此地一个多时辰,居然根本不露踪影,而你居然让我在此地对着瑜郡主府的大门鞠躬致歉?这事儿,我绝不可能答应!”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有了

“道不道歉、以什么方式道歉这件事情由不得你!”

严弘文在梁霄和徐若瑾面前被压制的没什么脾气,但对外人,他还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司徒家族这些年除却守护皇陵之外并未作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前阵子宫中出现的大事,皇上没有一怒之下将司徒家族满门抄斩已经是很大的恩赐,换成先帝,此事绝不能忍!”

“而你们一家出行居然耀武扬威、奢侈铺张?”

严弘文眯起阴狠的双眼,死盯盯的看着司徒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他的脸色绷紧,“今日朝堂之上,所有大臣皆自掏银两为西北雪灾的受灾百姓捐赠,你们司徒家族一事,皇上酌情轻办,只让你来给瑜郡主赔礼道歉就作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如若今日转身离开,那就是你司徒家族灭门的开始,你不要觉得这话是我信口开河,你自己心里掂量掂量!”

严弘文转身准备继续进府,转头侧看着司徒男,“而皇上今日就是想让你司徒家族丢脸,让你司徒男卑躬屈膝的弯腰赔罪,你做不到这一点?呵,好自为之!”

严弘文说罢便转身回了郡主府内,而他身边的人已经悄声跟上,听着严弘文接下来的吩咐和安排。

司徒男听着刚刚严弘文的怒斥,心里也凉了半截!

他如何不知这一次乃是皇上给司徒家族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且不仅仅如此,还有司徒家族背后的那个人……他更是惹不起!

可是让他就在此地、就在瑜郡主府的门口叩拜谢罪?

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司徒男虽然在告诫自己,可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服软了……

因为即便是回到家中,父母或许也会如此命令自己,那又何必让皇上难堪,反而对司徒家族起了厌恶之心?

他豁然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迄今为止,司徒家族到底在做些什么?

到底要做什么?为何他突然迷茫了?

此时严弘文已经把身边的人率先打发走,让他去打探夜志宇的行踪,而他则又回到刚刚的院落之中,看着梁霄和陆凌枫下棋。

此时佳鼎楼的大厨们已经开始做起了席面,更是派人来问一问是同坐一席,还是分开两席,因为寻常府邸是男女不同席的,但在瑜郡主府偶尔会破了这个规矩。

梁霄看了看严弘文,并没有当即拒绝,“去问问郡主的意思,今儿驸马是陪着司徒男来为她赔罪的,一切都由她说了算。”

梁三领命,立即去后院问起了徐若瑾。

而此时徐若瑾正与蒋明霜聊的正欢快,听到这个问题,她则看了看蒋明霜,“真心不愿见他们,一个都不想搭理!”

“反正梁霄说了都依你,今儿我也豁出去了,全都听你的。”蒋明霜鲜少能如此放纵一回,今儿也真想洒脱一把,把严弘文、把所有的因果是非全都抛开,统统与她无关!

徐若瑾斟酌下,与梁三道:“他们都在干什么?”

“四爷和国舅爷在下棋,刚刚驸马爷出去训斥了司徒男一通,很是严厉。”梁三说的简单,可这内容却涵义很深。

徐若瑾点了点头,“那就在我的院子里摆席吧,终归都不是外人,今日就同坐一席,跟随国舅爷和驸马一同到府上的下人们也另摆一席,咱们府上想来是主仆同乐,不分彼此。”

“那属下就替他们先谢过郡主了!”

梁三早已习惯郡主的大方,但仍旧恭恭敬敬的行了谢礼。

蒋明霜看着梁三离去,嘟起小嘴嘀咕道:“果真是不缺银子,就是任性。”

“又来挤兑我,哼!”徐若瑾定了定神,突然拽着蒋明霜道:“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人?见谁啊?”蒋明霜纳了闷,在郡主府她除了徐若瑾之外,也不认识其他人啊。

徐若瑾拽起她,吩咐红杏去找沐阮,“还是你去把沐阮也找来,让他快着点儿,最好是在其他人到院子之前就来,我有事找他!”

红杏得了吩咐立即便去。

蒋明霜听了“沐阮”的名字,讶然道:“你是在说沐神医?你让我见他干什么?”她看看自己的身体,“我身体还是不错的!”

徐若瑾把她摁下,“老老实实呆着。”她亲自去把脉枕拿来放在蒋明霜的手腕下,随后凝神静气,开始为蒋明霜诊起了脉。

蒋明霜被她的突袭弄的发蒙,可在徐若瑾的面前,她还真不敢多嘴亦或拒绝,只傻呆呆的看着她,不敢再开口说话。

单脉、双脉、摁压,轻揉……

徐若瑾探了好半晌,才又盯着蒋明霜的脸色看,蒋明霜终于被她看的有些心里发毛,连忙往后躲着道:“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难不成我还真有什么毛病?”

徐若瑾意欲张口,却又打消了念头,“我最近诊脉不准,等沐阮来了再说!”

蒋明霜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而沐阮听了红杏的话则很快就到。

一进门没等牢骚几句,就被徐若瑾拽过来坐在了她刚刚的位子上,“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敢笃定,就看你的了。”

沐阮翻了一个大白眼,仔细看看蒋明霜,肤色偏黄,疲累倦怠,但看起来并不是大病之人,“不用诊脉也看得出比你身子骨强得多!”

“少在这里挖苦我!”徐若瑾不让他再多废话,“快点儿,稍后他们就该来了!”

“这有什么可瞒着的?诊脉瞧病,这不是正常的……”沐阮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在了蒋明霜的脉搏上,瞬间便愣住了!

他看了看徐若瑾,却见徐若瑾也在盯着他,“难道我诊的准了?我也是临时起意……”

沐阮当即深吸口气,不再随意的玩闹,而是一本正经的为蒋明霜探脉。

他的手刚刚收回,还不等说上一言半语,门外便有下人们进院开始摆席,随后梁霄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也逐渐传入。

沐阮还想开口,徐若瑾朝他摇了摇头,蒋明霜此时已经蒙了,徐若瑾拽着她出门相迎的功夫,凑其耳边轻声道:“你有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长跪

徐若瑾说出的这三个字,让蒋明霜如同雷劈一般,瞬间愣在原地。

她的脸上刚挤出几丝笑又马上的压抑回去。

因为她看到徐若瑾面色若无其事的看向从外进门的几个人,她豁然明白,自己有了身孕并不见得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因为,还有熙云公主的存在,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站直身子顺着徐若瑾的目光也看向其他人。

可她压不住心里的翻江倒海,即便故作镇定,却仍旧露有几分端倪。

徐若瑾自当看在眼中,对蒋明霜的不懂隐藏心中摇了摇头。

真诚换取真心的代价实在太大,只可惜,严弘文如若知道的话,能护得住她么?

原本她有心让蒋明霜遮掩一二,可如今看来,这事儿行不通啊!

梁霄进门自当看出二人神色的奇异,但徐若瑾不开口,他自当不会说什么,严弘文察言观色更是敏感,只是他以为是徐若瑾又在怒骂自己,所以蒋明霜的脸色才有几分尴尬。

这倒不是严弘文自我贬低,是因为他心知自己在徐若瑾的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地位,而且蒋明霜也婉转的表达过徐若瑾对他的不喜。

徐若瑾的脸色不太好看,严弘文仍是那一派笑眯眯的讨好,“若瑾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驸马果真不一样,近日来深得皇上看重,连说话都耀武扬威,不同往日了。”

徐若瑾面色不喜的嘲讽,“但不管驸马如何如鱼得水,在郡主府还请自重,外面可还有个等着赔礼道歉的,惹火了我,一齐都撵出去,谁也不搭理!”

“行行行,就喜欢瑜郡主说话的爽利劲儿,洒脱大气的脾气,我也喜欢。”严弘文自寻着台阶,陆凌枫都快把嘴巴笑抽到南门外了。

还有这么给脸上贴金的?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梁霄才不管严弘文乐意不乐意,径自的进屋先看了看孩子,见小悠悠正在睡着,他才让其他人坐在外堂,“说话都小点儿声,别吵着我闺女。”

陆凌枫白眼翻上了天,“每次来你家都得被挤兑一肚子气,你有没有点儿待客的觉悟?”

“都这么熟了,你会介意?”梁霄大言不惭,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愧,一转眼看到徐若瑾正在死死的盯着严弘文,严弘文也正在一头雾水,不知这位又抽了什么疯。

“瑜郡主何必如此看着我?今日前来赔礼的又不是我,你再这么看下去,嘿嘿,有人可要不高兴了。”

严弘文侧眸看了一眼梁霄,又继续与徐若瑾对视。

一旁的蒋明霜不知道徐若瑾想干什么,犹犹豫豫的看着她、又怕露馅的偷瞄着严弘文。

这一副不自在的做派,让严弘文觉察出几分不对,但有外人在此,他也没办法直接问什么。

徐若瑾看着严弘文道:“听说驸马刚刚出门训了司徒男一顿,这又是何必?若是他没有忏悔认错之心,何必强人所难?走就走,你拦什么?”

严弘文没想到徐若瑾会提起司徒男,难道她的不爽是因为这个?

严弘文略带怀疑,“前来认错赔罪是皇上的吩咐,说是让我相陪,一是希望瑜郡主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得过且过,饶恕了他,但却并不是让他敷衍了事,而是真心忏悔,我也有监督的职责。”

“更何况,他欺辱的乃是瑜郡主您,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对他轻而易举的放过,斥骂一顿是因身份,如若私下里瑜郡主不解气,我自当可以想办法让您解气,乐意效劳。”

严弘文本就想缓和与徐若瑾之间的僵硬关系,可他这番话却并未让徐若瑾领情。

“哦?那就是我如何能开心,驸马爷就怎么做了?”

“瑜郡主可以说,我先听听。”严弘文深知徐若瑾的脾性,他可不会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否则肠子都可能悔青了!

徐若瑾不屑的笑笑,看着蒋明霜,与严弘文道:“我要把明霜留在身边陪陪我,你答应不答应?”

严弘文豁然愣住,他没想到徐若瑾提出的要求居然是要留下蒋明霜?

他看了看蒋明霜,突然不知道还如何回答。

徐若瑾阴阳怪气的看着他,“怎么?没想到我是要留下明霜?这么一个宝贝你不疼爱,可是我手心儿里的宝,容不得你胡乱欺负!”

“若瑾……”蒋明霜满脸苦笑,她这么一说,好似自己吐了什么苦水一般,岂不是让人误会?

她倒不怕严弘文,若是万一传了熙云公主耳中怎么办?

熙云公主对待她还算不错的。

徐若瑾不容蒋明霜质疑,只看着严弘文道:“你只说答应不答应吧,你如若答应,我现在就饶过司徒男,让他说声抱歉就可以走人,如若你不答应,呵呵……”徐若瑾冷笑两声,“那这事儿可就由着我的性子了!”

严弘文只觉得头大如斗。

他怎么都没想到徐若瑾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这事儿说答应吧,也无足轻重,回去说一声就可以,可不答应?他还真不敢不答应,但这事儿总觉得古怪。

“这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可终归是我的女人,留在你这里?我很惦记啊。”严弘文开始绕起了弯子,也是在看徐若瑾的反应。

“不想答应就算了,甭说这等貌似甜美的说辞。”徐若瑾看向严弘文,“那你稍后就给司徒男去送一床被子,晚间就在郡主府门口睡下吧。”

“瑜郡主,你这又是何必?”严弘文静了静神,“明霜可以留下陪你两天,因为你们乃是闺中密友,可此事不该与司徒男赔礼道歉掺杂一起,这乃是两码事,岂不是伤了情分?”

他看了一眼蒋明霜,“这事儿仔细想想,很伤人的。”

蒋明霜微有激动,徐若瑾倒是笑出了声,“还算你是个男人……”她就是在故意的考验严弘文。

如若他真以把明霜留下、放过司徒男为交易,那这个人着实不可靠。

但他也没有洒脱到怒斥自己爱咋咋地,坚决要把自己的女人带走,反而一句话就暖了蒋明霜的心,还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这就是严弘文,而不是梁霄。

徐若瑾看了蒋明霜一眼,长叹口气。

梁霄已经感觉出了什么,当即岔开这个话题,让严弘文喝酒,严弘文迷迷瞪瞪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梁七正派人传来消息:“司徒家族的族长跪地请求瑜郡主的谅解……”

第三百五十章 身孕

梁七的回禀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耸了耸肩膀,问着梁霄,“你乃一家之主,这事儿还是你来定吧。”她不知梁霄对此人的考验是否结束。

梁霄微微点头,吩咐梁七道:“驸马留在此地喝酒,暂时不归,让他一个人先回吧,另外也要告诉他,这次事情他要领驸马的情,驸马可是豁出去自己的少夫人向郡主说情,才了结此事,让他斟酌着办。”

“得令!”

梁七领命离去,严弘文张大嘴巴看着梁霄,“你这又是搞什么鬼?让司徒男领我的情?”

梁霄不以为然,“有什么奇怪?”

“总觉得你另有图谋。”严弘文的不敢确信,让梁霄不再理睬他,“你以为我是你?”

严弘文接受讽刺,“所以才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干啊!”

“脸呢?”沐阮从几个人进门就没说话,一直看着徐若瑾与严弘文斗嘴。

其实他并非是话少,而是不知道徐若瑾有什么打算,生怕一张口就露馅,索性闷头就吃,根本不理睬其他的事。

可不理睬不代表能忍受……

他即便想装耳聋也装不住了!

“你们能不能好好喝酒?不要糟蹋了这一桌菜!”

“反正今日是驸马爷付账,大不了再重做一回。”梁霄看着陆凌枫,“记得算清银子,多加点儿。”

陆凌枫自当乐意有人付钱,而且还黑上一笔,当即点头答应,格外痛快,亲自为严弘文斟了一杯酒。

严弘文咬牙切齿,“我说你怎么突然召我留下喝酒,果真黄鼠狼拜年!”

“那你喝不喝?”梁霄的质问,严弘文提了口气却没法拒绝,“喝!”

一个“喝”字呵出,四个男人索性闭嘴无话,径自的吃饭喝酒。

徐若瑾与蒋明霜吃饱之后,她便把蒋明霜拽到了内间。

没有严弘文和其他人在,蒋明霜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生怕没忍住说出来……”

“你怕什么?”徐若瑾让红杏去为她倒一杯水,继续道:“其实从你今儿来,我就觉得脸色有些不对,但以为是疲惫太累,而刚刚寻思等着也是等着,帮你看看身体……”

“可没想到,这一看,还真看出事儿了!”徐若瑾看向方妈妈,“这是喜事儿?”她不敢确定。

方妈妈在宫中伺候过,又看透了高门府邸内宅的阴狠毒辣,她也摇摇头,“老奴也不敢肯定。”

蒋明霜的双手捂着肚子,脸色略有些苦,“我怎么办?虽说如今公主与驸马爷成婚过了一年,我有身孕生子也不是不行,可毕竟抢了先……”

这是她最大的顾虑,“若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次,我也不知道了。”徐若瑾微微摇了摇头,“如若严弘文刚刚真的拿你去做与司徒男的交易,我二话不说,肯定把你留下,护着你,可没想到……他还不算赖,知道护着你。”

蒋明霜的脸色又苦又甜,“其实他对我还蛮好的,这是真的。”

“这就开始向着他说话了?”徐若瑾故作生气,“看来我也留不住你,几句话的功夫,心都跟着飞了!”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蒋明霜是真急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他对我好与我是不是能安稳生下孩子,是两码事。”

“还算你不傻。”

徐若瑾见她主动提及周身可能发生的危险,也知道蒋明霜没有什么人能够商议,“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蒋明霜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我瞒不住。”

“你想直接说了?”

“你觉得呢?”

徐若瑾并不想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蒋明霜,所以她的提问,徐若瑾斟酌半晌才道:“一切都看你自己,但如若你希望我能帮你什么,我一定全力相助。”

蒋明霜感激的眼圈发红,徐若瑾拿起帕子给她擦擦,“哭什么,娘家那么远,我就是你的娘家人,这点事情如若都不能为你做主,那我可以找根棉条吊死了!”

“扑哧!”蒋明霜被她一句话就逗的哭笑,“我知道,放心,我也该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如若这一点都做不到,我还当什么娘?!”

徐若瑾看看她并没有再说什么。

似乎在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那一刻,蒋明霜已经母爱附体,豁然的坚强起来。

这种感觉徐若瑾也有体会,所以她能理解,更能支持。

只是这一句话却让徐若瑾想到了仍旧囚禁宫中的朝霞公主,她豁然有个感觉,朝霞公主真的是被囚禁么?

为何心中冒出个念头,她是自愿在宫中长居的呢?

徐若瑾苦涩的摇了摇头,这或许都是自己的臆想,看来最近的确要好好的静一静,脑子混乱到极致,已经异想天开了。

沐阮是不喝酒的,故而吃饱后他便先回了小院,也没有再与徐若瑾和蒋明霜说什么。

倒不是他不知徐若瑾是否想现在就说出蒋明霜有了身孕的事情,而是他懒得废话啊。

这又不是他的女人有了身孕,多什么嘴?

他还要回去继续收拾自己院子里的药以及教甜芽和沐靖读书写字呢,他可不是个闲人。

沐阮走了之后,严弘文则被梁霄和陆凌枫接二连三的灌酒。

今日他也是豁出去了,更知道这二人是故意的,可他又没法子拍拍屁股走人,只能狠下心来认栽了!

迷瞪乱醉,只差一口气就喝死过去,梁霄才召唤了严家的下人,他们该回了。

蒋明霜看到严弘文这副模样差点儿吓了个跟头,扶着他上了马车,也来不及再与徐若瑾寒暄什么,只冷哼的瞪了梁霄一眼,她便吩咐严府的车夫启程了。

严弘文一头倒在蒋明霜的腿上便呼呼大睡,偶尔醒来也是簇紧眉头,腹胃翻涌。

蒋明霜用自己的帕子浸了水为他擦拭着脸,一边擦着一边道:“你若醒着,我还真不敢说,可我想告诉你件事情,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蒋明霜好似自言自语,“我有身孕了,你知道吗?我有咱们的孩子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计较

蒋明霜的喃喃叮咛,严弘文自当是听不见的。

她也没有将其叫醒,鼓起勇气把马车的帘子撩起看着街路的景色,看着夜晚匆忙归家的行人,听着街边小贩吵嚷的喧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听着,胡思乱想着。

直至马车进府,她才长舒口气,吩咐下人们将严弘文送去他自己的屋中休歇,蒋明霜则直接去见熙云公主。

既然害怕面对,那不如鲁莽一回,终归是什么结果也不能预料,那就都看老天爷如何安排吧。

人,永远都身不由己,不是么?

司徒男得到徐若瑾派人传了话,立即离开了瑜郡主府的门口。

这个地方,他再也不想来,甚至这一条街,他都不想再出现。

就这样一直走回家中,司徒男很是沮丧,甚至从出生至现今,他从未这样沮丧过。

来到父母的面前,他“噗通”跪地,“这个族长,我不想当了!”

“不行。”司徒炎道。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司徒男不能理解,甚至厌恶,“为何要掺杂进政局的纠葛之中?”

司徒炎看着他,“因为日子的安稳,让司徒家的根基开始发霉,必须死一些人、流一些血才能激发其他人心底的恐惧,让他们不再颓废、不再沉沦。”

“仅仅因为如此?”司徒男不敢苟同,“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司徒炎看着他,“你能想出其他办法么?”

“不能。”司徒男摇了摇头,“我无能为力。”这句话他不想说,却又不得不承认,“只是,我们偏要支持一个毫无期望的人吗?偏走狭隘陡崖,而不是广袤大道?”

“广袤大道,轮的着你来走吗?”司徒炎的质问,让司徒男的头垂得更低,“可我们司徒家族乃是当初辅佐先祖上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啊!难道现在偏要去给其他人做奴才吗?”

“你以为你现在不是皇族的奴才?”

司徒炎不再多说,“你不过是心底不忿而已,好好去清醒几日,然后该做什么,你自然会想通的。”

即便如今司徒家族的族长是自己,但司徒男也不敢违背父亲的指令,“妹妹呢?请父亲不要责怪她,她毕竟年幼。”

“她该嫁人了……”

……

姜中方这些时日也很恼火。

即便被梁霄踹伤的腿已经能够直立,但走起路来仍旧一瘸一拐,着实让他恨不能将梁霄粉身碎骨!

可姜三夫人的到来以及与他谈的格外崩裂,这让姜中方不由得产生了恐惧感。

皇上这些时日一直都没有理睬他,即便如今众臣都为西北雪灾捐赠银两,他也特意派人去户部送了自己的那一份心意,可连续三天,他都没有得到任何音讯,哪怕是皇上派人传来的半句安抚都没有。

这种感觉实在太窝火了!

姜中方恨不能马上起来进宫再去向夜微言磕上几个头,可他也心知肚明,皇上这是故意冷着自己,也是因为上一次姜婷玉婚事的事情牵绊。

他不能再这样的等下去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心中想了许久,他吩咐身边的人道:“你去见一下礼部掌管太后寿宴的礼官,查看一下我是否在寿宴当日的邀请名单上,如若没有,让他划上一笔。”

“这……我们出多少银两合适?”下人小心翼翼的问。

姜中方狠下心来,“要多少给多少,这次的事情必须办成,如若办不成,你就不要回来见我!”

“奴才这就去!”

姜中方倒吸一口气,却想起了夜微澜。

如若皇上真的执意不肯容纳自己,他也真需要找另外一个靠山了。

因为,他已经被姜家抛弃,从老太爷的默声无语开始,他已经不再是姜家的人了。

徐若瑾这两日心情并没有以往那般爽朗。

因为她很担忧蒋明霜。

从那一日他们回去之后,蒋明霜就没有给自己来过消息,她也不知道蒋明霜是否已经把有身孕的事情告诉给熙云公主亦或严弘文。

但她又没办法派人去问……

这种无力的焦躁感让人沉闷,除却等待之外,她做不了任何事情。

心情不爽,所以即便天空晴朗,她也笑不出来。

花氏今日带着小梅兰和子睿也来了郡主府,徐若瑾虽心情不好,但架不住花氏在一旁的絮絮叨叨:

“这眼瞧着就是太后的寿宴了,原本以为我们接不到请邀的,身份也不够,可没想到昨儿二爷拿回来了帖子,说是我们一家子也要去,这可真是让我措手不及了!”

“太后大寿,总要有一份孝敬的礼,四弟妹,你说我送什么合适?其实太后也不在意我们这些小物件,可毕竟那么多夫人看着,唱名出来,若是送的物件太差,岂不是被夫人们笑话?”

“可是太好的物件我又送不起,我可没有灵阁那么好的生意……”

花氏见徐若瑾呆呆的坐在那里不吭声,她走到徐若瑾的面前,继续道:

“还有啊,去寿宴总要有正式的穿戴,可我……我也不知什么合适、什么得体,之前在京都时,每有大事,都是婆婆带着大嫂入宫,根本没有我的份儿,所以我也根本没准备。”

“孩子们也是要带进去的,这若是穿的太寒酸了,更不被人搭理了!”

“你说,现在开始准备还来得及么?唉,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让我们去呢,这可怎么办是好?”

花氏的无数个问题,让徐若瑾头大如斗,一脸苦涩,“二嫂,你能不能慢点儿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你嚷嚷的我都头疼了!”

“我这是心急,心急能慢得了吗?”

花氏一屁股坐了旁边,汩汩灌了口茶,“我如若有办法,还用一大早就跑来找你?不找你……我也没人可商量啊!”

这话说的酸溜溜的,但徐若瑾仔细想想,也是事实。

梁家如今就梁鸿与梁霄哥俩儿,花氏的娘家人又不在京都,更何况即便在,也帮不上她什么,因为还都指望着花氏嫁给梁家,才让娘家扬眉吐气。

但花氏说的事情也的确需要准备……

徐若瑾把黄芪找了过来,“方妈妈忙着,你来帮着选一选,太后寿宴的穿戴,梁家集体送寿礼,二嫂就不必另作准备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作对

徐若瑾主动把送礼的事情承担下来,花氏当即笑的合不拢嘴!

黄芪拿出大库房的单册选了绸缎首饰,随后便去找了京都绣房的绣娘过来,亲自为几位主子量尺寸,赶制太后寿宴的锦袍衣装。

徐若瑾原本不用新做衣裳,大库里还有许多从未穿过、用过的物件,可如若自己不做,反而让绣娘只给花氏和孩子们量尺寸,她那一张小脸一定落不下面子。

索性不过是件衣裳,她也重新做了两套,花氏也跟随着订了两套,倒没多占便宜,对孩子们的,徐若瑾自当不吝啬,每个人订了三四套,从里到外、从小件到大袄,哪怕是袜子都没落下,按照尺寸每个人定了十双。

花氏当即拦下她,训着道:“一个袜子,你至于一下子订十双?这几个都是小孩子,长的快着呢,你这里刚给做了新的,转眼他们就穿不得了!”

转身看向黄芪,“每个人有三双足够了,千万不要多!”

黄芪甚是无奈,看向了徐若瑾,徐若瑾也知道花氏乃是真心节省,只点了点头,“都听二嫂的,就这么办吧,让他们都快着点儿。”

“虽说如今为太后寿宴预订衣装的府邸不少,但您这一份定会提前赶制,她们可不敢含糊。”

黄芪说此话时,也带着一点儿豪门的傲娇。

别看这京都公侯王府一大堆,但自家这两位主子出门,谁敢不给几分体面?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跟着腰板溜直,一点儿委屈都吃不着。

徐若瑾倒不喜欢张扬,“该给银子的一两都别少,只要物件给做齐全了,做规整了,什么都好说,日子都不容易,别难为人家。”

“这事儿奴婢可不能依,您是不知道这些人,心眼儿多得很,每次都说的口若悬河的,不板起脸来,她们是真敢糊弄的,可不是得了好久知感恩。”

黄芪难得的不妥协,徐若瑾倒是愣住了,花氏在一旁笑着道:“这一点我是认黄芪说的,你呀,就是在府里舒坦惯了,不知外面的人有多难缠。”

徐若瑾见花氏也这般说,只能由着黄芪去了,“行行行,我不懂,都听你们的还不行?只要把事情办了,其余的我也不管。”

“好嘞,那奴婢这就去办!”

黄芪笑着为二人福身行礼便先退下,花氏则又拽着徐若瑾说起佩戴的发饰以及梁家祖宅内的空荡无聊。

听着花氏喋喋不休的唠叨,徐若瑾一早的萧瑟感慨倒是被打散的稀碎,晚间的时候,梁霄归来,她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看了看悠悠之后,洗洗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一晚上连个梦都没做,睡的格外踏实。

严弘文这几日一直都处于焦躁的忙碌之中。

因为他派人去与夜志宇联络,可惜夜志宇始终没有归来的消息,而且据回禀的人说,夜志宇自从那一日离开京都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这件事情不但是他,连皇上这些时日也在问,很可能是六王世子出了什么事。

严弘文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好几日都没缓回神!

那一日听了梁霄莫名其妙的话,如今更无夜志宇的归迅,他能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徐子麟很可能没有死!

如若徐子麟没死、而夜志宇又出了问题?最大的可能便是梁霄在这其中动了手脚。

严弘文冒出这个念头,又特意找人一同回忆那几日梁霄的去向,得知梁霄在那一日正巧是带着徐若瑾去了京郊外的梁家庄子,他的心很沉很沉!

如若真的是梁霄插了手,那一日自己是否露出了什么端倪?他只觉得自己这些时日过的太顺、太自在,却反而得到如此的晴天霹雳?

这简直是让他如同坠落深渊,才几日下来,就已经暴瘦十斤,让熙云公主看到他都心中恐惧,却还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明霜更是害怕,她根本不敢告诉严弘文自己有了身孕,特别是他现在几近疯狂、看谁都似仇人,她便更不敢说。

这原本是一件喜事,岂不应该找寻一个非常合适的场合、说出来他因为有了子嗣而极其高兴?开始展望一下孩子出生后的场景?

可此时,蒋明霜不敢赌。

她不认为他会因为自己说出有了身孕一事转怒为喜,因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日子一日接着一日的度过,有人喜、有人忧,还有人在茫然浑走。

而就在所有人等待太后寿宴的欢庆之时,夜微言勃然大怒,因为夜志宇遇袭,大理寺死去二十来个人,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夜志宇只身伤残归京都,其余之人一个都没有活命,甚至连尸首都找寻不到。

夜微言怒了!

因为上一次七离余孽闯入宫中险些杀掉自己,而如今夜志宇出门也突然遇袭?

这怎能让夜微言不害怕?

夜志宇并没有说自己乃是要活埋徐子麟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不会说,永远都不会。

其实身边有几个活口就是他亲手解决的,遍地的尸首也是他一个接着一个推落悬崖之下的。

因为他看到了动手的人乃是梁霄的人!

即便他不知道徐子麟的下落和生死,但这件事情他是不会向夜微言坦白的。

有过无功,那又何必自找挨骂?即便梁霄没有露面,但他回京都之后也特意打探过,梁霄并没有走漏这个消息,甚至提都未提,索性他一不做二不休,压根儿就不承认。

梁霄又能如何?

难不成找皇上提徐家人么?

他不会这么没脑子……

但夜微言是迷局中最暴怒的人!

之前的处境他还没能彻底的从心里扫清阴影,如今身边的人又遭遇一回?

夜志宇可不是普通人,他也是姓这个“夜”字,他也是皇族之人,而且还是王世子!

是谁在与自己作对?

这就是在与自己作对!

夜微言只觉得气血上涌,充斥脑顶,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发誓道:“朕一定要把七离国的人杀的一个都不剩,一个都不剩!”

第三百五十三章 傻了

夜志宇受伤归来的消息只有少许人知道,这其中包括梁霄,也包括严弘文。

梁霄是梁四告诉他的,而严弘文则是听夜微言说起的,更是让他这些时日协助御林统领盯紧京都的大街小巷,他不希望太后寿宴的时候再出现什么危机事件。

严弘文当即领命,随后又打着探望的招牌去见夜志宇。

可是夜志宇却不肯见他,这却让严弘文摸不到头脑,更是抓心挠肝的闹心!

他最然知道夜志宇受了伤,但却不知道他是因何受伤,即便已经知道夜志宇不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自己,可见到他的话,也能从他的举手投足探出其他的讯息。

可现在确是根本见不到!

严弘文气得咬牙切齿,他已经可以确定,徐子麟与夜志宇受伤一事脱不开干系,可徐子麟到底死没死才是严弘文最关注的,可这件事情现在却根本无法推断!

书房之中,只点了一盏晦暗的油灯,严弘文将其他人全部撵了出去,窝在椅子中一动都不想动。

房门“咿呀”一声打开,门外探进来个脑袋,正是蒋明霜。

蒋明霜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严弘文窝在椅子上,阴暗的影子根本看不见他,只有那一双散发着犀利光芒的目光,让蒋明霜浑身一抖。

“时间不早了,居然还没歇着?是公主殿下让我来问一问,驸马晚间是否需要用夜宵?好吩咐大厨房去准备下。”

蒋明霜声音柔弱,语气平和,其实她也有些担忧,因为嫁给严弘文至今,他还从未有过这般状况。

“你过来。”

严弘文轻吐了三个字,蒋明霜一怔,“我?过去?”

“过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蒋明霜顿了下,才迈步进来,将书房门轻轻关上,随后走到了严弘文的身旁,“是不是有些不舒服?用不用请个太医来?”

严弘文抬头,死死的看着她,“你觉得我坏么?”

蒋明霜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话题,“你是驸马,是我的夫君。”

“我只问你,你觉得我坏么?”严弘文重复了刚刚的问题,“你只需说是或者不是。”

蒋明霜想了片刻才摇摇头,“不是。”

“呵……”严弘文自嘲的笑,哈哈大笑,“如若不是,你又何必想那么久?我的确很坏,我乐意做个坏人,可我为了什么?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为了自己,有错么?”

严弘文豁然看向蒋明霜,怒吼道:“我有错吗?!”

蒋明霜吓的“嗷”了一声,连忙捂住小腹,躲他远一点,“驸马,你是喝多了吗?你还是快点儿休息,你、你太累了。”

“连你都在躲我?我就那么丧气么?”严弘文有几分歇斯底里,他突然的站起身,走到蒋明霜面前,“你看着我!”

蒋明霜连连后退,“驸马,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让你看着我!”严弘文步步紧逼。

“你别这样,你这是要干什么?”蒋明霜吓的有些想哭,她即是担忧严弘文,却又担心自己的身体,毕竟已经有了身孕,这个时候最怕惊吓。

严弘文却不肯罢休,他猛的上前一把抓住蒋明霜,“你干嘛躲我?你为什么躲我?难道你就那么厌恶我?你就那么恨我吗?”

“对,你是应该恨我,是我把你的娃娃亲给搅和了,是我执意的要娶你,所以你才会嫁给我做侧妻。”

“我就是在利用你,因为我要接近徐若瑾和梁霄,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却仍然乖巧无比,你明明是恨我的,可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打我?为什么?!”

严弘文已经语无伦次,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因为他只需要发泄心底的抑郁,这就足够了!

蒋明霜已经被吓的哭了起来,她除却害怕,更是心底的那一层伤疤被狠狠的撕开。

她原本还告诉自己,严弘文其实心底是喜欢她的,其实是有好感的,并不完全都是利用。

可此时呢?

此时发自内心的耻辱和愤恨全部涌上心头,但她的软弱,只能让这繁杂的五味化为眼泪,喷涌而出。

蒋明霜嚎啕大哭,严弘文也愣住了。

他想想自己刚刚的话的确有几分伤人,而现在看到她哭,他也的确有几分心疼。

走过去,他伸手将蒋明霜抱在怀里,“我不该说重话,别哭了。”

蒋明霜的哭声更响亮,一把将他推开,“你不必来哄我。”

“不要耍脾气。”严弘文并未有很强的耐性,这一次是猛的拽过蒋明霜,把她摁在自己的怀中,“我道歉。”

“你轻点儿!”

蒋明霜被他的强硬吓的吼了一句,倒是把严弘文吼的愣住了,“居然还凶我?”

“我没有……”

“凶的倒是很有性格,难不成是被徐若瑾传染的?”

严弘文挑眉看她,蒋明霜咬紧嘴唇不回答,继续哽咽,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他有了身孕。

“驸马不要让公主殿下久等了,还在等候着您是否吃晚食的消息。”蒋明霜找个借口想逃,严弘文并未放开她,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微弱灯光映照在她的脸庞,反而很是妩媚,让他涌起了莫名的**。

他伸手要解开她的衣襟,蒋明霜吓的连忙摁住,“别,这、这不行。”

严弘文的脸色涌起怒意,“连我碰你一下,都不行了么?”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蒋明霜急迫的解释,严弘文继续解她衣襟的扣子,蒋明霜害怕的乞求着,“不要,这里、这里不行。”

“这是我的书房,有何不行?”

“不是,我、我不行。”

“小日子?”

“不是。”

“那为何不行?”

严弘文压抑的怒气很盛,蒋明霜不敢继续隐瞒,“我、我有、有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严弘文顺口一说,随后整个人震惊的呆住,“你有了?你有什么了?真的假的?”

蒋明霜的头已经快低到了地缝儿中去,“我有身孕了,是那一日去郡主府,若瑾和沐神医为我一同确诊的,真的是有了……”

严弘文傻傻的看着她,他这一次是真的傻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托付

“你、你真的……”

严弘文呆若木鸡,傻傻的看着蒋明霜,见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伸手捧起她的小脸,为她擦拭着眼泪。

蒋明霜的眼泪更凶猛,根本停不下来,即便她不想哭,却无法自我控制。

严弘文长叹口气,伸手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抱歉,是我不知道,伤到你,并非我愿。”

蒋明霜扑在他的怀中流泪不止,哽咽着道:“我不想哭了,我不能哭,对孩子不好,可、可我停不下来,呜呜呜,我真的停不下来……”

严弘文的心好似被揪了一把,轻抚着她的发丝,安慰道:“哭吧,哭个痛快,哭过这一次之后,就不要再掉眼泪。”

蒋明霜点了点头,任由眼泪不停的流。

她的确很想哭个痛快,可一直以来,她根本不敢,甚至连不喜的神色都不敢随意流露。

她承认自己懦弱,无力,承认自己胆怯没有勇气,可这怪她吗?她又能做什么?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她攥紧了拳头,很想捶向抱紧自己的这个男人,可她举了举却下不去手!

一是打不得,二是舍不得……

她怎么就没有若瑾的洒脱和胆量?

这眼泪怎么就停不下来了呢?

蒋明霜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最后已经气弱无力,还是严弘文将她抱出了书房,直接抱回她的院子,她的屋子。

吩咐了下人为她打好洗漱的水,随后看着她在床上安稳睡去,才起身离开。

而此时,正有人在向熙云公主说着驸马抱着少夫人回院子的事情。

蒋明霜毕竟乃是侧妻,严弘文如此做法在熙云公主的身边人看来,纯属于大逆不道,乱了规矩。

熙云公主并没有说什么,“这事儿有几个人瞧见?”

“看见的不少,否则奴婢也不会来与公主殿下回禀……”

“那就告诉她们全都把嘴闭上,谁都不许说出去。”

熙云公主这般淡然处理,让她的宫嬷颇有几分惊诧,“这事儿公主殿下还是应该说几句的。”

“明霜整日在府中忙来忙去的,驸马不过是疼她一回,有什么可说的?那也是我的姐妹,都把心思放平一些,不要让驸马难做。”

熙云公主虽然这般说,但心里的酸楚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何尝不想被严弘文这般疼爱?

可单是自己的身份,他不敢,自己更不敢……

下人看了看宫嬷,二人着实无奈的点头应下,而此时外面的丫鬟撂了帘子,“公主殿下,驸马到了。”

屋内的人皆是一愣,抱着蒋明霜送回屋中,却来见公主殿下?

熙云公主愣过之后,直直的看向了门口。

严弘文从外进门,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但也没有了前几日的戾气,“刚刚明霜说公主担忧我劳累,是否要用晚食,谢公主殿下。”

“驸马担挑家中重担,是府中功臣,上上下下都应该照顾着驸马的饮食起居,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熙云公主说话也一本正经,因为这里不仅有盯着二人的下人,还有身旁的教习嬷嬷。

这等生分的感觉,让熙云公主自己都格外厌恶。

“养家糊口乃是我的责任,这一点是公主殿下谬赞了。”严弘文的情绪有转变,熙云公主虽放心了些,但也有醋意酸涩,“看来还是明霜有办法,能把驸马劝得不再似前几日那般凌厉慑人……”

严弘文最为敏感,如何听不懂熙云公主话中之意?

“是我刚刚把她吓到了,哭的她自己都停不下来,差一口气就昏死过去。”严弘文抖抖湿漉漉的衣襟,“看?还湿着。”

熙云公主心里“咯噔”一下,吩咐着宫女去为严弘文拿出一件新衣裳,又不忘埋怨了几句严弘文,“她性格那般温润良善,你居然能把她吓的哭昏过去?这的确有些过分了。”

她是懂蒋明霜的人,蒋明霜向来不惹事、不挑剔,更不是随意撒娇讨好的人,所以这显然是真被吓到了!

“去拿一些宫中送来的果子点心给少夫人,让她好生歇歇,明日让驸马向她赔罪。”

丫鬟应下,当即去办事。

严弘文长叹一声,“有件事情要拜托给公主殿下了。”

“何事?驸马不妨直说。”熙云公主见严弘文一脸正色,也认真起来。

“明霜有了身孕。”严弘文虽直直的看着她,却也没漏下公主身旁的宫嬷,“我繁忙日杂,如今负责西北雪灾,恐怕也要亲赴当地,就请公主殿下帮我好生照料她,拜托了!”

严弘文说罢此话,拱手超向熙云公主行一大礼。

熙云公主当即震惊原地,嘴唇微抖,想要挤出笑,却发现说话的声音都哽咽难听,“那要恭喜驸马了,这也乃是府上的大事,我理应照料好她,这是我的责任。”

“多谢公主殿下。”严弘文感觉出熙云公主的难堪,亲自把屋内的其他人全都打发下去,“你们去准备些吃食,我与公主殿下用些晚食。”

宫嬷看向了熙云公主,公主点了头,她才带着人全部退下。

房门关上,熙云公主也松了口气,她不必再坚持着大度能容,也不必怕教习嬷嬷在耳边叮嘱着一板一眼的规矩。

“驸马不必私下劝我,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更何况,我也不是那般狠辣的人!”

熙云公主的酸涩涌上,眼泪也有些止不住,“驸马不要瞧低了我。”

严弘文走过去,坐在熙云公主的身边,“我没有不信任你,但我不信任你身边的人,熙云,我严弘文这辈子能娶到你二人,乃是天大的福气,但上一辈子留下的罪孽,我要还,亦或许还需要补偿,但我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握住熙云公主的手,“这个家,都托付给你了!”

熙云公主迷茫的看向他,虽不懂他话语中的涵义,可似乎是遇上了很严重的事。

她没有仔细询问,只点了点头,“我会尽力。”

而此时此刻,夜微言正在听田公公说起是否为澶州王府下寿宴贴的事情。

夜微言撇了撇嘴角,“给,朕也想念皇叔了,只怕他腿脚不利,来不了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病了

徐若瑾这两日被花氏絮叨的精神疲惫,体力耗尽不说,只觉得好似做了多么大的事,可仔细想想,不就是为太后的寿宴做了几套衣裳么?

可花氏却郑重无比,不但自己忙叨,连带着徐若瑾也被折腾的鸡飞狗跳,若不是梁鸿得知此事把花氏好一通训,恐怕徐若瑾还没能清静下来。

今早醒来看看窗外干枝不动的树叶枝干都觉得十分养眼,她突然涌起个感觉,到底是花氏太吵闹,还是自己越发的孤僻了?

来到京都至今,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变了,似乎变得越来越不招人喜欢,但她却不希望家人也这般的看待自己。

对家人亲友,她还是很看重的。

梁霄清晨锻炼之后从外进门,红杏递来了擦拭的棉巾,又送来二位主子喝品用的茶,阳光从外映照进来,洒在她的身上,她的面颊,徐若瑾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真的很不想起,似乎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真难得啊!”

梁霄看着她慵懒的样子也坐在榻上,“二嫂来忙叨一通也不错,起码你没那么担心蒋明霜了。”

“你还吃醋不成了?”徐若瑾笑着怨怼的瞪了一眼,“我怎能不担心?她都是因为我才嫁到京都,而且……她似乎对家人很伤心,即便娘家人担心却也离得这么远,有什么用?现在也就只能依靠我了。”

想到严弘文,徐若瑾很偏激又笃定的评价道:“靠不住,实在是靠不住!”

“他娶了蒋明霜,起码你不会恨他至死,在这一点上,他成功了。”

梁霄的评定让徐若瑾沉默了下,“其实我从未想过让他死,即便他不是个好东西,可上一辈子的债,不该他来承担,顶多希望老死不相往来。”

徐若瑾啧啧两声,“如此看来我还是很善良的。”

“你本就不是狠毒的人,即便是发飙撒泼,也没有痛彻心扉的用非常手段。”梁霄摸摸她披散于肩上的长长发丝,“这才是我的女人,我喜欢的。”

他宽大手掌的爱抚,让徐若瑾觉得心安温暖,“再等几日,如果明霜还没有给我消息,我就找个借口让红杏过去问问,不然实在太惦记。”

梁霄没有反对,他也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他喜欢她对待朋友的仗义侠情。

“你最近好像也没有忙?上朝都不去么?”徐若瑾只觉得梁霄近日好似没有前些天那般忙碌。

“自从你让所有大臣们都掏了银子,这些时日上朝全都躲着我走,除却皇上之外,其他人看我好似瘟神,只要我一开口便没有人答话,连皇上也无可奈何,便让我近些时日在家歇歇,不必上朝了。索性喜庆的日子快来了我也懒得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梁霄不忘调侃徐若瑾几句,只是徐若瑾才不上这个当,“我也是掏了银子的,而且还是百倍付的,难不成这件事情怪我?明明之前也没有人敢与你走得太近,休想赖在我的身上,我才不背这个黑锅。”

徐若瑾的回答让梁霄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不会认。”

“最近怎么听不到姜家的消息了?”徐若瑾想着姜中方,“难不成你踹了一脚他还无法下地直立行走?”

“天知道。”梁霄伸了伸筋骨,“晚上还想再泡一次酒浴,你觉得如何?”

徐若瑾斟酌了一下,“等下上让不让过来看一看,方子是否要重新调配,你也该好生休养下身体了,上一次去七离国的伤还未痊愈呢。”

梁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未等二人继续叙话,却是梁三突然前来回禀:“熙云公主刚刚派人前来,再过半个时辰会到府上见郡主。”

徐若瑾愣住,熙云公主?她怎么会突然来了?而且之前居然都没打一个招呼?

会不会是与明霜有关?

徐若瑾心中很沉,继续问着梁三:“同行的是否还有其他人?是派什么人来传的话,已经走到何处了?”

“是派严家的管家来传话的,说是马上就到。”

梁三看了下梁霄,“只说要见郡主,并未提起您。”

梁霄看向徐若瑾,“用不用我陪你?还是你自己见?”他向来很尊重徐若瑾自己的选择。

徐若瑾思忖了下,“还是我自己来见吧,已经特意派人来说了一声,估计也是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外人在,我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熙云公主也能放开了跟我吵一吵,吵过之后出了门,脸上再挤出几丝笑,让别人看不出我们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了什么,没有那么多的麻烦。”

“好,都依着你。”梁霄说罢,便带着梁三先离开了。

徐若瑾去了二门的门口,等候着熙云公主的到来。

毕竟那是位公主殿下,从身份上来讲还是要高自己一等,心中虽然知道可能是因为蒋明霜的事情,但这会儿还得装傻不是?

来到京都之后,其他的事情做的不多,但装傻这件事还真做的不少。

可装傻并非他心中愿意,而是不得不做。

毫无保留的真实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自己已经是个特例,即便这个特例也已不自觉的建起了保护层。

熙云公主很快就到了,梁七抬起了门槛儿,公主的马车直接进入府邸二门处。

徐若瑾看到熙云公主下了马车的脸色不是很愉悦,心中更有了度量,“给公主殿下请安了,不知道您今日突然来,得了消息也没什么准备,公主殿下不要怪罪……但就是怪罪了,我也没办法。”

熙云公主翻了个白眼,但却笑了出来,“最后这一句还像是你说出来的话,不然还以为变了个人。”

心中焦急,熙云公主也没有再寒暄耽搁,“这次来是有急事要事,进去说。”

徐若瑾点了点头,“好!”

穿过一个小园子,二人也没心思欣赏什么冬日雪景,匆匆忙忙簇步进了屋子,徐若瑾只让红杏跟随在身边,而熙云公主连身边的教习嬷嬷都给撵走,徐若瑾让方妈妈陪着应酬叙话,才算把身边的人都遣散干净。

熙云公主立即道:“明霜病了,我已知道她有了身孕,可是她病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福气

病了?

而且是蒋明霜病了?

徐若瑾当即惊的头皮发炸,好似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这种感觉徐若瑾即便是当初得知自己的身世时,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暴怒!

她的眼神凌厉,张口便骂起了熙云公主,根本没有顾忌她是什么身份,“你们怎么搞的?她不过是有了身孕而已,你们至于这样就把她弄病了吗?”

“明霜是最没有心机的人,当初严弘文娶她入门就是处心积虑,因为身份,日子更是过的岌岌可危,小心翼翼,如今居然有了严家的后人,还这般苛待她?”

“你们还是人吗?!”

徐若瑾劈头盖脸一通骂,骂的红杏就惊了!

这可是大魏堂堂的公主殿下,郡主就这么毫不遮拦的骂街?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熙云公主不会发火吧?

红杏心中忐忑,孰料熙云公主并没有生气,而是解释起来,“你为她诊脉过后,她回家并没有说,我们也根本不知道,昨晚她去书房找驸马,驸马可能……把她吓的哭了,这才说出自己有身孕的事。”

“驸马哄着将她抱回了院子,让丫鬟们伺候着好生安歇,这才来告诉了我,但今日一早,明霜没起来身,丫鬟赶来告诉我,一早咳嗽不止,虚弱的起不来身。”

熙云公主压抑住心底的怨怼,看着徐若瑾道:“我立即找人去请了太医,可太医说她发了高热,恐怕是昨日受了风寒,很严重,腹中的胎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这心里也不安稳,所以才特意亲自来问问你。”

熙云公主的神色格外认真,“我可以对天发誓,一切都是为了明霜,我没有其他恶意的想法,如若有,天打雷劈,明霜最信的人就是你,所以我就来问你。”

“这件事情,也只有你来做主,她才能信服,而且在心中不留下任何的遗憾和恐惧。”

徐若瑾深吸口气,静静的看着熙云公主,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如若按照她所说的这样,蒋明霜的状况很可能对腹中胎儿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太医说的也没有过错。

毕竟严府也是大家族,子嗣一事看的格外之重。

即便蒋明霜是侧妻,但所怀之身毕竟乃是严弘文的第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也是自己的侄子或者侄女。

“她的高热退了么?”

徐若瑾冷静下来,开始想着最好的解决办法。

熙云公主摇了摇头,“我出门之前,她的高热还没有退。”

“还没退?”徐若瑾咬牙切齿,“太医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自当不敢肆意开药,因为我们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这个孩子留不留,否则胎儿保不住,他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熙云公主看着徐若瑾,“这个决定还得你来下。”

“那你派个人告诉我就是了,还亲自跑一趟?”徐若瑾的眉头从听到蒋明霜身体有恙之后就再没舒展过,而此时已经蹙的有些僵硬,发疼。

熙云公主苦涩一笑,“我不亲自来,别人来找你,你肯动身?”

她的反问,徐若瑾回答不上。

因为不是熙云公主亲自来,她很可能不会理睬,更有可能怀疑这乃是严弘文搞的什么鬼!

“驸马对此事如何看?”徐若瑾不得不问问严弘文的意思,毕竟他才是孩子爹。

“他将此事如何处置的权力交给了我,其实也是知道他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把你请过去。”

熙云公主摊手无策,“我现在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了,跟我回去一趟?”

徐若瑾深吸口气,定神的思忖半晌,沉重的点了点头,“好,我去!”

无论她多么不想见到严弘文、无论她多么不愿踏入与严家有关的任何一个府邸,可为了蒋明霜,她可以抛下自己心头的所有厌恶。

因为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她要面临一个女人最痛苦的境遇。

熙云公主也没想到徐若瑾会答应的这般干脆。

她可不认为这乃是徐若瑾与自己交好,所以才会赏了这个脸面;

她更不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为公主的身份,因为徐若瑾是个皇后娘娘都不吝的人,根本不会顾及这些旁人视为尊贵无比、而她视为草芥枯枝的身份。

她完完全全是为了蒋明霜。

这种友情,让熙云公主心底颤动,她真的很羡慕蒋明霜,非常羡慕。

即便她处境并不理想,可有徐若瑾这么一个呵护她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徐若瑾作出决定之后当机立断,马上派人去找了梁霄,也通知沐阮收拾药箱,跟随自己一同去看蒋明霜。

因为是要离开府上,而且需要梁霄陪同,徐若瑾不能带着小悠悠,所以悄悄的吩咐了梁五,不必跟着自己,让他留在府中看护悠悠,连带着方妈妈也一并留下,生怕出现什么突发的危机。

马车很快就备好,徐若瑾去了熙云公主的马车上,沐阮单乘一辆,梁霄今日径自骑马随行,而这一众人行走在大街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眼光。

熙云公主一早奔赴瑜郡主府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而她入府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便又有梁左都督跟随而归?那显然瑜郡主也在马车之上。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是要做什么?

围观的人摸不到头脑,更不知道答案,但能够确定的便是一定是出了事。

什么事情能够让熙云公主亲自动身去请梁左都督与瑜郡主?这便又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了。

严弘文此时得知徐若瑾和梁霄正在来到自家的路上,也甚是惊愕。

他虽然知道熙云公主一早就出了门,但却不知她是去找徐若瑾了?

难不成是特意去请徐若瑾来探望蒋明霜的?

严弘文此时正在蒋明霜的屋中与太医商讨,太医听得下人回禀瑜郡主马上到,当即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瑜郡主来得好,来得妙,不知那一位沐神医是否也来了?卑职也能跟随着请教一二,福气,真是福气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怪癖

马车停到严府的门口,直接驶入府宅院内。

梁霄在此停下马转身看了看周围看向自己的人们,才下马进府,跟随着走入内宅。

此时正有一个人在角落中看着他们。

这个人便是夜志宇。

其实夜志宇今日是去了瑜郡主府,可还未等派人送帖子进门,就看到严府的管家前去传讯,他便停下脚步一直等。

而未过片刻,便见到了熙云公主的马车进宅,夜志宇便打消了跟随一同进去的想法,随意找寻街路上的一家酒楼进去喝酒。

只是刚刚坐下点了几道菜的功夫,便又看到梁霄跟随熙云公主的车队一齐出了门。

这件事情便让夜志宇奇怪了。

梁霄与严弘文向来不合,这是朝中所有人尽皆知的事情,而熙云公主居然亲自去请动梁霄?

他看向后面的那一辆马车的挂牌明显是郡主府的标识,想必瑜郡主也一同在车上。

夜志宇心中起了好奇,便结账一直在后跟随。

他很想知道,这一行人到底要去何处,是进宫还是去何处赴宴,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进了严府。

夜志宇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更带有一丝怨怼。

自己正是听了严弘文的几句话,才会对徐子麟下手,而徐子麟又是梁霄的人救走,现在严弘文居然又请邀梁霄去严家做客?而且还是熙云公主亲自出面。

夜志宇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一般被耍了!

而且是被耍的团团转!

他今日原本还想去瑜郡主府与梁霄化结为友,但眼下需要再观察观察了。

……

徐若瑾下了马车便直接带着沐阮进了蒋明霜的小院。

严弘文此时已经到门口来迎,可惜徐若瑾根本没理睬他,绕开他直奔屋中而去,不等见到蒋明霜的人影就已经嚷嚷开了,“你这个傻子,当日回来你为什么不说?还被别人给吓着了才不得不告诉所有人,你简直是傻透了,你如若有个好歹的,我可怎么办?笨女人!”

徐若瑾骂着就冲进屋内,沐阮看到严弘文还是点头示意一下,也算是打了招呼,但他也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匆匆进去。

医者以病人为重,在这一点上,沐阮是丝毫都不含糊的。

熙云公主跟随进了门,也并未与严弘文过多废话,她也很惦记蒋明霜腹中的孩子是否可以留下,这乃是严家的大事,她乃府宅的女主人,这是她的责任。

严弘文被晾在原地也并未觉得尴尬,看着梁霄进门,他则直接吩咐丫鬟们去摆茶案茶海,“咱们还是在院中坐坐吧,你女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我可不敢进去。”

梁霄耸耸肩,“随意。”

严弘文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也会跟着来,是不放心?”

“当然,其实你根本就不应该留在家中。”梁霄大言不惭,“明知被当成坏人办忌惮,何必留在家中遭冷眼?”

严弘文脸色黑沉无比,“这可是我的家,你居然撵我走?!”

“又不是我们偏要来的。”梁霄说过此语,便开始打量起严家的房檐横梁,地上的水井盆栽,好似看看墙角的那一株结了骨朵的梅花,都比看严弘文更有兴致。

严弘文心底的挫败感猛增。

原本昨日得知自己可能当爹、而今日明霜的身体就出了问题,好似从深渊得了解救,随后又被挂了悬崖的干枝树干之上。

这种起起伏伏的疯狂,让他已经承受不住,却又来了梁霄这么一个挤兑人的在眼前?

严弘文苦笑不已。

难不成自己上辈子真的是没做什么好事,所以这辈子偏要与这两口子纠缠不清么?

即便说人生没有一帆风顺,总要有磕磕绊绊,摔伤几跤,可自从他见过徐若瑾之后,就跌在那里从未爬起来过。

这到底是谁的错?

严弘文脑中蹦出了个名字,严景松。

可那是他的父亲,他即便心中责怪又能如何?

他是儿子,他必须要承受……

蒋明霜看到徐若瑾来了,惊愕的半晌都没缓回神来,即便她已经烧的混沌不清,连眼前都有了模糊,可感觉到徐若瑾握紧她手的提问,蒋明霜仍旧笑了,“骂吧,你继续骂我吧,听到你的声音,我就能痊愈,根本不用喝药。”

“傻子!”

徐若瑾听了她这话,险些眼泪儿掉下来,沐阮在一旁没什么好脸色,“又不是你诊脉,说这么多有用吗?让开。”

“呃……”徐若瑾对沐阮是没什么脾气,当即起身,让开了椅子。

丫鬟立即为蒋明霜的手腕搭上薄纱,沐阮二话不说,便立即上前为蒋明霜检查身体,更是问了一些问题。

一旁的太医远远的看着、听着,其实他原本是想上前为徐若瑾行礼请安的,只是看到她进门便是破口大骂,太医的腿脚当即发软,根本没敢上前。

这位传闻中的瑜郡主心情不大好,他这时候还是别招惹麻烦了,这位正缺个发泄出气的,自己还是别碰这道底线,否则很可能死的很惨。

沐阮开始诊脉,蒋明霜也强力的睁开眼睛盯着,想从沐阮的表情看出些许端倪。

其实她是怕所有人都瞒着自己,这是她的孩子,她不想由别人来做主,因为这是她的。

“沐阮,无论如何,都要告诉我实话,行吗?”

蒋明霜的乞求,得到的是沐阮的训斥,“闭嘴!”

“好,我不说话了。”蒋明霜乖乖的把嘴闭严,沐阮仔细听了半晌的脉,才起身看着一旁的丫鬟,“用冷水擦拭她的身体,高热不退就一直擦,才能够现在计时,每隔一刻钟,向我回禀一次她的情况。”

沐阮看向徐若瑾,“一个时辰,我才能给出答复,尽力而为吧。”

徐若瑾肯定的点了点头,她明白沐阮的意思,是想尽力帮蒋明霜保住孩子。

熙云公主绷紧的脸色也有了松懈,果真是沐阮,换做其他人,恐怕连这种方法都不肯试吧。

只是沐阮刚刚要去外堂,躲在一旁的太医突然插话,“用冷水擦身,岂不是更伤腹中胎儿?受凉之后很可能出红,这使不得呀!”

沐阮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此时听他这般说,当即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太医噎住,“呃,在下正想向沐神医请教。”

“没法子你挑什么刺?闭嘴!”沐阮阔步出门,又吩咐严家的丫鬟去取笔墨,开始琢磨起方子来。

熙云公主面色奇怪的看了看徐若瑾,“怪不得能与你交好,合着他脾气更怪。”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仇人

熙云公主的评价,徐若瑾无力反驳。

仔细想想沐阮的脾气的确很奇怪,但凡涉及到治病救人,他定不容让任何人,偶尔与自己商讨的事情也据理力争,两个人唇枪舌战,倒是能议出很多新奇的法子,他便当即尝试。

特别是对梁五的毒身体,沐阮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当然,也把梁五折磨的够呛。

但只要不涉及到医药问题,沐阮的脾气还是不错的,不争不抢,随遇而安。

只是这些也没必要向熙云公主解释。

解释又有什么用呢?沐阮是来为蒋明霜看病的,徐若瑾反而希望他与严家的所有人都划清界限、不沾半点儿。

这也是对沐阮的保护吧。

沐阮静心琢磨着方子,徐若瑾也没有过去打扰她,而太医刚刚也是想与沐阮交流,可没想到两句话就被训斥的闭上嘴,此时也不敢再去讨嫌。

可熙云公主没有让他离开,他也不敢走,而外面驸马和梁左都督正在喝茶等待,他更不敢出去。

这一股心焦难耐却又不知所措的感觉实在焦心,可此时却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因为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蒋明霜。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沐阮掐算着一刻钟去重新探一次,随后又回来继续琢磨方子。

徐若瑾与熙云公主对坐无言,因为此时她们都没有闲聊叙谈的心思。

终归也不是客套寒暄的人,不如这般无声的呆着,反而更加的自在一些。

严夫人此时在府上听到了蒋明霜有了身孕而且发了高热的消息,当即大惊无奈。

“怎么会突然发了高热?这消息是听谁说的?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吗?”

下人立即点头,“今日一大早,驸马府上的人特意传来了消息,说是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更是派人去请了太医,具体能不能保,就都不知道了。”

“太医可有了说法?”严夫人急问。

下人摇了摇头,“来传话时很早,那时太医还没到。”

严夫人沉了片刻,“吩咐人备车,我要去驸马府上看看。”

“您是要去探望少夫人?是否准备些吃补的物件?”下人的询问,严夫人摇了摇头,“吃补什么?我也不是探望她,关键是要安抚住公主殿下的心,她才应该是最先有身孕的,却是被蒋明霜抢了先,心中怎能安稳?”

“也要说一说弘文,这件事情做的太任性了。”严夫人思忖下吩咐道:“你也做好准备,我很可能会把你留下。”

下人愣了下,当即福身应是。

看来夫人是要下狠心了……如若公主殿下心存怨怼,夫人不会同意少夫人生下此子。

夫人对嫡庶之分想来嫉恶如仇,根本不容。

少夫人这一次,恐怕真的惨了。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而丫鬟们轮番为蒋明霜擦拭身体降温去热,也有了一定的效果。

蒋明霜已经睡了醒、醒了睡,而每一次都会感觉比之前好一些。

沐阮最后一次为她查探,点了点头,“应无大碍了。”

蒋明霜抖了抖嘴唇,“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好生休养,稍后把药服了,每日两次,如若觉得药的味道不好喝,那就不要入口,如若觉得恶心,也不要入口。”沐阮说出这话,让一旁的太医听的愣了又愣,终究是没忍住心头的疑惑,问着道:

“药乃是治病之物,多数都苦涩难咽,怎能好喝?沐神医这一个说法,让在下实在惊奇,不知可否解惑?”

“为何药偏要苦涩难咽才是治病?”沐阮看着他,“你先回答这个问题,我再回答你。”

太医不明所以,随口道:“呃……因为药多数味道不佳啊。”

“你尝过所有的药么?你尝过药与要搭配之后是什么味道么?你尝过百合与黄芪放在一起是甜是酸还是咸么?”

沐阮的话,让太医好似茅塞顿开,又似捕捉到点儿什么,可他只是眼睛发亮,一直盯着沐阮,却还无法用言辞说出心中的感觉。

“这些如若都没试过,那就不要说良药苦口,良药也是可以味道好喝的。”

沐阮的论断,徐若瑾也甚是赞同,“若是喝起来苦涩难咽,心情不佳,病也好的慢。”

“行了,让明霜先行休息,稍后服药,咱们出去叙话?”熙云公主露出松懈的微笑,她吩咐下人们开席,准备招待徐若瑾瞪人,“今儿必须留下用过饭再走,否则便不放人,这个面子,你必须给我!”

熙云公主看着徐若瑾,徐若瑾思忖下并未拒绝,“好,我们就留下,给你个答谢的机会,我稍后再出去,再看看明霜。”

“那沐神医请。”熙云公主引着沐阮去了外间,沐阮又嘱咐了丫鬟熬药的方法,随后才去院子里见梁霄和严弘文。

严弘文得知沐阮一个时辰便让蒋明霜的高热褪去,而且还不伤她腹中胎儿,兴奋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沐神医果真是沐神医,却不知往后她是不是能安稳诞下孩子?”

“这我怎么知道。”沐阮撇撇嘴,“不敢保证。”

严弘文的笑容僵在脸上,连熙云公主听见,都特意走过来细问,“刚刚您不是说喝下药之后,胎儿应该没有问题的吗?”

沐阮向来直言不讳,“我只能保她这一次,可她有身孕不过才一个多月,你让我保安稳诞下胎儿?笑话,我知道她后续是否会出现什么问题?难不成我喝下两碗药,还能保一辈子长生不死?怎么可能?!”

严弘文虽然是被挤兑,却也松一口气,“是我问的有误了,对不住沐神医。”

“定会好生的照顾明霜,时不时的,也要请沐神医来为她看看身体,除却你之外,别人还真信不过。”

熙云公主嫁人之后虽收敛了脾气,但之前便是个泼辣性子,才不管太医还在旁边没有离开。

沐阮看了一眼梁霄,才与严弘文道:“希望不要再用上我。”

话题略有沉重,熙云公主立即吩咐丫鬟去拿最好的茶。

气氛原本不错,而此时门外突然传了消息来,“公主殿下,驸马,老太太已经到了门外,特意前来探望少夫人。”

所有人当即愣住!

严夫人怎么来了?这……徐若瑾如何面对?刚刚融洽的气氛,恐怕又要崩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克星

严弘文一个激灵就站起了身,刚想出去把严夫人拦住,孰料小院的门一开,已经有人将严夫人引了进来。

因为梁霄和沐阮坐在角落之中的桌案前,所以严夫人率先看到的是熙云公主和严弘文。

“匆忙得知那个丫头有了身孕还生了病,我这心急难耐的就直接来了,公主殿下不要怪罪。”

严夫人一脸急迫感慨的样子道:“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也守在院子里等着,这可着实是弘文的福气,太医可走了?孩子能不能保住?一定要护着身子,孩子如若保不住也不能强求,这事儿必须要看得开,否则将来悔的可是做父母的。”

“但多亏了公主殿下善心大度,这个情,弘文一定要领了才行。”

说来说去,都在感谢熙云公主,连蒋明霜的名字都未提半个字。

熙云公主的心里也不好受,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严弘文立即看向角落中端坐的梁霄,梁霄眼眸中的嘲讽透着凌厉的煞气。

显然严夫人这两句话,已经让他动了怒了。

严夫人说完话也感觉到熙云公主的脸色不太对,刚想再说两句,严弘文当即冷下脸子挡在严夫人的面前,“母亲不必过多操心,还是先回吧,明霜已经没有问题了,只需要生休养就可以。”

严夫人一愣,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却见严弘文脸上露出几分慌张。

“我不看那丫头也行,但该说的话总要说,你往后必须注意一些,怎能让她先有了身孕?这一次你必须向公主殿下道歉才行!”

严夫人沉叹口气,“那个丫头也是的,听说就是被你吓了一下,就生病了?这身子骨也太娇弱了!”埋怨的瞪了严弘文一眼,“会不会是装的?都是你寻常惯的!”

似是感觉到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朝向自己投来,严夫人下意识的朝向角落看去,正对上梁霄那一双灰色深沉的眼眸,当即吓的心停跳半拍,“嗷”的一声喊了出来!

梁霄根本没有开口,只这般看着严夫人不挪开目光,严夫人只觉得被一只捕猎的豹子盯住,从心底涌上了一股凉意,直窜头顶。

“母亲不要多说了,还是先回吧。”严弘文又在撵人,他现在的头皮已经发炸,只期望梁霄不要瞬间发飙,否则自己真的阻拦不住!

严夫人下意识的点点头,她震惊的头发丝都竖起来了,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梁霄?

简直恍如做梦一样!这怎么可能?!

如若不是儿子一直催着自己走,他真以为看到的是个假象!

严夫人惊的发蒙,严弘文想要快速的带着她离开,孰料徐若瑾却从屋中冲了出来,当即厉喝,“你给我站住!”

严夫人一怔,不等转过身来,就看到徐若瑾猛然冲到自己的面前,吓得她连忙退后两步,“你干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徐若瑾面对面的质问,把严夫人吓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我没说什么。”

“你进门只字不提明霜就罢了,居然还嫌弃她身子娇弱,被你儿子吓唬了一下就生病?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嗯?”

徐若瑾步步紧逼,严夫人立即道:“我也不过是着急乱语,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这里好歹是严家之地,公主殿下更是在看着,你不要肆意而为!”

“我肆意而为?”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是么?”

严夫人已经语无伦次,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你不要强词夺理。”

“啪”的一声!

徐若瑾朝着她的脸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我就是这么肆意而为,我就是这么蛮不讲理,怎么了?”

严夫人捂着自己的脸,惊呆的看向了徐若瑾,“你居然敢打我?你、你居然……”

严弘文的脸色也有些难堪!

毕竟挨打的乃是他的母亲,他这张脸着实的挂不住,“徐若瑾,你过分了!”

“所有人都说我过分,却不想一想他们自己做的有多过分!”徐若瑾指着严夫人道:“可我就是这么过分,你又奈我何?我也告诉你,如若明霜或者她腹中的孩子出现了半点儿问题,那全都是你因记恨我而故意坑害于她,我就亲手掐死你,不信你就试试!”

徐若瑾的警告,让所有人全都震惊原地。

因为没有人会觉得她这话是吓唬人的,因为她是说得出便做得到的!

徐若瑾看向梁霄,“我们走,压根儿就不该在这里用什么饭,终归我也是为了明霜,其他人的谢,就算了吧。”

徐若瑾最后这一句,乃是与熙云公主所说。

沐阮拿起药箱便走,没有多余一句的废话,梁霄走到徐若瑾的身边,牵起她刚刚抽打严夫人的手揉了揉,随后攥住她的小手朝院外走去。

待她们的身影消逝之后,严夫人才翕了下嘴唇,喃喃道:“她、她刚刚居然打我?!她居然打我!”

严弘文气的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该埋怨谁。

一边是他的生母,而另外一边则是徐若瑾……他能说谁多谁错?他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熙云公主的脸色很冷淡,看向严弘文道:“驸马还是去安抚明霜两句,她刚刚退了高热,这会儿情绪不要不佳,否则,徐若瑾和沐神医我是请不回来了。”

严弘文愣了下,直接转身进了屋中。

严夫人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是、公主殿下去请她们来的?”

熙云公主看向严夫人,“虽说应该称呼您为一声婆婆,可今日之事您做的的确过分了。”

“明霜怀的乃是驸马的孩子,而且高热强退,您理应关心一番,才显身为婆婆的大度和煦,可您飞弹没做,而且还说出了一番最不该说的话。”

“公主殿下误会了,我这不是……”严夫人的话未等说完,就被熙云公主打断,“您不必解释,在宫中这么多年,我耳朵还是不聋的,自当听得出您是在试探我对待明霜有身孕一事的态度。”

“难道我对此不喜,您就亲手做掉自己的亲孙?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熙云公主转过身,吩咐身边的宫嬷道:“替我送婆婆离去,今儿我累了,不招待了。”

严夫人傻在原地,捂着脸庞的手掌渐渐攥成了拳头!

徐若瑾!

你怎么不死?你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克星!

第三百六十章 威压

徐若瑾气势汹汹的出了门,带着沐阮在二门处上了马车,梁霄独自骑马,离开了严弘文的府宅。

这一路上,徐若瑾都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沐阮时不时的看看她,终归没忍住,想要劝两句,“至于吗?你都把人家打了,也警告了,你还气什么?”

“打了她我也不解气!”

徐若瑾看看自己通红的手心儿,“真恨我自己没有力气,否则我想一巴掌打疯她,那怎能是一个婆婆说出的话?!事事都在看着熙云公主的脸色行事,如若公主怨怼明霜,难不成她还会逼着明霜不生下她和严弘文的孩子?”

“简直就是畜生!畜生!”

“你这心底的怨气,是为了蒋明霜,还是因为你自己?”

“我怎么可能为自己?”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偏要我说出来吗?”

沐阮的话好似点醒了徐若瑾,让她瞠了下眼睛,呆呆的愣住了!

自己虽然是在为了蒋明霜骂街,可仔细想想,这其中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怨怼?

她的生父乃是严景松那个自来京都就被吓疯过去的人,而严夫人,屡次见到自己都夹杂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恨。

其实这一股气早就存于心底,只是徐若瑾向来是与严弘文打的交道最多,所以淡忘、亦或者说是故意淡忘了严景松与严夫人的存在。

但这并不代表恨意不存在。

所以今日她听严夫人说出那几句话,也不顾蒋明霜的情绪,冲出去吵了两句便动了手。

其实这一巴掌并不单单是为了蒋明霜,更多的原因是为了自己。

徐若瑾看看自己的手,“其实我也很自私。”

沐阮甚是不解,“为了自己发泄一下,你心情应该好了啊,怎么还沉着一张脸?”

“打少了,不开心。”

“服了你!”

“不服你能怎么着?”

“不能,我只能服。”

徐若瑾撇撇嘴,与沐阮斗了两句,她的确心情好了一些,只是对蒋明霜她仍旧不放心。

“明霜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能安稳产子么?”

沐阮摇摇头,“不好说。”

“我会再找熙云公主的。”徐若瑾蹦出这么一句,沐阮都惊了,“你刚刚把人家婆婆打了,岂不是撕破了脸?”

“打了才好!”徐若瑾的心里初次起了小算计,“而且这件事情要传出去,让严夫人丢脸至极,那时明霜如若再出什么问题,熙云公主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她是会稳妥的保护明霜的。”

沐阮仔细想想她的话,“你不信任熙云公主?”

“不。”徐若瑾摇了摇头,“我信她,但我不信她身边的人。”

沐阮对此无话可说,“何必呢?何苦呢?”

徐若瑾不知道他感慨的是什么,回到郡主府未等归院子,她便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梁霄。

梁霄笑着摸摸她的长发,“已经吩咐下去了,等着就是了。”

“啊?”徐若瑾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你已经做了安排?”

“郡主,四爷在您还未等离开严家时,就已经先把梁四派出去了。”红杏笑着道:“不过郡主终于肯动动脑子了,方妈妈知道一定高兴!”

“瞧您说的,好似我多么懒似的。”

徐若瑾嬉笑着嘟了嘴,却反驳的甚是心虚。

没生悠悠之前,她什么都不愿做是因为有着身孕;

生了悠悠之后,她什么都不愿做是因为当了娘。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懒,也是遇到的危机还没有冲破自己的底线。

而这一次,无论是为了蒋明霜还是自己,她都不得不动手,却没想到梁霄比自己先行一步。

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又何必自己动脑呢?

徐若瑾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哄逗孩子,而此时,严家发生的事情已经迅速的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了人们的谈资。

只有来“灵阁”中买酒的人只字不提。

这是因为掌柜的立了规矩,来此买酒可以,但如若打探关于郡主府的任何消息,都敬谢不送,但再也不要来买“灵阁”的酒。

起初人们不信,可有过几次先例之后,人们明白,这不是掌柜的开玩笑,而是说到做到。

索性再来买酒,皆是付钱闭嘴,但佳鼎楼中却截然相反,但做法也有类似。

此地吃饭是有“灵阁”的酒的,也是可以谈论瑜郡主与梁左都督的。

但前提是,不许扯脖子骂她二人不是东西。

只要说上几句坏话,当即就会被伙计们拎出去,当然,饭钱是别想不付的。

如若有不服气的上门来找茬,都不用打听“佳鼎楼”的老板是国舅爷陆凌枫,后厨自当会有拎着菜刀出来的大厨跟他讲讲道理。

这些人去瑜郡主府早已经习惯了,而且觉得这酒楼似乎就是为瑜郡主府开的了。

三天两头关门歇业去郡主府做席宴,关键的是大厨们最喜欢去的原因是因为瑜郡主府喝酒随意,能喝多少就有多少,所以敢说瑜郡主坏话的人,怎能容他?

连朝着菜碗里放两颗老鼠屎都已经懒得做了,直接撵走,不招待!

而酒楼当中传个八卦乃是最快速的了。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佳鼎楼中的宾客便把严夫人骂的狗血喷头,瑜郡主这一巴掌打的是无比正确,而严少夫人真是凄惨之人,有了身孕还要承受着勾心斗角和皇族的威压……

严夫人听到这一股传闻当即就气昏了过去,严弘文得到府上的传讯,又不得不回去探望一番。

似是过于敏感,严弘文觉得这一路上,路人对他的目光好似都带有一股嘲讽和耻笑,让他恨不能钻了地缝儿中去。

消息传入宫中,熙云公主被太后召了过去,也是要问问这件事的起因,至于是否会遭到训斥,就无人知晓了。

外界闹的沸沸扬扬,而此时的澶州王府却格外平静。

王妃接到了太后寿宴的邀贴,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那一日去庆寿的所有事情。

这一次她是准备带着小世子一同去,而楚嫣儿则在幽静的佛堂之中继续抄写着《金刚经》。

她一定能写完一百份,一定!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你行

太后并没有训斥熙云公主,只是问问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毕竟外界的传言不如熙云公主说的真实。

熙云公主也就在太后的面前能够撒娇的说说心里话,仍旧恢复孩童般的脾气。

提到自己的那位婆婆,她的心中也充满了鄙夷,但她也承认自己对蒋明霜有了身孕的妒意:

“我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确心中酸酸的,可毕竟她也乃是正式迎娶的侧妻,性格乖巧,不是个有心计的女人,所以我也顶多与驸马落个脸色,其实也只是想让他说两句哄逗的话,但绝对没有对蒋明霜起什么狠心,这个我可以向老天爷发誓。”

熙云公主躺在太后的身边,“可蒋明霜突然高热不退,的确是吓倒我了,太医的话让我格外犹豫,而且我心中明了,徐若瑾对蒋明霜到底有多么重视,所以才亲自去找徐若瑾,求沐阮出面,如若连沐阮都无能为力,想必是彻底的没了法子。”

“徐若瑾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而沐阮的确很有本事,让一旁的太医根本插不上嘴,原本和和气气的,徐若瑾也肯留下用一餐饭,孰料严夫人却在这个时候到了,而且还说出那么一番引人心寒的话。”

熙云公主看向太后,“徐若瑾这一巴掌虽有过分,但我却并不怨怼,难不成我在其他人眼中就是那么狠心的角色?若我露出几分嫉恨,她就要把蒋明霜肚子里的孩子做掉?”

“我不敢想,我只觉得她千方百计的试探我,才是对我的侮辱。”

熙云公主唠叨了一堆,太后虽在闭目养神,却也听得清清楚楚,反而露出了笑,“你是皇族的公主,她自当要巴结着你、怕你动怒、怕你心狠却还不方便下手,所以才千方百计的讨好你,而那蒋明霜不过是地方县令的女儿罢了,与你如何能比?”

“所以那严家的女人有这个想法不为过。”

太后的说辞让熙云公主当即愣住,坐起身看着太后道:“难道母后您觉得她做的对?”

“不,哀家不认为她做的对,只觉得她这般想并不意外而已。”太后拍拍熙云公主的手,“要不要回哀家身边来住一段日子?”

熙云公主看着太后,摇了摇头,“万一我离开的时候蒋明霜出了问题,那我就彻底洗不清了,怎么向徐若瑾交待?”

“那个丫头……”太后突然说不出评价的说辞,“她会来找你的,因为她放心不下蒋明霜,你回去之后不要理睬严家的杂事,继续安安稳稳的过你的日子。”

熙云公主点了点头,“倒是苦了驸马了。”

“他有机会,就看他如何选择,严家的罪孽总需要有人来承担,但这与你无关。你永远都是皇族的公主,是哀家最疼爱的女儿。”

太后拍拍她的手,“回吧,此时你就当没发生过,哀家的寿宴,严夫人在家养病就好,不必来了。”

熙云公主对太后的做法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她并没有刨根儿问底亦或有所反驳,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贴心话,她便出宫回了府。

而严夫人昏倒醒来之后,便接到了太后不允她参加寿宴的消息,当即气的泪流满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弘文得知这个消息,安抚了严夫人几句后便进宫向夜微言请罪。

外界沸沸扬扬的传言他自当知道,母亲挨了徐若瑾一巴掌他也知道,但想让这件事情平平淡淡的度过,莫不如主动向皇上请罪,把所有事情全都认定为自己的错。

严弘文跟随在夜微言身边不是一日两日,他已经非常了解夜微言的脾气性格。

皇上最喜欢臣子的主动告饶,无论犯了多么严重的错,只要舍出自己的脑门跪在地上磕上几个头,夜微言的心中自当满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对谁错已经根本无所谓了。

只需要让皇上满意,这就是足够了。

夜微言对此事哭笑不得,但严弘文主动前来请罪,还是让他十分满意的。

熙云公主毕竟乃是自己的皇妹,这件事情无论是严弘文还是严夫人,做的都有过分之处,当然,夜微言其实心里也怨怼徐若瑾,只是他不会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因为他听说徐若瑾冲出去朝着严夫人狠抽了一巴掌并且还严厉的警告威胁,夜微言能够明白,徐若瑾不是说假话,她心底对严家的怨恨是发自内心的,今日的冲突,更多乃是为了她自己多年压抑的怨怼。

夜微言心中明了,所以他对严弘文绝对不会提起徐若瑾的对错,因为他姓严。

“算了,不过是件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的女人没事,那就好生休养,家中有喜,朕也为你高兴。”

夜微言含糊的说了两句,严弘文抿了抿嘴,立即拱手道:“此事都乃微臣有欠考虑,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求皇上降罪,亦或戴罪立功,微臣才能心安,才能面对公主殿下以及家人。”

夜微言顿了顿,“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即使如此,那朕就命你全权处理西北雪灾一事,虽然赈灾的银两已经不少,但也不见得足够,路途遥远,环境险恶,而你身为驸马,又年轻有为,这一次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归来!”

严弘文心中早已有了预期,二话不说当即领旨,“微臣遵命,不知皇上命微臣何日启程?”

夜微言说起正事,神色凝重严肃,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给你四日筹备时间,随后启程,家中之事朕会派人帮你盯着,朕也等着为你接风了。”

只给四日筹备?如此说来,是不允自己参加太后的寿宴了……

严弘文心底一紧,但也当即领旨,“微臣一定不负皇上众望,请皇上放心!”

夜微言笑得很是满意,“你一定行!”

严弘文领旨离开,夜微言则朝着角落之中说了一声,“你出来吧。”

龙座御位之后,走出一个人,正是夜志宇。

夜志宇走上前,跪地请罪,“臣有罪,可惜臣失败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心狠

瑜郡主与严夫人之间的纠葛,吵闹了几日之后,也逐渐的淡了下去。

而严夫人这几日可谓生不如死,她想见一见熙云公主,可惜派人过去问上两声,熙云公主都以驸马即将奔赴西北、家中筹备忙碌为由,拒绝了严夫人的要求,只让她在家好生养病,也吩咐了太医过去诊脉开方子,其余的话多一句都没有。

而严弘文只有四天的筹备期,此时也忙的不可开交,晚间能睡上两个时辰都是奢求,因为奔赴西北路途遥远,所需准备的钱粮车马、一齐同去的官员名单、带多少随行兵丁、沿途需要在何处休息、给路过的地方官员提前传信抓紧做好迎接准备这全都是事。

而且当地雪灾,不可能全部带着银子去,物资匮乏,该调配多少粮食、准备多少棉衣全部需要紧锣密鼓的计算出来。

四天时间准备这一切,就是夜微言为严弘文出的难题,也算是对他的惩戒,只是名义好听,其实有多么棘手,只有严弘文自己心中清楚。

这是皇上的考验,也是在借此事挖掘严弘文在朝中的人脉到底有多深。

严弘文心中清楚,索性发动全力,只求把事情做到极致圆满,而此时的徐若瑾则优哉游哉的听着别人说起严家如今的情况,以及熙云公主对待严夫人的态度。

撇撇小嘴,徐若瑾清清嗓子道:“皇族中人能如她这般善良的也不多,等严弘文离开京都,我会找寻一天再去探望明霜的,稍后也问问沐阮,开的方子能用多久,到时候带他一齐去。”

梁霄在一旁笑笑不多说,红杏在一旁插话道:

“那奴婢这就去问问沐少爷?”

“不急,终归这几日我们先沉一沉,让严家自己折腾去。”徐若瑾想到严夫人便心中冰冷,那一股阴损的泼妇嘴脸,让她根本无法忍受,“我还是得看看自己大宝贝闺女去,不能让他们这些事情脏了我的心,其实,如若熙云公主嫁的不是严弘文,我们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只可惜……”

梁霄在一旁道:“事情不会有那么完美,不过严弘文这一次去西北,恐怕凶多吉少。”

听梁霄这般说,徐若瑾出门的步子豁然停下,“为什么?”

“西北之地,还有涪陵王府。”梁霄提起夜微澜,徐若瑾蹙眉道:“可夜微澜却在京都?”

“你以为皇上派他去,仅仅是为西北雪灾么?”梁霄把这件事情率先告诉给徐若瑾,也是想了很久。

从血缘上,严弘文毕竟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以自己女人的智慧,此事也不需要瞒着她。

“皇上是想让严弘文去查探涪陵王府在西北的根基?”徐若瑾很快便联想到此,“如若严弘文在西北出现任何意外,皇上都可以向夜微澜治罪,而如若严弘文完好无损的归来,没有收到任何的刁难和遇到麻烦,皇上更会怀疑这乃是夜微澜的事先布置。”

徐若瑾边说边想,“那如此说来,他怎么做都是不对的?死路一条了?”

“皇家争斗,谁会顾忌严弘文的死活?”梁霄拍拍她,“你心中有数即可,这件事也不过是猜测,我们静观其变。”

徐若瑾的心情略有沉闷,埋怨的看着他撒娇道:“你真是的,与我说这些作甚?朝堂争斗,与我无关。”

“真与你无关么?”梁霄句句反问,让徐若瑾的心情略有焦躁和沉闷,“皇上终归是皇上,亦或许他早就知道严家的事,只是装作不知道。”

“当初为了抵抗澶州王府,他利用了严家,将熙云公主下嫁,拉拢镇国公府和一批朝臣,而如今澶州王颓败了,他又觉得夜微澜时对头,于是把严弘文跑出去以卵击石,想要看看夜微澜的斤两。”

“严弘文若死了,是惩戒,严弘文若没死,却不知皇上后续还会有什么动作……”徐若瑾的话语很轻,更带有无法形容的苦涩,“我并不心疼严弘文,可我不能明白,熙云公主终归是他的亲妹妹,难不成他乐意看着妹妹受苦?”

“心,怎能这么狠呢?”

梁霄看出她的伤感,伸手牵起她的小手道:“与熙云公主相交,不需要有任何顾虑,简单一点有什么不好?”

徐若瑾转头看向他,她能明白,梁霄之所以告诉自己这么多,其实都是为了刚刚这一句话。

想的简单点儿,的确没什么不好。

无能为力,又何必为心中增添负累呢?一切顺其自然吧!

徐若瑾心中想着,吩咐红杏去拿来大库的单子,她看看选些什么补品送去给蒋明霜,也是借此先向熙云公主有个表示,她完全对事不对人,不会因为严夫人便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也是变相的低个头,但徐若瑾是不会承认的……

正在琢磨着,花氏突然带着孩子们匆匆来了,见徐若瑾正优哉游哉的看册子,她立即就急了,“怎么还在这里闲着呢?绣房送来的衣裳你试了吗?再过三天可就是太后的大寿了!”

“呃,就剩三天了?”徐若瑾没想到时间居然过的这么快,可转念便又静了下来,“衣裳不是都送来了吗?大寿的头一晚试试就行了,何必这般着急?”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花氏撇撇嘴,却还不敢训斥的太过分,“不理你,我得去看看小悠悠的衣装哪一套最合适,可不能让你耽搁了孩子的打扮,这可是未来的小县主呢!”

提及到悠悠,徐若瑾还是很上心,撂下了库单册子,她便跟随花氏一齐去了厢房,“她年纪太小,也别选太艳的。”

“那还用你说。”

“都拿出来看看。”

……

女人的絮絮叨叨,梁霄在屋中听得无奈摇头,似乎一提到孩子,徐若瑾这个心大的女人就立即把自己遗忘在后,理都不理了。

正琢磨着是否要去见一次姜三夫人,门外梁四传来消息,“……六王世子来了,特意要见您。”

梁霄淡定的点点头,“咱们走!”

第三百六十三章 妙棋

夜志宇此次前来是为了与梁霄交好。

他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夜微言。

因为那是皇上,也是自己最强力的背后支柱,夜微言听了此事并没有贼怪夜志宇的鲁莽行事。

其实如若成功的话,此事办的极为漂亮,更是极其附和夜微言的心。

只可惜如今徐子麟下落不明,但夜志宇说可能是梁霄将人救走,夜微言略有怀疑,因为根据他的推断,梁霄应该不期望徐子麟还活着。

因为徐家人但凡存在一天,梁霄与自己之间的心结便不会消退,而对徐若瑾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会让她的负累更多、更重。

所以夜微言吩咐夜志宇主动去找梁霄谈一谈此事,但不要说出此事自己已经知道。

夜志宇出宫之后并没有马上直奔瑜郡主府,而是在大理寺又布置了公务,才独自一人出了门。

梁霄对夜志宇的到来并不意外,其实他一直都在等着。

两个人在书房之中对坐无言,终究还是夜志宇率先开了口,“为何救了徐子麟?难道他不该死?”

“他为何该死?”梁霄对夜志宇的直截了当倒有几分欣赏,“你给我个理由。”

夜志宇蹙了下眉头,继续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更何况,他不仅身份尴尬,而且还在辅佐涪陵王世子做事,这都让皇上很不满意。”

“这是皇上说的?”梁霄的反问,夜志宇颇有些急,“这还需要皇上亲口说?是个人就能够看得出来。”

“过度的揣测圣意,不是一件好事。”

梁霄看着夜志宇,“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建议,听不听由你。”

夜志宇沉默了。

许久,他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梁霄,其实我很感激你,这是真话。”

“但你仍旧一意孤行,偏要杀掉徐子麟么?”梁霄看出他脸上有几分无奈之色,夜志宇点了点头,“我不得已而为之。”

梁霄没有再说什么,他明白夜志宇的意思。

皇上已经知道此事,尽管皇上不允许他说出来,但夜志宇有心报答自己在上一次危机之时做出的果断,隐晦的说出此事。

梁霄的手指轻拍着桌案,也在仔细思索。

夜志宇径自的喝着茶,可惜一口就吐了,“这什么茶?怎么还带股子酒味儿?”

梁霄看他道:“寻常我只喝酒,紫砂杯中已经蕴染了酒气,即便刷得再干净,也没有单纯茶的味道了。”

夜志宇仔细品了品这一句话,虽然朦胧不懂,可这句话却在心里翻江倒海,萦绕不散。

梁霄突然看向他,“徐子麟暂时不能死,因为我怀疑徐耀辉也没有死。”

他的直白,让夜志宇猛然一惊,可见梁霄不似说假,他狠狠的咽了下唾沫,仔细的想了想,“很有可能!”

“其实也不必急,皇上在等着严弘文一行的动作,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好了。”梁霄又为他倒了一杯酒气浓重的茶,“来一次,别白品了酒茶,多喝两杯。”

夜志宇的脸已经抽搐成了歪曲的紫茄子,心中更是暗自的下了决定,如若再无要紧事情,他一定不再登瑜郡主府的门!

……

夜微澜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他已经能够确定,徐子麟已凶多吉少,恐怕已经丢了性命不在人世。

他倒不在乎徐子麟的这一条命,而是在意他能够起到的作用。

既能够让皇上窝心,又能让严弘文恶心,可惜现在找不到这样一个角色,让夜微澜的情绪很不稳定!

王公公在一旁道:“皇上又派驸马管制西北雪灾之事,这明摆着是有心查探世子您的,哼,这个想法太阴毒了!”

“换成是我,想必我也会这么做。”夜微澜俊俏的脸上涌起一股慑人的冷峻,阴柔之中的毒更加让人畏惧不前,“传讯出去,让严弘文多涉几次危险,再让他见到他最不想见的人,但一定要让他活着回来,千万不能让他死!”

“这一招棋太妙!”王公公领命便去,夜微澜又将其召唤回来,“让世子妃去一趟郡主府,后日便是太后的大寿,也理应去探望一下她的小侄女,免得后日遇见过于尴尬。”

“亲眷之间还是要多走动,让世子妃不要因为身份不敢与家人来往,那岂不成了我的不是?我是不担这个罪过的。”

夜微澜吩咐过后,王公公前去办事。

而梁芳茹听到了王公公的传话,只是点了点头,便送王公公离开。

其实她的心中何尝不想念徐若瑾和梁霄?那乃是她最亲的四弟和四弟妹。

只是自己屡次说出的话和做出的事情都让四弟和四弟妹不满,梁芳茹的心中也有自责。

曹嬷嬷见梁芳茹在沉默着,问着道:“世子妃是打算今日去、还是明日去?也要吩咐人备车,提前送个帖子。”

曹嬷嬷的催促,让梁芳茹不敢拖沓,“我只怕四弟又不喜。”

“这才是世子妃多虑了,您也是一心为了他们好,即便说出的话不中听,但忠言逆耳,该说还是要说。”

曹嬷嬷毕竟乃是教习嬷嬷说话的语气过于强硬,让梁芳茹即便心中不愿,也点头答应下来,“那就派人送帖子吧,也准备些送给小侄女的玩件。”

“老奴这边去准备,世子妃稍后。”曹嬷嬷退下,便有丫鬟来伺候着梁芳茹更衣。

曹嬷嬷吩咐了下人备车之后,便刻意来到夜微澜的书房之中,“世子今日有何吩咐?”

每一次去瑜郡主府,曹嬷嬷的言行其实都受夜微澜的指派,该说什么话、该与谁交谈,完全在夜微澜的掌控之中。

这并非是夜微澜的强迫,而是曹嬷嬷也知晓自己说服不了徐若瑾,那便不如协助世子,夺得大位,如若成功,朝霞公主自当可以从禁地离开。

这才是她最想实现的,所以她乐于辅佐夜微澜。

夜微澜摆了摆手,“这一次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吃喝聊天,缓和下世子妃与徐若瑾、梁霄之间的关系。”

曹嬷嬷颇有不甘,还想反驳什么,夜微澜立即打断了她,“只需按照我说的做。”慑人的目光看着曹嬷嬷,“也必须按照我说的做。”

第三百六十四章 对话

梁芳茹的突然到来,让徐若瑾和花氏都蛮惊讶的。

因为自小悠悠满月之后,梁芳茹就再也没有露个音讯,不但没有来见徐若瑾,甚至连花氏都没有见。

但见梁芳茹来到此地便送了小悠悠些许把玩的物件,也只问了问去太后寿宴的穿戴,更是让花氏帮自己也选选新料子和绣样子,看起来就是随意过来说说话,没有明显的目的。

徐若瑾的心并未松懈,因为向来不正常的人突然正常,这回让她反而不安。

“三姐姐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呢?连个音讯都没有。”徐若瑾突然问起,也让梁芳茹颇有些措手不及,露出微微的尴尬,“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一直都在休息着,也是怕传染了小侄女和你,索性养的安然无事了再来。”

梁芳茹说罢,笑意盈盈,“可是找了好几个太医看过了,四弟妹不必担心。”

“瞧着三姐姐的精气神倒是不错,用不用让沐阮过来帮着瞧瞧?”徐若瑾是客套。

梁芳茹立即摇摇头,“不必了,的确没事儿了。”

花氏一直照顾着几个孩子,没听出二人的对话有什么隐藏的深意,只是即便忙着为小梅兰喂吃食,她也忘不了嘴上的絮叨,“三妹妹其实应该让沐阮给你看看身子,其他的太医哪有他那么神?全都是些糊弄事儿的,而且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了,也要早些为世子爷诞下子嗣。”

花氏看了梁芳茹一眼,“关起门来说私房话,你也没什么可害羞的,连四弟妹都能安安稳稳的生下了悠悠,你的身子骨不比她强多了?一定能调养好!”

徐若瑾当即翻了个大白眼,“二嫂说着三姐姐,怎么还要把我扯上?我的身子骨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

花氏撇了撇嘴,“还不是沐阮为你悉心调养?四弟又把你照顾的无微不至?小日子过的美死了,还不许别人说你两句?”

“行行行,你随意说。”

徐若瑾只觉得这双耳朵斗不过花氏,当即服软,“我先去让大厨房定点儿好吃的饭菜,毕竟三姐姐来了,也告诉四爷一声。”她突然转头看向梁芳茹,“世子忙什么?今日不来?”

梁芳茹摇摇头,“不知道,今日没有见到他。”

徐若瑾不再多问,到门口让黄芪向梁霄传话去了。

梁霄此时刚要送走夜志宇,听得下人的回禀,也没有顾忌夜志宇在场,直接问道:“只有三姐一人么?”

“是的,只有三姑奶奶,世子并未随行。”

“我知道了。”

梁霄应答之余,看到夜志宇的脸上划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犹豫,见梁霄看着他,他才当即道:“即是府上还有其他事要梁左都督忙,我便先离开了,改日再来……我再也不想喝酒茶了!”

“哈哈哈哈,好!”

梁霄畅笑着作答,送夜志宇出了门,他并没有马上去内院见梁芳茹,而是又回到了书房之中。

“梁六混入严弘文去西北的队伍里了么?”

梁一当即点头,“已经混入进去,随时传讯。”

梁霄轻应一声,“只要他随时传讯安全就可,至于事情怎么办,都由他自己做主,不必向我回禀。”

梁一略有犹豫,“他自己做主?成么?”

“毫无问题。”梁霄的态度笃定,“我相信他!”

……

梁芳茹留在郡主府与徐若瑾等人用过饭后便回去了。

晚间梁鸿也来了,送走梁芳茹之后,梁鸿纳闷的皱了眉,“怎么总感觉三妹很奇怪?还是之前软绵绵的性格,可总是犹犹豫豫的不洒脱,今儿世子怎么没来?”

梁霄耸了耸肩膀,“西北雪灾,皇上派严弘文去救灾援困,他留在京都,当然要布置一下,别让西北的事情漏了陷,留在京都,就是人质。”

“至于吗?这么严重?”梁鸿对梁霄的话不敢苟同,“反正近日军中没了什么骨气,连训兵都无精打采,再没有仗打,全都养成了兵秧子,那时再想打七离国,呵呵,难喽!”

梁鸿阴阳怪气,梁霄一本正经的看他,“你以为打七离国会让你去?”

“为什么不让我去?姜中方不是瘸了吗?!”梁鸿见梁霄神色不变,“难不成皇上派去个瘸子?”

“天知道。”

梁霄说把此话,转身便回,梁鸿琢磨了半晌,追着他刨根问底儿,“太后寿宴过后,我要请旨回家探望父亲,能不能批准?”

“我又不是皇上,我怎么知道。”

“那你不回?”

“你觉得皇上肯放我回?”

“他肯放你去七离边境。”

“做梦。”

“你考虑考虑!”

“没门!”

……

兄弟二人的对话,一直持续到梁鸿带着花氏离开。

今儿却是花氏先要回祖宅的,因为梁芳茹不仅给悠悠带了把玩的物件,小梅兰和子睿也没有漏下,都得了不少玩物书籍,而试好的衣裳也都搬上了马车,她要回去再仔细比量比量,也要为梁鸿做好赴寿宴的准备。

花氏一家子离去,徐若瑾揉了揉耳朵,“寻常二嫂一来,我就头疼,从进门便话语不停,一直说到走,可时间长了,没有她还觉得空落落的。”

梁霄拍拍她的肩膀,“是嫌我陪你的时间少了?”

“没有啊,我只是在说二嫂。”徐若瑾惊愕呆看着他,怎么自己随意说一句,他会这般联想?

还挺自恋的……

梁霄听过此话,果然脸色不太好看,“真的没有?你可以说有。”

徐若瑾嘟起小嘴,“我本来就没那般想,为何要说有?”

“可我想听你那么说。”梁霄咬牙切齿。

徐若瑾“噗嗤”一乐,“那不成了故意骗你?男人也乐意听花言巧语的?”

“对!我就是喜欢听花言巧语,而且最喜欢听你说的花言巧语!”说话间,梁霄一把将她抱起了身,大步流星的往内院中走。

徐若瑾忽悠一下子便进了他的怀中,此时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

梁霄脚步不停,警告着道:“若不闭嘴,我就地正法!”

徐若瑾不敢多说一句。

而这一夜,被翻红浪,春帐摇摆,直至天色大亮,旖旎声音才停止奏响……

第三百六十五章 糊涂

徐若瑾第二日醒来浑身酸痛,连胳膊都不想抬起来,想要伸一伸小腿儿却没抬动,晃了晃小脚丫,还觉得酸酸的。

“这个人,太讨厌了!”

口中嘀咕的骂着,艳阳高照,洒进屋内晒的她身上暖洋洋的,徐若瑾喊着红杏,“什么时辰了?”

“都已经过了午时了,还以为您得睡到晚上去,四爷根本不让我们喊您起身。”红杏笑眯眯的,略带调侃,“奴婢去为您打一桶热水?放上一些花瓣竹叶,您也松松筋骨。”

“好主意,可是我觉得自己根本起不来了。”徐若瑾翻了个身,“一动都不想动,若不然,就让我睡到明天中午吧,反正后天才是太后的寿宴。”

“您真的不起啊?”红杏见郡主不似在开玩笑,“那奴婢去让厨房给您做点儿什么吃的端来?”

徐若瑾轻应一声,“让奶娘把悠悠抱过来给我看看。”

“奴婢这就去。”

红杏转身出去,正巧方妈妈刚刚进门,“郡主可是醒了?”

“醒了,不想起身,让奴婢去拿吃的,另外请小主子过来。”

“别去了,懒不成了。”

方妈妈把红杏拽住,一同进屋与徐若瑾回禀道:“刚刚宫里的小太监送了信儿来,稍后慈安宫的董公公会到府上,您还是起身吧,这若是被堵了被窝里,可丢大人了!”

“啊?”徐若瑾脸色难看,“董公公怎么会突然来?”

“具体的也没说,只能来后问了才知道。”方妈妈也不顾徐若瑾怎么想,直接吩咐杨桃去把屋中的窗子打开,“透透空气,这屋中的味道不雅。”

旖旎甜蜜一晚,味道自当不会香甜。

徐若瑾用脸盖上了被子,羞的不想见人,方妈妈立即去把被子掀开,“快起身吧,耽搁不得,已经在路上了!”

徐若瑾只差快要流了泪,“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我真的很累啊!”

再多的抱怨也无用,徐若瑾被方妈妈扯了被子拽起身,红杏和杨桃已经打好了水,让郡主短暂的沐浴一下,也算缓解下身上的疲惫酸痛。

洗好之后,立即梳妆更衣,方妈妈刚刚为她盘好了发髻,插上拿一根红蓝宝鎏金雕荷花簪,门外便有人回禀:“董公公已经到了!”

“不是外人,直接请进来吧,红杏上茶!”

徐若瑾没有出门去迎,也是知道董公公或许有单独的话要说,否则太后大寿即将到来,他不会突然出宫,亦或许就是太后特意派过来的。

未过半晌,董公公便带着一个小太监进了二门,由黄芪引着进了内院,徐若瑾正站在屋门口看着他,“能把董公公盼来可真是太不容易,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早些来个消息,我好派人布置了吃食酒席,您可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董公公仍旧一派笑意,“咱家能有机会来为瑜郡主请安,这才是大福分那,哪还敢跟您要吃要喝?咱家看到您、看到小县主就满足了!”

“外面冷,还是进屋说。”徐若瑾侧身引着董公公进门,董公公又要她先行。

二人推让了半晌,徐若瑾才率先进了门。

倒茶,道谢,寒暄过后,徐若瑾则让奶娘把悠悠抱过来瞧瞧。

董公公夸赞了几句之后,亲自给了一个翡翠坠子做见面礼,徐若瑾也没有推辞,随后直接说起了正事,“有什么事儿就说吧,跟我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不会是太后她老人家出了什么问题吧?”

话题转正,董公公当即沉沉的叹了口气,即便身边还有个小太监在,他也没有支开,显然是他的心腹之人。

“太后她老人家希望后日您能够带着沐神医一起进一趟宫,不知此事可行?”

徐若瑾愣了下,“这是多大个事儿?至于您亲自跑一趟嘛,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劳师动众的?”徐若瑾是真觉得这不是个重要的事,根本犯不上让董公公亲自出宫。

董公公在屋中四处打探,见屋中除却方妈妈之外,并没有其他丫鬟在,他也能够放心的开了口:

“这话还要从长说起……”

“前些日子,皇后突然难为起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忍下没说,但云贵人忍不住便告诉了太后,可惜,宫中偏有多嘴的,也不知怎么着,就传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找寻个理由把云贵人喊去了若凌宫,足足罚云贵人跪了三个时辰!”

董公公竖起的三根手指都跟着颤了下,“这还是良嫔去探望皇后,突然遇见此时,才壮了胆子告诉给太后,太后当即大怒,便把皇后喊了过去,训斥一通。”

“皇后娘娘最近也是情绪急、脾气躁,与太后她老人家对顶几句,还伸手打了云贵人!”

“云贵人当即就昏了过去,太后这才说出云贵人有了身孕一事,责罚皇后娘娘回宫养身,不许出宫,哪怕是寿宴当日也不许她露面。”

董公公说起此话,仍旧没从那一日的惊骇中抽离出来。

“所以这一次太后她老人家特意派我前来,想请沐神医进宫探一探,看看云贵人能否坚持得住……而且,太后还私下有话要交代给您,咱家就不多这个嘴了。”

徐若瑾听着董公公的简短说辞,早已经的眼睛瞪了硕大无比!

跪了三个时辰,还挨了巴掌的抽打?楚云秀还能不能坚持得住,这的确无法现在就做出判定,而且凶多吉少了!

“太后没有请太医为云贵人看一看?”徐若瑾虽烦恼皇后的霸道,但最为关心楚云秀的身子。

董公公的嘴角下撇,“太医们不敢做出断定,这可乃是龙子……”

“这些个吃闲饭的!”

徐若瑾对太医院的这些人格外鄙夷,但却无可奈何,因为这的确涉及到他们的人命以及项上人头,也不得不谨慎,“皇上已经知道此事了么?”

“皇上已经知道了,太后已经下了责罚之令,皇上便没有追责,毕竟皇后娘娘也有着身孕。”董公公摊开双手,格外无奈,“要么一个都没有,要么接踵而来麻烦不断,咱家啊,都糊涂啦!”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太久

徐若瑾亲自端起茶碗,为董公公倒了一杯茶。

董公公连忙起身道谢,端起来抿了一口之后,继续问着徐若瑾,“瑜郡主,您看这事儿怎么办合适?这乃是太后她老人家让咱家问的,唉,原本她老人家的身体就不太好,这一次与皇后娘娘动了气,实在……”

后半句,董公公实在开不了口。他总不能说太后气的减寿了吧?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而且伺候了这么多年,这话他也根本不忍心说。

徐若瑾琢磨了下,“我会带着沐阮一同去的,这一点请她老人家放心就是了,可此时只能尽力而为……若不然,我明日就去,进宫陪着太后呆上一晚,也伺候她一晚。”

董公公愣住,随后大喜,“瑜郡主能进宫陪伴太后?这可是太好了,这才是最好的,那……那咱家这就回去向太后回禀,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最好的办法了!”

董公公喜上眉梢,略有几分语无伦次,他没想到瑜郡主会主动要求去陪太后,原本还以为要多说些好话才能劝动瑜郡主答应带着沐神医进宫。

可董公公仔细一想,其实瑜郡主虽性格泼辣,但她对太后向来是恭恭敬敬,格外体贴孝顺的。

对她好的,她都以好相待;

对她不好的,那就别指望着她还笑脸相迎。

其实这种与人相交的方式更为简单,只是……这样的人太少,让他们不敢相信这个世上还有“简单”二字,所以瑜郡主的性情才更为可贵。

董公公感激的话语说不听,徐若瑾并未让他马上就离开,而是喊了红杏,让他把梁霄也找来。

虽然自己是这般想,而且也乐意进宫住一晚,可这都乃是因为太后和云贵人,但是否妥当,还需要仔细问问梁霄才行。

董公公也明白徐若瑾的顾虑,索性坐在一旁安静的等,只是等待的时候总是焦急难耐,可董公公还不敢派人去催,因为那个人是梁霄。

这股子坐立不安的感觉实在烦躁,接二连三的喝茶,让他的肚子都灌不下了。

梁霄并没有亲自回来,而是告诉徐若瑾明日可以进宫,董公公得了消息便立即回宫去传讯,徐若瑾送走董公公之后,就看到了梁霄出现在身边。

“怎么刚才不露面?不想见到董公公?”徐若瑾想起浑身的酸疼,忍不住小拳头捶了他一下,却还不说出捶打他的原因。

梁霄将她的小拳头握在手心里,凑近她的耳边道:“若不然明日不进宫了?我倒是不介意……”

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呼出的热气让徐若瑾浑身颤粟的抖了一下,“我还是去陪太后一晚吧,或许有话要交代给我,该问的事情也该问个明白,再逃避下去,也没有用了。”

徐若瑾所指自当是“朝霞公主”的事情。

梁霄摸摸她的头,“都依你,但要保护好自己。”

“不是有梁五么。”徐若瑾思忖了下,“我会带着悠悠一起进宫的,单独放在家中,我不放心。”她知道每一次自己进宫,梁五都会在身边跟随。

之前徐若瑾觉得那里是格外森严的皇宫,还惊诧梁五居然出入如此自由,根本别人发现。

但后来看到司徒家族的人、知道夜微言险些被七离余孽杀死,她豁然对梁五的能力没有那般敬仰了。

都是一群废物,也难怪梁五能够那般随意,但如果这个想法被梁五知道的话,一定会气的吐了血!

总不能因为那些人的愚蠢就贬低了他的能力,这个想法实在不讲道理。

事情已经做了这般准备,徐若瑾便吩咐方妈妈开始准备明日进宫要带的物件。

毕竟小悠悠也要待在身边,奶娘跟随,莫看就是呆上一天,细碎的物件着实不少,而且太后大寿的寿礼也要提前预备出来,在梁霄进宫时还要带去。

“灵阁”为太后寿宴准备的酒也在明日入宫,所以徐若瑾又让人去找了顺哥儿,让他明日筹备妥当之后,跟随自己一同入宫,如此一来,也有个提前入宫的说辞。

忙碌了一整天,徐若瑾累的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梁霄摸了她半晌,她都睡死的没有醒来。

她实在是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梁霄哭笑不得,只能径自睡去,翌日一早醒来之后,徐若瑾用过了早饭,得知顺哥儿已经带着送酒的队伍赶到了郡主府门口,她便带着小悠悠和奶娘、方妈妈上了马车,红杏和杨桃在后一辆跟随。

梁霄今日自当也会护送妻子女儿一同入宫,跨上高耸俊朗的那匹黑马,一身左都督正装披身,他的英姿飒飒让围观的众人皆是注目围观。

再看到后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送酒车队,议论声自是纷纷响起,更多乃是艳羡无比,而太后明日寿宴的喜庆,好似在这一刻便已经点燃。

一切准备妥当,梁霄朝着前方引领车队的梁拾点了点头,梁拾自是响鞭开路,车辕滚地的声音已压过了人们议论的风头。

徐若瑾将马车帘子掀起了一道缝隙,思绪开始肆意的飘散,想东想西、胡乱的飞舞,终究在小悠悠的一声哭闹之后,她才收回思绪。

一切的过往和对未来的期望,都没有眼前这个小家伙儿更为实在。

这乃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骨肉,如若“顺其自然”四个字有逃避的嫌疑,那就承认自己在逃避又有何妨?

因为一切并不由自己做主,不忘本心,已经足够。

夜微言得知今日梁霄与徐若瑾护送太后明日寿宴的酒队一同进宫,特意在大臣们的面前好一通夸赞二人!

董公公并未将徐若瑾今日可能居住在“慈安宫”一事回禀给皇上,这也乃是太后吩咐的。

明日太后寿宴,宫中早已经开始布置的异常忙碌,而最应该喜庆无比的“慈安宫”,却仍是往日那般淡定安逸,祥和静谧。

因为太后不允将“慈安宫”布置的连她都不认得的模样,人来人往的吵闹,她则更是不喜。

已经三天都没有让宫妃们前来请安了。

其实知道董公公知道,太后谁都不想见,想见的只有瑜郡主徐若瑾。

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在太后心中已憋闷的太久太久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冤魂

徐若瑾与梁霄赶到宫中之时,皇上已经吩咐田公公以及礼部的诸位大臣在此迎候。

掌管内务府的人们将酒直接迎去了御膳房,而梁霄留下与诸人寒暄,徐若瑾则直接去了“慈安宫”,田公公本还想让她去见一见皇上,徐若瑾当即拒绝:

“原本今儿就是来为太后寿宴送酒,顺便带着孩子来见一见,今日就不给皇上请安了,否则我心气不顺,再气昏过去哪位大臣,岂不是给明日的寿宴添堵么?!”

“当然,如若田公公您能做以保证,我没有朝臣会与我气什么冲突,我当然不乐意担个不敬圣上的罪名。”

田公公满脸苦涩,连连摆手,“咱家不敢做这个保,瑜郡主您还是去探望太后,当咱家没说过,咱家没说过。”

“说出的话还让人当没说过?当我的心有多大?这话往后少在悠悠的面前说,还不足满月呢,就听这等污耳的话,岂不是坑害了我们?”

徐若瑾可不是故意挤兑田公公,而是在认真的说着幼教。

但田公公哪里懂什么叫幼教?只觉得瑜郡主这话说出来十分可笑,不过是个襁褓中不到两个月的婴儿,怎么能听到自己说的是什么?怎么就给教坏了?

可这话他无力反驳,也不敢反驳,只能连连拱手道歉,随后吩咐人送瑜郡主一行人去“慈安宫”。

徐若瑾上了宫中的轿辇离去,后排以田公公为首的一行朝官皆是抹了一把汗。

也庆幸瑜郡主快些的离开,否则他们可受不住这位的不讲道理。

梁霄则如同寻常一样,寒暄几句便去见夜微言。

而徐若瑾进入“慈安宫”,看到此地如此的清净,心中反而一酸。

这哪里像是明日要办寿宴的样子?而且还是太后的大寿。

董公公看到徐若瑾的轿辇停下,亲自过来搀扶着徐若瑾下来,“可算把瑜郡主给等来啦,早间太后就开始吩咐咱家在门口等着您,可咱家说,您出府之后一定会有人做个前站禀消息的,可太后就是不信,咱家啊,都在这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了!”

“可是辛苦董公公了,那咱们快进去,都暖和暖和,别受了寒。”徐若瑾知道董公公这话不是说假,因为搭着他的手,能够感觉到他手掌的冰凉。

董公公笑着应合,也有小太监立即去寝殿向太后回禀,徐若瑾这一大一小,还带着一堆的下人,倒是让冷静的“慈安宫”突然热络起来。

太后在榻上半躺着,看到徐若瑾进门,并没有起身,“走近些吧,哀家是一动都不想动了!”

徐若瑾立即簇步走进,微笑着说起安抚的话,“也是这天气是最冷的时候,莫说是您,就连我都懒得不得了,但等开春的时候,您还是要去院子里走动走动,屋子里实在太闷了。”

太后的目光没有离开她,“听到你说的这话就暖人心,开春?哀家能不能挺到开春还不知道呢。”

“哎哟,这话您老人家可不能乱说,瑜郡主都带着小县主来瞧您了,您总得看看呀?!”董公公在一旁埋怨两句,便让着奶娘上前,“快把小县主抱给太后看看,这俊俏的小主子,才一个多月就看着俊俏,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儿!”

奶娘当即应下,抱着悠悠上了前。

徐若瑾从其怀中接过,直接放在了太后的卧榻边上,小悠悠还在睡着,即便换了几次手,她也一直闭着眼睛没有醒。

太后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小脸,笑着道:“一模一样,就是好看。”

徐若瑾一怔,一模一样?什么一模一样?这话怎么听的很是奇怪?

她直直的看向太后,可是太后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先去探望下云贵人吧,哀家也惦记着她的身子,有你在,哀家也能安心。”

徐若瑾听见太后提到楚云秀,当即应下,也不再拖沓,让小太监引着自己去了楚云秀的侧殿。

楚云秀此时正在床上躺着,似睡非睡,偶尔还有抽搐的颤抖,好似睡梦之中遇见了什么恐慌。

宫女见徐若瑾来了,当即要将楚云秀喊醒,徐若瑾摆摆手,让她不要出声,轻踏着脚步走到她的身边。

楚云秀的脸色苍白,嘴唇的红中透着一股青色,脸上殷红的巴掌印还未褪下,徐若瑾看上去都心中涌起了心疼。

轻轻扳过她的手,楚云秀豁然惊醒,待见身边的人是徐若瑾,她只憋了憋嘴,又规规矩矩的躺下,虽然没说什么,可眼中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连忙拿起已经湿润的帕子继续擦着。

徐若瑾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先为楚云秀探脉,随后又伸手去抚摸她的腹部穴位。

轻轻触碰,楚云秀都有疼痛的咧嘴,徐若瑾坐在床边看着她,“你还真是傻。”

楚云秀没想到徐若瑾会这般说自己,可她并没有否认,“瑜郡主说的无错,我的确是傻。”

“亦或许我生了孩子之后,与孩子结了缘?身边接二连三的人有了身孕,可你们却都不能安安稳稳的养胎,等候生子,让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了。”

她说的乃是蒋明霜。

收回自己飘散的思绪,徐若瑾看着她,“别哭了,好生养着,明日沐阮来会再为你诊一次,我一个人不敢作准。”

“我的孩子没事儿?”楚云秀的脸上露出惊诧,她很想喜,可又怕结局不明,再得晴天霹雳,所以把喜全部压抑心底。

徐若瑾撇撇嘴,“依我来看,有危险,看沐阮如何做结论吧。”

楚云秀当即认真的点了点头,“瑜郡主,谢谢你了。”

“别报太大的期望,到时候再成了恨我……”徐若瑾吩咐身边的宫女,“今日不许云贵人下床。”

“是。”

宫女应下,徐若瑾也不远在此地多呆,因为楚云秀的眼泪让她的心情也压抑起来,没有了初到此地的爽朗。

这貌似恢弘无比、富丽堂皇的宫殿,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可这里却成为无数人向往的圣地。

可却不知,这里到底蓄积了多少冤魂……

第三百六十八章 敢吗

徐若瑾回到太后的寝殿,脸上和煦的笑意,让本欲问她接过的太后笑了笑,“看来哀家不必多问了,你是个福气的人,为她看过之后,她自当也能沾沾喜。”

徐若瑾继续坐在太后卧榻一旁的小杌子上,“臣妇也不敢作准,还要等明日沐阮进宫才能做最后的定论。”

“让她们带着悠悠去外殿休息了,孩子小,别在哀家身边,再被染了病。”太后见徐若瑾进来看了半晌,知道她还是惦记着孩子。

徐若瑾笑笑道:“您是大魏最尊贵的太后,她在您身边沾的乃是福分,哪会是什么病?更何况,您的身体康健,没什么大问题,都是您自己心里多想。”

“哀家的身体,哀家心里清楚。”太后拍拍她的手,让她坐的更近一些,“人各有天命,这话你信吗?”

徐若瑾愣了一下,点点头,“臣妇信。”

“哀家之前不信,现在也信了。”太后端详着徐若瑾的面孔,“你和她,真的很像,非常像。”

太后突然提起朝霞公主,徐若瑾的脸色僵了僵,她知道太后今日或许有心与自己说一说过往,也便没有再含糊过去,直问道:“她,还好吗?”

“哀家也不知道,自从她被关进禁地,哀家就在没有见过她。”太后似想起过往,脸上流露些许遗憾,“你定会想,哀家乃是太后,可谓是大魏国中,除却皇上之外最尊贵的人,为何不见她?”

“其实哀家也可以见,可是见过之后呢?又能如何?”

太后的声音微有颤抖,“这是哀家一直无法给与自己答案,没想到,一晃便过去这么多年。”

徐若瑾低下了头。

太后所说,的确是她曾有过的疑惑,如若她与朝霞公主关系那么好,何必不去禁地见一次?哪怕是司徒家族在守着禁地,岂不还是皇命为重?一切都是推辞。

可似太后说的这样,见过之后又能如何?

那么多年的好友闺蜜,难不成见过之后还把她留在禁地?可不让她留在禁地,又违背了先帝的遗诏。

太后的心里很难、很苦,似乎这才是她心中最大的一个结。

“臣妇能够明白您的心,更是从未有过怨怼。”

徐若瑾看向太后,“您或许是这宫中最慈祥、善良的第一个人了。”

“不,哀家不善良。”

太后摇了摇头,“是她说的,她说哀家并不是善良的人,而是事不沾己,反而是最自私的人。”

徐若瑾当即震惊的瞪大眼睛!

朝霞公主说太后自私?这、这怎么突然让她无法理解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太后看到她的震惊,笑着拍拍她的手,“其实她说的没错,因为哀家何事都不沾,不沾喜、不沾怨,不沾宫中所有的人情世故、不沾宫外亲朋娘家的恩求是非,所以哀家的确是自私的人。”

“话也不能这般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怎能说是自私?我们不过是女人罢了,能争的也就是穿几件料子更好的衣裳,可那也是衣裳,戴几件名贵的首饰,可归根结底只是饰品,真正的行军打仗、开疆扩土还是男人们的事。”

徐若瑾自嘲的一笑,“虽然这话说的有些自嘲,可事实如此,纵使女人们想要出力,也只能是智慧,拼搏武力,我们做不到,何必强求?”

“你的想法并不出奇,出奇的乃是她。”

太后看向徐若瑾,“她的心中始终不服任何男人,但她聪明,的确聪明无比,这一点,哀家自认为无人能比得了,而你……”太后看了半晌,“你与她是不同的人。”

徐若瑾抿了抿嘴,“您今日为何与臣妇提起她?”

太后总不会是一时兴起才说了这些,一定有她的目的。

“嗯……”太后沉了半晌,才与徐若瑾道:“哀家想与你做个交易。”

“有什么臣妇能做到的,您直接吩咐就是了,哪里谈得上什么交易?”徐若瑾的心豁然谨慎了些,“这话您是要吓着我的。”

“好,那哀家不谈交易,哀家请你帮个忙。”

太后转了说话的角度,可徐若瑾知道,她的要求恐怕自己很难做到。

“太后您吩咐,只要民妇能够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她的话说的格外婉转。

“把云贵人带走。”

太后说出这么一句,吓的徐若瑾小杌子没坐住,险些跌了地上!

站直了身子,把小杌子扶正,徐若瑾重新坐上去的时候,感觉心中无比的沉重。

“太后,她毕竟乃是皇上的人……”徐若瑾没想到太后的要求这般奇葩?让自己带走云贵人?带有一个怀有龙种的女人?

这个请求太疯狂了,连自己这么强大的心脏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件事情,哀家以后会告诉微言,但现在不会说,只会对外宣称云贵人死了,是受了皇后的责罚而死。”

太后的脸色冷峻无比,“云贵人如若生子,起码还有七八个月,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皇后都容不得她的存在。”

“而如若皇后生下的是个龙子,那将来定是太子,云贵人和她的孩子都别想好过,如若不是龙子,而是个公主,那皇后定会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云贵人的身上。”

太后苦涩一笑,“那时,哀家已经不在了,哪能护得住她们?如若皇后没能诞下龙子,云贵人所生乃是龙子的话,皇上自会把他们接回来的。”

徐若瑾抿了抿嘴,“太后,容臣妇说一句,这个想法真的很大胆啊,难不成,您……您害怕皇后对云贵人下毒手吗?”

太后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冷酷无比,“哀家不妨直说,这个念头也是刚刚生成,今日一早,哀家的宫中死了两个宫女,而这两个人都是吃下本应云贵人吃用的东西……”

说至最后,太后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心底的怒意,“就算这事情不是皇后出的手,宫中的那一道阴影也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所以哀家才有如此相求。”

“若瑾啊,哀家只信你,真的只信你。”

太后最后这一句说的格外软弱无力,让徐若瑾当即眼睛酸涩,险些掉下泪来。

可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她能答应吗?她敢答应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改

徐若瑾并没因一时的情感冲动就答应了太后的请求,说是请求,其实也是逼迫的要求。

否则,太后何必提起朝霞公主?何必提起过往以及对待人生的态度?

她又何必表明那般厌恶皇后的恶毒以及对夜微言子嗣的保护?

可这一切与自己有关吗?

把云贵人带离皇宫,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简单事

她的安全怎么办?

她腹中的胎儿有事了怎么办?

她的行踪泄露了怎么办?

这些全都是麻烦的问题,她不得不仔细思忖事情的利弊。

徐若瑾低头思忖,太后也并没有催促,只是闭目养神,静静的躺着。

起身走到殿外透透空气,董公公和宫女、宫嬷们都没有过去打扰她。

他们心中明白,瑜郡主这是遇上了难题,而这么大的事情,她如若一口就答应下来才不对劲儿,认真的思考,才有太后如愿的可能。

夜微言此时看到梁霄,自当是在众臣面前把他夸的比花儿还要灿烂,夸到最后,让梁霄都觉出有几分尴尬的不适应,夜微言才停下了嘴,开始说起正事儿。

“朕已经派驸马紧急奔赴西北,希望灾情能够尽快的处理,百姓们也早日得到救助、保住性命,天灾之事,连朕也无奈,太后大寿之后,朕打算食素七日,向天祭拜,祈求天下安康。”

夜微言已经做好了打算,态度更是不容置疑,“所以那七日,超市都要依赖各位爱卿,朕在此拜托了!”

说着话,夜微言还起身朝着众臣行一礼。

众人接连跪地领命,口中说着皇上爱民如子的夸耀。

梁霄站在一旁并没有什么表示,爱民如子?他倒是得有个娃再说,不然哪里懂得什么叫爱民如子?

当然,这话梁霄是不会直接出口,只是自己冒出这么个念头,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

因为这着实是被自己女人传染的,想起徐若瑾如若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他的笑容更带有几分宠溺,但却吓坏了其他大臣!

梁霄居然在笑?

而且、而且还笑的如此……邪魅?

这实在让他们一个激灵,被吓到了

夜微言也吓了一跳,但见梁霄如此表情,显然他是没有认真听自己在说什么。

表情微有不悦,夜微言轻咳两声,“梁霄,朕前去食素祭天,军中之事还要交托给你,七离之地如何整治,还需要你多给主意啊。”

“此事皇上已经交给姜大人,还是由姜大人定夺为好,总不能因为他如今行动不便,皇上便弃之不用,腿瘸,,可脑子还没有瘸,总不至于连出出主意都不行吧?所以此事皇上还是继续交给他为好,臣不便参与。”

梁霄直截了当的拒绝,夜微言倒嘶一声,埋怨的话刚要出口,却又马上的咽了回去。

刚刚还把梁霄夸成了花儿一样呢,这会儿要自己训斥出口?夜微言还是要一点小面子,所以斟酌下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朕会认真的考虑一下。”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夜微言有心撵其他几位大臣走,“明日太后寿宴,朕与诸位也当休沐一日,放松放松,先回去歇了吧。”

“臣告退!”

“皇上爱惜龙体,早些休息。”

“臣恭送皇上……”

诸人接二连三的说着奉承的话,夜微言自当是给梁霄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便去了内书房,其余众人才接连离开。

“梁霄,朕仍旧觉得七离国需要彻底的清缴,这件事情别人朕也信不过,还是要你来才行啊。”

夜微言不等梁霄接话,直接道:“你别与朕提什么姜中方,若不是你执意不肯答应,朕怎会用他?你才是朕的心中首选。”

“可臣不同意打七离国,理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臣觉得没有必要再重复。”

梁霄的拒绝仍旧干脆利落,夜微言直直的看了他半晌,退让一步道:“好,朕不为难你,但你也仔细考虑一下此事,无论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件事情朕一定会做。”

夜微言最后一句也带有几分威胁之意,梁霄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淡定如常,好似夜微言说的只是一盘饭菜的咸淡,真的与他无关。

夜微言并没有这么快就放他离开,“对于涪陵王世子,你怎样看?他上一次向朕请辞,朕已经答应了,可没想到西北突然雪灾,此时也无法再让他回去,显得朕很没兄弟情谊。”

“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梁霄反而问起了他。

夜微言顿了下,道:“朕打算等驸马回禀了西北雪灾的消息,待救助的差不多了,雪也已经停了,想必那时也已过了年,天气也暖和了些,就让他回西北继续驻守王府,你觉得怎样?”

“当然,如若他愿意在过年之前就回去陪伴驸马一同为西北灾民贡献力量,朕也是乐意答应的。”

夜微言的话说的格外冠冕堂皇,“其实朕也想让他在京都担任朕的左膀右臂,可毕竟涪陵王过世,守孝三年的规矩是不能破的……”其实还是想撵走。

梁霄分毫都不意外,“皇上是要臣传话么?”

“你觉得朕的想法可行么?”夜微言也学会反问,而不做定夺。

梁霄只觉无谓,“臣依皇命办事,皇上如何吩咐,臣便如何做就是了。”

“那朕想要你继续攻打七离……”

“臣不答应。”

“这不还是依你自己的主意?”

“那您刚刚为何不直接吩咐让臣传话给涪陵王世子,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梁霄直接点破了夜微言的小心思,夜微言也根本没有脸红,“朕与你说话,不需要绕着弯子,只是想到何处说何处,你不要看低了朕。”

“皇上还有何吩咐?”梁霄不愿再纠缠,“臣还未向太后请安,如若不去,不合规矩。”

“你居然也开始遵循‘规矩’二字了?”夜微言的惊愕之中夹杂着浓郁的嘲讽。

梁霄摊手,“这不是结束话题最好的办法么?”

夜微言当即翻了个白眼,“朕与你一同去慈安宫,真拿你没法子,你最近的话倒是多了,可是越发的让朕生气。”

“臣有罪,但臣是不会改的。”梁霄摸摸鼻子,“嗯,永远都不会改的。”

第三百七十章 奋己

夜微言与梁霄到了“慈安宫”以后,太后并未提起云贵人,但夜微言仍旧亲自去探望了一下,随后陪着太后用晚膳,也提前磕头,为太后祝寿。

梁霄起身准备离开之时,太后突然开口要徐若瑾留下陪伴她一晚,明日再带着孩子一同跟梁霄回家。

徐若瑾和梁霄是早知如此,故意做出惊讶之后,则答应留下一晚,夜微言以为太后是要徐若瑾为云贵人探脉,感激夸了徐若瑾几句,便离开“慈安宫”,与梁霄先后离去。

徐若瑾并没有与梁霄说起太后要她带走云贵人一事,因为自己的心结还没能过关,告诉梁霄又有何用?

今日的夜晚繁星璀璨,慈安宫中仍旧静谧安详,太后也没期待着徐若瑾马上给予答复,早早的洗漱,服药,睡去。

董公公伺候过太后,便吩咐小宫女在一旁守着,他则踱步出门,陪着徐若瑾说起了话。

“瑜郡主不开心了。”董公公仍旧是那一派讪笑,“寻常咱家见着您,不是发怒就是笑个不停,还是初次见到您这般忧郁深沉呢。”

“有些事情想不通。”

徐若瑾并未掩藏自己的内心,“还是第一次留在宫中过夜,恐怕也很难睡着。”

“睡不着,咱家就陪着您说说话。”董公公召唤小宫女拿来了果子点心,“瑜郡主您也可以边吃边说,晚间肚子里不要太空的好,明儿一早起来就要忙个不停,您可别饿着自己。”

“再苦也不能饿,这个我是最懂的。”徐若瑾拿了果子便吃,一丁点儿客气的意思都没有,“您觉得,太后的请求,我应该答应?”

徐若瑾其实是随口一问。

董公公摇摇头,“其实危险更大,这事儿咱家不能昧着良心,最后还看郡主您如何决定了。”

“嗯?”徐若瑾微有惊诧,她还以为董公公会天花乱坠的说服自己,结果却不是?

董公公自当明白徐若瑾的想法,“您也不必这般好奇,咱家这辈子说的真话不多,但这一句,敢用下辈子的命作保。”

徐若瑾点了点头,“可太后如若不是束手无策,也不会向我开口。”

“可您也要为自己想想。”董公公的笑容苦涩了些,“有时候啊,人过于善良也是对自己的刻薄,总是顾忌着别人,最后委屈的是自己。”

“这话说的对。”徐若瑾笑了出来,“您往后有什么打算?”

董公公摇了摇头,“咱家这辈子的命也就这样了,还是考虑下辈子吧,下辈子啊,哪怕家人全都饿死,也绝对不进宫做伺候的奴才了。”

这话感慨很多,涵义颇深。

但徐若瑾并没有追问……

“您也说了,这辈子说的真话不多,那就再跟我说一句真话,行么?”

徐若瑾如此请求,董公公并没有马上答应,“吼吼吼,没想到咱家吹了个牛,反而被瑜郡主您给抓了把柄了。”

“那您到底是答应不答应?”徐若瑾被他的样子逗笑,但眼眸中的认真,让董公公不敢当这是玩笑。

“瑜郡主您说吧,但凡咱家知道的,丁当如此回禀。”董公公笑看徐若瑾,等着她的问话。

徐若瑾并没有急迫的马上开口,而是顿了半晌才道:“我想知道她,她真是那般万人夸赞的公主么?可为什么六王爷会那么恨她?宁肯舍命不要,也要杀了她呢?”

董公公并没有对徐若瑾的问题感到惊诧,而是思忖了半晌,才回答她,“咱家不敢评价那位主子的好坏,咱家只能告诉您,她是个不服命运的人,可不服这两个字,可能会牵扯出太多的灾难,会丧失太多的人命。”

董公公的脸上涌起了一丝惊骇,“其实还是躲不过一个‘情’字……咱家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有些事,不知比知道还要好,否则瑜郡主您恐怕会很伤心的。”

徐若瑾还想继续再说,董公公有了离开的意思,“老了,咱家明日一早还要伺候着太后呢,岁数大了,做不动了,其实真不愿闭眼睡去,只怕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即便这日子不如心意,却也还没过够呢……”

董公公说着话,便率先离开去睡了。

徐若瑾转身抬头,望向浩瀚的天空,苍穹的夜幕下,她在干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朝霞公主此时在做什么,太后的大寿也与她没有分毫的关系。

而有关系的人则在奋力拼搏,譬如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墨字的楚嫣儿便是如此。

不等墨迹干涸,她便立即让烟玉收拾好一百份《金刚经》,准备拿去给王妃看。

烟玉见到她兴奋的样子,担忧的道:“世子妃,咱们是否要先去问问王妃睡没睡?这么晚了,估计已经歇了。”

“歇了也要把她叫醒,明日便是太后的寿宴,再晚的话,就来不及准备了!”

楚嫣儿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的自己的衣襟,“你快着点儿,不要耽搁了时辰,咱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烟玉见自己劝服不过,只能收拢好东西在楚嫣儿的身后跟着。

一百份《金刚经》也不轻巧,烟玉自己一个人拿不了,楚嫣儿自己报了二十份。

只是二人想要走出佛堂门口之时,却被守门的婆子给拦住了,“王妃有领,不许你们随意出入佛堂,还请回去。”

“一百份经文已经抄写完毕,我这是要拿去给王妃查看的。”楚嫣儿素衣寡面,但身为主子的气势是不变的。

婆子仍旧不允许,“此时王妃都已经睡下了,你们还是明日再去吧。”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你怎能这么不负责任?”楚嫣儿脸色凌厉,目光如刀般刺人,“好歹我也是这个府里的主子,我抄经并非受罚,而是与王妃的约定,你凭什么阻拦我?如若让我见到王妃,有你好看!”

守门的婆子并非是王妃的心腹,不过是粗使婆子,做些无谓的杂活,耳听楚嫣儿如此说,则有些胆怯的怕了。

“那、那老奴先去看看王妃是否睡下了……”

“不用!”楚嫣儿盯着她,“我自己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可笑

楚嫣儿唬住看守佛堂的婆子,带着烟玉便往澶州王妃的小院走。

夜深人静,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到,两个人更没有引路的油灯,只能借着月光,慢慢的行走在小路之上。

烟玉微有些害怕,紧紧的跟随在楚嫣儿的身后,楚嫣儿的脚步很急,情绪却越发的冷静。

她很久没有在澶州王府内随意的行走,如今踏出佛堂,她好似从十八层地狱中解脱出来一般,哪怕是冬日的道路两旁都是干枝无花草芬芳,她觉得呼入鼻中都是香甜味美,比任何的熏香都要美上千百倍。

楚嫣儿的脚步走的越来越快,她一定要让王妃答应自己明日去太后的寿宴!

而且她再也不要回到那憋屈的牢笼之中,绝对不回!

澶州王妃早已经睡下,楚嫣儿赶到王妃院中的门口时,仍旧有丫鬟婆子将她拦下。

“……王妃今日有些不舒服,临歇下之前特意说过,今日无论何事都不要再打扰她,不如您明日一早再来吧?”

“我必须现在就要见她。”

楚嫣儿格外笃定,“还请你帮我通禀一声。”她的口中能说出个“请”字已是难得。

丫鬟摇摇头,“不是奴婢不去,而是真的不行。”

“我有要事回禀。”楚嫣儿看着她,“你只需将王妃喊醒,我会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在身上的,不会让你受责罚。”

“不行,真不是奴婢推托,实在是……”丫鬟仍旧拒绝,楚嫣儿突然拽开她,“你不要拦着我,你也没有资格拦着我,一百份《金刚经》我已经抄完,怎能因你两句话就退缩?耽误了我的事情,你担得起责任么?!”

丫鬟险些跌了个趔趄,正了正身子又连忙将她拽住,“您别难为奴婢们了,是王妃睡前吩咐过。”

“你不让开,我早晚有一日杀了你。”楚嫣儿贴在她的耳边低声的警告,丫鬟浑身一颤,好似被雷击中,满脸惊恐的看着楚嫣儿,哆嗦两下嘴唇不敢说话。

“别以为我吓唬你,你知道我敢说敢做,而且,就算我被囚禁,我也是主子,你是奴!”

楚嫣儿扫开她拽着自己衣襟的手,继续朝着院中而去,烟玉在其后簇簇的跟着,丫鬟琢磨了下,很想去告诉其他人,可原地转了几圈,却又不知道告诉谁更合适。

只能又跑进了院子,想去看看王妃是否会发脾气,自己到时候该找什么借口来自我开脱。

楚嫣儿进了院子,更多的丫鬟婆子过来阻拦她。

可这一次楚嫣儿没有再继续的与任何解释,而是直接朝着王妃的屋中高声大喊,“启禀王妃,一百份《金刚经》,嫣儿已经抄写完毕,期望王妃查检!”

声音高喝,屋中不可能听不到。

可澶州王妃却没有半分声响,对楚嫣儿的叫喊声充耳不闻。

楚嫣儿并没有就此停下,继续上前两步,朝着屋中高声怒喊,“启禀王妃,嫣儿抄经完整,请王妃查验!”

屋中仍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婆子有些呆不住了,“您还是回去,王妃已经睡下……”

楚嫣儿不信王妃还没有醒来,之时不想理睬自己罢了。

她将怀中抱着的经文放在一旁,随后在院子里四处乱走,在寻找着什么。

婆子们愣住,急忙上前问着,“您在找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

楚嫣儿谁都不理睬,举起角落中一个陶艺的瓷盆朝着地上猛摔!

“稀里哗啦”的碎响夹杂着丫鬟婆子们惊吓的叫嚷,终究王妃屋中的灯亮了。

楚嫣儿捧起经文,朝着屋中嚷道:“一百份《金刚经》,请王妃查验!”

过了半晌,屋中的丫鬟走了出来,打开门,请楚嫣儿迈步进去。

楚嫣儿当即便往里走,烟玉早已经呆傻愣住,缓了片刻才跑着追上楚嫣儿,不等丫鬟婆子们拦住她,她便快速的跟了进去。

王妃的内间灯光昏暗,楚嫣儿停下脚步,把烟玉怀中的经文全部抱在怀中,冷静的吩咐道:“你就在这里等我,谁撵你都不许离开。”

“啊?奴婢,哦,好。”烟玉结结巴巴的答应下来,楚嫣儿推门进了王妃的内间,见王妃仍旧卧在床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楚嫣儿走到她的床边,虽然不再高喊,但仍旧明亮清脆,“请王妃查验。”

澶州王妃半晌才动了动脑袋,看向她,却并没有拿起她抄写好的经文,“你还真敢来?呵,楚嫣儿,难道你还不肯死心么?”

“嫣儿不能明白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王妃曾经说过,只要我在太后寿宴之前抄写好一百份《金刚经》,就允许我去为太后庆寿,当年也曾受过太后老人家的喜爱,自当希望她长命百岁,福寿延年,所以才有这么强的动力在四十天抄写好,期望王妃看在嫣儿一片孝心的份上,仔细查验。”

楚嫣儿不卑不亢,更是把太后搬了出来。

王妃本是不虞的脸色当即道:“你以为搬出太后就能吓唬得了我?简直就是笑话!”

楚嫣儿一动不动,仍旧等着澶州王妃查看经文。

王妃瞄了她半晌,也没什么心气继续与楚嫣儿纠缠,捏着两根手指轻轻的夹起了一份经文,随意的看了一眼便撇在一旁,“抄写的不认真,不过关。”

楚嫣儿脸色当即突变,“嫣儿是发自内心的认真抄写,不知王妃为何会如此评价。”

“我说不过关,就是不过关。”

王妃随意的摆手撵她走,“其实本妃不过是与你开了个玩笑,却没想到你还当真了,呵,呵呵呵,楚嫣儿,你这辈子休想再出澶州王府的门,除非本妃死了的那一天,否则,你的一切鬼念头都是痴心妄想,你就老老实实的等死吧,给本妃的儿子陪葬你都不配!”

“还不给我滚?!”

王妃最后一句的怒吼,也是发泄着对楚嫣儿的满腔仇恨!

她对这个女人厌恶至极,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可惜忠勇侯还活着,所以她才容许楚嫣儿也留下这一条命,可她却还不知好歹,真拿着经文来找自己,想去为太后庆寿?

异想天开,简直是最大的笑话!

楚嫣儿看着王妃将经文扔在取暖的碳炉里,瞬间便烧成了灰烬,她的眼神却格外冷静,悄悄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那里有一把刀……

第三百七十二章 去死

烟玉守在外面,细细的听着屋内是否会传出什么争吵的声音,王妃刚刚的宣骂,烟玉听到之后便心生胆怯,只想着要不要进去把世子妃拽走。

耗费了这么多时日的经历,其实根本都无济于事,王妃刚刚都说了,就是在故意与世子妃开个玩笑,可世子妃却当真了……

这话别人听起来或许是个笑话,但在烟玉听起来却心底涌起了眼泪。

世子妃到底耗费了多少心神,只有她知道;

世子妃如何没日没夜、点灯熬油、借着月光抄经,只有她知道;

世子妃疯狂的抄经,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地,这些日子熬瘦了多少,只有她知道。

烟玉承认,世子妃的确做过很多错事,可是她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甚至被囚禁佛堂不允在府中随意乱走,更是抄经恕罪,已经足够了。

还想要她怎样?

她只是个女人啊,她只是个不想认命的女人啊!

烟玉对楚嫣儿的惧怕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心疼和抱怨,却不知那些曾被楚嫣儿害死的冤魂听到这话,会是什么样的愤慨。

而不等烟玉断了脑海中的念想,王妃的门突然的打开,她盯盯的望过去,却是楚嫣儿露了面儿。

楚嫣儿的脸上格外的平静,看向烟玉,随后看向了一旁盯着自己丫鬟们,“王妃不太舒服,快去喊个大夫来,一定要快,马上!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丫鬟听到这话当即一惊,还想再问几句,却遭到楚嫣儿的呵斥,“让你去你就去,难不成我说的话是废话不成?如若王妃因此受到耽搁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罪魁祸首!”

她的威胁,让丫鬟们不敢再追问什么,立即出门找了王妃身边儿伺候的妈妈,随后派人奔离王府,立即去太医院请太医!

楚嫣儿沉了一瞬,又吩咐了其他丫鬟去通禀王爷,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她深吸口气,看向一旁呆呆望着自己的烟玉,脸上的冷意更浓,“把东西放下,跟我进来!”

烟玉下意识的点了头,便撂下怀中的佛经跟随楚嫣儿进门。

进了门,烟玉当即傻在原地,只感觉头发丝都倒竖起来,浑身麻痹无比!

王妃已经躺在床上死了过去,而床上的软枕上还有着点点血迹,地上凌乱不堪,满是飞散的碎页佛经……

这、这怎可能是王妃突发急病?即便是有点儿脑子的都能想得明白,是……是王妃与世子妃争斗起来,世子妃把王妃……杀了?

楚嫣儿看到烟玉傻在原地的盯着自己,吩咐着:“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把屋里收拾干净,我去外面拖延片刻,不允她们随意的进来,但你一定要快!”

烟玉胆怯的退后两步,只觉得眼前的世子妃已经陌生的不敢认,楚嫣儿此时根本不容烟玉多想,上前一把拽过她的胳膊警告道:“你如果动作再不快一点儿,咱们就全都露馅了,我如若被拿了把柄,你也逃不了干系,因为一直是你在门口守着的!”

她的警告,让烟玉瞪大眼睛,头脑一片空白!

似觉出自己的话吓住了烟玉,楚嫣儿立即转了满脸祈求的神色,软声软语的道:“这个时候,我也只能依靠你了,烟玉,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你一定要帮我,我全都指望你了!”

不等烟玉回答,院子里已经有了簇簇的脚步声,楚嫣儿立即去了门外,关上门时,她那祈求中夹杂着恨意的眼神,让烟玉的眼泪瞬间便滑落下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何会变成这样?

……

得知王妃出了事,下人们急促而来,特别是王妃的贴身妈妈,直接就要冲进屋去。

楚嫣儿立即拦住了她,“这时候不要惊吵到王妃,我已经让烟玉在里面随时盯着了,但凡王妃有什么不妥,便立即出门回报。”

她看向了所有人,“也不要这么多人聚在屋中了,都在外间等,也已经通禀了王爷,王爷估计马上就会到的。”

妈妈看向楚嫣儿,眼中的疑色格外的浓,“王妃本来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的生了病?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清楚!”

楚嫣儿惭愧的低下了头,“的确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抄好经文,被王妃训斥了几句……可四十天抄写一百份《金刚经》,我也实在是尽力了,就求情王妃的原谅,或许是过于急迫,让王妃动了怒,所以才……”

“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王妃会突然出事!”

“我要进去看看王妃,请您让开!”

妈妈自当知晓王妃是多么厌恶楚嫣儿,所以对她的话也不完全相信。

楚嫣儿立即变了脸色,“难不成妈妈您不信我的话?即便我如今不再是世子妃,可好歹也是府上的少奶奶,您与我说话,也平语自称?而且可以训斥了么?”

“少奶奶您误会了,我也不过是担心王妃的身体,所以才语气急迫,还请少奶奶恕罪。”

妈妈虽是这般说,但分毫没有尊重楚嫣儿的意思,绕过她便打算强行进去。

楚嫣儿将其一把推后,“这就是你在道歉?之前世子在时,你何时敢这样对待我?即便我是为世子守了寡,可我依然是澶州王府的主子,不是你能这般肆意侮辱的!”

“少奶奶,有些话何必非要挑明?”妈妈也因着急,说起话来干脆狠厉,“王妃向来是不喜欢您的,而您今日一来,王妃便出了事情,此事怎能不被人怀疑?这并非信不过您,而是老奴等人来了,您还安排自己的人在王妃身边伺候,不允老奴等人进去,这岂能不遭人疑心?!”

“你、你的意思……是我害了王妃?”

楚嫣儿满脸震惊无比,瞬间就流下了眼泪,指着自己的鼻子质问着所有人,“你们这般说有什么依据?难不成仅仅因为王妃不喜欢我,所以我就有意害王妃?这是什么道理?你们简直……简直欺人太甚了!”

楚嫣儿蹲在地上便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而妈妈的脸色更为急迫,她挡在门口,总不能跨着她的身上迈过去……

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而此时,门外响起了澶州王的吼声,“太医呢?到没到?都在这里傻呆着干什么?都滚出去,王妃如若有半点儿差池,你们全都去死!”

第三百七十三章 饶你

听到澶州王的声音,楚嫣儿抬起了秀美的小脸,泪眼朦胧的委屈和苦痛,让澶州王看得心中一紧。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起身为澶州王行了礼,“王爷随意斥骂,都是嫣儿的错,嫣儿不过是写完了王妃命令的经文拿来看,谁知惹怒了王妃生气……”

她看了一眼刚刚与自己对峙的妈妈,“妈妈的怀疑也无错,可我楚嫣儿敢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绝对没有害王妃的心思,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这一毒誓出口,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澶州王猛吸一口气,看向下人的眼神充满了凌厉的杀气,但他也并没有安慰楚嫣儿,推门进了王妃的寝房……

烟玉跪在地上颤抖着。

听到有脚步声进门,她转头一看,乃是王爷!

她吓的猛然站起来,却不知能说什么,又急忙跪地,头顶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

她早被吓傻了!

她早已经被吓傻了!

楚嫣儿也跟随澶州王的身后进了门,看到干净整洁的屋子,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烟玉还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了……

但如若她不按照自己的吩咐做,她也有办法把所有的罪过推在烟玉的身上,而且还能牵扯上徐若瑾。

但一切的一切,都要有王爷在场。

澶州王此时走到王妃的身边,她的身上盖着被子,脸色苍白,眉头簇紧。

伸手搭了一下鼻息,已经没气了!

澶州王并未有任何的惊讶,只是默默的看了王妃许久,掀开被子,并未看到任何的不妥和异常,身上也没有丁点儿伤痕……恐怕真的是一气之下,人就走了。

楚嫣儿此时摒神静气的巴巴望着澶州王,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恐惧。

她并不是用刀捅了王妃,而是拿起软枕摁在她的脸上,让她窒息而死!

这种方法不会被人发现,所以她只需要咬死了不承认,便没人能够怀疑自己,甚至给自己定罪。

澶州王呆呆的看着王妃一动不动,而此时太医已被请来,下人们纷纷让路,请太医进门。

楚嫣儿上前一步,与澶州王轻声道:“王爷,太医来了。”

“嗯。”

澶州王只轻应一声,“让他走吧,用不着了。”

这话一出,让太医都哑然原地,伺候王妃的妈妈们吓的面面相观,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是不是王爷说错了?

妈妈上前,走到澶州王身边,“王爷,让太医看一眼吧?”

澶州王猛然转身,伸手掐着她的脖子,狠厉道:“难不成本王的话也成了废话?这府里由你们随意的做主了么?嗯?”

“没,咳咳,没有,王爷,没有……”

妈妈说话结结巴巴,脸色憋的通红无比,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澶州王看向其他人,大手一挥撵着道:“还不都给本王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王爷怒声一吼,所有人都簇簇离去,连太医都没敢多留一步!

其实澶州王府他是压根儿就不想来的,可得了传令还不能不来,如今被撵走正合心意。

楚嫣儿也要离去,却被澶州王留住,“你先留下。”

“是。”

楚嫣儿乖巧应答,她的头始终没有再抬起来。

烟玉也从地上爬起出了门,这一次她走得格外的快,甚至没有半点儿犹豫,她只想快些离开。

因为她已经开始厌恶自己……这种感觉由衷的可怕,可怕到深入骨髓!

澶州王依旧在看着王妃,楚嫣儿就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王爷不问话,楚嫣儿也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澶州王突然的走到楚嫣儿面前,抬起她的双手,开始摸着她的身上。

楚嫣儿吓了一大跳,可想要躲却根本躲不得,而她又不能开口喊叫,只能咬紧嘴唇,做出一副隐忍受辱的表情。

终于,澶州王摸到她腰间的拿一把刀。

扯开她的衣裳,把刀拿了出来,澶州王仔细端详片刻,“你是真想让王妃死。”

“王爷明察,我、我绝对没有害王妃!”楚嫣儿立即跪在地上,也顾不得衣衫褴褛,“我承认,我的确对王妃有怨怼,可我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绝对不敢对王妃有任何歹念!”

澶州王把刀“当啷”一声扔在地上,并未有问出口,而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楚嫣儿咽了咽唾沫,咬唇道:“是、是嫣儿晚间出来害怕,之前……之前有人知道嫣儿被关在佛堂,而佛堂又没有什么人,有心对嫣儿……呜呜呜,所以嫣儿晚上出来见王妃才随身带了刀,嫣儿真的只是用于防身,绝对没有别的心思,呜呜,王爷、王爷明鉴!”

楚嫣儿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哭得是那般痛彻心扉,哭得是那般撕心裂肺。

澶州王看了她半晌,突然道:“王妃死了。”

“啊?”

楚嫣儿一声惊叫,瞪圆硕大的双眼看着王爷,“王妃、王妃死了?不能,太医呢?让太医进来看看,王妃不可能……王妃怎么可能死了呢?!”

她的满脸不可置信,让澶州王露出嘲讽的笑,“天意,亦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王爷,明日是太后的寿宴……”

楚嫣儿突然提起这件事,“王妃今日过世的消息如若传出去,恐怕、恐怕会让太后心中不喜,王妃这些时日为小世子奔走结交,也耗费了不少的心力,如此一来,全都白费了。”

她越说情绪越发的低落,“嫣儿知道太后的脾气,虽然看起来温温和和,可她很在意这等细节之事,皇上,也不会高兴的。”

澶州王又沉了半晌,“你说的对,这个消息漏出,太后和皇上一定心中不喜。”

楚嫣儿犹豫着是否还应该再说点儿什么,如若澶州王能够允许自己去太后寿宴,岂不是正合她意?

可不等楚嫣儿想个明白,澶州王看着她道:“明日你替王妃去为太后庆寿,带上小世子。”

楚嫣儿心中“咯噔”一下,即便想马上一口答应下来,却也忍住情绪的激动,摇了摇头,“嫣儿是寡身,去为太后庆寿,岂能合适?王爷还是另寻她人吧?”

澶州王摇了摇头,“不,就你去,而且在太后大寿之上,你一定要当着众人说出王妃过世一事。”

他死死的看着楚嫣儿,“这件事情如若做得好,本王就饶过你……”

第三百七十四章 重来

徐若瑾此时在太后的“慈安宫”中,哄着小悠悠,与方妈妈随意的闲聊。

她根本睡不着,太后的那一个请求实在让她感觉到压力很大,即便困倦无比,却仍旧无法入睡。

这种感觉很糟糕,再看着身边的悠悠,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警惕和紧张,至于是什么原因才有这样的情绪,她也说不清楚。

方妈妈虽然陪伴在徐若瑾的身边,也看出她的心情并不是那般舒畅,可此地乃是“慈安宫”,不是她们瑜郡主府的小院,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提。

“换了地方,郡主睡不着也是正常,但好歹躺下闭上眼睛,过不了多久,便有人来喊早,太后大寿,是需要早早起身的。”

“闭上眼睛反而觉得乱糟糟的,还不如看看悠悠。”徐若瑾轻抚着她的小脸,“一转眼都快两个月了,时间过的太快,快到觉得可怕。”

方妈妈顿了下,才道:“日子可不就是眨眼便过,关键在于眼前是否舒心。”

“您说的对。”徐若瑾抬头望望高耸的穹顶,“只是宫中太空旷,让我没有丁点儿的安全感,我是个惧怕毫无安全感的女人,这一点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我现在才乐意承认。”

“不过是一晚而已,宫门一开,四爷定会第一个就进来看您母女二人,您还怕什么?”

方妈妈笑着为徐若瑾盖了盖被子,把孩子抱去奶娘的矮榻上,“您闭目休歇一会儿,小主子老奴和奶娘去带着,不会有事的。”

“好吧。”徐若瑾点了点头,尝试着闭上眼睛睡片刻。

可是双目合闭之时,她的脑中就会出现朝霞公主的影子……自己没有见过她,可臆想中的她是那般的真实,仿若就在身边看着自己一般。

徐若瑾的心中酸涩,翻了个身,更是掐了自己一把,告诫自己这就是在胡思乱想。

尽管她也在宫中,可她们却隔绝着无法相见的鸿沟。

即便太后拿出了诱人的交易砝码,可徐若瑾却反而畏惧逃避。

并非心中不愿,而是时机不对。

可为何不对?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因为这是无法言明的直觉,而这个直觉只等着明日见到梁霄之后,由他来作出判断。

已经有了男人了,为何不把事情全部推给他?

就这么定了。

睡……

徐若瑾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念头,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醒来时睁眼天色还未大亮,但宫中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布置,今日来“慈安宫”磕头贺寿的人很多,总不能真如寻常那般素雅平淡,需要增添几分喜庆。

起了身,红杏已经打了水来伺候徐若瑾洗漱,随后穿上郡主的正服,连带着小悠悠都更换了一身新衣。

不等徐若瑾派人去问,董公公亲自从寝殿走来,“哟,咱家还寻思着是否晚一些过来喊您起身,没想到瑜郡主都已经收拾好了,那就随着咱家去为太后请安?太后今儿呀,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多准备了早膳,让您和小县主跟着去尝一碗寿面呢!”

听起来一碗寿面不是多大的事儿,但在外人看来,这乃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耀。

徐若瑾并没往心里去,因为她向来对这些事情不够敏感在意。

带着小悠悠跟随董公公去见太后,太后也是刚刚起身,还并未更换那沉重的衣装和繁杂的装饰。

徐若瑾带着小悠悠率先跪地为太后祝寿,“……愿太后长命百岁,明年这个时候呀,悠悠就懂得给您老人家磕头了,那时还请您再赏我们陪您吃碗寿面,沾沾您的福气!”

太后捂着嘴笑个不停,“说是给哀家贺寿,却是给你们自己捞好处,心眼儿都让你长了,这个丫头!”

太后伸出手指轻点了下徐若瑾的脑门,徐若瑾也不害臊,“能沾福气谁不愿意?民妇不过实话实说了而已嘛。”

“瑜郡主就是这么直爽的性子,偶尔能气得人哆嗦,可偶尔又能把人逗的前仰后合,咱家倒是很乐意与郡主在一起呢。”

董公公在一旁附和着,太后的心情也不错,举起她的那一双银箸,“吃吧,稍后人越来越多,吃个早膳都不得消停。”

“您今日乃是寿星,应该高兴起来才对。”徐若瑾感觉到太后的心情不佳,更看到董公公在一旁叽咕的眼睛,明摆着是让自己劝一劝。

太后淡笑了下,“今日的角儿不是哀家,哀家却还不得不坐直了身子,多见几个许久未见的人。”

她看了看徐若瑾,“呆得久了,宫中的味道已经不如往日了。”

徐若瑾与董公公对视一眼,俱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的用着早膳。

小悠悠还是吃奶的,此时不过在一旁由奶娘抱着,徐若瑾嬉笑着讨了一碗寿面,说了些许奉承讨好的话,把刚刚的尴尬刚气氛彻底的打破。

早膳的桌碗撤了下去,太后便穿上了正服、戴上沉重华贵的凤冠。

几乎是同时的,凤冠落下,便有众妃登门,赶来为太后磕头贺寿了。

皇后今日不会露面,自当是容贵妃娘娘率领众妃齐齐跪地,太后笑着听完她们说出的贺寿之词,又一一看过她们送来的大寿贺礼。

虽是点头夸赞着好,不错,可徐若瑾却看得出,太后几乎都是敷衍。

这敷衍或许是因华贵的物件见得多了,不足为奇,又或许是身体劳累,懒得听她们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董公公已经带着小太监们把娘娘们送的贺礼全都搬了下去,众妃看到徐若瑾在此,不免提起了小悠悠。

毕竟是喜庆的日子,徐若瑾也没刻意的隔离悠悠与众妃之间的距离,让奶娘抱着给诸位娘娘们看了看,听些不咸不淡、不疼不痒的夸赞,一早上的寒暄应酬也便划上了句号。

外殿的大门打开,接二连三便有前来为太后贺寿的夫人们递了帖子,小太监接连通传,由着太后点名来见。

而此时,楚嫣儿正带着澶州王府的小世子一同来到皇宫门口,刚刚派人递了帖子的刹那,她正看到梁霄踏入宫门。

楚嫣儿失神了半晌,轻轻自喃:“如若事情能够重来,我也不会嫁给你,因为,你从未想过要娶我……”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扛住

梁霄赶到“慈安宫”为太后请安祝寿之时,徐若瑾并未陪伴在太后的身边。

按说他一个男人出现在女人堆儿里并不太合适,起码皇上这会儿还没有来呢。

但梁霄才不管这三七二十一,徐若瑾没露面,他便不会离开,为太后拜寿之后虽不言不语,但却谁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沐阮并未直接来为太后诊脉,而是由董公公接走,直接去了侧殿的后院,直奔云贵人所在之地,而徐若瑾此时正在这里等着他。

因今日人多眼杂,沐阮不露面其实更合适,只是一直被闷在一顶四不透风的小轿之中,沐阮从轿子上下来便仰头呼吸,捶着自己的胸口道:

“憋死我了,这什么轿子,闷得透不过气,好在如今是冬日,如若夏日坐这等小轿,中了暑气不说,对人的身体极其不好,这不行,这种东西扔掉,不能再用了!”

沐阮看着董公公也不客气,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好歹这也是皇宫啊,是最豪奢荣华之地啊,怎么能用这种轿子?太差了,容我再喘几口气,太闷了!”

他的絮叨训斥,让董公公的脸色格外难堪,更是尴尬,“沐神医多多包涵,今儿也是人多眼杂的,怕外人瞧见您……这不是云贵人危在旦夕,只求您救上一命,所以才用了这么个看不着里面人影的,您多担待,咱家代他们向您赔罪,赔罪!”

“这不仅是外面人瞧不见,恐怕闷死里面都没人能知道。”沐阮的嘴巴撇上了天,董公公只能看向徐若瑾,他不敢说什么了,万一再把这位给得罪了,转身就走,他可就罪过大了!

徐若瑾不容沐阮再没完没了,“抱怨两句得了,是请你来帮忙的,还是先诊病要紧!”

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沐阮便多一句废话都没了,一边往殿内走,一边问着徐若瑾,“什么情况?你先说说,我也预先有个准备……”

徐若瑾跟随其侧,把昨儿为云贵人诊脉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两个人齐齐的入了殿内,董公公才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好在是瑜郡主提前来到这里候着这位沐神医,否则单是自己还真招架不住啊!

他并没有马上跟随进去,而是冷下脸子,走到沐阮刚刚坐着的小轿四周仔细瞧了瞧,又撩开轿帘子看了看。

按说寻常宫中的贵人、才人们也是用这等小轿短暂行走的,沐神医怎么会说那么闷呢?

抬轿子的人都是太后最亲信的人,难不成是轿子有问题?

董公公并没有马上撂下心中的疑惑,让小太监们先把这顶轿子抬走,他则转身进了殿中,等候沐神医给个消息,他也好快些的向太后回话。

提及治病救人,沐阮想来是动作迅速,绝对不因任何事情耽搁半分。

云贵人也早已经期盼沐阮的到来,一句话都未多问,沐阮让做什么,她便依照着做。

诊脉的时间很短,但沐阮毕竟乃是男人,所以探云贵人腹位的事情只能交给徐若瑾。

即便昨日徐若瑾已经伸手试过,但沐阮的要求更为细致,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如此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检查才算结束。

“情况不是太好,需要好生调养才能保住腹中胎儿,莫说你再来这么一次,就是你突然受一点惊吓,都很可能造成出血小产,这可不是开玩笑!”

沐阮的警告,让董公公也正视起来,“沐神医的意思是,这孩子还能保住?”

“现在能,我离开之后能不能,不知道。”沐阮站起身在云贵人的屋中四处走走看看,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

董公公带着小太监在他后面跟着,但凡沐阮觉得不对的地方,董公公立即派人挪动亦或搬走,对沐阮可谓言听计从。

徐若瑾坐在楚云秀的床边,看着她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这件事情涉及到我帮不帮你、我怎样帮你,因为太后给了我一个很难拒绝的要求。”

楚云秀并不知此事,点了点头,应道:“瑜郡主您直说。”

“你现在想要腹中的孩子,还是想要皇宫的荣华?”徐若瑾问此话时,直直的看着楚云秀的眼睛,“依着你现在的身份来看,你似乎只能选择其中一样。”

楚云秀没想到徐若瑾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惊诧过后便仔细想了想,“我只想要这条命,我还不想死,我只觉得这些年过的稀里糊涂的,总是不知该做什么。”

摸了摸还未凸起的小腹,她继续道:“保不住孩子,并非是因我的身体,而是因为别人记恨他的存在,这让我不能接受,若真保不住,倒不是跟着一起去了……”

楚云秀说至最后,嗓音微有哽咽。

徐若瑾摆了摆手,“如若让你为了保住孩子,离开皇宫,你乐意么?”

“我、我能离开?”楚云秀震惊之余,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可、可我怎么离开?我不想失去孩子,我真的不想!”

“即便你因此而失去了腹中的孩子,皇上体恤你的不易,也是会给你加封品位,不会让你仍旧是个贵人的。”

徐若瑾突然提到这一点,楚云秀却没有那么强的兴致,“对我来说,什么身份不一样?姐姐还是四妃之一呢,不也整日受着皇后娘娘的排挤和容贵妃娘娘的冷嘲热讽?”

楚云秀看向徐若瑾,“我?比不得姐姐。”

徐若瑾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楚云秀急切的问出口,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不多问了,我只求能护住腹中的孩子。”

“如若他生下来也没有皇族的身份呢?”

“那他才能安安全全的过日子吧?”

“这不是玩笑。”

“我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好。”

徐若瑾拍拍她的手,“我先与沐阮商议下药方子,你先歇一会儿吧。”

楚云秀轻应一声,便闭目躺下。

徐若瑾起身走到沐阮的身旁,他正在指挥着董公公将屋中的杂乱物件全都搬出去。

董公公吩咐着小太监,徐若瑾则把沐阮叫到一旁,“她的身体情况严重么?”

沐阮并没有马上回答,顿了半晌才道:“那就看她能不能抗住接二连三的恐吓了。”

“但依我来看,她扛不住。”

沐阮这般说,让徐若瑾一怔,不等她开口再问,沐阮从兜中拿出了一个物件给徐若瑾看。

徐若瑾接过之后仔细瞧了瞧,当即吓了一大跳!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宝贝

这是一个香囊。

香囊很小,里面的碎草叶干巴巴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徐若瑾仔细拿出细小的根茎闻了闻,她刚刚第一印象便是这乃是毒草,可仔细在看,根本分辨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皱了眉头,挑眉看向了沐阮,“我分不出来,你能定下结果么?”

“我也分不出,因为实在细碎成渣,这若还能看得出,除非是神仙了!”

沐阮嗅了嗅鼻子,“但这其中一定有万年青,而且不是叶,而是根。”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与徐若瑾能够听得到,“这是挂在她床檐上的,我刚刚不小心碰到,顺手给拽下来塞了袖子里。”

徐若瑾一怔,“我怎么没看到?”

“你为她探腹位的时候。”

沐阮深吸口气,“万年青如若误食,会让她声音发哑,嗓子肿痛,味道闻久了,症状会很轻,但却会让她的身体很敏感,引起发自内心的恐慌,那时,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了,根本不用其他人动手。”

徐若瑾的嘴紧紧的抿着,心中只在想这会是皇后下的手么?

可仔细再想,如若皇后有这份毒心,恐怕就不用在把楚云秀叫过去责罚一通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看来这宫中还真如太后所说,另有一股无法查明的鬼祟,着实让人心头难安啊。

“能给她开个方子调理下么?”徐若瑾撂下心中的揣测,楚云秀能否离开皇宫,还要在征询下梁霄的意见,前提是让她的身体调理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沐阮点了点头,“方子可以开,可惜心病还须心药医,整日在这么个笼子里关着,也难怪……没有……出世!”

沐阮拉长了声音,并没有把夜微言没有子嗣的事情说出来,毕竟此地乃是皇宫,而且这件事情也乃是夜微言的逆鳞。

徐若瑾埋怨的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再多嘴,沐阮耸了耸肩膀,小太监已经铺好笔墨纸砚,他则去一旁写起了方子。

写过之后,他将方子交给了董公公,“方子是真,药会不会真我可不敢保证,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另外事情已经办妥,用不着我再做什么了吧?但再让我坐刚刚那种小轿,我死都不答应!”

“哎哟,沐神医哟,今儿可乃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大寿,您的嘴下积点儿德,可别说出那么丧气的字眼儿。”

董公公忍不住埋怨一句,这若是其他人,他早就横眉冷对的骂上了,可惜这是沐阮,无论是沐阮本人,还是看在徐若瑾的面子上,他都不能把这位得罪了。

沐阮才不在意董公公说什么,反正他已经将自己的心思表达完毕,只等着收拾妥当、离宫回家。

徐若瑾却并没有让他马上就走,“跟我一起去为太后祝寿,也该去磕个头的!”

沐阮本想拒绝,可仔细想想太后的身子骨,或许见了这一面就看不到下一面,倒是也痛快的点头答应了。

徐若瑾让方妈妈和奶娘戴上了悠悠,一行人朝着“慈安宫”的正殿而去。

此时殿内不仅是有诸位妃子们,而且还有公侯伯府的夫人们,各朝官府邸的诰命命妇接连为太后磕头拜寿,送上贺礼。

太后虽笑容满面的说着“好”字,更是让人赏了诸人红包物件,算作是份回礼。

只是看似不经意,可诸位夫人们却对天后的回礼格外看重。

给的是银子还是翡翠物件、还是珍珠玉器,这都暗暗的隐藏着太后对哪一个府邸更加亲近。

这并不只是太后的态度,也是皇上对待众臣的亲疏远近。

徐若瑾一直都由董公公陪着,而此时董公公进门宣了“沐神医”为太后磕头贺寿,太后僵硬的脸色豁然转得格外欣喜,“他居然也来了?来来来,哀家还挺想念这位沐神医的,若是没有他,哀家这条命啊,恐怕早就撑不到这一天,也过不上什么寿宴了!”

太后如此说辞,让诸人面面相观,惊讶了许久!

原来沐神医还曾为太后诊脉瞧病?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了,也难怪刚刚董公公不在,原来是亲自去陪着瑜郡主和沐神医,可见这位沐神医在太后的面前有多么重要的分量了!

之前人们只觉得沐阮有一份行医的手艺,顶多是比太医院的诸人更厉害一些,但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个大夫罢了,并未将他的地位看的有多重。

可如今他们才意识到这一点着实想错了!

门外车水马龙排着不知多少等候为太后磕头献礼的人,太后却都未见,直接点了沐阮,都没有让他多等片刻,报了名字便点见,这可着实大不一样了!

徐若瑾随着沐阮一同进门,她已经拜过寿,便直接站到了梁霄的身旁,从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更何况这种人多的场合她本就不喜,索性站在角落之中不声不响更合适。

沐阮规规矩矩上前为太后磕了一个头,“草民沐阮为太后祝寿,祝您……”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能吃、能睡、能爽朗大笑、能破口大骂、能放肆大哭,喜悲由心,才能长命百岁!”

说罢,他又磕了个头,站起了身。

只是他这一番祝寿的词语让所有人都惊愕的傻住了!

让太后能吃能睡?让太后能爽朗大笑、破口大骂还放肆大哭?

这沐神医神经了吧?

莫说这是太后的大寿,即便这寿词对其他人都并不是那么合适,太后还不得翻了脸?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沐阮,更想着下一刻太后不要发火。

只是太后不但没发脾气,而且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格外开心,“沐阮这一番贺寿词是哀家今儿听的最顺心的,喜悲由心,才能长命百岁,这话哀家记住了!”

沐阮也没看其他人,何况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笑了笑,正准备退到一旁,太后却召了董公公,“赏!去把哀家的那一幅冯鸠章的山水图拿来。”

太后说出这话,所有人当即大惊!

冯鸠章的山水图?那可是前朝的一位名家遗作,太后就这么赏给了沐阮?!

这……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 贺寿

赏给别人不过是红包银两,亦或是小玩把件,珠钗发簪已经都是再好不过,可却单单赏了沐阮前朝名家的冯鸠章遗作,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惊愕的半晌都没有合上嘴。

因为大家实在想不通,沐阮在太后的心中分量到底有多重!

这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这事儿奇怪啊,不应该啊!

徐若瑾起初也有惊讶,而后便想了明白,太后这份赏赐并非是单单赏给沐阮的,也是做给自己看的。

沐阮刚刚去为云贵人诊脉一事,想必董公公早已让人为太后通传,否则太后也不会看到沐阮便乐得欢心,因为她是发自内心的信任沐阮的医术。

二来,太后本就期望自己带走云贵人,而如今一番厚厚的重赏也是在给自己脸面。

只是沐阮得了这么一份赏之后,恐怕往后没有人敢再随意的小瞧他了。

沐阮自当也知道冯鸠章的一幅画到底值多少银子,可他却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万一太后就这么大方呢?

这又有何不可?

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沐阮接过赏赐的礼之后,便起了身,四处看看梁霄和徐若瑾在何处,他便夹着那一幅画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与他二人站在一起。

众位夫人瞧了半晌,有心说上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而此时太后已经朝着董公公摆了手,宣下一位夫人来见。

夜微言是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来到“慈安宫”。

进门之后自当为太后跪地贺寿,太后笑着扶他起身,夜微言轻轻掸了掸膝前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笑意的看向太后,“母后恕朕来晚了,即便今日乃是您的寿日,可大臣们仍旧有急事来禀,朕也不得不处理妥当,还望母后不要怪罪。”

夜微言随时这般说,但并未有愧疚请罪的心思,因为他心中明白太后不会怪罪,这等说辞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太后看出皇上的心思,仍旧微微点头,“皇上一心以国事为重,哀家怎会怪罪,这不仅仅是皇上应当做的,也是哀家应该做的。”

看向其余诸位妃子与夫人们,太后笑意浓郁一些,“有她们陪着哀家,哀家已经知足了!”

“不管怎么忙,为太后贺寿是朕应该做的,无论有天大的事,朕也要陪伴太后片刻,这乃朕的智孝之心,”夜微言坐在太后身侧,看向董公公,“该宣谁了?来见吧!”

董公公看了下名册,回禀道:“公主殿下正在外等候。”

“熙云?怎么来的这么晚?快让她进来。”夜微言笑着问了下一位,“然后是谁?再宣几人就停了,等寿宴开席之时再来给太后磕头,免得母后太累了。”

“无妨,哀家也有许多人都许久未见,昨儿若瑾在,为哀家按了按脊背额骨,今儿可是舒服多了。”

太后伸长了脖子四处看着,“这丫头,给哀家拜完寿之后,躲哪儿去了?”

“正在角落里与梁霄在一起。”夜微言直接就指向她二人,“莫看躲了那么远,朕也一眼就能看到你们!”

徐若瑾苦涩无奈的站出来,“皇上这话说的臣妇很委屈,实在是拜寿的人太多,民妇索性站在一旁,给诸人腾出个空位子,怎能说臣妇是在躲呢?”

“行行行,朕说错了。”夜微言今儿也是高兴,“若是在这里累了,你就先下去休息,毕竟还带着孩子在身边。”

“多谢皇上。”徐若瑾知道夜微言这话也不过是客套客套,若是自己真的抱着孩子就走,他肯定脸色难堪。

更何况,如若不离开皇宫的话,哪里能有清净之地?

所以这句话就是宽抚人心的废话……

而此时熙云公主正从外跨步进门,为太后磕了头,她便直接凑在太后的身边坐下,“……驸马奔赴西北忙碌,特意让女儿代替他为太后献礼。”

熙云公主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亲自动手打开之后,递到太后的身边,“母后您瞧瞧,合不合心意?愿您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太后接过盒子,从其中拿出了一件沉香雕观音坐佛。

雕工栩栩如生,沉香的凝神香气沁入心肺,让太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他有心了!”

得到太后的夸赞,熙云公主还是很高兴的,只是未等她继续说,门外的小太监宣唱:“涪陵王世子、世子妃为太后贺寿!”

听到是夜微澜和梁芳茹,连夜微言都十分认真的投目望去……

徐若瑾看到梁芳茹跟随夜微澜进门,似乎她想进来就看看能不能找到徐若瑾,可又因太后和皇上在瞧着,只余光往旁边探了两眼,就规规矩矩去为太后磕头了!

依旧是拜寿的奉承话,太后已经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夜微澜规规矩矩的送上贺寿的礼,随后便带着梁芳茹起身站去一旁。

没有多说话,行为没有一丁点儿违背常理,哪怕是刻意的奉承都没有,这反而让徐若瑾觉得奇怪了。

这不像是夜微澜的做法啊?

他可向来是个事事求出风头的人,今儿怎么如此奇怪?

徐若瑾看了身旁的梁霄一眼,梁霄的眉头微蹙了下便又舒展开,好似无事,但徐若瑾却知道他也看出几许不同的端倪,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而正当夜微言准备停了觐见太后拜寿这一道程序时,门外的小太监匆匆拿了帖子来报:

“启禀皇上,启禀太后,澶州王府贺寿的人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整个正殿中的人皆是一愣,哪怕是夜微澜都愣了一下随后浮起淡淡的微笑。

澶州王府的人前来为太后贺寿?

这是贺寿?还是明摆着来给太后和皇上心里添堵的?

他倒是乐意瞧这个乐子了!

徐若瑾的眉头皱紧之后便没有舒展开,因为近些时日澶州王妃一直与京都府邸的众位夫人们来往,小悠悠满月时,她更是送了满月礼。

这是有心服软,想要在皇上的面前求一席之地了么?

太后并没有马上回复见与不见,而是问着小太监道:“来的是什么人?是澶州王还是王妃?”

小太监跪在地上摇了摇头,“都不是,是澶州王府的少奶奶和小世子……”

澶州王府的少奶奶?

众人皆是一愣,楚嫣儿?难道会是楚嫣儿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眼光

徐若瑾心中惊异的同时,看向了梁霄,却见他仍是那副面淡之色,仿若这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沐阮呆呆的望向一旁,只觉得这些人名听起来挺熟的,但貌似与他没什么关系?那又何必去操心费神?

只是这个消息传来,让本是喜庆的众人都收敛了笑容。

若是澶州王与澶州王妃也就罢了,怎么是楚嫣儿带着小世子来?

这位小世子乃是夜微鸿死后,皇上为澶州王府另封的一位……可小世子来也就来了,却偏偏是让楚嫣儿带着来?

楚嫣儿可乃是丧夫的寡妇,今日乃是太后的寿宴,这不是特意来添乱添堵的么?

夜微言的脸色不太好看,有心直接拒了不见。

他此时有些后悔给澶州王府下了请邀的帖子,本以为澶州王会识趣的不来,却没想到是让这么个女人来了!

这简直……简直要气死自己了!

心中虽然咒骂不停,但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夜微言平静了半晌,挤出一丝淡笑的看向太后,“母后好似还没有见过这位小世子吧?朕也是之前封赏时见过一次而已,但是……”

“时辰不早了,若不然稍后开了席,再让他们来为您磕个头?”

这话明摆着是要拒了,太后却并没有当即点头,“都到了门外了,就见了她们吧,哀家也有心问问王爷的身子骨,都乃皇亲至情,没有到了门口还拒之门外的道理。”

太后这话也有告诫皇上之意,夜微言心中一紧,立即起身向太后躬身行礼,“儿子受教了!”

他这些时日的确是有些过于急迫猖狂。

而且澶州王都已经落败了,手中权势皆无,即便是让楚嫣儿带着小世子来恶心恶心自己又能如何?

跳梁小丑罢了,倘若自己放开胸怀诚心厚待,最难受气愤的,乃是澶州王,而不是自己!

自己若连这等小事都容不得,岂不是遭众臣非议和多思?

这的确是他疏忽了……

太后笑了笑,“皇上也是担心哀家的身子骨,哀家懂得的。”为皇上找寻了圆满的理由,太后吩咐董公公道:“传吧!”

“是。”董公公领命之后,朝着门口的小太监一摆手,目光更是看向了徐若瑾,对视片刻,他便转过了身。

徐若瑾对此哭笑不得,看自己干嘛?自己又不可能阻碍楚嫣儿的出现,更不在意她的出现。

其实她心中也挺好奇,楚嫣儿自从夜微鸿过世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而且今日并未看到忠勇侯夫人?

难不成他们今日没有来么?

夜微澜此时面容带笑,也看向了梁霄和徐若瑾这一方,朝向夜微言拱手行了致歉之礼,他倒是带着梁芳茹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与梁霄和徐若瑾站到了一起。

“这里很挤了。”梁霄表达着不满,也不在意会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夜微澜根本不理睬他,看向了后面站着的沐阮,“沐神医今日倒是神清气爽,不知稍后是否有时间能为本世子瞧瞧身子?我也希望能早日有子嗣后代的。”

“今日没空。”沐阮挠了挠头,“稍后还等着喝酒呢,改日出宫再说嘛!”他对夜微澜倒是没有那么排挤,只是觉得今日场合不对,“寻常去郡主府不说,偏在今日凑什么热闹啊!”

“呃……”

夜微澜被他挤兑的还真反驳不出来,提了两口气还真觉得自己没什么道理,“好,改日再说。”

“其实你这身子骨还真应该调理调理,绵绵软软的……”沐阮一提到医药,那股认真的今儿也不管场合是否合适,“太虚,真的太虚了,纵欲过度可不行啊!”

几句评价,夜微澜登时脸色铁青,梁芳茹当即脸色通红无比。虽然他们都想装作没听见,可二人的脸色都无法控制住心头的怒意,只恨不得把沐阮掐死。

徐若瑾“扑哧”一声没忍住笑,随后连忙用手捂住了嘴,而此时楚嫣儿正与小世子一同迈步进了门,她示意小世子去皇上和太后的面子,而她自己则跪在正殿的门口,不再上前一步。

小世子迷迷瞪瞪的不知所以,带着几分怯懦的走到夜微言面前,跪在地上行礼,却还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想着路上楚嫣儿教给他的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今日前来为太后贺寿,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体康健……”

磕磕巴巴说了一堆,看在眼中的人不免感慨万千。

之前的澶州王威武霸气,而澶州王府最出色的二爷不幸身死,即便是吃喝嫖赌的夜微鸿,也是个能拿得出手的皇族子弟,那一身贵气无人能够攀比。

可再看眼前这一个?

年纪不大?也已有十三四岁。

书读不多?王府之中也有上好的教习先生。

这是发自内心的怯懦,是骨子里的卑微,虽然挂上了世子的名号,可他是绝对撑不起王府的一片天地的。

也难怪澶州王一病不起,根本不在所有人的面前露面。

澶州王府如此落败,换成是他们,恐怕也不想再见到任何人吧!

人们心里在为澶州王感慨,却忘记了当初是如何在澶州王的威势之下求一口饭吃的惨状。

夜微澜饶有兴致的挑挑眉,夜微言反倒是笑的很欢畅,“朕是见过你的,但太后还未曾见过你,你的皇嫂们也都未曾见过,今儿也借这个机会去掏个赏!”

小世子突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筹措之余转身看向了楚嫣儿,似在问自己的嫂子,到底该怎么办!

楚嫣儿仍旧跪在地上,见小世子望过来,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看向一旁的董公公,恳求道:“初次入宫贺寿,小世子一无所知,还请董公公为之引见一二,嫣儿在此谢过了!”

董公公一怔,看向了太后。

太后瞄了楚嫣儿几眼,只朝着董公公点了点头,董公公领命之后,开始为小世子引见起诸位娘娘,他一一请安,娘娘们也都接连给了回礼。

徐若瑾看向门口跪着的楚嫣儿,她虽卑躬屈膝的在那里跪着,可她膨胀的野心,又如何能够遮掩的住呢?

这也是太后一直没有理睬她的原因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 野心

董公公引着小世子为各位娘娘请安之后,太后笑着赏了他一个玉饰的挂佩,也算就此的告一段落。

夜微言趁机吩咐准备寿宴开席,众臣已经准备好为太后贺寿,单独的拜寿也算告一段落,而席位早已有了安排,诸位夫人们一一告辞退去,楚嫣儿也就此带着小世子离开“慈安宫”的正殿。

因楚嫣儿乃是澶州王府的人,所以他们并没有离开太远,外殿的席位上也是首位首座,即便太后和皇上诸人没有理睬楚嫣儿,但不知情的也大有人在。

皇上已经为澶州王府下了请邀的帖子,而且澶州王府也来了人,而且还是小世子与楚嫣儿,那想必是皇上有心宽恕了澶州王之前争抢夺位?不再视之为对手了?

仔细思忖,此时也有可能。

终归澶州王府的几位爷都已经不在了,唯独的一个男丁就是现在的这个小世子。

不用交流开口,就看得出他怯懦无比,连看向身旁的人都偷偷摸摸,目光闪烁,根本不敢与任何人直视,哪怕是对方更应该是敬着他……

身边好歹有楚嫣儿提点,否则他恐怕连何时拿筷子、何时举杯都不知道吧?

一个如此自卑的角色,皇上又何必在意?反倒不如大度一些,容下澶州王府,只需要等澶州王一闭眼,那一切的事情都不是问题,只剩一个空空的架子了。

楚嫣儿并没有因为小世子的行为而感到尴尬。

她毕竟乃是寡身,但前来问候的夫人、小姐,她还都热络的攀谈,而有几位之前就与澶州王府关系不错的府邸夫人在,她便主动过去问候。

说说笑笑,貌似闲聊,但只是几句话而已,楚嫣儿就已经把自己这一段日子漏掉的所有信息全部补上,即便还有不足,但也不至于像个傻子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了。

吉时已到,众人跪地贺寿,举杯痛饮,接连几道程序下来,寿宴才正式的开始。

楚嫣儿正看到太阴县主前来为太后贺寿,起身行礼笑了笑,便又重新坐下。

只是刹那的余光,她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顺着感觉望去,却是夜微澜?

夜微澜对楚嫣儿能够发现自己的目光并不意外,举了举杯中的茶,他还在为涪陵王守孝,饮不得酒,楚嫣儿愣过之后,举起杯示好,撂下杯子之后,二人转移了目光,并没有再看向对方。

只是他们各自的心里,不免涌起了另外一番打算……

而此时太后看着太阴县主带着姜婷玉来为自己贺寿,也只是笑笑,便让姜婷玉先去预设的座位,将太阴县主留在身边叙了几句私房话。

“上一次的事情闹的不太愉快,心里怨怼哀家了吧?”

太后如此说辞,太阴县主连忙摇头,“怎敢怨怼太后?也是婷玉这个孩子不争气……唉!”

一声长叹,诉不尽一声的遗憾和悔意。

太阴县主现在最后悔的便是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寂寞和孤单,便将这母女二人留在身边,反而把她们骄纵坏了,不但姜陈氏的夫妻感情不合,连带着姜婷玉都因这性子,根本无人敢娶。

可这能怪谁?

太阴县主找不到责怪的对象,那就只能怪自己,即便她想收敛心中的抑郁都无法做到,因为这乃是她最大的一块心病了!

“怪我,叹什么气?今儿是您的寿日,我是来贺寿的!”太阴县主心里有些懊悔,挤出笑来道:“只期望太后您能康健得体,顺心。”

苦涩一笑,太阴县主颇为动情,“如今只觉得顺心比什么都重要,已经是最重要的了!”

“这话说的对。”太后对此也颇有感慨,她的目光瞄向了徐若瑾和梁霄,即便有沐阮和夜微澜都坐在他们的身旁,似乎这夫妻二人也并未被打扰。

他们就是他们,心心相印,似乎一个眼神便能懂得对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这等顺心的日子,乃是最为艳羡之事……可年轻之时3,谁人能够懂得?

太阴县主有心离去,因为不放心姜婷玉一个人,自从上一次事情受到了打击,这个孩子的心思还是变化很大的。

“去吧,哀家也会为她留意留意,之时不要再期盼豪门富贵,选一户能够包容她、接纳她的就足矣,闭上这双眼之前,该做的事情也该抓紧了,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太后的话,让太阴县主瞪大眼睛,险些掉了泪珠下来。

立即低头擦擦眼,随后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由宫嬷和其他人扶着,她坚持跪地为太后行一大礼,随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到寿宴的位子上坐下了。

徐若瑾看着太阴县主离去的样子,心中不免有几分心酸。

其实太阴县主是一个不错的长者,只可惜,荣耀一生,却栽在了自己的女儿、外孙女手里。

想到自己的女儿悠悠,徐若瑾突然能够明白为何太阴县主会那般护着她们。

因为自己现在哪怕是看到悠悠睡着时的微蹙眉头,都会觉得她是否有不舒服?是否做了噩梦?会不会生病?

千丝万缕的负面想法,归根结底都是一个“爱”字,可这份爱过于畸形,徐若瑾自己也在克制。

可这份克制实在太痛苦,让她不知还能够自抑多久……

太阴县主坐回她的位置,与楚嫣儿是侧角相对,感觉到楚嫣儿的目光,太阴县主看过来,微微笑了笑便未在多声。

姜婷玉也闷声不语的吃着,不再似之前那般张牙舞爪,反而有几分静谧的深沉。

一旁的妇人感慨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连姜家的贵女都能变得如此服服帖帖,无奇不有了!”

楚嫣儿听了一句,当即问着道:“怎么会突然这样?之前也是相识的,可刚刚我与她打了招呼,却还恭恭敬敬的行了回礼,倒是让我不敢认了!”

提及到八卦之事,妇人略有兴趣,凑近楚嫣儿的身边道:“不知道?我给你讲,之前她曾险些被嫁给涪陵王世子为侧妻,后来她不知道因何得知此事,拎着刀去了瑜郡主府门口要自尽……”

第三百八十章 风头

太后寿宴进展的十分顺利,夜微言以孝当先,在这一次寿宴上出足了风头。

但太后的身体始终坚持不了太久的时间,再过片刻,便准备先回去休歇了。

只是太后一直没有离去的原因也是徐若瑾。

她的心里可还惦记着云贵人的事情,也在想着徐若瑾是否与梁霄商议妥当,她再开口送人。

而正当这个时候,楚嫣儿突然起身,走到正殿的门口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手中的杯,恭敬太后道:“嫣儿为太后祝寿,祝愿太后长寿无疆,岁岁平安,时时顺心,福寿绵长……嫣儿已没有资格再入内殿为太后庆寿,就在这里为太后磕头了!”

她举着酒杯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一饮而尽,算是完成了一副悲壮的大礼。

众人看到楚嫣儿这副模样,心中也乃五味陈杂。

澶州王府的失败全部起因于夜微鸿的死,哪怕是澶州王,都因此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如今想想夜微鸿这位纨绔二世祖的样子,人们似乎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的风流韵事和可笑可恨。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牵动了一个王府的盛极而衰,只是一瞬间而已,霸气狂傲的澶州王一日苍老,精明聪颖、雷厉风行的世子妃成了寡妇。

心中的唏嘘也不知这个结果对众人来说是喜是悲,只是看到楚嫣儿曾经荣耀万千的女子一身素淡的跪在正殿门外磕头敬酒,心中还是涌起了几分怜悯。

可谁让她当初选择嫁入澶州王府呢?

如若嫁给梁霄……人们下意识的朝向梁霄和徐若瑾望去,还真无法推测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因为他们忽然意识到,如今的楚嫣儿与瑜郡主,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因为对瑜郡主,他们也不知该如何用匮乏的言辞去评价经历如此丰富的一个女人了!

太后倒没有想这么多,而是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楚嫣儿,抬了抬手,“什么资格不资格的,进来说话吧,哀家也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多谢太后垂眸,谢太后恩典!”

楚嫣儿收敛心底涌起的那一丝庆幸,换上一副委委屈屈、惹人忧怜的表情,款款绰绰,向着太后走去。

她对太后的脾气了如指掌,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太后无论从情分、还是从场合,都会召她过去说两句话,哪怕是寒暄两句,她也是得到了这个机会。

只要给她机会,她就能够扭转自己的局势!

王妃已死在家中,她若仍想代替王妃的位子为澶州王府出头,就只能靠这一次的表现了!

徐若瑾并没有在意楚嫣儿做什么,可却有许多目光朝她望过来,反而让徐若瑾觉得异常尴尬。

为何这些人总要将自己与楚嫣儿联系在一起?

她是她、自己是自己,有什么关联么?

转头看向了梁霄一眼,徐若瑾单挑着眉毛,露出几许不悦,那绷紧的小脸让梁霄看在眼里觉得异常可爱,伸手捏了她的小脸一把,一个字不说,继续喝起了酒。

徐若瑾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这事儿实在吃亏。

明明是他惹出来的事情,怎么还掐自己的脸?简直没道理!

只是这时候人多眼杂,她也没法子与梁霄纠结此事,只能偷偷的把手伸了桌下,朝着他的大腿狠狠的拧了一把!

只是……这一把没拧动,因为梁霄身上的肉实在太结实,抬头就看到他挑衅的笑,徐若瑾很生气,后果,貌似也没那么严重。

楚嫣儿亭亭款款的走到太后的面前,依旧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眼波流转,身上的素淡装扮配上晶莹水润的眼睛,格外惹人怜悯。

太后的脸色微有缓和,打量她半晌,轻声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寻常你到哀家这里来,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楚嫣儿并没有立即起身,仍旧规规矩矩行礼谢恩,才起身站去一旁,回话道:“看到您如今身体安康,嫣儿也觉得十分开心,能来沾一沾太后的福气,着实是嫣儿的荣幸了!”

太后笑着道:“王爷的身子如何?哀家倒是挺惦记他。”

“王爷……”楚嫣儿拖长了声音,略有欲言又止,“身体还可以,心情并不太好。”

太后了然的点了点头,“也是,丧子之痛接连承受两次,纵使再强大的内心也撑不住的,那是心口的肉。”

楚嫣儿抿了抿嘴,轻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不该说……

太后并没有对她摆出的这一副态势问什么话,对楚嫣儿的小伎俩,她实在看得太多,有些累了。

之前看在眼中,得过且过的包容了,可如今自己的身子骨和精力无心理睬她们的自以为是。

见太后就此无话,没有继续问下去,楚嫣儿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还未等开口,太后便召了董公公,“哀家有些累了,去告诉皇上一声,哀家先去歇了。”

董公公笑着问道:“是否让皇上过来陪陪您?”

“不了,不必陪伴哀家。”太后拒绝了夜微言的到来,也是不想为此再拖延时间。

她的心里还惦记着云贵人,夜微言来到此地,反倒并不合适了。

董公公立即领命前去办事,楚嫣儿见太后要走,当即上前两步凑在太后的身边道:“太后,还有件事,嫣儿觉得应该告诉给您,可能场合并不合适,但您应该知道。”

太后看着她,并未开口问,眼眸中的淡漠更凸显着她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

楚嫣儿也顾不得时机是否恰当,更顾不得说出来是什么后果,直接了当的道:“您应该诧异今日为何王妃没有来为您贺寿,而是嫣儿陪着小世子一同出现吧?”

“按说这等场合嫣儿是不该出现的,可这一次嫣儿却不得不来,因为……”

楚嫣儿楚楚可怜的看着太后道:“王妃昨晚过世了!”

太后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愕,惊愕过后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她颇有几分透不过气,这种感觉实在太憋闷,眼前突然的模糊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要快

徐若瑾一直盯着太后,眼瞧着太后和楚嫣儿说完话之后颇有几分不对劲儿,但她并没有马上就过去。

楚嫣儿立即上前扶住太后,关切的问着道:“太后,您没事儿吧?嫣儿陪您去寝殿休息片刻?”说着话,她便有心要扶着太后走。

太后轻轻的推开她的手臂,朝着徐若瑾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等再有人传什么话,徐若瑾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速度快的梁霄都吓了一跳!

这个女人,怎么奔向自己的时候从没这么快过?每次都很扭捏!

扯开楚嫣儿,徐若瑾接过太后的手,“要去歇一下?”

太后抓着徐若瑾胳膊的手格外沉重,“老了,累了,该歇歇了。”她挤出笑来说出此话,随后看向了楚嫣儿,“你也有心了,回吧。”

敷衍了一句,徐若瑾便扶着太后一步一步的离去,而这会儿董公公也已经传了话回来,瞧见瑜郡主在扶着太后去寝殿,他连忙小跑着上前,搭上太后的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楚嫣儿望向徐若瑾与太后离去的背影,伸手掸了掸刚刚被徐若瑾推搡的手臂处,眼眸中的恨意即便转身都未能很快的消去,只是他刹那就感觉有一目光在看着自己。

本以为是梁霄,望去时楚楚动人,却没想到那人却是涪陵王世子夜微澜?

楚嫣儿一时愣住了,而夜微澜嘴角轻扬,朝着她举了举酒杯,随后放在一旁,收回了目光。

夜微澜如刀的眼神直戳楚嫣儿的心底,她豁然有了一股不知何处聚来的勇气。

她本应风华绝代,她本应受到别人的赞赏和艳羡的目光,为何偏要如现在这般苟且卑微的活着?

她楚嫣儿不只是依靠这一张脸,她有着无与伦比的聪明头脑,她为何要被徐若瑾这样的女人鄙夷?

她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小世子似乎很是期盼着自己嫂子的归来,在楚嫣儿落座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楚嫣儿已经没有心思去理睬小世子的胆怯,而是的想着稍后应该如何才能够让澶州王府继续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澶州王虽然没有了念头,可她楚嫣儿却不想这样的苟活!

徐若瑾陪伴着太后回到了寝殿,当即又要派人去把沐阮找来。

太后当即拦住了她,“没事儿,哀家只是、只是心有些慌乱,休息一下就好。”

“还是马上去找沐阮来!”徐若瑾依旧坚持,因为她看着太后的脸色格外不好,而且已经伸手探上了天后的脉搏,情况十分不妙。

董公公此时也不再听太后的吩咐,而是依着徐若瑾的吩咐做事,吩咐小太监立即去找沐阮,他则在一旁跳脚的懊恼,“这是怎么了,咱家不过是刚刚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怎么就出事了!”

董公公捶着自己的手,“早知道咱家就不离开了,这可怎么是好,郡主,您看太后她老人家没事儿吧?怎么脸色那么白?哎哟……”

徐若瑾狠踢了董公公一脚,叽咕着眼睛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董公公立即闭了嘴,走到一旁狠狠的打了自己嘴巴几下,索性在门口焦急的等着沐阮的到来。

太后见徐若瑾的脸色焦急,在压抑心底的担忧为自己诊脉查探,她摆了摆手,“别费力气了,哀家的身子骨,哀家自己心里清楚。”

“她到底跟您说了什么?您怎么会突然的情绪激动?”徐若瑾绝不相信太后的突然失控与楚嫣儿没有关系!

那个女人,就不能踏踏实实的来赴宴贺寿?偏要弄出点儿麻烦事情来?

太后并没有说出澶州王妃已过世的消息,叮嘱徐若瑾道:“把云贵人带走!答应哀家,一定要把她带走!”

太后的恳求,让徐若瑾哽噎的不知如何拒绝。

她还未来得及与梁霄商量,她还未考虑好这件事情该不该答应,她已知这件事情会给自己造成很多麻烦,可……可太后此时的恳求,让她如何拒绝?

即便“不行”二字就在心底,她仍旧是点了头,“我答应!”

太后不容半分耽搁,用了所有的力气召唤董公公到身边来,“哀家惦记着瑜郡主和外孙女,让柳絮和芸萱离宫,去瑜郡主府照顾若瑾和小悠悠!”

董公公一听,下意识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他看向了徐若瑾,徐若瑾点了点头,董公公才郑重的领命,立即离开去吩咐。

太后不再多说一句话,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力气。

澶州王妃的死的确给了她很大的刺激。

同辈人的先行离去,让太后意识到自己可能也很快就要面对死亡的濒临。

而且她从楚嫣儿的眼中看到了另一股阴谋的崛起,这乃是深宫久居的直觉,并非是理性的推断。

可就是这强烈的直觉让太后知道自己没有空余的时间再等待徐若瑾的答复,必须马上把云贵人送走,如若能够把皇后送走,她恐怕都会当即下令。

只可惜皇后乃是万人瞩目,而云贵人却并未有太多人去理睬……那就只能把皇后放置万人面前做一个靶子!

她真的很想知道幕后的那一双手到底是谁,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很难熬到那个时候!

闭上眼睛,楚嫣儿那骨瘦如柴的影子突然在太后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这个丫头要不要想个办法立即处死?

她实在是个危险的苗头,而且这个苗头很可能做大!

太后的嘴唇轻轻喃喃道:“不能小瞧这个女人,女人,永远受不得被轻视……”

沐阮仍旧来了寝殿为太后诊脉瞧病。

不用他开口,徐若瑾都知道,太后的情况并不妙……

重新开了药方子,沐阮将方子交给了董公公,徐若瑾带着他从寝殿的后门离去。

沐阮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徐若瑾,似在问她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徐若瑾摊手无策,“我也不知道。”

而此时,董公公已经将太后赏赐慈安宫两名宫女前去照料瑜郡主和小县主的消息公布于众。

所有人的哗然和震惊之余,都在艳羡徐若瑾为何能够如此得到太后的宠爱。

这实在是有些过了吧?

徐若瑾并未在人们的面前再出现,她急忙的带着太后送给自己的宫女奔赴宫门口,等候梁霄出来便立即归府。

刚刚带着宫女踏上马车,她便吩咐梁拾道:“派人打探一下澶州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快!”

第三百八十二章 女人

“启禀郡主,刚刚四爷已经派梁一去了。”

梁拾看出徐若瑾的神情有些紧张,但因为刚刚有两位陌生的宫女随同郡主出宫,梁拾便没有多问什么。

徐若瑾听到梁一已去的消息,长长的舒了口气,她临上马车之前吩咐梁拾道:“四爷和沐阮出宫后我们马上回府。”

梁拾有些犹豫,“要看情况,各府的马车已经把路都挡死了,需要一些时间。”

“总之越快越好。”徐若瑾也知此事颇有无奈,但云贵人的身子可支撑不了太久,所以她必须马上回府,而且也要与梁霄说明此事。

梁拾点头领命,率先带人去告知前方的马车让开阻挡的路,郡主既然如此吩咐,那定是有着不同寻常之事,只能预先做出准备。

徐若瑾思忖半晌,除却等待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她便上了马车,准备看一看云贵人的情况。

只是刚刚迈上马车,车旁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吓了徐若瑾一个激灵。

“不知是何事让瑜郡主如此慌张的离开慈安宫,连孩子都不多管了。”

楚嫣儿站在马车旁盯着徐若瑾,想要看出她面容上的慌张。

徐若瑾怎会给她这个机会?

返身从马车上下来,直直的看着她笑道:“世子妃倒是很操心,不在里面多呆片刻,这么快出来干什么?”她刚刚的确是有些慌张,离开慈安宫时没有盯着悠悠,而是让奶娘直接抱着跟在自己后面。

寻常看到或许不会觉得奇怪,但楚嫣儿乃是敏感的人,她果真是捉到了这一丝不自然。

楚嫣儿侧身看着徐若瑾道:“今日也不过是陪同小世子来为太后庆寿,难道表嫂看到我,没什么说的?我可是有千言万语,想要与你聊聊。”

“我暂时没时间。”徐若瑾拒绝的直截了当,“改日……也不见得有时间。”

楚嫣儿笑了起来,“至于如此恨我?几句话都不愿多说?难道不该我更恨你才对?”

“我为何要恨你?我只是讨厌你。”徐若瑾有意撵她快些离开,侧身看了看楚嫣儿身后的小世子,“还是快些带着世子回去吧,对了,以后不应该称你为世子妃了。”

楚嫣儿的脸上划过一丝愤恨,但很快便消失不见,“表嫂如此急着撵我,有什么遮掩隐藏的?”她迅速的侧身看向马车内,“太后赏你的宫女都在车上不下来陪着?这是伺候你的人,还是派去盯着你的呢?”

楚嫣儿的话乃是一根隐形的刺,的确扎中了徐若瑾的心窝子,可她并没有过多在意,更未露出半分端倪,“总是把旁人对待你的好看着别有用心,所以你才有今日的下场吧?楚嫣儿,你何时才能反省反省?”

楚嫣儿耸了耸肩膀,“你死了以后?”

“那恐怕你很难看得到了。”徐若瑾转身上了马车,吩咐着梁拾道:“四爷还没出来,或许是被皇上留下了,咱们先回吧。”

“遵命!”梁拾拱手领命,当即跳步上了马车,扬鞭驾马,启程离去。

骏马响鼻,踢踏前行,楚嫣儿带着小世子连忙退后两步,为这一行车队让开了路。

她可以肯定徐若瑾此时有很大问题,亦或许与太后有关,可此时她却无能为力,因为她无法调动任何人去查关于徐若瑾的消息!

楚嫣儿攥紧了拳,为自己此时的境遇忿忿不平!

可这股愤恨很快便被她压抑心底,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马上要做!

看向身边的小世子,她转换了另外一副关切的笑容,“走,咱们回府!”

徐若瑾上了马车之后,拍了半晌的胸口才将刚刚的慌乱压抑住!

这怪不得她紧张,因为这可是把皇上的女人偷偷带出宫!谁知道这一路上碰到的人有没有认识云贵人的?

这么多双眼睛,万一有哪一个认出云贵人的身份,自己可是死定了!

而且一出门口还偏偏看到楚嫣儿,这着实让她心情不爽。

其实她已经知道楚嫣儿对太后赏赐自己的宫女有了怀疑,可仔细想想,她怀疑又能如何?

从楚嫣儿现在的境遇来看,她还没有本事查到自己的身上,但以后是否会有这个能力就不知道了!

一切都先看眼前的吧!

只是梁霄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出宫?难不成真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徐若瑾顾不得多想,看向对面的两个宫女装扮的人,楚云秀不等她开口直接道:

“吓死我了,没想到刚刚还遇上了其他人。”她捂着胸口,嘴唇仍旧泛白,脸色也并不太好看,刚刚楚嫣儿的出现,的确吓到了她。

此时仔细想想,即便她出现又能如何?

还能拦下瑜郡主的马车冲上来不成?可刚才的确是被吓了一大跳,这胆子小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了。

徐若瑾满脸苦涩,“别多说了,出宫这一路你都是走出来的,也着实累坏了,快躺下好生歇着,一切都等到了郡主府再说。”

楚云秀点了点头,眼眸中的感激已经代替了言辞,她知道此时最应该保护好自己,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多说,很快便眯了过去。

徐若瑾看着另外一个宫女不知能说什么,她此刻还有一点混乱,需先想好对楚云秀的安排,这的确是个难题了!

徐若瑾想了一路,等回到郡主府时,梁霄已经在门口等候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梁七吩咐门房的抬了门槛儿,马车直接驶入二门。

从马车上匆匆下来,徐若瑾也并没有立即为梁霄介绍楚云秀,而是带着所有人全部进了主院,又吩咐奶娘和黄芪去照顾小悠悠睡下,她才长舒口气,看着梁霄道:

“你刚刚是提前走了?怎么会比我回来的还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梁霄没等她继续说下去,率先道:“徐子麟从庄子上跑了,不知下落!”

徐若瑾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苦涩着小脸说出一件连梁霄都惊愕的事情,“我把皇上的女人给带回来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决心

“把皇上的女人带回来了?”

梁霄看着徐若瑾,冰冷僵硬的那张脸也说不出能幻化出什么表情,他摸摸徐若瑾的头,“怎么回事?别急,慢慢说。”

徐若瑾自己都苦涩不得,“也不用说什么,你自己看吧!”她出门去把云贵人和另外一个宫女引进屋中。

楚云秀规规矩矩、含羞纤弱的想要为梁霄行礼,再说点儿什么,可她也只微微的蹲了下就险些摔倒,徐若瑾连忙让方妈妈扶她先去榻上歇一歇,稍后收拾出院子来,再让她搬过去居住。

而且住在哪里、派什么人守着,这都需要与梁霄仔细商量下才行。

徐若瑾捶了捶自己的小脑袋,“我感觉这件事儿做的有些犯浑了!”

梁霄难得的长舒口气,“仔细说说,怎么回事。”他知道徐若瑾不会贸然答应,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徐若瑾便把太后开口与她要做的交易开始,一直讲到了今日楚嫣儿几句话让太后受了很大刺激之后……

嘀嘀咕咕、比比划划,时而气愤,时而抑郁,她也不知讲了多久,终归是嗓子都哑的发痒发疼,很难说出声音了,才端起水杯灌了一口,“……太后的身体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梁霄思忖半晌,才与她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当然担心!”徐若瑾提及心中的忧虑,挠头道:“云贵人的身体是其一,有着身孕是其二,而且这毕竟乃是皇上的女人,其实……也是皇上的一双眼睛。”

徐若瑾轻咬下嘴唇,“或许我不该如此怀疑楚云秀,可单是让她能够安稳的生下孩子,就已经是一大难题了,这乃是郡主府,万一有谁走漏了风声,这……不好办啊!”

梁霄倒是笑了起来,“人已经到了家中,你担心又有何用?”

徐若瑾嘟了嘟小嘴儿,“这不是跟你说说么,我能有什么办法?还得听你的。”

“既然是太后赏赐给你的宫女,那我们就留下。”梁霄的大寿虽安抚的摸着她的小手,但态度却很坚决,“内宅只是该怎么安排,都由你来做主,你才是女主人。”

“可……楚云秀她……”徐若瑾说了一半儿停下来,眨么眨么眼睛,看向梁霄问道:“有能顶替另一个宫女的人选么?”

“没有也可以有。”梁霄提醒她道:“忘了黄芪么?”

“黄芪”徐若瑾的眼前一亮,“不行啊,很多人已经认识她,让她来代替云贵人的位置并不太合适。”

梁霄捏了一把她的小鼻子,“笨!”

“我的脑子早都不转了,你若是明白你倒是说啊!”徐若瑾揉揉鼻子,抱怨着,她真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蒙的乱七八糟了。

“宫中定期都有散出来的宫女宫嬷,在宫中那么久,一定有她的旧识。”梁霄想到了董公公,“而且这件事其实不用你操心,想必董公公已经开始安排了!”

徐若瑾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

她长叹一声,豁然眼前有些酸涩,不自觉的便眼圈发红,有几分要落泪的架势。

寻常嘻嘻哈哈惯了,说着说着就要哭,倒是让梁霄又吓了一跳,“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上了?”把她抱入自己的怀中,梁霄哄着道:“怎么回事?”

徐若瑾抹了一把眼泪儿,窝在他的怀中轻声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笨很傻,生下了悠悠,我更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她抬头看向梁霄,泪珠还挂在眼角,“当初我不得不到京都来,可现在我留在京都是为了什么?已经生下了悠悠,我应该干什么?我能够干什么?”

“我向往每日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不知为何,心头总有那一丝无法落下的牵坠,这是为了什么呢?”

她很认真的问着他,“是为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么?”

梁霄被她突然而袭的情绪弄的哭笑不得。

抚摸着她圆润的小脸,他喜欢看到她笑,并不喜欢这一副哭泣的模样,因为那会让他的心钻痛。

“你想做什么,我就陪着你做什么,无论多么骇人听闻,无论多么无法无天,我都陪着你。”

梁霄的答复,让徐若瑾一怔,她咬了下嘴唇却没说出话,半晌才道:“我每一次看到悠悠,都能够想起她……之前思念的感觉并不强烈,可自从有了悠悠,这种感觉越发的浓郁,让我似是不能自已。”

“我本以为,这是因为生下悠悠之后短暂的情思,可却没想到……”

徐若瑾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也知道梁霄能够听懂自己提到的人是谁。

对!

她就是想念朝霞公主!

十分的想念,异常的想念!

每一次抱着悠悠,她都会冒出朝霞公主当年抱着自己的时候的情景。

尽管这乃是她自己臆想杜撰的,可那梦境却格外真实,真实的让她无法自拔。

而今日,太后提及的“交易”二字,徐若瑾最初的抗拒其实是不愿为这一份亲情抹上“交易”耻辱。

这会让她觉得愧对母女之情。

如若是悠悠以与自己见面和其他人做交易的话,徐若瑾会觉得自己很伤心,悠悠很可怜。

将心比心,她做不到这一点!

可她最终还是把楚云秀给带回来了!

但要不要见她?见她又能怎样?连太后都感觉见过之后无能为力,不如不见,那自己见过之后呢?

徐若瑾迷惑了,所以她才心酸,所以她才哭泣。

而刚刚梁霄的这一句“无法无天”的陪伴,正戳中徐若瑾的心底。

她很想像悠悠这般绕膝在朝霞公主的身旁,很想听她说着多年前的故事……

可先帝的遗诏、皇上的猜忌,周边种种种种的困难让她只能把这当成是毕生的幻想。

可真的只能是幻想吗?那自己这一个“郡主”的身份,又有何意义呢?

徐若瑾将心中的杂绪抛开,抬起头看着梁霄,突然道:“嫁给你,真好。”

梁霄轻抬着她的下巴,“娶你,是我的荣幸。”

她与他四唇相合,这一刻的美妙,让她坚定了心中那胆大包天的想法。

让朝霞公主离开宫中的鬼地方,就那么难么?

第三百八十四章 勾结

楚嫣儿与徐若瑾分开之后,便吩咐王府的车夫快些赶回澶州王府。

“快点,一定要快!我有事情要尽快回复王爷,不能有半点儿耽搁,一定加快!”

楚嫣儿的不停催促,让车夫不敢有丁点儿怠慢,即便车夫心有腹诽,却仍立即扬鞭驱马,让马车疾行于京都的街路之上。

这位澶州王府的狠辣角色即便失踪很久,可她留给王府下人们的阴影是不会很快消散的。

更何况,如今楚嫣儿又替代王爷入宫为太后贺寿,谁知她是否会在哪一日又重新执掌澶州王府?

这是极有可能的。

车辕滚地,压在积雪之上发出“咯吱”声响与静谧的天空遥相呼应。

根本没有人去顾忌那位可怜的小世子如何吩咐、如何想,好似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烟玉在马车里看着楚嫣儿的脸色,只觉得世事无常。

前一日还是在佛堂辛苦抄经,几近虚脱的可怜人,如今又成为处事不惊,雷厉风行的霸道主子?

难道她已经忘记了王妃的逝去,没有一丝亲手杀人的恐惧吗?

烟玉只觉得自家世子妃……不,是前世子妃的变化让她毛骨悚然的畏惧,甚至比畏惧鬼灵更加心惊胆颤。

她甚至已经开始厌恶自己,因为她也已经不干净了,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对楚嫣儿的纵容,她早已开始厌恶自己。

可这种日子何时能够得以解脱呢?

楚嫣儿没有半点儿心思会关注烟玉在想什么,她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必须把握住那最可贵的机会,因为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吁——!”

车夫突然一个急停,即便是澶州王府训练有素的马,也免不了前蹄猛地一扬,马车险些失控。

“大胆!何人敢惊了澶州王府的车驾!”

护卫大声呵斥,立即紧张起来!

澶州王虽然狠狠地连栽了几个跟头,可是在京都横着走了这么多年,威势仍然是有的。

楚嫣儿蹙了眉头,不耐烦地从车窗里掀起帘子,却是微微一惊。

旁边路口里斜插出来的马车中,缓步走下来一个女人,居然是梁家三姑奶奶梁芳茹?如今的涪陵王府世子妃?

曾几何时,涪陵王府的声势实力远远不如澶州王府,曾经同样是王世子妃,楚嫣儿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要远远压梁芳茹一筹,根本不将这个人放在眼里。

可是如今世事变化,就有点微妙得很了……

“居然是芳茹姐姐?”

对于眼前这位,楚嫣儿是无论如何不能像对待很多人那样一下耍横就直冲过去的,在下车的一瞬间,她的脸上又浮起了惊喜的笑。

梁芳茹自己也是一阵恍惚,显是想到了之前的日子。

只是楚嫣儿下一句幽怨的话直接把梁芳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是梁霄哥哥让你来的?”

“每一次你看到我,问的几乎都是四弟?”梁芳茹看着楚嫣儿幽怨的神色,苦笑着回了一句,“京都就这么点大,凑巧碰上了,难不成咱们都不能打个招呼说句话儿了?”

楚嫣儿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芳茹姐姐这是错怪我了,其实我也就是问问,最近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总是会想起梁霄哥哥,方才在太后寿宴上见了他,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这话一说,就连澶州王府的护卫都不由得大皱眉头,楚嫣儿早就是世子妃,如今又是寡妇孀居的身份,居然会当着外人的面显得对梁霄颇有余情未了之意。

传出去还要不要脸了?

更有个别本就是派来监视楚嫣儿之人,心中已经想到了回到王府必要告之澶州王,这样的前世子妃还不如死了干净!

梁芳茹也是一惊,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本就不是善于应酬这等场面的,这些日子虽然跟着夜微澜东奔西走,四处逢迎寒暄,也练就的不再似之前那般软弱卑拒,但她的斤两手腕终究比楚嫣儿还是差的太远。

“过去之事,该放下的到底还是要放下,一切往前看,日子终究是会过好的。”

一道充满安慰的声音轻轻响起,黑暗中一个男子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夜微澜!

看见这个眉目如画的男子,楚嫣儿并没有太吃惊,因为梁芳茹出现,夜微澜肯定也就在附近。

只是每一次看到夜微澜,楚嫣儿都能不由自主地联系到徐若瑾的身上,因为他们二人的眼神实在太像了,他和自己憎恨的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像了!

以夜微澜这等人物,怎么可能在半夜三更的京都路上凑巧遇到了澶州王府的车驾?

楚嫣儿从来都不相信巧合,相信巧合的那些人要么是在某个荒坟野岭里埋着,要么就是在某个没人管的池塘里沉着。

福了一福,楚嫣儿轻声道:“见过涪陵王世子……”

“都是皇家的人,又不是在什么讲规矩的场合,礼太多了反而生分。”

夜微澜摇摇头道:“说起来你也不易,最近澶州王府出了这么多事,难免你胡思乱想。有些念头且抛开了吧,早点回去伺候王叔父。有空再多学学瑜郡主,她与梁霄也算得上是举案齐眉、幸福美满,好比如今日,太后多欢喜她!”

楚嫣儿最不喜之人便是徐若瑾,夜微澜这话一说,无异于揭人短处不说,更有当面警告她少再惦记梁霄之意。

楚嫣儿当即有些青了脸,紧紧咬着嘴唇,“此话嫣儿心中明了,不用世子再多提醒,不过一介妇人而已,早已没了什么心思。”

楚嫣儿这话一出,夜微澜的嘴角扬起收敛的嘲讽,只是仍旧被楚嫣儿看到,倒是让旁边的梁芳茹看得都有些不忍。

她不能明白世子为何今日偏要见楚嫣儿,更不明白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来刺激她。

澶州王府本就是皇上的逆鳞,又何必前来碰触?这岂不是很招皇上的不喜?

只是梁芳茹心中腹诽,却并不敢直面的说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楚嫣儿也没有拉拢寒暄的心思,又说了几句,便与夜微澜回到各自马车,各回各家,好似从不想干。

楚嫣儿坐在车马里,脸色却变幻不定。

安定下来,她一直都在想着夜微澜今日见自己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

难道只是为了刻意挤兑两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一字一句的咀嚼着夜微澜的话,猛地楚嫣儿脸上像凝了一层寒霜。

夜微澜画蛇添足般的说了句太后很欢喜她……太后?

楚嫣儿忽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现在就好似一个溺水之人,哪怕抓到了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会紧紧的抓住不放,更何况夜微澜岂止是水中的稻草?或许是根大木材!

心中想了明白,楚嫣儿朝着车夫下令道:“不用那么急了,慢点儿行进,不要失了澶州王府的体统和规矩!”

旁边的护卫与车夫愕然,这又要慢下来?

这位奶奶又在搞什么鬼?!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宫裁

楚嫣儿的马车缓缓地驶入黑暗,而此时此刻瑜郡主府里却依旧亮着灯。

“还是不要让黄芪插手,与宫里哪怕有一点点牵扯都不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倘若真的压制不住被掀出来,反而容易连累了她。”

徐若瑾一直在思忖如何安置楚云秀,皱着眉头道:“可是宫里出来的人那股子样子气质……完全和宫里没有纠葛的人又怎么做得出来!云贵人的替身倒是不好找了。”

“何必太过揪心,你若想找,自能找到,更何况也未必需要找。”

梁霄听她唠叨了一晚上,早已经有些不耐。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操心?他现在只想等了消息之后抱着媳妇儿睡觉!

“四爷,有消息传回来。”梁一查明事件当即回禀:“澶州王府的王妃殁了,死因不详。澶州王府秘而不宣,以及刚刚前世子妃回府的路上,和涪陵王世子与三姑奶奶打了个照面!”

“夜微澜?”

徐若瑾微微一怔,还想再说点什么,梁霄却漫不经心的打发走梁一,随后把她拽进了怀里:“把这些事情撂下,先睡觉!”

“睡什么?还有事情没想清楚呢,怎么能睡的着?”

徐若瑾即便躺下,心中却仍不能安定下来。

梁霄捂住她的眼睛,“必须睡!”

“你让我再想想……”

“那我们还是来讨论下其他的事情。”他的大手窜进了她的衣襟之内,直奔她最柔软的地方而去。

徐若瑾当即一个激灵,乖乖的缩在他的怀里,“我睡,我睡还不行么!”

梁霄心底的火被勾上,徐若瑾立即转过身裹好被子闭上眼睡去。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徐若瑾便进入了梦想,而梁霄的满身火热又是两桶凉水得以解决。

这个女人,总是能够让她又爱又恨……

隔日的早晌,徐若瑾其实已经醒了,却一直闭着眼睛转悠着自己的小心思。

直到翻个身,一把抓空,睁眼。

“白天有事,晚归。”

又是这么几个字,人已不在。

“这个死男人,又哪儿去了?!”

徐若瑾忍不住吐槽出声,昨日那么多事情尚未决断,这家伙就这么走了?又扔了一堆事情给自己。不是昨儿晚上还说今天事儿多着呢么?怎么早上一睁眼就没影了?

没良心,靠不住,都是当爹的人了,居然还干这种事儿!

徐若瑾还躺在床上腹诽着梁霄的时候,红杏站了门外回话道:“郡主,早间刚得的消息,宫里出事儿了,太后一大早下了懿旨,说如今国事不易,宫里要去人!”

“去人?宫里裁人?”

徐若瑾一翻身坐了起来。

难道真如梁霄说的,不用自己想,或许早就有别人来解决这件事了吗?

他是早知道了还是早就算计到了?

这个男人的心眼儿到底是怎么长的?就不能把事情与自己说个清清楚楚,真是太讨厌了!

只是如今想这些都没用,梁霄既是说晚上才回来,白天怕是很难见着面了,想问他是不太可能的了。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昨日太后的身体已经很差,今儿却一大早就下了懿旨,里面当然有文章。叫过方妈妈梳洗打扮,徐若瑾开始仔细听事情的进过。

“今日一早上,宫里便下了懿旨,说是如今国事不易,朝廷缺银子,太后更言自己大寿有些办得过度豪奢,皇族该做表率削减开销。今日起宫中各类太监宫女嬷嬷粗使等人裁去两成,皇上皇后各嫔妃等都减了不少的使用人等,司徒家未动。”

梁一说得简单清楚,重要点都点到了。徐若瑾却越听越是心惊。

什么国事不易朝廷缺钱之类的大道理也就是场面话,这一次这可不是太监宫女年纪大了放出宫去,这是宫裁,就好像民间的大户人家把使唤下人等赶出家门一样。太后平日一直宽厚待人,今日竟然下此重手?

太后这是真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要把该办的都办了吗?

“昨日楚嫣儿进宫,必是和太后说了澶州王妃殁了的事情。太后身体突然不佳也应该与此事有关。更何况皇上无后,宫中亦不安全,今儿来上一轮宫裁重手,太后这是要用霹雳手段肃清宫闱,她老人家不想再等了,也没法再等了。”

方妈妈帮着徐若瑾分析,但也轻轻叹了口气。

这可不是外放出宫,宫裁是被赶出来的,被皇家赶出来的!这些人谁能用?谁敢用!

那不是**裸的打皇家的脸么!

更何况连方妈妈都看得明白,京都之中明白人不少,赶人肯定先捡那些宫里认为有问题的人赶,谁家用了这些人,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祸端也跟着来。

偌大一个皇宫,各色使唤人等林林总总的大几千人,这一下子去了两成,怕不是有近千人等要出宫来。其中太多人怕是没人敢碰,连生计都会成问题。方妈妈自己也是宫中的出身,难免有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之感。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

就好像现在的徐若瑾,挠挠自己的小脑袋,一双大眼睛里仿佛一闪一闪的发亮,猛然间大声道:

“方妈妈,马上让红杏挂个牌子出去,就说我郡主府开始聘使唤人等,尤其是招宫中出来的人。特地写清楚不管是不是宫裁赶出来的,我灵阁都敢用,我瑜郡主府都敢用,我徐若瑾都敢用!”

“啊?”旁边的方妈妈吓了一跳,饶是她见多识广,到底还是忍不住拦了一句道:“平日里咱们不讲规矩倒也无妨,这次涉及的可是整个宫里,整个皇家,会不会有点出了圈……”

方妈妈犹自唠唠叨叨地劝着,却听着徐若瑾的回答满不是那么个路数。

“你说灵阁前面卖酒的伙计若是都换上一群宫里出来的,那得是什么架势?嗯,原本灵阁的名气倒是够大了,可若是能够再多赚几分我也是不嫌多的。嗯,还有楚云秀的事情……那个没良心的说得还真对,有些人不用找,自己就来了。”

徐若瑾的大眼睛里满是小星星,一副小媳妇儿数钱的财迷相儿。

方妈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满脸无奈地再拦一句道:“郡主,这次可是整个皇家裁人,可不似之前那么随意玩闹的了!”

“皇家,皇家怎么了?难不成皇家裁掉的人我们还不能用了”

徐若瑾对此事不以为意,反而一脸无辜地道:“刚刚被皇上要求赈灾、办寿,我们也拿了很大一笔银子出来,多少得找补点回来吧?要不我们干脆就在宫门口立个牌子?说招募此次宫裁之人?就这么定了!”

方妈妈只觉得这件事情做起来很是荒唐,可既然郡主已经如此决定,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能以什么理由来拒绝?

因为自家郡主向来就是谁都不吝,与她说起宫规和众人遵循的潜在规则根本无用,所以还不如把嘴闭上,乖乖办事。

方妈妈没有继续阻拦,徐若瑾则让红杏去吩咐写牌子,瑜郡主府里的一干人等做事本就利索,不多时已把招人的牌子弄好了大半。

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院忽然通禀,太后身边的董公公前来求见了。

“这会儿来求见,恐怕没那么简单。”

徐若瑾对此倒很是淡定,“见,即便董公公今日不来见我,我也会去找他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太后

下人吩咐着去请了董公公,董公公仍旧是那一派谄媚的笑容,先给徐若瑾请了安。

“还请什么安?又不是外人。”

徐若瑾也懒得再寒暄客套什么,直接问着董公公道:“太后的身子骨如何了?这么急着来,是不是想找沐阮进宫?”

董公公连忙摇了摇头,“咱家今儿来可不是为了沐神医的事儿,瑜郡主这会儿也已经知晓懿旨宫裁的事情了吧?咱家今儿来就是为了给您瞎聊几句,这次宫裁出了宫的人,别家未必肯用,更是未必敢用。但若是瑜郡主要用,尽管放心大胆的用,是用不出毛病来的。”

徐若瑾微微一皱眉道:“这可是太后口谕?”

董公公立刻双手乱摇,当即否认:“哎哟,瑜郡主您这可别介,这哪儿是什么太后她老人家的口谕啊,咱家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传不是?”

见徐若瑾的脸色微有狡黠,董公公立即把话软了下来,仍旧是那般谄媚的笑着道:“但如今宫中裁减人员节省银子,太后心疼瑜郡主怕您身边缺人伺候,偶尔提上一句半句或许是有的,但也未必那么清楚……”

“咱家今儿就是想和瑜郡主瞎聊几句,也是咱家的揣测,呵呵,揣测!”

徐若瑾抿了抿嘴,根本不搭理董公公的话题。

他今日能亲自前来见自己,定是太后的吩咐,可却还不肯说的明白,这事儿让徐若瑾很是不喜。

如今楚云秀是养在自己这里,压力已经够大的了,还让自己去揣测宫中的心思?

她才不废这个脑子呢!

“太后疼我对我好,我都知道,您和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您想说点儿事儿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吗?传个话儿又不能是口谕,这话我懂,可您不能明懂装不懂!”

“咳咳,咱家渴了,哎哟,真是走的急了,容咱家先喝两口水!”董公公轻咳两声端起茶杯,也是在遮掩内心的尴尬。

其实这事儿不是他不乐意承认,而是不敢承认,否则他这一条老命恐怕要比太后走的还要早了!

“瑜郡主您明白,明白就好,这事儿您别怪咱家,咱家是真不敢……”董公公未等再说,红杏正好也进了屋子,把刚刚吩咐下人做好的牌子递给了徐若瑾。

徐若瑾随手拿过看了看,递到了董公公面前道:

“您看我派几个人,举着这牌子站在宫里的细门外头等着,合适吗?”

董公公接过牌子来一看,眼睛登时就直了。

“哎哟我的郡主呦,敢情这事儿您早琢磨清楚了?咱家服了您了!”

徐若瑾翻了个白眼儿:“若是董公公到我这里的时候我还没个布置,那怕才是对不起太后她老人家了吧?在您的心里,我就那么蠢么?”

董公公面上登时有些讪讪的,苦笑道:“咱家服了,这一次是真服了!”

……

“没饭吃的来郡主府,有肉吃!”

太后得到董公公回禀的时候,竟被她闹的这说辞弄的哭笑不得,“这丫头,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任性胡闹,难道她真要派人举着这牌子站在宫外?”

“哎哟,这当儿瑜郡主派的人已经在四角回门外了。老奴回宫的时候是一起奔过来的,不光举着牌子,还带着酒肉!”

董公公一脸的苦笑,又不得不说实话。

夜微言听了这话当即头疼,揉着额头不满的道:“这两口子,就不能不这样折腾么?!终归是皇家的脸面,宫里的体面,本来宫裁的事情就已经够热闹了,这是要做个满城风雨出来不成?”

夜微言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明天早朝上有多少大臣递折子痛斥徐若瑾藐视皇室,参梁霄骄横跋扈的样子了。

太后靠在软塌上,看着夜微言如此头疼,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皇上倒也不必多虑,那丫头是在帮哀家!更是在帮皇上啊!”

“帮朕?”

夜微言闻言低头思忖了一下,“朕知道后宫里有很多缠七缠八不清之事,这也确实让朕心中不安,母后告诉朕要下重手整顿,朕也同意了,徐若瑾如今闹一闹,把众人的目光分摊过去,的确能帮着转一下视线,但您是否话里有话?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母后但请明说。”

夜微言说着话,眼中疑惑却更甚。

太后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给董公公使了个眼色。

董公公立即将“慈安宫”中的其他人赶了出去,连原本太后的贴身宫女都没留下。

“干干净净,就老奴伺候。”

夜微言的目光在太后和董公公之间来回徘徊,他强烈的预感又增强多倍,可一时之间他又猜不到太后想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看着太后,等待他焦虑已久的答案。

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皇室?宫里?这就是皇室这就是宫里?!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哀家更是太后,是后宫之主,要聊点家事却还需如此,这还是大魏的天下吗?这还是夜家的皇权吗?这样的宫里皇上与哀家这般住着,怕是真不如平民百姓过的舒心吧!”

这番话说出,夜微言心头犹如重重一击,疼的他半晌没缓过来劲头!

一直以来,他都想做个明君贤君,可怎么这皇帝当到头来竟然和太后说个悄悄话都还要落到如此地步?

“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夜微言没有自称朕而是用了“儿子”二字,看着太后病恹恹的憔悴面容,眼圈已忍不住红了。

“别说什么孝不孝之类的话,皇上对哀家好,哀家心里都懂得的!”

太后说出这样的话来倒让夜微言的心中有些宽松,只是下一句话却让夜微言惊住了:“天家无小事,这些年皇上与哀家一直隐忍,哀家能容则容、能忍则忍,可今时今日的态势已有不同,趁着哀家还有一口气在,有些事情就出面做个恶人,帮皇上料理了!”

太后的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许久以来,她似乎就是一个不愿掺入其他事务太多、只想安享清福的太后。

而在这一刻,她脸上坚毅慈祥,却比任何的时候都更像大魏国无与伦比的太后!

第三百八十七章 威胁

“后宫这次宫裁,固然是要清理掉一批人,皇后有了身孕,乃是大魏众人关注的喜事,此事在明,而另有一个身子在暗的也已经两个多月了,就是云贵人。”

太后一句话就挑开了夜微言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

夜微言的脸上勃然变色,他懂得隐忍不发,懂得避让妥协,但他不是傻子。

能在那般汹涌无比的皇子争夺战中最终获得了皇位之人又怎能是傻子?

“母后这是借着宫裁之事,把云贵人送到了宫外。送到了……瑜郡主府上?”夜微言的推断已经很接近事实。

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昨夜寿宴之后,我已经让徐若瑾带走了云贵人,其实是哀家逼着她带走的,而今儿的宫裁才是掩护。徐若瑾那丫头这么大办大闹的收人,才会让各路人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两口子身上,而不是哀家派去她府中的宫女身上!”

夜微言一脸的苍白,翕了下嘴唇,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难不成、难不成朕就要如此窝囊……”

太后咳嗽着打断了夜微言的话语,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大魏的皇帝,必须有后!”

夜微言的双拳已经攥紧,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为皇帝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保住一个可能给自己带来子嗣机会,却要用这样偷偷摸摸的手段,甚至比没有后代更加刺激他。

“去给梁霄传句朕的话,这一次宫裁撵出去的人,朕就此不闻不问,也让他替朕查明,宫中的眼线狗腿,干了哪些龌龊的勾当,但凡发现一律处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夜微言并不是下不了手的人,但从他口中能说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八个字,也是难得的很了。

只是此刻慈安宫中唯一在场的旁观者董公公却有些唯唯诺诺,并没有马上去宣夜微言的旨意。

“怎么?难道你还担心梁霄不奉君令?”看到董公公的犹豫,夜微言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了。

“梁左都督不奉君令的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董公公心里有些腹诽,但终究当着皇上面是绝对不敢说的,只能委委屈屈地道:

“回皇上话,梁左都督对皇上忠心耿耿,这自然是众人皆知的。可是奴才今儿早上刚去过瑜郡主府,瑜郡主说起梁左都督今儿白天不在啊。皇上您是知道的,梁左都督要说不在,那可就真是没几个人能找到他,这话,让奴才该怎么传啊?”

“这……”夜微言脸色变了几变,突然道:“找不到梁霄就找瑜郡主,瑜郡主答应了也是一样。梁霄不是说了么,他怂!”

“喳!”

夜微言心中泛起一种无力感,又同时泛起一种踏实的感觉。转了一圈,似乎最可靠的还是这两口子。

只是这一点认下来,他的心里还是很窝火!

堂堂的一国霸主,却要主动交把柄于自己的臣子,这种感觉,他怎能舒坦?

简直窝囊透了!

“我怂,我是真怂!”

皇宫号称九门八十一道,其中专供宫中下人进出的落露门外,梁霄正坐在一间不大不小的小酒馆里,看着堆积宫门口的各色人等,很是认真地强调着这一点。

宫门口的人很多很杂,有被宫裁驱赶出来的宫女太监,有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居然还有一群一脸愤怒之色的官员们。

这些愤愤地官员当然不是为了太后宫裁大内的人员用度,他们巴不得这样,这些人愤怒的是一块被人高高举起的牌子。

——没饭吃的来瑜郡主府,有肉吃!

“全京都还有几个不知道你怂的?行行行,你怂你惦记你媳妇,可你板着一副死人脸把我一早上就拽到这里来,不是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吧?”

接话之人便是涪陵王世子夜微澜,他一早儿被梁霄拽到了此处耗着,眼下已经是一脸的苦笑。

“不是。”梁霄很是认真。

“那是为了什么?”夜微澜微微皱眉。

梁霄淡淡地道:“是为了等我女人!”

夜微澜皱眉怒道:“等你女人?想你女人,你倒是直接回家啊,拉着我来这里做甚!”

似夜微澜这等人物,能从话语中直接带出怒气已是极为不易。

梁霄耸了耸肩膀,毫不在意,继续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渣滓,比灵阁的酒差远了!”

夜微澜嘴唇哆嗦一下不知如何回话,而正巧转头望向酒馆窗外,看到一辆马车自远处驶来,不偏不倚地停在落露门外。

车上下来一个婀娜的女子,赫然便是徐若瑾……

其实徐若瑾自己的意思,她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到落露门这里来的。

左右不过是招些宫裁之人而已,纵然是要把某些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帮太后和皇上、也帮自己鱼目混珠一下,那也应该是等大臣们上折子参奏,朝堂上自然有梁霄与他们折腾。

可没想到的是,居然有那么一群官员喊着捍卫皇家体面的口号,把落露门给堵了,领头的赫然就是礼部侍郎为首的一群礼部官员。

不光是堵了门,更是拦了那些愿意来瑜郡主府做事的宫人们,死活不让走。

维护皇家体面?

把皇帝无后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怎么不讲皇家体面?

早先澶州王逼宫的时候怎么没人去想皇家体面?这时候倒讲起皇家体面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找茬的么?!

还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了?简直欺人太甚!

明明是一件痛痛快快就能结束的事情,还偏偏他们跟着添乱!

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与礼部不合?

偏偏又是这么一群人一窝疯的和自己过不去,特别是那位礼部侍郎,都是要休沐的人了,却还与自己没完没了!

当初自己就不该心慈手软的放过他,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行啊,来吧,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的邪火没地儿出气呢,他们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继续试探自己的脾气和底线!

正是被宫里的事情烦躁的不安稳,他们就先来当第一波出气筒吧?!

第三百八十八章 来人

“瑜郡主来了!”

不知是谁一声喊,礼部的官儿们齐刷刷把眼光投向了这里,继而“呼啦”一下子把刚下马车的徐若瑾给围了。

“瑜郡主,你还敢来?”

礼部侍郎气势汹汹地劈头就是一句:“这可是宫裁之人,你也敢用?还如此大摇大摆地到宫门口立牌子收人,你这是置皇家体面于何地?置太后和皇上于何地?!”

“侍郎大人所言极是,这分明是藐视皇家,乃是大不敬之罪!”

“堂堂郡主,分明是明知故犯,更应罪加一等!”

“这哪还有半分的规矩体面,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领头礼部侍郎开了头炮,周围跟进的自然是七嘴八舌,嚷成一片。

徐若瑾的小脸已经耷拉下来了。

“少废话,你们真的都是礼部的官儿吗?礼部礼部,礼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见了本郡主不知道要参见行礼吗?”

扫视了一圈儿周围,徐若瑾清清楚楚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静——!

一句话就让场面安静了下来,礼部的官员们大眼儿瞪小眼。

再怎么说,徐若瑾的确是御赐的郡主,郡主就是郡主,皇家册封的郡主。如今她端起郡主架子要大家参见行礼,一干官员们还真没什么话好说。

偏偏,一群官儿还绝大部分都是礼部的。

偏偏,今儿这一群人还都是打着维护皇家体统的旗号来的。

众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互相看了几眼,俱都是具足无措,只能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领头的礼部侍郎。

“你休要以势压人……”礼部侍郎不能不开口,虽然一开口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虽然也缺了那么点儿底气。

“我压你怎么了!我就是应该压你!”

徐若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礼部侍郎的言语,冷冷地道:

“我身为郡主,更得当今圣上赐予皇姓。你们见了本郡主居然不行礼不参见?这可不是规矩不规矩的问题,这是本朝礼部自开国而立的定法规制!你们这些人入礼部的时候,可是未曾学过?谁敢说未曾学过?站出来我瞧瞧!”

一群围堵的官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已经不是脸上火辣辣的问题了。

大家都是礼部的官儿,在礼部当差做的就是这些事情。

今天居然被人左一个开国定法右一个礼部规制的挤兑,真好比是左脸刚被人扇过,右脸又来了那么一记狠狠的巴掌。

偏偏这话说得还没法让人还嘴,这还真不是规矩不规矩的问题,这是定法规制!这等大帽子扣下来,谁敢不要命接着?

可是真给她行礼,大伙儿又怎么甘心?

明明是来讨个说法的啊,怎么突然变成自己这一方立即弱势无辙了呢?!

徐若瑾看着一群瞠目结舌的官儿,忽然伸手一指礼部侍郎道:“你,对就是你!还礼部侍郎呢,见了本郡主懂点好歹行不行?”

礼部侍郎看看徐若瑾快伸到自己鼻子尖的手指头,只觉得两眼发黑差点儿晕了过去。

总算他为官多年,知道定法规制这顶大帽子是接不得的,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把脸撕下来踹回袖子里,后退一步行礼道:

“本官参见瑜郡主,给瑜郡主行礼了。”

这一个礼行得倒是四平八稳,可是徐若瑾偏偏还不满意,皱着眉头道:“什么本官本官的,下次见到本郡主记得自称下官。还礼部侍郎呢,怎么连本分都不懂?”

礼部侍郎身子一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这女人怎么生了孩子做了娘,还是这般泼辣刁蛮?简直……简直让他很想顺着地缝儿钻进去!

偏偏就在此时,周围的一群礼部大大小小的官儿看到领头的都行礼了,齐刷刷的行礼参见,更不用别人提醒什么本分。

“下官参见瑜郡主,给瑜郡主行礼了!”

“免了免了,我也不是那么挑剔的人。本郡主和各位大人都在京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太过多礼反倒显得诸位太过客气了。”

徐若瑾这话一说,跟随在旁的红杏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家主子这话说的实在太气人了,明目张胆的欺负人么?

可是这欺负的对!欺负的爽!

让这群动不动就摆出皇家规礼的人对着主子指指点点?自家主子这一次可是讲理的!

一干礼部官员不知道心里翻了多少白眼儿,却只敢心中腹诽,不敢对顶半个字!

您还不是挑剔的人哪?

谁想跟你多礼?谁想跟你客气啊!

您把本朝自开国而立的定法规制都搬出来了,您当我们想跟您行此大礼不成?

一口一个“本郡主”,我们不行礼不参见也得行啊!

正戏还没开锣,气焰先被灭了一大半。

礼部众官心里这个气啊,不过好歹礼是行完了,往下定是要收拾这个蛮横的女人!

自从瑜郡主出现之后,礼部的气焰被打压的几近熄了火,员外郎被她当众打过,侍郎大人被气的昏了几次,差点儿没被气死!

这一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如若礼部的人就这么闷声不吭的吞了委屈,那他们就算白活了!

只可惜众人心中虽气势汹汹,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与瑜郡主直接对抗,再看看领头的礼部侍郎,这位脸色发青,气的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徐若瑾又哪里会给对方缓过劲儿来的机会?看着礼部侍郎便是冷冷地道:

“各位大人今日为什么堵落露门,为什么拦住我府上招募之人?咱们也不用客气,全都直说,本郡主今儿还想要各位大人给个说法呢!”

礼部众官里不少人眼都直了,我们这还没说几句呢,你还想找我们讨说法?

没人主动上前回话,徐若瑾更加咄咄逼人:“各位大人都是礼部的官儿,不知本朝定法,礼部规制,哪位大人更加熟悉一些?”

依旧没有人上前一步,率先与徐若瑾对顶!

都是礼部的官儿,本朝定法礼部规制这些东西恐怕在大魏国里也再找不出一群比他们更熟的人来。

可是一时三刻之间,居然就偏偏没有人肯吭声。

旁边的小茶馆里,夜微澜看看舌战群官的徐若瑾,又看看老神在在梁霄,“你女人来了,不过你拉着我来,可不是给你女人站台撑场子的吧?还用得着你我二人齐至?她好像用不着啊!”

“就凭礼部这几块料,哪里用得着我的女人?亲自来都是给他们脸了!”

梁霄懒洋洋地道:“别急,等那该来的人。”

夜微澜轻轻一皱眉,身边的王公公却是眼尖,伸手一指提醒道:“世子,那边有顶轿子!”

落露门外的京城官道上,还真是有一定轿子,直奔落露门而来。

而且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明黄色!

第三百八十九章 目的

“十三王爷到——!”

十三王爷身边的随侍太监声音又尖又高,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小酒馆里的夜微澜不禁微微一怔:“十三皇叔?怎么把他给惹出来了?”

“这个归你对付!我女人不能吃亏。”

一直是一副懒洋洋样子的梁霄突然开了口。

夜微澜看了看梁霄,眉头抽搐几下,认真道:“我必须要对付十三王爷?”

梁霄却好像没听见夜微澜这话一般,自顾自地提出下一件事情道:“太后那边,你别掺和。”

夜微澜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看着梁霄道:“你凭什么来要求我?你够资格?”

“你和楚嫣儿想做什么勾当我不管。但她若敢对若瑾有半点儿邪意,我就唯你是问!”

夜微澜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认真地道:“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会按你说的做?我如若不做呢?”

“你想三个月内什么都不能做?”

“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何事都做不得?”

“若不然你试试?”

夜微澜突然没了回驳的话,因为梁霄的警告的确让他意识到这个蛮人不是在开玩笑。

懒得再与夜微澜斗什么嘴,梁霄站起身出了门,“我先走了。”酒馆里只见人影一闪,梁霄已经没了踪影。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站在夜微澜身边的王老太监颇有怒发冲冠之意,尖着嗓子愤愤叫道:“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世子,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将来定有朝一日……”

“算了吧,他威胁咱们也不是头一次,现在总还算是一条船上的。将来有朝一日再说有朝一日的事儿罢了。”

夜微澜抬抬手打断了王老太监尖厉的嗓音,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太后那边……我本就不准备插手。楚嫣儿那边也好说,不让她对付我的若瑾妹妹?我本也不会让她对付徐若瑾,可没说不能对付其他人。至于十三王爷……”

“我们真的要对付十三王爷?”王老太监插话提醒道。

“就这一次。”夜微澜脸上又浮起了那种看上去很有暖意的笑,“而且我们可以先看看再说,若瑾妹妹若是不先吃上一点亏,我帮她岂不是全无意义?”

王公公的脸上涌起几分不屑。

徐若瑾这个女人本就不该存活!这两年她顺风顺水,早该吃点儿苦头了!

“下官参见王爷,给十三王爷行礼请安!”

周围的声音轰然作响,纵使众人错愕,十三王爷会突然出现,但礼部的一干官儿们不光是没忘了行礼参见请安,声音也比刚刚对待徐若瑾的时候整齐响亮了何止数倍。

十三王爷下了轿子,却是压根儿就没管有没有人行礼请安,一路走向了徐若瑾。

“若瑾拜见十三王爷,给十三王爷请安!”

徐若瑾以皇家晚辈参见长辈之礼福了一福,眼睛却是毫不回避地对视十三王爷的目光。

她也惊诧十三王爷为何会突然出现?

这不是一位鲜少在人群中露面的王爷么?怎么会突然大张旗鼓的在众人面前露面?

而且,徐若瑾有一种直觉,他并非是突然来宫中随意闲逛,而是直接奔着自己来的!

但不管十三王爷有什么目的,绝不能让礼部这些顽固们抢夺先机!

十三王爷从头到脚打量了徐若瑾几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梁徐氏!你一个女人,不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折腾什么招收宫裁之人,这是皇室郡主应该的所为?你们梁家难道已经落到连找个使唤的下人都要主子亲自出马、在外寻落不成?”

这一句梁徐氏出口,礼部的官员们不仅大喜过望,徐若瑾拿身份硬压他们,如今来了个身份更高的十三王爷,纵使是郡主又能如何?

这可是正牌子的皇家王爷!

即便十三王爷向来对朝政之事不多插手,可辈分摆在那里、身份摆在那里,徐若瑾纵使有梁霄撑腰,在十三王爷面前也没什么脾气!

“十三王爷所言极是……”

旁边的礼部侍郎好像一下子回复了精神,打蛇随棍上般的便要接口,却不料被徐若瑾抢了话:“十三皇叔来得正好,晚辈如今正是满肚子的委屈,既是咱们皇族的长辈来了,您也给晚辈评一评理、出一出气,省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被人家如此欺负!”

只是这一句话还没接上,却早早地被徐若瑾打断而且反咬一口,礼部侍郎险些被噎着,看着徐若瑾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还咱们皇家,还给你出气?

十三王爷明明白白是看着你大肆征收宫裁之人不爽,觉着拂了皇家的面子才来的好不好?怎么到你嘴里还一口一个十三皇叔,真以为人家是给你站台撑场子来的一般了?

徐若瑾却不管这些,径自言道:“十三皇叔,请问咱们大魏朝的定法规制之中,可有任何一条,说是民间不得任用宫裁离开大内之人吗?”

这话一说,连十三王爷都被噎着了,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半晌才道:“没有!”

“听见了没有,十三皇叔可说了,没有!”徐若瑾扭脸对一干人等冷声说道:“你们这些礼部的官儿以后要多跟十三皇叔好好学学,别定法规制还没搞明白就出来瞎起哄。”

众人面面相观,礼部侍郎脸色又有点发青,愤然道:“可是……”

“我们皇室的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做臣子的插嘴了?”

徐若瑾根本不给礼部侍郎半点儿机会,继续扭头向十三王爷问道:“再请十三皇叔说说,我大魏朝的定法规制之中,可有任何一条,说是某一家若任用了宫裁之人,便是藐视皇室、不敬大统了吗?”

十三王爷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脸色越发黑沉,又是隔了半响才道:“不曾有过!”

“听见了没有,十三皇叔可说了,不曾有过!”

徐若瑾又对一群官儿们指指点点地道:“刚才谁张嘴闭嘴说什么藐视皇室不敬大统来着?胡乱污蔑本郡主,这便是污蔑皇家,这才是大不敬之罪。你给本郡主占出来!”

一干礼部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就又是诡异的安静,这十三王爷来了……好像也没那么好使啊?

大不敬之罪?这是要掉脑袋的,谁爱出去应声谁出去应声,反正本官是不站出去的,就瑜郡主这张嘴,万一到最后真给说成了一个大不敬坐实了,那才叫真死得冤枉。

什么以死斥奸博得百世流芳,大家平常场面上说说罢了。

几个刚刚高喊徐若瑾藐视皇室不敬大统的人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几步倒是真的。

“刚才不是气势汹汹本事大着呢吗?怎么我们十三皇叔一来,你们全都哑巴了?刚才的本事呢?”

徐若瑾一个大大的白眼珠子翻给了面前的一众官儿,这才扭头对着十三王爷说道:“十三皇叔您看,他们就是这么欺负侄女的,还好您来得及时,您可要给侄女这个当晚辈的做主啊!”

十三王爷脸黑得像是黑锅底,可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分明是觉得这徐若瑾落了皇家面子赶来斥责她的,怎么让这张嘴一说,反倒真的像是自己给她来撑场子做主了?

旁边某间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夜微澜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梁霄说得不错,就礼部这几块料,还真没什么法子。走吧,咱们上场!若是再晚一阵,怕是这人情也卖不上了。”

第三百四十章 变脸

太阳已经过了晌午,一阵小风儿没羞没臊的刮过,顺着脖领子往人的衣服里面灌。

一群礼部的官儿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

原本是礼部侍郎带头,领着大伙儿来堵宫门的。可谁想到被个女人抢白得一无是处,瑜郡主这名声在外,今日算是真正的领教了!

当然也有心里依旧不忿的,拿眼偷偷的瞄十三王爷。

众人不是傻子,自当瞧得出来十三王爷今日乃是来寻人晦气,根本不是给徐若瑾撑腰的。

可十三王爷虽然文不成武不就,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大动静,但好歹也是位王爷啊?怎么就……

各种各样的目光越来越多的汇集过去,十三王爷黑着一张脸,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可礼部众官这一道一道的目光看过来,倒仿佛唯他马首是瞻一样。

十三王爷心里憋屈无比,原本不是礼部侍郎带着礼部的官儿在折腾都来看自己干什么?

被一个后生晚辈的女娃儿挤兑成这样,他也终究是下不来台的,不提自己这一次出现的目的为何,这个面子是要找回来的!

讲理讲不过你?好,那就不讲理了,找茬谁不会啊?耍浑呗!

悄悄伸手接下一块腰间的玉佩,十三王爷用上了暗劲往地上一摔。只听“啪嚓”一声,随之而来的十三王爷恰到好处的一声大吼:

“大胆!放肆!”

“这不是十三皇叔么!”

一记轻柔的声音响起,众人立即四处查看声音的来源,自动自觉的让开一条路,看到身后的来人都愣住了!

夜微澜挤出那一派亲和的笑容,直接走到十三王爷的身旁,“都是小侄不慎,竟然将十三皇叔的玉佩碰碎了,真是鲁莽了、鲁莽了!”

十三王爷见到夜微澜出现一愣,可听了他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这发飙是要冲向徐若瑾的,可偏偏还没发出来话就被人接了过去。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气里,说不出的难受。

夜微澜恭恭敬敬的以晚辈礼长长作了个揖道:

“小侄给十三皇叔请安了,今日出游偶过此处,熟料人多身杂,不知如何被挤了一下却不小心弄坏了十三皇叔的玉佩,小侄给十三皇叔请罪,认赔!”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大眼瞪小眼的不明所以!

今儿是怎么着了?难不成见了鬼了?刚刚十三王爷的一番作态大家都瞅在眼里,怎么世子爷这会儿也跟着凑热闹了?而且还一起睁眼说瞎话?

难不成是特意为瑜郡主出面的?

早听说涪陵王世子与姜家过从甚密。这件事情还真是很有可能!眼看着掺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身份越来越高,有人已经捉摸着是不是不掺和这摊浑水,脚步悄悄地往外围挪了。

十三王爷作态发怒的一张脸定在了那里,也是莫名其妙。怎么原本是摔个玉佩想找茬,还有人来捡着赔的?

夜微澜却没再给众人什么反应的时间,朝向身后一摆手,旁边早有王老太监伸手便从袖袋里抽出两张银票,一把塞到了十三王爷手中。

足足九百两!

礼部侍郎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坏了!

这位十三王爷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罢了,整日吃着皇族俸禄不学无术也咬牙说了,但这些却都不是最出名的,最出名的便是他贪财!

十三王爷身上那块玉佩自然不是太差的物件,可要真说是多值钱?真正名贵值钱的东西十三王爷也不舍得摔啊!能有百八两银子到头了,世子爷那边直接给了九百两,那是翻了十倍还不止。这飙还发得起来吗?

果不其然,十三王爷银票在手,脸上那发飙的神色一点点地变了。

“嗯……嗯……我道是谁啊,原来是微澜皇侄啊,这个……无妨无妨你也不是故意的,皇叔我这么一把年纪了,又是个爱提携晚辈的,哪还能真跟你们这些娃娃较真儿?”

嘴上说着无妨,手里可半点不慢,十三王爷直接把银票收回了袖袋里,当真是伸手如闪电,翻手不留痕,其实他的心里也暗下一口气,着实找了个不错的台阶!

“如此多谢十三皇叔放过小侄了。”

夜微澜随手打个哈哈,却是扭头向徐若瑾微笑道:“瑜郡主也在啊,十三皇叔最是不在乎这些物件琐事,贤名达于天下的。当年京都里人谈起各府的王爷皇叔们有一句话叫做‘霸气多有澶州府,金银入库十三王’。金银之物不过入库罢了,心胸是何等的豁达?”

徐若瑾抿嘴一笑,险些乐出声来。

要说世间最虚伪之处,只怕还真是皇室莫属了。

虽说夜微澜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提点了下自己,但这豁达不豁达什么的确是睁眼说瞎话。

贤名达于天下?只怕是贪名达于天下还差不多,夜微澜的意思就是金银入库,什么事情都好说呗?

徐若瑾心里有了底,不就是花钱么?连夜微言都找自己借银子。论起银钱物事来,自己在京都里还真就不怵谁!

不过这钱花得也当然要值,若是单为了平事儿花钱,徐若瑾绝不可能答应,今日原本也就没打算怕过谁,即便面前站着十三王爷又能如何?

管他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反正夜微澜也把黑锅背了,自己不能这么痛快的放过他!

夜微澜的九百两银子还不知道要搭多大的人情呢,眼前这可亏自己怎么能吃?

无论从何处论起,今儿这买卖是做定了的,更是要将礼部的这些破嘴彻底的封死,让他们紧紧的闭严实了!

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十三王爷,又从脚到头地看了一遍,徐若瑾忽然笑了。

十三王爷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好端端的晴天白日,怎么后脖颈子出现一股阴嗖嗖的感觉呢?

作为一个对于银钱物欲极贪之人,十三王爷对于这种感觉并不陌生,那是一种面对某些奸商……非常非常狡猾的奸商,一不留神就会把人带到沟里去的那种奸商时的感觉……

第三百四十一章 推广

“十三皇叔……”徐若瑾笑眯眯地开了口。

十三王爷猛地打了个冷战,原本已经觉得不对劲的他竟是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你想干什么?”

徐若瑾的笑意更浓了,这位十三王爷贵为皇叔,可是貌似文不成武不就,外带着贪财无比。偏偏就是这一副装模作样的贵族风范还真是唬人无比。

正准备弄上一堆大内出来的宫人去当卖酒伙计,给“灵阁”再弄上一个王爷当销售代表兼渠道形象推广人貌似也不错?

推广活动要常做常新,才会让人觉得“灵阁”不断有着新意,这是另一个时空里几乎人人都知道的法则。

“久闻十三皇叔提携后辈是有名的,晚辈早就想拜会十三皇叔了。”

徐若瑾现在的样子很像一只刚抓住老兔子的小狐狸,笑眯眯地看着十三王爷道:“今日既是偶遇上了,晚辈想向十三王爷求一个人情,您不会拒绝的,是吧?”

人情?

十三王爷有些小心翼翼,徐若瑾立即见机行事,凑近十三王爷道:“其实,我一直都想为十三皇叔送去灵阁的酒尝尝,可是怕您一直都没时间理睬?”

徐若瑾如此说辞,十三王爷眉毛一跳,阴沉的脸色僵了下,瞬间道:“本王倒是喝过你那灵阁的酒,的确有几分与众不同,但你也休想拿一瓮酒就来堵本王的嘴,这一次的事情你的确是做的过分了!”

“好歹也是历来默认的皇族规矩,怎么能做得如此大张旗鼓?”

十三王爷仍旧绷着面子,还想端着身份拿捏徐若瑾一回。

徐若瑾挑了挑眉,“一坛酒加一百两银子。”

十三王爷的脸色缓了下,“其实当初皇上赐封你为郡主之名,本王也并没有强烈的反对……”

竖起一根手指,徐若瑾笑眯眯的道:“夸一次灵阁的酒,一百两银子加一坛酒!”

“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十三王爷提一口气僵了半晌,“不过你好歹是本王的皇侄女,礼部这些人也的确是过分了,明文规礼上没有的东西,难不成他们想设就设?当皇族的人都是瞎子、聋子了?”

“不能惯着他们!”

十三王爷抛开了之前的横眉冷对,脸上挂了几分笑意,而原本就已经慢慢挪到外围的礼部官员见势不妙,干脆来了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涪陵王世子夜微澜明着出来给瑜郡主站台,今日已经是很难达成什么目的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十三王爷这会儿已经与瑜郡主笑颜相对了,明摆着他们这一方输了!这时候不闪人,难道还等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礼部侍郎沉着一张老脸心中怒骂了万遍,其他人有心离开,他不行!

这一次如若再讨不回礼部的颜面,他这个侍郎也就做到头了!

而且十三王爷怎能这样?难不成真为了点儿银子就抛弃皇族的体面尊严?成何体统!

可还没等他上去再说些什么,十三王爷已经转过了身来,冲着礼部的一干人等怒气冲冲地大吼道:

“我就说你们这群礼部的官儿都是一群废物,一个个的枉自在礼部当了这么久的差,连咱们大魏朝自开国立下的定法规矩都能忘了,你们的俸禄都喂了狗肚子里了吗?!嗯?!”

一干礼部官员仿佛觉得刚才被徐若瑾一顿打脸的**劲儿还没过去,迎面又来一记闷棍,活生生砸在了脑门上。

十三王爷的倒戈反水也太快了吧?

倒是夜微澜在依旧一旁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微微一笑。

对于十三王爷这种人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是岂不是太客气了,有钱能使磨推鬼才是真的。

“今天我这个做皇叔的就是要出这个头了,好好替我皇侄女教育教育你们这些不敬皇室的官儿……”

十三王爷兀自在那里大叫大嚷,礼部众官们的心却早已经越来越凉。原本想要接机折腾徐若瑾一顿,现在看来,被折腾的反倒是自己一派的人马。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又有一些礼部的官开始往外蹭啊蹭的,最终蹭到人群中消失闪人了。

礼部侍郎脸色铁青得像是涂上了一层铁锈,“十三王爷!你妄为王爷之尊,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难道就置自身体统于不顾了吗?”

十三王爷嗤之以鼻,你们这帮礼部的官儿拿着空话忽悠,能值几个钱?

“众位同僚,我等今日定当奋力一呼,同斥这等骄横跋扈之举,捍卫皇室尊严,以报皇恩!”

礼部侍郎振臂高呼,却没听到什么想象中的回应。

回头一看,原本同来的礼部官员们早已经跑了个七七八八,剩下几个没走的,也是低头耷脑士气全无,不过是在这里碍着面子陪着强挨罢了。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你们这些礼部的官儿咋呼两下还行,自己也清楚不过那么回事儿而已。”

十三王爷历经三朝,那才真是京都里的老油条,此刻冷笑着放话,却是句句诛心。

“真要是搞得狠了,把梁家那煞神惹出来你们难不成还真敢硬碰?瑜郡主肯亲身到场已经是给你们面子了,当人家真怕你们?再不知好歹,本王先收拾了你们。”

说着十三王爷撩胳膊挽袖子,直接上前做要动手状。

“十三王要动手啦!”

不知道是谁做一声喊,原本剩下没几个的礼部官儿们登时做鸟兽散。

“若瑾啊,这群不要脸的本皇叔替你打发了,下次有麻烦还找我啊!”

十三王爷乐呵呵地冲着徐若瑾喊了一嗓子,径自朝自己那顶明黄色的轿子走去。

徐若瑾微笑着向十三王爷福了一福,就当是回礼了。

临到上轿,十三王爷忽然一扭头,手臂伸得直直的挑出一个大拇指,高声叫道:“灵阁美酒,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众人只觉得一阵恶寒,登时一身鸡皮疙瘩乍起!

礼部侍郎脸色铁青地看着十三王爷,忽然间身子一晃,两眼发黑间咕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竟是活生生气晕过去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鲜血

“大人!”

“大人您醒醒啊”

礼部侍郎为官多年,总算还有几个能在他昏倒之时上来帮扶一下的。

又是掐人中又有人灌水,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再加上堵门之事闹了这么久,周围早聚起了不少的围观百姓,起哄的叫好的喝倒彩的,更显得乱乱哄哄。

很快,礼部侍郎便被救醒了,不过哼哼唧唧地有些爬不起来,只捂着胸口叫疼。

“快些把侍郎大人送府上去吧。回去请个大夫开两副安神清心的药也就行了,不过是气急攻心,就倒是没什么大碍。但若是总在地上这样躺着耽搁久了,那可保不准有些什么变数。”

徐若瑾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出声指点道。

这倒不是上赶着出主意,对于那些找上门来想要对付自己的人,徐若瑾早就明白了手不能软。

只是这里是京都又是宫门前,礼部侍郎这种有名有号的大臣若是真有个好歹的确是个事儿,实在没必要惹这种无聊的麻烦。

徐若瑾觉得自己已经渐渐的适应了京都这种生活。

众人得了徐若瑾的吩咐,也不敢再怠慢,早有人把侍郎大人塞进了马车,一路落荒而去。

“进退有度啊,得了全胜还记得留下余地,我都想为你叫一声好了。”

夜微澜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迷人微笑,轻轻地拍手道:“谁说生了孩子傻三年,我看你这是傻劲儿过去了,灵气依旧在啊。或者说,你的灵气从来就没消失过,只是有时候你懒得动脑子而已?”

“世子别乱夸我了,我哪里是有什么灵气!但懒得动脑子也是真的,就这么得过且过吧。”

徐若瑾随口敷衍,也并没有如同以往那般出言挤兑。

夜微澜今天突然出现,多半是梁霄私下又搞了什么,这一点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笃定。可是这夜微澜今天的行为种种,却不知为何,让自己的心中暗暗生出一丝警惕来。

说不清道不明,可这种感觉又恨强烈,难道只是女人的直觉吗?徐若瑾想得有些头疼,索性不想了。晚上等梁霄回来把这堆乱事扔给他好了,本来就是应该让这个没良心的去头疼的。

只是想到夜微澜十有**是梁霄那个没良心的找来的,徐若瑾又忍不住心里一暖,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来。

夜微澜忍不住一个恍惚,这个微笑和自己相像了,却又多了一分女人独有的美。

王老太监在一旁冷哼一声,打破了二人短暂的和谐。

“世子爷还有事情吗?如若没有,我便先回了!”徐若瑾虽说了一长串,归根结底的意思就是“走了”。

“嗯……有事。”夜微澜收敛了心思,回到正事上道:“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和十三王爷说了些什么,让他这么快就反了水变了脸?他这人讲究金银入库,我可没见你给他现场拍银票啊。”

徐若瑾淡淡地道:“此事说穿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只是告诉十三王爷,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夸一次我们灵阁的酒好,我就送他一百两银子外加一瓮灵阁的一等好酒。他说得越多,得到便越多,这银子和酒好赚得很,只需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够了。”

夜微澜是明白人,一凝神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轻叹一声道:“如此一来,你变成了十三王爷的金主,谁惹着你他还不得玩儿命?徐若瑾,我只觉得梁霄娶你,实在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了。”

“世子爷若是无事,我这便告辞了,今儿招了不少宫人进来,回去少不得又是一摊子事儿。何况家里还有悠悠呢,我这做娘的急着回去抱孩子呢!”

徐若瑾微微福了一福,也不等夜微澜再说些什么,上了马车便走。

今天只觉得夜微澜在身边怎么都不让人舒服,联想起梁一回报夜微澜昨日在路上约见楚嫣儿,她更是一刻都不想在此人身边多呆。

马车启动,夜微澜看着一行人消失在眼前,陷入了沉思,只是王公公却没那么好的心气,冷哼着道:

“真是不识好歹!世子爷主动与她交好,却还不识抬举?!还有那十三王爷,几个小钱几瓮酒就把皇室的体面给卖了,俱是皇室之……”

“罢了!那可不是小钱,十三王爷也不是省油的灯,今天你当他是来给皇室出头讨体面的还是寻机会弄小钱儿的?他是亲自来看看我这位皇妹究竟有多大斤两的!”

夜微澜一摆手打断了王老太监的絮絮叨叨,苦笑道:“只是十三王爷哪里是拿了她的银子,分明是给她挣钱呢!王爷之尊亲自上阵各处推荐,怕是灵阁的酒又会掀起一轮热潮了。”

顿了一顿,夜微澜又道:“让咱们的人在京里大肆宣扬一下,不管那个礼部侍郎回去有事没事儿,都说他今儿被气得不行了病重不起,皇兄一直瞧他不顺眼,这次我就当帮他一个忙,早日把礼部侍郎的这顶官帽给摘了算了。”

王老太监神色一凛,点头称是。却又听夜微澜自言自语道:“徐若瑾的确是灵气过人,过人得我都有些心惊了……罢了,此次在京中确实不能碰她,我们在澶州王府的人应该够得着那位小寡妇了?”

夜微澜毫不在意地口称小寡妇的时候,楚嫣儿正在满意地看着一地鲜血。

这些鲜血属于太后寿宴那夜陪着楚嫣儿进宫的护卫和婆子。

澶州王没有食言,楚嫣儿把王妃的死讯传给了太后,引出了这后面涉及很多人的一连串事情来。澶州王还真的饶过了楚嫣儿,不但把她从佛堂里放了出来,而且还让她掌了家,重新参与政事。

虽然中间有些过程,楚嫣儿自己都觉得很恶心,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她又有了重新介入外面世界的机会和资源。

楚嫣儿下的第一件命令就是把随着她进宫的一干人等灭了口,这是她之后突然喜欢上的一个独特癖好,看着有些人死在自己面前,看着殷红色的鲜血慢慢地在地上流淌,能让她非常满足。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回想,杀王妃的那一夜没有见血,真的是一种遗憾。

“烟玉你知道吗?看着别人的血慢慢流出来,真的很能够让你感觉到你拥有一种权力。那种控制别人生死的感觉,实在是太迷人了。”

楚嫣儿在微笑,虽然这微笑在烟玉的眼中看来,是那么的扭曲,那么的恐怖,那么的让人感觉崩溃……

第三百四十三章 血殇

“反正也是你掌家了,以后愿意看杀人,自己弄间院子怎么杀都随便你,不要搞到中堂庭院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儿!”

澶州王走进来的时候看着满地血腥也皱起了眉,即便似他这等杀伐决断的人竟似也有些不适应。

只是他好像又恢复了对楚嫣儿的宠信,仅仅让她换个院子杀人罢了,对于活生生的几条人命丝毫不在意。

“全凭王爷吩咐!”

楚嫣儿站起身来行了个福礼,姿势优雅娴熟。只是抬起头来时,所说的话和她优雅的笑容全不搭界:

“既是王爷允我掌家,做这事的院子就选当初我抄经文的佛堂吧。故王妃早先院子里那些人,若是王爷没有特意要留用的话,我就做主全部处理了,省得他们缅怀故王妃终日难过,也给王爷看着添烦。”

一句添烦,一院子的人命就又被灭了口,这是最有可能对当日楚嫣儿杀澶州王妃起疑心的一批人。

澶州王微一迟疑,还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楚嫣儿看着安排。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楚嫣儿商量:

“今日下了懿旨,宫裁大内各色人等两成。太后这一次是下了重手,她执掌后宫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早已经看得清楚。我们在宫中不少眼线被直接赶出了宫。”

“此事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王爷派我进宫传讯不就是为了这个?太后动手了,才真的证明她自己都知道命不久矣才会这么着急。”

楚嫣儿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感情,“太后若是殁了,换皇后掌后宫岂不正合心意?就凭皇后那点手段和威望,能掀起什么风浪?!”

“嗯,话是这么说……”

澶州王语气里满意还是远远超过了损失,可就在此时,一个王府护卫急急忙忙进了屋来递过一封纸笺。澶州王接过一看,不由得伸手在桌子上一拍,怒骂出声道:

“愚蠢!愚蠢!这礼部侍郎真是愚不可及!枉自我之前还那么看重他,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一头蠢驴!”

楚嫣儿忙把纸笺拿过来细细看去,里面自当是禀报的是徐若瑾招募宫裁人等,礼部侍郎堵门反被放倒等种种事端。

“那梁家是什么人又不是不知道,徐若瑾敢在宫门口立牌子招宫人,自然是有底气有打算的。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去招惹她?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夜微澜那个小子已经和梁家是姻亲了,居然还把老十三给惹进来了,这是生怕梁家和老十三牵不上线么……”

澶州王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愤骂不已。

原本夜微言最近势头猛涨,礼部那边正有些摇摇欲坠,这是正给了皇帝下手的借口。

“礼部侍郎完了,但是王爷眼下要做的并不是发脾气,而是如何处理这局面!”

楚嫣儿随手把纸笺揉碎,淡淡地道:“十三王爷不过是个逐利之徒,先且不论。我们现在重要的是不让礼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安插上其他人的人选,这才是当务之急。”

“老十三自成一派,可不是逐利之徒那么简单……”

澶州王微一沉吟,好像不愿谈起关于十三王爷的事情,皱着眉头对楚嫣儿道:“关于礼部侍郎的事情,你有什么好建议?”

“我心中并无人选,此刻皇上是绝不肯把这个位置放上我们的人的。”楚嫣儿轻轻一笑,“不过若给礼部侍郎这位置找个背后做主的人,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给礼部侍郎找个背后做主的人?谁?”

“夜微澜。”

澶州王眉头大皱:“夜微澜?涪陵王府可是梁家的姻亲,夜微澜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是站在皇上那一头的……”

“姻亲翻脸的事历朝历代难道少了?夜微澜自己也未必没有野心。”

楚嫣儿毫不犹豫打断了澶州王的话,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澶州王道:“王爷若是能放心,那便交给嫣儿来办?”

看着这双漂亮妩媚、温情多姿的眼眸,澶州王居然有一丝诡异的兴奋。

这双眼睛里透出的目光是一种对操纵其他人命运的渴望,这正是楚嫣儿当初最吸引澶州王的地方。她居然敢打断自己的话了?越是这样的女人,越让澶州王感觉到刺激。

“你办吧!”

澶州王淡淡地应了一句,忽然一伸手抓住了楚嫣儿胸前的衣襟,狠狠地把她推倒在书房的地上。看着楚嫣儿那紧咬嘴唇一声不发的样子,他脸上的肌肉随着狞笑而扭曲:

“翻身,给本王爬过来……”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楚嫣儿回到自己的院子,大口大口的开始呕吐。

刚刚经历的一切不光让她觉得痛苦,更觉得恶心。看着自己她都觉得恶心。

但到底是又向前走了一步。

与被囚禁于佛堂等死,这一点恶心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眼前的局势,只靠澶州王府已经根本不够,还要加上涪陵王府一系……夜微澜!”

楚嫣儿咬着牙心中默念,原本秀美的脸庞此刻显得无比狰狞。

与此同时,瑜郡主府中正是华灯初上。

“宫人招募得还真是不少,就是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看不清楚的人,看不清楚的事儿。要想一个个的甄别清楚,怕也是真不易了。”

徐若瑾放下眼前的名单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看着方妈妈道:“都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宫人是招募了,但也不可能都用,您有什么好建议?”

方妈妈亦是一脸的苦笑道:“也没什么好法子,离开宫里已经很有段年月,太多事情已经物是人非了。老奴也只能捡想得到的给郡主您讲讲罢了。”

“之前之后都是那一亩三分地儿,都是那富丽堂皇的笼子,还能有什么区别?”

徐若瑾对皇宫的厌恶不是一日两日,她只觉得“笼子”二字评价那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方妈妈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一辈子宫里面筛人选人的经验她毫无保留的向徐若瑾和盘托出,更是亲自动手,把名单上她所知谁可能有出问题的宫人一一指出,挨个的勾了名字。

可是即便如此,仍然不够。

楚云秀怀着皇上的孩子到了郡主府,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弄个替身也好,派人伺候也罢,万万出不得一丁点纰漏的。

更何况如若事发突然,安置楚云秀这件事情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时间太紧了,太不够用了。

偏偏这个时候,床上的小悠悠似乎也想跟着添添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任凭奶娘和方妈妈怎么逗弄怎么哄,就是哭声不停。

徐若瑾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梁霄那个臭男人,你到底死哪儿去了?赶紧回来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 血夜

“乖哦,娘亲在。乖宝宝不哭啊……”

徐若瑾亲自抱着自己的女儿,两边更有奶娘和方妈妈帮持,可是悠悠却哭得停不下来。

寻常不哭不闹,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还怎么哄都哄不好了呢?

突然,房顶上传来几声金铁交鸣似的响动,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方妈妈反应最快,立即将徐若瑾母女护在了身后!

徐若瑾紧紧的抱着悠悠,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声响,只是她并没有太过慌张,如若连梁五都抵抗不住的人,自己恐怕只有等死了吧?

未过半晌,屋外传来梁五的声音:“今日招募的宫人里有不安分的,想来刺探,已杀。”

梁五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但徐若瑾心里明白,招募的宫人自己早安排了梁九等人盯着,在这样情况下仍能绕过重重监视到自己的院子里刺探,在最后一道关卡中的梁五手里才被发现格杀,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果然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己真的太鲁莽了吗?

方妈妈看出徐若瑾心中的不愉快,连忙安慰道:“宫中水深,这个谁也说不准的,您已经做了此事,即便乱想也是无用,倒是咱们家小主子天生警醒,发现有人也还知道给咱们提个醒儿。这是天生警觉过人的本事,怕是随了咱们四爷呢!”

徐若瑾一怔,刺探者被格杀之后果然小悠悠停止了哭闹,安安静静地在襁褓中待着,很快就睡着了。

天生警觉?怕真是随了那个没良心的讨厌鬼,不过这事儿过了这么快就能睡着,这孩子心也够大的。

这又是随谁,难道是随了自己?

凭什么不好的都随了自己好事儿全让他占了?没心没肺肯定是随了那个没良心的,嗯,不好的都是因为他!

想到梁霄又莫名其妙的失踪,徐若瑾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如若在家,还需要悠悠有什么警觉?无论是巧合也好,还是悠悠真有这本事也罢,难道在家保护我们的不应该是他?”

“他才是最没良心的!”

徐若瑾冷哼的骂着,可声音刚刚落下,便觉得眼前一花,猛然看见梁霄黑着脸,就站在自己的床边。

方妈妈和奶娘立即抱着小主子撤了,徐若瑾瞧见他心情更有几分酸楚的委屈,伸手捶着他便道:

“你就是没良心就是没良心,不光没良心而且没心没肺……唔唔唔。”

徐若瑾的小拳头还没落到梁霄身上,身体已经倒在了他结实的怀里。

嘴被堵住只能发出一些唔唔的声音,人已经软了下去。那双似乎无处不在的大手,那坚硬结实的肌肉,一点点的把她从一种紧张和头绪纷杂中解脱出来。

只有这个男人才能给徐若瑾那种带着安全感的灼热,这种感觉让人沉迷。

不需要语言,只需要宽大的怀抱让她能够感觉到安稳,瞧着她小脸的酸楚、听着她不喜的抱怨,梁霄心中也有几分自责苦涩……

良久,徐若瑾才浑身发软的沉沉睡去,梁霄轻轻地把手臂从她的脖颈下拿了出来,这一次却没有那些强力的冲动,而是轻柔得如一片羽毛。

他不忍心让她从香甜的睡梦中醒来,有些她不习惯不舒服的事情,他做就好。

为她轻轻的掖好了被角,梁霄才走到了院外,沉声道:“开始吧!把那些确定不干净的人都抓出来,更要知道,到底是谁敢到这个院子里刺探,搞清楚是哪家的,如何处置,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梁霄对面,十几个老太监老宫嬷一字排开,如若徐若瑾醒着,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领头的正是太后身边的董公公和皇帝身边田公公。

他们都是在深宫大内里多少年的各房主事,在皇宫里混了一辈子,对于各类宫人的底细没有比他们更加清楚的。

老太监老宫嬷们开始动手,仔细地审查名单,一个个名字从今天招募的宫人名册中被勾掉。而随着这些名字的被勾掉,就在徐若瑾的院子外面,很多人沉默无声的开始了行动。

一个个刚刚被招募的宫人从睡梦中被人捂住了嘴巴,拖出了房间;

有些人被秘密发到了远方;

有些人则似乎人间蒸发,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身在何方……

一个晚上,总共数百号大活人在郡主府里神秘的失踪,其中就包括太后寿宴上赐给瑜郡主的两个“宫女”。

梁霄压根儿就没打算给楚云秀找个替身,他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阵,想从数百个失踪的人里分辨出哪个是太后所赐的宫女?哪个是今日招募的宫人?

整个大魏国的各方势力里没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

明天早上,宫里将会传出云贵人暴毙的消息。据说是染上了急性的病症,为了避免可能产生的疫情,云贵人的“尸首”在当天夜里就被焚了。

而真正的楚云秀,则被改头换面混在了一群明早从中林县来的梁家家生子下人里,明面上的身份是某个祖上就在梁家做事的管事媳妇儿。

她会被安排在郡主府最深处的一个清净院子里,就算是伺候她的人,也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一切都迅速而干干净净,死无对证。

梁霄亲自坐镇在徐若瑾的院子里守护妻女,梁一到梁十等人倾巢而出,洗地一般扫荡了郡主府周围。

距离郡主府后门两个街角的一家裁缝铺子,后来被人发现莫名其妙的成了空铺子,绫罗绸缎依旧好好地码在店里,原有的经营者卻已人去楼空。

原本经常在这附近上溜达的五个乞丐、两对卖唱的父女和一个挑着担子的走油郎,从这一夜之后再也没出现在世间。

郡主府对面的某个茶楼,大掌柜两口子并四个伙计,发现安详地死在自己的床上,浑身却并没有伤口……

很多被派来盯着郡主府的暗桩在这一夜被连根拔起,许多人的血在无声的流淌着。

这一夜,对于郡主府来讲,注定是一个忙碌而沉默的夜晚。

而徐若瑾则在睡梦之中,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天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梁霄坐在一张方桌前,收到了该收到的最后一份信息。

把玩着手中的酒瓮,他虽有淡淡的迷醉,却没有半丝疲惫,因为这是守护自己最应该守护的人!

“今日起,外松内紧,发现附近有刺探府中者,杀无赦!”

“遵命!”

看似空无一人的院落里忽然响起数声低沉的回应声。

梁霄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忽然难得的伸了个懒腰,向屋内走去。

接着蒙蒙亮的天色投进屋里的微光,徐若瑾依旧在香甜的睡着,睡得像个小猪。作为一个刚刚出月子没多久的女人来说,她其实很需要休息。

梁霄躺卧在床,伸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宠溺的道:“傻妞,我说了你不需要那么操心劳累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勿近

“郡主府那边都妥当了?”

慈安宫中,太后斜靠在软塌上,有些气喘的询问着董公公。

“回太后的话,老奴和皇上身边的田公公亲自盯着,加上十九个宫里面资深管事联审,现在郡主府里还能剩下的宫人均为干净清白。”

董公公凑在太后耳边,低声道:“至于郡主府周围的各路眼线,梁左都督也都派人都给拔了。不但妥当,而且干净利索。”

太后轻咳一声,却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京都之中,怕是只有梁霄有这番实力和手段,更是梁霄才有这份胆子了。去和皇上说一声儿,就说我身子不好,请他过来。”

夜微言此时正在被一堆奏折搅得心烦。

徐若瑾昨日将堵宫门的礼部侍郎收拾到昏倒在地,自己正好下旨让他因病休沐。可紧接而来的,就是大臣们纷纷上折子保荐礼部侍郎的新任人选。

大臣们似乎改变了某些策略,但名利权势乃是人无法轻易抛下的,就连夜微言新提拔的左都御史和右相大人也都提出了他们一派的人马。

夜微言只能暂时用老法子,折子留中不做任何批示,可他心里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长久下去的。

田公公突然传话太后派人来请,心烦意乱的夜微言正好顺水推舟,下令今个儿不上朝,直奔慈安宫而来。

“昨个的事情,皇上都知道了?”请了安叙了几句闲话,太后率先开了口。

“知道了,昨儿礼部侍郎堵门堵得自己昏了过去,今日大臣们……”

“咳咳!”太后轻咳一声打断了夜微言的话,直奔主题道:“哀家不是说这个,哀家是说昨儿晚上的事情,想必皇上也多少收到了信儿?”

夜微言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知道有些话题没法回避:“今日一早田公公回宫复命,昨日梁霄拔掉郡主府周围的暗桩里,有两处是……是朕的人。”

“你忍了,但心里是不满的。别跟哀家说无所谓,皇上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瞒得过其他人,却是瞒不过哀家的。”太后看着夜微言的眼睛,轻轻地说道。

夜微言脸色数变,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朕确实有些不满,瑜郡主帮朕藏起了云贵人,朕谢谢她。可那毕竟是朕的女人和骨血,朕派人盯着有什么不对?梁霄未必不知道那是朕的人,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了?”

夜微言的脸色越来越是不愉,忿声道:“而且这是京都!梁霄私下调动了这么多人手,却和朕来借田公公的时候才报于朕听。梁家私下里在京都竟然积蓄了这么多力量,这让朕如何能心安……”

“糊涂!”

原本病恹恹的太后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软塌,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母后不要生气,是朕不孝,让母后生气了。”夜微言连忙转了口风。

“咳咳咳咳……皇上啊,真正的能臣忠臣,不是靠权谋驾驭出来的,是靠人心换人心,如此君臣才能相知交心啊!”太后咳嗽了一阵,这才回过气来道:

“像梁霄和瑜郡主这两个人,皇上你疑虑他们一分,那梁霄便拔几个暗桩给你看。哀家越是爱他们越是护着他们,他们反倒敬重哀家、帮助哀家。就像云贵人这次,你若用权谋之术,他们肯帮你做这等事?”

“忠臣不可以权谋驭,贵在君臣交心,贵在君臣交心啊!”

“贵在君臣交心……”夜微言反复咀嚼着太后的话,面色慢慢地转和,眼睛也是越来越亮了。

猛然间,夜微言“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后的软塌前,大声说道:“儿子谢母亲教诲,这就派人传口谕给大理寺卿夜志宇,不仅仅是郡主府,把京都盯着梁家各处的暗桩全收回来!”

没用“太后与朕”这种称呼,而是说儿子和母亲,这种口吻的话语有多久没皇帝口中说出来了?太后看着夜微言的成长心中宽慰,心中却各种滋味接连泛起:

“哀家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怕是越来越少了,希望在去见先帝之前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太后的心中波澜泛起,京中许多人心中的波澜却更不小。

“大人,咱们在郡主府附近的点子被人拔了,所有派去的人下落不明!”京都姜家,如今瘸腿的伤势刚刚有些起色的姜中方变了脸色。

“梁霄这么高调啊!连我的人都没放过……郡主府附近八条街,所有外来的暗桩寸草不生?”

涪陵王世子夜微澜脸上那招牌式的微笑难得地僵硬了一下,良久才道:“给咱们的人传话下去,这段时间……别惹他!。

澶州王府,最近刚刚有些回过气迹象的澶州王气的砸了一屋子的东西,这一夜就数他在人手上损失惨重。偏偏梁霄还在第二天一大早派人送来了一张条子,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生人勿近!”

楚嫣儿呆呆地看着这张条子,上面的字迹很清楚能辨别的出来是梁霄的亲笔。

“生人勿近!表哥你这是连我都划到陌生人的行列里了吗?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都是那个徐若瑾逼你送来这个条子的对不对,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楚嫣儿的牙几乎咬碎,她的手在攥紧,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肉里,她却恍然不觉一般。

徐若瑾,表哥心里永远不会拿我当陌生人的,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楚嫣儿反复地下着狠心要让徐若瑾生不如死的时候,徐若瑾本人却正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时不时还“吧唧”一下嘴。

梁霄却是早就醒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徐若瑾。她之所以睡到现在,昨夜梁霄还是用了点小手段的。

梁霄私下里向沐阮反复请教过和练习过,这些小手段不光是对徐若瑾现在的身体没有伤害,更能够让她睡得更沉稳安静,反而对体质的调养很有好处。

她太需要休息和静养了,他不希望太多的繁杂之事缠扰的她不能安心休息。

阳光丝丝缕缕地洒落进来,梁霄看着睡姿如同婴儿一般的徐若瑾,忍不住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一切都是如此安静,祥和,温馨。

直到天长地久……直到悠悠“哇”的一声哭得地动山摇,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县主这是尿了。

徐若瑾一下子惊醒起身,高声叫着方妈妈和奶娘,“啊?怎么啦?是不是又有刺客?人呢?!”

第三百四十六章 妥当

徐若瑾的突然惊醒,吓得方妈妈带着奶妈和丫鬟等人进屋,可看着自家四爷优哉游哉的在一旁躺着,又连忙的退了出去。

徐若瑾眨么眨么眼睛,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只是看了看窗外已经大亮,日头已经高升,她惊愕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怎么一直睡到了现在?”

“再睡一会儿。”梁霄依旧把她按在怀中,徐若瑾却睡不着了,“惦记着悠悠,想闺女了!”刚刚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感应到悠悠的哭声,实在不能放下心来!

昨晚的事情,她的确被吓到了!

说着话,她便朝外叫来了方妈妈,必须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两位主子还没起身,方妈妈亲自把小主子抱来,再看到郡主的这副紧张样子,安抚着道:“虽说是出了月子,可是郡主的身子一直都是挺单薄的。昨日想来是折腾了一天,终究是倦得厉害,睡到现在也不稀奇。要老奴说啊,郡主也不必太过在意,什么外面的事情都是虚的,还是多在意自己的身子要紧。”

徐若瑾苦笑道:“妈妈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是现在这事情这么多……”

话没说完,却只觉得身子一歪,一双大手把她拉回了床里。

“你睡到现在只是因为你爱赖床睡懒觉,时辰还早,咱们接着睡!”

梁霄懒洋洋地把徐若瑾拉倒在了怀里,忽然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徐若瑾一下子满脸羞红,捶了梁霄一拳挣扎着道:“都想什么呢,今日事情可多着呢,昨天招了那么多宫人,总得有个筛选,里面鱼龙混杂的……”

“已经筛选过了,有些人该怎么拾掇怎么拾掇。剩下的方妈妈分配到了府里、老宅和灵阁。妥!”

徐若瑾一怔,语气却缓了下来:“还有云贵人的替身和安置……”

“不需要替身,我已经安排过了。今天早上宫已里传出云贵人的死讯。妥!”

“昨夜还有人想刺探我的院子……”徐若瑾咬着嘴唇。

“郡主府方圆八条街内没有任何一家暗桩。妥!”

“还有……”

“没什么还有的,我说妥,那便全妥!”

两个人的嘴好像是被什么堵住,良久才听到了轻轻的喘息。

方妈妈已经心照不宣地抱着小悠悠退了出去,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放下,帐子里锦源秀被之下,徐若瑾的脸红得像个苹果。

“我早说过你不用操心那么多的,只管做你高兴的便是。如今外面的事情都妥,我们也该做点正事儿了。”梁霄抚摸着比最好的绸缎还要光滑的皮肤,眼神里似笑非笑。

“这个是正事吗……”徐若瑾已经被撩拨得浑身发烫。

“当然是正事!”

梁霄正色道:“咱们不是说好了的,第一个生女儿,第二个生儿子,然后生个十个八个的……今日不问外事,专生儿子!”

徐若瑾又羞又怒,忽然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不问外事就不问外事了,今儿豁出去了,看看谁先怂!

只可惜,不问外事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眼看到被翻红浪之时,外面忽然有人轻轻地叩窗棱子:

“四爷,有客……”

“滚!不管什么人儿,我现在谁也不见,这会儿忙着正事儿呢!”

窗外的梁一满脸的苦笑,可还是又敲了敲窗棱子,低声道:“四爷,人已经过了中厅,来得可是……”

一把酒壶从屋子里破窗直飞出来,差点砸中了微服私访刚刚踏入院子的夜微言。

随之而来的还有梁霄的怒吼声:“爱他娘的谁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给边儿去!老子正忙着正事儿呢!给老子滚!”

夜微言吓了一跳,要不是刚刚身边的田公公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夜微言今天可能就要脑袋开瓢了。

再怎么说也是皇上来了,田公公苦笑一声,就要扯开尖嗓子叫上一声。

“别别,梁卿家有正事,不要惊扰了他!”夜微言连忙止住了田公公的叫喊,“太后说得对,君臣贵在相知,朕今天乃是带着交心的意思来的,弄得大惊小怪反而不美。”

说着夜微言随手拉住了从身边走过的梁一,低声问道:“能让梁霄发这么大的火气,看来这正事儿非同小可,是什么人和梁霄在一起?

“自当是郡主了,还能是何人?!”梁一说完便落荒而逃,一个闪身间就消失不见了踪影。

“是瑜郡主……”夜微言微一沉吟,忽然满脸通红。急匆匆奔着外厅疾步而去。

再怎么君臣相知,再怎么贵在交心,做皇帝的也没有在大人的后宅里听人家窗户根的道理啊?!

夜微言现在恨不得有条缝儿能让他钻进去……

一个时辰后,梁家某个被紧密护卫的小厅之中,品茶已经品得已经有些落寞的夜微言总算等到了梁霄。

“微臣参见皇上。”梁霄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夜微言面前。

夜微言勉强一笑,说道:“以后私下里就别说什么参见不参见的了,都是一家人,太客气了反而没必要。”

“行!”梁霄一点儿也不推辞地就这么答应下来,然后又补上一句:

“一家人不客气,以后皇上若是再不通传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进我家的后宅,微臣可是让人拿着棍子把你轰出去。”

“不要说什么鬼鬼祟祟的好嘛?”夜微言一脸的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不过是微服私访……”

“也就是陛下是皇上,又认了若瑾为义妹,换句话说也算是亿亲!”

梁霄认真地打断了夜微言的话头:“有这层关系我才会让人轰出去,换个人来直接剁了扔到乱坟岗子里喂狗。我家里我说了算!”

亲昵的时候被打扰,这件事情的火气无论如何也消不了!

夜微言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连场面话都没说完,居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个梁霄怎么总是板着这幅死人脸,这么的不近人情。

朕可是抱着君臣交心的心思来的啊!朕忍!

看看梁霄那副毫无表情的脸,夜微言忍的满脸通红之余,忽然福至心灵,开口道:

“不是瑜郡主说了算吗?怎么你家里又成了你说了算?”

第三百四十七章 容人

“不是瑜郡主说了算吗?怎么在家里又成你说了算?”

梁霄听到这话,居然稍稍地迟疑了一下,轻挑下眉毛。

夜微言登时龙心大悦,和梁霄君臣了这么久,这好像是自己这个做皇上的第一次在言语中占了上风。

还是太后说得对,抱着君臣相知之心与交往是正道,朕就是拿梁霄当知心之人看,才能想到这么一句啊!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古男主外,女主内,男人管大事女人管小事……”

夜微言得意洋洋地准备敞开话头,做一场君臣之间的交心闲聊。可是还没等话说半句就又被梁霄打断:

“皇上这句男人管大事、女人管小事说得极是,古人说得好,除死无大事!”

夜微言被噎得差点蹦起来,恨铁不成钢的地骂道:“朕就知道一提起瑜郡主你必是这副嘴脸,你是不是又要说你……”

“我怂!”

梁霄直勾勾地看着桌子上的酒壶,忽然出声道:“把皇上的茶撤了,陪皇上喝酒!”

夜微言一怔,梁霄主动要陪朕喝酒?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怎么感觉这事儿总有几分不对劲儿呢?

茶很快撤了下去,梁霄说是陪着夜微言喝酒,就真的是只喝酒,也不说话。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烈酒下肚,不多时夜微言便不胜酒力很有些醉意了。

“皇上的来意,臣明白。撤掉了所有监视梁家的暗桩,臣领情。可是君臣若要交心相知,关键不在臣,而在皇上!陛下又何必急在一时的作态呢?反落了下成。”

梁霄看着杯中的灵阁烈酒,目光炯炯地道:“和灵阁的酒比起来,其他的酒都是渣滓,所以灵阁的要多喝。”

夜微言醉眼朦胧地道:“若依着你的意思,咱们君臣应该多在一起喝喝酒?经常喝?”

梁霄看着夜微言,认真地道:“所以皇上喝了酒记得要给银子,灵阁的酒很贵的!不给银子,臣没法跟媳妇儿交代啊。”

夜微言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这话里刚听出点君臣相得的意思来,怎么这梁霄居然就开始算上了酒钱?这两口子这辈子是掉钱眼儿里了?

梁霄立即道:“皇上醉了,皇上该回宫了!”

夜微言无奈地起身,他就知道梁霄说要喝酒没这么简单,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云贵人在郡主府上可好?朕想见见她。”

“没必要。”梁霄一瞬间恢复了那种招牌式的冰冷神色。

夜微言簇紧眉头:“那是朕的女人,是朕的骨血,朕连见上一面都不行?梁霄,你可不要过分,就当朕求你一次好不好?只有在你这里见她,朕才感觉真的踏实!”

“若是在以前,臣会说沐神医有嘱咐,云贵人本来就是虚弱之体,她见了皇上大喜大悲之余未免对腹中的孩子不好。可是这一次臣想说句简单的——皇上信不信臣?”

梁霄顿了下,当即举起了酒杯道:“臣再敬皇上一杯,恭送皇上回宫!”

夜微言呆呆地看了梁霄许久,忽然间猛一跺脚,举起酒杯来和梁霄猛然一磕:“朕信你,梁霄!朕信你到底!!”

仰天长笑,夜微言猛地摔杯于地,大笑着走出了小厅。

太后说得不错,要想君臣相知,唯有以心交心。有时候抛下权谋之术,并不要太过有目的交往,反倒君臣相得。

只可惜他还是不愿意让自己见云贵人,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信他?

其实,朕……朕本来还确实是有点不放心的,他看出来了?唉!朕应该心胸再宽些的……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夜微言自登基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原来为君之乐也许会有另一种方式,或者开疆扩土权倾天下并不是唯一?

“送走皇上了?他今天怎么突然微服到咱们这里来?”

回到后宅,徐若瑾早已经洗漱妥当正在用饭,只是脸色上还稍稍有那么一些绯红。看见梁霄,徐若瑾少不得多问了几句,顺便吩咐红杏给四爷加上一副碗筷。

“他想见云贵人,自然要微服而来。我没答应。”

梁霄随意吃了两口饭,淡淡地道:“他还想和我来一场君臣交心,想来是太后教导了他。倒是开始有了些明君的样子,道理他是懂了,我也给了他一点机会。往下就看他自己是不是明白人了,总须有些时间来看看好歹了。”

“这话让你说的,皇上还需咱们机会?当然,楚云秀自当是不该他见的。要见也得等事情凉一凉,再等沐阮把楚云秀的身子调理一番之后再说,这时候他们相见,有百害而无一利。”徐若瑾随口答道。

小两口随意地过着饭桌话儿,旁边伺候着的红杏却是抿嘴一乐,自家主子还真是不得了,那可是皇上啊,还给皇上一点儿机会还要看看皇上懂不懂好歹?

这话让外人听见还不得眼球都瞪掉了?

自己心里面的那个他,也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吧?只可惜他身边女人已经很多,自己这个做丫鬟的命,做妾是死也不肯的,可是他又不可能给自己个正妻身份……

想起姜必武,红杏心里没来由的一痛,不由得微微出神起来。

“红杏,让梁三备车,我要去灵阁。”

徐若瑾的一声吩咐打断了红杏的胡思乱想,拿眼看去时,四爷和四奶奶竟是早就吃完了。

红杏不由得有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不留神“啪”的一声,一个罗凌瓷的杯子掉在了脚边,摔得粉碎。

红杏今天这是怎么的了?突然魂不守舍的。

徐若瑾微微皱眉,倒是也没责怪红杏,只让她赶紧收拾好了陪自己前去“灵阁”,倒是旁边梁霄眼巴巴地瞅着徐若瑾的身上瞄来瞄去。

“今儿不是说好了歇一整天么?怎么又要去灵阁?要不然改成明天?”

徐若瑾顶着一张羞红的小脸为之气结,这家伙整天的脑子里都想得是什么啊,今天都……还不够?

难道说男人真的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民心

只是今天这“灵阁”是非去不可的。

刚刚梁霄在接待夜微言的时候,徐若瑾抽空问了问府内的情况,方妈妈如实禀报了一番,却是越听越让人觉得麻烦。

最大的麻烦便是,在这个很多人喊着“自己的家财还不如灵阁一天收入”的京都里,作为灵阁最大股东的郡主府居然有点儿……穷了?

连忙叫来杨桃并着黄芪翻翻账本,才知道最近不仅仅是有点儿穷了,简直是花银子如流水一般啊。

太后寿宴,郡主府和灵阁一力承担,为此徐若瑾甚至让灵阁停业了几天全力准备。

后来各种事情纷至沓来,灵阁时开时关,虽然依旧名声在外,酒是越来越抢手了。但这般断断续续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终究对生意颇有影响。

最近京都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波接一波,更兼添了不少宫人进去,把“灵阁”整顿一下自是题中应有之义,对外只称再度装修。

更何况最近捐银子赈灾,筹办太后寿宴,招募宫人等等,哪一件事不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搬出去?关键这些还都是出项,进项里却没增加多少。

好在尚能支撑,徐若瑾暗叫侥幸,自己有喜欢多弄小钱钱的习惯,之前招募宫人主要是为了给楚云秀弄替身,顺便自然也想把灵阁的水准再讲究提升一番,现在看来倒是歪打正着,正应了这个时候!

银子啊银子,现如今必须多多益善。

诸事已经多少有了些头绪,灵阁当然要再攀高峰。徐若瑾合上账本便下了令,让下面人把灵阁即将重新开业的消息散了出去,并且着重说明,有新酒新品推出,更要加大销量。

只是真到了此处,徐若瑾才发现连自己也没想到,如今的“灵阁”竟然火爆到了这个地步。

一群一群的人将灵阁围得水泄不通,从消息放出不过两个时辰,人流居然已经排起了长队,从街头排到街尾,堵得满满当当,连马车都进不去了。

“听说了吗?灵阁已经重新装修好了,今儿就要重新开张了!”一个兴高采烈排队的百姓高声叫道。

另一个排队者倒是自来熟,顺着他往下说:“没错,还有新酒新品,这次太后寿宴用的酒不知道在不在里面啊?说不定皇上太后所喝的好东西,这次咱也能品上了!”

“不是吧,重新开张这消息是不假,哪儿说就是今天了?再说晌午已经过了,哪有下午开张的道理?”有人插话道。

“不管什么时候重新开张,我们老爷可是说了,打今儿起咱就在这灵阁门口扎下来了,没看连被褥都带来了么!唉?你说灵阁今天不开张你到这干嘛来了?”

“我也排队啊,一会儿我媳妇儿就给我送铺盖卷儿来!”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得到消息的京都百姓再一次发挥了他们口口相传的能力,摩肩接踵之间、闲扯之间,灵阁的酒更被传的出身高贵、美味无比、一杯难求、神秘兮兮。

口碑效应再一次得到了放大。

“这些排队的人里……有咱们的人?不是特地放了人进去散话儿的吧。”

徐若瑾自己都有点被惊着了,这般热火朝天的情况,这么多替灵阁说话的人,这是多好的顾客啊!这……这都是银子啊!

徐若瑾两眼冒着小贼星星地看着满街满巷子的人,马车却一直停在街外进不去,最后还是赶车的梁三灵机一动,粗着嗓子大吼了一声:

“瑜郡主来了!”

这一句话好像有魔力一般,原本看似水泄不通的街道仿佛奇迹般地分开了人群,露出一条看看能够同行一辆马车的路来。

徐若瑾的马车渐渐前行,吸引了满街人的目光,人们宁肯自己挤得浑身变了形,也要给瑜郡主的马车让开条路。

废话,左右是为了抢酒来的,如今正主子大东家到了,哪个不开眼上去惹个不痛快?到时候灵阁就算开了,人家就是不卖给你,又能怎么着?

耍横?来灵阁的就没人敢耍横!且不说人家如今的郡主身份,人家的男人可是梁霄,那个大魏国里谁都不含糊、谁都不在乎的梁霄,那个提马塞外砍了七离国主脑袋的梁霄!

不开眼的家伙自是没有,反倒是不知道是哪个从外省来的客人先发了声喊:

“瑜郡主,俺是从西北来的啊。俺们西北今年大雪灾,满朝文武都不如您瑜郡主捐的银子多,如今俺到了京都,无论如何要给家里的乡亲们稍点儿灵阁的酒回去!大伙儿都念您的好,俺们西北的百姓谢谢您啦!”

周围一片喝彩,瑜郡主捐资救灾民,这事早就有口皆碑,如今更有西北来人叫上这么一嗓子,众人更是心有戚戚。

这几句话几乎是吼着发出的呐喊,徐若瑾听了也很是感动。赈灾捐银子,最早不过是为了应付朝中某些文武的挤兑,更是因为皇帝夜微言开口求情又许了自己诸般条件。

可是如今想来,善因必有善果。赈灾之事无论如何是造福了一方百姓,不管朝堂上那些拿着此事当筹码争来弄去的官儿们是什么发心,不管到最后灵阁是不是为此搭上了大把的银子。

有一方百姓记得你念你的好,这难道还不够么!

“去看看刚才叫那一句的客人是什么人。若真是西北来的,便多送他一瓮灵阁的酒。要最上等的好货,就说是本郡主私人送他的。”徐若瑾如此这般的吩咐了红杏。

这本是好意,可怎奈红杏今日见徐若瑾和梁霄恩爱璧合,无意中勾起了对姜必武的情愫和对自己出身的伤感,自打晌午就有些浑浑噩噩的。被徐若瑾这么批头一吩咐,天性里那份原本在郡主府里已经消磨得差不多的冲动和莽撞居然冒了出来。

有些事情,再让红杏做一万遍都未必会出错,可是今天偏偏就犯了这么个错儿!

她居然鬼使神差地上赶着下了马车,当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叫道:“刚才是从西北来的客人是哪位?我家主子说了,多送他一瓮灵阁最上等的好酒!”

轰然应诺!大街上原本苦苦等候着灵阁美酒的排队众人一下子炸窝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拥挤

大街之上一片哗然,灵阁门口的排队者同样有着各式各样的目的,有真心爱酒的,有慕名而来的,有喜欢用灵阁的酒撑面子讲排场的。

更有很多逐利之人是为了囤积居奇提前抢货的,灵阁的酒在外面可是加价卖,一瓮酒随便一倒手,轻轻松松最少便是两三成的利。

所有的人又有很多共同点,最大的共同点便是他们辛辛苦苦来这里排队,就是为了比别人提前一步拿到灵阁的酒。

如今红杏一嗓子嚷出去,刚刚那位西北来的的客人要送酒,送得还是灵阁最上等的好酒。有些人想到的却未必全是西北客人的诚意和徐若瑾所做的善事,他们想到是这个西北的客人也太幸运了,不过是赞美了几句瑜郡主……

这样便能很快弄到酒抢到货?弄到的还是灵阁最上等的好酒?还是瑜郡主亲自下令送的!那个西北来的幸运儿好像太容易就搭上灵阁这条线了吧?

女人嘛,还不是都爱听好话?都爱听赞美?那个西北来的幸运儿这么办能行得通,那就有样学样?

这是人性。它既有美丽和善良的一面,有的时候也充满了丑陋和唯利是图。

“瑜郡主!小人给您请安了。小人的娘就是喝了灵阁的药酒,原本瘫痪在床,现在能下地走路了啊!都是托了瑜郡主的福,小人全家给瑜郡主磕头了……”

“对对对,灵阁的酒包治百病,小人的媳妇儿也是喝了灵阁的酒,喝了以后给小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类似于这样的话传到徐若瑾耳朵里,却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灵阁的所有方子她都清楚,没有什么治疗卧床瘫痪的方向,自己更不是什么送子观音!

可是又不能停下马车去解释,也解释不过来。

各种各样靠谱和不靠谱的吵嚷声还在迅速的蔓延着,更严重的是,原本就挤满了人的街道里,人群开始往马车的方向涌!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很多人都懂,离瑜郡主越近,机会就越大。说不定那句话说到了瑜郡主这位灵阁大东家的心坎里,搭上了这条线,那可就好处从天降了啊!

有人开始伸手向马车扒去,甚至有那利欲熏心的开始准备拦下徐若瑾的马车当街磕头……

“不好!主子有危险!”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居然是如今灵阁里的管事香草,她是徐若瑾的大丫鬟出身,跟随徐若瑾的时间最久,一颗心也是最惦念自家主子的。

“招呼伙计跟我上!”第一个冲出去的便是顺哥儿。

顺哥儿和香草的姻缘是徐若瑾定的,如今虽然成了京都里灵阁的管事大掌柜,但当初梁霄安排很长一段时间里负责徐若瑾护卫工作的就是他。

人群继续向上涌着,赶车的梁三也已经发现危险,冲着灵阁的方向大吼一声:

“顺哥儿,前头开路,两侧护卫!”

“来了!”顺哥儿已经上了街,遥相呼应,身后十来个伙计护卫各持着鹅蛋粗的枣木棍紧紧跟随。

此刻上街行动,顺哥儿倒也算是重操旧业。后面一队灵阁的伙计,十个里到有七八个乃是当初梁家训练过的老人。这等护卫保镖之时之前反做得比灵阁卖酒更加熟练。

“主子安好?”转瞬冲到马车近前,顺哥儿劈头就是一句。

“我没事儿!”

徐若瑾也早已觉出事情不对,听得顺哥儿的声音心中稍安,却也没忘了补上一句:“不要下狠手,不要伤人,都是来买酒的客人,莫要给灵阁的名声惹出麻烦!”

徐若瑾这一句提醒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再怎么说这一条街上挤满了前来买酒的客人,若是哪个灵阁的伙计一下子护主心切热血上头,真动手便打伤了人。传出去不但对灵阁的声誉有极大损害,更很容易落到有心人手里,说不定便生出什么祸端来。

“两侧隔离,不许下硬手,不许伤了任何一个客人。”顺哥儿大声道。

十几个灵阁的伙计护卫齐声应诺,他们大多本就是梁家的老人训练有素,其中大部分还有在军中待过多年的经历,纪律性极强。此刻把枣木棍横在身前,只做防御之用般横推出去,登时从人群之中隔离出了一条道来。

顺哥儿在灵阁历练了许久,也早不是当初那副愣头青的模样。眼见着有个别已经抢到马车前面准备拦车之人,径自过去拉住笑道:

“我说这位客人啊,我们郡主这是要往店里去,您也注意安全莫让马车蹭了剐了的,来来来这边请……”

旁人一愣的时候,早被顺哥一把拉起架到了一边,自有灵阁的伙计护卫等人用枣木棍隔离起来。

伙计护卫们配合默契,很快形势便已转危为安。梁三和顺哥儿等人心中不由得各自松了一口气。拥挤是拥挤依旧,郡主的车马自当是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之前带起的赞美之声依旧,而且还带出了很多其他路子的言语。

“郡主!瑜郡主!小人特地从南湖省来的客商,小人愿出比市价高五成的价钱,只求郡主您能高抬贵手,先给小人一批货啊!”这是想要高价抢俏货的。

“郡主,小人是工部尚书大人府上的管事。工部尚书大人与梁左都督一殿为臣,朝堂之上低头不见抬头见!您就卖工部尚书大人一个面子,这一次先给我们府上一批好酒吧?”这是想要打着某些大臣旗号拉关系讲面子的。

徐若瑾坐在马车里微微苦笑,这些事情本是平日里该由灵阁的掌柜和管事们负责的,可之前京都里太多事情干扰,也让很多生意做得有些断断续续,如今市场被压抑的需求猛的一下子爆发出来,确是要好好梳理一下了。

徐若瑾思索着灵阁的事情,而街道上的呼声却也越演越烈。这些呼声不仅传到了马车里,也传到了距离灵阁紧紧数十步之遥的一处所在。

灵阁的斜对面,便是如今徐若瑾最大的对头——澶州王府!

第三百五十章 阻拦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澶州王府的观景楼上,澶州王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灵阁的生意火爆,徐若瑾的马车引起的热潮喧嚣,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听的明明白白。

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个角度。

从政治的角度看来,如今灵阁门口的每一个客人看在澶州王眼里都是对手财力上的变强,每一句路人对徐若瑾的赞美都是对手在声望和渠道的增加。

再也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瞅着对手在自己家门口一点点变强,变强到山呼海啸般的热闹声吵的自己睡不着觉更让澶州王窝心上火的了。

而从楚嫣儿的角度来看,所有的一切会给她带来一种恨。一种刻骨铭心的恨,一种痛彻心扉的恨!

楚嫣儿在寻找梁霄,那是一种女人特有的感觉,她觉得梁霄一定在,这种热闹而又危险的场面,梁霄一定会在暗地里盯着徐若瑾,保护她,如果灵阁的伙计们没有保护住徐若瑾,梁霄一定会突然现身,用他的方法护住徐若瑾的安全。

经历了一轮沉浮,楚嫣儿最近经常会把徐若瑾想象成自己。

如果梁霄表哥选择的是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应该是我的?楼下那红火的场面,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发自真心称赞也好,甚至那些为图利益的谄媚和虚假的讨好,都应该是属于我楚嫣儿的!

梁霄表哥本应选择我的,他一定是事先知道了徐若瑾那个离奇的身世才选择的她,他一定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想起梁霄送来那张生人勿近的纸条,楚嫣儿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在滴血。

对!除了徐若瑾那个女人对他耍了各种手段之外,一定还有梁家!一定是梁家各种逼他!

有些女人永远是会为了自己找理由的。楚嫣儿并不会在此时去想是她先嫁入了澶州王府,甚至她并不会想如果是她嫁给了梁霄,这世界上也许并不会有灵阁,更不用说会有今天这火爆而有些混乱的场面了。

她的心中只有一种扭曲了的恨,现在这种恨甚至从徐若瑾身上扩展到了整个梁家,而全然不顾眼下的一切究竟有多少事她自己造成的。

“王爷,灵阁的伙计虽然堪堪护住了瑜郡主,可也不过是堪堪护住了而已。如果我们现在派些人出去浑水摸鱼制造混乱……”

但楚嫣儿毕竟眼光和手段都是一等一的,一眼便看出了现在的关键所在。

“这个……”澶州王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他自是有一种杀伐决断的霸气,但是每一次真的要对徐若瑾本人痛下杀手的时候,他似乎又充满了某种心中的矛盾。

楚嫣儿急道:“王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带几个人,你亲自盯着。”看看街面上的形势,澶州王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去吧!”

“嫣儿领命!”楚嫣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扭身便下了观景楼。

澶州王究竟带来了多少让她觉得痛苦和恶心的事情,已不是眼下要想的。楚嫣儿在这一瞬间只觉得一种残忍的快感。

外面的混乱对于楚嫣儿来讲是一个天赐的良机,操作好了的话甚至有机会让徐若瑾死在自己面前。

或者是死在自己和表哥面前?

想到这些,楚嫣儿就有些兴奋得微微发抖,以最快的速度点了十几个王府里的好手护卫,乔装改扮了一下便从王府侧门出发,混入了街上。

“六个人混入百姓中制造混乱引发恐慌,最好能让百姓们自相践踏,死的人越多越好!”

“四个人去对付那些维护秩序的灵阁护卫和伙计,要见血,要让他们惨叫。不要不敢动兵器,事后可以栽到七离国余孽的身上。”

“两个人趁着混乱去接近瑜郡主的马车,兵刃用带了毒的。我只要死的不要活的,如果徐若瑾不死,我不光是要你们的命!你们的妻儿家小父亲老母,我一个都不放过!”

楚嫣儿打扮成了一个商贾身份的妇人,连番的下着命令,在这种场合下,无疑她看到了最重要的机会和重点,下的命令也毫无失误,甚至对于执行者人性上的把握,也相当精准。

甚至她也在找,她在身边特地留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王府护卫高手中的高手,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出现去救徐若瑾的梁霄。

楚嫣儿相信自己的判断,梁霄一定就在附近。

这两个王府高手很大的可能不是梁霄的对手,但只要他们能够缠住梁霄一时半分,她派出去的其他杀手就有机会!

如果徐若瑾能够死在梁霄的面前,这岂止是一种快乐,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想象一下这种情况,想象一下徐若瑾可能的死状和梁霄的心情,楚嫣儿就感到无比的兴奋。

王府众人分分领命而去,迅速的没入人群,快速、高效、目标明确!

澶州王府虽然一段日子以来伤了不少元气,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澶州王处心积虑的想要谋朝篡位自己当皇帝,这么多年的积累终究不是浪费白做的!

“哎呦!你这灵阁的伙计怎么打人啊?我们是来买酒的,逼着我们非得给瑜郡主让路也就罢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一个面目凶厉的中年汉子在人群中高声叫喊着,于此同时,他的手悄悄摸向身后的衣襟之内,那里藏着一把淬了毒的锋利短刀。

“谁?谁打人了?”灵阁负责维持秩序的某个伙计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中的枣木棍可是一直横举着的,何时曾打人了?

不过基本的反应还是有的,那伙计看看眼前的中年汉子,只觉得刚刚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他,登时警惕道:“胡乱嚷嚷什么,你是哪里再在这里瞎闹,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个伙计警惕性没问题,可惜他的判断也只是可能有人想趁着人多给灵阁泼脏水。

京都这种地界,习惯于动嘴动心思用软刀子的人多,习惯于流血动真刀子的人少。人呆久了,终不免形成某种习惯。

一丝扭曲的笑容挂在了楚嫣儿的嘴角,她几乎可以看到徐若瑾血流满地的样子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杀手

楚嫣儿双眼紧紧盯着混在人群里的杀手,那个扮作中年汉子的杀手显然是最有机会第一个动手的,他偷偷伸进背后衣襟里的手已经几乎快摸到那柄淬毒的短刀了。

“后退!后退……”手持枣木棍的伙计虽然察觉出了不对,但依旧只是拦截着人群。

扮作中年汉子的杀手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正要抽到而出杀出去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一痛,手腕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扣住,明明已经摸到了短刀,却无论如何再无法动弹丝毫。

这个扮作中年汉子的杀手心中大骇,扭头看去的时候,身后一人随便地说道:“好久不见,原来你也来凑热闹,走走走先一起喝杯茶去……”

这一句便是扮作中年汉子的杀手生命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下一刻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已经插入了他的太阳穴,毫无阻碍地一击入脑。

他连一声都没吭出来,身体便已无力的垂下,死得无声无息。

刚刚在他身边佯装打招呼人的正是梁五。

随手架起杀手的身躯,梁五不显山不露水地拖着这具尸体快速地脱离了人群,嘴边居然还挂着一丝冷笑。

比起玩暗杀来,你们这群澶州王府的废物呢还差得远!

梁五心中冷笑着,忽地嗅了嗅鼻子,辨别出那柄短刀上涂抹的不过是普通的鹤顶红,心中对澶州王府的鄙视更添一层。

这么普通的毒药,让人连尝尝的兴趣都没有!还想偷袭郡主?

与此同时。

某个扮作外地客商的杀手在人群中被人捂住了嘴,一记勾颈拗断了脖子。

某个女扮男装打扮成富态老太太的杀手被人用一柄其薄如纸的刀插入了心脏,用这种刀只要手法够快,拔刀出来的时候甚至人都不会流出血迹。

最惨的是一个扮作乞丐的家伙。他连人群里都还没挤进去,就被几个自称是追逃赌债的人打晕了带走,这是干净利落的生俘,落到对方手里留了活口。

楚嫣儿的脸色已经变了,原有期待着那血流满地混乱不堪的情景并没有出现,杀手们派出去了,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了纹丝音讯!

不要说去杀徐若瑾,甚至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掀起来。

徐若瑾的马车安安稳稳地进了灵阁,一路周围人的赞美之词依旧不绝。

下晌的阳光丝丝缕缕地撒在大街上,而在灵阁的二层窗旁,梁霄正在自斟自饮着灵阁的美酒,一边听着梁四报回来的消息。

“对方一共十二个人,杀了八个,抓了一个活口。还有三个稍微有点奇怪,我们还没动手,被别人抢先掳了去。”梁四伸手指指窗外,“就在拐过去那个街角,人都塞在那辆马车里。”

“我和他之前有约法三章的,我女人遇袭这件事他没做到,自然要他给个说法。”

梁霄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望着窗外某辆马车的脸色越发的冷,“灵阁重开之日,必须是他离开京都之时。这一次我不再听任何的理由和借口。”

梁四点头正要退下,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声音:“四爷是不是在?我要赶紧见他!”

梁霄忽然笑了,听到她的声音,那张原本冷着的脸渐渐露出一丝笑容来。

声到人到,进了隔间,徐若瑾对着梁霄就是一句:“外面的人很多很热闹,可我来的时候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似乎哪里总有点不对……”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梁霄拉进了怀里。

“澶州王府的人意欲对你不利,已经处理了。自然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梁霄轻轻地环抱着徐若瑾,忽然一笑道:“坐在马车里仍然能体察出外面的危险,越来越像我梁霄的媳妇儿了。谁说生孩子傻三年的?这连三个月没有,就开始露出变回刁蛮婆娘的苗头了?”

说着,一双大手居然又有些不老实起来。

“什么叫像,难道我本来不是你媳妇儿?我怎么就刁蛮了……”徐若瑾一瞪眼,抡起小拳头奋力打向梁霄,“这可是灵阁,不是在家里,别瞎动!”

“这还不是刁蛮婆娘……”梁霄望着轮拳打向自己的徐若瑾摇了摇头,径自把她搂到了窗边,正色道:“看见那辆街角的马车了没有?这个人你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徐若瑾注视着街角的马车,眼见着一个眉目若画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而一个和自己纠缠了许久的女人正停在了马车之前。

“那是……夜微澜,还有楚嫣儿?”徐若瑾差点惊呼出声,“他们两个怎么会凑到了一起?”

“我思忖良久,这事你还是需要知道。他们两个在太后寿宴之后就碰过头,夜微澜主动找的楚嫣儿。”

梁霄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道:“尤其是夜微澜,这个人远远不是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幅样子,他的野心远远不止做一个普通的太平王爷那么简单,而他马上就是新的涪陵王了!”

涪陵王病逝,夜微澜赖着来了京都,原本是太后寿宴之后便会离开,可却没想到西北雪灾成全了他,让他暂时不能离去。

而这一个空当的时间,其实也给他留下了布置的时间……

因为他知道,皇上是绝对容不得他有太强大的势力的!

可夜微澜不想做个普通的太平王爷,那他想做什么?是澶州王这样的朝堂实权者吗?甚至是他有比这还大的野心?

徐若瑾忽然发现自己虽然一直很不喜欢去想这些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却悄无声息中却依旧被京都这种氛围所带动,竟是不知不觉的也开始动脑子了?

京都终究就是这样吗?

就像一个大漩涡,你身在其中终究是无法一味的闪避。要么被这个旋涡卷得越来越快,要么就逆流而上,任凭千万波涛如何汹涌,也不去行那随波逐流之事!

看着窗下的夜微澜和楚嫣儿,徐若瑾忽然猛一抬头。

人家都已经把手动到灵阁门口来了,自己难到还就这样再一味躲避下去?说到底,自己想过的日子还得是自己争来的,爱谁谁,既然是躲不开麻烦,那就解决掉麻烦!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杀人

徐若瑾的眼睛有些发亮,她思索的时候两个眉毛轻轻皱起。这副美人若思绪的样子配合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别有一番风韵。

梁霄看着徐若瑾笑了,笑得很欢畅。

他很喜欢看到她这副认真专注的样子,不论是在调酒制药,还是在做什么别的事情。有的时候梁霄也会想,自己是否就因为这份认真专注,才会这么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

他今天是故意让徐若瑾看到夜微澜和楚嫣儿会面的,以后的事情会越发的复杂和危险,他已经尽力保护妻女不受伤害,可是对手太强太多,他必须要让她警醒起来。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只要徐若瑾能够认真和警醒起来,京都中能对付得了她的人怕是也没几个。后顾若是无忧,很多事情梁霄就可以更加放手去做!

随便扫了一眼楼下,又看看身边的若瑾,梁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自豪的念头。

“就凭楚嫣儿,也敢称是京都中的女中诸葛?”

梁霄笑得越发欢畅,徐若瑾却劈手把他拎着得酒壶夺了过来,气鼓鼓地道:“笑什么笑,笑得像条土狗,你手上力气如何?看看能不能把这酒壶扔到那里?”

说着手一伸,指的正是楼下夜微澜的马车停靠之地。

既是已经下了决定不再避让,那便从此刻开始。

今天她已经差点儿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算计,若不当场还点儿什么回去,那便不是她徐若瑾了。

梁霄的笑容还真有点像土狗,自家这媳妇儿可不光是女诸葛……这彪娘们儿!

比之楼上梁霄土狗般的笑容,楚嫣儿此刻的心里却充满了苦涩。

十几名杀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没了动静儿,不光是让楚嫣儿心中充满了挫败感,更让她心中又泛起了一个人的影子。

梁霄表哥,我知道你在,这分明是你的风格!是你这样护着这个女人,她应该死的,可是你护着她!

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出来和我见一面?

楚嫣儿心乱如麻。

一直以来她都在给自己一个虚幻却又自以为真实的念头。她在拼命的告诉自己梁霄表哥依旧是惦记她的,依旧是以她为重的。

这种似幻似真的念头忽如其来忽如其去,直到今天这烈日阳光的街道下,明晃晃的破灭。

她亲身来到这大街上,除了希望看到徐若瑾死在自己眼前之外,更是要让梁霄看得见她。

可是当着她的面,梁霄要保护的人仍然是徐若瑾。楚嫣儿知道梁霄一定在人群中看得见她,但那一点儿用都没有,梁霄要保护的人仍然是徐若瑾!

“梁霄表哥,你为什么不出来,你明明知道我是带人来杀那个女人的,你……你已经真的不见我了吗?你出来啊!哪怕是出来亲手杀了我也好!”

楚嫣儿的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之前靠着自己骗自己积蓄起来的一点儿精神支柱瞬间坍塌殆尽,她太了解梁霄了,这样梁霄都不来见她,已经不是什么有苦衷或者不能见,而是彻彻底底的不想见!不愿见!不屑见!

无论是刺杀还是情感,同样没有一丁点成功的希望。巨大的挫败感在楚嫣儿心中蔓延,仿佛把她整个人的力气抽干了一样。

偏在此时,她心中千呼万唤的梁霄没有来,来得居然是个老太监!

“想不到堂堂的前澶州王世子妃,居然也会干这种当街刺杀的勾当。怎么说澶州王府也算是权重一时之地,如今这是没人了吗?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亲自上阵,真是给皇家丢脸!”

王公公尖利的嗓音响起,楚嫣儿看到的是这老太监满眼的鄙夷和不屑。

“你是涪陵王世子身边的……”

楚嫣儿话没说完,却早被王公公冷笑着打断。

“跟着咱家走,别耍花样别声张,你的杀手连叫都叫不出来就完了,敢乱来你就死!”

楚嫣儿就是这样来到了夜微澜的马车之前,当看到夜微澜的时候,她只觉得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

刚刚还在指挥着要杀人,此刻她却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似乎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明明旁边就是澶州府,却连喊一嗓子的可能都没有。

眼前的涪陵王世子依然有着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一双手白而修长,非常的干净。可是此刻他却用一张帕子反复的擦着手,仿佛手上沾染了什么很脏的东西一样。

夜微澜一边仔细地擦着手,一边说道:“你似乎很喜欢杀人,可是又不太懂杀人。杀人这种事不是光靠派手下就可以解决的,若是要策划一场精准的刺杀,策划者首先自己就得精通很多种杀人的方式。”

说着,夜微澜似乎终于擦完了手,他放下了手帕,对着楚嫣儿道:“女人杀人,通常比男人心狠,但大多数女人其实并不太懂怎么亲手杀人。你应该是亲手杀过人的,但仍然属于外行。”

楚嫣儿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在夜微澜面前,自己就是的,做过什么会做什么,都被别人掌握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难道你很喜欢杀人?”

夜微澜淡淡地道:“我不喜欢杀人,但杀人我确实还算是个内行罢了。”

站在夜微澜身边的王公公把马车的门拉开一条缝,同时伸手把楚嫣儿向马车门口一拉,让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车厢内。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只看了一眼,楚嫣儿差点吐了。

夜微澜说得没错,楚嫣儿确实亲手杀过人,她也对杀人没有半点迟疑和怜悯,甚至最近她越来越喜欢看杀人时流出那鲜红的血。

可这一切比起马车里的惨状来说,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车厢里赫然是几具她刚刚派出去的杀手,如今已经是尸体。

但是楚嫣儿却花了很大力气才能辨别出,那些尸体曾经是个人!她甚至想都没想过,自己原来会在看着几个无足轻重的死人时产生恐惧!

“不许吐,换上你最好看的笑容,转过身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夜微澜的声音在楚嫣儿背后悠然响起……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冰冷

楚嫣儿脸上终究是露出了一副她自认为最有信心的微笑,她慢慢地转过身,居然身体还有轻微的一丝颤抖。

即便是心性够稳够狠的楚嫣儿,此刻也不禁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和她以前所经历过的那些恐惧不同,那种恐惧仿佛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来到她面前,汇集成了夜微澜那张脸。

她绝对相信,就算此处离澶州王府很近,夜微澜也非常有把握在这朗朗明日下杀了她。

然后利用这街上拥挤的人群掩护轻易的离开,一点痕迹都不会留给任何人。因为夜微澜绝对是一个懂得如何杀人的人。

因她而死的人越多,楚嫣儿反而越珍惜自己的命,所以她会刚刚很老实的跟着王公公来到这辆马车前,所以她现在努力地做出自己最满意的笑脸。

“不错,果然是当初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换得出这样一副笑脸来,我还真没找错人。”夜微澜同样报以一笑,那笑容竟比楚嫣儿还要美上几分。

楚嫣儿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原来我派出去的杀手被拦下了,出手的倒不是梁霄,而是世子爷?”

夜微澜淡淡地道:“我拦了这么几个而已,大部分的杀手都是梁霄的手下干掉的。杀人这种事情,梁霄比你明白得多,只有蠢货才会和他比暗杀。”

楚嫣儿眉头轻挑,试探的道:“那世子爷这是在帮梁霄……”

话音未完,一道黑影破空直飞而来,倒像是一件极沉重的暗器,带着呼呼的风声,目标竟是直指夜微澜。

“大胆!”

旁边的王公公一声尖叫纵跃而起。这老太监眼光敏锐,身手也颇不凡,早看清那空中飞来的物事乃是一把酒壶,此刻身在半空,身手便向壶把抓去。

忽听得“咔嚓”一阵裂响,那被掷来的酒壶竟是加了暗劲儿的!

王公公虽然抓到了壶把,酒壶却在半空中碎开,一片汤水只淋得王公公满身满脸都是,更有碎片割破了王公公的手,一片鲜血淋漓,实在是非常狼狈。

“尔等……尔等放肆!”

王公公吃了个暗亏,气得浑身哆嗦。他瞧得分明,这酒壶根本就是从“灵阁”的二层掷出来,扔酒壶的人不是梁霄又是何人?!

一头一脸的汁水,王公公扯着尖嗓子就要一边开骂一边往“灵阁”里冲,这老太监本就有皇家精神洁癖,再加上平时是最好脸面的,这当儿哪里还能忍得?

一直洁白如玉的手拉住了暴跳如雷的王公公,夜微澜轻轻摇了摇头止住了这老太监的暴怒行为,反而向着“灵阁”的某个窗口微微一笑。

“谢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赐酒!”夜微澜声音并不大,他知道即便单凭口型唇读,对面楼上的梁霄也能知道他在说什么。微笑间,竟是对着灵阁长揖到地,不失一点翩翩风度。

“这个人太可怕了……”

楚嫣儿心中很迅速地对夜微澜做了进一步判断。当街被泼酒这等事若换了澶州王,纵然能忍一时之气不当场杀进“灵阁”,也未必能做得如此洒脱。

甚至换了梁霄表哥,也未必能够……

更何况今日越是能如此不在意的人,只怕他将来越是要讨回来的更多更狠!

“我并非帮梁霄做事,只是我和他约法三章在先,你若是对付徐若瑾,我自然不能让你得逞。我没把你所有的杀手拦下,他自然是不高兴的。”

夜微澜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能够洞悉别人在想什么,他看着楚嫣儿认真的道:“而且我也不喜欢你对付瑜郡主,很不喜欢!你若再敢对她动手,我就让你死得比车里那几个人还惨!”

楚嫣儿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在这一瞬间,她心中原本潜藏着的某种不忿一下子迸发了出来,为什么徐若瑾会有这么多人保护?为什么这些男人都在在意她?为什么总是她?

“我不会再去对付徐若瑾。”心中愤怨,但在嘴上,楚嫣儿却一丁点儿都没敢发作出来。

在面对夜微澜的时候,楚嫣儿的不忿也几乎转化为了恐惧。对面那双男人的眼睛依旧漂亮,但那对眸子里透出的目光让人寒到内心最深处。

“很好,还有件事你去告诉澶州王,如今他身边的势力反扑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一点点的被削弱掉。等被削弱得差不多的时候,我那位皇兄会很不客气地杀他满门的,包括你这个前世子妃在内!”

澶州王曾想废掉当今皇上自己当皇帝,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如今遭受重创实力大减,就算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能还有几轮反扑之力,可是大势已经不再他那边。

这是真正的明白人都懂的事情,皇权日趋成长,澶州王的势力开始分崩离散,此消彼长之下夜微言一旦稳固了权力必然会澶州王府算账的。自古欲谋朝篡位而没能成功者,满门抄斩全家凌迟这几乎是必然的。

昔日有什么威武霸气已经成为过去,澶州王府目前还在撑着,也不过是强自让这一天来得晚一些罢了。

楚嫣儿并不是个笨人,之前她没想这些,皆因怨恨太深扭曲了心智与性格。太多时候一心只想着杀徐若瑾,只想着对付梁霄,却忽视了更多。

如今大势已定,纵然楚嫣儿还有诸般机巧应变,却已经很难挽回实力上的悬殊。

澶州王府清算之日,能给她个白绫子赏全尸都是客气的。

也是非得有夜微澜这样的人物,用这样的手段,楚嫣儿才能把话听进去。

恐惧不仅仅能让一个人扭曲,有时候也能让一个人清醒。

“求世子爷指点迷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楚嫣儿已经是满脸苍白,面对着夜微澜的目光中也夹杂了一丝诱惑的韵味。

她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既然已经如此,又为何不马上改变策略呢?

“来帮我,这是他唯一的自救之法。你该去说服澶州王,对不对?”

夜微澜淡淡地说着话,对于楚嫣儿的反应他似乎很满意。眼望着对面灵阁的某扇窗户,他甚至还有闲心把手伸到旁边王公公被浸湿了的衣襟上,沾了点酒水尝了尝。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起码对喜欢完美的夜微澜来说是这样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火辣

“我会说服澶州王的,请世子静候佳音。”

楚嫣儿几乎是顺从着夜微澜的思路应承了下来,这在她身上可谓是鲜少发生的事。

夜微澜对此并不奇怪,微一点头,旁边自有王公公把手一伸,做个她可以走了的手势。

楚嫣儿默默的离开,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夜微澜带来的巨大压力依旧在她心底,让她甚至不敢回头。

澶州王去帮他?

涪陵王新丧,夜微澜以世子之尊很快就是新的涪陵王,位极人臣的重权王爷地位,在京都都能如鱼得水,西北之地想必也早已经被他收入囊中,这还有什么需要澶州王去帮的?

除非是夜微澜自己想做皇帝!

这个关节一旦想通,楚嫣儿不仅打了个寒颤!

可是在寒颤之后,一个更加让楚嫣儿觉得有点儿兴奋的念头居然在此刻冒了出来。

澶州王、太后、夜微言、左相、右相……甚至是梁霄表哥,似乎在她所见到的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能像夜微澜把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堪称完美的人!

特别是他眼眸中吐露出的霸气和阴狠的味道,似乎是点燃了楚嫣儿心中的那一丝未被熄灭的**火苗,让她从心底产生了疯狂的冲动!

澶州王没有做成的事情,未必夜微澜做不成!

不管澶州王会不会帮夜微澜做什么,现在一定要尽早站到夜微澜一边儿,亦或许这才是自己应该尽快抱上的一棵大树!

楚嫣儿仔仔细细的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的思考周密,她很清楚地看到了夜微澜做事的完美和隐忍,也很清楚地了解到了夜微澜的手段,更猜到了夜微澜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肯定远远不止眼下的这些。

只是有一件事情,楚嫣儿没有想到。

就在她的身影转身离去,回澶州王府的时候,他眼中堪称完美的夜微澜瞬间变得龇牙咧嘴,原本漂亮的面孔现在一点儿都没有完美风范!

“太辣了,这酒怎么能这么辣啊!”

夜微澜揉着自己的嗓子,辣的眼泪鼻涕眼泪稀里哗啦的流出来!

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刚刚沾了王公公衣襟上的酒水尝的那一口。

可惜旁边的王公公身手虽高,这当儿却是不太灵光:“原本那酒沾在老奴衣服上,世子就算是再要摆风度也不该沾的,这皇家体统……”

“皇家体统你个……水,给我水!”

夜微澜又气又急,可难得的骂声没出口,着急的仍然是先弄点水解解辣劲儿了!

可是这着急之间,又哪弄水去?

晴天烈日之下,王老太监只能带着夜微澜仓皇失措的离去,这一派手舞足蹈着实显得不是那么完美了。

对面“灵阁”的二层雅间之中,徐若瑾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辣?自当是辣!

“灵阁”的酒本来就是极辛极烈的,更何况刚刚泼洒下去的酒又加上了一些特殊材料。

比如说梁霄从七离国带回来的鬼脚花,一小片花瓣就比平常数串辣椒还辣上几分,不过是偶尔用一点点入药罢了,而且还都是斟酌斟酌再斟酌的加进去!

这一次要泼夜微澜,徐若瑾一口气放进去四五瓣,烈酒加猛料,哪里是一般人能受得了?

活该!

姑奶奶很久不发威了,还真当姑奶奶是好欺负的了?该!

小手一伸,徐若瑾看着梁霄笑眯眯地道:“我说夜微澜会耍帅尝一下酒渍的吧,我赢了,赌注呢?可不许耍赖皮!”

“我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你若要什么这便拿去。”梁霄两手一摊,“或者说我穷得付不起赌注,那便赌债肉偿行不行?”

说着话,梁霄的大手已经摸摸索索的朝着她身上的敏感部位抚去!

徐若瑾当即跳开,躲开他的魔爪,朝着旁边“呸”了几声:“又没正经的,这可是在灵阁呢,不许你胡闹!”

梁霄搓了搓手心,一本正经的道:“好吧,那晚上回家,我再正经地还赌债?”

徐若瑾小脸儿一红,正要再骂他两句不正经,小嘴已经被迎面过来的他堵住了!

“别胡闹……”

支支吾吾的抗拒几乎等于无用,可两个人亲吻了一阵子,却并没有继续下去,毕竟此地乃是灵阁,外面可还有很多双耳朵呢!

更何况泼了夜微澜点儿酒也不过是出出气罢了,不过是个小儿戏,但今日他表现出来的手段,远远比之前认知到的狠辣,也更加的急迫。

梁霄看着怀里的徐若瑾,轻轻问道:“此人野心与手腕远非一般人可比,虽说他这一次已经答应过灵阁重开之日,就是他离开京都之时,可是不久后我怕是还要离开京都一段时日,到时候他留在京内的布置,你必须要小心应付了。”

徐若瑾浑身不禁轻轻一震,眉头蹙得紧紧。

以梁霄的性格,从来都是把事情安排得很好,每一步走得看似惊险、实则稳妥,更是处处不让自己涉险,巴不得把自己关了温柔窝里不问世事才好。

可如今竟这般破天荒般的叮咛嘱咐自己小心?

可见如今的朝堂局面实在紧迫,也更让徐若瑾明白梁霄为什么不能再让她懒得用心。

微微思忖一下,徐若瑾忽然轻轻地又亲了一下梁霄的额头,然后怒气冲冲地道:

“你每一次离开家做什么去,哪有这么婆婆妈妈的。到时候该滚便滚,早回来便是,本郡主还要忙着再整灵阁,还要忙着藏皇上的女人,还要掌家养闺女,哪有功夫听你这些唠唠叨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梁霄一愕,随即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总是这般出其不意。

只是她故作无事的泼辣,却更显出她害怕自己担忧的温柔。

这一点,梁霄懂。

其实在这一点上,自己都没有徐若瑾做得更好。

“只是还有一事……”

徐若瑾忽然收敛了胡闹的心思,冷静的思忖之后,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忧色,“夜微澜要开始他的手段了,我担心三姐那边……”

这话一说,连着梁霄也不禁微微皱眉起来。

梁芳茹是如今的涪陵王世子妃,用不了多久便是正牌子的涪陵王妃。一旦夜微澜真的展开手段,以她那般性子心智当如何自处?

别是让人吃得渣都不剩。

“这事我已然有了些安排,你既是提了,我自当会多慎重些,我们的亲人不多,三姐定要保全!”

梁霄认真的神色甚至可说有点儿凝重,“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她就算做了涪陵王的王妃,也是梁家人!”

徐若瑾轻轻地点了点头。可是不知为何,这一次提到梁芳茹,怎么总有点心神不宁呢?

心中那种说不出的忐忑连她自己都不知是什么原因,思忖片刻,徐若瑾忽然高声唤道:

“红杏,去给涪陵王世子那边下个帖子,就说我对世子妃思念的紧,邀三姐姐明日到灵阁来坐坐,我请她喝茶!”

第三百五十五章 温暖

“四弟妹的帖子?太好了!”

梁芳茹见到红杏的时候,声音充满着惊喜,也笑得非常开心。

“世子妃,纵然你们关系再好,也该叫瑜郡主的。也就是红杏姑娘乃是瑜郡主身边的大丫鬟,换了别人怕是要笑话您的。”

曹嬷嬷在旁边有些絮叨:

“过些时日,皇上可能下旨世子继承王位,您可就是王妃了,做王妃和做世子妃的诸多做派不一样,将来您自己要谨慎多些了。”

“多谢曹嬷嬷提点,这也就是四弟妹……瑜郡主身边的人,我才高兴成这个模样,换成旁人也不会如此放肆的,但嬷嬷提醒的对,往后我还是应当多多注意,免得让世子蒙了羞。”

梁芳茹句句不提怕夜微澜失望,这也是她如今最在意的事情了。

曹嬷嬷微笑着摇摇头,倒也不再追究,对梁芳茹也是有些又爱怜又无奈了。

说起来梁芳茹本就不笨,只是有些单纯。

这段时间她的世子妃做得久了,虽然还是那副娇弱的性子,但红杏看在眼里,却觉得如今的梁芳茹确是与当初那个没大主意的三小姐不同了。

至于是何处不同,红杏也说不清楚,只是有一点红杏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世子妃至于吗?这高兴样子得也有些太过头了?怎么倒像憋了许久,今日终于算有了张笑脸的样子呢?

“这几日听说宫里出了不少事,世子只说如今是多事之时,不仅王爷下葬,还有西北雪灾,所以世子妃在京都能不沾惹的事情就不要招惹,诸事皆应小心谨慎的。”

曹嬷嬷自当看出了红杏脸上的异样,只做老嬷嬷唠唠叨叨之态,可也把该说的都说了:

“世子妃为人贤淑,既然是世子这般嘱咐,便把京中各类夫人小姐们之间的应酬往来也都停了。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这窝在府里也当真气闷得紧……”

梁芳茹没想到曹嬷嬷会突然这么多话,忽地打断道:“这倒也没什么,世子既是这般吩咐了,我自当应该遵从,京都里鱼龙混杂,若是真给世子旁生枝节反倒不美。”

曹嬷嬷微笑道:“世子妃说得是,老奴这年纪大了,难免就是话多嘴碎,倒是让瑜郡主的身边人笑话了。瑜郡主和世子妃这边本就是一家人,梁左都督更是看重世子妃,这等多走动走动,一来不惹事,二来也能与瑜郡主好生的聊一聊,倒是让人心情放松多了。”

若是徐若瑾在此听到这般说话,嘴巴定当会撇到南门外去!

夜微澜看似不过是护送老涪陵王的灵柩进京,继而等着继承王爷的册封,但私下里搅动波澜却不知做了多少布置和手段。

还什么小心谨慎不招惹?这段日子夜微澜若是诸事不沾的人,怕是京都里便没有沾事的人了。

只可惜红杏不过是个丫鬟,很多事情并不像徐若瑾那么敏感,也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曹嬷嬷话中虽有提点之意,她也不过是用心记下来准备回禀自家郡主而已。

梁芳茹对红杏并没有那么多的客套,反而有几分亲近的交谈。

当初自己未出阁时便在梁家很有几分相处的,又聊了一些郡主府的近况,只可惜虽然相谈甚欢,却终究只到这个程度而已了。

“是郡主府来人了?不错,京都中本就没有那么多熟识之人,更多都乃逢迎的应酬,对家中的亲眷,世子妃本就应该经常走动走动!”

声到人到,夜微澜忽然挑开帘子进了屋内,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上永远挂着微笑,似乎昨天在“灵阁”门口吃了一记辣酒这等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奴婢红杏,给世子爷请安了。”

红杏连忙参见,夜微澜给人的感觉则依旧如暖风拂面般的亲切,抬手又是几粒金豆子过来,红杏也不客气,当下便收了,又为夜微澜行了谢礼。

梁芳茹自然也是借着这事儿,把徐若瑾派人来请她喝茶之事说了。

“啊?我还当是什么,你们多走动走动本是好事,只不过……”夜微澜看看徐若瑾派人下来的帖子,忽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难道有什么不妥?”

梁芳茹眼见夜微澜似有不虞之色,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是不是此时出门会给世子添什么麻烦了?那样我便不去……”

“哎,瑜郡主是自家人,只是喝茶罢了,哪里有什么不妥!都是自家亲戚!咱们两家走得就是近了又如何?谁爱说谁说去!”

夜微澜轻轻地一挥手,看着梁芳茹轻轻地道:“只是我本觉得这段日子里你为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怕你窝在这个小小院子里气闷,明天本是想安排了陪你去城外走一走散散心……”

夜微澜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城外某一处山清水秀,已经做了哪些安排,如今这季节别有一番风味等等。

对于这位涪陵王世子来说,那种能让人觉得温暖可亲的本事似乎是天生的。如果他想,他随时能给人这种感觉。

女人却最容易被这种感觉所征服,尤其是这种温暖感觉是她所爱的男人所给的时候。

梁芳茹看着夜微澜的眼神里,爱意越来越浓,又一次沉醉在了夜微澜所带来的呵护与温暖之中。

斟酌之下,只能先拒绝了徐若瑾,因为世子如此费心,她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红杏,你先与瑜郡主回禀一下,就说我明日已经订好了去踏青,便不先去灵阁了,何况如今仍在守孝,去灵阁难免遭人非议,改日有空了再去看她,让她不要介意。”

红杏对此并没多心,她乃是郡主派来请人的,既然没空,她一个做奴婢的还能多什么嘴?

“这……瑜郡主既然是来下了帖子,就这么回了不好吧?你们感情本是极好的……”夜微澜反倒显得有些踌躇。

“没什么,四弟妹不是小气的人,更何况是世子早已做好了准备的……”

其实这才是重点,梁芳茹含羞如春,说此话时脸上都能捏出了一把水,“我稍后再去给四弟妹赔罪就是了,还是先以世子定夺之事为重!”

夜微澜笑了笑并未再多什么话,事情已定,他看向红杏道:

“即是如此,还得请红杏姑娘去给瑜郡主告个罪,就说本世子夫妇有些贪玩,明日要去城外寻些耍子去了。灵阁重开之时,我涪陵王府必有一番心意奉上,到时候一并赔罪了!”

夜微澜只盯着执意要和他去城外游玩的梁芳茹,眼角连瞥都没瞥红杏一眼,唯有那笑容依旧是如许的温暖迷人……

第三百五十六章 担心

红杏回到灵阁禀告时,天色已是全黑了,而徐若瑾听到红杏带回来的诸般消息时,心里不由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他还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从皇帝、梁家、朝臣势力乃至澶州王府,几乎没有他不沾手的,还说自己不想招惹京都中的人和事儿?

可偏偏夜微澜又有做事不动风雨的本事!

最早都谣传他是个只靠着王府混银子过活的纨绔,梁家还与他成为了姻亲。

随后涪陵王过世,他来到京都,夜微言将其引为助力以巩固皇权,朝臣里对他颇有称赞,连澶州王府里他都合纵连横上了楚嫣儿。

不知不觉间,夜微澜的势力已经变得如此之大了……

红杏把回禀的事儿全都回了,忍不住撇撇嘴,“奴婢看,三姑奶奶已经是彻底的掉入世子爷的温柔乡了,您是没看着,世子爷开口说起野外的景色时,三姑奶奶都迷醉了!”

觉出自己说着话略有过分,她连忙闭上了嘴,可心里的那股劲儿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但看情形来说,世子爷对三姑奶奶也的确不错。”

方妈妈懒得理睬红杏的小心思,仔细思忖了下,与徐若瑾认真的道:

“世子爷似乎有一种无孔不入的本事,说起来皇上、梁家、澶州王府还有朝中诸臣,其实都是他算计的对象。偏偏这所有的各方面还都和他有所合作,若是不知内情的,倒好像各方面都是他的联盟一般。”

方妈妈在宫里宫外游走一生,遇到夜微澜这等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涪陵王世子与自家四爷和郡主关系颇近,可如今已经不再收敛,把目的摆的清清楚楚,日后的事情,可不好估量了!

“你担心吗?”梁霄忽然问向徐若瑾。

“看清了,也便不担心了。”

徐若瑾任由方妈妈帮她卸下妆容,轻轻地道:“人心万千,有些人终究会露出獠牙,有些人终究是会露出真面目的。任他千般变化,我自求得本心一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做的做了,自然无所畏惧,又有什么可怕的?”

方妈妈看了徐若瑾一眼,这等自求本心的道理说起来还是她教给徐若瑾的,可如今遇上了夜微澜这般棘手的情形还能以这等自求本心的状态面对一切的,却是当真不易。

“好,我便看他这等冷暖面孔到几时!”

梁霄站在妆奁台子一旁,抚摸着她的长发,亲昵道:“你自管去忙灵阁重整之事,其他的问题不必担心,有我!”

“不是你做还是谁做?难不成我一个女人家,身子又是这么弱不禁风的,再遇上个什么杀手之类难道还要我去喊打喊杀?还有那些朝堂军国的大事云云,不是你去做还有谁?”

徐若瑾对着梁霄翻了个白眼儿,心中却是一丝甜意掠过。

每家各有每家的不同,但每次遇事之时总有个男人能站出来说句“有我”就已足够,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家,自己的男人是这样的呢?

二人不必多话,徐若瑾更换好便服,便召了人开始吩咐灵阁之事。

“此次灵阁重开,当初给太后做寿之时的贡酒并不分卖,一共一百零八壶一套,一日最多只卖一套,多了一滴不卖!”

“上次招来的宫人如今已安排好了吗?练习得如何?”

“嗯,这个新酒品还要再调上一调,关键是火辣里能带出一分冰爽清凉,这个罢了,明日我亲自动手。”

徐若瑾有条不紊地把灵阁重开的相关事务又一项项梳理了一遍,行云流水而又严密谨慎。

梁霄看着徐若瑾的样子,笑着出门而去。

这一次他没留什么话,夫妻二人那等交代去处的规矩在这一夜不知不觉被打破。

她知道他去做事的最大动力是为了自己,也知道他一定有本事平安归来;

他知道她会在家等着自己,自己留给她的人手她会调度得很好,足以保护这个家,保护她。

待自己归来,她温上一壶酒,帮他清楚彻夜在外奔波的寒颓,这样的相知默契,又何必再留什么话或字条?

夜慢慢的深了,玄月高空垂挂,却因淡薄的浮云遮挡,没有了往日那般明亮。

但澶州王府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放屁!那个乳臭未干的混账晚辈一副女人脸,居然要我去助他一臂之力?别说他一个还没承晋的世子,当年他爹活着的时候都不敢和本王说这等话!”

澶州王狠狠地把一个茶杯摔碎在了地下,虬须暴张地大吼道:“夜微澜那个小子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说让我帮他?”

楚嫣儿面色平静地道:“还请王爷三思,如今澶州王府连遭大变,我们的声势确实已经大不如前了。现今的皇权一时三刻动摇不了,皇上腾出手来必然进一步对付我们。且不说大势难挡,朝中有很多官员已经开始动摇,只有和夜微澜联手……”

“啪”的一声!

澶州王一记耳光狠狠的抽打在了楚嫣儿的脸上!

殷红的血从楚嫣儿的嘴角流了下来,她原本白嫩的脸颊高高肿起,清晰地留下了几个乌青的指印。

“什么只有和他联手?你……是不是看上夜微澜那个娘娘腔了?是不是?”

澶州王的眼睛里面全是猩红的血丝,颤抖的手指向楚嫣儿,猛然间冒出这么一句!

“王爷,嫣儿自进王府以来,何时曾有过他想?之所以说与涪陵王府合作,真的全是替王爷着想啊!王爷不愿便不愿了,何必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楚嫣儿坐在地上,任凭嘴角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流,凄然一笑道:“嫣儿把什么都给了王爷,若是有什么事做错了,要嫣儿水里去,火里去,还是三尺白绫子都容易的很,王爷又何苦用这等说法作践于我?”

两行清泪从楚嫣儿的眼中流出,自进澶州王府以来,楚嫣儿竟是第一次流泪。

可这第一次哭,就哭了个梨花带雨,楚楚可人……

澶州王被哭了个心烦意乱。

今日楚嫣儿明摆着太偏向于夜微澜了,让澶州王心中的火焰无法消退半分!

那某种畸形的情感,就算是见不得光地强了自家的儿媳妇,可在澶州王的内心深处,早就把楚嫣儿当成了不容别人染指的禁脔:

“他夜微澜想承袭涪陵王之位?本王定会上奏阻拦!这是给他个教训,别不知天高地厚,要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第三百五十七章 堵门

澶州王离开书房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就像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门外伺候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刚刚澶州王和世子妃的争吵,虽然他们没听清内容,但那几近炸开房顶的架势让他们畏惧不已。

如今这王府里仅剩的两位主子都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下面人太容易一个不小心便丢了性命。

澶州王离去,烟玉硬着头皮推开了书房的门,眼前的情景猛然让她心里一抽!

楚嫣儿的脸上一片青紫肿起,可是她居然在笑。

心中忐忑地扶起楚嫣儿,烟玉小心地道:“主子,您这又是何苦?王爷本就性子强莽,您越是和他争执,只怕是王爷越不肯帮涪陵王世子的,您这是平白伤苦了自己……”

楚嫣儿却毫不在意,冷笑着嘲讽道:“你懂什么?要想让王爷帮涪陵王世子,就是要让他不答应夜微澜承亲王之位!”

烟玉满脸惊愕,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她不能明白为何王爷不答应涪陵王世子承位,反而是帮了世子?这又如何说得通?

楚嫣儿却似乎看着她这种反应很满意,哼了一声又道:

“如今是人都知道咱们澶州王府和皇上是对头,你觉得如果王爷上奏帮涪陵王世子,皇上会同意?只有王爷越反对夜微澜,皇上才越看重夜微澜,我这才是帮他。”

烟玉吓了一大跳!

自家主子为了利益可以心思变得很快,她自当知道,可是没想到如今的世子妃竟是白天出去一趟归来就换了一个人般,为涪陵王世子考虑到如此地步?!

澶州王的反对或许可以让皇帝更加看重夜微澜,可主子这是准备让澶州王府当出头鸟踏脚石了吗?

烟玉越想越是恐惧,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可是王爷的脾气如今越来越暴戾,世子妃您若是如此行事,王爷他会不会对您……”

“你放心,他不会的!”

楚嫣儿一声冷笑,却似不愿再和烟玉继续这个话题道:“行了,我心中自当有数,你不必在这里多嘴了,我要准备洗澡,明日一早不要喊我起身。这脸上的伤真是烦人,对外放个话出去就说我病了,这几日需要静养见不得风!”

各家有各家事,这一夜注定很多人都在忙碌,很多人彻夜无眠。徐若瑾睡得也有些不踏实。

只是和许多人心中有事、夜不能寐不同,梁霄又一次出去了,徐若瑾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在晚上睡觉没个胸膛靠着竟有些睡得不够安稳。

小悠悠的哭声在天空刚闪现鱼肚白的时候准时到来,徐若瑾闻声惊醒,一通手忙脚乱的照顾孩子,再看看旁边没有他的床榻,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可这当儿却不是守着房间念叨他的时候,这也不是徐若瑾的做派。

眼下灵阁要重开诸事俱多,偏偏又加进来夜微澜的搅局,家里还有个怀着皇上孩子的云贵人,这怕是要忙得脚不打地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犹自残存着一抹星痕,徐若瑾唤过方妈妈梳洗打扮上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既是要做那便做好,既是要重整灵阁,自己这个做老板娘的便要身先士卒!

只可惜起早贪黑的不是徐若瑾一个,居然有人在这般时辰就已经上了门。

连饭还没吃上,杨桃却先进了门通报:“郡主,祖宅那边有人过来了,是二房的奶奶,人已经到了前院,还领着梅兰小姐和睿哥儿两位小主子。”

“二嫂这么早来做什么?”

徐若瑾听到这消息不禁大感诧异,花氏不在祖宅那边好好的呆着管家,一大早跑郡主府干嘛来了?

不等徐若瑾问话,红杏在一边气哼哼地插了嘴道:

“咱们这位二奶奶从来都是招呼都不打就进门的,还偏捡着这天刚蒙亮的时候,这不是明摆着堵门么?依奴婢看,她这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先见见再说吧!”

徐若瑾打断了红杏的唠叨,花氏那边还带着孩子呢,让小梅兰和子睿一大早上的就干晾着,这事儿徐若瑾做不出来。

只是如今花氏上门,却需加些小心。

寻常也就罢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楚云秀可还在郡主府里藏着呢!

这位二嫂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可就是爱贪小便宜外加长舌八卦,并非故意,可动不动就话便出溜出去,所以云贵人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看来以后不能让她像以前那般在郡主府各处推门就进了……

花氏依旧是那副人没到语先至的做派,还没进院子,大嗓门已经透过门外随风飘了进来,直嚷得周围几重房子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呦我说四弟妹啊,头几便寻思着上门找你叙叙话儿,可是听下面人说你左一个在忙、右一个在忙,怕你事多总不在家,只好这一大早的上门了……”

眼见着花氏一边满脸堆笑,一边不停嚷嚷的样子,徐若瑾身边方妈妈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道:“郡主,天色太早,老奴是不是安排早饭,先让各位主子用过?”

花氏这一路走一路大叫大嚷的样子被方妈妈截住,自也有些尴尬,不过她转瞬便又是笑道:

“对对对,看我这没记性的,这可是来得太早了?你们两个小的快给四婶儿请安!”

说着拽过梅兰和子睿,两个小家伙睡眼惺忪,显然是还没完全睡醒的样子,过来童声童气地请了个安,小身子骨倒都有点晃晃悠悠了。

旁边红杏看不下去,一把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口中只对徐若瑾道:“郡主,小主子们这是还没睡醒,奴婢先领他们下去,到屋子里歇歇?”

徐若瑾尚未答话,花氏早抢过去笑道:“还用下去做什么,一直以来郡主府里的饭菜都是极好的,今儿可要好好唠叨一顿了,一家人一起吃热闹……”

“把孩子们先领下去,先睡上半个时辰,再起来用饭。他们年纪还小,经不起这般折腾。”

徐若瑾忽然冷冷地打断了花氏的话头,也让花氏一张笑脸有些僵硬。

要说梅兰和子睿这两个孩子,徐若瑾向来是很喜欢的,每次他们来郡主府点心果子的一样不少,更是从没断过赏赐。虽不知花氏这一大早有什么事,可这般折腾孩子真让徐若瑾有些不喜。

旁边红杏自是知道,她早看着花氏带着孩子来堵门不爽,一声应是,拉起两个孩子转身就走。

徐若瑾看着花氏,淡淡地道:“我说二嫂,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若是有事来找我,不要再搞这种大清早堵门的事情。”

第三百五十八章 帮忙

用早饭的时候,花氏显得有些尴尬。

可是这位梁府的二奶奶还是依旧那般的唠叨八卦,那张嘴从坐定开始,就一直没闲下来过。

“我……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咱们妯娌这什么关系,便是无事难不成还不能到四弟妹的府上走动走动了?”

“四弟妹啊,你是不知道,我带着两个孩子整日在祖宅府上过的有多无趣,特别是你二哥那个粗胚,整天就想着上阵打仗。如今这七离国也没仗打了,天天在家里挥刀弄枪的折腾,唉,每次都看的我心惊肉跳的。”

“四弟妹你是精细人儿,不像我这人笨心笨手的,出去见其他夫人奶奶的,怕也是丢人,你二哥也不让我多联络,如今这京都里,也就能和你说些知心话儿了,不然找谁去?”

花氏犹自的絮絮叨叨,同时手上也没闲着,尽把早餐的饭菜捡好的往肚子里塞。

红杏在旁边瞧得只撇嘴。

怎么说也是梁家的二奶奶,祖宅交给你们了,郡主还担负了费用。可是吃顿饭还要如此这般,真是个不占便宜便觉得自己吃亏的!

徐若瑾倒是不在意这一星半点儿的物件,只是安心的用着早餐。对待这位二嫂若是起个话头,她立刻就会顺杆子爬,倒不如任她唠叨一阵子,有什么事自然会漏出来,根本不用自己多问。

她也着实怕了这张嘴了!

“中林县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了,你说这家里老爷子和夫人这么久也没个信儿,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到京都来?你二哥还惦记着那头呢!四弟也是,也不说给我们透点儿消息什么的……”

花氏一边念叨,一边偷偷瞧着徐若瑾的脸色。

眼见着她只是安静的用饭,半点腔也不搭,不由得也有些气馁。琢磨琢磨,花氏忽然眼珠儿一转高声叫道:

“哎呀,我这光顾着和四弟妹亲热了,听说如今灵阁要重新开张?这絮絮叨叨的可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儿了,四弟妹也起得这么早,是要往灵阁去吗?”

徐若瑾似笑非笑地看着花氏道:“自是要往那边去,否则也不必起得这么早。”

花氏好容易找个由头说出正题,连忙道:“四弟妹也是够辛苦的,灵阁这么大的生意,如今重整开张,里里外外还不都是事儿?”

徐若瑾点点头道:“说起来事情确是不少,但自家的事情也算不得辛苦。”

花氏立即满脸堆笑:“其实四弟总是神出鬼没的,灵阁这一大摊子事儿都落到四弟妹你一个人身上,什么用人啊采购啊等等这般,二嫂瞅着都心疼,这不一大早就寻思过来帮衬你了么!”

花氏兀自说得口沫横飞,可最后这句话说出来,饭厅里一群人却都安静了下来。

合着二奶奶一大早上门兜了这么半天圈子,居然是为了这个。

杨桃性子向来是乖巧的,可即便如此,也在旁边瞧得直撇嘴。

二奶奶这话也真是说得出口,灵阁重开,方方面面的事情自是不少,自然会有诸如用人和采购等等的大笔支出,没想到二奶奶居然还惦记上了这个便宜!

惦记上这个便宜也就罢了,居然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帮郡主?不羞臊吗?

旁边红杏却是个不怕事的,借着徐若瑾的话头儿,过去把众人的碗筷都给收了,抽冷子还甩给花氏一个软钉子道:

“二奶奶,灵阁那边要重新开业事情真是不少,可是那边的事情讲究,处处都要懂行的人做才成,您可不一定插得上手呢!”

“有什么不懂的!左右都是自家买卖,我连祖宅都管的了,还管不了……帮衬不了灵阁?这丫头,没规没矩的,也就是熟悉了,换成其他府上的主子,还不罚你!”

红杏气得柳眉倒竖,把收来碗筷往旁边杨桃手里一塞,当场就要发作。

徐若瑾忽然出声打断了红杏的冲动,淡淡地道:“罢了!红杏你去叫人备车备马,咱们这就去灵阁。”

红杏提了口气没发泄出来,却又不敢违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她毕竟是个丫鬟,就算是忠心为主,若要和花氏这个二奶奶发作,吃亏是她不说,只怕还要被人挑郡主府没规矩。

跟了徐若瑾这么久,红杏自也养成了些反思的功夫,知道自己再怎么忠心为主,刚才也是有些逾越了。当下退出饭厅,径自去安排车马之事。

徐若瑾转向花氏道:“灵阁里面杂事不少,嫂子若说来帮我自是最好。不过红杏这丫头有句话说得倒对,此处确是需要懂行才能做,我们这便去灵阁瞅瞅,有哪些是嫂子能上手的吧。”

“好好好!都是自家人帮衬着才放心嘛!”

花氏一拍胸口,早把刚才被红杏顶了一句的事情丢在了九霄云外。只要徐若瑾允许她去“帮衬”灵阁,她还真不信抠不出便宜来。

徐若瑾迈步出厅的时候秀眉微皱,眼下京都里波澜重重,梁家兄弟之间还是要团结。自己并不想把花氏这么赶走,何况她本性不坏,对梁家也够忠心,不过是八卦嘴碎爱贪些小便宜罢了。

可是这样的花氏是绝不能留在府里的,单说楚云秀这位从皇宫大内里接出来的云贵人还藏在后宅,谁敢任由这么一个梁家二奶奶在郡主府?

当然,要真是由得花氏借着灵阁重开这件事情随意的讨便宜,徐若瑾也是不肯的。

交代了方妈妈在家中坐镇,尤其看好小梅兰和子睿。徐若瑾带着花氏一路来到了灵阁。

灵阁之地,徐若瑾今日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花氏不过是个插曲,她也不可能全都落在花氏的身上。

其实这件事情徐若瑾根本不担心,因为她就不信花氏能够插得进去手。

“二嫂尽管四处转转,眼看着灵阁重新开张事情这么多,也不知道有什么该交给您合适。自家人我也不避讳,看着有什么您合适上手的尽管来和我说,我自会安排。”

花氏笑得连嘴都快合不拢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四弟妹尽管去忙,嫂子做事你还不放心吗?我先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能帮衬上的,四嫂我定当出力。”

也由不得她不高兴。

花氏原以为徐若瑾会碍于面子,给她安排个有点小油水又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可谁知道这位四弟妹竟是这么痛快,让自己四处随便转?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奈何

采购!

这是花氏选择的第一个地方,既是徐若瑾说了可以随便转转,那还不奔着油水最足的地方去?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花氏傻了眼。

灵阁里面小到大到土木装修,小到一粒酿酒所用的粮糠,都是要经过最少六轮的交叉筛选验货,而且每一次负责进行筛选验货的人还不同。

这是徐若瑾亲自定下的规矩,不许任何人改动。

原本花氏还惦记着能不能弄些相熟商家打入灵阁的采购线,她作为中间人沾沾油水,可看着一群灵阁的管事伙计在那里冷着脸六亲不认的验货之时,她这心已经凉了一半儿。

“这群管事伙计不会是梁霄那个板着死人脸的家伙帮着训练出来的吧?也就他能把人都管成这样。”

花氏心里嘀咕着,可是无论是去改徐若瑾定下的规矩还是去折腾梁霄训练出来的人,她还真都没这胆子。

采购这条线上转了一圈,花氏实在也没找到什么能下手的地方,倒是很干脆认了命,只好再琢磨琢磨用人这方面。

只是没想到,用人这方面却更是让花氏那剩下一半儿的心也凉透了。

酿酒的马师傅和负责入药的沐阮为首,管生产的这都是师徒制,她根本插不上手。

而至于卖货的那头更不用说,前些日子宫裁换上了清一色宫里出来的,花氏过去晃荡了一下,一个个举止规矩的比她这位二奶奶还贵气。

更别说里面还有几个人老成精的宫嬷,张嘴闭嘴的几句话就让花氏接都接不上,支吾了几句便落荒而逃。

接下来什么账房、货库……机要之地清一色的都是梁霄从沙场上淘换回来的士兵,这些人的思想很简单,除了梁左都督和瑜郡主两口子之外谁都不认,管你天王老子,一概不听!

而柜上管事的更是香草和顺哥儿。

一个是徐若瑾的陪嫁大丫头,一个是梁霄的亲信,哪个她能惹得起?虽然客客气气的对待自己,但真就算甩个脸子,花氏都得瞧着,根本说不出半个“不”字!

一直晃荡了半日,花氏就得出一个结论。

这灵阁简直就是铁板一块,她还真插不进手去。

花氏的小心思落败之时,另一个与灵阁颇有渊源的地方,有人却是悠哉的过了分。

佳鼎楼。

借着和灵阁的紧密关系,借着皇后娘娘那边的背景,再配上陆凌枫这个文武双全韬略过人的国舅爷身份,现在的佳鼎楼生意蒸蒸日上,隐然已经有京都第一酒楼的架势。

陆凌枫优哉游哉地坐在佳鼎楼的内间,在软塌上自己和自己摆上一盘棋,一边品着手边的美酒。

最近他添了一个和梁霄差不多的毛病,非灵阁的酒不喝。

佳鼎楼的大掌柜在一边汇报着近来京都的状况,尤其提到了夜微澜和澶州王府的动向,而瑜郡主夫妇和灵阁自也不用说,从来都是重中之重。

“梁霄又失踪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乎查不到人的踪迹是吧?”陆凌枫似是随口问道。

大掌柜的面露难色道:“主人,您是知道的,梁左都督若是不想让人找到他,从来就……”

“无妨,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我估计着怕是有谁又该倒霉了。”

陆凌枫打断了大掌柜,轻轻然在棋盘上又落下了一颗白子,打吃掉了边路的两颗黑子,随手扔进了棋盒盖里。

大掌柜如释重负,却又听陆凌枫道:“只是涪陵王世子如今是耐不住寂寞了,眼下这个时机蹦出来也差不多是时候。澶州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联手或有可能,但王爷那枭雄性子不会决屈居于夜微澜之下……”

一件件一桩桩,陆凌枫信手拈来喝酒下棋,一人分掌黑白两方,口中却行云流水般的断事不停,丝毫不见滞涩。

大掌柜一一记下,佳鼎楼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京都里的各方神圣都该如何应付答对,这一会儿的功夫俱已有了定数。

只是眼看着一盘棋堪堪下完,大掌柜却还站在原地,似是言犹未尽的样子。

陆凌枫微一抬头道:“还有事儿?”

大掌柜迟疑了一下道:“主人,如今京都里各方势力涌动,却又没有哪一方真正的具备绝对优势,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东家您难道不想出山成就一番作为?”

陆凌枫微微一笑道:“又是劝我出来立府做事?”

大掌柜正色道:“难道不该吗?如今局势纷乱,正是出英雄的时候。主人您是老相爷的唯一血脉,老爷不少门生故吏尚在,只要您出来立起国舅府这么登高一呼……”

陆凌枫懒洋洋地打断了大掌柜的话:“你的心思我明白,这事儿容我再想想行不行?立府出山为官入朝,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慢慢斟酌嘛!”

这位佳鼎楼的掌柜本是姓郝,之前是老相爷府的大管家,每日里念念不忘的便是如何重振当年老相爷府的门楣声威。

眼见陆凌枫一副懒散的样子,郝大掌柜不由得忿忿地道:

“斟酌斟酌,东家您都斟酌了这么些年了,难道还没斟酌够么!远的不说,前几天皇上都召您进宫说要给您立国舅府了,朝廷正在用人之际……”

“对啊!”陆凌枫忽然一拍脑门,一个骨碌从软塌上站起了身来。

郝大掌柜又惊又喜地道:“东家您想通了?咱们这是要出山立府?老奴马上就去准备布置!”

陆凌枫双手连摇道:“不是不是,我这是想着梁霄出去了,瑜郡主一个人支撑灵阁的事情一定很辛苦,都是皇家亲戚,慰问一下也是应该的,让咱们的大厨赶一桌头等的酒席送过去!”

郝大掌柜差点一脑袋栽到地下,敢情不是说什么朝廷大事出山立府之类,如此这般京都里各方暗流涌动的时节,居然还满脑子都是什么给瑜郡主送酒席?

偏偏陆凌枫就像是没看到郝大掌柜这副绝倒的表情一般,端起酒壶来把最后几滴灵阁的好酒倒进了嘴里,然后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必须要送头等的酒席!瑜郡主放出了话,灵阁重开之日,太后寿宴上的美酒会卖向民间,还有新品上市。咱们可得把这位财神爷的马屁拍好,不然人家不给咱们这新货,就算这是爷的酒楼,咱们也赚不着银子的!”

第三百六十章 吃着

“国舅爷送来的酒席?”

徐若瑾面对着陆凌枫送来的酒席,也有点不明所以。

她可不会认为陆凌枫的目的有多么单纯,非年非节的,又不是在郡主府,好端端的送什么酒席到灵阁?而且还如此大张旗鼓?

如今京都里各派暗流涌动,自己正是一脑门子事情的时候,来了个花氏上门讨便宜添乱也就罢了,怎么会陆凌枫这位国舅爷也来起哄?

郝大掌柜也算是阅人无数,眼看着徐若瑾面上似有犹豫之色,赶紧说道:

“如今梁左都督不在,灵阁又赶着重新开张的档口。我家主人说这边里里外外都是瑜郡主一个人忙活着,想来定是劳乏了的,特地送来一桌上好的酒席,算是我们佳鼎楼的一点心意。”

徐若瑾虽是被陆凌枫弄得一头雾水,可还是敏锐的抓住了郝大掌柜话中的要点,抬头问道:“国舅爷知道梁左都督不在?”

郝大掌柜心中一凛,连忙撇开话题道:“我家主人还说,灵阁重新开张又有新品上市,咱们两家生意往来也早不是一天半天了,到时候还得请郡主多多照拂一二,莫让我们断了货啊!”

“啧啧啧!还是四弟妹面子大,灵阁的招牌响!这新酒还没上市呢,连国舅爷也上赶着送酒席来求货喽!”

徐若瑾还没吭声,旁边的梁家二奶奶花氏倒是先把话头接了过去。她折腾了一个大早,却什么便宜都没捞到,眼下也就是借话头奉承徐若瑾,看看能不能讨个欢心再有机会了。

郝大掌柜也是人精,赶紧借着机会打了个哈哈道:“二奶奶这话可说得准了!临来时我家主人特别嘱咐的,灵阁现在是我们佳鼎楼的财神爷,要老奴一定要把这差事办好!”

“国舅爷真是有心了,这佳鼎楼的头等席面听说也是限量定制的,一般人有钱都吃不到呢!我看这一桌子菜,光本钱怕不就得几十两银子?”

花氏是很会做顺水人情的,这一番言语顺便着把佳鼎楼都夸了,只是她的眼睛却时不时瞥向着徐若瑾。

那边郝大掌柜立刻顺杆爬,貌似是和花氏闲扯,余光也从来没离开过徐若瑾那一边,打着哈哈道:

“不瞒二奶奶说,几十两银子本钱的酒席那是对外卖的,给瑜郡主这边送来的席面,佳鼎楼花的本钱从来就没下过一百两!咱们这什么关系啊,哪能和外人一样?”

“哟,倒是我眼里薄了,国舅爷着实慷慨大方,让人佩服!”

花氏和郝大掌柜这边你一言我一语,倒像是事先便对过了词儿一样,只是这话里话外的却都指着一个方向,就是给徐若瑾拍马屁。

徐若瑾眼见着两人一唱一和,却只是左耳听、右耳冒,根本不往心里去。

她自不会被这些明着暗着的阿谀打动些什么,只是细细思忖下来,倒是明白了陆凌枫的一番用意。

此人知道梁霄不在,又点明了这边都是我一个人撑着,特地在这个时候送来席面还让郝大掌柜大拍马屁,这是示好!是要告诉我若有孤木难撑之时可以找他吗?

这位国舅爷倒真是既精明又胆大,这时候做这种隐晦的示好,不光是里外里都不吃亏,恐怕也是在观察灵阁这边是不是稳得住,是不是有这份胆色气度。

这等纷乱的局面下,突然他国舅爷插一杠子,送上门来的酒席敢不敢收?

既想明白了这一节,徐若瑾也不客气,这份示好本郡主就收下了。至于其他的嘛,管他抱的什么心思,不吃饱不吃,白吃谁不吃?

徐若瑾横下心来先咬一口,自当不会再有什么客气,“即使如此这酒席我便收下了,莫要辜负了国舅爷的好意。二嫂,好酒席要趁热,动筷子吃!”

“动筷子吃”这四个字,徐若瑾当真说得潇洒痛快,不光要吃而且就是要当着那郝大掌柜吃。说起来一大赶早到现在忙活了这么久,也真是饿了。

花氏立刻响应了徐若瑾的号召,筷子直奔席间佳肴而去。对于她来讲首先要保证的是贼不走空,光本钱就上百两银子的席面,她平日里可是舍不得搞出这等奢侈花销!

郝大掌柜在旁边瞪圆了眼睛,久闻瑜郡主行事往往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这酒席也是这么的……直爽?

偏偏徐若瑾一边吃一边居然还冒出句话来:“这么好的酒席,怎么能只有饭菜没有酒水?平日里本郡主可没断过你们货,下次再送酒席,记得要配好酒!”

旁边还有花氏一边吃得兴高采烈,一边努力地帮腔:“对对对,要配好酒,你们佳鼎楼做事忒小气。有席无酒怎么能叫酒席?传出去好像我们灵阁少了你们家的货一样!”

郝大掌柜可是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京都里最大最好的酒铺子不就是这里的灵阁么!

货都是从你们这里进的,怎么还带往回找补的?要说不讲理也就瑜郡主是魁首了!

卖给自家酒,自家还得送饭带送酒,没天理了!

只是这话郝大掌柜也不敢说,只能讪讪笑笑罢了,难不成还敢捉了瑜郡主的错处?原本就是来拍马屁的!

这一餐风卷残云,灵阁众人吃得倒真是尽兴了。而郝大掌柜不明所以地回去禀报,陆凌枫也是大笑着评价了一句:

“呵呵,徐若瑾这个女人,的确有意思!”

徐若瑾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盟友,更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佳鼎楼的上好席面,而在皇宫内院里,夜微言看着手边御膳房精心调制的菜肴,却显得非常没胃口。

“这澶州王就是不肯让朕有半天安生吗!”

夜微言狠狠地把一沓子奏折摔在了案几上,大怒道:

“夜微澜护送灵柩进京,如今老王爷也葬了皇祠堂也入了,让他赶紧回了西北便是,偏又搞出这等名堂。”

今日朝堂上议奏涪陵王承继之事,原本只是想走个过场,却没想到变得如此复杂。

夜微澜本就是世子,按照夜微言的想法让他快快承继了亲王之位回西北了事,澶州王却又搞出事端来。

今日朝堂议事,左相突然带着他那一派的官员轮番上阵,大言特言夜微澜不适合承继王爷之位的各种理由。整个朝议可以说什么都没干,光吵吵这事儿了。

夜微言没想到会在这件事上出了岔子,气爆之余,只能把这件事情先按捺下来!

因为他已得到消息,左相今日之所以如此疯狂,都因澶州王在背后指使!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时

“朕就不明白了,澶州王指摘夜微澜,对他有什么好处?怎么突然的他会与夜微澜过不去?分明是损人不利己,他这是先死了儿子后死了王妃,失心疯了吗?”

盛怒之下的夜微言,说出来的话实在有些不太像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度。

但其中的问题他的确也是想不通,夜微澜得不得亲王之位、回不回西北都与澶州王府无关,莫非是老迈将死,故意站出来瞎搅和了?

夜微言想得头都疼了,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憋出这么一句话:

“给朕招梁霄入宫,就说朕有要事找他商议!”

旁边的田公公一脸尴尬,苦笑道:“皇上,昨儿外面就传出来了信儿,梁左都督已经不在郡主府,好像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梁霄又出去了?

夜微言一瞬间有点茫然,可是也似乎有点不满。

朕以君臣之情待他,国之柱石倚重他,更有容乃大之心包容他,可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不在呢……

自古为上位者,若是需要臣下的时候找不到人,总是有一点不舒服,很多事便由此而起。

夜微言想做个明君贤君,对于梁霄这种能臣自是有用人的肚量的。

此刻他虽不高兴,对梁霄却没什么怨怼之意。只是却因为这屡屡不顺和阴差阳错,竟起了别的念头。

澶州王搅局又如何?带着群臣闹事又如何?如今的朕已经不是当初被他们群起而攻之逼着退位的样子,为天子者若没有独断专行之举,又何来帝王之乐?

不得不说,自从当初梁霄击破七离国开始,夜微言这位大魏皇帝的皇权巩固之路就开始一路通达。后来澶州王声势大减,更有不少朝臣看得风向不对,纷纷投向了夜微言这一边。

今日澶州王指使左相在夜微澜的事情上搅局,固然让夜微言感受到了对手的实力仍然不可小觑,但也让他感受到了自己一派的力量。

起码这一次是双方搅成了混战,事情停滞了下来而已,已经不再是像之前那样朝臣们说什么,自己这个皇帝便无可奈何的看着情势一再地往恶劣方向发展了。

当初六王爷入宫那档子事之后,夜志宇这个六王世子倒是玩了命的想替皇家做事。以大理寺卿为掩护,他也在慢慢培养一支属于皇室的势力……

夜微言一点点盘算着自己手里的牌面,嘴角忽然渐渐露出了笑容。

朝堂之上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如何?朕就一意孤行的下旨了!

让夜微澜承继涪陵王之位,然后撵他回西北,谁敢拦着朕,朕还真就和谁翻脸了!

夜微言实在是被压抑得太久,这个念头第一次生成,登时就不可抑制的滋生出来。他太想震慑一次群臣了,太想来一次足够强横的圣旨硬压了。

“对,朕是天子,和谁都用不着商量,传旨下去……”夜微言忽然一攥拳头,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大声喝道。

只是夜微言这份独断专行的旨意还没说出口,外面忽然有信而至。

“报……皇上!十万火急红封飞隼传书,严弘文严大人送来的!”

飞隼传书行之不易,若再加上十万火急红封,这是情况已经到了非常急迫之时,当初梁霄攻打七离国之时便曾用过此法。

严弘文本是去西北赈灾的,竟也能用上这方式,显见出了大事!

顾不上再下什么震慑群臣独断专行的旨意,夜微言连忙拆开了飞隼传书,只看了几下,却是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田公公连忙扶住了夜微言,却见这位大魏天子一脸的苦涩,喃喃地道:“朕想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这是连天都不给朕作美么?”

严弘文来的信并不长,但说得非常清楚,西北雪灾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又是一轮数昼夜的大雪让好不容易才有起色的赈灾之事化为了泡影。

更麻烦的是,这一轮的雪灾比上一次还严重,整个西北的大部分地区,已经被雪灾封断了路!

这比什么都危险,外面的物资运不进去,里面的灾民也出不来。这种情况下灾民们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随时有可能发生民变!

夜微言身形摇晃了几下,这才缓缓地瘫坐到了龙椅上。

人的力量在上天的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又是一场连番大雪面前,太多的事情发生了改变。要再想法子救灾自不用提,今日的一切,似乎都那么可笑!

西北断了路,夜微澜想走都走不了,只能由着他在京都赖着。夜微言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位堂弟颇有野心,可老天爷都这般帮他,自己又能如何?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夜微言这边神还没定住,又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到了田公公身后,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田公公登时脸色大变。

夜微言看在眼里,强自镇静道:“又有什么事儿?说吧,今天的消息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还有什么糟糕事,一块儿说给朕听!”

田公公脸色变幻,沉了一沉才斟词酌句般的说道:“回皇上话,刚刚皇后娘娘宫里传过讯来,说是皇后娘娘突然身体不适,太医瞧了以后担心娘娘腹中的龙子……”

“什么?!”夜微言终于无法保持皇帝仪态。

如今各方势力风波暗涌,西北又添大灾,此刻若是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再出问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能再出事,尤其不能是赶在这个当口出事!”

这几句话夜微言几乎是喊出来的,皇后怀孕不比别的妃子,若是男孩,那就是这一代的皇嫡长子!这要是再没了,之前好不容易弹压下去的对于夜微言无后的攻击,瞬间便会再翻起来!

“太医院已经会诊过了,他们也没什么好法子。”田公公小心翼翼地建言道:“依老奴之见,如今倒不如求求瑜郡主府上那位小沐神医?”

“沐阮?”提起沐阮,夜微言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只是随后又泛起了一丝苦笑的神色,这位沐神医可是徐若瑾的人,徐若瑾哪里是一次就能求得?夜微言对此都没什么信心!

“告诉太医院,让他们给朕想办法,若是皇后出了事,朕让他们都给皇后陪葬!”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失望

夜微言在这个关口不能去强压徐若瑾,且不说他刚刚领悟到的君臣相和之道让他不愿意这么做,梁家手握着兵权也是他对抗朝中局势的最大助力,特别是梁霄不在郡主府,也让他不能这么做。

只是苦了一群太医院的太医们,只能拼着身家性命去面对皇后的疑难杂症了。

就在夜微言被局面上的重重麻烦刺激得失态大吼之时,另一位身穿明黄色服饰的涪陵王世子夜微澜,却依旧保持着那种风度翩翩近乎完美的形象。

“千山苍茫一凌峰,万雪萧索百险空,更有娇媚红柳处,待看旭日绿东风。这红柳寺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为京都名景!”

在京都城外的红柳寺里,夜微澜口念着古人的诗句,享受着方丈送过来的茗茶,样子十足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梁芳茹坐在夜微澜的身边,双眼的目光里满是幸福。

她的骨子里只想做一个小女人,能够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丈夫身边,享受他的爱怜,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夜微澜道:“这段日子里京都风波暗涌,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杂,咱们涪陵王府只是一个外地的藩王,只是名誉上好听罢了,让你整日在家里呆着,之前有什么气闷,这一次我一并给王妃你赔罪了。”

梁芳茹慌忙站起道:“使不得使不得,妾身既嫁了世子,那便是世子的人。更何况身为皇家命妇,早该有这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准备,世子又何出赔罪此言?”

夜微澜爱怜的看着她,对于梁芳茹他是满意的,这个小女人足够的安静本分,要得也不多。

作为一个自命为有本领执掌天下的男人而言,夜微澜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像楚嫣儿那种权谋之女。

“这红柳寺的素斋本是极好的,我便在西北也听闻过大名,前几日便派人让他们来准备了。我记得素斋之中你最爱的便是云丝面,配上这山间的泉水和蔬菜,别有一番风味呢!”

夜微澜轻轻地说着话儿,梁芳茹听在耳中却是满心的惊喜,自己的男人可谓心细如发,这种体贴和温存一次次的让她沦陷。

山脚下,红柳寺,京都名刹。

美丽的山景,夫妻同游缓步登山,那满满一路的风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所有的东西都是她无比渴望的,现在却就在眼前。

看看寺外那美丽的山峰,梁芳茹很沉醉地想象着夫妻一起吃斋,一起漫步在山间小道上的样子。

或许是来到城外的山水让人消弭了京都的那些规矩和争斗,梁芳茹难得地撒娇了一下道:

“世子总是记得我爱吃什么,可是妾身这么笨,却不知素斋之中世子喜欢什么?这红柳寺的特产我也知道几样,要不然一会儿我下个小厨,也请世子尝尝我的手艺?”

夜微澜轻轻一笑道:“这个就免了,我马上还要去山顶见些人,你和曹嬷嬷就在院子里吃斋。我办完了事自会回来,若是耽搁得太久,自会有人送你们回城的。”

梁芳茹原本喜悦的笑容一下子凝在了脸上,不是说要陪自己游玩解闷的吗?怎么又要见别人?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夫妻,她对夜微澜的了解其实远比很多人多,夜微澜若说什么耽搁得太久自会有人送她回城,十有**便

必定是如此,往下根本不会有她想象中那种夫妻同游雪山名寺之类的悠闲甜蜜。

原来这一次同游,又不过是一次幌子?

梁芳茹咬了咬嘴唇,忽地抬头道:“不知世子要见何人?我我……我只想陪伴在世子左右,能带我一起去吗?”

她确实只是想和夜微澜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而已,她只想多在夜微澜的身边一会儿罢了。

夜微澜看着梁芳茹,难得地皱了皱眉,一丝不悦之色从眼中划过。

梁芳茹登时有些慌了,连忙道:“只是听世子说要到山顶,就想着能不能和世子一起爬一次山呢?哪怕是和世子登山之后,我再单独下来?”

“就算是路上遇到什么,妾身只当没看见没听到,不会乱插话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我保证的!”

“世子不是说要陪妾身散散心吗?妾身……妾身自嫁过来之后,还没有过和世子同游的时光呢……”

梁芳茹有些语无伦次,低着头小声说着自己的愿望,以她水一样女人的软性子,这已经是最大程度的表达。

夜微澜皱起的眉头渐渐散开,他知道她并没有插手自己事情的心思,这只是一个小女人,她只是想要一个小女人该要的。

可是皇图霸业,又焉能纠结于这种小女儿情怀,哄哄也就罢了。

伸手揽过梁芳茹的腰肢,夜微澜轻轻微微拍了拍她的香肩,这才轻轻地道:

“我要去办的乃是正事,你确实不便参与。山路同游,下一次再补给你好不好?乖!我涪陵王府的未来王妃,眼界可不能这么小,你还得支持我去做很多事呢,对不对?”

梁芳茹能说不对吗?不能!

只是在梁芳茹的内心深处,微微的一股酸楚悄然无息的泛了出来。此刻她强打起笑脸道:“世子说得是,是妾身一时短视了,世子要做什么尽管去,红柳寺素斋有名,妾身也想多尝尝呢!”

夜微澜又轻轻拥了拥梁芳茹,这才满意的离去。这样的世子妃才好,才是完美的,该去陪伴他夜微澜的。

只是夜微澜没有看到,在他迈步走出厢房的一瞬间,梁芳茹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滴几不可查的眼泪从她的眼角间悄无声息地滑落。

曹嬷嬷站在梁芳茹的身后,这一次难得地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有些痴痴的梁芳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山顶,一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建起的望山亭,夜微澜站在这里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既然身负着皇室血脉,便当如此。

一群面无表情的人在夜微澜的身边,垂手而立。

第三百六十三章 新力

“参见世子爷!”

观山亭周围,一群垂手而立之人猛然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划一,比起军队中的精兵都不差几分。

这是夜微澜在京都郊外训练处的一支新血,从大魏国各地招募,却独独没有西北。

从表面上看,他们不过是从外地来到京都近郊的移民,和涪陵王府没有任何关系,再加上暗地里长时间的训练,如今已经成为一支堪称完美的潜伏力量。

夜微澜又一次展开了他那迷人地笑容,挥挥手道:

“起来起来,既入我涪陵王府,我等便都是一体,同进退、如手足,何须多礼?”

礼贤下士,嘘寒问暖,解衣推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夜微澜收买人心的本事都堪称无懈可击。

“世子,西北过来的消息。”王公公手举着一封飞隼传书飞奔而至,眼中是藏不住的喜色。

夜微澜打开王公公所传来的飞隼传书,只看了几行眼睛就亮了,高声笑道:

“好!好!好!西北雪灾再临,封断了道路,这可不是本世子不愿意离开京都,而是想回去都没法子啊!呵,老天爷都在助我一臂之力!”

“世子洪福齐天,上苍护佑!”

一群手下在周围齐声高喝,声音在空荡荡的观山亭里回响许久。

“还有一事,皇上派去的那位驸马爷,最近以钦差的身份上蹿下跳的厉害。”王公公尖利的嗓音衬着观山亭四周的冬季萧索景色,显得越发的尖利。

“严弘文……”

夜微澜收起手中的飞隼传书,淡淡地道:“皇上派他去西北赈灾,他自然要做好皇上的耳目。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他还干什么了?”

王公公对严弘文极其不满:“此人赈灾倒是有些本事,此刻雪灾再临,许多灾民疯了一样,老奴担心他借机收买西北的人心……”

夜微澜不会关注两轮雪灾之后,有多少灾民断了活路,他关注的只是严弘文,甚至一提起严家这个姓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些痛恨与狠厉。

望着远处的山色,夜微澜的眼神犀利如刀:“严弘文该死,每一个严家人该死,他们当诛九族!”

王公公看着夜微澜那突然出现的狠厉神色,阴沉地道:“老奴也是如此想,要不然趁着他在西北,派人把他……”

夜微澜似是在思考,半晌才摇了摇头道:“不急,这个人暂时还有用,先让他再活一阵子。更何况就这么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莫说替父王不值,本世子还没玩够呢!”

王公公没再多说。

他心知世子对严家是多么痛恨刺骨,若不是因为严景松那个畜生与朝霞公主有了私情,涪陵王也不会为了救朝霞公主而远走西北。

早就该死的人却活至今日?简直太便宜他了!

夜微澜没理睬王公公想什么,吩咐道:“也别让这位驸马爷活的太舒服,好歹是去赈灾的,那个人一直在藏着吗?让他出来透透气,到西北走一遭,去见见这位驸马爷!”

王公公低声称是,自去布置。

夜幕渐渐的低垂,围在观山亭周围的人仿佛幽灵一般散去。

夜微澜看看越来越模糊的山景,径自踏上了回京都的路。山下红柳寺中仍然在苦苦等待着的梁芳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

两天后,就在京都通往西北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疾驰飞奔,车夫挥鞭不停,一路加速。

“快!快!还能在快点么?”

车厢中,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透着焦灼,反复地催促着。

车夫大声地回答着:“徐爷,已经催马不停了,小的也知道您着急,可是再催下去马也受不了啊!”

被称为“徐爷”的中年男子两只眼睛里透着血丝,头发乱蓬蓬地,赫然便是前不久从梁家庄子上逃走的徐子麟。

徐子麟当初险些被严弘文指示夜志宇所杀,被梁霄所救后又从梁家的庄子里偷偷跑了,可以说他牵扯了方方面面的人。

可是现在,他却出现在了这条官道上。

他当然知道很多人在找他,可是他不在乎。从梁家的庄子里跑出来之后,他还是回到了夜微澜的手下,而这一次,他也同样是奉夜微澜之命前去西北。

徐子麟到底把自己的前途押在了夜微澜身上,见到了那些呼风唤雨的人物之后,走出中林县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之后,他渴望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出人头地。

他也同样知道在夜微澜的手下,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拿命去博。

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人,还会在乎些什么?

徐子麟坐在马车里哼了一声,对着车夫冷声道:

“马受不受得了我不在乎,跑死了也没关系。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市镇,自有人给你够买十匹好马的银子,若耽误了我的事,死的就是你!”

车夫一个哆嗦,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啪”的一声抽落在了马臀上,那马儿悲嘶一声,跑得却更快了!

徐子麟忽然有点小兴奋,在涪陵王府的势力羽翼下,就算是需要拼命,这种掌握别人命运的感觉仍旧让他觉得有些激动。

只是徐子麟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条官道旁边的山峰上,同样有人的眼睛在注视着这辆马车。

“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功夫才把他挖出来的,这个人情你得还!”

说话之人似笑非笑,虽然是个女人,但一身的紧身装束配上精干气质,即便在这山野之间仍掩盖不住那份英武之气。

这是姜三夫人。

梁霄赫然就站在姜三夫人身边,又看了一眼马车,点点头道:“多谢,我记下了,会还!”

姜三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这家伙向来都是这样,多说一句话会死啊?”

梁霄淡淡地道:“那很烦!”

“真不知道徐若瑾在家里是怎么面对你这张冷脸的!”

姜三夫人两手一摊,无奈地道:“苦了人家这么好的媳妇儿了。”

梁霄的双眼依旧在盯着山道上的马车,提到徐若瑾,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难得地在办正事的时候多说了几句闲话道:

“在家里的时候,我和她的话并不少,她不会像对外人那么泼辣,我也不会像对别人一样的冷着脸。”

第三百六十四章 长线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别在我面前说这等肉麻的话,京都之中还有几个不知道你见着若瑾那丫头是又怂又疼老婆的?”

姜三夫人没好气儿地挥了挥手,不过看得出来,她真开心梁霄徐若瑾夫妇美满的。

梁霄不说话,只是难得的笑。

姜三夫人瞥了一眼山下的马车道:“人我是给你翻出来了,准备怎么处置?”

梁霄的目光盯紧了那辆马车:“他要去哪里?西北?”

姜三夫人点点头道:“西北!我们的人能确定,夜微澜的手下已经有人沿途做好了接应准备,虽然雪灾封路,但是涪陵王府在西北的天寒地冻里经营多年,应该有能把人送进西北的手段。”

梁霄眉头微皱道:“他们有手段……你的人跟得住?”

姜三夫人自信地道:“徐子麟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小吏,他都能进西北,我的人就能跟进西北,顺便正好看看涪陵王府用什么手段送人,以后就算有大雪封路之地,我们也能过得去!”

“只不过你确定要让他进西北?”

姜三夫人顿了一顿,又道:“到了那边可是夜微澜的地盘,再想把他弄回来却未必容易。要不要在路上把网收回来?”

“不用!”

梁霄淡淡地道:“到西北别让他丢了,放长线,我要钓那条大鱼露面!”

山下的官道上,马车已经渐渐地远去,姜三夫人点点头,自吩咐了手下去布置。自己却看着梁霄,似有话说。

梁霄看了姜三夫人一眼,淡淡地道:“想和我说姜家的事?”

姜三夫人叹了口气,苦笑道:“真不知你这心眼都是怎么长的,每一次都比别人想得都早。罢了,你寻人欠我个人情,这次就快些还了吧。”

当初梁霄击破七离国,梁家因此复起。一直以来作为梁家暗桩的姜家也水涨船高。

可是共患难未必共富贵,随着姜家的声势渐起,内部也有了不同的声音。

一种声音自是以姜老太爷、姜中宏及姜三夫人等为首的,认为梁姜两家密不可分,必须把这种关系紧密的保持下去。

另一种声音则是以姜中方等人为首,认为姜家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应该在大魏国中确立自己真正的地位,而这种真正地位的确立,首先就是要打破姜家对于梁家的从属地位。

两种声音在姜家内部各有支持者,争论一直没有停息过。

当初梁霄打断了姜中方的腿,固然是一种压制,可也让那些本就不服梁家的人更加坚定的认为姜家必须自立一派。

等到澶州王连遭挫败,京都之中各方势力出现了谁都不能压制其他方的情况,这种自立门户的声音在姜家内部更加高涨,都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可错失。

关于姜家的走向,梁霄和姜三夫人等早就谈过,如今姜三夫人直言让梁霄快些还人情,显然是姜家内部的情况已经越发激烈,而与梁家紧密联系的一方形势并不乐观了。

梁霄眉头微微一皱道:“连姜老爷子也已经压制不住了吗?”

姜三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老爷子还在中林县和梁大将军每日喝酒下棋,光是这种态度的表达就足以震慑很多人了。可是尤其在京都,很多人阳奉阴违,做的和说的并不一致。”

梁霄点了点头,梁家要重建,姜家也一样。

当初和姜老太爷谈过浴火重生之事,也获得了老爷子的赞同。但是有些人并不是仅仅是从姜家分离出去自成一枝便满足的。

比如姜中方,那不仅仅是想要自立门户的,而是希望把整个姜家都拉过来。尤其是在被梁霄打折了腿之后,胃口反而越来越大,姜老爷子都未必管得住。

姜三夫人看着梁霄,忽然道:“上次姜中方想领兵出征七离国被你所阻,可是七离国那边终究要有一个了断。若是他再度复起领兵,你不担心?”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显然是姜中方修养了一阵子,腿部伤势逐渐痊愈,七离国若要彻底的被收服到大魏国,早晚仍需一战以做结论。

姜中方怕就是以这个为引,凝聚了姜家内部的不少势力。

梁霄遥遥望了一眼已经快消失在官道上的马车,淡淡地道:“七离国不容易,他若领兵,有去无回。”

姜三夫人心中反复咀嚼了“有去无回”这四个字几遍,并没有继续追问,反问他道:“那这一次你又要去哪?”

“皇陵,司徒家族!”

说罢,梁霄长身而起,再也不去理会那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外的马车,径自跨上手下早已备好的马匹,绝尘而去。

京都,灵阁。

两旁依旧是人挤人潮,灵阁名声在外,太多的人都对灵阁即将推出的新品有着莫大的期待。

很多人打定了主意就在灵阁的门口等候,誓要最早拿上灵阁的新酒。

等到灵阁重新开业的那天?

开什么玩笑,到那时候怕是排队都排不上,越是早一天拿到灵阁的新酒,转手加价就能卖多少银子?

尤其是那些商户派来专门盯摊排队的买手,早已经发展到了成规模成体系的阶段,一批批人何时换班何时吃喝拉撒,聪明的商户们居然都形成了自己一套独特的规矩。

门口这条原本很宽敞街道已经被人们挤得满满当当,连京都里的权贵们都知道,就算有急事也别从这条街上走,压根儿就根本过不去!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说现在,标有瑜郡主府标志的马车缓缓地驶向灵阁,徐若瑾就坐在这马车之中。

确切的说,每一次徐若瑾的马车的来到这条街上的时候,人们总是带着某种自觉般的分开一条路,哪怕自己被挤得龇牙咧嘴。

称赞瑜郡主的话语声依旧震天般的喧嚣着,当初西北客商获赠美酒的事情现在几乎已经成了传说,谁知道哪句话夸对了,瑜郡主一高兴就赏个什么?

对于这些阿谀称赞,徐若瑾不过是一笑了之,甚至有些不喜。

可是灵阁重新开业的工作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很多事情终究无法假手他人,须是亲力亲为才行!

第三百六十五章 隔空

徐若瑾在灵阁的门口下了车,惹得街面上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早就听说瑜郡主才貌双全气质非凡,今日能见到她真人,真不枉我在这灵阁门口排了这么久啊!”

“那是那是,瑜郡主她老人家是什么人?那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尘,你就开眼了吧!”

“我呸!什么叫她老人家,瑜郡主年轻靓丽,哪里有一点老了?你个不会说话的东西,不许妄言瑜郡主!”

……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徐若瑾不过是下了一次车而已,就惹得赞美声更加铺天盖地而来。甚至有人为了表现出自己对瑜郡主的崇敬,而差点儿和另一个用词不当的人动起手来。

对于这些,徐若瑾都不放在眼里,之所以今天没有让马车一直驶进灵阁的内院,不过是因为门口有事要处理一下而已。

灵阁原先的牌匾被卸下,换上的是一块比原来大了足足两倍的招牌,配合上前头门面新刷起的朱色亮漆,富丽堂皇间更给人以冲击感。

只是这新牌匾上挂着厚厚的红布,这是徐若瑾特地嘱咐的,重新开业要给人更多的惊奇感,谜底若揭得太早,岂非失去了趣味?

果不其然,这一块蒙着大红厚布的牌匾,反而引起了人们更多的话题,许多人指指点点,都在纷纷议论着那红布之下的巨大招牌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徐若瑾微微一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距离灵阁重新开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相信这个话题很快就会被街上无数的看客们传遍整个京都,成为人们在茶余饭后的新话题、新猜想。

只是眼看着招牌挂完,徐若瑾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就是在被别人窥探,有人在仅仅的盯着自己,目光里带着无数复杂的意味,让徐若瑾极不舒服。

猛地一回头,徐若瑾把目光投向了灵阁对面,一种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种感觉就是从这里带来的。

——灵阁的对面,就是澶州王府!

楚嫣儿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坐在窗口,这些天的修养让她脸上的伤已然好了大半,虽然仍然有一些痕迹,但是略施粉黛就可以遮盖得住,从外面看上去,仍然是个姿色绝佳的美人。

可是脸上的青紫肿胀可以消退,心中的伤疤却始终在,就像一条毒蛇,无时无刻地啃噬着楚嫣儿的内心,让她觉得痛苦而扭曲。

这几天来,澶州王府算是被灵阁给憋惨了。

大街上摩肩接踵的都是人,澶州王府的车马可没有徐若瑾的那般待遇,根本都出不去街!

堂堂一个威武霸气的澶州王府有什么事情都得绕后门走,就跟见不得光一样!

就连澶州王都暴跳如雷可又没有办法,毕竟这是京都,也没法子对百姓做得太过分。更何况灵阁的背后是徐若瑾和梁家,文的不行来武的?还不知道谁更胜一筹呢!

让楚嫣儿心里更觉得不舒服的就是每天的喧嚣。

徐若瑾身先士卒般的亲力亲为,几乎是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跑到灵阁来做事,结果就是每天瑜郡主府车马到来的时候,都会引发巨大的欢呼和赞美声。

这对于楚嫣儿来讲,十足是一种巨大的折磨,每一次都让她心痛和愤怒。

好比现在,徐若瑾的本人就在她楚嫣儿的面前,透过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纤细的身影,更能听到周围人不停的欢呼和赞美。

“这本应该是我的,那些欢呼、赞美、地位……还有梁霄哥哥!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我的!”

楚嫣儿牙都快咬碎了。可是便在这时,眼见着徐若瑾突然回头向澶州王府看来,楚嫣儿却“嘭”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烟玉恰巧走进屋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暗自的叹了口气。可是再看到楚嫣儿那扭曲的面孔,刚刚涌起的感慨又迅速地转化成了恐惧。

硬着头皮,烟玉还是开口传话道:“世子妃,王爷问您修养得如何了?若是可以,这就到他房里去请安?”

澶州王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怪,上一次出手打了楚嫣儿,这几日也并未探望,却天天派人来催她前去请安。

楚嫣儿虽然以养病为名一直隐在自己房里,却也知这种借口不能拖太久,毕竟她还得再哄几天那个老东西!

此刻微一凝神,楚嫣儿换上了一副平静无比的神色道:“告诉王爷我的病已无大碍,且请稍等,我这就过去请安。”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楚嫣儿已经出现在了澶州王的房内。

脸上显然是刻意修饰过了,妆容颇浓,却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尚未痊愈的青肿痕迹,倒是另有一番女人的风韵。

“嫣儿给王爷请安,有劳王爷挂怀,如今的嫣儿的病已是基本无碍了。”

袅袅婷婷地行了一个安礼,楚嫣儿神色如常,就好像这两天她的“病”和澶州王当日的殴打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一样。

“起来吧,没事了就好!”

澶州王看着重施粉黛的楚嫣儿,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沉声道:“朝中传来消息,西北再度的连日暴雪,雪灾再临阻断了道路,夜微澜那个娘娘腔倒是命好,又可以在京都多耽搁些时日了。”

楚嫣儿面色平静地道:“西北既是大雪阻断了道路,涪陵王世子短时间内自是无法再回西北,他那边该如何应对,还请王爷示下。”

澶州王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本王就是告诉你一声,这个娘娘腔再怎么命好也没用。前几日左相已领衔上了奏折,他要承继涪陵王王位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

澶州王的声音里居然透着几分得意,尤其是把夜微澜称之为娘娘腔的时候,比以前更有不屑之感。

话中之意自是告诉楚嫣儿,他澶州王说要给夜微澜点教训,立刻就能做得到。

只可惜,有些话需要分什么人来听。

楚嫣儿面色恭顺地听着澶州王传递过来的消息,貌似比以前更加的认真,甚至还带着一丝惶恐。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心中却是暗自的在笑,充满讥讽的冷笑!

因为澶州王这般做,才是中了自己的计……

第三百六十六章 相望

澶州王谈起夜微澜时所有的威严与得意,不过他已经把楚嫣儿看做了自己的女人,不过是要向楚嫣儿宣示他比其他男人更加强大罢了。

男人,太多时候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对别的男人有好感,甚至多一点的关注都不行。

这一点楚嫣儿看得很清楚,也利用得很准确。

如今在所有人眼里,澶州王和夜微澜是敌对的状态,这样不仅能减少皇帝对夜微澜的疑心,更能让楚嫣儿起到夜微澜其他盟友起不到的作用。

这仅仅是开始罢了。

澶州王在那里故作威严的样子,在楚嫣儿眼里不过是一个醋劲儿大发的老男人而已。

“王爷英明神武,夜微澜根基浅薄,自然不是王爷的对手。嫣儿毕竟年轻,朝堂上的经验稚嫩了,为王爷添麻烦了。”

楚嫣儿摆出一副更加顺从的神色,上一次既然是气到澶州王动手,这一次也不妨哄哄这个老男人了。

澶州王对楚嫣儿的低头服软很有满足感,他喜欢看到这个一身心机的女人在他脚下臣服的样子。

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此事作罢,却听楚嫣儿提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小世子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嫣儿如今既是管家事,倒想和王爷念叨一句,是不是该给小世子张罗一门亲事了?”

澶州王微一沉吟,这的确是正事,点点头道:“此事倒是也该注意一下,你有何想法?”

楚嫣儿的脸上笑意浓了些,上前一步道:“嫣儿心中确有一个人选,不知王爷以为太阴县主的那位外孙女如何?”

“太阴县主……姜婷玉?姜家?”

澶州王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怎么会想到姜家?那姜家和梁家的关系天下皆知,拿本王当死对头还差不多,又怎么会和王府联姻?况且那姜婷玉之父姜中方不过是个兵部的散官,能配得上我们澶州王府?”

楚嫣儿似已算到澶州王不会这般轻易答应,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

“姜家表面上依附梁家,内部早有不少人希望自立门户,未必不会向我们靠拢。姜婷玉是太阴县主的背景,那是先帝的堂姐妹,说起来也算不差,至于那姜中方……”

说到这里,楚嫣儿微微一个停顿,却是慢慢地抬起了头来,两眼直视着澶州王道:

“姜中方本人就是姜家内部想要自立门户的代表人物,更何况王爷难道是忘了,他被梁霄打断过一条腿!”

澶州王面色猛变,姜中方被梁霄打断腿的事情他当然知道,更知道是因为什么,是为了皇上欲让姜中方代替梁家出征!

姜家同样是军中大族,而姜中方如今腿已痊愈,七离国一直余孽未清,早晚还需一战。

姜中方有极大的可能再掌军权!

甚至是翻身重来替换了梁霄也说不定?

澶州王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扶手,他之前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军权,若是有军在手说不定早造反了,还用落到如今这个样子?

缓缓地,澶州王终于阴沉着脸开了口道:“太阴县主身为先帝的堂姐妹,自然是有身份的。世子的婚事你来定,要注意不能授人口舌,更不要做出让我澶州王府难堪的事情!”

楚嫣儿恭恭敬敬地道:“嫣儿晓得。王爷放心,这一次嫣儿定当小心谨慎,不会让此事再出什么纰漏!”

澶州王对今日楚嫣儿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尤其是最后提出的这个与姜家联姻的建议,几乎让他看到了重新翻身的希望。

忽然间,澶州王一把拽过楚嫣儿道:“本王近日颇有不适,你来伺候吧!”

楚嫣儿当然知道澶州王语中的“不适”和“伺候”指的是什么。每次想到这种“伺候”的时候,她恶心得都想吐。

轻轻咳了一下,楚嫣儿道:“嫣儿生病还未痊愈,这几天身子甚是不好,还是等过几日……再来伺候王爷。嫣儿告退!”

说着轻轻的扭开了身子,径自退出了房间。澶州王沉着脸看她走出了房间,却终究没有拦她。

一丝得意的微笑挂在了楚嫣儿的嘴角边,和姜家联姻还要靠我楚嫣儿去操持,你澶州王不是利益为先吗?那你这恶心的老男人就得先忍住了别碰我!

“去给太阴县主递张帖子,若是她问起,就明说澶州王府的世子想和姜婷玉结亲,若她有意,我便上门详谈。”

随手吩咐了烟玉,楚嫣儿心中很有底。

太阴县主对于姜婷玉的婚事着急,这算是京都夫人圈里并不难打听到的事儿,楚嫣儿这几天装病早就思忖的烂熟,只要拿下太阴县主,事情就基本成了!

至于其他的,就凭姜大夫人和姜婷玉那对被宠坏了的母女,楚嫣儿根本没放在眼里。

只要这次联姻能够成功,她有充分的信心以此为突破口渗透进姜家。

迈着愉悦的步子,楚嫣儿再一次登上了澶州王府的观景楼,楼下的街道上,人群依旧乱哄哄地纷纷攘攘,不过楚嫣儿似已觉得没那么烦。

“梁霄哥哥,梁家若是失去了姜家,是不是如同断了左膀右臂?在这些事上,那个女人是没有办法帮你的,她就算开了个灵阁酒铺子,又能如何?”

楚嫣儿心中愉快的默念着,已经开始算计下一步要以此为筹码抱上夜微澜那颗大树了。看看对面的灵阁,似乎也不过如此……等等,那是谁?

对面灵阁的观景楼上,一个纤秀的身影正在同样向着澶州王府这边伫立着,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更显得那张本就秀美的面孔充满了光彩。

那个人不是徐若瑾又是谁?

楚嫣儿的心情立刻变得很糟,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会出现?

“对面观景楼里有人?”

就在楚嫣儿看到徐若瑾的同时,徐若瑾却因为光线的缘故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人影。

对于澶州王府,徐若瑾可没像楚嫣儿记挂她这般,没日没夜的惦记着,只是从上次刺客事件后,总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妥,这才登楼来看看。

对面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不太像澶州王府。

看着对面那个模模糊糊的景象,徐若瑾心中一个人影悄然掠过。

楚嫣儿,是你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折腾

皇宫大内。

皇后的寝宫之中,一群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地分侍两侧,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上,臣妾在这里每天日思夜想,就是盼着皇上能来看看臣妾,如今您终于来了,臣妾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皇后苍白着脸色卧在软塌上,声音尖利地高叫着,直吵得大魏皇帝夜微言头大无比。

自从太后下了懿旨,着皇后不许出宫半步安心养胎,好容易算是皇后那边消停了几日。这几日太医院却又上奏皇后身体欠佳恐怕保不住胎儿的事情,夜微言也是既担心又挠头。

终究是皇后,自不能不来看看。

可是这一见面,皇后就死死地拽住了夜微言,好一通连哭诉带尖叫,夜微言惊愕的发现,皇后抓住别人的时候竟然如此有力气,能把自己的手都抓紫了!

皇后那些张口闭口死啊活啊的言语,听听也就罢了,瞧这份连哭带喊的精神头,夜微言只心中腹诽,就算朕驾崩了你这皇后都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

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还真难说。

夜微言算是明白太医院为什么束手无策,就这么个折腾法儿,换了哪位神医来也不敢打包票能给皇后保住胎啊!

“没事没事,皇后你就安心的养胎,朕已经给太医院下了死命令,定当保你安然无恙。你是朕的皇后,大魏国的皇后,上天照拂之人,一定是吉人天相没有事儿的。”

无奈归无奈,该安慰还是得安慰,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夜微言只能任凭皇后把他的手抓到快要抽筋,耐着性子说些宽心的话罢了。

这边皇后却是个怎么劝都不宽心的,她认定了是有人想害她,自己活不长了云云,只管一边抓着夜微言的手,一边交代后事般的没完没了:

“皇上不用说话宽慰臣妾,臣妾心里明白,我这身子是渐渐不成了。唯盼死前给皇上诞下龙子,以解皇上的心头之患。只恨这宫中不靖,总有人加害臣妾,望陛下将来善待臣妾的孩子……”

皇后这边说得就快要听者动容、闻者落泪,夜微言那边却是越听脸越黑!

什么叫心头之患?这是在说朕无后吗?

这话谁都能说得,就是你这个统领后宫的皇后不该说!

还什么将来善待孩子,这是还没生就要逼着朕立太子吗?

何况朕也想要个孩子啊,真能生个嫡长子出来,朕立为太子也未尝不可,问题是得先生出来啊——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而且这些都可以先且不论,你身在怀孕有什么话朕听着也不怪你,可是朕这手……真疼啊!

其实一进了皇后宫里,田公公就已经把太医们挨个的拎出来敲打了一番。

开始太医们还有些支支吾吾,但田公公在宫里打滚了一辈子,真要是这论人心的功夫,却远非几个太医可以比拟的。

连唬带吓,总算有人吐露了事情,皇后的身子其实没大问题,就是疑神疑鬼的总担心有人害她,终日歇斯底里的连哭带闹,太医们害怕这么下去胎儿出问题牵连自己,这才有了那份奏报。

夜微言看看被皇后抓得青筋暴起的手,心里这叫一个搓火!

身为大魏天子,在这里宽慰一个身子没大事儿的人,却听了快两个时辰的遗言,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总不能没完没了下去吧?

夜微言只能无奈的拍着皇后的手道:“无妨无妨,你要相信朕会保护你的。朕已经派了很多人来保护你,你身子不舒服不是有太医院吗?实在不行朕给你发皇榜,招天下名医……”

这些话夜微言不过是随口说来,关键在于要拍着皇后的手说,这手也攥得太狠了,朕先得想个法子把它松开啊。

可偏偏就是这句话出了纰漏,那一句招天下名医倒是触动了皇后的心思,只听她大叫道:

“皇上,臣妾不要什么天下名医,就瑜郡主府上那位小沐神医,有他一人足矣!皇上若是能下旨征调他来给臣妾调养身子,臣妾的命还能有救……不,臣妾一定能给皇上诞下龙子!”

一提起小沐神医,皇后眼睛都在发亮,她算是认准了沐阮了。也不管自己怀得是皇子还是宫女,似乎只要沐阮来给她听差,她的命就有救了,大魏国皇室后代的问题也解决了?

若光是皇后一个人的乱想也就罢了,关键是她在提起小沐神医的时候竟不知如何,身体里又仿佛涌出一股力气,抓着皇上的手又紧了紧……

“啊——!!!”

夜微言终于一下子叫了出来,什么天子风范皇家规矩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千言万语就化成一句皇上口谕:

“来人,先给朕把皇后的手掰开!”

太监宫女人等赶紧上前伺候,那边皇后自是没法,只是她却眼泪婆娑地哭诉道:

“皇上,连你也要抛弃臣妾了吗?臣妾如今已经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行了。可是皇上却连手都不愿意和臣妾相握了吗?当年皇上曾对臣妾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行行行,朕给你去请!”

夜微言的头已经快炸了,之前自当知道皇后是能折腾的,可是没想到她如今怀了孕,竟反倒能折腾到了这般地步。此刻但求早早离开皇后宫中,一句话竟脱口而出。

皇后眼泪巴巴地道:“臣妾谢恩,臣妾终于知道,皇上的心里毕竟是有臣妾的……”

皇后还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念叨,夜微言却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沐小神医是那么容易去请的吗?那是徐若瑾的人!

而整个后宫之中,和徐若瑾最不对付的就是皇后了,找她借人定是没戏!

可是皇帝开了金口,那就是君无戏言。

何况旁边这么多太监宫女都看着呢,皇后也谢过恩了,夜微言总不能把刚才的话咽回去。

强征入宫?更不可能,徐若瑾那边毕竟还有个梁家,还有个梁霄!这是只能用君臣之情好好相处的。

夜微言心里别扭,一撇眼却看到田公公在旁边打眼色,登时心头一宽。

关键时刻还是田公公靠得住啊!知道为君分忧!

第三百六十八章 借人

“田公公,你就去瑜郡主府走一趟,就说朕拜托她务必遣沐小神医进宫一下,皇后现在怀着孕确须调理,就当是帮朕一个忙了,朕日后必有补报!”

夜微言的口谕说得极尽委婉之意,又是拜托、又是请帮忙、又是补报的,换个臣子这算得上是圣眷及隆天恩浩荡了。

可是田公公哭丧着脸站在瑜郡主府门前的时候,只觉得头大如斗。

好端端的给皇上打什么眼色啊,其实他不过是想提醒一下皇上,小沐神医不是那么好请的,千万别冲动,咱们想办法把话往回圆。

可是谁知道皇上领会错了,直接把这差事发给了咱家?

这可是瑜郡主府,皇上这是金口玉言一开就派了差事,可咱家怎么办?

田公公只觉得嘴里泛酸,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前来。等进了中厅好歹见到了徐若瑾,田公公都快哭出来了,只听一声尖利的太监嗓叫道:

“瑜郡主,你大慈大悲救命啊!”

“别别别,田公公您这是怎么了?快坐下说快坐下说。”

徐若瑾也是刚从灵阁忙完一堆事儿回来,眼见着田公公如此,连忙让丫鬟搬椅子沏茶。

“咱家……老奴还是站着说吧!”

田公公偷瞥了一下徐若瑾的脸色,居然连座都没敢落,磨叽了半天才道:“宫里出事儿了……”

徐若瑾猛然一惊道:“宫里出事儿了,是皇上还是太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田公公吞吞吐吐地道:“是……是皇后……”

徐若瑾脸色登时平和:“哦,是皇后啊……”

田公公心里头这个五味翻搅。

都知道整个皇宫里,瑜郡主和皇后是最不对付的,看看如今徐若瑾的脸色,只怕就算是皇后娘娘出了再大的事儿,到人家这里也不见得搭理!

可是没法子,该说还得说。

田公公战战兢兢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徐若瑾也真听得仔细。可是果然只换回了三个字——

“没空管!”

徐若瑾做事向来是不拖泥带水,站起身来就要回后宅。

田公公连忙拉住她道:“我的好郡主哎,您就伸把手吧!皇上也说了,这是请您帮忙,拜托您的事儿,皇上还说了,日后定有补报……”

徐若瑾摇头道:“别,皇上让我帮忙的事儿多了,我也不惦记什么补报。皇后娘娘若是真的不行了,就算冲着皇亲我帮上一把也未尝不可。可她明明是身体好得很,疑神疑鬼这种性子,谁又能帮得了她?”

田公公道:“那您也别一口回了啊,其实皇上也知道这不是医药的事情,可是皇后实在闹得厉害,您哪怕是带上沐神医,到皇后那边走个过场也行啊……”

“不行不行!那也不能去!”

徐若瑾小脸一板:皇后是什么性子,我不说田公公您也知道,我带着沐神医进宫,她给我甩一堆脸子不说,到时候来个一哭二闹,没有沐神医就活不了,是不是又得劝我先把沐神医留宫里?”

田公公一时语塞,因为这事儿皇后还有可能干得出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到时候真把沐神医强留在宫里,瑜郡主能怎么办?就算是皇上也没办法。

可是他又不能说不请,只一味的哀求。

正折腾着,忽然方妈妈从外面进来,走到徐若瑾旁边轻声道:“郡主,云贵人那边出事了,沐神医已经赶了过去,您看是不是也过去瞧瞧?”

徐若瑾正愁脱不开身,一听方妈妈这话倒心里松了口气,皇上那边被皇后闹得没法子,可是这边瑜郡主府里还有一个啊,也是怀了龙种的,沐神医就一个人,这边也得顾吧?

姜还是老的辣,这个推脱找得好。

徐若瑾正要开口,那边田公公耳朵尖也听见了,都是宫里打滚一辈子的老人,对这等借口哪里肯信!

这可是皇差,皇差办不下来,田公公就没法回宫交代。可他又不敢和徐若瑾翻闹,只苦苦哀求不提。

方妈妈却是一脸的凝重,一边对田公公说着话,眼睛却看着徐若瑾道:“田公公,真不是老奴为郡主找托词,是真出事儿了。”

徐若瑾登时心里咯噔一下:“真出事儿了?”

自从楚云秀来到了郡主府,隐姓埋名地住进了后宅,徐若瑾和梁霄对她保护得极为严格,为此不惜和太后配合,大动干戈地招募了一堆宫人故布疑兵来打掩护,如今却是出事儿了?

徐若瑾二话不说的便往后宅赶去,皇后再怎么样那也是在宫里,就算出事也是宫里的事。

如果楚云秀在自己的郡主府里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是泼天一般的干系,不知道多少人会被卷进去。

田公公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楚云秀送来郡主府,他是经手人之一,当初还帮着徐若瑾梳理过宫人,若真是云贵人出了点什么事儿,他也躲不过去。

这可不是皇后那边闹个不停的问题,看方妈妈的样子,怕是真出了大事儿了。

等到了后宅,最先迎上来的居然是红杏,她一脸焦急地对着徐若瑾低声道:

“郡主,云贵人今天一直闹喜闹得厉害,早上起来就不停的吐,刚刚人吐晕过去了,沐小哥儿已经进了屋里,传出话来说云贵人这孩子……怕是有些悬!”

徐若瑾登时脸色大变,她是过来人,更是懂医理的内行。

当初怀着悠悠的时候同样闹过喜,可是从没闹得这样厉害。女人怀孕若是吐晕过去了,光是昏迷这一件事就可能要了腹中胎儿的命。

十晕九小产,要命最凶险。说得就是这个情况。

田公公也是明白人,在旁边一听登时也是急了:“这可怎么办?这……这要不要先报给皇上知道……”

“闭嘴!”徐若瑾一声断喝,这时候不是什么通知不通知皇上的事儿,关键是先救人!

便在此时,房间里沐阮的怒喝声传出:“告诉郡主了没有?她怎么还没来?人命关天啊!”

“我已到了!”徐若瑾答应一声,迈步就往屋子里面走,待见到楚云秀的样子,也不禁惊呆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救人

楚云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已有些发灰,身上被插了十几根银针,人显然已经处于一种无意识的昏厥状态。

“怎么才来!”

沐阮难得地见到一脑门子汗珠,看见徐若瑾进屋,很是不满地说了一句,接下里就是一连串的招呼做事。

下针、起针、配药、调服……

徐若瑾没有半点迟疑,楚云秀的事情是不可能对外透露的,也正因如此,真出现问题的时候,能够调动人手极少,尤其是懂医药的,所以徐若瑾不得不亲自上阵。

总算是天可怜见,当徐若瑾和沐阮已经忙到浑身衣襟都快湿透了的时候,楚云秀终于在一连串的咳嗽下,喉咙里吐出了几口黏痰,人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瑜郡主姐姐……”眼看着徐若瑾在身边,楚云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闭嘴!”沐阮一声怒喝,却是仔细地观察了楚云秀的眼底,又开始皱着眉头诊脉。

徐若瑾径自走到了楚云秀的身边,为她擦了擦额头了冷汗,示意自己会一直在这里,轻轻地安抚着她。

这一次诊脉,沐阮比平时多花了很多时间,也仔细了很多。良久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人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问题,算是熬过了一关吧!”

徐若瑾也不禁松了口气,问道:“是怎么造成的?”

沐阮皱着眉头道:“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也没人动手脚,就是她自己身子太弱,这段时间精神又太紧张,睡眠上出了很大的问题,惹出来闹喜过度。”

说罢也不等徐若瑾搭话,沐阮径自对着楚云秀道:“你也是,半个白天就吐了**次,也不说早点派人告诉方妈妈,以后若是一个时辰里呕吐超过三次,立刻派人叫我!”

楚云秀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沐阮却早已经跑出去开方子煎药,再做下一步的事情了。

一沾上治病救人的问题,他总是这么风风火火。

徐若瑾抚摸了一下楚云秀的额头,轻轻地道:“你别害怕,沐阮看似很凶,其实人很善良。他是怕你出事,要换了别人啊,求他这么严格要求还未必能求得到呢。”

“我明白……瑜郡主姐姐……还有沐神医都是待我很好的,就是我自己这身子不争气,这一次要不是你们,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楚云秀发出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徐若瑾轻轻叹了口气,安慰着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不是也挺过来了?做女人啊,本来怀孕就是要遭罪,正所谓好事多磨,如今把苦都受了,将来你就会越来越好了。”

楚云秀道:“可是……可是我害怕,这些天我老是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想,我怀的这是皇上的孩子。可我这身子又弱,生不出来怎么办,生的若是女儿又怎么办……”

“想那么多干什么!皇上的孩子又怎么了?皇上就算是一国之君,若没有女人他自己生的出孩子来?生男生女,那不都是咱身上掉下来的肉!”

徐若瑾轻轻地打断了楚云秀的话,正色道:“什么为皇室传宗接代,什么身怀龙种,这些都是扯淡!你现在就是个将要做娘的女人,好好为自己活着,做最好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一辈子!”

整个大魏国里,恐怕也就是徐若瑾敢说出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

什么权势名利,什么皇权派系,都先给老娘扔一边儿去。凭本心活着,这个才是徐若瑾想要的人生!

“做最好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一辈子……”楚云秀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把徐若瑾的话反复咀嚼了几次,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对!做最好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一辈子!加油!”徐若瑾挥了挥小拳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加……油!”

楚云秀吃力地说着,脸上竟然露出微微的笑容。

她此刻身子太弱,说不了几句便已沉沉睡去,可是徐若瑾这个挥着小拳头的灿烂笑脸形象,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直到很久以后。

徐若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等到了院子里,田公公连忙迎上前来,小心地陪着笑脸道:“瑜郡主辛苦了,不知道云贵人可平安?”

“人没事儿,孩子也没事儿了!”

徐若瑾没好气儿地回答,说着伸手指向身后的房子,劈头便是一句道:“可是人需要静养需要调理,沐神医可只有一个,是保这边,还是到皇宫里陪着皇后走过场?田公公你拿个主意吧!”

田公公登时愁眉苦脸,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沐神医确实只有一个,两边都是龙种,是给云贵人调理还是给皇后娘娘“调理”,他一个太监哪儿敢做这个主啊?

而且就算是皇上亲至,恐怕这决定也不是那么好下的。

不仅如此,瞅瞅瑜郡主的脾气脸色,压根儿就没打算管皇后的事儿,说来说去还是不肯借人的。

这哪儿是商量啊,根本就是让他回去告诉皇上,说沐神医得保着云贵人不能进宫么!可是皇上会同意吗?皇后那边也怀着龙种,闹得凶啊!

左右平衡了一阵子,却是越想问题越多,田公公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满脸堆笑地凑到徐若瑾面前说道:

“瑜郡主,咱家也不是非得要沐神医去皇后那边‘调理’。可是咱这老脑袋了,实在是愚笨,就求您给指条明路,咱家该怎么跟皇上交这个差回这个话儿?”

这就是明白着讨教怎么能交差敷衍过去了,可是徐若瑾正在心烦上,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儿地道:“爱怎么回话都可以,这种事我可不想掺和……等等!”

终归这是个麻烦,就算抵挡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倒不如一次把这类麻烦一劳永逸,干脆就都给它解决了!

徐若瑾脑海中灵光一闪,转瞬之间已经权衡好了利弊,对着田公公点点头道:“田公公,咱们历来相处得都不错,我倒是有个想法,您看看行不行?”

第三百七十章 支吾

田公公如蒙大赦,一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就跑到了徐若瑾面前,满脸堆欢地道:“瑜郡主您是聪明绝顶的人儿,肯给咱家指条明路,那还能有错的?您说,您说!”

徐若瑾微微一笑,开口在田公公耳边低声说了那么几句,只见田公公先是一惊,随后一愣,然后猛地一拍大腿道:“到底是瑜郡主,您指的这条道,绝了,咱家这就回宫复命!”

皇宫里,夜微言正陪在皇后的软塌前,烦躁无比。

之前答应了皇后去为她请沐神医,夜微言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派出了田公公亲自出马,可是折腾到了现在,人还没回来。

往来瑜郡主府上,其实用不了多久。

可是这田公公已经去了几个时辰,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却没个回信儿。

看了看同样在眼巴巴等着的皇后,夜微言心里愈发的觉得没什么指望,能请的早请来了,田公公还没回来,显然是事不妥当。

夜微言已经开始考虑一会儿要怎么面对皇后的哭闹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等的疑神疑鬼,就算沐神医来了能解一时之急,天知道皇后又会闹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田公公回来了!”

外面一声通传,夜微言蓦然站起,虽说他也觉得从徐若瑾那里借来沐神医的希望不大,但终归有个盼头。

“老奴给皇上请安!”田公公见了夜微言和皇后,先行了个标准无比的宫礼,夜微言一看田公公是一个人回来,心立刻凉了半截。

皇后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接了话头过去,嘶哑着声音道:“都宫里的老人这么多年了,赶紧回话便是,本宫身子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请什么安!沐神医人呢?”

这话一说,夜微言都面露苦笑

什么就这个地步那个地步了?

就在田公公出去请人的这段时间里,他又把太医们好好地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是,皇后的身子实在是没什么事儿,就是太折腾!

田公公立即低头答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话,老奴亲自去瑜郡主府上,见了瑜郡主也见了沐神医,可是……可是这个瑜郡主那边确有要事,所以……所以沐神医暂时无法离开郡主府!”

田公公支吾着,皇后却立刻炸了,声音嘶哑地道:“要事!本宫的身体算不算要事?什么要事比本宫的命更重要?什么叫无法离开郡主府?你怎么连这么点差事都办不好……”

“田公公随朕多年,一向勤勉精干,没请过沐神医来,想必是……想必是瑜郡主那边确有要事。当然啦,这个这个……这一次办事不力也是有的,回去朕自有责罚!”

夜微言含糊着打断了皇后的话,原本也没太指望能从徐若瑾手里把沐神医借过来,田公公又是从夜微言做太子时就跟着的东宫老人,两厢回护自是应有之义。

夜微言这是想岔开话题蒙混过关,至于对田公公自有责罚云云,也不过是托词罢了。

若是皇后当场发作非得要狠狠处罚田公公的话说了出来,那可就又是一番纠缠了。

可是没想到,田公公突然道:“启禀皇上,瑜郡主那边确有要事,此事关系到我大魏未来,皇上安危,朝廷要事……所以老奴特地冒罪赶回,求向皇上单独禀奏。”

要说田公公不愧是皇宫内院头一号大太监,这一堆什么大魏未来、皇上安危、朝廷要事之类的话说得顺溜之极,接话的时间更是掐得极准,连给皇后继续发作的机会都没留。

“啊?如此大事?”

夜微言也是微感诧异,但正好借坡下驴,屏退了左右将田公公带到偏殿,又派人将无关人等远远隔开,这才问起了田公公始末。

“皇上,瑜郡主那边真是出了大事!”

田公公则是一脸凝重之色,将徐若瑾府上云贵人差点出大问题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本是在宫里混成精的人物,将云贵人如何凶险,徐若瑾和沐阮如何奋力抢救等等又加润色,更显得此行不虚。

夜微言听得也是心惊,毕竟云贵人那边亦是龙种,思忖良久才道:“这……这确是大事,照你这么说,朕还真应该把沐神医留在郡主府以备不测了。”

田公公正色道:“不是应该,是必须啊。您忘了那宫中看不见的手?之前诸多嫔妃俱遭此害,太后和瑜郡主费了多少心血才将云贵人转移到宫外。此时若是轻动,难保不功亏一篑啊皇上!”

夜微言被提起那皇宫中“看不见的手”,也是脸色微变。

毕竟之前的教训太多,明明有嫔妃怀孕,却生生地折腾到皇帝至今无子,此事到现在仍未查明,实在让人担忧。

就说皇后疑神疑鬼,可说多半也是被之前这些发生的事情给吓的。

以太后如此精明之人,都是求了稳妥为上,这才把怀了孕的云贵人送到徐若瑾府上。

田公公极为郑重地道:“皇上,今日此去,老奴也知未必那么容易请得动沐神医,可是瑜郡主却告知老奴,她和沐神医反复研究云贵人的喜脉许久,有九成的可能,这一胎是一位皇子!”

楚云秀藏匿于徐若瑾的后宅,这是天大的干系,徐若瑾自然重视无比。

她和沐阮针对楚云秀的脉象和身体状况反复研究,真的是基本确定楚云秀腹中胎儿是一个男孩。

当初徐若瑾懒得卷入一些是非之中,因此暂且保密,但此事早晚还是要告诉夜微言的,包括太后那边,亦是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如今皇后偏偏在京都各方波澜暗涌之时纠缠不休,实际上非常有可能给灵阁给郡主府带来极大的危险,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加紧处理。

而田公公去郡主府走这一遭,却是一个将此消息送回宫里的极好契机。

这便是徐若瑾指给田公公的“明路”。

“是、是一位……皇子?!”

夜微言听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了一句,下一刻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

作为大魏皇帝,夜微言眼下实在是太需要安安稳稳地有一位皇子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男女

“你们告诉朕,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皇后寝宫的偏殿里,夜微言面对这一排负责伺候皇后的太医,声色俱厉。

太医们跪在地下一个个面如土色,这种话题是太医们最恐惧最忌讳提起的,天知道会因此被卷入什么事情里,然后一个不小心就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众人死一般的沉默。

夜微言大怒道:“朕知道你们害怕什么,但是朕和你们说明白,这一次朕不允许任何人推诿,到底什么情况,必须给朕说明白!”

田公公自是知道其中关节的,在一边也帮着皇帝连敲打带诱导,半天才有个太医战战兢兢地说道:

“回皇上话,不是臣等不说,实在是皇后娘娘最近精神不稳导致脉象紊乱,臣等能力有限,实在是判断不出来啊!要不然还是请沐神医这等大高手进宫,或可有清晰结果?”

“对对对,还是请沐神医进宫判断,以沐神医这等水平必可有明确结果!”

“皇后的脉象实在是太乱了,臣并非不想为皇上分忧,也曾数次试图寻找答案,只是为止奈何啊……”

逼急了,太医们倒是开了口,可是不是往皇后的病情问题上推脱,就是往沐神医那里找借口。

这种事情太医院自是驾轻就熟,说了半天也没什么有用的言语。

“够了,都下去吧。谁对外提起朕问过是男是女的问题,朕就诛他九族!”

夜微言大感头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警告几句让这群太监退下。

请沐阮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郡主府那里还有一个呢!而且十有**是个皇子!

喝退了太医,夜微言回到皇后了寝宫,皇后迎面便道:“皇上,是不是瑜郡主不肯放沐神医进宫?连皇上口谕都不听,她……她这是想害臣妾,这是想让皇上无后,是抗旨大罪!是谋反!”

夜微言看着皇后依旧是那副歇斯底里的表情,心中便是一阵烦躁。

谁想让皇帝无后都有可能,就是徐若瑾不可能,人家瑜郡主还帮他养着云贵人呢!

夜微言含糊着安慰道:“瑜郡主家中也有她的难处,这个……这个国家大事,皇后就不要多打听了。你尽管安心养胎待产,朕必定保你平安……”

皇后听了这话,哪能安心?当即声泪俱下,哭了起来:

“什么军国大事,臣妾的身子都这样了,皇上却还帮着那瑜郡主说话,没有沐神医,如何来得平安……”

“行了!太医们已经查得很清楚,你的身子根本没什么问题,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你就在宫里给朕好好养胎,什么疑神疑鬼的念头也不要有,自然平安!”

夜微言终于变了脸色,以他的性格,这已经是算很重的话了。

皇后直愣愣地看着夜微言,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朕还有事情要忙,皇后早些安歇,朕有空再来看你。”夜微言心情焦躁,带着田公公便离开皇后宫中。

一直等到夜微言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皇后才猛然脸色一变,苍白的面孔上忽然泛起了一丝潮红。

徐若瑾!

怎么又是她?

为什么每个人都帮她说话?为什么这些人都护着他?自己可是皇后啊!

皇后的指甲已经紧紧地掐入肉里,心中充满了嫉恨。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比起她这个皇后来,夜微言为什么更愿意相信徐若瑾?

她当然更不可能知道的是,就算没她这个皇后,现在的夜微言也是不肯调沐阮来宫里的。

郡主府内,沐阮叹了口气,对着徐若瑾说道:“楚云秀本来身子就弱,整天关在那个小小院子里,更容易胡思乱想。照这么下去只怕还要出事,你多安慰安慰她吧。”

沐阮医者父母心,对楚云秀还是尽心尽力了。

徐若瑾也很同情楚云秀,可是终不能把什么事情都放下,只陪着她说话解闷儿。

“这事儿我也明白,可是现在的京都看似平静,其实比之前还要凶险。楚云秀无论如何不能暴露出来,为今之计也只能咱们多关心些了。”

说罢,徐若瑾叫过身边的红杏,又多嘱咐了一些楚云秀的院子里要如何多加留意,很多事情要及时汇报等等。

徐若瑾本身便精通医术,生孩子又是自己有过经历的,许多具体细节自然布置得越发细致。

徐若瑾和沐阮在尽力地帮助楚云秀,不仅仅因为楚云秀是皇上的女人,是云贵人,也因为这个女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幸的,他们是真的动了心想帮助她。

但未必每一种不幸都是这样。

陆凌枫正在皇宫内的某间软塌旁听着皇后诉说她的不幸。

刚刚夜微言罕见地放下了重话拂袖离去,皇后哭哭啼啼地连愤恨加发泄了一通,随即就立刻派了人请国舅爷进宫。

说到底还是娘家人,嫁出去的女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总是想找找娘家人撑腰的,这个道理天下都是一样。

皇后擦着眼泪愤愤地道:“全天下的皇后,哪有一个像本宫这样的?明明怀着龙子,居然还要受一个郡主的要挟,还什么瑜郡主?哪里有这么无法无天的郡主?凭什么皇上不教训她,反而来训本宫?”

陆凌枫本不愿进宫,可宫中来人却说皇后已危在旦夕,他半信半疑的来见。

果真不出他所料,皇后就是骗了他。

可来了也不能马上走,陆凌枫只能支起耳朵,听着皇后诉苦,谁让他还有个国舅爷的名头挂着?

“哪有什么全天下的皇后,如今的天下就你一个皇后,当然没有人像你这样……”

皇后登时语塞,自家兄长这副样子虽然她从来都知道,但是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这么让人哭笑不得。

“谁跟你说这个了,本宫如今被那徐若瑾欺负到头上来了!怀着龙子的时候尚且被她挤兑刁难,日后不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这个做国舅爷的得管啊!”

陆凌枫盯着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这确定是个皇子?若生出来是个公主怎么办?我找太医打听了,是男是女还没准儿呢!”

“你……我这胎一定是个龙子,必须是个龙子!”

皇后为之无语,自家这位兄长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有这么念叨皇后的国舅爷?

可是陆凌枫却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优哉游哉地道:

“好好好,皇后说是个龙子,那就是十足的龙子,未来的皇家嫡长子,可你这不挺能说能闹,很精神的么!身子哪有什么不妥?”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兄妹

整个大魏国里,能够把皇后弄得这般没脾气又几乎接不上话的,恐怕只有陆凌枫陆这么一号了。

虽说这位国舅爷不着调是出了名的,可是被这等前言不搭后语似的一闹,皇后不知不觉间,渐渐冷静放松了下来。

皇上怒而离场所带来的那股情绪竟似渐渐消散了。

陆凌枫看着皇后,待到她再没了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眼中闪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毕竟是亲兄妹。

“本宫真是身子不妥,宫内处处有人想害本宫,太医又调养不了本宫的身子。偏偏你又不肯管本宫,别以为本宫真不明白,你就是不想插手本宫的事,故意的顾左右而言他!”

“我又不是大夫,我能怎么管?行了,即是无事就好生休息,不要肆意胡闹,皇后的身体是第一位的!”陆凌枫双手一摊,却是转身便向宫外走去,准备立即溜了。

皇后忽然一声高叫:“哥!如今妹妹落了难处,你若不管我,就真的没人管我了!”

陆凌枫猛地停住了脚步。

多长时间了?

“本宫”和“国舅”这种称呼似乎才是他和皇后之间的正确用语,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妹妹叫一声“哥”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陆凌枫转过身,看到的是皇后那张哭泣的脸。

不是之前和皇帝夜微言连哭带闹的那种哭,是那种低声抽泣,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哭。

陆凌枫转回身走来,轻轻拍了拍皇后因为抽泣而耸动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何苦?皇宫之中这么多年,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还没有让你变得成熟点吗?”

皇后啜泣道:“我这个皇后当得太累了,太害怕了,你不知道,每天都在担心是不是有人算计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能平安的生下来,这个皇后,妹妹当得不容易啊!”

陆凌枫不愿回想过往的日子,“当得容易、当不容易那也是自己选的,很多事情能放手处且放手,自不用这么辛苦。说说看,我有什么能帮你?”

皇后猛地抬头,脸上充满了惊喜,这一刻她等得太久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陆凌枫是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力。

“出来帮皇上做事,帮朝廷做事,这也就是等同于帮我!当年父亲在时,相爷府何等强盛!我便是因此而当上皇后,如今咱们家在朝中没有根基……”

陆凌枫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不过是想帮家人做些事情,却不是帮那个皇宫里的“皇后”。

皇后看了看陆凌枫的神色,轻轻叹气道:“重振相爷府,你总说要斟酌,真不知要斟酌到什么时候去!也罢,这样帮我你不愿意,那便说别的。”

陆凌枫闻言忽道:“你的身体没问题,这一点我已找太医反复调查过,确属无恙。你只需要好好静养待产,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样下去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根本听不进去,当即又怒了起来:“不可能!我这身体就是有毛病,你没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吗?你便是信那些没用的太医,也不肯信我?”

陆凌枫心中的失落之意更浓,皱眉道:“那你想怎样?非得请沐阮?瑜郡主是必不放人的!若我做,便安排机会场面,你和她想法子修复关系,她其实很关心她的朋友,到时候自然会帮你……”

“凭什么!我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凭什么要去求一个野路子的郡主朋友!她算个什么东西!”皇后没想到陆凌枫会这样说!

陆凌枫苦心相劝:“这不是谁求谁做朋友,朋友不是求来的……”

皇后尖叫着打断了陆凌枫的话道:“不必多言,那徐若瑾若不愿意,你便去想办法拿捏她和梁霄的把柄,让他们不得不把人交出来。至不济就是派人去抢,去抓!去绑人!就是用强也得把沐神医给我带来!”

皇后尖利的声音刺痛了陆凌枫的耳膜,他安静地看着皇后,一反平时不羁随性之态,心却已经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一入皇室多薄情,太多事情已经不是陆凌枫想为家人做些事,而是皇后会不会以家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陆凌枫看着皇后,一字一句地道:“你的身体没问题,不要胡思乱想。此事谨记!皇宫中若有人想害你,我自会去查。此事谨记!徐若瑾和梁霄任何一人,只能合作不能用强,更别说他们夫妇联手,此事尤须谨记!”

说罢陆凌枫站起身,对着皇后一揖到地道:“此皆微臣肺腑之言,望皇后娘娘听之信之。有些心结,必须娘娘自己解开,这路才能走得顺畅,否则臣虽是国舅,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皇后原本歇斯底里的神态僵硬地凝固在脸上,原本兄妹之情正浓,怎么就忽然又变回了皇后和国舅这种气氛?

“哥哥!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愿意出来做官重振相爷府也就罢了。本宫的事情你总不能说不管,毕竟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皇后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陆凌枫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多保重,微臣告退!”

再施一礼,陆凌枫慢慢地走向了宫殿的出口,那远去的背影依旧洒脱不羁,只是却似乎多了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再来一次的话,当年我会用尽一切的手段,阻止父亲送你入宫争这个皇后。即便为此和很多人闹翻也在所不惜!”

大门处,陆凌枫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轻声留下了一句话,随即飘然远去。

皇后怔怔地看着陆凌枫远去,她怎么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她的亲哥哥都不帮她,还要她和徐若瑾修好做朋友?这个徐若瑾到底有什么好?

发了一会儿怔,因为身体不妥而在软塌上修养了数日的皇后忽然坐起了身来,在一众负责伺候的太监宫女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居然下了地。

皇后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孕,站直了身子,依旧是宫廷之气十足,就像之前她在巡视后宫一般,似乎非如此不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徐若瑾,本宫必会让你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皇后,什么叫做母仪天下!”

第三百七十三章 填房

灵阁之中,十二个足有两人高的巨大酒坛子已经竖起,这是徐若瑾从京都最有名的瓷陶作坊“陶神坊”特别定制的。

陶神坊原本只做精巧之物,亦是有京都皇家背景的作坊,最近学灵阁走订制路线,也学会了限量贩售。

但一听说要做如此巨大之物,连称不做。

徐若瑾让顺哥儿拿着自己的帖子去陶神坊去亲自走了一趟。顺哥刻意地不带银票,带着一大马车明晃晃的现银招摇过市。到了陶神坊却刻意地把一把尖刀戳在了柜上。

京都守卫和京都尹的巡检闻讯赶来,顺哥儿只把瑜郡主府的帖子亮了亮。带队的守卫半句话都没说,直接收队扭头就走。

等顺哥儿回来的时候,不光带回来对方准备连夜开窑治器的消息,还带回来陶神坊大掌柜的一句话:

“早知道是瑜郡主您灵阁要的物件,小的就是把所有生意都停了,也得保您这十二个酒坛子啊!以后灵阁但凡要什么酒具,陶神坊责无旁贷,给您赶工永远排在别人前面!”

为了央求顺哥儿稍这句话,陶神坊大掌柜又是说好话、又是私下塞茶水钱,足足讨好了半个时辰。

徐若瑾对此事挺满意。

但更满意的是在灵阁和春草历练了这些时日,顺哥儿在生意经上已越发地成长起来了。

至于陶神坊大掌柜的那些言语,听听就罢了。

现在徐若瑾最为关心的还是酒的质量,太后寿宴时所用的酒早已定型,可灵阁这一轮重新开张的新品却更是要下些功夫的。

定药、调味、制浆、酵酒……太多事情徐若瑾亲力亲为地插手。作为一个对于手艺追求永无止境的人,徐若瑾心中对自己的要求便是,每一次新品,都要比之前的更好!

无数的事情忙得昏天黑地,忽然听下面人来报,说是吕晨君求见郡主,已经央求了好几天了。

吕晨君?

若是不提,徐若瑾几乎忘记了这个人,仔细一想才记起,这吕晨君是徐子麟后娶的填房,这门亲事似乎还是夜微澜给他张罗的?

虽说这个没有血缘的徐家实在没给徐若瑾留下什么好回忆,但有些事终究还是脱不开。让人去领了吕晨君来见,徐若瑾则坐在一边儿边歇边等。

吕晨君很快便来,看着装扮的还算中规中矩,开口便道:

“见过姑奶奶!”

这句称呼一说,徐若瑾不禁秀眉微皱,跟在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中却已经有人忍不住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出来。

在她们的眼里,如今旁人见了徐若瑾,哪个不恭恭敬敬地称上一声给瑜郡主?充其量也就是一些梁家的老人叫上一声梁四奶奶,偏偏吕晨君来上个新称呼。

这是要从徐子麟那边论起,提醒徐若瑾一下她的身份吗?还是等着一会儿让徐若瑾称她一声嫂子?

徐若瑾待人宽厚,和亲近之人更是不在意那些规矩之类的东西。

可她身边的人,诸如红杏等可不这么想。

不过一个填房罢了,居然也在这里抬身份?居然在灵阁里拿瑜郡主抬身份?

徐若瑾微微摆了摆手,制止了红杏尚未出口的喝止,平静地对吕晨君道:

“听下面人说你央求着见我已经好几次了,我近日也忙倒是忽略了你,说吧,有什么事儿?”

这话说得红杏等人心里大事佩服,以徐若瑾郡主之尊,若是和这女人计较都是失了身份,告诉这人忽视了她,才是最好的!

吕晨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道:“确是有要事,大爷从进了京都便离开,如今也有日子了,可是一直没有音信。我是想问一下,如今姑奶奶这边可有大爷的音讯?”

这说得却是当初徐子麟私下跑了的事情,徐若瑾闻言更是不喜。

这吕晨君一口一个大爷一口一个姑奶奶,这是咬住了徐家这层关系来攀连自己了?

徐若瑾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吕晨君连连碰软钉子,咬着嘴唇道:“那不知姑奶奶可有派人去找过大爷?我们娘俩儿如今在这里住着,终日也不见大爷,郡主应该……”

“郡主她想要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方妈妈突然插口道:“郡主乃是皇上赐姓御封,你一个填房不知行礼请安也就罢了,不要再张口闭口的姑奶奶大爷之类,在灵阁里就算称爷,也只有梁四爷一个!朝廷有职有封之人要称官封,身为填房,要懂规矩!”

吕晨君处处以徐家攀联徐若瑾,房中自是人人都看不惯,方妈妈这一下截话,不光点出她的不对,更是入理入扣。

吕晨君登时色变,挣扎着强辩道:“方妈妈这话言重了,既是亲戚,我称一声姑奶奶有何不可?我自涪陵王府出身,规矩自是懂的,郡主和大爷毕竟都是姓徐……”

吕晨君犹自在那里自说自话个不停,方妈妈那边微微一笑,眼光中的意思却是只是不屑,你既然知道规矩却又不做,那却比不懂规矩更加不堪。

刚才截你吕晨君一句,意思自是你这等自抬身份的,着实没必要郡主搭理,现在再做强辩,倒是所有人都没必要搭理你了。

有方妈妈带了头,几个丫鬟们自是闭嘴不言。你想自抬身份,那就连我们这些做丫鬟的都懒得理你!

吕晨君却还在那里自说自话的讲个不停,对别人的目光恍若不见。

徐若瑾对于身边之人自是满意的,方妈妈自不用提,如今身边这些丫鬟们也越来越有默契了。

至于吕晨君如何的卖力表演,那却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过徐若瑾也有些好奇,这吕晨君出身于涪陵王府那边,明显便是夜微澜派来盯着徐子麟的。从她这副说女人话儿攀连徐家等种种手段,也知道挖坑铺垫来钓徐若瑾的话寻找机会。

这也还算有几分精明,难怪以徐子麟那副性子,倒也被她顶的很近。估计还在涪陵王府还受过些教导训练之类的,可是她这么一番做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己的事情还多着呢,没时间看她在这里表演。此人观察一下也就够了,更没必要陪她玩什么斗心眼儿挖坑!

第三百七十四章 伸手

房间里的气氛出奇地冷,吕晨君卖力地表演,起劲地想勾着徐若瑾的话头,却没有人搭理。

忽然徐若瑾道:“去泡杯茶来,若是她说得口渴了,便给她润润嗓子。什么时候她想说实话了,就跟方妈妈说一声,让方妈妈告诉我!”

说罢,徐若瑾起身便要往外走,吕晨君猛地站起,尖叫一声:“瑜郡主,你莫要太目中无人!”

徐若瑾只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吕晨君攥着手,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肉里。恨声道:“郡主若是如此不通情理,我便带着孩子自己去找我相公,总不能就这么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拖着。”

“哦?”徐若瑾微一停步,淡淡地道:“天下这么大,你又要到哪里去找徐子麟?”

吕晨君咬着牙道:“我娘家出身于涪陵王府,自是去求我娘家帮忙找人!”

徐若瑾微微冷笑,那边吕晨君猛地悚然一惊,脸色却已经变了。

原本这吕晨君变着法子撩拨,不过是想勾起话头,好拿话挤兑住徐若瑾,寻个带着徐子麟的儿子徐少卿出府的机会。

谁料折腾了折腾了半天,却只是被人冷场子晾在了那里。

最终吕晨君反倒把她自己弄得心浮气躁,这一句娘家出身于涪陵王府云云出口,她立刻后悔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卖力表演半天,什么机会没捞着,反倒是把意图给泄了。

而这一切,面前的徐若瑾根本都没动什么心思,甚至是没怎么动嘴!

她原本自视甚高,还存着为涪陵王府立功的心,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双方的差距居然能有这么大!

这其实也不能怪吕晨君,似她这等人物,原本也没什么机会领教瑜郡主的厉害之处。

“如今涪陵王世子便在京都,必有办法!我的娘家乃是涪陵王世子的……”

吕晨君在做着最后的抵抗,如今她已经不想什么把徐子麟的儿子弄出去的事情,只盼着借涪陵王府和夜微澜的背景,能落个自保便是知足。

否则整日在这灵阁的屋中囚禁着,吕晨君发自内心的没有安全感!

徐若瑾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既是徐家的填房,便该认清楚你此时的身份。既嫁了过来,以后便与涪陵王府再无半点瓜葛。把她带下去,找几个宫里出来的,教教什么是规矩!”

吕晨君忽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怔怔地站在了那里。旁边自有两个仆妇过来将她带走。

如今灵阁连基层的伙计都有不少宫辞时被招来的宫中之人,给吕晨君这样的人教规矩,那些老宫嬷、老太监自然有得是手段。

吕晨君没等再说几句,就直接被拽了下去。

徐若瑾思忖片刻,叫过顺哥儿和春草道:“让这个女人以后就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照顾孩子便是。尤其记住了,少卿那孩子毕竟是无辜的,顺哥儿看紧了点儿,不要让他出什么意外。”

对于这种拿孩子招的事情,徐若瑾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又嘱咐了几句,顺哥儿和香草自领命而去,

“夜微澜……你终于开始要向这边伸手了吗?”徐若瑾心中默念,似吕晨君这种小角色她并不在意,可夜微澜的人终于开始在这边的动作,却让她十分警惕。

更何况吕晨君为什么要带孩子出去?十有**是拿去要挟徐子麟!那跑了的徐子麟,现在又在替夜微澜做事?

不知道出门在外的梁霄知不知道这些……

一连串的事情涌入徐若瑾的脑海,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又听下面的人来报,说是涪陵王府的世子妃来了。

“三姐来了?”徐若瑾微微一怔,要说起梁芳茹,反倒是涪陵王府中,她和梁霄最担心、最在意的人。

梁芳茹一身皇家打扮,见了徐若瑾又是开心又是抱歉地道:“四弟妹近来可好?上次你派人来请吃茶,我却是和世子早已有约,今儿来是要给四弟妹赔罪了,咱们俩也好好地说说私房话儿!”

徐若瑾笑道:“三姐怎么这么见外了,不过吃茶闲话儿,顺便请姐姐看看我这酒铺子要是重开张还有哪些不足,哪儿来得什么赔罪!走,咱们自己说话儿去!”

梁芳茹早在梁家闺中的时候便和徐若瑾是相处甚密,原本乃是贴心的,便因她嫁入涪陵王府之后才有几分生疏。

而且在徐若瑾有孕之时,梁霄几次与梁芳茹黑了脸子,这才让梁芳茹有几分尴尬。

可见徐若瑾见到自己时仍旧那般亲热,她拘谨的心也略松几分。

可心中的那股子酸涩,是遮掩不住的……

徐若瑾陪着她在灵阁里走走转转,随手指点灵阁诸般事物说说笑笑,梁芳茹尤其对那十二个巨型酒坛子赞叹不已。

可是徐若瑾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梁芳茹的笑容仍然显得温柔而美丽,可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与以前相比,梁芳茹总显得有些不妥了。

进了内院坐定吃茶,二人自又说了些私房话儿,徐若瑾忽然道:“三姐最近气色倒是有些差,要不要我让沐阮来给三姐诊诊脉?莫不是最近世子对三姐不好了?”

察觉不妥而藏在心里,这不是徐若瑾的风格。

更何况是对她和梁霄都最担心的梁芳茹。

这话本是随口试探之言,可是梁芳茹却显得大为紧张,支支吾吾地道:“没有啊,世子对我很好的……我倒没觉出什么气色差啊,沐阮就别叫了,四弟妹你灵阁重新开张,想来他也是很忙的……”

徐若瑾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梁芳茹本就是个柔弱性子,更是个不会说话遮掩的,如此这等支支吾吾表现,怕还真是有事儿了。

再随口试探几句,梁芳茹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停地撇开话题,这反倒让徐若瑾的担心更重。

扭头看向曹嬷嬷,这老嬷嬷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任凭徐若瑾怎么看她,就是在一旁垂手而立,一声都不吭。

徐若瑾看看曹嬷嬷,又看看梁芳茹,忽然说道:“三姐,我有些事情要请教曹嬷嬷,能不能让我和曹嬷嬷单独谈几句?”

梁芳茹自是知道徐若瑾和曹嬷嬷二人都与朝霞公主有着莫大干系,只当徐若瑾有私事要问,当下点头应允。

徐若瑾吩咐春草陪着梁芳茹去灵阁的各处转转看看,她则把曹嬷嬷拽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室。

和曹嬷嬷两人独处,徐若瑾却劈头便是一句问道:“曹嬷嬷,涪陵王府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夜微澜到底对三姐姐做了什么?怎么她会变成这样?”

第三百七十五章 冷淡

对于徐若瑾单刀直入的一问,曹嬷嬷却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徐若瑾,一句不说,一句不问,这种感觉让徐若瑾很不舒服,却也没有再问出口。

她不单要听曹嬷嬷的回答,也要看她的态度……

过了好半晌,曹嬷嬷才道:

“老奴既随着世子妃进了涪陵王府,自也便是世子妃的人,每日里只管伺候世子妃起居穿戴行走规矩。至于其他的事情,老奴便该守老奴的本分,既不关注,也不知晓。瑜郡主这是问错人了。”

徐若瑾听得眉头大皱,曹嬷嬷本是朝霞郡主身边之人,之前因为力劝自己利用梁家势力为朝霞公主翻案,而自己没有明确给她一个结果,便就此对自己不满起来。

对于这种不满,徐若瑾倒并不怪曹嬷嬷,这老嬷嬷当年能甘冒奇险把尚在襁褓之中的另一个“徐若瑾”从宫里抱出来,就足以证明她对朝霞公主的忠心,现在对自己不满也是因为如此。

对于真正忠诚的人,徐若瑾始终怀有一份敬意,何况这位曹嬷嬷忠诚的对象乃是自己的生母朝霞公主,就更没必要再去责怪她了。

只是这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曹嬷嬷能对自己冷淡若斯,说到底还是人年纪大了容易执拗,要想和认死理的老嬷嬷讲清楚某些事情,那可还真是有点麻烦。

徐若瑾想了一想,轻声道:“若是时间重流,再来一次的话,曹嬷嬷可还会在那纷乱的年代,把一个女婴从宫里拼死抱出来吗?”

曹嬷嬷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神色微变,似没想到徐若瑾会问出这样的话。

“老奴当年不知后来会有徐若瑾或是瑜郡主,只知这是朝霞公主的亲生骨肉。莫说再来一次,就算千次万次,老奴也会拼了老命来做此事的。”

徐若瑾心中暗叹一声,这老嬷嬷对朝霞公主的死忠确实令人敬佩,自己与她之间那个结,还是应该解开。

只是刚刚这句话里曹嬷嬷的意思也很清楚,当年她抱出来的是朝霞公主的女儿罢了,如今怎么样是另外一回事,表明了还是对徐若瑾心有怨念。

徐若瑾认真地道:“今日当初,必有渊源,曹嬷嬷忠诚可鉴日月,当初即是将我抱了出来,现在又何必为难?曹嬷嬷如今与我赌气,究竟是盼着我和朝霞公主亲近呢?还是相反?”

曹嬷嬷猛然间浑身一震,脸色变幻不定,半天才苦笑道:

“让朝霞公主的女儿与她不亲近,这种事老奴确是干不出来。郡主又何必苦苦相逼?若真因为老奴的赌气而造成了这种局面,倒是老奴对不起主子了。”

徐若瑾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和曹嬷嬷之间的疙瘩并非不能解,这老嬷嬷如今已是松动了不少。

“曹嬷嬷您是精明人,涪陵王世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您很清楚。今日就在您来之前,还有人想在此地搞些阴招,背后之人便是夜微澜。”

徐若瑾看向曹嬷嬷,诚恳地道:“如今我嫁给了梁霄,和梁家已是一体,有些事无论从道理、从情分,我必须要管。更何况梁静茹也是嬷嬷您一手教出来,难道您对她就一点情分没有吗?”

曹嬷嬷只觉得一阵恍惚,徐若瑾认真的样子,仿佛昔日的朝霞公主又出现在了眼前。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当年,哪些是现在。

曹嬷嬷摇摇头,挥掉她脑中的臆想,苦笑道:“郡主的聪明,胜过老奴百倍。世子妃并不是真快乐,您何尝看不出来?是谁能让她不开心,您又何尝猜测不到?”

徐若瑾喃喃地道:“夜微澜……除了他还能有谁?到底是为了什么?”

曹嬷嬷像是回答徐若瑾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唠叨道:

“一个女人若是有了心爱的男人,除了惦记他还能惦记什么?可你只惦记着他,他却只拿你当个幌子挥来挥去,心中自然难免抑郁,若是个性子柔弱有苦不说的,就更难了……”

都是精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梁芳茹被夜微澜迷住,但夜微澜的心中,她并没有太大地位,表面上的恩宠,短暂如过眼浮云,总有消散的那一天。

偏梁芳茹那性子,其实就是个有苦说不出的。

既是爱上了夜微澜,那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肯往外讲,就算是对着徐若瑾,也是不肯吐露半个字的。

徐若瑾深深地看了曹嬷嬷一眼,知道她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轻轻地道:“如此多谢曹嬷嬷提点,若瑾记下了。”

“不敢当郡主这般话,谈不上什么提点,就是人老了爱唠叨而已。”曹嬷嬷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郡主倒是很有人情味儿,只可惜您关心的人虽多,那最该关心的却又如何?真是一个人一个活法,倒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郡主活得这般洒脱,只关心自己的想法就行了!”

徐若瑾听出她语带讥讽,知道这老嬷嬷又是想起了还在宫里圈禁着的朝霞郡主,这是指摘自己有心思去在乎梁芳茹,对朝霞公主那边却无声无息了。

可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这是先帝朝的大案,是皇家不能提起的疮疤!

且不说一旦翻出这事来会有多少人卷进去,单是现在京都中各方势力风云聚会暗流涌动,一点风吹草动落到有心人手里都会被大做文章,眼下绝不是兴起这番事情的好时机!

徐若瑾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曹嬷嬷所想,若瑾明白。可是您这份评价我并不接受,一切有待日后再定!”

曹嬷嬷登时脸有愤怒之色,索性更加挑明了说道:

“瑜郡主,上次老奴提起此事,您说日后再定,这次老奴提起您又说日后再定,到底要日后再定到什么时候?今日就请您给老奴来个痛快话儿,朝霞公主尚在宫中圈禁,您到底救还是不救?”

徐若瑾心中暗叹一声,这位曹嬷嬷对忠心可嘉,精明劲儿也是够的,可怎奈一沾到朝霞公主的事情,就如此的冲动?

如此焦躁的心态,真能救朝霞公主出来才怪!

不光是不能现在就答应她,甚至不能明白的表态告诉她,如何把朝霞公主救出来这件事,自己其实已经思考了很久!

第三百七十六章 收买

思虑虽多,但这时候不能有半点儿的拖泥带水。

徐若瑾冷静地道:“想帮朝霞公主摆脱圈禁,未必是这么个冲动的做法,现在不做,自然有不做的理由。曹嬷嬷,请你照顾好世子妃。其他的事情,暂与你无关!”

曹嬷嬷冷笑道:“老奴照顾世子妃是本分,自当去做。可郡主不能总是这么含糊下去,既说老奴冲动,那请问郡主又该如何去救?”

徐若瑾反问道:“我却是记得上次六王爷突袭宫中之时,宫里布置在朝霞公主身边的乃是司徒家族之人。曹嬷嬷想来必是和朝霞公主有联系的法子,不知道您是怎么绕开司徒家族这一关的?”

这一句话却是问到了要害之处。

曹嬷嬷原本冷笑的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似乎在拿不定主意,不知是不是把和朝霞公主联系的渠道透露出来。

徐若瑾看到她沉默不语,摇摇头道:“嬷嬷若是不肯说,那这事不讲也罢。可是我徐若瑾有一句话摆在这里——我对朝霞公主绝无伤害之心!曹嬷嬷可信否?”

曹嬷嬷权衡一番,咬牙道:“好,我告诉你,上次给宫中的主子传递信息,司徒家族不是被绕开的,是被老奴……收买的!就是他们的人帮我把消息送进宫里去的!”

司徒家族被收买?

徐若瑾大吃一惊!

司徒家族是秘密保护皇室的家族,从开国以来就被委以重任,如今居然能被收买而为宫内宫外暗通款曲?

而且,既是曹嬷嬷能收买他们,或许宫内宫外也有别人也能收买他们!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徐若瑾脑海中划过,那位被圈禁在宫中的朝霞公主,难道已经收买了司徒家族很多人?

甚至……整个司徒家族!

这个念头冒出,徐若瑾自己都吓了自己一大跳!

可随着对朝霞公主的了解越来越多,一个疑惑在徐若瑾的心中也就越来越重,自己这位生母只怕并非是和外人有私情那么简单,很多当年的事情,似乎都有她的影子。

这一连串的念头一闪而过,只是还没等徐若瑾和曹嬷嬷再做细谈,却被其他事情打断。

夜微澜来了。

这位涪陵王世子依旧保持着完美的风度,在灵阁门口微笑地等待着徐若瑾的出现。

虽然并不是正式地拜访府衙,涪陵王府的烫金明黄帖子却早由下人递进了进去。

这自然引起了门口那些在灵阁门口占位子的围观众人在窃窃私语:

“这位就是涪陵王世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才,好风度啊!”

“那还用说?人家是什么人,金枝玉叶啊!如今涪陵王已经入了皇陵,过不了多久这位世子就是新涪陵王了吧!”

“咦?这位涪陵王世子和瑜郡主长得好像啊,难道外面的传闻是真的?瑜郡主其实是宫里那位的……”

“嘘!这话题可别乱谈,会掉脑袋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夜微澜倒是也不在意,心中惦记的却是其他事情。

今日他本是去拜会一名朝中重臣,回府后却发现梁芳茹并不在府中,而是来找徐若瑾吃茶说话儿,夜微澜连等都没等,扭头直奔灵阁而来。

在夜微澜的布局里,梁芳茹是极重要的一环,是绝对不能脱离他控制的。

而今她居然擅自来了灵阁,自己都不知道,这对于夜微澜而言就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做事必须完美才是夜微澜的风格。

他必须要让梁芳茹的一言一行都按照他的意志来的,不能有半点的节外生枝。

更何况梁芳茹来的是灵阁,见的人是徐若瑾?

夜微澜心底计算之时,徐若瑾已经带着梁芳茹和曹嬷嬷等人来到了门口,只听一声“瑜郡主出来啦”,外面的各色人等登时轰然热闹了起来。

原本对夜微澜窃窃私语式的议论,在徐若瑾露面的一瞬间转变成了震天价的喧嚣,讨好的喝彩的赞美的,无数人想引起徐若瑾的注意,连着半条街都沸腾起来。

夜微澜高声笑道:“久闻灵阁还没重新开业,排队的人已经为了占个好位子堵了街。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瑜郡主的人气之高,京都近几十年来绝对独一无二!”

夜微澜显然是非常懂得如何调动场面,他领头一呼,外面自然是应者云集,喧嚣声又大了许多。

徐若瑾心中却极为不喜。

先不说夜微澜如今的某些手段已经渐渐的浮出水面,梁芳茹不过是心中抑郁来找自己说些私房话儿,他这就急匆匆地赶来?

这种必须把人拿捏在手心里任他控制的做派,就让徐若瑾极为反感。

更别说上午刚刚出了一档子吕晨君的事情,手已经伸到灵阁来了。想通过孩子来拿捏徐家,徐家对夜微澜的价值是什么?其实背后有所关联的不还是徐若瑾?

瞥了一眼夜微澜,徐若瑾没好气儿地道:“世子爷谬赞了,不过小小酒铺,可当不得如此夸耀。倒是世子爷您不去忙着您那些大事,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还没开张的买卖?”

这话一出,自然有给对方碰软钉子之意。

只是徐若瑾刚回这么一句,旁边的梁芳茹却大为紧张,涪陵王府和梁家关系不是很好的吗?之前还颇有合作的样子,怎么四弟妹见了世子,倒似有些不快?

梁芳茹这副神色自然是落在了很多人眼里,旁边曹嬷嬷心中一声叹息,这可怜的世子妃,如今怕是只有她还天真的以为两边的关系亲密无比了。

夜微澜却对梁芳茹的反应非常满意,望着徐若瑾笑道:“哪里有什么大事,我现在不过是个闲散世子,若不是雪灾封路早就回了西北,眼看着灵阁如此火爆,我也想来排个位子啊!”

夜微澜话音未落,旁边自有王老太监尖声叫道:“世子有令,今后凡逢年过节及喜庆丧礼等大事,涪陵王府酒水只用灵阁所出,王府为此常年派人留驻京都,专办灵阁采买!”

这王老太监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外面又是一阵震天价的喝彩之声。

夜微澜高声笑道:“瑜郡主以为如何?我这做皇兄的怕排不上队特地来讨个便宜,还望瑜郡主多少给个面子。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这点小事儿,不用世子妃再来帮本世子说情儿吧?”

话是对徐若瑾说的,夜微澜的眼睛却看向了旁边的梁芳茹……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尴尬

“不会不会,四弟妹人很好的,世子又是捧她的场,哪有不行的道理。”梁芳茹急忙拉着徐若瑾道,“你说是吧,四弟妹!”

徐若瑾看着梁芳茹这紧张的样子,心中颇有些无奈。

刚刚夜微澜来灵阁的消息传进来,她就急急忙忙地拉着众人跑到门口,生怕和夜微澜相见晚了一般。

可是夜微澜所说那些必须用灵阁的酒、派常驻人手买酒之类的废话,哪里是捧徐若瑾生意那么简单?

一句长期驻留人手买酒,这就是借着灵阁的旗号长期养了一票人马在京都,还是可以大摇大摆放在明面上的!

更何况,就算是生意往来,非要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大肆宣扬一番?

这口口相传出去,无数朝中势力会只当双方是刻意做给人看的,是表态要加强联盟!

而且,夜微澜还要借着梁芳茹的关系扯上自己,这是让自己不答应都不行啊!

光是联姻还不够,还要把灵阁甚至梁家捆死在夜微澜这条船上吗?

徐若瑾环顾周围,只见很多人在彼此谈论,消息已经扩散出去了:

“要说灵阁的酒就是好,连涪陵王世子这样的人物,都只用灵阁的酒了。”

“切,你这是有所不知,人家涪陵王府和梁家是什么关系?这是来捧场呢!看见这位世子妃没有,以前就是梁家的三小姐,你连这都不知,在京都怎么混的?”

“敢情如此啊!那人家可是好的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啧啧啧,这梁家有银子有军权,涪陵王府又是实权王爷,这在朝中可不得了啊……”

京都民众,最爱谈论的就是这等权贵之间的关系。

夜微澜依旧在微笑着,这笑容依旧是那么完美。

这不过一次买酒而已,他相信最晚明天,他的名声会更加响亮,他和梁家的关系会再一次被无数人强调。

若是能就此一步一步把梁家慢慢绑上自己的战车,那这次意外,也许反倒是个完美的开始?

无数双眼睛盯着看,徐若瑾却忽然微微一笑。

“世子爷的厚爱,真是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呢!”

徐若瑾微一凝神,平静地道:“既是世子妃出面,这个人情我必是要卖的,涪陵王府用酒,灵阁自然要选美酒好酒供应就是,派人长留京都采购,却是大可不必了。”

旁边梁芳茹登时急道:“四弟妹,你这是……”

徐若瑾轻轻拉了一下梁芳茹的手,却不给旁人再有什么插话的机会,径自说道:

“世子爷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还有梁左都督曾聊过灵阁在西北开分号之事。既是如此,那便今日把这事定下来,到时候我就把灵阁的分号开在涪陵王府的旁边,最方便您买酒,不知世子爷意下如何?”

这番话入情入理,便是夜微澜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含笑点头道:

“如此说来,倒是要让瑜郡主多费心了,我一回西北就张罗此事,必让这灵阁分号开得红红火火!”

徐若瑾这才牵着梁芳茹的手道:“如此最好,三姐姐将来回了西北,也不愁没有咱们家里酿的酒喝了。回头我再调几个方子的酒,专门给你一人饮用。”

梁芳茹笑道:“这可使不得,我哪里有这等福分,让弟妹如此操心,就只为我一人?”

“有什么使不得?单凭我们梁家的姑奶奶,就受的起这等福分!就三姐姐一个人喝,谁都不给!”

徐若瑾小下巴一扬,伸手一指夜微澜,“尤其不给他!”

周围一阵哄笑,这就是做女人的好处了。

偶尔说些话,别人也只当你是撒娇卖萌,或是谈笑间的私房女人话儿了。就算徐若瑾话里话外颇有指着和尚骂贼秃之意,夜微澜又能如何?

“好好好,本世子这是把瑜郡主给得罪了,瑜郡主在上,我这个做义兄的给你赔罪了!”

夜微澜城府极深,一派谈笑风声的样子抱拳作揖化解了圆场,只是这么一来,他除了依旧能保持着那副完美的笑容之外,却也很难再做什么。

徐若瑾这一番话,正可谓连消带打。夜微澜想在京都中利用灵阁的背景扎下一票人马的意图转瞬成为了泡影。

至于什么借机宣扬澶州王府和梁家关系等事,这里是京都不是别的地方,那些朝中重臣哪个没在灵阁门口的芸芸众人中布置个眼线?

大家不是傻子,自看得出来徐若瑾和涪陵王府关系既好又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

夜微澜心下暗自叹息一声,这个都没做到,更别提什么把梁家和瑜郡主府一点点绑上这条船了。

原本是一石三鸟之计,到头来居然几句话就全部落空。

徐若瑾可不想再拖延下去,原本有心与梁芳茹说几句私房话,可谁想到夜微澜也跟着来?

她现在只想把眼前的人撵走,多一眼都不想见。

“行啦行啦,当本郡主不知么?您这世子爷哪里是给我捧场?分明是看着三姐姐来我这里,惦记着她,既是亲自来接,这就让你送三姐姐回家!”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徐若瑾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先把话撂在这里挤兑住夜微澜。

带世子妃回家?这是准备连灵阁的门都不让夜微澜进了。

夜微澜眼中的精芒微微一闪,时至今日,他才算真正的领教了徐若瑾的本事。

再度强化了梁家的形象,偏偏还不让人觉得灵阁和涪陵王府有什么隔阂,这火候拿捏得太准了!

“本世子的妃子,自当在意,否则还能在意何人?难道只许梁霄谈起媳妇儿的时候说他怂,就不许本世子说一句?今儿个,我也怂一回又能如何?”

哄笑声起,夜微澜的临场应变极快,既是盘算落空,马上当机立断的放弃。

梁霄那句我怂可以说京城中尽人皆知,此刻夜微澜依样葫芦,登时惹得众人不禁莞尔。

夜微澜更是体贴的亲自扶着梁芳茹上了车,几个暖心的动作下来,却是真让人觉得涪陵王世子对王妃疼爱有佳,也让梁芳茹又一次被哄得自觉幸福了。

徐若瑾看他这副做派,心中只有更冷,临走送行之词更是带了一丝警告的意思,“回去可要好好地对待三姐姐,若是三姐姐受了什么委屈,即便您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亦或许不久便是王爷,那我和四爷也饶不了你,千万不许忘!”

第三百七十八章 警告

徐若瑾平日说话办事,多以自己或郡主府的名义,对外极少同时代表自己与梁霄二人,更不用说替梁霄做主或者打着梁霄的旗号做什么事儿。

这是徐若瑾作为一个女人的贤良淑德,也是夫妻之间的尊重。

但是对于梁芳茹的事情,她必须发出这样的警告,梁芳茹太柔弱太善良,远不是夜微澜的对手。

夜微澜微一颔首,徐若瑾和梁霄夫妇的意见,几乎可以视作整个梁家的意见,这即便是夜微澜,也必须做些掂量的。

不过看看马车里,夜微澜一转身,脸上又浮起了完美的微笑,毕竟梁芳茹仍在他的掌控之中,徐若瑾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警告,还不是因为投鼠忌器?

对梁家下的钩子仍然在,有的是时间继续调整。

上午吕晨君那边的事情办砸了,今日又被警告,倒是必须和瑜郡主府这边缓和一下关系。

也罢,反正要做的事情很多,既如此就在别的地方暗下些功夫好了……

夜微澜的心中微一沉吟,立时便有了对策。

如果之前对待瑜郡主是因为面容相似血缘相近的兴趣,今天这次小小往来,已让他真正意识到了瑜郡主是何等人物。

车厢之中,夜微澜对待梁芳茹的话语越加温柔,也让梁芳茹心中的抑郁一点点的消散,又一次傻傻地沉醉在了短暂的甜蜜里。

“不管怎么样,在对待三姐姐的事情上,夜微澜起码应该收敛些,三姐姐起码也该好过一段日子吧……”

徐若瑾看看远去的马车,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其实她心中明白,无论她和梁霄做了多大努力,关键还在于梁芳茹。

弓弦拉近,她那里先逃了,又有何用?

这着实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

不再去管外面的喧嚣,徐若瑾让人备车回了郡主府。

之前吕晨君的事情,让她心中有了极大的警觉,夜微澜居然还有方法和吕晨君互通消息,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安全。

回到郡主府,徐若瑾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再度排查了一遍府中之人,相比起灵阁,郡主府中更是需要严厉的保密手段。

梁六到梁十悉数出动,徐若瑾自己则是来到了楚云秀的院子里。

“瑜郡主姐姐!”一见到徐若瑾,楚云秀不禁面露喜色,挣扎着想要起身,显然精神上好了不少。

旁边亲自熬药的沐阮当即瞪着眼,厉声吼道:“折腾什么!刚有点起色便要起来,你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肚子里的孩子了?给我规规矩矩地躺着。”

徐若瑾看着沐阮瞪起眼来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沐小哥儿对待病人的一丝不苟,总和平时判若两人一般。

楚云秀委委屈屈地道:“这身子弱真是让人难受,害喜得厉害不说,还得整天在床上躺着,什么事都做不了。”

徐若瑾微笑着安慰道:“还好吧,当初我怀悠悠的时候不也是这样?遇事往好里想,在宫中,多少人可是为了想怀上个龙种拼到你死我活呢!”

“有时候真希望我没有进宫,没怀这龙种!”

楚云秀脸色有些黯然,忽然又一抬头道:“不过瑜郡主姐姐说得对,不管什么龙种不龙种,我就是个待产的母亲,要做就做最好的自己!”

“对!要做就做最好的自己!”

徐若瑾狠狠地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二人彼此相视一笑,忽然间一种心有戚戚的感觉慢慢在彼此心中升起。

楚云秀身子弱又刚逢出事,说不了多久便已沉沉睡去,徐若瑾走到院外,却发现顺哥儿从灵阁赶来了,只是一直等在院外。

“灵阁有事?”

徐若瑾微微一皱眉头,如今的顺哥儿和春草已是京都灵阁的主事之人,能让他亲自赶来,必不是小事。

“京都里的灵阁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外地的灵阁出了些问题。”

如今的灵阁分号越开越多,倒是都有例常的禀报查账等,梁霄也是派了人暗自盯住的,每个月自有往来的调查卷宗,可是这事情就出在传回来的暗报上。

徐若瑾接过顺哥儿传过来的暗报,上面中林县在梁家眼皮子底下,又是禾苗亲自把关的,自然最是稳妥。

临县徐子墨舅母掌管的灵阁分号不过是有些银钱上的墨迹,已派人严厉查账料也无妨。不过是听说京都灵阁要开新品,变着法子的想要些新品种的好酒罢了。

问题最大的是延景县的灵阁分号,也就是徐若瑾当初与蒋明霜娘家合作所开的这一家。

蒋明霜那位做了县令的父亲蒋中瑞,近日有事没事就往铺子里面跑,若有京都来人更是必然到场,更是经常拉着灵阁的伙计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

至于话题更是有些奇怪,不问店里生意,只关心徐若瑾在京城的消息动向。这着实让人起疑,原本布在那边的暗桩已经加强了对蒋中瑞的监视。

更为严重的是,过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内,延景县的灵阁分号两次进了贼,但包括银钱却没有丢什么东西,对方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两次都把灵阁分号的内室翻乱了一番而已。

顺哥儿沉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蒋明霜是郡主您的闺中密友,人品是信得过的。可是她那位父亲蒋中瑞蒋县令,可就不那么保准了。”

徐若瑾缓缓点了点头。

蒋明霜如今嫁入了严家作为严弘文的侧室,她那位父亲蒋县令却是个心里以做官为先的。

顺着严家这条线琢磨下来,还真难讲是不是谁又对灵阁有什么动作了。

顺哥看看徐若瑾的脸色,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道:“我琢磨着,那蒋县令必是受到了严家的什么差遣,才会这般动作,咱们一方面监视蒋县令,一方面不如直接查严家!”

顺哥儿是梁霄一手带出来的,作风上也是秉承了梁霄胆大包天的风格。徐若瑾微一思忖,却是并没有同意顺哥儿的建议。

“多加人手自是应该的,直接从京都里调人去中林县,那窃贼既然来了两次都没被抓,显然是颇为自信之人,还会来第三次,先把这个人给我抓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加钱

“四奶奶的意思是……调四爷的人?换掉些他们原来的伙计?然后顺藤摸瓜?”

顺哥儿心神领会,能连续两次登堂入室的行窃,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

这一次当是调些好手,那入室的贼人是要生俘的,连着内应务求人赃并获。

徐若瑾点点头道:“中林县是咱们的老店,各种新酒敞开了供应,至于子墨的舅母那边也好,蒋县令那边也罢,想要灵阁的新酒,也给!”

顺哥有些迟疑道:“也给?”

徐若瑾微笑道:“也给,但是这两家要守个规矩,加钱!而且要狠狠地加钱,加的钱多,给的新品酒才多!有半句怨言不服的,连原来供的酒都给他们停了!”

顺哥儿打了个哆嗦,郡主来京都这段日子里,那股杀伐决断的劲儿倒是越来越像四爷了。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在他的春草温柔可人,但那也是不涉及到郡主,否则立即变个人。

顺哥儿心思飘散一瞬,便听徐若瑾继续嘱咐道:

“至于严家那边……先别动。如今京都事多,没必要再趟他们的浑水,这事儿来得不该是严家啊,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折腾这临县的灵阁?”

顺哥愕然道:“不是严家?那蒋县令现在是严家的半个老丈人,除了严家还能有谁?”

徐若瑾摇头道:“可能的人多了,说不定有人就盼着我们掺和进严家的事情里呢,一切等抓了内应和贼人再说!”

“遵命!”

顺哥儿领命而去,徐若瑾心中却实在有些疑惑。

灵阁的分号是只管卖酒的,也没有酒方子。这贼人既不偷财务也不偷酒,想要偷的是什么?

这里蒋县令的地盘,若是严家想找些什么东西,只需蒋县令这股东进去大摇大摆找了便是,又何必搞什么内外勾结的偷?

更何况自从严景松昏迷不醒之后,严家的麻烦更大,自保都是问题,哪里还有余力来招惹如今声势正在如日中天的梁家和灵阁?

所以徐若瑾把严家排除在外了。

这偷儿到底是哪一方派来的?

夜微澜?楚嫣儿?甚至是夜微言或者皇后?徐若瑾左右盘算了一轮,想得头疼,索性先不去想了,只待派去延景县的人先抓住那贼子再说!

不过徐若瑾有一点的判断倒是非常准确的,这延景县的贼人,还真不是严家派的。

此时此刻,严弘文正在西北的塞外之地,全力救灾!

严家如今的形势,其实比很多人预想的还要糟。

之前与澶州王勾结实在是一步错着,等后来好不容易严弘文娶了熙云公主,才算上了当今皇上这条大船。

可偏在这时,严景松居然又中风昏迷不醒,严家的大树一下子跨了不说,朝中势力也树倒猢狲散。即便是皇帝夜微言有意栽培严弘文,其实也是在听其言,观其行。

追随澶州王谋朝篡位的阴影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皇帝一派的人马也还没接受严家。

严弘文心里非常清楚,如今的严家徒有其名,这次西北救灾是他必须要过的考验,也是拯救严家的唯一机会。

早在离开京城之时,他就下了严令,在他从西北回来之前,不准再去招惹任何势力,也不准掺和到任何其他事情中去,整个严府谢绝一切客人,好似闭关一般。

“各位至亲,规矩我定在这里了!违反者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人头落地!谁胆子大的想要试试,就别怪我这个做驸马的不讲情面!”

这是严弘文离开京城时候聊下的狠话,严家里他几个纨绔兄弟甚至他的亲生母亲严夫人,竟没一个敢反驳半句的。

严家的老幺严弘文,对外人狠,对自家人一样不手软,这历来都是出了名的。

严弘文把他这股子狠劲儿带到了西北,来到救灾的第一天,他就杀了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官儿示众,都是救灾不力或者贪污挪用的。

谁求情都没用,翻翻滚滚人头落地之下,灾民们自然是人人称快,官员们却一个个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二天,严弘文又杀了四十多人,这一次却是那些囤积居奇的大商人,手里有粮不卖恶炒物价之类。严弘文不光杀人,而且抄家。

第三天,严弘文杀人的数字猛地翻了十倍,上升到了四百多人,都是借着大灾的机会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当然也有一些活不下去沦为匪盗之人。

严弘文大笔一挥以造反论,不光是杀人抄家,而且诛连亲族。

第五天,第六天……等杀到第七天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让严弘文值得拿来杀鸡骇猴了。

可是西北一带也因此逐渐平静,在这种大灾大乱之时,严弘文的霹雳手段的确起到了应有的效果,而严弘文也不是一味的嗜杀,也开始带着官员百姓清理雪灾,分拨银粮等等。

事情开始井井有条起来,当然严弘文自己,也变成了一个争议极大的人物。

有人叫他严青天,说他给老百姓杀了贪官放了粮,是西北有史以来最好的钦差。

还有人说他是严剃头,走到哪里人头就落到哪里,他杀的人里不知道有多少是冤死的。

对于这种说法,严弘文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西北救灾的进度,他越是能快刀斩乱麻地搞定了西北的大灾,回去之后皇帝夜微言才会更看重他,乃至更看重严家。

不得不说,不论严弘文出于什么目的,他的精明和才干其实是足够的,西北的百姓也是在严弘文手下也得到了好的,甚至他的官声可以说非常的不错。

只可惜雪灾竟有连场,眼看着一切堪堪大功告成,再一轮纷飞的雪花下,让严弘文之前的努力全都化成了泡影。

漆黑的夜里,又一轮的雪花似乎刚刚停息,但凛冽的狂风配上西北深夜的寒冷,吹在人脸上便已生疼。

官道上,严弘文一马当先地站在众人之前,冷冷地看着面前漆黑的夜。在他身后,两旁的火把亮如白昼,官道已经被清理出了窄窄的一片。

“继续挖,我不管这雪下得多大,也不管这晚上开雪路有多危险,我只要你们打通了这路!有畏缩不前或消极怠工者,杀无赦!”

严弘文疲惫的眼睛里全是红丝,一脸的阴沉。

第三百八十章 炸营

对于西北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路疏通起来,只有路通了,大魏帝国在腹地源源不断的人手、物资和钱粮才能送的进西北。

严弘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之前的救灾,他手中的钱粮物资已经几乎消耗殆尽,要完成这二度救灾的皇命,也只有打通这官道才行。

开路的进展并不理想,索性很多老百姓也知道这是他们的活路,自发地赶来帮忙,这才稍微有些起色。

严弘文已经带着他的手下在这条官道上不眠不休了几天几夜,人困马乏。工匠和来帮忙的百姓也都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严弘文不能等,开路的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就越糟。

雪地狂风的连夜工作,人的疲劳感成倍的增加,但终究开路的进度艰难地一点点前行着。

一个工匠忽然抬起头,叫道:“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好渗人!”

旁边一个开路的百姓不满道:“哪有什么声音,你这家伙大晚上的吓唬人,这是要吓死……”

话没说完,这百姓的脸色也变了,风中呼啸着的不仅仅是风声,更有一种尖锐阴沉的声音,听上去即不像人也不像兽,倒像是某种哭声,某种……鬼魂冤孽的哭声,凄惨无比!

“鬼!有鬼!”一个老年人率先叫了起来。

“这是鬼哭!是索命的鬼哭啊!”另外一个村妇高叫起来,撒腿就跑。

有些胆小的人开始向后退去,更多的人则面露恐惧。但渐渐的,那鬼哭声似乎渐渐汇聚成了一片尖利的声音。

“严钦差,我死的好冤啊……”

“严钦差,我不过是饿急了偷了两袋官粮,你就砍了我的头……”

“我在黄泉路上好寂寞,严钦差我要你陪我下来……你们这些人……都要陪我下十八层地狱……”

声音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多,渐渐地似乎四面八方,无穷无尽一般。

“鬼哭,索命的鬼哭!”

“严钦差杀的人太多了,这是冤魂来找人索命了……”

越来越多的工匠和百姓恐慌地开始后撤,然后逐渐变成了逃跑,继而协裹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恐的逃命。

人群一锅粥般的往来路上退,已经出现了踩踏。

“不许乱!哪里有什么鬼!”

严弘文心知不妙急忙带人弹压,但是根本抑制不住这已经乱成一片的洪流,无论是官府声威还是刀剑杀人都压制不住这样纷乱的场面。

正在此时,雪地里出现了几个身穿赤红色血衣的身影,这些身影迅速地逼近,纷乱的众人看得清楚,这些身穿血衣的身影……没有腿!

它们是凭空横掠而来的!

“冤魂索命来啦!快逃命啊!”

“快逃命啊……”

仿佛沸油里弹进了一粒火种,眼前的事实人们彻底的崩溃了。无数人狂喊着,恐惧着,拼命地向后奔跑着,协裹了更多的人。就连弹压的官府队伍在这一刻也被冲散。

忽然间,沿路的火把一根接一根地无风自灭,四下里漆黑一片。

逃离的人群在这一刻大都已经半疯了,人人争先逃命,践踏死伤无数,就连严弘文也被协裹了进来。

等到严弘文回过气来的时候,大队民众早没了踪影。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茫茫雪夜中跑到了哪里,身边只剩下几个从京都带来的严家长随,算得上是对严弘文最为忠心的几人了。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凄厉的鬼哭声依旧,不断有声音渐渐地飘来:

“严钦差,我要找你索命啊……”

“严钦差,我死的好惨,我好想喝你的血,吃你的心肝啊……”

声音越发凄厉,而且竟是往严弘文处汇聚而来。

此刻就连严弘文的亲信长随,脸色也变了。

“驸马爷,这鬼魅……这鬼魅不会是真的找咱们来索命的吧?”一个长随哆哆嗦嗦地说道。

“不要自乱了阵脚,这哪里是鬼魅,必然是人!咱们这是被人设计了。”

严弘文向来不信鬼魅,更何况以他的精明干练,这等装神弄鬼的伎俩也未必能瞒得过他。

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极度疲劳和精神紧张之下也可能会出现炸营的情况,史书上多有记载一个士兵半夜喊敌袭,莫名其妙的全营人恐惧逃亡,践踏无数的例子。

雪夜里没日没夜地干了数日,工匠民众的体力和精神都处在一个濒临极限的状态,此时有人可以安排策划制造混乱之下,出现了炸营虽然意外,但并非离奇。

只恨开路大事已然被毁了,事后若再召集如此多的工匠民众,那也不是一时半晌所能完成之事,救灾大计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了。

心中大恨,但严弘文总算还神智清明,对方敢直接对抗官府大计,必是有备而来,眼下显然已经被对方包围了。

站出来高声叫道:“何方妖孽,来此扰乱民众。尔等可知这路晚通一天,会有多少灾民饿死冻死,难道不怕朝廷法度么!”

“桀桀桀桀……严钦差果然好胆色,这时候还能看得穿我们装神弄鬼,我们本想制造些混乱搅了你的局,没想到那些民夫居然炸了营,真是老天都不肯助你啊……”

一阵近似于鬼哭般的尖利声音传来,周围的火把骤然亮起,一个个身穿血衣,看上去原本没有腿的“冤魂厉鬼”忽然多了双腿,在雪地上向严弘文等人走来。

这一次就连严弘文那些长随都看清楚了,哪里是什么冤魂厉鬼能够凌空飞掠,根本就是人事先穿好了血衣,半蹲着利用黑夜里早已布置好的绳子荡在半空中的。

但是这些长随们也只看明白了这一点,下一刻,他们纷纷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接下来就是四周漆黑一片,结束了生命。

血,在雪地上慢慢地流淌着,殷红的血,白色的雪,漆黑的夜空和横七八竖的尸体,在这里构建成了一副诡异的场景。

严弘文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一个照面下来,他的长随就全都被杀了。对方连盘问的机会都不稀罕,一刀一个的只管杀人。

这是要全部灭口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报复

西北的雪夜很冷,严弘文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一个时辰前还是人前下令的西北钦差,转眼已经是对方案板上的鱼肉。

“尔等究竟何人?置万千灾民于不顾,不知袭杀钦差乃是谋反大罪,当诛九族的么!”

严弘文厉声呵斥,看了对方袭击钦差的身手布置,他现在已经不抱生存的希望,只盼能套出些蛛丝马迹,看看能否寻机会在死前留下些线索,将来……或许能有人替自己报仇?

只是即便如此,严弘文心中也知希望不大。

靠谁报仇?是在京都那几个不成器的兄长还是尚在观察自己的皇帝?其实更多的只是严弘文心中的不甘罢了。

他觉得自己能够让给严家力挽狂澜,可是没想到西北竟然会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这又如何能够甘心!

“桀桀桀桀!严钦差不用害怕,工程耽误了是你办事不力,若是钦差死了,朝廷可是要不死不休地追查凶手的,我们还没蠢到给自己找那么大麻烦!”

尖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个带着披散着头发的血衣人走到严弘文面前。

严弘文毕竟不想死,听到自己竟有生还可能,心中暗自盘算脱身之道,只是对方却没等他开口,一把掐在了他的喉咙上。

严弘文待要掰开对方的手,旁边早有两个血衣人一左一右架起了他的双臂,让他动弹不得。

只听那血衣人一字一句地道:

“当初你让人活埋我之时,可曾想到有今日!”

严弘文喉咙里被一点点攥紧,呼吸几近于窒息,那血衣人却一点点撩起头发露出了脸来。

这张脸,竟然是徐子麟!

而且今天的徐子麟或是为了制造恐慌,专门打扮了一副惨白的面孔,脸上做成了七窍流血的样子,对别人或许还只是惊吓,对严弘文而言却不是鬼魂,胜似鬼魂!

眼看着一个自己亲自做局杀了的人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严弘文吓得差点连魂儿都飞了!

面前那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徐子麟,难不成真是来找自己索命的吗?

徐子麟一字一句地道:“我徐家替你们严家养了半辈子的私生女,你却要将我们灭口,你们的秘密我都知道,我要你知道,你这辈子都掩盖不住这个秘密!”

严弘文喉咙里呼呼作响,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徐子麟一脸恨意地道:“我不杀你,只不过是因为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恐惧里,任凭你再怎么努力,我随时把你们的秘密翻出来,随时毁了严家!我要你亲眼看着严家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严弘文睁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茫然。

徐子麟还在,而且明显是如今有了后台,随时可以把那些秘密拿出来毁掉严家!他所有的努力和奋斗,瞬间变得全没意义!

混乱、恐惧、毁灭、惊慌、绝望……无数的情绪仿佛在徐子麟出现的这一瞬间涌进了严弘文的脑海里,让他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下来。

喉咙上那只手越扼越紧,窒息带来的幻觉让这些情绪最终似乎汇成了一张脸,就是徐子麟那张七窍流血披头散发而又狞笑着的脸。

严弘文晕了过去。

“晕过去了?”

徐子麟微微一愕,但紧接着脸上的神色又被恨意堆满。他的拳脚雨点般的打在了严弘文的身上,疯狂的嘶吼着:“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够了!”旁边一个首领模样的血衣人一声冷喝,一把拉住了疯狂的徐子麟。

徐子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原本不过是一介小吏,刚刚虽然疯狂,但今天之事对于他来说已经几乎是能力的极限了。

徐子麟喘着粗气道:“我答应世子之事已经做了,不知道何时……”

那血衣人的首领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一切等世子的吩咐,你惦记的那个人,你惦记的事,之后自然会有安排。我提醒你一句,袭击钦差只有你露了脸,以后除了世子,再没人能护得住你!”

徐子麟的表情有些扭曲。

在严弘文面前露脸,本就是夜微澜下令让他做的,可是这时徐子麟才意识到,袭击了钦差,他除了给夜微澜死心塌地的卖命,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只有这一条夜微澜给他安排的不归路!

徐子麟咬着牙道:“我从灵阁跑出来,就是为了给世子效力,我对世子的忠心……”

“嘘……”那血衣人首领抬手打断了徐子麟表忠心的说话,远处一阵喧嚣声随风飘来。

装神弄鬼这种事情,惹起的混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后面二线的地方官员里未必没有聪明人看出纰漏,走丢了钦差,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必须要来寻的。

地面上厚厚的积雪中,大串的脚印清晰可辨,这是最好的追踪线索,很快就有人找到这里。那血衣人首领颇为精干,一只信隼放出,带着徐子麟等一干人转瞬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只是无论是血衣人还是昏迷在地上的严弘文都不知道,在事发地不远的一处雪丘处,两个潜伏了许久的暗探赫然现身,顺着血衣人离开的方向悄然追踪了下去。

“禀告四爷,夜微澜派人装神弄鬼破坏雪灾开路,重创严弘文,徐子麟特地在严弘文面前露了脸……”

其中一个暗探低声的说着,另一个则快速地用碳枝写出了一份报告详细的字条装进竹筒。

一只信隼亦是在飞向了天际,只不过飞翔的方向并不是京都,而是另外一处。

一天一夜之后,大魏国海东州,皇陵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凌晨,梁霄从一颗树上轻轻地滑下,落地没有半点儿声息,身体柔和得像一只捕猎时的轻巧无比的灵猫。

来到皇陵两天了,梁霄观察的并不是皇陵本身,而是这些皇陵的守卫。

司徒家族果然很有蹊跷!

作为守护皇室的秘密家族,保卫历代先帝的皇陵自然也是司徒家族的任务。可是守皇陵居然守得比皇宫还要严谨百倍,几乎是密不透风,这完全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有意思……”

梁霄的嘴角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便在此时,和他同来皇陵的梁八来到身旁,低声道:

“四爷,西北来信儿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皇陵

“严弘文徐子陵,可怜可悲!夜微澜……混账!”

梁霄看完了来自于西北的报告,眼神中难得地透露出一丝愤怒。

把高傲、狂妄、杀伐……甚至冷血这种字眼加在梁霄身上,说不定梁霄自己都不会反对,甚至会把这些言语当做一种赞美。

可是,这并不代表梁霄缺乏一个人基本的良心。

如果是战场上两国攻伐,梁霄可以毫不留情地下达一个屠城的命令。

可是对于大魏国的同胞,梁霄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去破坏西北灾民求活命的官道。

破坏了这条官道的开路工程,自然可以让夜微澜继续留在京都。

雪灾断路,无论是对梁霄、还是对夜微言,夜微澜都可以明目张胆的有交代。

这些还不足够,他这一步棋还能彻底的严弘文,而且让徐子麟更加死心塌地的卖命。

站在夜微澜的角度,一石数鸟,很符合他的完美风格。只是付出的代价,却是西北灾民的饥寒交迫,是他们的命!

晚一天通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梁霄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各种阴谋阳谋手一挥多少人头落地的事情,他见过说过也做过,做的还没半点犹豫。可是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去做,更不屑去做。

“重创昏迷……若严弘文还要回京,遇西北雪灾封路时助他一臂之力。”梁霄对身边的梁四吩咐道。

梁四点点头,径自去了。

西北的消息连他们这些梁家死士也有点看不过去。

“严家的死活不该攥在别人手里,即便要做决定,也该是她……”

梁霄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但转瞬便也放下。

严家的问题不过是偶一转念,对于梁霄而言,眼前的皇陵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已经很有把握,司徒家族的真正老巢就在此地。

相比宫内,这里才是真正汇聚了司徒家族的精兵强将,紧紧盯着眼前的皇陵,梁霄微微的做了个手势,几条黑影飞快地窜了出去。

梁霄在皇陵开始动作的时候,京都里的徐若瑾早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

灵阁重开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尾声,徐若瑾刻意让人放出了风去,就说灵阁即将开业,准备邀一些关系相近之人来参礼。

按照徐若瑾的本意,这不过是个预热打个铺垫,但是反馈回来的状况,就连徐若瑾自己都吓了一跳。

以左相右相为首,各部的尚书侍郎,身在京城的统领将军等诸人,统统都发了帖子过来。就连夜微言也派田公公来表达过要亲自来捧场的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十三王爷,在递过来的帖子上特地加了一句,说灵阁的酒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徐若瑾有些哭笑不得,最近这位十三王爷到处念叨这句话,虽说确实也在京都的各类圈子里的确强化了一下灵阁的形象,而今居然把这话又说回了灵阁来,这是催着自己结账吗?

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亦是递过话儿来,问能否到郡主府吃酒。

夫人小姐们的理由是清一色的,女人家往来嘛,更有无数人牵强附会的拐了八竿子关系,非说自己是徐若瑾的闺中密友,那帖子书信写的,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云云。

徐若瑾唯有苦笑以对,自己可是在中林县出的嫁,人到京都之时本已经嫁为人妇了,哪来的这么多闺中密友?

“没事儿,这是咱们灵阁牌子响亮,郡主和梁左都督面子大,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上赶着想来给咱们贺喜,皇上大臣们都来,再加上各府的夫人小姐什么的,怕就算朝廷里上大朝,京都里的权贵也没这么齐全呢!”

红杏倒是个不怕事儿大的,按她的直性子,来得人越多越热闹,越显得灵阁的生意红火郡主的面子够硬!

反正已经堵了大半条街,再堵远些也不怕!

徐若瑾笑骂道:“你这妮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京都里这么多权贵重臣,哪里都是来看咱们开业捧场的?各家各府心里的弯弯绕不知道多少,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一个热闹?”

说实话,徐若瑾现在确是有点头疼了,不过是简单的一个预热防风而已,却惹出来这么多人。

好比这左相右相,一个是皇帝的人,一个是澶州王的人,素来与灵阁与梁家没什么瓜葛,甚至还有不少敌对,他们递帖子做什么?

还有那某某部的尚书某某部的侍郎,压根就不认识嘛!

徐若瑾不得不承认就连自己似乎都低估了灵阁的影响力,低估了在这个微妙时刻自己一举一动在京都产生的连带效应。这些人哪些该婉拒,哪些该礼尚往来一下……光想想就累人。

只是一瞥眼,却又看见红杏偷偷地把一张帖子往袖袋里头塞,徐若瑾登时喝道:“红杏,谁家的帖子?藏什么呢!”

红杏吓了一跳,待把那张帖子拿出来看时,却见封皮上三个浓墨重彩的大字——姜必武!

红杏涨红了一张脸,嗫嚅着道:“奴婢是想,开业客人里,郡主必不能拒了姜少爷的帖子,听说姜少爷的帖子都是他自己写的,奴婢想存着……”

徐若瑾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对姜必武到真是用情到底,这都收藏起墨宝来了,训斥了红杏两句,倒因此想起一个人来。

“罚你去请姜三夫人来,若请不到,当心本郡主家法伺候!”徐若瑾绷着小脸装严肃,只是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姜三夫人对京都圈子既熟,人又可靠,更是灵阁股东,这时候不请她请谁?

红杏的脸更红了,只当徐若瑾又借机打趣她,连忙飞也似地领命而去。出得门来急了,正与送笔墨进门的黄芪撞了个满怀。

笔墨撒了一地,红杏和黄芪连忙收拾,忽听得从屋内传来徐若瑾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最重要的几个人还得自己拿主意啊!嗯……皇上是不能让他来的,到时候又是仪仗又是禁军又是大内侍卫的,光伺候他一个了,还做不做生意?”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咱家郡主实在是了不起了,宾客里第一个就先把当今的皇上万岁爷给拒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长进

红杏对着黄芪吐吐舌头,自然领命而去请姜三夫人。

徐若瑾忽然又想到一事。

徐子墨一直送在书院读书,现在却不知道如何了,如今外面动各种念头的人很多,未必不会有其他人把主意动到徐家来,像之前吕晨君之事便是如此。

如今徐子麟跑了,难保自己这个弟弟身上没人惦记着歪念头,说起来徐家人里给自己留下为数不多的好回忆,也只有徐子墨了。

徐若瑾微一沉吟,当下又派人去请了徐子墨,这个弟弟是必须保护的,也顺便看看他的长进。

姜三夫人不多时便到,人到了房子门口别的没说,倒是先边进门边打趣了徐若瑾一句道:

“还记得当初是曾帮你梳理过京都这些关系的,怎么如今成了郡主做了这许多大事,又需要我来帮你做这等事了?难不成还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等姜三夫人一进屋子,也是愣住了。

满满半屋子的帖子,直接铺满了屋里的整个桌面。

徐若瑾已经忙得满头是汗,旁边杨桃和黄芪两个丫鬟一个帮着分类,一个伺候笔墨,方妈妈帮着徐若瑾一个个分拣回复。

饶是如此,仍然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以姜三夫人的见识,此刻也大有目瞪口呆之感,叹气道:“不过是个酒铺子开业,居然能够弄出这种阵仗来?我便是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你这位瑜郡主的面子啊,京都里可也算是头一份了。”

徐若瑾见到姜夫人则是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要不然这就急匆匆地请您过来呢,这等事情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若是这般搞法,只怕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做,尽管弄帖子罢了。”

姜三夫人打趣道:“那我可不能白做,这满屋满桌的帖子,起码你要给我弄出两三坛子特制的好酒,前日既是帮了你那当世子妃的三姐姐单调了一批酒来,我这个做三夫人的也要!”

徐若瑾笑道:“一点酒当什么,就算是没有帮衬着处理帖子,您三夫人开口要些特色的酒,我还能差了您不成?只是莫忘了付账就好,我本小利微的,可当不得您天天要供应!”

“你灵阁还本小利微?这话说出来你也不嫌臊的慌!连皇上都找你借银子呢,你若是本小利微,只怕这京都的买卖就没有本小利微的了!”

姜三夫人忍不住笑骂,但再看这一摞摞厚厚的帖子,脸上也真是颇有犹豫之色。

便这许多帖子,里面还缠着无数的人际关系官场往来,更还有无数礼单掺杂在内,光要回礼的安排便是大把。

若真要是一一梳理清楚,只怕就算加上了姜三夫人,也需干上数日才能整顿完了。

这些人际关系官场往来如何决断,偏偏还都是下人难以插手的,总得要做主子的发个话来说。

既如此,只怕真要把徐若瑾和姜三夫人累个好歹了。

姜三夫人正要说话,忽见徐若瑾高声道:“按我刚才分的类别,叫下面的人进来,在院子里铺桌子,拉出场面来!”

饶是姜三夫人持家有道,这当儿也不禁有些一头雾水,都是些需要主子盘算做决定的细碎事,多叫人拉场面又有何用?

但想着终归是多些人手好用,姜三夫人到也没有反对,只是正要提醒之时,却听院门口又是有人高声喊道:“二姐,我可想死你了,你终于能想起我了!对了,怎么突然把我接回来?莫非有什么好事不成?”

声到人到,正是徐子墨来了。

徐子墨进了院子,好久没见徐若瑾让他兴奋,再看看院里登时高叫道:“哎哎?这院子里摆开这么多桌子场面是要干嘛?难不成要摆席吃酒……不对……我的天啊,怎么这么多帖子?”

眼看着徐子墨在那里兀自大呼小叫,徐若瑾也不禁莞尔,微笑道:“今日教你一份本事,顺便考考你的长进如何,怎么样?”

徐子墨来京都一段时间后心性上颇有成长,学本事自然是乐意的,只是这还要考长进……

徐子墨瞪圆了一双小眼睛,想吭声问能不能不考长进,想想却又没敢,在徐若瑾面前,他还真不敢随意的拒绝。

原本松一口气的喜乐状态又烟消云散了!

看着徐子墨装可怜,徐若瑾板起小脸,仔细打量了一番倒是点点头:“别跟我这儿耍可怜,今儿这本事也是重要得很,日后若在京都里混,有些东西是你必须知道的,这也是重要的本事,不比四书五经差。”

徐子墨面色先是一苦,后又是一喜,既是不比四书五经差,那便不是四书五经了,虽说现在也在知道要学习四书五经八股科举之类的东西,可若要真考究这些东西,还是头疼啊……

姜三夫人见这一幕却是暗暗好奇,这等京都里暗流涌动之时,能短时间处理好眼下这大把的帖子已经是甚难了,还有心思去教弟弟?

一张张桌子被分成一列一列的放好,灵阁的伙计们站在首列,却是不管哪里送来的帖子,只管讲递来的帖子按官家商家的身份分了出来,此外有商家的分出大小,有官的分出品阶。

以灵阁平日里的档次,这些灵阁的伙计平日所遇倒是非富即贵,对于京都各家已经熟悉得很,做起这事情来倒是飞快。

姜三夫人看着暗暗点头,这样确实是能省些功夫,只是这帖子实在太多,虽能省些功夫,但终究还是很多麻烦。

徐若瑾请姜三夫人稳坐在这一列之首,却让人搬了一张桌子,上面备好了清水点心,自然也有美酒,却是没有纸墨笔砚。

姜三夫人看得大奇,难不成这次做事不是忙个累死,而是吃酒品点心间就做完了?

徐若瑾笑道:“还记得当初三夫人最早一次帮我处理这类事情之时,那一通忙碌,如今我等都已经来京都许久,自须长进了,否则老是那般模样,岂非让人笑话。”

话是这般对着姜三夫人说,徐若瑾的眼睛却是看着徐子墨的。姜三夫人心下好奇不知她如何处理,却知她想教弟弟,索性拿了块点心坐下慢慢嚼着,也琢磨起这数千张帖子如何处理来了。

徐子墨看看徐若瑾,又看看姜三夫人,一缩脖子没敢吭声。

第三百八十四章 应诺

徐若瑾这会儿没空管徐子墨缩不缩脖子,第一列准备就绪,忙碌开来,第二列却是方妈妈带领,尽是一队宫人。

旁边一群账房带着算盘一字排开,但凡带帖子胖有礼单的,旁边自有灵阁的数个账房先生按礼品的贵重高低分类。

“哦?”姜三夫人眼神里微微精光一闪,出声问道:“各自分类,各司其职的法子?你是想教弟弟这个?这是要教他如何理事不成?”

徐若瑾微微一笑,并没有说的仔细。

她可不单单是要教徐子墨理事,也要为他寻求更稳妥、更安全的保障。

只是徐若瑾的心思,徐子墨理解的并不透彻。

礼单上有许多奇技淫巧之类的物事,各种稀罕的摆件和把玩等等不计其数,这可是正合了徐子墨的胃口,只看得他眉花眼笑,口水横流,当下对着徐若瑾高声叫道:

“二姐!这事儿我来办,若说什么礼物值钱不值钱,这活儿我拿手啊!来了京都这么久,我又见识明白了很多物事了,这话不是跟二姐你吹牛,我是的确有长进……”

徐子墨看着那些礼单兴高采烈,却越说声音越小,瞅着徐若瑾的样子,到后来又是有些不敢吭声了。

一不小心又把自己的老底儿揭了,而且还是在姜三夫人面前,二姐不会拎板子吧?

如今的二姐可不是之前的二姐,是真敢下手的啊!

徐若瑾冷冷的瞪他一眼,倒是并未训斥,和姜三夫人低声交谈几句,对着徐子墨道:“你就站在姜三夫人旁边,别的不用管,只需记下姜三夫人那边哪些帖子留、哪些帖子拒便是。”

徐子墨当即痛快的应了,徐若瑾一声吩咐,第一列的灵阁伙计开始毫不停顿地分拣帖子,姜三夫人只动口不动手,别的不管,只论哪些需要琢磨,哪些只管婉拒了事。

这一下速度登时大大加快,旁边几个伺候笔墨的丫鬟飞快给那些婉拒的帖子写回执,登时那数千张帖子便有大半被筛了出来。

徐子墨在那里眯着小眼睛拼命的记,他到京都时间也不短了,开始认真做事学本事,此刻也算是颇有长进,知道那被姜三夫人选中到下一列的便是紧要的或有关节的,对这些帖子记得尤其用心。

下一列的桌子铺开,自是有方妈妈带着一群宫人在那里唱单念礼,这等事本就是这些宫中出来的人擅长,一串礼单念得又快又准,四平八稳。

“京都平顺楼,送大金凤冠一只,金银首饰二十套,白银五封!”

“刑部一等笔帖式孙大人,送玉镯一对,小金元宝五个,另有上好绸缎十五匹!”

“十三王妃,送贴请瑜郡主听戏吃茶,另有礼贺灵阁重新开张,记江南贡茶八罐,各色上好药材十五包……”

唱单的声音此起彼伏,旁边的账房先生走笔如飞,一边记录着礼物一边把算盘噼噼啪啪打得爆响,转瞬之间已是把礼物的价值估出。

方妈妈则是带着几个原本在宫里做过大小头目的太监和宫嬷,直接梳理回礼的清单。

这些做过大小头目的太监宫嬷,原本就是识货识路子的,更对这类左手倒右手的事情撵熟无比,张家的东西送来回礼给了李家,李家的挑拣两样回给了刘家,精细无比、有对无错。

等到了徐若瑾这边,帖子和礼单已经大为减少不说,便只做一道手续,只需决定哪些人最后请来观礼,哪些人安排集中喝酒小聚,哪些人再度打回婉拒,也便齐了。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样子,姜夫人那边忽然间语音一顿,竟是所有的帖子在她这一关已是梳理清了。

姜三夫人也不迟疑,径自去帮徐若瑾商量那些最后需要决定如何对待之人,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徐若瑾那边也是手上一轻,尽数处理完毕。

姜三夫人长出一口气,不无佩服地笑道:“你这个瑜郡主啊,今日我算是服了。这么个法子也能想到,莫说这几千张帖子,便是再多几千张,我看也难不倒你。”

姜三夫人自是精明管家之人,可这等行云流水般便处理了几千户人家的关系,她却没法在这一两个时辰间处理完毕。

更何况这法子的好处还不仅仅如此。

所有的一切便都在灵阁的内堂院子里做,每个人都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谁做什么都被一群人盯着,更有徐若瑾亲自在场,自然不敢动什么手脚。

平日里若是采买往来,礼物进出,少不得便有那过手沾油水的事情。可是今日这等纷杂,竟是半点儿损耗也无,光是这一下,姜三夫人便自认做不到。

不过姜三夫人也自是个精明的,思忖了一阵立刻便可以举一反三。这法子不光能用在管帖子人情往来,说起来便是管家管生意,还有管各地情报,甚至用来打仗……

姜三夫人仔细琢磨了一番,忽是对着徐若瑾一笑道:“今儿本以为是你一个人忙不过来须帮你一把,谁承想倒是学了你的法子去。日后你这个弟弟,我便当弟弟一样帮你照看了!”

姜夫人将门虎女,自来不失磊落本色,也明徐若瑾顺便叫来徐子墨的用意。

这一句照看,便真是当弟弟一样照看了。

徐若瑾微微一笑,不过几千帖子的事情,不过用个层筛加上流水化作业而已,倒也难不住自己,姜三夫人若是知道另一个时空里动辄几万几十万人的参加选秀,那才算是大场面了。

只是没想到姜三夫人主动提到徐子墨的事情,这便让徐若瑾长舒口气,甚是满意,“如此说来,那还是我占了大便宜,子墨,你过来给姜三夫人行礼,以后在京都里有姜三夫人照看你,你也算是福气满盈了。”

虽说徐若瑾对梁霄留下的人极有信心,但最近的京都着实太过纷乱,徐若瑾此次确是有通过姜家来给徐子墨再加一道保险之意。

别人她心中都有顾忌,唯独姜三夫人,这是徐若瑾十分信任之人,是她心中的最佳人选了。

“多谢姜三夫人,以后子墨也像敬重我姐那样敬重您。”

徐子墨依言过来行礼,他来京都日久,在书院也是历练渐长,自然也是明白了徐若瑾的用意。

姜三夫人本是直性子的,这当儿也不扭捏,径自向徐子墨问道:

“好了,都这般把礼行来行去的,反倒是显得生分了许多,本是应了当弟弟一般照顾你,只是我对弟弟却也有我的严厉,我且问你,刚刚我筛过的那些京都商家和官宦,你又记得几个?”

“这个……”

徐子墨登时一愣,摸摸头苦笑道:“这个,这个我已经拼命在记了,可是人实在太多,免不了记丢记差了……”

“到底记得几个?”姜三夫人一皱眉,脸已经沉了下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记人

姜三夫人性格泼辣狠厉,又有一身武艺在身,这一沉下脸来,登时自有一番气势。

徐子墨平时倒是咋呼得凶,真碰上这等上来管教的硬茬子,反倒是没了什么脾气。

唯唯诺诺了半晌,徐子墨才嗫吁着道:“真的是人太多,我已经尽力记了,可大差不差的,总是忘了那么三五百个……”

“忘了三五百个?”

姜三夫人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奇之色,数千张帖子,竟只忘了三五百个,那不是记下来**成?

徐若瑾闻言也是有些惊讶。

徐子墨这弟弟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是后来随自己进京都之后逐渐有了些历练,这才有些开始用功读书的苗头。

今日本是许久未见,要看看他最近如何顺便教些理事的法子,更有给他与从姜三夫人处加一层保险之意。没料想竟意外发现徐子墨有这等本事?

“你不是吹牛吧?可是真要考你的,你可别蒙事!”徐若瑾下意识的便揭短在先。

也不是她看不起徐子墨,实在是这个弟弟太不靠谱,想当初,与徐子墨一起读书的日子,他因为背不下《论语》挨过教谕多少板子,自己可是清清楚楚的!

“我没吹牛,真的是忘了三五百个!”徐子墨强硬的反驳,随后低声喃喃道:“在你面前,我哪敢吹牛?”抖抖这身肉,“我还是怕疼的。”

眼看着徐子墨一副认真的样子,徐若瑾冲着他点点头鼓励道:“莫慌,你记得多少,便给姜三夫人说些便是。”

“那……我就说了?”

徐子墨挠挠头,吐气开声道:“第一张帖子是西城巡检使孙大人,这是婉拒了的。随后是京都府尹刘洪芳刘大人,这个是留了贴的,并有礼单……”

“京都兵马司蒋志文蒋大人,这个也是留了帖的,还有户部行仓都御丁文冲丁大人和北巷联号的刘广文刘老板,这几个帖前后脚,都是留了贴的……”

“右相那边的诰命夫人李氏,这个是直接回了的,当时姜三夫人还多说了一句,右相那边和咱们素来不睦,直接回了便是……”

徐子墨运足了气,便只一路往下说去,却越说越是流畅,越说越是顺达,好似那些人名从他嘴里倾泻出来。

徐若瑾和姜三夫人都是多经历大风大浪之人,虽然惊奇但还是自有淡定气度。

但旁边诸如红杏黄芪等一干丫鬟们早已经听傻了。

不光是说人,居然还有先后顺序,居然还能把留帖还是拒回去说个清清楚楚?

这、这还是徐家的三少爷?什么脑子啊!

一群人都像第一天认识徐子墨一样的看着他,都说郡主这位娘家少爷没啥本事,怎么今天竟然有这等能耐?

“可以了,先到这里吧,我信你只忘了几百个,如此倒是够做我弟弟的本事了。”

姜三夫人打断了徐子墨的叙述,扭头却是对徐若瑾疑惑地说道:“早在中林县时,只听子墨这孩子不学无术,如今看来好像并非如此,数千张帖子只过了一遍就能记个**成,果然传言不可信啊。”

徐若瑾亦是有些惊奇,只是一瞥眼见,忽然见到徐子墨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登时心里有数起来。

这小子去书院历练了一番,居然学会装傻了?

徐若瑾哼了一声道:“几千个帖子里能记下**成,弟弟这过目不忘之才实在了得,既有如此天赋,我这做姐姐的自当大力栽培才是!”

说罢也不等旁人搭话,徐若瑾又道:“明日起我便派人去书院督促你的功课,限你十天之内背完《论语》,然后十五天内背完《大学》,再给你十天背完《中庸》……”

“啊?啊??啊??!!”徐若瑾每说完一个书名,徐子墨就啊的一声,脸色越来越苦,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总之四书五经,限你两个月内背完,然后我再去书院问大学士你的八股文章进度……”徐若瑾可不管徐子墨啊不啊的,径自板着小脸道:

“若是背不完,姐姐我可是不依,那时候我便要……”

没等徐若瑾把惩罚措施说出来,徐子墨早已经扑上来抢着央求道:

“姐!我的亲姐啊,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嘛!四书五经我已经努力学了,可那玩意儿真的是让人头大啊!我……我只是记人的时候灵光,背书的时候真不行啊!”

“嗯?记人?”

徐若瑾也是颇为意外,没想到徐子墨居然对记人这事情别有天赋。

徐子墨低着头嘟囔道:“还是当初在中林县的时候,姐你也知道,我那些三教九路的小朋友也不少,父亲又算不上什么大官,中林县虽然小,可也是各色人等不少……”

徐若瑾点了点头,中林县确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地方,各种家族一堆,远的不说,光梁家、姜家这等大家族都在中林县,更别说各种乱七八糟的势力插手了。

徐子墨继续道:“弟弟我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这里面水很深,想要做个好纨绔,知道谁能惹得起、谁惹不起便是第一等大事,读书虽然不行,但这可是要命的啊,所以就对人名很敏感、记得很清楚了……”

眼看着徐子墨说到做个好纨绔云云,旁边的姜三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就是为这学会了记人?”

徐子墨道:“也不是特地学的,就是莫名其妙的,也不知怎地就会了……”

徐若瑾和姜三夫人颇有绝倒之感,这也行?

徐若瑾问道:“那现在呢?还想做个好纨绔?”

徐子墨猛一抬头,紧紧地握住拳头道:“不!那是没出息的,我如今就想学些真本事,希望能早日有一天,我能帮上姐姐的忙!”

这句话说出来,徐若瑾颇感意外,原本以为徐子墨要如书院那群书生般,不是整天高喊着上朝廷博功名,便是什么振兴家族光耀门楣,却没想到徐子墨竟然会出此语?

一股暖意流过徐若瑾的心头,整个徐家人里,也只有徐子墨和她之间真有姐弟之情。

尽管没什么血缘,可有时情分二字,不见得偏沾什么父母同亲。

徐子墨挥了挥肉呼呼的拳头,狠狠地道:“书院里也听不少人说了,姐姐如今名声大得很,本领大得很什么的,可是我知道,姐姐你不容易,我一定会有一天来帮你的!”

徐若瑾心中越来越暖,只是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听徐子墨道:

“以前在中林县小地方不懂得,如今到了京都进了书院才懂,什么功名之类也就那么回事,考上童生又如何?考不上还可以捐嘛!可以捐贡生,也可以捐举子,关键是有银子……”

“有银子便可捐功名,历朝历代莫不如此!嘿嘿,这就是读书的好处,姐,我长进了没?”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从商

“你到书院就学了这个?”

徐若瑾又好气又好笑,从书院那边的反馈看,徐子墨倒是也用心读书了,可会产生这等捐功名的念头却是始料不及。

徐子墨认真地道:“当然书也读了,虽然头大也得读下去。毕竟书里有道理,有学问,但圣人也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能经世济用才是真本事。好比姐你今天处理数千帖子的法子,那是真本事!”

旁边姜三夫人似笑非笑地道:“你对功名全无兴趣?”

徐子墨道:“我对功名有兴趣,能带来很多便利。但我对科举全无兴趣是真的,我就不信,会背书了就能治国安邦?就能兴旺一方百姓?而且……我不想做官!”

话题谈开了,徐子墨反倒越说越是从容起来,倒不似初见徐若瑾和姜三夫人时那般拘谨。说起不想做官,徐子墨看了一眼徐若瑾,这一眼里包含了诸多的复杂情绪,但是徐若瑾却心中明了!

且不说徐若瑾骨子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对于科举这类事情本身便没那么强的偏执。就说对于徐家而言,官场留给徐家的只有无穷的灾难。

徐子墨本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所谓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其实也没什么作恶的劣迹。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他不仅仅是不想做官,甚至是有些厌恶做官!

看了一眼徐子墨嘴唇上日渐浓密的绒毛,徐若瑾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弟弟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

他开始有了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思考,对于这个世界,也开始形成了他自己的一套角度和看法。

徐若瑾认真地道:“那你想做些什么?”

徐子墨正色道:“我想从商!我想像大姐一样开灵阁,做买卖!更要做到天下第一商贾,在书院里看什么士农工商以商最低,凭什么?皇上坐拥天下,还不是要找姐姐你借钱?天子有什么了不……”

徐子墨嘴里那句“天子有什么了不起”还没说出,旁边方妈妈手疾眼快,一把拿起一块点心塞住了他的大嘴,同时在徐子墨耳边低声道:

“少爷,别的可以乱说,这藐视皇上的话你就省省吧!”

方妈妈老持郑重,如今院子里伙计账房之类人数众多,虽说灵阁里的人颇为可靠,可这句“皇上有什么了不起”,万一传出去多少也是件事儿!

徐子墨人虽吊儿郎当,但如今在京都里历练了许久,倒是反应不慢,当下嘴里含着点心含糊不清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皇上实在太了不起了……大姐都借钱给了皇上……皇上了不起!”

方妈妈一脑门子黑线,旁边的人则不禁莞尔,徐子墨这倒不是藐视皇上了,就是改成了揭皇上的短!

不知道夜微言若是听到了他这等翻来覆去的说借钱,又是何等感想?

姜三夫人本是个直爽性子,此刻指着徐若瑾大笑道:“也就是你和梁霄这两口子,才能教出这样的弟弟来!”

徐若瑾微微一笑,也不争辩,徐子墨还真不是她和梁霄教成这样的,相反,她还是按照那些所谓正统官宦家庭的方式教得多点。

如今徐子墨这般样,一半是他天性使然,另一半却是徐家经历了家破人亡的磨难,一步步历练导致了。

又看了徐子墨一眼,徐若瑾心中倒也明白,以徐子墨这个脾气禀性,只怕强让他这么一路读书院考科举,说不定反而是害了他。

徐若瑾略微想了想,轻声道:“你现在本就已是灵阁的股东,如今既想从商,那我就把寄存在这里的分红拿出……”

徐子墨话听到一半,两眼已经是放光。

灵阁股份的分红寄存在徐若瑾这里,他自然是明白二姐怕他乱花挥霍,心中并无不满。只是这笔银子实在丰厚,若是二姐让他由此从商,确是一个很好的起点了。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口水滴答的样子,续道:“你的分红先拿出两成做本钱试试手,具体做什么你去和姜三夫人商量便是。其余八成,若是你在书院读得好,那便也交给你去自行处理便是。”

在这件事情上,徐若瑾还是处理得很谨慎,有姜三夫人帮衬,这买卖倒是想赔也难。

此外也不能让徐子墨太过荒废了书院的学业,虽对功名没太大兴趣,但很多该掌握的学业还是要做的。

“……才两成拿出来做本钱啊!”徐子墨有些嘟囔,再一看徐若瑾有些柳眉倒竖的样子,登时又连连点头了。

姜三夫人呵呵一笑道:“罢了罢了,你这个弟弟啊,若真是去为了做官圈死在那八股的科举里,那才是可惜了。”

徐若瑾正待客气几句,忽然徐子墨站起身来对着她长揖到地,认真地道:

“姐!谢了!”

徐子墨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今日他不光学了个理事的好法子,还受到姜三夫人应承的照顾,又把如今和郡主府及灵阁方面有关的京都关系好好了解一遍,更开始尝试他想做之事,诸般好处实在是受益良多。

旁边姜三夫人自然看得出来,笑道:“这可真是有点大老爷们儿相了,言行也开始有些模样了,行!”

徐若瑾淡淡地对着徐子墨道:“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但……你是真的长大了。”

徐子墨心中一暖,两个眼睛忽然微微有些湿润,徐家多灾多难,说起来也只有徐若瑾是他真正信赖之人,连徐子麟都不行!

姜三夫人笑骂几句,众人另有一番亲热。姜三夫人与徐子墨自去商议生意之事,也便散了。

只是徐若瑾心中倒似有一些空落落的,来这个世界间仿佛白驹过隙,一弹指间徐子墨已经渐入成年。

若是再有一晃,会不会小悠悠也长大了?

想到女儿,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登时浮现在了脑海里。既处理完了宾客之事,正要寻思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回去陪陪女儿,忽然间外间春草急匆匆来报。

“郡主,有人从后门的外墙处裹着石头丢进了一封信来,顺哥儿没敢乱拆,只说先交给您过目才是。”

徐若瑾微感惊奇,顺哥儿和香草两口子已经是京都灵阁里管事之人,一封外面丢进来的信,倒让他们如此紧张?

接过信来还没拆,上面一个徽章印记却让徐若瑾的瞳孔微微一缩。

司徒家族!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冒险

“顺哥儿说,这个徽章的家族郡主您知道,还说四爷走了的时候特地嘱咐了的,若是与这家相关的事情,定须最快的时间报您知道,奴婢这就赶紧来了。”

香草虽如今做了灵阁的管事,面对徐若瑾还是如同当年的样子,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着。

她并不像顺哥儿那样接触很多梁霄安排之事,只是打理灵阁的生意,对京中之事却不甚了了。

“这家伙……人不在,安排得却总是滴水不漏……”徐若瑾脑海中浮现起梁霄的样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低头看信时,上面只写着瑜郡主亲启字样,待拆开来看时,亦是只有短短一句:

“久闻瑜郡主富甲京都,若欲知宫闱深苑之事,不知可出得起价钱否?”

“装神弄鬼!”

徐若瑾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司徒家族这类大内家族,貌似低调神秘,却最爱搞这些故弄玄虚之事!

对于这个所谓秘密保护皇家的家族,徐若瑾可谓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之前与他们冲突一番暂且不提,单是前两天曹嬷嬷提到给宫内的朝霞公主送信是买通他们的人,就让徐若瑾对他们愈加不放心。

只是这些人怎么又会突然来招惹灵阁?是之前和曹嬷嬷谈过之后有风透给了司徒家族,还是另有蹊跷?

细细梳理了一遍,徐若瑾有九成把握,此事怕是前些日子与曹嬷嬷密谈有关。

可是这曹嬷嬷既与自己达成了谅解,怎又再生枝节?

这灵阁的买卖还没重新开张,倒有人把买卖做到了自己的头上。欲知宫闱深苑之事……这说的不就是朝霞公主吗?原本还想派人调查一下这个司徒家族,没想到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徐若瑾心下盘算,对方既是开了价码,却又不留途径,更没有联系方法。

唯一途径是逼着自己主动去夜微澜那边找曹嬷嬷吗?

拿一封信就想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司徒家族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就不按着他们的路子出牌,又能如何?

微一思忖,徐若瑾问道:“送信之人可有下落?”

香草点点头道:“顺哥儿已让梁六追踪了下去,只让奴婢问郡主此事如何处理了。”

如今的灵阁外松内紧,看似外面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实际上内部探查极严,明查暗哨用得又都是梁霄留下来老班底,想要偷偷摸摸从后院扔进封信来又不被察觉,谈何容易!

徐若瑾冷笑道:“好,今日便来会会这司徒家族!告诉顺哥儿点上几个好手,本郡主倒要看看,这般假装神秘兮兮之辈,到底在京都的哪里。”

不多时,一顶绿呢小轿从灵阁的后院侧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似这等绿呢小轿,京都中可谓泛滥成灾,乃是官宅大户女眷们最常见的出行物事,丝毫不引人扎眼。

只是这绿呢小轿旁边随行之人却是大有讲究,如今灵阁的大管事顺哥儿化了妆,扮作一个相貌平庸管家般的汉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轿子旁边。

前后左右,梁三梁四梁七梁十各带数名好手,扮成了街上的闲杂人等,悄然分布在十数步之内。

更不用说还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梁五,虽无人知晓他在哪里,所有人都毫不怀疑他在时刻保护着这顶轿子。

这样的防卫严密,好手众多,就算是如今的大魏皇帝夜微言出来微服私访,也未必有这等配置。

而绿呢小轿中乘坐之人,自然便是大名鼎鼎的灵阁老板娘瑜郡主徐若瑾了。

“郡主,这等探访稽查之事,让我们这些粗汉子做便是了,您是千金贵体,何必去亲自出马做这等危险事?只在灵阁中坐等消息便可……”顺哥儿紧贴着轿子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地劝着。

徐若瑾的声音从轿子中传来:“少多言,速查,只管去!”

顺哥儿一愣,这要不是听着确确实实是郡主的声音,还当是四爷说话的风格,这两口子,还真是越过越像了。

知道这二位主子都是一旦决定了事情九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顺哥儿也没法再劝,只管全神贯注地去保护轿子,自有梁三梁四等人去寻梁六留下的暗记了。

徐若瑾在轿子里低声一笑,刚刚她确是有意模仿了一下梁霄说话的口气。

这段日子除了在灵阁里面忙,便是对付诸如夜微澜、楚嫣儿等人的各种手段,要么就是在郡主府里处理楚云秀的事情,虽是忙碌充实,但却未免多了几分憋闷。

偶尔冒险一次,倒是颇有痛快之感,这种潜行调查直奔对手巢穴的感觉,另有一种刺激与新鲜。

“我说那家伙怎么总是爱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溜掉做事,这种感觉倒是很特殊,可以考虑多尝试几次……不知道会不会上瘾啊……”

徐若瑾似是在轿子里低声的自言自语,旁边顺哥儿听了,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我的郡主姑奶奶呦,您什么上瘾都好,千万别对这种深入敌穴的事情上了瘾,万一出了哪怕半分意外,四爷回来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顺哥儿愁眉苦脸地琢磨着,配上他那副管家一样的化妆改扮,反倒越发像是家里有了急事的小官宦人家赶路,一路上更无人注意了。

此次随徐若瑾出动的自然是精兵良将,办事利索那是不用提的,不多时已寻到了梁六留下的暗记,绿呢小轿一路上七拐八绕,却越走越是偏僻,终于到一处偏僻巷子的某个小院边上停了下来。

顺哥儿仔细检查了最终的暗记,确认无误后,梁六却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

“人就在小院里,刚刚进去没多久,我的追踪手艺你还信不过?”梁六淡淡地道。

顺哥儿低声苦笑道:“哪里是信不过你,郡主亲自来了,万一有个闪失,你扛得住?”

梁六的脸色登时一变,立马不再吭声,左右打量的样子比顺哥儿还要紧张。

顺哥儿贴近轿帘低声道:“郡主,地方到了,人应该就在里面,要不要我们进去把他们抓出来,您审问一番……”

“不用!”徐若瑾难得有这等释放的痛快和冒险的刺激,声音心血来潮之际豪气干云:“给本郡主把门踹了,把轿子直接抬进院里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讲究

“给本郡主把门踹了,把轿子抬进院里去!”

徐若瑾最近实在也是憋狠了,这一下心血来潮时,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世界里某某电影的经典场面。

只是她虽然痛快了,旁边的人自顺哥儿以下,听了都是一脑门子汗啊。

说起来,徐若瑾对这等掏窝拔点事确实是外行,对方是处于小院之中的据点,贸然便踹门而进实在是大忌,还要把轿子抬进去?这么大个的轿子,明显目标不就是个靶子?

这时候就看出来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兵良将了。

梁霄留下的这批人手,都是百死余生之辈,一个个身怀绝技,配合默契,更兼对梁家忠诚无比。更重要的是,他们早就养成了对命令绝对执行的良好作风。

郡主说行,那不行也得行!

郡主说要把轿子抬进院子里,那就得把轿子抬进院子里!

顺哥和与梁三、梁四、梁六等人对视一眼,都见对方的脸上颇有苦笑之意,可是动起手来却丝毫不慢。

十余道身影纷纷窜起,各施手段间转瞬便潜入了小院,紧接着就听到隔门传来两声低低的闷哼,显然是对方负责看守大门的人已然被搞定了。

顺哥依旧紧紧贴着绿呢小轿,梁七、梁八等人则是以徐若瑾的轿子为中心,或是闲坐,或是装作路过慢行,但有意无意的已然将那顶绿呢小轿紧紧地护卫起来,足以应付任何的突发情况。

攻守有度,策应万全,这才是真正的精兵强将该有的水准。

而此时此刻,一个司徒家族的弟子正在神采奕奕地向负责这个据点的头目汇报:

“都说那灵阁泼水不进,依弟子看,也是未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不过是寻那四下无人之时装作路人走到后院,便把信件和石头用布裹了扔了进去,一点行迹都没露!”

“嗯!不错!做得甚好!”

据点头目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似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确定没有惊动旁人?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跟踪?”

那送信弟子拍着胸脯道:“怎么可能?弟子回来的时候可是特地反复观察了后面,又围着灵阁多兜了几个圈,确认没有尾巴时候才回来的,还特地绕了路呢!”

那据点头目道:“不错,做事利落,当赏……”

只是这“赏”字尚未说完,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低沉的惨叫声,那头目登时色变,高叫道:“不好,出事……”

这一次却不是说完,那头目只来的及说出这几个字,突然数名大汉自屋顶处从天而降,据点头目和其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利刃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那头目犹自还未反应过来,一看脖子上雪亮的短刀,半天吐出一句场面话道:“尊驾意欲何为,我们乃是司徒家族的人,可是隶属于皇室的……”

“就你们这几块料,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保护皇室的司徒家族?真出了事儿怕是自身都难保!”

梁三轻蔑地看了那头目一眼,高声道:“刚才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弄出了声响,回去自领二十军棍,对付这么一群家伙还能出动静,最近真是在灵阁待得太舒服了!”

今日外出之人除了顺哥儿,便是以梁三为首。外面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

“——领军法!”

单是这一声低喝,却是满满军队里令行禁止的气势。那据点头目显然也有些见识,此刻脸色一变道:“你们是梁家的……”

梁三却是理都不理他,喝令道:“各处传报!”

“后院三人,俘,己方无伤,妥!”

“前院四人,俘三伤一,己方无伤,妥!”

“柴房一人,俘,己方无伤,妥!”

“地窖两处,无人,密道一处,无人,己方无伤,妥!”

一声声低喝声从四周传来,每响一声,那据点头目的脸色就变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如死灰般的难看。

刚刚还觉得安稳无比的暗桩据点,转瞬之间就被人无声无息地给拔了?

对手还无一伤亡,还闹出一声惨叫都要回去受罚?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上面都是一群白痴么,惹谁不好去惹梁家,去惹灵阁?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这个据点头目是绝对不会接下什么搞神秘信这种差事的,爱谁去谁去,反正他这个据点是死活不干的!

梁三等人却是不管这头目在想些什么的,把这小院又里三遍外三遍的反复搜了个底儿掉,连旁边的隔壁院落也有人去仔细暗查了,这才由梁三高叫道:“起轿——!”

顺哥儿一马当先,一腿便揣在了小院的木门上。

他琢磨着徐若瑾的意思,这一腿用上了暗劲,只听“通”的一声闷响,那小院本已有些腐朽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呻吟声,轰然倒下。

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梁家众人相视一笑,对付这小院倒不算太难,但自他们出道以来,把事情办得既外行无比又内行讲究,既隐秘无声又声势高调的,这算是头一桩。

四个由梁家精锐武士扮成的轿夫稳稳地踩着门板进了门,跨门槛入院子,轿子却始终平稳得一般高,不见丝毫高低倾斜,单这一份手劲默契,司徒家族的众人便在宫内也没见过。

“落轿——!”顺哥儿高叫道。

徐若瑾这才从轿子里慢慢悠悠地钻出身来。

先缓缓扫视了一圈院内众人,这才缓缓向前行去。旁边早有梁家武士搬了椅子过来,配合眼前这场景缓缓坐下,当真自有一派皇家郡主的风范。

徐若瑾淡淡地道:“我便是你们要找的徐若瑾,你们不是送了信到灵阁来吗?现今我已来了,想问我出不出得起价钱,我今儿也说句话,价钱我出得起,你们司徒家族有本事做得了本郡主的生意吗?”

按徐若瑾的本性,原是不喜高调的,不过之前却是窝得有些太过憋闷,此刻便只当解闷儿了。

想想另一个世界里某些影视片里的经典场景,索性便做了个足十。

更何况这司徒家族装的神秘兮兮,又是最爱讲究摆架子,有事没事的便给徐若瑾弄出些事来,着实令人不喜。

这一次便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郡主的讲究!

第三百六十九章 拷问

腊月的天气很冷,可是司徒家族这一个据点的小院里,不少人却在一直不停的冒汗。

汗是冷汗,吓的。

梁家护卫大多出身于军旅,个个都有战场上几乎死过一次甚至几次的经历,这种百战余生的精锐本身便散发着一种杀气。

再配上明晃晃的利刃,整个屋子里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肃杀之感。

这种感觉,远不是久居京都、现在已经堕落了的司徒家族能够比拟的,常年被**的生活掏空了身子,更掏空了精神。梁家护卫只是站在这里,形成的威压就让这些司徒家族之人觉得倍感压力。

这据点的头目名叫司徒愉悦,天生一副笑模样,也算是人如其名。

徐若瑾面沉如水,对着司徒愉悦淡淡地道:“你便是此处的管事之人?”

司徒愉悦枉自长了一张笑脸,这一会儿却实在是笑不出来。

脖子上的刀锋冰凉入骨,他的冷汗比其他人冒的都欢实,一时间竟是傻傻地在这里说不出话来。

旁边顺哥儿微微皱眉,喝道:“耳朵聋了吗?郡主在问你话,好好回答!”

“啊……嗯……?”

司徒愉悦完全一副茫然的样子,刚刚他已经被吓傻了,徐若瑾问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可又不敢再问一遍!

惶然之间,忽然福至心灵,司徒愉悦也不管身上被绳索绑住,一个头磕在了地上,高声叫道:

“小的司徒愉悦给郡主请安了,郡主千福金安,荣华昌盛!”

这一下头磕在地上,倒是砰然有声,只是他身上被绑,却是以头杵地,哼哼唧唧的半天起不来。

徐若瑾满眼鄙夷的撇了撇嘴。

要说这等阿谀之人,灵阁门口那些偷鸡摸狗、浑水流油的要多少有多少,但这可是司徒家族的人,就这么没点儿骨气?

还守护皇陵、还看守皇宫禁地?

难怪他们能被四个七离余孽杀得血流成河,都是这副软骨头,还守卫什么?简直就是笑话!

其余被俘的司徒家族之人尽把眼光瞄向司徒愉悦,徐若瑾估量他是这里的掌事之人,当即问道:

“你们司徒家族既是给我递信,说什么欲知深宫内院的消息,只看我出不出得起价钱,如今我来了,价钱自然是出得起,你们又能提供什么深宫内院之中的消息呢?”

对于朝霞公主,徐若瑾心中实在是存了太多的疑惑。

司徒家族找上门来递信开价钱,对自己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只是却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一个牌局,需要打牌的人手中牌面大小相差不多,这牌局才能打得起来,徐若瑾对于朝霞公主实在所知太少,这便需要让司徒家知道他们无法掌控一切,才有了端据点掏暗窝的举动。

只是那司徒愉悦哭丧着脸道:“回郡主的话,小的这个院子只是最下层的暗点,那信都是上面要我们送的。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小的也是刚刚从郡主处才知道,其他一概不知啊!”

徐若瑾微一皱眉,质疑道:“你们只是个最下层的暗点?”

司徒愉悦道:“真的只是最下层的暗点,司徒家族门规极其严厉,不该我们知道的,我们便是想知道都没法子……”

徐若瑾柳眉倒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这司徒愉悦的话,冷声叱道:“居然敢骗本郡主,来人,拉下去严刑拷问!”

司徒家族门规极严?

一个连曹嬷嬷都能收买渠道向宫里递送消息的家族,一个只需几个七离国余孽就能连伤十数人差点毁了大魏皇家祠堂的家族,再看看眼前这些松松垮垮的虾兵蟹将,这种家族会门规极严吗?

显然不会!就算门规极严也会形同虚设。

拿这些言语来搪塞自己?徐若瑾只一句话就判断出了司徒愉悦的谎言。

更何况徐若瑾虽然不知对方底细,但绝对有把握的一件事情是,自己无论在任何一方势力眼里分量是极重的,她根本不信,和自己相关的任务会交给一个最下层的据点来做。

这是一种自信,不光是在自己心里,也在对手面前。

徐若瑾吩咐,一旁自有梁家护卫上来把司徒愉悦拽走。

司徒愉悦没想到郡主居然二话不问,直接判断自己在说谎?大声惨呼告饶,好似杀猪一般的声响,“不是啊郡主,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最下层的……”

梁八在一边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先是端详了一下司徒愉悦,就好像屠夫在研究待宰的羔羊从哪里下刀一样,半晌才拍了拍司徒愉悦的肩膀道:“谢谢了啊,司徒老兄!”

司徒愉悦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哆哆嗦嗦问道:“谢?谢什么谢?”

“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拷问人,最近我们梁左都督不带我出去做事啊,我已经好久没有人可以拷问了,今天全亏了司徒老兄你敢欺骗郡主,我才能开次荤过把瘾啊!”

梁八是梁家众护卫中长相最白净的一个,此刻说起话来更显亲切无比。单以这份亲切的笑容而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司徒愉悦乃是至交,对方帮他解决了什么大问题一样。

司徒愉悦愣了一瞬,然后突然高声大叫起来:“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该欺骗郡主,我招了啊,我什么都招啊……”

梁八笑嘻嘻地道:“别别别,司徒老兄你还是千万别招,就算招了也别太快,不然我好容易得到的过瘾机会就这么没了,岂不是可惜?”

说着,梁八居然已经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什么弯弯曲曲的小锥子,什么形状奇怪的刀片,什么带满锯齿的细钢丝,最奇特的居然还有一整袋的形状可怖的蜘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藏在身上的。

司徒愉悦看到这些东西,整张脸都已经绿了!

这哪里是简简单单的拷问?

这比一刀砍死自己还要可怕,这是活活的折磨人啊!

“我招,我全都招!这里不是底层据点,这里是司徒家族在京都城西的核心之地,我是司徒家族的……”

梁八唉声叹气地道:“千万别招啊,咱还是拷问一下再招,行不行?司徒老兄啊,你多坚持一会儿嘛,当我求你了……”

说着,梁八也不管司徒愉悦杀猪一般的嚎叫,一伸大手拎起司徒愉悦的衣领,直拖着他进了内室的一间小屋。

此刻偏偏梁四又站了出来,似是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高叫道:“总算又有乐子了,来来来,我坐庄大家开盘,看看老八拖走的那个家伙,身上第一件掉下来的零碎是啥?”

一群梁家护卫蜂拥而上,梁四嘴里高声吆喝着赌局,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司徒家族的其他人。

此时此刻,厅内一干司徒家族众人,脸色实在也不比被拖走的司徒愉悦好多少……

因为他们都知道,下一个可能就会轮到自己!

而眼前的瑜郡主虽然是个女人,可这绝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第三百七十章 上瘾

“我赌那个司徒愉悦身上最先被挖下来的是左边的眼珠子!”

“太老套了,上次老八是把对方的指甲一个一个的拔下来的,好像还意犹未尽啊,这次我赌指甲!”

“什么啊,老八肯定是把头发连着头皮割下来的,一层层割到头骨才对!”

“你们都是瞎掰,老八一般先喜欢放血,放到哪个人觉得冷,再强的意志也自然就软了……”

“用蜘蛛咬那个地方……”

一群梁家护卫大呼小叫,似乎这里不是他们刚刚端下来的司徒家族据点,而是进了赌场一样。

厅中一群司徒家族的俘虏一个个脸色惨白,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简直是丧心病狂外加毫无人性,早就听说梁家的人狠,没想到这么疯子一样!

徐若瑾心里有点想发笑。

这帮家伙,全都是梁霄带出来的,所作所为从各个角度都能够看出梁霄的影子。

徐若瑾此刻倒是敢和任何人打赌,他们不过是在吓唬那些司徒家族的俘虏,看看能诈出什么来罢了。

所谓拷问,突破对方的心理其实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摧残,不过是一些辅助手段,内心崩溃才是关键。

不过既然好不容易出来冒险一次,索性便折腾一把,不然岂不是太过无趣?

眼看着这些梁霄惯用的手法,徐若瑾忽然觉得自己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思路貌似很有点像梁霄?

要不要装一把冷血女魔头?

徐若瑾玩心大盛,仔细琢磨了下,貌似也可以试试……

回忆了一下梁霄板起来脸的样子,徐若瑾微一凝神,脸上犹如凝成了一道寒霜,慢慢地道:

“不急,时辰还早,这里的人这么多,早晚有说真话的,慢慢炮制便是!”

旁边的小屋里,仿佛也在响应着徐若瑾的话,那位自称是中级管事的司徒愉悦杀猪般的叫声越叫越高,叫的外面一干众人浑身骨头都酥了,甚至连梁四几个都愕然惊讶。

这梁八也忒会溜须拍马了?如此相应郡主的话?他行啊!

“我说!郡主想问我们什么,我全说!那司徒愉悦知道的事情我也全知道,我招!”

终于有人撑不住了,司徒家族的众人中已经有人开始高喊了起来。

“我也知道,我也能招!”

“我,还有我,我知道他们不知道的!”

接二连三,所有司徒家族的囚徒全都站出来主动招供,好似晚说一句,那坚韧的挖眼勺子就会对准自己!

自我放大的恐惧无法用言语形容,徐若瑾虽然早料到会出现这一幕,却也被他们的争前恐后和迫不及待吓了一跳!

至于吗?其实还真至于……

梁家的护卫们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操持这种事,自有人把司徒家族的一干俘虏分开审问。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梁八从内室的小屋里笑嘻嘻地拎着司徒愉悦出来,边走边道:

“这般窝囊废,也真是让人扫兴,老子的诸多宝贝刚拿出来,还没等下到他身上,他自己先叫得震天响。上来就把知道的全说了,都不给我上手的机会啊。”

众人拿眼看去,只见这司徒愉悦除了吓晕了之外,身上哪里有半点儿伤痕?倒是裤裆处一大片津津湿透的痕迹。

这是……吓尿了?

司徒家族的众人里登时有人大感懊悔,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聪明人想到或许徐若瑾带着梁家护卫们在诈唬他们,不会真的动手给什么刑罚逼供。

可问题是,没人敢赌这是个诈局啊!

听听旁边小屋里司徒愉悦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声,看看徐若瑾冷若冰霜的面孔,又有谁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不多时,一叠厚厚的口供已经落在了徐若瑾的手里。

司徒家族在京都里的据点暗桩,几乎是一个没落下,连着各种联络方式消息渠道亦是搞了个清楚。

而让徐若瑾微感意外的则是,给自己来信的事情,居然是司徒家族的族长司徒男亲自布置的。

至于里面的个中缘由,那司徒愉悦实在是品级不够,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看了一眼司徒家族众人,徐若瑾淡淡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族长,就说我徐若瑾来过了。以后找我便堂堂正正地找,我若想见自然会见,别再搞什么后院扔石头传书之类的故作神秘,丢人不丢人?即便不要这张脸,也要几分体面!”

司徒家族众人被松了绑,胆战心惊地连连点头,马上就应了。

徐若瑾也懒得再说什么,带着梁家众护卫转身离开,这群司徒家族之人一直目送着那顶绿呢小轿离去,硬是无一人再敢出院子。

“司徒男亲自出马啊……”

徐若瑾坐在轿子里,想到司徒男也颇有意外,但其实也没什么意外。

今日从消息上而言收获颇丰,这司徒家族,其实早在数代人之前,便已不满足于窝在皇宫里当保镖或是去做皇陵的守墓人。

许多年前便已经派遣优秀弟子去各地发展势力,如今许多地方都有司徒家族的据点暗桩。

难道是因为司徒家族把很多强力子弟派去了外地,所以京都里都是一群能力不高之人?一个念头在徐若瑾心中悄然升起,不过这不是她最关心的。

“等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回来,就让他去处理罢了,这些什么势力打杀之类的事情本来就是他们这些男人关注的……”

对于朝政势力之事,徐若瑾原本兴趣就不大,于是毫不犹豫地便决定了要交给梁霄去处理。

但说不定这种事情梁霄早知道了?这个没良心的,走了这么久,也没个回信传来。

心里絮絮叨叨,但徐若瑾越来越放松了下来,司徒家族在京都确实是外强中干。既然如此,自然没必要去按照司徒家族信上说的开什么价钱买通消息。

徐若瑾当然想和朝霞公主通上消息,但她不是那种会被司徒家族任意开价钱牵着鼻子走的人。

司徒家族既然找上自己,那定有他们找自己的理由,而且是迫不得已,否则他们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那自己等着就是了。

难不成一封信、一个消息就想打乱自己么?

今日亲自去现场看似心血来潮,其实徐若瑾还是有自己的方式的。

不过有些意外的事情是,掏窝子拔据点也有如此刺激之乐,直让徐若瑾居然颇有兴致勃勃之感。

要不要再加一把火,多捅掉司徒家族的几个据点暗桩,逼他们来找自己呢……

徐若瑾对着轿帘外饶有兴趣地道:“你们说,既然这司徒家族在京中的据点什么的我们都掌握了,要不要再去掏他们几个窝子?或者……我们去司徒家族的老巢逛逛?”

顺哥儿听了这话当即吓了一大跳!

郡主这是干掏窝子的事情干上瘾了?

这种事情今天不过是偶一为之,更何况今天实际上算是突发之事。要是天天去干这个,万一郡主碰上个什么意外,四爷回来还不得把自己等人活剐了?

郡主是玩的痛快了,他们可还想要这条小命的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 点火

顺哥儿扭头看看身边儿的梁三、梁四、梁八等人,众人集体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脑袋都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整个梁家里,能让这些面对尸山血海不皱半点儿眉头的梁家护卫吓成这样的,怕也只有徐若瑾了。

顺哥儿也觉得头皮发麻,商量的语气道:“郡主,您就饶了咱们吧。虽说司徒家族这些酒囊饭袋没什么本事,可是您千金之体,又何必和这些垃圾一般见识?就像军队里的大将军,也没必要事事冲锋在前不是?何必呢?”

徐若瑾在轿子里撅着嘴道:“我不过是觉得今天的经历挺有意思,偶尔扮演一下冷面女什么的也不错……”

顺哥儿愁眉苦脸地道:“这种事儿玩个一次半次也就行了,郡主您可别对这种事儿上了瘾,这可真的容易出人命的。就当是我们大伙儿一起求您了,您就在灵阁里安安稳稳地调度指挥就行,这些粗活累活脏活我们去就行,成不成?”

“对对对!兵法有云,主帅不临危地之前,三军中帐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

“就是就是,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战场上将帅们有千军万马保护,也难保个什么意外的,郡主您亲自去掏窝子,真的是没必要,您的安全为重啊!”

“司徒家族算老几?我们去都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郡主亲临?他们哪有那份脸啊……”

几句话引来了七嘴八舌,徐若瑾继把梁家护卫吓了一溜够之后,又把这些平日里面沉如水的高手们瞬间变成了叽叽喳喳的鸡婆……

“好了好了,瞧把你们担心的,我不去就是了,至于么……”

徐若瑾无可奈何,也知是众人担心她的安危。

顺哥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事儿是真至于啊!

只是徐若瑾有点儿不甘心,自己不去也罢,但司徒家族不能这么放过,“我不耍乐了也罢,但司徒家族不能放过,给司徒世家加一把火,你们自去掏几个窝子,我倒看看他们是有什么布置。”

梁家众护卫轰然应是,就司徒家这几块料,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只要郡主别耍性子亲自去就好。

徐若瑾没有再回灵阁,而是坐着小轿回了郡主府。

司徒男既然这么重视的亲自布置,徐若瑾倒想看看他究竟是想做什么,那就把他给逼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徐若瑾甚至连郡主府的门都没出,灵阁重开的准备工作渐渐进入扫尾,很多事情下面的人也是越做越上手,就等着重新开业了。

只是因徐若瑾这“掏窝子”的一句话,这几日里司徒家族在京都里的明暗据点可就遭了秧。

梁家众护卫在郡主府里呆久了,难免有些憋闷得难受,更何况有了徐若瑾的一声令下,简直有点撒欢儿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百战余生的精锐高手,对上司徒家族那些京都留守之辈,简直就是大人欺负小孩一般的碾压,第一天,梁三梁六等人就轻轻松松地端了三个司徒家的据点。

“这样点火差不多了吧,咱们去回报郡主?”众护卫商议。

顺哥儿犹豫道:“不好说啊,郡主行事往往是出人意表,又是个胆子大的。万一还没做够,咱们去禀报之时,别她再心血来潮的说什么要亲自去,怎么办?”

梁三立刻点头:“郡主安危为重,宁可做得过了火,也不能不够数量。若是激起郡主亲自上阵之心,谁拦得住?”

梁四一拍大腿:“不错,做得过火了,大不了挨些斥责,若是不够数激起了郡主亲自上阵之心,那可就罪过大了!四爷临走时候把郡主交给咱们保护,咱们定当做个周全!”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深以为然。

这也是徐若瑾没有什么指挥这些军中好手做事的经验,不懂军令下达必须是极度明确的。

梁家众护卫奋起保护郡主之心,本着“宁肯过火不能不够”的精神,坚决果敢地开始了扫荡司徒家族京都据点的大业。

用摧枯拉朽这等词语形容梁家护卫的水平简直是在侮辱他们的水平,短短两天时间,京都城里超过大半的司徒家族据点便被涤荡了一番。

然后梁家护卫们又聚在一起商议。

梁六道:“司徒家族的据点大部分都被扫过了,你说郡主会不会担心以后没得玩了?于是要对这些剩下的据点亲自上阵去掏窝子?”

梁七道:“很有可能,万一激起了郡主再度上阵的心血来潮……”

梁三一锤定音:“有杀错无放过,全扫了!”

徐若瑾完全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句话,司徒家族在京都里的暗桩明点被人像过筛子一样的细细“梳理”了一遍,梁家护卫的手段之诡异,行事之狠辣,让许多司徒家族在京都子弟事后都留下了阴影。

午夜梦回,很多司徒家族在京都的子弟都有过在噩梦中惊醒的经历。让他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便是掏窝子的人所到之处,无不留下一句话:

“我们郡主说了——回去告诉你们的族长,就说我徐若瑾来过了。以后找我便堂堂正正地找,我若想见自然会见,别再搞什么后院扔石头传书之类的故作神秘!”

如果说徐若瑾的名字早因灵阁等事传遍了京都的话,这一次便又在司徒家族内部好好强化了一番。

大把司徒家族在京都的子弟门众现在一提徐若瑾都哆嗦。

司徒男的脸色这几日一直是铁青一样!

徐若瑾留下来的这句话,简直就是**裸的打脸一般。

现在整个司徒家族都知道,是因为族长搞了些什么扔石头传说之类故作神秘的姿态才有了后来的一连串事情。

然后自然有人眼巴巴地瞅着,既然是找上了瑜郡主府,人家也来扫场子了,放下来的这些话儿,不就是等着你司徒男上门来说个清楚吗?

已经有司徒家族的年轻子弟在下面传小话儿,说司徒男被瑜郡主整怕了,或者能力平庸遇到这类事情手足无措之类的谣言。

甚至每次司徒男出现在宗族子弟面前的时候,很多人貌似嘴上不说,但眼神中都会投来“你怎么还在这里,干嘛不去瑜郡主府上走一遭”类似种种这样的目光。

每次遇到这样目光的时候,司徒男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徐若瑾,你够狠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敬见

司徒男其实心里早就后悔死了!

当初司徒家族的长老会要求司徒男去给徐若瑾传信,其实是让他登门拜访的。

可是司徒男记着当初被徐若瑾和梁霄狠狠打脸拾掇的前事,总觉得亲自去登瑜郡主府的门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加上还是端着司徒家族的架子放不下,所以才有后院掷书的事情。

可谁知徐若瑾不但最烦那些故作神秘藏头露尾的阴谋之辈,更有一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性子。

这才有后面惹出这一连串的事儿来!

等到司徒男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再向长老会要求去登门面见徐若瑾,长老们却一致不同意了。

“时机已经错过,你做事亦有不当之处。梁家要折腾咱们的明桩暗点,先由他们折腾一番,也让咱们留在京都的子弟知道一下知耻而上进!你稍微调整弹压一下家族内部也就是了!”

长老们**的甩下一句话,司徒男却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虽是族长,却是新任不久,家族里很多的事情还是长老们说了算,时机错过?什么时机错过了?长老们连点风都不透给他。

还稍微调整弹压家族内部?怎么调整弹压?也得能调整弹压得了才行啊!

司徒男不是没有试图避开过瑜郡主府的人,他也曾把泄露据点情况的司徒愉悦等人打得死去活来,也曾紧急安排那些暗桩明点的转移换地方,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一切好像都是徒劳的!

不管司徒家族的人如何转移避开,新换的据点多么隐蔽小心。梁家护卫总是能把他们的新据点挖出来。

然后在某个众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仿佛秋风扫落叶一般的神兵天降,在极短的时间内制服整个据点。

司徒男算是彻底明白了,人家梁家这是不想动司徒家族,真要动,你怎么换怎么躲都没用,水平实在相差太多,根本没得比啊!

可是司徒男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彻底的听之任之,京都里的司徒家族子弟士气已经低落到了一个很危险的水平,如果再这么下去,会出什么事司徒男自己都没法预料。

更何况现在那么多双眼睛还在盯着他这个族长,总得做些什么才能平息众议啊!

司徒男咬咬牙,决定绕开所有长老去见一个人。

虽然长老会那边仍然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从传信的内容他并不难推断,这事情的源头,到底是和什么有关。

皇宫的最深处,一处幽静而又貌似平凡的所在,这里并不是大魏皇宫最奢华的所在,但此地的崇高地位,连当今的大魏天子夜微言都不能忽视。

先帝的祠堂!

自从上一次七离国余孽攻入皇宫,试图破坏先帝的祠堂,这里就加强了守卫,司徒家族费了死力才阻止了大内侍卫们调派于此,仍是由司徒家族的人坚守。

如果是那样的话,司徒家族就连存在的意义都将被质疑。

可是不放心的皇室还是在外围增加了侍卫的人手,在皇家祠堂外围形成了一个厚厚的防卫区。

每一次司徒男经过这个防卫区的时候,心里都感到倍加的屈辱。

“等我们司徒家族的精英从京都外调回来的……”

司徒男心里发狠地念叨,但此刻不是争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

皇家祠堂旁边,一个看上去颇为精致淡雅的小院,偶尔有几声丝竹之声传出,这里面供的是佛像,奏得是佛音。

司徒男来到了这个小院处,却是对着门口先行一礼,这才恭恭敬敬地道:

“司徒世家现任族长司徒男,求见心清居士!”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小尼姑当先领路,一直进了内堂,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子正在轻轻地敲着木鱼念着经,声音及不可闻。

司徒男不敢造次,身在下首恭恭敬敬的跪膝坐好,连大气也不敢多喘。

就这样在那木鱼的一声声中,小心地等待着那带发女子的念经完毕。

这带发修行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传闻中徐若瑾的生母,当年号称大魏第一美人的朝霞公主。

如今因为侍佛,自号改名心清居士。

从大魏皇室的历史上看,历代先帝治下因为各种原因被贬斥被圈禁的公主,朝霞公主并不是第一个,她们被圈禁后的待遇和境况也通常是极惨的。

可是这位朝霞公主,虽然因当年私生产女的事情被先帝圈禁宫中,成为皇室不能提起的一道伤疤,但境况却似乎比之前的那些先辈们好得多。

每一次司徒男来到这佛堂的时候,都似乎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位朝霞公主并不是被圈禁的,而是自愿来到这里诵经礼佛的一样。

上一次被六王爷勾结七离国余孽时所受的伤,如今似乎全好了。眼前的朝霞公主虽然人到中年,相貌仍是极美,素衣淡裙,但配合着清雅有致的佛堂,竟似给人一种超然出世之感。

很多司徒家族的核心子弟在很小的时候便被族中长老的教诲,这位朝霞公主虽然是归司徒世家圈禁看守,但对她的言语举止,万万不可以有丝毫的不恭敬,否则族中必有严惩。

十四岁那年,司徒男就曾亲眼目睹过一位族中的堂叔,因为言语上对朝霞公主有过不敬,回到族中立刻被长老会一致决议,交由刑堂活活打死。

司徒男并不认为自己当了族长,就能够如何,在这位朝霞公主身上,似乎有太多的秘密,那都不是他司徒男能够有资格触碰的。

只是这种等待却不令人厌烦,木鱼声一下又一下的响着,朝霞公主低声诵经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却让司徒男的心也似渐渐的平静下来。

良久……

诵经的声音忽然停顿,一道柔若及不可闻的声音忽然响起:

“有劳司徒族长久候,这侍佛诵经的功课,于心于境,更需虔诚。多年来我一旦开始便不曾停下,倒是累得您一直在等了。”

司徒男听入耳中连忙道:“不敢不敢,还是在下这俗人有些俗务,打扰了公主殿下的功课,真是惭愧,惭愧!”

第三百七十三章 指路

朝霞公主淡淡地道:“之前曾与司徒族长说过多次,不要称我为公主,更没什么殿下二字,如今我带发修行,青灯侍佛,之前那些荣华富贵,不过是世间虚幻,莫要再提了。”

“是是是!公……心清居士说得没错,我这等俗人不比居士心有佛法,真是让您见笑了。”

司徒男连声抱歉,他自己心里也是奇怪,这称呼的事情朝霞公主确是说了多次,可是每次来到这间简简单单的佛堂院落里,总是忍不住心神摇曳,莫名其妙地就把“公主”二字叫出了口。

是这个地方有古怪?或者是朝霞公主的气质,就算是穿上了素衣淡裙,仍然让人觉得她就是一位皇家公主,仍然让人觉得就该称呼她为公主殿下?

司徒男不住心中腹诽,却听朝霞公主又道:

“司徒族长的来意,我已知晓。瑜郡主性子刚烈,梁家护卫则向来以精锐著称。你之前的作为,确有不妥之处,若是规矩往来登门拜访,自不会生出这等事来。”

司徒男心中苦笑,从他第一次见到朝霞公主似乎便是如此。

这位公主明明是人被圈禁在宫里,却似乎什么都知道。真不知她的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光是这样还不够,这位朝霞公主显然聪明绝顶,往往访客来这里的时候还没说话,她却先一口道破了对方的来意。

便如同未卜先知一样准确!

关于朝霞公主的传说实在太多,但就连负责看守她的司徒家族中的记载,也是寥寥无几。

太多关于她的事情似是湮没在了过去的岁月中,总是让她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好在司徒男对于这种场景还算不陌生,当下苦笑道:“这事情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但错已铸成,往下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居士您指点一条明路。”

朝霞公主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禁地外的天空,那几朵漂浮空中的云格外悠闲,仿若她出口的语气:“明路不敢称,不过瑜郡主吃软不吃硬,如今灵阁开业在即,族长好好备上一份大礼,等灵阁开业之时送上去诚心拜访多表歉意,也就是了。”

司徒男一呆,半晌才道:“就这么简单?”

“世间之事,哪里又需变得繁纷复杂?”

朝霞公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请司徒族长想想,瑜郡主派出梁家护卫扫荡司徒世家的暗桩明点,可曾杀伤了人命?可曾抢掠过的东西?可曾对外炫耀过他们对司徒家族那些据点的扫荡?”

司徒男又是一呆,当即摇头道:“没有!”

朝霞公主淡淡地道:“这便是了,瑜郡主不喜司徒家族,但对司徒家族也并无什么恶意。时间不早,司徒族长请回吧!”

话既说完,朝霞公主转身便向内堂走去。

旁边自有小尼姑出来送客,司徒男一路上反复咀嚼朝霞公主所谓的“瑜郡主不喜司徒家族,但对司徒家族也并无什么恶意。”这番话,越琢磨越是觉得有道理。

对方几乎扫荡了司徒家族在京都的几乎所有据点,但是未伤一人,未抢一物,未透露一丝消息。

这固然是有梁家护卫好手如云、能力上强悍无比的缘故,但对方未始不是有留了余地的一丝意思在里面?

司徒男越想越觉得此事大为在理,也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不愿登门的虚荣之心实在是太没必要!

越发觉得自己蠢了一把的司徒男脸色变幻不定,忽然间啪的一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这是闲的没事儿装什么大爷啊,这方方面面的哪一处都比我大,我就该老老实实地装孙子!”

司徒男自言自语地后悔,可也没忘了回到司徒家族后第一件事就是规规矩矩地亲笔写了一张帖子,挑好了礼物又依足了拜见皇家郡主的礼数,即刻派人送到了瑜郡主府上。

帖子的内容自然是声言司徒家族之前所作所为多有不妥,灵阁开业之时,去给瑜郡主请安贺喜云云。这还不算,司徒男还给司徒世家的子弟下了一道令:

“再碰上梁家的护卫来扫场子,直接放弃抵抗,尽快缴械投降,他们要问什么就说什么,他们要折腾什么就折腾什么,总之一句话,咱们认怂了!”

司徒男能够从年青一代里坐上司徒家族的族长之位,并不是傻子,既是想明白了此间关节,立刻便付诸于实施。

这样做效果也是很明显的,当天下午,梁三等人再去扫荡司徒家族的另一处暗桩据点之时,便明显感受到了不同。

那些司徒家族的弟子在他们突袭之时,一个个居然全无反抗,反而像你们可来了的样子,一个个迅速投降,逆来顺受得很。

更有不知是谁,已经开始根据徐若瑾那句在司徒家族内部人人能够耳熟能详的话,做出了非常配合的回复:

“您几位辛苦,我们族长已经知道瑜郡主已经来过了,我们司徒家族以后再也不搞那些装神弄鬼扮神秘的事情了,我们族长已经派人备礼物送帖子准备去给灵阁贺喜了,您老几位难道还不知道?”

梁三等人哭笑不得。

对方怂成了这样,再折腾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梁家众护卫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回去先把这些事情禀报徐若瑾再说。

紧接着,对于司徒家族绝对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回音传来。

梁家护卫全面停止了扫荡据点的行动,而派去送贴的司徒世家弟子心惊胆战地把帖子送到了瑜郡主府,没想到郡主府居然收了!

只是司徒男听到这等回禀的时候,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后来据司徒家族内部无法确定真伪的流言说,族长大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然后仰天长啸:

“我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难受玩儿么,好端端的折腾什么啊折腾,原来就这么简单,真的就这么简单!”

关于司徒家族内部流言的真伪无从考证,但是在宫中某个自成一体的佛院里,朝霞公主一身素衣淡裙,静静地看着远方。

“要让对方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否则就把对方收拾到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瑾儿,果然是我女儿才有的手段……”

仿佛在自言自语,朝霞公主忽然淡淡的一笑,那轻微的笑容从美丽的脸庞上划过,几不可查。

第三百七十四章 思念

朝霞公主猜得没错,徐若瑾还真是对司徒家族不喜,但并不想真的对司徒家族非得有什么恶整到底的念头。

徐若瑾真正在意的还是朝霞公主,只不过是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罢了。

如今司徒男认怂到这个地步,便是再整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了。

所以当梁三等人回报的时候,徐若瑾非常干脆利落地停止了对司徒家族据点的扫荡,也接了司徒男所递来的帖子。

打怂了,打怕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运用现在的形势,让司徒家族规规矩矩地帮自己传递和朝霞公主之间的信息了。

毕竟朝霞公主之事牵扯太多,真要想把这位传闻中的生母从宫中解救出来甚至翻了案,任何一点莽撞都是不行的。

所以徐若瑾要的是一步一步的扎实行动!

何况这位生母绝非易与之辈,这一点徐若瑾现在也很肯定。甚至有可能,那封司徒世家扔进后院的信,就是朝霞公主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司徒家族做出的举动。

抱起身边的小悠悠,徐若瑾亲了亲那粉嘟嘟的脸蛋,做了母亲的人,更加能体会那种母亲与女儿之间的微妙感觉。

但是事不能急,收了帖子等着便是,徐若瑾有九成的把握,这一次灵阁重开之日的时候,司徒男会主动向自己透露很多关于朝霞公主的信息。

何况之前即便花了银子买通司徒家族,得到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消息,倒是这般连打带压的展现实力,司徒男拿出来的消息反而更有可信度。

这些事情盘算起来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可真要操持,尚有不少难以确定的未来。

徐若瑾看看小悠悠粉嫩粉嫩的脸,叹了口气道:

“娘的宝贝闺女比娘命好,打生下来就有这么多人宠着你爱着你,爹娘也都拿你当心肝宝贝一样,不像娘,想和你外祖母说句话,事先还要处理这么多麻烦。”

旁边方妈妈听出话风不对,安慰道:“郡主也不必太过在意,该做的做了,相信朝霞公主之事必有解法。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

徐若瑾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只听“哇”的一声,小悠悠忽然哭了起来。

这一下众人不免手忙脚乱!

又是哄、又是差看是不是饿了、是不是尿了!

集体忙乎了半晌,小悠悠才止住了哭声。

徐若瑾叹了口气,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都是梁霄那个死没良心的不好,闺女这么长时间见不到爹,哪有心情能好的?想她爹了当然要哭,我们只能哄着呀,却做不了什么。”

周围的奶娘和方妈妈等人彼此对视一眼,没吭声,谁也没接话。

这等没头没脑的言语,其实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她们都是过来人,知道女人很多时候的喜怒,其实是为了别的事情。

看看奶娘和方妈妈,徐若瑾也知道自己刚刚这通埋怨是有点乱扯了,可是她就是想骂那个没良心的几句!

走了这么久,怎么连个信儿也没有?

其实之前什么端点抄窝子要亲自上阵,也是一种发泄。

曾经徐若瑾以为是最近的京都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压力憋的,但真的处理完了司徒世家的事情,心里却还这么烦躁,自己也知道并非如此。

她想梁霄了……

梁霄走的时候,徐若瑾也曾应承他京都自有自己操持云云,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思念梁霄。

一个女人能不能撑起某个局面,和是不是想自己的男人是两码事。

徐若瑾发现,现在的自己居然越来越离不开梁霄了,以前梁霄一下子失踪个把月,她还能安之若素,现在居然有个十天八天的,就这么烦躁了?

径自让奶娘和方妈妈把小悠悠带下去喂奶,徐若瑾对着房间里空无一人的空气叫道:

“你说你吧,好长时间也不回家,女儿想你都想得哭了,你知道不知道?也不知道送个信回来,知道我在家里守着这一摊子,有多挂念你吗?你个死没良心的!”

一边说,徐若瑾一边偷偷地望着门口,又转过眼来打量四周。

之前有很多次类似的情况时,身边会突然凭空响起一句“我怎么没良心了?”然后梁霄就突然的出现,吓上徐若瑾一跳,接着就是很霸道的开始使坏。

可是这一次,空荡荡的房间里还是空荡荡,只有徐若瑾自己的声音在回响,并没有任何声音任何人出现。

“你个没良心的……”

徐若瑾缓缓地坐回了床边,喃喃自语地道:“是什么事情把你绊住了吗?事情很棘手吗?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儿啊……”

“原来你也会想男人想到这个模样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瑜郡主,居然也会有这般时候?”一把声音忽然凭空响起。

“我想我男人怎么了?”徐若瑾还没从思念的感觉中自拔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应答道:“我又不是想别人,我在想我自己的……咦?不对!”

这个凭空出来的声音是怎么冒出来的?这声音好熟,这、这是……这是梁霄的声音。

从思绪中警醒过来,徐若瑾猛一抬头,眼前的人不是梁霄,又能是谁!

“确实是被绊住了,事情比我想象中棘手得多,所以这么晚才回来。”梁霄看着徐若瑾,认真地道。

而且在梁霄那副整天板着的死人脸上,居然破天荒般地做了一个鬼脸的表情。

徐若瑾却对这些言语充耳不闻,几乎是一头就扎进了梁霄的怀里。小拳头一边无力而飞快地捶着梁霄的胸膛,一边又气又怒地道:

“你个混球,你早就回来了是不是?你怎么不吓唬我了?啊……你还在一边偷偷地看着我为你担心,你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在还在一边偷偷乐呢?”

“我确实是在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原本没想这么偷偷看你的,不过你刚才……怎么就能那么肯定是因为我不在,小悠悠才哭了?”

梁霄一边说,一边长臂轻伸,一收一夹之际,徐若瑾还待娇嗔不依,却已经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别闹

徐若瑾翻了个白眼儿给他,嘴快撇到南门外!

这个死人头,枉自别的事情上还那么聪明。夫妻都这么久了,女人想自己男人的时候,很可能把什么事情都说会成是男人不好,难道连这个都还不懂?

这个死人头,榆木脑袋!

徐若瑾还想发嗔,梁霄却一句话就让她满脸通红:“你刚才想我的样子,我很满意!”

居然就这么被这个家伙全看了去,徐若瑾羞了一下,接着开始咬牙切齿,“太坏了,就你最坏!”

但还没等徐若瑾做什么,梁霄抱住她道:“但还有些事,我很不满意!所以罚你!”

“罚我?”徐若瑾立刻瞪眼,“什么事情又让你很不满意了?你还要罚我?你在外面这么久也不给个信儿回来,我还没罚你呢……”

“当然要罚你!我千里迢迢地一路奔忙,可不就是特地赶回来罚你的!”

梁霄板着一张脸道:“你乱用梁家护卫也就罢了,我让你用!可你居然亲自上阵去搞什么掏窝子拔点的事情,若是有个万一怎么办?你是要我担心死吗?这难道不该罚?嗯?!”

“我只是……”徐若瑾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腾空而起,早被梁霄一把抓起架在了腿上,整个人就好像一只煮熟的虾米般,弓着身子被他牢牢地按住在那。

“啪”的一声响起,梁霄的大巴掌准确地落在了徐若瑾的上。

“啊……我不是……”徐若瑾可怜巴巴地望着梁霄。

“啪!”做可怜巴巴状无用,梁霄的巴掌又一次落在的她的上!

“疼!”徐若瑾再一次表达着不满,可是话只说了一个字,嘴巴却已经被堵上。

“啪!”梁霄的巴掌再一次落在了她的上,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再度扬起,而是停留在了那里,大手开始悄然在她身上游走。

梁霄的嘴角撇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身体悄然地弓了下去,抱着徐若瑾向那张大床走去。

“你这个……没良心的……”

徐若瑾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勾上了他的脖子,身体已经变得火热起来,虽然挣扎着有抗议,可是声音却细若蚊蚋。

小别胜新婚,这一夜被翻红浪,缠绵抵死方休,第二天徐若瑾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酸软无比,整个人就好像被抽干了力气,懒懒地斜靠在床上。

也自是倚靠在梁霄的臂弯里。

梁霄却是早已醒了,任由徐若瑾那般小猫一样赖在他身上,眼看着娇妻醒来,忽然微微一笑,那平时板着的脸仿佛冰雪消融一般温暖。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梁霄低吟了一句,却是一翻身,开始咬住了徐若瑾的耳朵,那双大手居然又开始不老实的游走。

“别闹……”徐若瑾吓了一跳,有心推开他,却只觉得身上没有力气。

“闹一下有何不可?”梁霄贼忒兮兮地在她耳边呢喃。

“灵阁……只剩最后一天了!”徐若瑾咬着嘴唇说道。

梁霄微一停顿,随即又开始不老实起来道:“还有何不妥?”

徐若瑾想了想,这段时间灵阁重开的准备工作确实极为扎实,扎实到了连她自己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步。

总之是诸事已妥,只等仪式的开始了。

梁霄才不管什么妥不妥,离开这么久,他也是要抱抱自己媳妇儿的,还管什么灵阁不灵阁?

“既是诸事已妥,那便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千里迢迢赶回来,便是怕你想得太多反倒不美。灵阁开业即便还有什么不妥,有我在,便妥!”

这一句“有我在,便妥”听在耳朵里,徐若瑾忽然身上一松。是啊,就算还有什么不妥,有他回来了,哪里还能不妥?

那种温暖的感觉在心头游走,忽然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徐若瑾银牙一咬,一个翻身居然把梁霄压到了身下,梁霄眼中扫过一抹惊喜,大手扶住她的后脑直吻她的小嘴而去。

徐若瑾也不愿再压抑心底的思念,只想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把挂念全部发泄给他,夫妻旖旎甜腻,一直没有起身。

方妈妈和红杏等人也知道四爷归来,索性压根儿不去叫早,更是离开了主屋躲得远远。

无论是不是争吵,自家这两位主子到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她们才不去听墙角,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主子们还不知道今儿是不是起身呢。

到了下晌的功夫,徐若瑾喝梁霄才起身,吩咐备车准备去灵阁。

徐若瑾脸上那消退不去的红晕和走路稍微有点奇怪的样子,又引着红杏、杨桃一顿偷笑。

沐阮此时正从外进来,他最后一遍检查了药材确认无事,准备告诉徐若瑾一声。

可看到徐若瑾这副模样,认真的道:

“你最近身子倒是越来越好了,这么折腾还能起得来床,说明我的方子和药都不错,坚持吃下去,应该调理得越来越佳。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弄得太过了,伤身!”

“噗!”

徐若瑾一口水差点儿呛死,周围这么人多看着,这家伙脑子抽了吗?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偷眼看看梁霄,这个没羞没臊的家伙依旧板着那副死人脸,面无表情红都不红一下,偶尔看看她,眼神居然还有点小得意。

徐若瑾理都不理他们,径自上了小轿奔二门的马车去!

沐阮被甩了几个白眼也莫名其妙,“抽什么疯呢?又不是小日子……”

梁霄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一起走,去灵阁。”

沐阮摇摇头,把手中的药材册子给了梁霄,“我都被她指使的忙死了,你们快走,让我休息一天……”话刚说完,他立即想起,“今儿还没去看看后院的那位,唉,我这一天天的……”

沐阮也没打招呼,直接离开,奔着云贵人的院子而去。

梁霄早已习惯沐阮的性子,凑上马车,继续与徐若瑾去讨论再生一个宝贝儿的问题。

明日便是灵阁开业的大日子,徐若瑾和梁霄放松无比的小恩爱自然是一种自信,而到了灵阁之后,徐若瑾忽然发现,真到了临开业的前一天,很多事情反倒没那么忙了。

绝大多数灵阁里相关的事情都似已经忙完,如今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那是一种充实的,心中有底的放松。

这是事情做到了位自然而然的释放,还是梁霄和自己那种放松到甚至不着调的样子,带动了所有人的自信?

徐若瑾看了看一干人等,忽然下令道:“让院子里排练明天开业的乐手也停了吧,大家都好好歇歇,今儿晚上让厨房摆席,多加好菜,大伙儿吃个痛快!所有人再加半成月例银子赏下去,就说我谢谢大家这小一个月的辛苦!”

众人轰然应诺。

梁霄背负着双手,看着徐若瑾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欣赏与骄傲,事到临头还在临时赶忙的状况,不是他们梁家的水准,更不是他们夫妇的水准!

这才是我梁霄的女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 心思

灵阁开业的日子是早就散了风出去的,如今离开业便只有一天的时间,徐若瑾和梁霄带着众人放松调状态,外面憋着劲弄酒的人却紧张的不得了,摩拳擦掌的准备抢着买货了。

而在远离灵阁的另一处,梁家的另一个女人梁芳茹,却过得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同样是早晨一觉醒来,枕边却没有了人,在身为世子妃的梁芳茹的印象里,似乎只有婚初时那小小的一段日子,才会有那种短暂的甜蜜回忆。

一个人在丫鬟嬷嬷的服侍下起来梳洗打扮,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梁芳茹收拾停当,径自来到了中厅,果然夜微澜又在那里不知道和一群人布置着什么。

“你来了?”

夜微澜的微笑依旧完美,可说出的话却总让梁芳茹觉得少点什么:“明日灵阁开业,要见的人不少,今日需多做些安排才是……”

“世子辛苦了。”

“哪里,这也是应该做的。”

梁芳茹不知还能说什么,她忽然有一个感觉,或许夜微澜的完美只是对他自己,对别人,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完美过?

夜微澜朝她走来,“明日去灵阁的衣装打点好了么?用我帮你参考下?”

梁芳茹刚刚的念头一闪而过,在夜微澜的面前,她似乎不懂什么是拒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都依世子的。”

“走吧。”夜微澜脸上的笑容,让梁芳茹羞涩的半低下头,紧紧跟随。

澶州王府,观景楼上。

澶州王冷冷地看着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灵阁明日即将开业,下面排队的人却早已经群情激昂,据派出去的人说,光一个靠近灵阁门口的位子,价格已经炒到了十八两银子。

“让他们折腾,明日灵阁开业,本王也要去好好‘恭贺’一番,吵闹了我小一个月,来而不往非礼也!”

澶州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眼光看向了旁边的楚嫣儿。

楚嫣儿微一躬身道:“王爷放心,万事俱已准备停当。之前王爷所需要的诸般物事,俱已办齐,只待明日灵阁开张罢了。”

“好!明日灵阁开张,本王便送他们一份大礼!徐若瑾!梁霄!你们不让本王安生,本王也不让你们安生!”

澶州王爷点点头,脸色上面沉如水。

楚嫣儿似也在等着明日的笑话。

最近几日,她虽被夜微澜勒令不许再去招惹徐若瑾,但帮着澶州王做那些针对灵阁开业时的准备,却是越发的听话乖巧,越发的柔顺。

徐若瑾早晚都会死在自己的手上,那又有什么可急、可躁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还有一口气活着,她就要等待徐若瑾生不如死的那一日。

表哥,只能是自己的!

一天就这么慢慢的过去,夜幕低垂之时,皇宫,大内。

太后从软塌上支起了身子,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即便有沐阮亲自诊治的良方妙药,也难改这人世生老病死的天道规律。

“咳咳……”

太后重重地咳嗽两声,艰难地道:“说是明日灵阁便要开业了,瑜郡主那边,哀家的礼备好了没有?懿旨准备好了没有?”

旁边的董公公看着消瘦得皮包骨头的太后,心里一酸,多年来的主仆之情怕是行将走到尽头,这件事他懂!

可是这时候,董公公却不敢露出半点悲色,连忙强撑起一副笑脸道:

“老奴跟了您一辈子,办这等事还能有什么让您不放心的?瑜郡主又是您的干女儿,更不会为此挑理,您啊,调理自己的身子就够了!其他的什么事儿也没您的身子重要不是?”

太后缓缓地点点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人老啦,难免就是唠叨,这不放心那不放心,到头来反而是庸人自扰了。唉,若瑾那丫头帮哀家扛了那么多担子,哀家总是觉得亏欠了她……”

“瑜郡主心底良善,只盼着您能长命百岁,康健无比,那就是瑜郡主最大的心愿了。”

董公公这话说的有些发抖,连他都快撑不住这一副招牌的谄媚笑容了。

这些时日他不停在想,离开了太后,自己有何归宿?莫不如,就跟了太后一起去……

但这话董公公不能说,太后也不知她的心思,闭上眼睛,静静的躺着,“再容哀家想想,有些事,拖不得了,真是拖不的了……”

话语说着,太后便已经沉沉睡去,而在皇宫的另外一处宫殿内,夜微言的身边却是灯火通明。

“这个徐若瑾!居然还不肯让朕去观礼贺喜?满朝文武谁家要开个买卖,只怕是巴不得由朕亲临才是!也就徐若瑾和梁霄这两口子,才有这个心思,有这个胆子!”

夜微言放下刚刚写完字的御笔,言语中居然颇有笑骂之意。

如今已经身为为大理寺卿的六王世子夜志宇站在下首,脸色看不出一丝一毫地波动,只是冷着声音道:

“为臣者不思君恩深重,只想着赚钱开买卖,这是对皇上的不敬,当惩!”

“人家小两口这是买卖,朕要是去了,封街戒严,禁卫军清路,哪里还能让人家做生意,怕是就连那些排了个把月队的京都百姓客商们,这也是要骂朕喽!”

夜微言呵呵一笑,显然心情甚好。

夜志宇担任大理寺卿以来,很是办了几件让夜微言觉得贴心的案子,同时他也借着大理寺的职权,建立了一支专属于皇室的队伍,天子亲自赐名“锦云卫”,只接受皇帝夜微言指派,除自之外不向任何人负责。

这夜志宇自从当初六王袭宫之事后,办事便愈加狠辣,如今已是有了个酷吏之名在外,虽是越来越得夜微言的赏识,却在朝臣中越来越显得孤单了。

看着夜志宇面无表情的脸,夜微言既是满意,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你啊,不用做个孤臣,朕是信得过你的。明日灵阁开业,让京都兵马司好生留意,莫要有奸人闹出乱子来,你的锦皇卫也要参与其中,场面越大,这越是极好的练兵机会!”

“皇上交代臣的事情,臣定当办妥!”

夜志宇躬身行礼,又迟疑了一下道:“臣并无结党营私之心,故此便是要做一个孤臣,却不是做给皇上看的。”

“好好好,你的心思朕明白。你啊,要知道,很多时候君臣之间不必非得弄得那么刀光剑影。”

夜微言笑着摇了摇头,虽是仍未无奈,亦颇有赞许之意。

“臣愿做皇上手中那把刀,也只想为皇上做刀,不计其他!”夜志宇咬牙请命,也是在自我催眠……

这一天,注定很多人心里并不是那么安稳;

这一晚,也注定是搅动京都的前一夜。

虽然灵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酒铺子,却牵动了太多人的心思。

司徒家族的司徒男犹自在重新检查着明天的礼物,他是下了死决心要和瑜郡主府修复好关系。

佛堂中的朝霞公主这一晚却没有做佛家的功课,她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宫中内苑,静静地在想着她的瑾儿。

即便是千里之外的中林县,梁大将军亦是刚刚接到一封飞隼传书,里面尽是最近京都之中的变化,他默默地看着信,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府里,徐若瑾一脚把梁霄踹下了床……

徐若瑾没好气儿地道:“明儿个是大日子,今儿晚上什么都不做,我得养精神!”

腊月二十,吉,宜求财、婚丧嫁娶、生意开张。不宜出门、远行、谋功名官位。

第三百七十七章 人潮

京都府尹刘汉卿在大魏国的平级官吏里,算得上是一员能吏干吏。

他十九岁便中了进士,后来稳步升职,在一无背景、二非世家的情况下,能够做到京都府尹这样重要的位置,绝对是靠他的能力。

不过在腊月二十这一次,刘府尹却是从头天晚上便连觉都没敢睡,派人去请了京都兵马司和城卫军的两位都统,三个人点灯熬油的开始守着一件事。

灵阁开张,还只是重新开张而已。

一个酒铺子的重新开张,能够把负责京都地面事儿的文武三位官员凑到一起彻夜不敢睡,在京都城内有史以来的买卖生意上不仅空前,怕也是绝后了。

三位大人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从昨儿半夜起,他们就接到了报告,京都城里有民众陆陆续续地向着灵阁的方向汇集,而且汇集此地的人越来越多!

这些民众倒不像那些商家般的什么想抢货想囤新品,纯粹就是看热闹的。

灵阁的大名,现在京都的百姓中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之前那么多人排队便排了个把月,如今真要开张了,若是不能亲临现场看个真切,那才是太不甘心了!

京都民众的爱看热闹、爱凑热闹乃是天下第一,可这一次即便连熟知民情的京都三大地方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民众的热情以及灵阁的号召力。

天空中的星斗还没有褪下去,雾月还露有几分明亮的笑颜,灵阁一带已经传来了报告,有民众因为挤不进去街道开始了争执,局势有往混乱方向发展的可能了。

三位地方官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无奈和担忧。

灵阁开业这事儿若是出了什么茬子,什么混乱踩踏等等,上面皇上饶不了自己,下面……

“梁左都督非扒了咱们的皮不可!”两个武将说出来的话居然异口同声,相比起当今圣上,他们似乎更怕梁霄。

“我得亲自去看看!”京都兵马司的都统姓赵,站起身来就要走。

旁边城卫军的李都统亦是给刘府尹一个抱拳道:“还请府尹大人居中坐镇,我二人自去前方,务求此事万无一失!”

“这个……二位都统稍等!”

刘府尹微一沉吟,又加了一句道:“有多少算多少,本官即刻再从京都各地抽掉人手,你们把京都府的衙役也带上!”

两位都统立即道:“好,如此一来,心中便更有底了!”

可等二位都统带着兵将到了现场才发现,他们的人还是少了。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星光之下攒动,灵阁门口那条街早已经插不进脚去,距离灵阁周围的四五条街上,亦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满了人群。

他们原本布置的弹压监控的兵丁衙役,早就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而源源不断的民众还在向这里涌!

两位都督也算是久经世面之辈,几乎是同一时间下了令:

“弹压!”

一队队京都兵马司和城卫军的兵丁开了过去,而此时,很多民众还在奋力往里挤!纷纷扰扰之间,各种口角和冲突随处可见。

“挤什么挤,你要看开业,老子也要看,给我后面待着去!”

“呦呵,小子你真横啊,明明是我在前面的,你刚刚挤进来的才是,我可告诉你,我家里可有个堂哥在礼部做事……”

“礼部做事是吧?老子的二叔就是京都北大营掌营的张副将,再敢废话老子叫些大兵弄死你个王八蛋的……”

京都的民众吵架,有个身后的传统,说不了几句便喜欢将自己的背景人脉亮出来比划比划。

但是这一次他们还没从动嘴发展成动手,后面便传来了一股强大的压力把他们分开。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要嚷嚷回家嚷嚷去,今儿是瑜郡主开店的大日子,军爷告诉你们,谁敢闹事,军爷现在就把他就地正法!”

一个五大三粗的城卫军军官从后面生生地插了过来,在他后面跟着一串长长的士兵,不停地向外拽着人。

更后面一点,京都兵马司的兵丁和京都府的衙役或是手持长杆,或是手持水火棍,把拽出来的人群硬生生地隔离成了靠着街道两侧的两条队伍。

城卫军也好,兵马司或者京都府也罢,这些兵将弹压民众向来最是熟稔,一个个“就地正法”或是“格杀勿论”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却没见真个有谁抽刀拔剑弄出血来的。

瑜郡主的灵阁开业,若真是场子流血弄人命,这是自己不想混了?!

好在便如此倒也足够,京都民众大都是有见识的,一见京都三司齐出这等阵仗,一个个地都很自觉地按照官府的安排去做,形势倒是很快的开始了好转。

当然也有那原本吵架和人吵翻了性的,梗着脖子和兵丁们叫板:“唉唉,老子可是费了半宿的劲才挤到这里的,你想把爷拽出去?知不知道爷是哪个府上的,爷是……”

话还没说完,带队的军官通常早已经一鞭子抽下去,然后便是厉声怒骂道:

“是谁府上也没用,今儿军爷们是帮梁左都督做事,帮瑜郡主做事,你家主子是什么人?能惹得起这二位?”

听到这话,此人立即缩了脖子不吭声。

兵马司的众人继续行进,弹压下一个惹事闹事的……

而梁霄和徐若瑾的名号果然好使,闹事之人碰上兵马司这等言辞,无论是何身份,即便挨了鞭子也就是捂着脸退到一边儿,半声都不敢吭。

严厉弹压之下,很快外来的民众便已经有了秩序,城卫军和京都兵马司加上了京都府的衙役,开始向纵深开进,一路进发到了灵阁所在的街面上。

那赵都统和李都统却是不知,他们当机立断的布置和亲身前来,把一场可能造成京都巨大混乱的事件湮灭于无形之间。以后几乎成为了京都大型活动的范本,事后两人亦是因此而各自升官,这却是后话了。

只是在初启朱光的天空之下,隐在暗处帮忙维持的大理寺卿兼锦云卫首领夜志宇,此刻却是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脸的不满。

“不过是个酒铺子的二次开业罢了,便算是梁霄和瑜郡主面子再大,功劳再多,也不应如此。为了区区商贾之事,居然要调动京都三大司的大部力量,成何体统,成何规制,实在太过嚣张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开张

夜志宇冷着脸,心中暗自不满。

又看了看锦云卫对于民众和军队的报告,心下更是不愉,思忖片刻,夜志宇向手下的文书冷声道:

“归档记录,腊月二十,灵阁重开,京都百姓及弹压兵将诸人,乃只知有梁霄、徐若瑾夫妇,而未知有朝廷,未知有陛下!”

夜志宇一心只想做个死忠于夜微言的孤臣,这般情状自然看着碍眼,可是便算他如何不满,依旧挡不住那一刻的到来。

天边透出第一缕霞光的时候,正门旁边的一个小门处,吱呀呀地开了门。

一个曾经是宫中出身的伙计探出了头,登时便吓了一跳。

大场面啊!

原本熙攘纷乱的街道上,现在居然已经颇为整齐,那些早就来排队的客商民众,很是规矩地按照之前的顺序排在了道路两侧,旁边城卫军、京都兵马司和京都府的衙役来回走动,严格的维持着秩序。

灵阁正门处被清出了好大一片空地,而原本堆得满满的街道,此刻中间竟是生生被留出了一条路来。

虽不甚宽敞,却足够前来的宾客轻易通过了。

在这之前,灵阁对于开业当天的秩序控制原是做了准备的,至于昨夜官军前来维持,亦是早有人报与了徐若瑾和梁霄知晓,可是二人的反应却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把咱们在外面的人手都收回来吧,官军既然插手了,咱们乐见其成。灵阁里的上下人等只管闭门不出,也无需去在意外面,留个好精力把明天的开业办漂亮吧!”

徐若瑾对此很是轻松,有人帮忙了还不好?自己的人能省一分力、就省一分力。

在这一点上,她是很吝啬自己人的体力精力的。

梁霄则保持了一贯的简单风格,下出来的命令就四个字:“关门睡觉!”

这伙计当时还有些心中忐忑,担心二位主子是不是有些托大,如今这早上开门一看,心中却是对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佩服不已。

“能调动京都三司来给咱们看秩序,也就是咱们郡主和梁左都督能有这份本事!”

那伙计正思忖间,旁边早有一个军官看到小门开了,一脸讨好的笑容凑了上来道:

“这位老哥儿,咱们是城卫军的,如今灵阁的买卖红火,咱们京都三司的兵马怕有人给灵阁添乱,这是大半夜地就来维持个秩序,事先没跟瑜郡主和梁左都督打招呼,您老看着给递个消息进去,莫怪,莫怪!”

京都的三大地方官派了这许多兵马来,既是职责之内又是应变之中,但确是没有打招呼。

他们三个生怕梁霄和徐若瑾不喜,一个个都躲在了后面,只派个手下军官来套口风。

那军官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笑嘻嘻的递过银票去。

可是对面这位灵阁的伙计惊愕一下,对自家两位主子满脸的钦佩之色!

敢情咱们梁左都督和瑜郡主,连调都没调,京都三大司的兵马就自己上杆子来巴结啊?这叫什么面子?这等地方便是换回宫里也不去啊!

伙计自当不会收什么银票,自顾自一路小跑的回内堂禀告了。

徐若瑾闻言微微一笑道:“去谢谢三位大人一下,便说这份情咱们瑜郡主府领了。再备上三小瓮新品酒,就说是我徐若瑾的谢礼。”

梁霄则只是点了点头:“告诉他们,梁霄改日请喝酒!”

三位地方官收到了灵阁送来的稍话和酒,不禁大喜过望,梁左都督素来仗义,瑜郡主也是个明事理、有心胸的女人,这话说的人也暖心窝子,昨晚的劳累和满腹的怨怼,也就此烟消云散了。

可这些言语和事情,徐若瑾连管都没有管,眼下她已经到了中厅,心中只有此刻的灵阁。

眼看着小个把月的心血今日要面市,徐若瑾反而有了一丝期待,慢慢地吩咐道:“四开侧门,开始吧!”

四个唱礼伙计从小门走出,各自站在侧门之外,一声高喊道:“四开侧门,喜庆迎客,礼当所为,财通四海!”

这一声喊,高亢响亮外带字正腔圆,并且四个人喊出便如一个人高呼一般,十足十便是宫里唱礼官的水平。

自有灵阁的伙计拉开了侧门的帷幕,露出四扇乌黑厚实的大门来,此刻初升的太阳刚刚透出一丝光芒,照在这大门之上,却映出了点点金星。

“八金乌恒木!”外面排队的客商和京都民众里不乏识货之人,此刻已经有人惊呼出声了!

这八金乌恒木本身便是极为难得的木材,价格又是极其昂贵,平日里便算是富裕人家,也只拿它做些摆件把玩,能做成桌椅已是极为奢侈的难寻之物。

而灵阁居然将八金乌恒木做成两扇大门,有钱固然是一方面,真不知这整料从何寻得的!

众人赞叹一番,侧门已是如此,那灵阁重新装修后的正门又当如何?

只是居中正门是不能轻易开的,此刻还蒙着大红绸缎的布幔。

所谓开门迎客,正门一开,便表示有客进门重新开张已妥,此后打开门做生意了。

今日的开业典礼,开的却是四扇侧门,宾客也由此进出。大魏国天下商家买卖的规矩传统,历来如此。

“请君进门,逢礼当谢,挚友亲朋,承蒙捧场!”四名唱礼伙计又是高呼道。

之前被徐若瑾梳理好下过帖子的宾客,此刻已早就来到了灵阁门前。

周围一辆辆马车沿着被京都三司官军清开的街道缓缓而行,不一时便停在了灵阁的门口。

“若瑾妹妹真是了不起,这等场面的买卖,休说干出一个,便是开业时能有这等场面,我便足矣了!”

梁芳茹一身王妃的打扮,和夜微澜坐在打头的第一辆马车里,前几日诏书终于下来,夜微澜虽未办承继大典,可是已经有了新涪陵王的身份,此刻亦是一身王爷打扮,坐在马车之中。

大魏国素来讲究先亲后友。

既是皇帝夜微言被婉拒,此刻在场的宾客里,论皇室,论尊贵,论与灵阁主家的亲戚关系,涪陵王府当之无愧地排在了首位。

夜微澜揽过梁芳茹的腰肢,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将来回了西北,我送你一堆比灵阁更大的铺子!将来你我终有一天,还会有比这更宏大十倍百倍的场面!”

透过车帘,望着道路两侧欢呼的民众和那些肃穆行礼的京都三司军士,夜微澜的眸子的光芒,是一般人难以读懂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号炮

涪陵王府的马车停在了灵阁的门口,夜微澜陪着梁芳茹下了车,夫妻二人那完美的皇家风度和出众的外表,惹得周围的民众又是一阵欢呼。

夜微澜又展现出了他那迷人的微笑,能够利用灵阁开张这么大的事情,再增一增自己的人望和百姓中的口碑,是他非常愿意做的事情。

轻轻向四边民众颔首致意一番,引发了更大的欢呼声后,夜微澜这才带着梁芳茹向灵阁走去。

十三王爷的马车排在了第二,只是十三王爷乃是京中散王,更是只有“十三”二字没有封号的,不比涪陵王府替大魏国镇守一方的实藩,又并非今天主人的亲戚,终究差了一筹。

看到这辆马车,四下里的民众有人已经笑出声来。

这位十三王爷最近几个月频频出现在各类圈子里,见着人有事没事就一挑大拇指高叫一声:“灵阁的酒,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算起来十三王爷也是灵阁的老熟人了,有人已经准备着等十三王爷下车是和他一起挑大拇指,然后一起高喊灵阁的就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起哄架秧子,这种事情显然是京都百姓们非常喜闻乐见的。

只是还没等十三王爷下车,忽然见嘭的一声大响,只让人觉得震耳欲聋,街面上诸人里有那胆小的已经脸上都变了颜色。

许多灵阁中的护卫和伙计第一时间变了颜色,这是……这是军中的号炮!

这种物事怎么会出现在京都?!

夜微澜已经带着梁芳茹来到了灵阁门口的台阶,突闻此声,虽然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未变,脚步却已经停了下来。

第二辆车里的十三王爷忍不住出头张望,一脸困惑的不知所以。

已经走到了门口迎宾的徐若瑾和梁霄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眉头微皱,这么大的动静,便是想听不清楚也难。

夫妻二人都听得分明,正是从对面的澶州王府里发出来的。

“嘭嘭嘭嘭……”

又是一连七响的号炮,在灵阁对面的澶州王府大门扎扎一阵闷响打开,两名身穿华服,手持代表着皇家尊贵的七彩伞盖的澶州王府侍卫当先而出。

八炮鸣音,双罗伞盖开路,这是皇家亲王出行的标准仪仗。周围很多围观的民众早已经看傻了。

当然这番景象看在明白人眼里,又有不同。

虽说皇家规制如此,但是此举不但太过张扬,而且这等事情实在是真麻烦。

若是亲王们出行每走一阵就连放八炮,有事儿没事的总是弄着双罗伞盖在前面挡着,挑费巨糜不说,亲王们自己也受不了啊。

这也就是什么皇家大典时候用用,平日里好比夜微澜或者十三王爷等人出行也就是轻车简装,大不了身边的侍卫比别人多上一些前呼后拥,也就罢了。

可是今天澶州王偏偏选在这灵阁开业的时候来这么一出,但凡脑子不太傻的人都知道,这是澶州王和灵阁较上劲了!

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早就傻了眼,这种事儿……是拦是不拦?完全没了主意啊!

京都兵马司和城卫军的两位都统虽然在现场,也是两眼发直。

赵都统和李都统商量都没商量,便很有默契地打定了主意装闷葫芦,各自一言不发了。

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哪边他们都惹不起!

原本占住位置的城卫军士兵早就被王府侍卫撞了开去,至于京都府那边,聪明的衙役们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澶州王府和灵阁不过是对面之隔,澶州王却偏偏坐了个象征着皇室地位的八抬步撵,慢慢地来到了灵阁门口。

一记落撵声响起,澶州王这才缓步下撵,先是仰天打了个哈哈,这才沉声道:

“灵阁开业,本王也想来凑个热闹恭贺一番,既是邻居又都是皇室宗亲,想来无论是瑜郡主还是梁左都督,都不会是在开业第一天就把贺客给拒之门外吧!”

徐若瑾和梁霄联袂而出站定在门口。

对于澶州王的出现,两个人倒是没有惊慌,而听着澶州王开口便是如此一句,徐若瑾倒面色如常地道:

“有感澶州王贺喜,既是宾客,我灵阁从来都是礼尚相迎的。今天既是我灵阁重新开张之日,只问王爷身份虽是尊贵,却是真来贺喜的善客呢?还是那故意捣乱的下三滥恶客?”

郡主府与澶州王府向来是死对头,这一点京都里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们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灵阁开业,虽然没有给澶州王府下帖子,但对于这个对门邻居可能会有的举动却向来都是计算在内的。

甚至有些事情如何应急,都早已演练了数遍。

澶州王性子刚愎自用,蛮横无理,即便如今失势,但这副亲王傲慢的架子还摆在此处。

而徐若瑾这句“下三滥的恶客”先挤在这里,他是无论如何不肯在京都无数民众面前接下这句话的。

“本王自然是善客,今日本王乃是诚意贺喜而来,焉能是那种下三滥的恶客?瑜郡主刚刚也说了,既是宾客,灵阁向来礼尚相迎,当不会做什么失礼之举吧?”

澶州王到底是澶州王,固然明白徐若瑾在拿话挤住他,却又挤兑了回来,这也是逼着灵阁不能拒他于门外。

梁霄忽然冷冷地道:“既是善客,又讲规矩,那便有先来后到,后面排队去!”

说罢梁霄拿手一指,伸手便是指向了街道的尽头。

旁边围观的民众登时轰然一声,有人已经笑出了声来。

灵阁开业,虽然徐若瑾已经大幅削减了宾客,但无论梁家还是郡主府,如今的声望正在如日中天之际,前来贺喜之人依旧如过江之鲫,光是排队的宾客马车,可不就排出了几条街去?

澶州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本有不少后手,也对梁霄和徐若瑾有了足够的重视,可为什么依旧是开场不过两三句话,就被人生生地挤兑在了此处?

不去排队,那便是恶客,梁霄便是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旁人也挑不出来什么,反而是明日满京都都会传出澶州王如何无礼的笑话来。

若是去排队,自然是最后一名,莫说那些后手使不上,灵阁随便拉住哪个宾客亲热上一刻,澶州王便得等一刻,随便耽误下一个时辰,便要等一个时辰。

更何况若是排在最后一名,澶州王自己的自尊心和澶州王府的声誉也受不了啊!

第三百八十章 帮谁

澶州王一生杀伐决断无数,可是便被这两三句话一挤,一时之间竟然僵在了当地。

来文的讲理?讲不过!人家灵阁的两口子,说得句句都在理上。

若是来武的动粗……梁家讲起动粗,整个大魏国里又怕过谁来?

围观众人似乎都在窃窃私语,自然也有原本与澶州王交好的亲近之人,此刻大生兔死狐悲之感。

何必呢?

何苦呢?

这时候来找麻烦,不是自找苦吃?澶州王这一生的脾气恐怕是改不了了啊!

亦是有人怀着各式各样的目的等着看澶州王的好戏,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这两口子,手段实在是厉害。不过两三句话而已,这可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梁霄见澶州王愣住不说话,不由淡淡的催促着:“王爷还是快做决定,满京都的百姓和权贵可都等着呢!”

站在梁霄身边的顺哥儿和隐在暗处的梁氏护卫看着自家四爷板着脸说出这句话来,差点笑出了声。

咱们四爷轻易不挤兑人,但一挤兑起人来,那就是往骨子里钻,只是这等言语口气,似乎和以前的四爷有点不同啊……

虽然依旧板着副冰山脸,可说起话来怎么那么像郡主呢?

有人偷偷地看向徐若瑾,只见她和梁霄默契极佳,梁霄那边挤兑了澶州王几句,她此刻却扬起了下巴,高傲地看着澶州王。

眼光里那意思自然是——王爷您是去排队呢?还是去排队呢?还是去排队呢?

这是四爷无意中模仿了一下四奶奶,还是四奶奶有意模仿了一下四爷?

有点说不清楚了,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下面的人在那里心中暗自嘀咕,澶州王的脸色却在这里由青转紫,由紫转红。

梁霄的话语和徐若瑾的目光,仿佛两个巨大的巴掌,一左一右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便在此时,忽然已经一只脚买上台阶的新任涪陵王夜微澜,似有意似无意地轻轻咳嗽了一声。

澶州王似乎犹自在想解法,并未注意到这一声轻轻地咳嗽,可他身边有人显然注意到了,而且注意得非常清楚。

楚嫣儿!

自从随着号炮响起,别人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徐若瑾、梁霄和澶州王身上,唯有楚嫣儿从一开始,就全神贯注地盯着夜微澜。

且不说涪陵王府是她新认准的大树,她也绝对不相信,夜微澜仅仅是为了给灵阁贺喜而来。所以她对夜微澜一丝一毫的举动都没有放过。

比如刚刚,她清楚地看见,夜微澜在咳嗽的时候虽然没有打眼色做手势之类的暗示,那目光却恰恰好好地看向了她!

心念电转之下,楚嫣儿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冒险的举动!

“瑜郡主与梁左都督说的自然在理。可是我家王爷年纪大了身子不济,若真是到后面排队良久,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怕是王爷的身体承受不住。”楚嫣儿忽然插口道。

这一句话出口,不要说别人没有料到,就连澶州王自己也有些不高兴,他如今渐渐变老,平日里最烦别人说他年纪大了身子不济云云。

不过楚嫣儿毕竟是澶州王府的人,当着这么多人在场,澶州王又不愿意直斥于她显得自家先乱,不过是狠狠的看了她一眼。

楚嫣儿对这严厉的眼色却没看到一般,径自对着排在宾客首位的夜微澜言道:“所以我们想……都是皇室宗亲,不知道涪陵王能不能行个方便,和我们王爷换个位子。”

“啊?!换位子?”夜微澜一副完全没有准备的样子,一时间竟是有些发怔。

其实楚嫣儿刚才所说,正是夜微澜心中所想。

他是并不介意有人站出来给灵阁搅上一搅的,尤其是澶州王,只是他的脸上却装出一副既没准备、又有些为难的样子,皱眉不语。

楚嫣儿从随同澶州王来到灵阁的门口,就已经做足了准备,此时既然已经站了出来,那就没有退回去的可能!

“皇家宗室,素来以德为先,尊老之德亦是我朝历代先帝所提倡,还望涪陵王念在我家王爷年事已高,换让一下位子,拜托您了!”

楚嫣儿话说到这里,已经与软语相求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澶州王却不用低头,这些话由她来说,刚好!

“这个……本朝以德为先,尊老之德还是很重要的……好吧!本王与澶州王换了位置,毕竟是宗室长辈,当体恤一下的!”夜微澜微一沉吟,似是很无奈的样子。

一扭头,夜微澜又是向着徐若瑾和梁霄道:“不知道瑜郡主和梁左都督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灵阁的不少人无不心中大骂,你都答应了,还问主人作甚?

这时候若是我家梁左都督和郡主不允,岂非陷人于无德无义?

徐若瑾当然是允了,今日开业她早就把各种情况反复推演过无数遍,对于夜微澜和楚嫣儿之间的接触更是早得梁霄提醒,心中自有定数,便是澶州王进了门,也有应对之策。

只是再看向夜微澜的眼光之中,徐若瑾未免又多了几分警惕。而对站在夜微澜旁边的梁芳茹,多了几分心有戚戚之感。

梁霄重重哼了一声,并不搭理。

澶州王眼睛一亮,却是仰天发出一声狼嗥般的大笑,大声说道:

“好!好!好!想不到我大魏皇室的年轻一代里,还有能记得尊老之德之人,不像某些晚辈,全无长幼尊卑之序。既如此,本王当仁不让了!”

指桑骂槐地发了几句损,澶州王便迈步向灵阁行去,路过夜微澜的时候微一点头,亢声道:“果然不愧是新的涪陵王,这一份人情,本王记下了。”

夜微澜只做无奈之态,无所谓的含糊了过去,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了。

澶州王临行到灵阁门口,忽然一停脚步道:“既然年轻一辈颇有尊老之心,我这做长辈的自然也不能含糊。今日既是开业贺喜,自然需有礼物才是,也省得晚辈们说我这做长辈的小气!”

徐若瑾面不改色,任由他在那里高呼。既是允这澶州王在灵阁进了门,那自然是要准备对付他的后手了。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看我灵阁是不是接得住!

澶州王自不知徐若瑾心中所想,只兀自在那里得意洋洋地高声一呼道:

“来人,把本王给灵阁准备的礼物推出来!”

不少人闻言一愣,澶州王用词好生奇怪,这礼物是推出来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财神

一阵令人牙碜的扎扎之声传来,四五个侍卫推着一个红绸包裹的物事走出了澶州王府的大门。

这件物事块头不小,立在地上又宽又高,上面蒙着一块大红绸子,不知道是何物。

有心人很快便注意到,它下面竟然是铺了板子垫了轮子的。

难道澶州王爷这件礼物竟然如此沉重,就连四五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也搬不动,还要在下面加上轮子?

众人不禁心下大奇。

澶州王似是很满意围观民众对这件礼物的好奇之态,高声道:“来来来,好教诸位得知,今日乃是灵阁重新开业的大喜之日,这商贾之道最重钱财,我便送梁左都督和瑜郡主一尊财神,祝你们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啊!”

话音未落,自有王府侍卫一掀红绸,一尊两人多高的财神登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尊财神像面目笑容可掬栩栩如生,雕刻倒是极为精美,但通体乃是一整块巨石所刻,上面还裹了大量的金银叶子,难怪如此沉重。

澶州王大笑道:“梁左都督,瑜郡主,听说做生意极重彩头,今日灵阁开张,本王便送你们一份重礼,讨个好口彩。当心了,这‘重’礼可是重得很啊!”

说话间,王府侍卫已然把那沉重的财神像推到了灵阁的门前,再往前推,却是有门槛台阶,轮子自然是用不上了,需得人拉肩扛,才能登堂入室。

更有那聪明的看了出来,这尊财神像做得这般大,似是有意为之。

无论横放倒置或者竖立斜趟,单凭着灵阁这打开侧门,是绝对进不去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这尊财神像是我特地用滇南龙凤坑老矿的石材,又请了京西的坤大师雕塑而成,还望梁左都督和瑜郡主笑纳啊。”

澶州王呵呵大笑,似是要把刚才所受的挤兑一块发泄出来。

这时候所有人都差不多看出来了,如此之大又如此沉重的物事,想要移动已经是极难,偏偏还根本没法子从这侧门搬进去。

这哪里是送礼,分明便是难为!

徐若瑾眉头微蹙,梁霄却仍是那般平淡无奇,从澶州王来到此地,便已经注定他会找法子生事。

好歹一位大魏的亲王,如今却也只能拿如此法子刁难刁难别人,这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悲?

澶州王自当不知梁霄心中如何腹诽,故意皱眉作态道:“哎呀,好像灵阁的门太小,这可怎么办,要不然把正门打开,请财神进去?”

话音未落,只见灵阁里的一干人等已是人人脸上带了隐忍的怒意。

大魏民俗,店铺开张中最讲究的一环便是开门做生意,这正门若是一开,就表示诸般仪式均已结束,开始卖货做事了。

似澶州王这等张嘴闭嘴开正门,是逼着灵阁的开业庆典草草收场么!

澶州王却不管这些,他对梁霄夫妇恨之入骨,此刻倒巴不得这难题能让灵阁的开业庆典彻底办砸了才好!

至于灵阁众人怎么想,他更是压根不在乎!

灵阁开正门,那自然是等于这场庆典还没开始就已结束了;

灵阁不开正门,他正好下令王府侍卫把这座雕像扔在门口了事。

开业第一天财神就进不了门,恶心也恶心死了这劳什子的灵阁!

澶州王面带冷笑,已经是在四处打量,寻么着把这尊财神像扔在哪里最合适了。

一边打量,一边还拿余光撇了梁霄夫妇几眼,只等欣赏这夫妻俩如今脸上的神色了。

忽然一个声音骂道:“澶州王,你这是来送礼的还是来砸场子的?第一个进门也就罢了,还要人家灵阁开正门,你这是存着什么心?欺负小辈啊!”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十三王爷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马车,气哼哼地对着澶州王怒骂。

澶州王冷笑一声道:“老十三,本王做事,向来轮不到你来插嘴,怎么了?这是到处替灵阁说好话,如今收了人家的银子要替人家出头了?连个封号都没有,也该明白自己的斤两!十——三——王!”

以大魏律制,十三王爷没有封号,正是他至今的痛处,闻言登时大怒。

“替灵阁说话又如何?人家灵阁的酒普天之下哪有第二家能酿得出来?你澶州王本事大,可就是心思不正,如今还有多少人跟着你?你家里还有几口人?怕是遭了天谴吧!”

澶州王的两子俱丧,更在争权夺位中失势,这亦是他心中最大的两个疮疤,闻言亦是大怒,眼中犹如要喷出火来。

“你再说一遍?”

“你要是乐意听,我不介意在爱说一遍!”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要不试试?”

两位王爷甫一见面便相互扛上了,各自开始揭短发怒,只是澶州王的心里,却不免冷笑起来。

他今日来到灵阁这番“贺喜”,本就是不怀好意,眼看着十三王爷落了套和他杠上,其实正中他的下怀。

这局面越混乱越好,最好再闹出些大事来,看看这灵阁怎么还能重开得成!

眼看着十三王爷越来越怒,澶州王把手一挥,就要派王府的侍卫上前发作制造混乱。

梁霄忽然冷冷地插话道:“多谢重礼,王爷厚爱,灵阁收了!”

澶州王心中微微一惊,却听梁霄沉声道:“梁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出来!”

外面爆发出四声应喝,四条汉子走了出来,却不是在灵阁里的伙计护卫,而是散布在街道人群里的暗手。

很多人定睛一看,免不了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原因无他,只因四人的模样是在是太有特点了。

这四人显然是孪生兄弟,面孔长得一模一样的不说,俱都是一样的五短身材,足足比一般人矮了一个头。

刚刚分散在人群中还不显,这时候四兄弟齐聚,却显得怪异无比。

澶州王皱着眉头,只觉得这分明四个活宝,不知道梁霄要这四人出来作些什么!

梁霄却是不管众人的目光,径自对这四兄弟道:“请财神,入灵阁!”

“标下遵令!”

四兄弟齐齐一声暴喝,虽只有四人,却仿佛千军万马一般的气势,直让之前小瞧他们长相的诸多人等心中一凛。

领头的梁十四过去打量了几眼那尊财神像,周围四兄弟心意相通,彼此一点头间,猛地各自伸手,各持一角抓住了那神像。

“起——!”

四兄弟又是一声暴喝,只见那财神像竟被四兄弟各出单手,稳稳地端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力士

财神像被梁氏四兄弟稳稳地端了起来,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被这巨大的力量所震慑。

简单,直接,强力!

饶是澶州王见多识广历经风浪,这一刻也不禁有些发怔。

这尊财神像到底有多沉,没有人比他还清楚,那滇南龙凤坑老矿的石材,远比一般石材更加沉重,上面又加了大量的金银叶子,单这一尊财神像,怕不是有数千斤之重!

这四兄弟说举就举起来了?

而且还是各出单手?

梁霄在一边微微冷笑,这四兄弟还是当初梁大将军年轻时从边疆之地收养,四人从小就天生神力,六七岁时便有一般成年人壮汉的气力。

后来这四兄弟更经梁家秘密锻炼培养,成年之后更是力大无穷,上了战场之时,向来是抓了敌军兵将四下乱掷的。

区区一尊数千斤的佛像,如何能难得到他们?

看了看澶州王那副微微发怔的样子,梁霄朗声道:“梁家人,更无一个是哗众取宠之辈,我们只凭实力,不做那等哗众取宠之举!”

澶州王脸色铁青,自是知道梁霄这是在绕弯骂自己是哗众取宠的小丑了。

他一生威武霸气,何曾有过被人用这般字眼数落之时?

不过三番两次的被拾掇,澶州王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没有吭声再做言语,心中还存着万一的指望,只是拿眼死死地盯着那财神巨像不放。

这意思自然很简单,能把财神像举起来又如何?

要么开中门,要么拆侧门,否则你灵阁还是要把财神像留在大街上,开业第一天财神进不得门,本王看你们如何贻笑大方!

梁霄冷冷地看着澶州王,自是知道他是何意,也不去理睬,径自高声道:“结绳阵,进财神!”

一声令下,只见二十余名梁家护卫涌出,手中各执长索,一个个腾身而起,尽显高来高去的小巧功夫。

他们有的纵身而起来回腾空跳跃,有的翻上墙头来回奔走,虽不如之前神力四兄弟抬起财神像那般简单直接,却一个个如花蝴蝶般飞舞,各种身法煞是好看,引得街边民众大声喝彩。

转眼之间,一张巨大的绳网已经布好,透过侧门,人人都可以看出,这绳网搭在了灵阁侧门的门檐之上,从院外一直铺到了院内。

神力四兄弟稳稳将财神像送到灵阁门口,陡然间将单手变为双手,狠狠地兜住了那财神像的地步,猛然一声暴喝:

“进!”

神力四兄弟一起用力,只见那财神像被猛地掷出,越过了侧门的门檐,直向院中落去。

“接!”

梁家众护卫齐发一声喊,早将那财神像准确无比地接在了绳网之中,数十人一起用力,轻轻将其落在了地上。旁边早有神力四兄弟跃门而入,将财神像扶正放好,正对着门口。

一干梁家护卫掏出利刃,利索无比地在四周割去了绳网,随后躬身退去。

此时若从门外看进去,就好像灵阁之中原本就有这么大一尊财神像矗立在院里,并非后来之物一般。

似这等绳网之技,本是战场上的功夫,用来执行一些特殊之事更是多有变化,梁家众护卫早就是练得纯属无比。

此刻这几下兔起骛落,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大街两旁的民众瞧得如痴如醉,喝彩声早已经一浪接着一浪,震天价般的响起。

梁霄傲然道:“财神从天落,好兆头!王爷可还有比这更‘重’的礼?我梁霄一样接着!”

澶州王的面孔阴沉得可怕,身边那些民众的欢呼喝彩声每响一轮,就好像有一记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作为老对手,澶州王也曾经很认真地研究过梁家,并自认为看得很明白很透彻。

但这一次他发现他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错的很厉害。

梁家的底蕴,远远不是他所能理解和摸清的。

梁家,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有亮出来?到底还有多少潜力没有发挥?

澶州王忽然有些后悔,像梁家这种超级家族,似乎当初真的是应该只能合作,而不能与之为敌的?

再抬眼看看身边那些王府侍卫,早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梁家护卫的惊艳表现,早已经把他们臊得汗颜无地了!

只是澶州王府的众人里,也有不是那么气馁的,比如楚嫣儿。

澶州王这艘曾经盛极一时的大船,如今早已经是千疮百孔,沉默只是早晚的事情,这一点楚嫣儿心里非常明白。所以她才会去勾结夜微澜,希望能够抱上一颗新的大树。

楚嫣儿今天的心思既不是灵阁,也不是澶州王这边,而是夜微澜。

她绝对有信心,只要今天表现得够好,夜微澜绝对会看到她的智慧和能力。

当然,如果能够再加上整一整灵阁,楚嫣儿也是很希望的。

虽然说夜微澜也曾经严厉地警告过楚嫣儿不要动徐若瑾的脑筋,但是对于楚嫣儿这种女人来说,未必没有绕过去的法子。

若是灵阁自己没有办好这场庆典,那总不是我去招惹的吧?

从头到尾,她可是和徐若瑾连句话都没说,连一小指头都没动她呢!

楚嫣儿抬头望了望天色,嘴角忽然划过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一闪即逝,几不可查。

天色已经不是刚刚那太阳初升的样子,而是天色大亮了!

澶州王在灵阁丢了多大的脸,倒了多大霉,其实楚嫣儿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只在乎时间。

虽说梁家护卫这一下表现得确实精彩,确实优秀。但毕竟经过澶州王这么一闹,时间已经被耽误了不少。

看看那长长的宾客车队,看看那街面上等着排队买酒的民众客商,接待这些人都需要时间。

楚嫣儿心里非常清楚,其实这一天对于灵阁而言必然是个紧张而急促的一天,只要能把灵阁的节奏拖慢,让他们做不完这开业当天本应该做的事情,灵阁就算是表现再好也输了!

财神像被灵阁轻易地挪了进去?

没关系,还有下一份物事。

澶州王当众出丑?更没关系,还有楚嫣儿帮她设计的下一招,只要能这么一直拖下去,自然有灵阁众人哭的时候!

“徐若瑾,我等着你,等着看你把这看上去风光无比的灵阁重开大典办砸了的时候!”

第三百八十三章 酒鬼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楚嫣儿心里很欢愉。

梁家护卫再强又如何?一个拖字诀就可以让你们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楚嫣儿满心期待,偶尔也会看向徐若瑾,期待着看到徐若瑾倒霉的那一幕。

只是这偶尔一看,楚嫣儿自己的脸色却变了。

注意到天色变化的人不止她楚嫣儿一个,竟然是徐若瑾也在看天色。

“这个女人……”楚嫣儿牙关紧咬,却又不能做些什么,毕竟夜微澜那个严厉的警告还言犹在耳。

于是楚嫣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徐若瑾似是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丫鬟红杏几句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徐若瑾向澶州王走去。

徐若瑾当然也注意到了时间,开业都讲究个良辰吉日好时辰,这澶州王左一下右一下的折腾,一招完了还有一招,总不能陪他一直这么玩下去。

要打断澶州王的节奏,这是必须的!

而且一定要用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徐若瑾用得方式也很简单,直接到了澶州王面前道:“多谢澶州王的重礼,按说您是皇室宗亲,既是送了这么‘重’的礼来,我们灵阁也自当回礼表示表示才对!”

澶州王很警惕,从来送礼回礼,一般都是事后才做。这徐若瑾居然当面便要送回礼,这是要做什么?

可是又很难拒绝,无论是皇室规矩大魏礼法还是民间风俗,都找不到一条理由来说不能当场送回礼的。

徐若瑾却压根儿不管澶州王这份心理的忐忑,径自说道:“灵阁也没什么好东西,一直以来便是个酒铺子,那就只有酒了。我便以酒为礼,回赠王爷一件物事。”

满街的客商和民众原本还在为刚刚梁家护卫的精彩而欢呼,一听徐若瑾说酒,居然瞬间便静了下来。

千里迢迢从外地赶到京都是为了什么?

提前小个把月就跑到这条街上排队抢位子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能弄上一批灵阁的酒,好贩出去发财!

管他澶州王府和梁家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瑜郡主这一次会拿出什么酒来,这才是众人所关心的。

不会是传说中灵阁要推出的新品吧?

徐若瑾果然没有让众人失望,径自让红杏捧出一个小酒壶来,慢慢地道:“这酒是灵阁此次即将推出的新品,普天之下再无别家能够做出,就当是给王爷回礼了。”

澶州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都说瑜郡主会做生意,这一壶酒便回了本王费了许多心血才弄来的财神像的礼,果然是够精明,够算计!”

澶州王言语之中颇有讥讽之意,徐若瑾倒也不去管它,只淡淡一笑道:“不是一壶,是一盅!”

一盅?

周围众人皆尽惊了!

澶州王所送的那尊财神像,虽说是人人都看得出不怀好意,可造价确实不菲!

滇南龙凤坑老矿的石材,京西坤大师的雕刻手艺,甚至覆盖在财神像上的那堆金银叶子,没一样不是价值昂贵。

瑜郡主居然放言说一盅酒便要回了这礼,那这盅酒得卖多贵?

徐若瑾似是看出了很多人的疑问,一转脸向着街面上的众人微笑着道:“这酒无论是酿制材料,还是为此所花的心血,都未必比造一尊财神像更加容易。一杯,一千两银子!”

一杯,一千两银子?

街面众人一片哗然,这是什么酒,一千两银子一杯,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若是别人说一千两银子一杯,肯定会有很多人把说这话的人当做疯子,可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徐若瑾,是瑜郡主,灵阁的东家,大魏帝国的酿酒第一高手!

澶州王冷笑道:“郡主这灵阁果然了不起,这一杯酒你说一千两银子就是一千两……”

话还没说完,澶州王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这香气从酒杯中发出,直扑鼻际。

它是那么的香,却又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种酒,仅仅是气味,却竟然给人一种空前激烈之感,仿佛让人置身在某个千军万马的沙场一般。

澶州王愣住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区区一盅水酒,竟然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

而与此同时,那酒的香气飘散出去,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咦?什么香气?居然……居然就是瑜郡主手里的那盅酒,香气居然能飘这么远?”

“好独特的香气啊,只是闻闻这香气,我就已经有一种醺醺然的感觉了,沁人肺腑啊!”

“瑜郡主,小人愿出一千五百两白银,向您买一盅酒,只求郡主您先卖给小人!”

“小人愿出两千两买一盅,瑜郡主这般神乎其技,是以为当今酿酒界之大国手!”

“千里迢迢来京都,就为了这灵阁的新酒,这酒可买一壶否?若是郡主开恩肯卖出一壶,小人愿出一万两!”

这酒的香气便像在平静的水面里扔进一块石头,转眼便荡起了一**的涟漪,在人群中骤然散播开。

无数人眼睛发亮,无数道目光汇集到了这酒盅上来。

尤其是那些临近门口的客商们,这些人能够抢到这等位子,无不人既精明,本钱又厚,眼光还准。都知道这时候抢新酒,乃是定然不亏的。

瑜郡主肯拿出来对澶州王这等人物做回礼的,还能差了?再加上此事有无数围观之人目睹之后再这么一口口相传,名声大噪那必然是一定的!

更何况瑜郡主在这成千上万的人面前拿出的第一种新酒,只怕在灵阁此次推出的新酒里,那也是精品中的精品啊!

千两银子当什么,万两银子怕什么?只要转手能够卖出去,什么本钱不都能收回来么!

这些商贾之人,原本便是最懂此道,此刻毫不犹豫的一层层加价起来,不一会已经把此酒炒成了天价!

十三王爷本就惹一肚子气,这会儿也不忘在一边起哄:“澶州王,敢情你也是个帮卖酒的啊!得嘞,老十三我承认你厉害,一会儿功夫就能把这酒炒得这么高啊,你老实说,是不是也收了瑜郡主的银子?”

澶州王不去理会十三王爷,可是心里也有点发懵,原本是来闹事折腾灵阁的,怎么不知不觉间自己好像真的……

变成了一个帮忙卖酒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千金

街边抢着加价的声音依旧喧嚣,徐若瑾心中暗暗好笑,澶州王显然不懂什么才是营销二字的。

管你澶州王今日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先给灵阁做做活广告再说!然后……放倒你!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澶州王再这么肆意发挥下去,徐若瑾此刻已经看出了对方的盘算,一招之后还有一招,何时能是个了局?

如此拖延,那才是真的要将灵阁重开的庆典搅黄了。

澶州王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刚刚瞧不起这酒能一盅值千金,如今却是满街的价值千金的喊价,之前的那些言语,反倒显得他澶州王没见识了。

“此酒既是价值千金,做本王的回礼倒也当得。如此本王便收了。”澶州王大刺刺地一挥手,转换了话题道:“本王倒是记起另有一事……”

徐若瑾自然不能让他左一事右一事的折腾个没完,当下便抢着道:

“此酒名叫‘千金醉’,王爷可要注意,此酒不同于别的酒,保存殊为不易。尤其是如今已经开了封,当在三个时辰内饮用效果才是最佳……”

徐若瑾一说起这千金醉的新品,周围人等无不竖着耳朵细听,能听瑜郡主这等堪称宗师级的大高手谈酒,不知道几时才能有这等机会。

唯有楚嫣儿心中猛然一惊,暗道坏了!

澶州王性格刚愎自用,向来是最不喜别人在一旁指示他某事该当如何去做的。徐若瑾肯定也早就清楚这一点,如今偏偏说了这话,难道是……

楚嫣儿的目光落在了徐若瑾手中的那杯“千杯醉”上,她倒不担心下毒或是什么别的,因为当着这么多人,无论徐若瑾还是梁霄的自身气度,都不会出那种下三滥的招数。

只是这酒必当有古怪……楚嫣儿拼命的想着,猛然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

不会是这徐若瑾酿出了惊世骇俗的第一烈酒,只这么小小的一杯,便能让王爷醉过去吧?

这等烈酒,可谓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范畴,便连楚嫣儿这等饱读书卷之人也未曾见过记载,可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楚嫣儿总觉得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

因为楚嫣儿无论纵然再怎么恨徐若瑾,也不得不承认,在酿酒这个方面,徐若瑾真的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水准,真的堪称一代宗师。

不得不说,楚嫣儿能想到这个地步,确实是有足够才智的,只是便在她寻机会想要在徐若瑾和澶州王之间插话的时候,忽然又看到了夜微澜在注视着她。

与上一次的提醒不同,这一次夜微澜的注视,目光中分明带着告诫和阻拦的成分。

聪明人很多,能看穿拖时间的布局者,并不止楚嫣儿一个。

对于夜微澜来说,给灵阁添些麻烦未尝不可,可他并不想和梁霄或徐若瑾翻脸,不过是采用连拉带打策略而已,最终还是希望把梁家拉到他这边的。

可是对于澶州王府,夜微澜并不这么想。

澶州王同样是在做皇帝梦的人,夜微澜并不认为这位几乎把当今天子夜微言拉下马的澶州王,会真的和自己一条心。

澶州王府只有被打疼了,打狠了,真正的把澶州王一党逼到走投无路那一刻,才有可能让澶州王把自身的资源和势力交给自己所用。

当然这些事情,夜微澜没有必要和楚嫣儿说明,但他那分明带有警告和阻拦意味的目光已经足够。

楚嫣儿一个迟疑,并没有再做什么动作。

这些事说来繁琐,其实不过电光火石间的几个念头和眼神罢了,而此时徐若瑾仍然在介绍着新品的“千金醉”,她并不知道下面的事情,也不在意。

徐若瑾现在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不能让澶州王这样没完没了纠缠下去搅黄了灵阁的重开典礼!

“……这酒性子极烈,一般人但凡酒量差点,就未必抵抗得住了,所以在喝酒时须得先用小盅,然后……”

“罢了罢了,不过是区区饮酒而已,何须那么多讲究,也就是你们女人喜欢弄这些小门道,灵阁的酒烈,本王岂能不知?”

澶州王早已不耐烦了,终于打断了徐若瑾的话头。

他性情刚愎自用,最是不喜有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更不用说是澶州王府的对头徐若瑾了。

这一下周围人等自然大是不满,尤其是那些客商和爱酒之人,能听瑜郡主亲自讲酒,这是多难得的事情,你澶州王想讲什么又与我等无关,谁稀罕!

澶州王眼角余光一扫,自是很容易地便瞧见了周围民众的不满之色。他“哼”了一声,忽然间劈手便从徐若瑾手中接过了那酒盅,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此酒入喉,如同无数火炭倒进口中一般,正是刚烈无比,澶州王今日虽是抱着搅局之心而来,仍是大喝一声道:

“好酒!不愧一盅千金!作为本王的回礼,当得!”

澶州王酒量极豪,亦是识货之人,此刻纵然再不耐烦,却不得不承认这千金醉确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好酒,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

围观的民众眼见着澶州王一口喝干杯中酒,不少人先是愣了一愣,继而大声地叫好喝彩起来。

在京都这等地方,任何人若是一口能喝掉一二千两银子,都会有大把人齐声叫好的,这是京都百姓最为喜闻乐见之事。

“澶州王好豪气!”

“到底是澶州王爷啊,一二千两的银子,这么一口就干了?”

“人家是王爷,知道什么是王爷吗?那岂是你这等没见过世面的小民所能明白的?”

“我没见过世面,你见过?你见过这一口喝掉一二千两银子的事情?切!以前便是找遍了大魏国,也没出过这么贵的酒啊!”

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话语随风飘来,这等言语却是澶州王最是喜欢的,一口喝掉一二千两银子本觉肉疼,此时竟也似觉得无所谓了。

“这等草民,刚才还在抱怨本王打断瑜郡主讲什么酒,如今还不是在给本王喝彩?区区草民罢了,如何放在本王眼里……”

或许是这些喝彩的言语太过顺耳,或许是太久没有享受到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澶州王不知为何,居然有那么一点儿开始要……飘飘然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醉酒

“王爷怎么如此着急!”

徐若瑾皱着眉头道:“这酒性子极烈,一般人根本抵受不住的,很多人只饮一盅便已醉倒,这还需细斟慢饮。我劝王爷快些回府歇息,多让下人准备醒酒之物才是。”

澶州王大笑道:“本王岂是一般之人,什么细斟慢饮,不过是尔等妇道人家不胜酒力的言语罢了,酒是好酒,可莫说一杯,便是再来个十杯八杯,本王也尽自享用得住。”

澶州王话说得豪气,可是忽然也有点感觉不对,面前这徐若瑾的身影,怎么渐渐地变成了……两个?

“可惜,我话已说过,王爷请便。”徐若瑾轻轻哼了一声,知道火候已到,再不言语。

澶州王已经有些站立不稳,连舌头都大了,却还在兀自逞强道:“来来来,好千金醉,便看看这千金一杯的美酒能不能让本王……”

话没说完,旁边的王府侍卫已经看出不对,慌忙抢上来相扶,可是这千金醉的酒力发作远比一般人想像的还快,等王府侍卫的手将将碰到人,澶州王已经腿软立不住,仰后便倒!

这一倒,总算有侍卫护持,多少是没仰面朝天摔个好歹,可是人已经失去了平衡,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堂堂王爷这般丑态,登时引得围观众人一片大哗,纷扰不已。

“醉了!醉了!”

“快看,澶州王坐了个大屁墩儿啊!不是说十杯八杯也享用得吗?怎么一盅就不行了?”

“好烈的酒啊,即便是澶州王爷这般擅饮之人,竟然也是一盅就倒?这酒之烈别说是见过,就算是听也没听说过啊!”

澶州王酒量之豪,在京都的权贵圈子里本是极有名气的,不知多少曾经依附于他的官员见识过他豪饮不醉的场面。

可今日更多的人看得分明,曾经威武霸气的澶州王仅仅这一盅下肚,不到一时三刻之间已是满脸通红的样子,一半身子被侍卫抱住,另一半身子却还坐在地下,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念叨着:

“本王……不醉……再来……好酒……再、再来!”

话都说不利索,实在是醉得不能再醉了。

十三王爷在一旁仰天大笑,忽然间一转身,冲着院里院外大片的围观人等一挑大拇指,高声叫道:

“灵阁的酒!好!就是好就是好……”

这一下可是笑喷了一整条街,澶州王府的侍卫慌忙扶起澶州王搭在身上,听着这满街的哄笑声,却不知道是该继续进灵阁,还是把王爷送回去醒酒?

梁霄忽然冷冷地道:“扶你们王爷回去!醒酒!”

澶州王府的侍卫们这才如梦方醒,急急地架起了澶州王,一路疾奔王府而去。

这一奔忙,街上的笑声更甚,等到喧闹少歇之时,更多人却是看向了犹自站在徐若瑾身边的红杏手里的酒壶。

这等烈酒,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堪称足以改变大魏国酿酒历史的东西。仅仅这一桩新品,就足以让人觉得值回票价了。

徐若瑾心中暗叹一声,这所谓的千金醉,其实不过是她对酿酒技术的一次实验。

在另一个时空里,酿酒本来就有通过增加蒸与酿的次数来提高浓度和香醇的方式。即便是一些小作坊以手工制法,经过多次蒸酿之后也可以得到纯度近似于纯酒精的超级烈酒。

只是在这个时空里不为人所知罢了。徐若瑾之所以调制此酒,最初纯粹是为了研究的兴趣。

因为这种超级烈酒实在是纯度太高酒劲太烈,人喝下去哪怕不多,仍然很短的时间内就会醉倒,只能用作调兑酒时的底酒而已。

今天若不是澶州王存心想要拖时间整治灵阁,徐若瑾原也不想下此重手。

那千金醉的名字也不过是临时取的而已,谁料想竟是一语成箴,竟然真卖出去了一盅千金的价钱,这却是无心插柳的始料未及了。

澶州王既已醉倒,澶州王府自然群龙无首。

楚嫣儿空有一番设计,却因没了澶州王这等人物来实施,亦是没了下手之处。更兼收到夜微澜的警告,终究是没敢造次。作态和夜微澜谦让一番,到底还是请夜微澜做了首位贺客。

楚嫣儿和十三王爷紧跟其后的进了灵阁,接下来的宾客们自是按照顺序鱼贯而入。

“右虎翼将军梁宏,梁二奶奶到!共贺开店之喜——!”

“兵部齐云都使姜中宏、姜三夫人到!齐贺开店之喜——!”

“御名封号山阴县主携家人到……”

唱礼的声音此起彼伏,正是四名原本在宫中专做唱礼的伙计轮流高叫着。

徐若瑾和梁霄自是在门口迎客,梁霄板着一副冰山脸,只有碰见亲近之人才偶尔露出一丝笑容,倒是忙坏了徐若瑾。

“当初就应该把那些帖子砍掉砍掉再砍掉,以前怎么没感觉到这差事有这么累?嗯,除却今日,京都里怕是有我灵阁这等场面的,也真没有了……”

徐若瑾暗暗腹诽,事到临头了却又带着一点小得意。

京都里的商贾铺子有一家算一家,能做到如此红火的开业还是重开,以前从未有过,以后估计也再难一现了。

徐若瑾小小地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对于过去小个把月的忙活也算是有了个交代。而与此同时,外面的街道上亦已渐入佳境。

车水马龙之际,各家自有一番出行装扮,甚至有些人还为给灵阁捧场而暗自较劲。一个酒铺子的开张,已然成了整个腊月里整个京都最为热闹之事。

最喜热闹加八卦的京都民众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什么哪家的马车装饰最为豪华,哪家的官员最近圣眷正隆,哪家的商贾虽是家资巨万但嫌暴发户之气太重等等。至于很多从外地赶来的客商,更是有大开眼界之感。

宾客着实众多,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算都进了场,外面早已经喧嚣震天了,整条街上的气氛早已是越来越高。

眼看着素来与灵阁往来的亲朋好友、大小权贵、各类商贾或是京都城里颇有名望的名流高士纷纷进了侧门,更是人人都瞧见了澶州王府送来的那尊财神像。

有人掩口而笑,更有人记起梁家护卫刚刚的表现颇有惊才绝艳之感。

但更多的人关注的却非这尊财神像,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酒坛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 祭酒

这酒坛子足有三丈多高,莫说比一般的酒坛子,就算比众人见过最大的酒缸都大了数十倍之多。

酒坛子虽是巨大,上面花纹雕边却精细无比,更有一副巨大的浮雕位于其上,画的是一名老人正在行酿酒之事,旁边两个女童正在帮衬酿酒。

“这老人酿酒倒真是栩栩如生,不知道这可是梁家或是瑜郡主的哪位先祖,说得该是瑜郡主学艺之事?”有人好奇地问道。

有人在一边轻声说:“那是酒神……”

被说得露了怯的人一脸尴尬,但他周围的商贾们对于此事却完全无视,他们已经被这个巨坛顶上所散发出来的深深的酒香吸引住了。

这么大一个酒坛子,若是装满了,里面得有多少酒?

而且这酒香又是以前从来未曾闻到过的,难不成又是灵阁的新品?

刚刚瑜郡主的酒可是在外面显了一把一盅千金的实力啊,这么大一个巨型酒坛,那得是多少银子?

能够进到铺子里的商贾们,身家眼界自然不是外面那些排队的客商能比的。

他们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地冒着小星星,无不心下盘算,一会儿到底怎么才能拍好瑜郡主的马屁,怎么才能多弄点货回去。

有京都的文人名士见了,不屑的暗自一撇嘴角,庸俗!

庸俗也好,高雅也罢,灵阁这一次再度开业,确是好好地重新装修了一番,内场外厅都扩大了数倍,数百张大桌纵横铺开,各色美食流水价般地摆了上来。

眼瞧着宾客皆入,众人就等着正主儿出来了。

只听唱礼的一声高喊:“宾客皆至,主家答礼——!”

徐若瑾换了一身衣服,款款从内厅走出,众人竟都觉得眼前一亮。

今日徐若瑾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长裙,虽不似穿朝服那般庄重规制,却自有一番雍容华贵的贵气,配合着丰腴的身材和绝美的面容,更显得惊艳动人。

有些宾客尤其是男性有些看呆了的样子,却忽然间觉得有些异样。

扭头一看,只见梁左都督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冷冷地看了过来,不由得赶紧正襟危坐,心无杂念。

徐若瑾朗声道:“今日灵阁重开,各位俱是受邀的亲朋好友,买卖客商,之前对灵阁多有照顾扶助,我借着这个机会,先给各位道谢了!”

说着对众人福了一福,什么郡主之尊云云,徐若瑾原本就是不看重的,来者都是客,这个时空恐怕没有人比徐若瑾更明白什么叫做客人是上帝的含义了。

“瑜郡主厚爱了!”

“使不得使不得,瑜郡主这是折杀我等了!”

下面登时一片回礼之声。

徐若瑾微微一笑道:“各位谦逊,今日请了各位来,一是与各位同喜一番,二自然也是最重要的,关于酒的问题,货就这么多,谁家多拿、谁家少拿,谁家先、谁家后,总得有个定数啊!”

众人一阵哄笑,但这话确是说到了大多数人的心坎里。

宾客之中十有**自是为了拿货而来,至于那些希望和梁家及瑜郡主府搭上线的官员权贵……他们其实比商人还渴望能够参加到这场生意中来。

徐若瑾正色道:“所谓酿酒之道,心意为先,心中若对酒没有一个敬字,无论对酒客还是买卖,我是不相信他能做好的!第一件事,敬酒神!”

“敬酒神!”厅中的灵阁伙计齐声高呼。

“敬——酒——神!”

外厅中灵阁之人齐齐暂停了脚步,同声高喝,随即一层一层,从门里到门外一直到外面的店铺柜台,一声又一声高亢的敬酒神之声直传出去。

及至传到门外街上,所有灵阁中人齐声高呼,更兼灵阁上下,不是从军中便是从宫里出来,这一记敬酒神之声响彻云霄,更有整齐划一,气势无比。

外面的民众纵然极多,仍不免被这一声敬酒神之声所震慑,一时之间,大半条街不禁安静了下来。

厅中众人心中戚戚,心中无不想到了外面那尊大酒缸,更有人心中感叹,灵阁自瑜郡主以下,这一份对酒的专注和敬意溢于言表,酒能做到如此之高的境界并非无因啊。

楚嫣儿坐在厅中,所看的视角又和许多人有所不同,灵阁这一下敬酒神之举,不光是对外界显示灵阁对酒的敬意。

从今之后,酿酒一行中人人都会将酒神和灵阁联系起来,就算有人能酿出比灵阁还好的酒,只怕也动摇不了灵阁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了。

任凭楚嫣儿再痛恨徐若瑾,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手确实是非常高明,厅中众人俱是有见识之人尚且如此,只怕外面那些围观民众,关注更甚。

自古鬼神之说,最是容易传播。

消息传开之后的村夫愚妇只怕更加在意。

灵阁的名号自今日后,还有谁拦得住?

更别说所谓正统正朔,向来便是大魏国中那些文人士子最为看重的东西。

楚嫣儿扫了一眼坐在厅中的几个文人名士,几乎可以想象,等到明天此时,只怕又会有什么词什么赋来歌颂灵阁和酿酒一道传承之间的正统地位了。

“徐若瑾……”楚嫣儿心中更加恨得咬牙切齿,只是脸上却不敢露一点波澜。

虽说梁霄和徐若瑾让她进了厅,也不过面上的礼仪之意罢了,楚嫣儿敢肯定,此刻梁霄的手下最少有五六个人在专门地盯着她。

外人根本近不得她的身。

为何这个角色不是自己来扮演?为什么?

外面号炮齐鸣,鼓乐奏起,各类供物祭品流水价般的摆了上来,自有一番祭祀酒神的礼仪。

徐若瑾从厅中主位走到了巨坛之前,紫衫飘飘,当真如仙子一般,霎那间竟给人一种感觉,仿佛真正的酒神不应该是那巨坛上所画的老人,而是这位仙子一样的瑜郡主一般。

徐若瑾一脸正容,朗声道:“上古之时,有炎帝创酒液之物,铸坛以盛酒,今日我等能有齐聚此地的缘分,第一杯酒,我等敬上古炎帝!”

说话间,旁边竟是梁霄亲自出马飞身登上酒坛,左手火名子,右手持一空杯,从巨坛中舀出一杯酒来洒向天空。

梁霄手法高明,那杯酒被洒向空中之时并没有泼洒,而是聚成了一道水流,同时火明子一擦,那水流便在空中腾的一下燃烧起来,仿佛空中猛然出现了一条火龙一般!

第三百八十七章 自豪

未等众人震惊的合上嘴巴,下面顺哥儿早已手持一个半透明的碧玉琉璃杯,伸手便将那酒水点燃的火龙接在杯中,放在徐若瑾身旁。

琉璃加上火焰的映色,更显得瑰丽绝伦。

徐若瑾又道:“距今一千七百三十九年,有前辈匠师名杜康者,创以谷物酿酒之术,若无杜康先贤,我等今日亦无团聚此处之理。第二杯酒,敬杜康先贤!”

话音未落,上面的梁霄又是手一抖,再一条酒水火龙飞出,舀酒点火一气呵成,端的是行云流水一般,潇洒无比。

下面顺哥儿再接一杯,又是放置在徐若瑾身前。

此刻酒香弥漫,火焰亮起,更显得徐若瑾的一张脸泛若桃花,娇艳动人。

徐若瑾再道:“距今九百三十九年,有一神医名扁鹊者,创以酒连药之法,故世间此始有药酒一说。若无扁鹊神医,我等今日亦无团聚此处之理。第三杯酒,敬扁鹊神医!”

再一条火龙出现,如此这般出现不断,徐若瑾连念酒道中各位先贤之事,引经据典,考据清楚。地上已经摆了八个琉璃杯,分置于徐若瑾两侧,各个琉璃杯中火光冉冉,不觉间多了一份神圣肃穆之意。

等到第九杯酒,梁霄却从那大巨坛上一跃而下,依旧是手持烈酒和火明子,却是换了一个大酒杯,足有之前诸酒杯数倍之大,与徐若瑾并排站在了巨坛之前。

只听徐若瑾缓缓地道:“这最后一杯酒,我夫妇联袂敬给我们灵阁里所有的伙计、护卫、调酒师傅……还有每一个买了灵阁酒的顾客商家,若没有你们,便没有灵阁的此刻,今日便是一句话,谢了!”

说话间,徐若瑾和梁霄夫妇一躬到地,再起身时,梁霄双手执杯,徐若瑾亲自用火明子将酒点燃,放在了面前正中最重的位置上,两侧八杯燃起的烈酒,均自列在这杯熊熊燃烧的烈酒之后了。

一些前来观礼的文人名士眉头微皱,这瑜郡主和梁霄未免做得有些过了。

灵阁的伙计护卫等再怎么卖力,不过是一群下人罢了,就算是要收买人心,又怎能把位置放得比先贤前辈更高?

只是今天他们受邀观礼而来,又刚刚见识了梁家护卫的精锐和灵阁的强势,却不愿当场多说什么了。

灵阁的伙计护卫等人身子却微微发颤,有些人已经红了眼圈,却犹自站得笔挺。

他们有的是从中林县来的,有的是来自于皇宫内院,还有的是自军中追随梁家许久之人。

可是很多人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主家,竟然把这些伙计护卫、调酒师傅等人的位置放得比前辈先贤还高。

夜微澜环视厅中,心中暗自的一声长叹。

此刻徐若瑾和梁霄,便是让这些人去为他们死一千次一万次,这些人只怕也是眉头都不皱的去了。

如此手段,之前虽放了吕晨君在此处,只怕也没什么用,灵阁素来号称铁板一块,确也是名不虚传了!

梁家到底能不能拉拢?关键还是要看梁霄和徐若瑾能不能拉拢,可这两人夫妇一体,就算遇到什么压力,怕也是只会同甘共苦。

至于那些灵阁的骨干……

夜微澜居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苦笑,经过了今天这一幕,他居然没想到怎么拉拢瓦解那些灵阁骨干的方法。

这让不禁让夜微澜平日里自诩为完美的心境,骤然出现了一丝缺口。

夜微澜自己都没意识到,徐若瑾也好,梁霄也好,固然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本领,对待人上和他最大的不同,却不是以“驾驭”二字为本。

无论是徐若瑾还是梁霄,都有一颗赤诚丹心。梁霄虽有些孤傲,但对待自家兄弟从来都是一腔热血。

至于徐若瑾,其实那种阶层意识原本就几乎没有,反而更是多有人与人生来平等之念,谁对她真情实意,她便对谁掏心窝子。

当然,谁利用她的善良去协裹她,她断然的反击也从来没有含糊过。

夜微澜还在计算回去若是照葫芦画瓢,弄些比先贤更高的仪式收买人心是不是会激起士人的看法时,却不知徐若瑾对今日这祭酒仪式,商业上倒是设计过,可是对所谓的收买人心等等,其实完全没想过。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那些为了灵阁出了大力之人,当得起这份荣耀。

至于外界怎么说,怎么反应,压根她就没想过!

而梁霄,从来就是她最坚定的支持者,在他眼中那些规矩讲究都是狗屁!

扫视一眼台下,莫说是伙计护卫们有些人眼圈泛红,便是那些从灵阁刚刚在京城扎根便一路跟过来的老客商,有的也竟颇有激动之意,能够一直买卖灵阁的酒,与有荣焉!

徐若瑾心中涌起的不是收服人心的得意,而是一种自豪,一种为灵阁有如此忠诚的伙伴,如此好的客人的自豪!

将心换心,此为王道,这也是灵阁能够辉煌如今的最大秘密。

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只可惜有人即便看到,却也学不去、做不到,这便是徐若瑾最高明之处!

便似是在为徐若瑾此刻的心情做一份渲染一样,外面忽然鼓乐齐鸣,号炮喧天,人声鼎沸之际,一浪接一浪的热烈之声竟然透过外面,遥遥传进中厅里来。

由不得外面不热闹,夜微言此次虽然没有亲至,但派了田公公为皇家特使,动用了哪怕是皇帝也只是在大典要务上才能动用的全套皇家仪仗,前来灵阁了。

这皇帝动用全套仪仗,登时便把之前澶州王的出行比了下去,什么金道金瓜,金甲武士,连着黄土垫道净水扑街种种,只把京都百姓看得兴奋万分,热火朝天。

唯一的区别便是,原本应该是皇上专用的龙型步撵之处,此刻却是两块高高竖起的明黄色竖行条幅。

上面乃是皇帝御笔,斗大的字写着两句话构成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贤良淑德诸般加诸,皆在灵气秀巧一女子!”

下联是:“喜怒哀乐各类汇聚,总有香烈醇厚万酒坛!”

第三百八十八章 试探

代表皇帝前来宣旨的田公公行规踏矩,目不斜视,身后各色皇家仪仗人行在街道之上,煞是威武。

似这等全套盛装仪仗代表着皇家的最高威严,所到之处无不行人下跪,满条街里乌压压地跪倒一片,口呼万岁之声喊得震天响,却有一番京城盛貌。

待得队伍进院,院中各色人等急忙站起身来,更有那外地过来的客商虽然身家豪富,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慌忙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有那在京中混久了之人鄙视的看了一眼,心中暗骂一句土包子,随即左右弹拭衣袖,拂净衣襟,这才缓缓跪下,动作相当得准确熟练,规矩自然。

至于夜微澜和十三王爷等人,自然又是一番风范,他们本就是皇室亲王,见仪仗只行含身半恭之礼以示皇室一体,唯楚嫣儿毕竟是嫁入澶州王府的,虽然行礼自有一番皇室的优雅气度,却是没这等待遇了。

徐若瑾穿过这院里黑压压的一片,一路行至诸人之前,她是灵阁的主人,正要走到最前面领衔行礼,田公公一马当先的跑了过来一把拦住,满脸笑容的连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咱家来的时候皇上特别下了口谕,这一次恩上加恩,瑜郡主和梁左都督免了这行礼求恩的套路,站着听旨谢恩便成。”

梁霄站在徐若瑾身后微微一笑,似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般,徐若瑾微一颔首道:

“既是天子赐恩,臣妇便敬谢圣恩了。”

说罢徐若瑾后退一步,静静地等待着田公公宣旨赐赏。旁边一片人看着,心中简直就似惊涛骇浪一般。

遇盛仪而免礼,这种礼遇在众人记忆中乃是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难不成皇帝这一次要开先例?圣眷之隆莫过于此,用红的发紫来形容这两口子,都嫌这词儿不够格了。

更有人微微皱眉,心想这恩典如此之大,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也真敢接着啊?

此刻也在厅中的新任刑部侍郎夜志宇忍不住轻轻地鼻子里哼了一声。

以他对当今皇帝夜微言的了解,未必敢突破历代先皇,更多只是做一种姿态罢了。

既如此,徐若瑾和梁霄这两口子自然是应该先千恩万谢,就是哪怕是皇上再怎么坚持免礼也要坚持行礼谢恩,若是来个先跪下谢恩再说,当场谁还能真拦得住你们不成?

你夫妇就这般大刺刺地应了下来,没事儿人一样的站在钦使对面,这是置皇上于何地?视皇家威严于何地?

夜志宇心里不满地看了一眼梁霄和徐若瑾的样子,已经在琢磨是不是该参上他们一本了,却见田公公满脸推欢的开心笑道:

“不瞒郡主说,咱家临来的时候皇上还吩咐了,千万别搞成郡主和梁左都督跪了谢恩的样子,皇上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所谓君臣相得相知,不是靠什么繁文缛节的示恩,而是贵在交心!”

这话一说,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贵在交心,久闻当今天子崇尚明君之道,这一次是真的要行前人未行之事了?

这不仅仅是皇上在向天下表明他与梁家的恩宠,也是在告诉天下,他如今已有实力行一些打破本朝常规之事了吗?

夜志宇却忍不住轻轻一声咳嗽呛了出来,好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没喘过来,这还是他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夜微言吗?

其实夜微言在宫中吩咐田公公时的原话比这还过分,这位大魏皇帝的原话是:

“朕既已决定用君臣相和之心,便要行君臣相和之事,梁霄和瑜郡主都非常人,非用不同于常人之道。今日朕便是要用全套的皇家仪仗,就是要免了他一切谢恩俗礼,真真切切地给他一份朕的礼贤下士之心!”

夜微言思虑君臣相和之道已经许久,确是越来越对此有感悟,更加上如今皇权日益巩固,终于决定要出手做些事了。

这当然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各方面对此的反应。

现场的众人心中暗自盘算,念头各有不一。

楚嫣儿心中暗惊,夜微言这个皇帝也在成长,能玩出这一手来不仅仅是皇权日益巩固,只怕自身也有势力的增长?看来需要加快抱住夜微澜那颗大树了!

夜微澜依旧保持着那种完美的微笑,心下却是冷笑连连,梁霄和徐若瑾都是何等人物?你夜微言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弄点仪仗,就想收买人心?

这等人放在皇位上,真非大魏之幸!

对于夜微澜而言,自然瞧不上这等手段,可是……

梁霄忽然微一颔首,轻声道:“臣心深知,谢皇上!”

徐若瑾看了梁霄一眼,补了一句道:“皇上这份情,我们夫妇领了。”

夜微澜在旁边注视着,身体忽然难得微微一颤,险些破坏了他一直保持的这份完美微笑。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如此浅薄的收买人心手段,会对徐若瑾和梁霄这么简单的起作用?

其实不仅仅是夜微澜,很多人在这一刻都困惑了起来,以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这般精明无比的人物,也会让这么一点小手段折服?

真正全无困惑的其实只有梁霄和徐若瑾两人,正是因为他们的眼光足够犀利,内心足够清明,夫妇二人才有如此之举。

夜微言虽贵为大魏皇帝,但要是耍些收买人心的手段,他们自然看得出来,未必放在心上,只怕更起提防之心。

可若真有诚心诚意待己,他们也一样看得出来!

若是真正的只论诚心不论君臣,那便承你一份情。哪怕就多敬夜微言一分,又有何妨?

徐若瑾微微一笑,自己夫妇这般做派,只怕用不到明天便会流传到京都的大街小巷。

皇上和梁家更近一层的消息,不知道又会搅到不知多少人彻夜难眠了。

不用看身边的梁霄也知道,他现在肯定又是板着一副死人脸不吭声,周围众人再怎么看梁霄,只怕也想不出梁左都督在想什么。

可是徐若瑾清楚,梁霄的想法其实和自己一样简单。

我自心中清明一片,何必管他外人心中如何想?

皇帝百姓,其实并无不同!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双衔

站在众人之前的田公公未必想了这么多,他只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瑜郡主和梁左都督果然不是矫情人,皇上诚意盛情,他们同样能看得明白。

当众回给皇上这两句话,也足够在如今这暗流涌动的情势下,给皇帝加上一个重重的砝码了。

“皇上果有明君之度!”十三王爷猛地哈哈大笑,笑罢扭头深深地看了梁霄和徐若瑾一眼,忽然又大拇指一挑道:“你们这对夫妻,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十三王爷在外的名声,颇多浑人一个,这一句夸亦让人和他那终日在外夸奖灵阁酒好的形象联系了起来,不少人面带笑意,忍俊不禁。

只是借着这一次机会,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位老王爷似乎是忽然挑明了态度,他是很明确站在皇帝一边的。

夜微澜又多看了十三王爷一眼,心中却是微微一凛,能从先帝当年那一场手足相残、灭杀诸王的风雨飘摇下混到现在,这位十三王爷绝非浑人一个那么简单。

这样一个场面公开表态站在皇上一边,配合徐若瑾和梁霄说的话,显然会起到更大的效果,时机把握如此精准,夜微言自然会承情万分的。

“十三王爷……”夜微澜又看了十三王爷一眼,却是把这一幕牢牢的记下,回去便要派人仔细查验,倒要看看这个十三王究竟有多少实力。

虽然说徐若瑾和梁霄面对皇家的全套仪仗无需跪拜叩恩,但该遵守的一些讲究还是要,摆香案燃高香,众人屏息以待,才见田公公面南背北,取出圣旨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为制:皇家有女夜若瑾者,自幼贤良淑德,聪慧灵巧,恪守三从四德,精通妇般工巧堪称女子典范!自嫁今朝命左都督梁霄起,侍奉父母,爱亲子弟,更有捐资以报国事,奉略而敬太后之功……”

这一篇圣旨洋洋洒洒,历数徐若瑾捐资报国,帮助太后,有功于皇室等等诸般功劳,一篇文章也不知道出自于哪位御前笔杆子之手,简直把徐若瑾夸成了一朵花!

就连当初徐若瑾没有穿越而来之前的另一个“徐若瑾”在这里也沾了光,从小就仿佛学什么会什么,各种女人的美德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天生就是一个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大魏国妇女典范了。

徐若瑾微微一笑,虽然另一个“徐若瑾”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她比谁都清楚,可是这当儿自也没必要给这等皇帝钦点的赞美词语说破。

只是这院中倒有大量的不知内情之人,更有许多外地客商巨贾,只道圣旨中言必定便是如此。

自打这一日开始,徐若瑾自幼便是神童加仙女之类的东西越传越玄,倒是这篇圣旨涉及的各色人等皆始料不及的了。

“其夫梁氏一门名霄者,世代忠烈,忠勇报国。梁霄身为左都督,武艺精熟,耿直敢谏,为国屡立奇功……尤以夫妻相敬如宾,堪为朝臣楷模,敬尊爱家……”

圣旨下半部分话风一转,自然少不了夸奖梁霄,只是众人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自古女子三从四德,平日里便是朝廷下旨奖励诰命臣妇,那也都是先夸夫家再夸妻子,今儿怎么倒过来了?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尚公主配驸马时,那才是先赞公主后赞驸马!

徐若瑾虽然入了皇家金册,终究是皇上和太后给她改姓封入皇室,以归化而入皇室采用此等规制的,徐若瑾算是大魏国自开国以来的第一份!

之前外面早就有传言纷纷扬扬,说徐若瑾其实乃是皇室血脉,难道传言是真的?

皇帝这是要……

院内众人之中,登时有些人心跳加速,其中便以跟随涪陵王妃梁芳茹来到灵阁的曹嬷嬷心中最甚。

曹嬷嬷一世所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帮旧主朝霞公主洗清身份、摆脱圈禁,如今这全套的皇家盛行仪仗和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免叩恩的破格,让她清楚地看到了皇帝夜微言的另外一面。

之前风雨飘摇之时,这位大魏皇帝谨小慎微,处处受人掣肘,如今皇权日渐巩固,他未必不敢做前朝没人做的事情!

看今天这副架势,这圣旨分明是以公主和驸马的规制来说徐若瑾和梁霄啊!

难道夜微言是要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封了徐若瑾当个公主?

因皇子甚至王爷之女为国立功后而自郡主升公主的,开国皇帝时便有先例,但公主之女因功而升公主的,本朝自开国以来却从未有过!

若是夜微言一天之间敢于开两个先例,升徐若瑾为公主的话,更证明这位大魏皇帝不是太在意前朝之事。那便未必没有机会,让夜微言针对前朝翻案,给朝霞公主翻案!

深深的看了徐若瑾一眼,这一番惊涛骇浪般的心思,在曹嬷嬷心中反复酝酿,却似发了芽的野草,无法抑制的又一次蓬发了出来。

只是这老嬷嬷城府极深,自我控制力太强,虽然此刻思绪繁多,面上却是一副中规中矩的平静,径自垂首而跪在梁芳茹的身旁。

只可惜圣旨接下来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尽是些赏赐物事等等长长一堆的东西单子,只说到田公公那尖利的太监嗓子都有些嘶哑,才有几句道:

“赐恩奉天,着瑜郡主梁夜氏若瑾者,赏封双郡主衔,赐宫中乘轿,逢门不下恩制!望其不负圣恩,为以皇室竭力,更进贤淑之举,多效皇恩,钦此!”

这道圣旨算把徐若瑾和梁霄夸了一溜够,原本二人之前所作所为确够这些封赏,夜微言选择灵阁重开之日既是帮着二人抬场面又对之前的功绩做一总结褒奖,也是正常得很。

只是众人越听却越是有些不明所以之感了。

宫中乘轿,逢门不下的恩制,这分明是按照公主的待遇。可是这双郡主衔又是怎么回事?

圣旨里果然又搞出一个大魏自来从未有过先例之事,双郡主衔,什么叫双郡主衔?

第三百九十章 宫令

双郡主衔?

当初大魏开国的时候,倒是有皇族因为战功惊天而被称之为双亲王衔,那是因为亲王爵位已经到顶,再行封赏只能以双亲王衔来称呼而已。

可是双郡主衔这算怎么回事?

郡主上面有公主,若是想曜升徐若瑾直接晋级了便是,怎么搞个双郡主衔出来?

众人皆是有些吃惊,对此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曹嬷嬷心下暗叹,皇上虽然又干了一件大魏国从来未有之事,但这明显是妥协,十有**还是和朝阳公主之事有关。

似乎这位大魏皇帝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他并不想翻前朝的案子,尤其是和先帝相关的事情。

空有贤君明君的抱负,可惜魄力不够……曹嬷嬷心里暗暗地想着,思前想后,忍不住又看了徐若瑾一眼。

只是却没想到她心之所重,仅仅是站在朝霞公主的立场来琢磨,同样有些狭隘。

忽然间曹嬷嬷有些异样的感觉,眼角一撇,竟是夜微澜依旧挂着那副招牌一般的微笑在看着她,显然也由这双郡主想到了什么。曹嬷嬷心中一凛,赶紧低下了头去。

徐若瑾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到头来这些封号规制都是虚名。

什么圣旨仪仗也好,功劳赏赐也罢,不过一些有的没的罢了。朝霞公主之事她自然看重,却也知在此风波暗涌的时候,过分的急于求成反而不美。

夜微言身为皇帝,这一次也算是真用了诚心,这倒是让她比较看重的。

整个大魏国里,能这么想当今天子的,怕也只有徐若瑾了。

当然还有梁霄,夜微言这一次也算是煞费苦心,知道若夸梁霄,他只会当空气。倒不如使劲儿地给徐若瑾加恩加典,反倒能让梁霄感受到他的善意。

果然梁霄那副一贯冰冷的脸上,居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能让皇帝花起了投其所好的心思,给自己媳妇儿又是加恩封赏又是大力表彰赞美的,大魏国里同样也只有梁霄一个了。

“瑜郡主!老奴给您请安了!”

这边田公公宣完了圣旨,忙不迭地跑过来给徐若瑾行礼。

徐若瑾微笑道:“田公公太客气了,都这么熟的人了,您还行礼来去的,这不是见外了吗?”

田公公赶紧笑道:“哪里的话儿,郡主对人宽厚,老奴哪儿敢在您面前拿大?临来之前皇上还特别嘱咐了,瑜郡主为皇室操劳多时,劳苦功高,还得请您以后多辛苦啦!”

徐若瑾微微一笑,知道这操劳多时以后多辛苦云云,只怕不光是为了自己夫妇以前所立的功劳,还和怀着龙种的楚云秀静养在郡主府中有关。

夜微言如此力求面面俱到,这皇帝做得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田公公身后又转出一个人来,竟是太后身边的董公公。

徐若瑾微微苦笑道:“怎么董公公来灵阁,还要藏在队伍里,难不成这是要传完了圣旨传懿旨,莫非这一次还是有什么密旨不成?”

董公公连忙叫屈道:“郡主您哪儿的话!老奴临来的时候太后她老人家特别交代过,知道您今日定是忙得脚不打地,决不让老奴再搞什么仪式排场传懿旨,倒是省的给郡主您添麻烦!”

“哦?!”

徐若瑾微感意外,太后这份心思,反让人觉得真不见外。赏赐封号排场之类的东西,皇帝那边做得十足,其他再多亦不过如此了。

董公公看着徐若瑾的脸色,又凑上来道:“太后还说了,瑜郡主您什么都不缺,可是这里新店开张,总得表示表示,特地让老奴送个物件来,就当是给您贺喜了。”

说着,董公公递上一个锦囊,徐若瑾接过来打开一看,却见是一枚又细又长,足有尺把许的黄金牌子。

这黄金牌子样式古朴,显然并非新近制作之物。两面刻得有字,徐若瑾定睛一看,写得正是:

“凡魏国上下,见此令者如见太后。”

背面写得亦有十个阳刻花纹篆字:

“唯大内女官用,便宜行事!”

眼看着这从未见过的令牌,徐若瑾心中不禁微微一凛。

之前夜微言各类封赏排场虽多,更多却是帮灵阁长脸。太后虽只是一块小小牌子,又比之前那些封赏分量沉甸甸的多了。

董公公正色道:“皇上派驻天下钦差多了,可赐尚方宝剑,可赐‘如朕亲临’牌,数量有多少,赐了便是,可是这份‘大内奉行女官令’,我大魏却只有一块!”

眼看着谈到此时,田公公忽地走了过来,似是有意无意间当在了二人身前,倒遮住了大半宾客的视线,只是却不曾挡着梁霄。

董公公又道:“便是只有这一块,百余年来后宫也未曾发出过。历代先太后为了避嫌,从来都不肯轻放这块牌子的。这一次也是太后找皇上商量了许久,才放出来这块牌子,郡主当须珍重善用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因后宫手伸得太长来便是皇家大忌,而这块女官牌既然写的是“凡魏国上下”,显然不是用在宫里的东西,而是用在宫外,难怪这历代的先太后们如此小心了。

只是此令既是百余年来不用,想来也不是光为了避嫌那么简单。

为什么太后竟甘冒百年之皇室大不韪,开始动用这么重要的?

难道宫中竟是出了大乱子,或者皇室内部出了大变故?

更重要的是,太后选中的人便是自己,这显然是一种信任,一种非常重要的信任。

想到那个面容慈祥,始终对自己照顾有佳,如今却寿元将尽的老太太,徐若瑾竟是没来由的有些出神。

只是眼下却不是发感慨的时候,徐若瑾收起令牌,对董公公认真地道:“承蒙太后如此信任,之前太后拜托我的事,我必办妥,今日这块女官牌,我收下了!”

董公公脸上登时露出一番喜悦之色,似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交托一般。徐若瑾看在眼里,倒也没多说一句话。

此刻人多眼杂,太多事并不适合谈,等下灵阁这重新开业的典礼忙完,进宫直接问太后便是!

只是……

徐若瑾忽然心中升起一个让她担心,甚至到有点儿不愿意去深想的念头:

太后的身体,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

第三百九十一章 红布

太后的礼物背后或许透着很多重含义,但对于徐若瑾来讲,并没有时间去立刻挖掘。

田公公那边圣旨宣完,各项恩赏也下来了,倒是有一件物事需赶紧挂起来。

“贤良淑德诸般加诸,皆在灵气秀巧一女子!”

“喜怒哀乐各类汇聚,总有香烈醇厚万酒坛!”

这一副夜微言御笔亲题的对联竖幅,可是放在皇上平时乘坐的龙辇中来的。

宫里老早就通知了消息,重新装修的灵阁也自然在大门两侧留了位置,可是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皇家仪仗分列两侧,两副御笔亲题的对联往外一挂,街面上登时又炸了!

“我的天呐,这就是今上御笔啊!刚刚放在龙辇里的对联就是这两副吧?”

有个西北来的客商大声尖叫叫着,眼睛已经看圆了。

旁边一个京都管家模样的人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就是了,土包子!今上御笔呀,我们在京都经常能够得见的……”

那西北客商翻了个白眼儿道:“我呸,欺负我西北来的是吧,你在京都,你在京都能时时见到今上御笔?老子硬个不信呦……”

“啧啧啧啧!当今皇上就是当今皇上,这几笔字写得龙飞凤舞,这对联短短几字,文采着实精妙啊!当然,也只有瑜郡主才能当得起此语……”

又有一个中年文士将对联大声朗读一遍,眯起眼睛脑袋连晃几个圈子,就好像欣赏某个精彩绝伦的文章一般。

只可惜这里皇室之人虽多,这副酸文模样却没引起谁的注意。

众生之相,万千有之。

若真论文采,夜微言这对对联写得顶多算是中等,还有些用字不恰平仄折韵,至于书法水平更是仅能算微有笔力罢了。

不过皇上就是皇上,只凭借“今上御笔”这个身份,任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来。

倒是有几个道学先生看了大觉不妥,堂堂皇上的亲笔手书,就这么挂在酒铺子外面了?

同样觉得不妥的还有新任刑部侍郎夜志宇,他在意的倒不是皇上的手书不能挂在酒铺子外面,他在意的是灵阁门口那块招牌横匾!

这块招牌实在是太大了!

灵阁似乎是有意为之,做得比一般酒铺子的招牌横匾大上了数倍,更耗费人力物力,像是凭空竖起了如二层楼高一般,简直像是此处凭空出了一个通天之门。

虽然说那牌匾上还用巨大的红布遮着,但光凭是这巨大的形状,光凭这横空出世般的气势,那两条皇帝夜微言御笔手书的对联,就好像是陪衬一般。

这着实让夜志宇白眼快翻上了天!

这参奏的折子他早晚要写,这夫妻二人,更小心盛极必衰!

“开——招——牌!”

随着这灵阁重装上阵仪式的渐入佳境,唱礼手们再度齐声高喝。

十几名梁家侍卫纵跃而起,从不同角度准确抓住了那巨大的红布各角,整齐发力之下,巨大的红布竟然不是滑落,而是腾空而起,遮天一般的在空中舒展飘扬。

无数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撼!

这是注定会长留在京都百姓心中的一幕,注定会被那些目睹此景的外地客商传唱道天下的一幕。

徐若瑾轻轻地握住了梁霄的手,这一幕是夫妻二人共同决定的。

这片巨大的红布,固然是灵阁的盛典,也是他们私下里的约定,是对之前那些共同经历的一种夫妻情怀。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手已经握紧,徐若瑾和梁霄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那无限的情意。

梁家侍卫们各自手抓红布一角,从空中缓缓地降落着,两个巨大字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灵阁!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梁霄题

自家的买卖自家题,这种非常之事怕也只有梁霄这种非常之人才能做得出来,可是徐若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梁霄的字大气,刚硬,虽未必有文秀之美,却自有一番刀削斧砍般的气势,正适合灵阁之酒那种辛辣刚烈的风格。

尤其那个“灵”字,配合这巨匾上超大的字体和翔于九天的气势,真的好像要破空直飞出去一般。

“不是本郡主请不起什么京都的书法名家,是我实在找不出更加适合这块匾的字了,咱们四爷这个灵字,通大魏国也找不出第二份来!”当初梁霄写下这字时,徐若瑾曾如是说。

据说,事后梁左都督为此得意了好几天,皇帝也好、军中也罢,千人万人夸他千句万句,抵不上瑜郡主夸他这一句。

随着红布缓缓落地,大街之上那原本喧嚣的人群在这般场景下,竟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就这么静静注视着这块招牌大匾。

熙攘喧闹的街上突然静了几秒,随后震天价般的喝彩声叫好声,才猛然间爆发了出来,有人甚至为此喊哑了喉咙!

便是那些有资格站在门口随着梁霄徐若瑾夫妇在最近处观礼的高官显贵和梁家亲属们,此刻也不由得高声喝起彩来。

当然也有不吭声的,夜志宇身为新任刑部侍郎,如今天子面前的红人,自然有资格作为在最近处观礼的宾客,可是他不但一直保持着沉默,而且脸色也似乎越来越冰冷。

“你梁霄把自题的大字立于九天之上,却把皇上的对联置于地上的门口两边,规制何在?礼法何在?身为臣子,敬皇上之心何在?竟敢以你的商贾招牌在上,皇上在下……你这是置皇上于何地?!”

夜志宇的心中,某种不忿的情绪正越来越浓烈,看看那巨大的写有“梁霄题”的巨匾招牌,再看看下面显得愈加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御笔对联,那种对比之意更加明显。

思忖中,一种感受在夜志宇的心中油然而生,仿佛这梁霄自题的巨匾,真的是一扇通往天上的门,通往九天之上!

它挡住了天空的晴朗,挡住了太阳的光辉,更让下面那夜微言御笔手书的对联显得暗淡无光,相形失色。

如今京都里的局面呢?

大魏国的局面呢?会不会也正是如此?

便如这今天熙熙攘攘来灵阁的人群一样,他们有多少心里是只在意梁霄?根本不在意当今天子的?

或者……如今财大势雄的灵阁和瑜郡主府,也在梁霄的扶持下,有意无意间渐渐地形成了一支新的势力?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满

夜志宇又看了一眼并排站在一起的梁霄和徐若瑾,脸色变幻不定,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自古只有臣子为天子做陪衬的,哪有天子为臣子做陪衬的道理!今日这开业盛典热烈则热烈已矣,只是未免有点……唉!梁左都督这个性子,有时候就是太过高调了……”

夜志宇猛地回头,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刚刚承继不久的新任涪陵王夜微澜!

此刻夜微澜正一脸友好地看着夜志宇,脸上仍然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完美微笑,语气和善地道:

“梁左都督这人,文武全才那是没得说!可就是有时候做事兴头上来了,未免过犹不及。咱们这些人既然能站在灵阁宾客的前列,有空也该劝劝他,老这么下去,未免总有吃亏的一天……唉!”

“要劝!你自己去劝!”

夜志宇冷冷地打断了夜微澜的话,“你和梁左都督还是姻亲,自己为什么不去?反倒和我来说这些?”

夜微澜脸上笑容不变,淡淡地道:“久闻新任刑部侍郎的夜志宇夜大人办案冷酷无情,怎么也说出谁和谁是姻亲来的话?本王和你也是堂兄弟,岂不是更亲?不过偶尔有感而发这么一提,别无它意,你实在是想多了。”

夜志宇冷冷注视着夜微澜的笑容,忽然道:“涪陵王,大家都是皇族,谁也不用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少挑唆我去招惹梁左都督和瑜郡主,你我都清楚,比起梁霄来,我更信不过的是你!”

说罢,夜志宇也不等夜微澜搭话,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相隔远远地站着观礼,却把两人无话可说之意表示得清清楚楚。

“真是无理之至!莫说这个新爬上来的夜志宇,就是他爹六王爷,当年见到咱们涪陵王府也不敢如此!”

站在夜微澜身后的王老太监一副气愤愤的样子,压着尖嗓子低声道。

夜微澜挥了挥手,轻声道:“无妨,夜志宇最近在皇帝那边正当宠,酷吏之名正盛啊!好容易爬上来的人,在风头上都难免有些自以为强势,没关系!”

对于夜微澜而言,夜志宇什么态度确实没关系,因为他原本就没真的指望夜志宇会傻到和梁霄对磕些什么。

如今澶州王大势已去,皇帝夜微言势力大涨,这夜志宇因为之前六王爷袭宫之事,如今也只能死抱着皇帝的大腿去做个孤臣,根本不可能为己所用,这一切本就都是在夜微澜的计算之内的。

夜微澜真正关心的,是夜微言身边以夜志宇为代表的这些死忠保皇派们,对梁霄的态度!

虽然夜志宇口口声声说不会招惹梁霄和徐若瑾,可是他的言谈举止,声音腔调以及神色目光,这种种的细节足够夜微澜清楚判断出,夜志宇对梁霄是很有些不满的。

从打下七离国后,梁霄的光芒便掩盖住了正在不断提升的夜微言,这些事情就算夜微言不在意,他手下这些新崛起的皇帝派大臣们又怎么会不在意?

皇帝的光芒被梁霄掩盖一天,就等于这些皇帝派大臣们的光芒也会被梁霄掩盖住一天。

夜微言一天不敢得罪梁霄,就意味着这些皇帝派大臣们一天不敢得罪梁霄。

更何况梁霄手握军权?

这些大臣们是不会甘心的,他们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是皇帝对付不了的,而且随着夜微言的实力越来越强,这种不能容忍就像一颗潜藏的种子,只会发芽生长得越来越快!

夜微澜非常清楚,自大魏开国以来,做皇帝的从未信任过他们这些身在外地、自成一统的实权派王爷。

如果不是雪灾封路,现在夜微言一定早就把他赶回西北,根本不可能在京都里呆着。

他不会走澶州王的老路,搞什么拉拢百官威逼皇帝的蠢事,更不会像自己的父王一样,躲在西北闷声不响!

夜微澜看得很准,军权才是硬道理!

如果死忠于皇帝的大臣们和手握军权的梁霄能够水火不容,那才是真的机会!

“王爷,在忙什么?”

梁芳茹从后面匆匆赶了上来,身边跟着的居然是楚嫣儿。显然,女眷们在后面说话儿把梁芳茹绊住了。

夜微澜望着梁芳茹爱怜地道:“没什么,刚刚灵阁揭匾看招牌,你居然没有看到,真是可惜了。梁左都督和瑜郡主这番布置,那才叫别出新意,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梁芳茹登时不依道:“谁说我没看到的,那么大一片红布,遮天蔽日的,想看不到也难。”

夜微澜微微一笑,真面对梁芳茹这等梁家人时,他口风一转,瞬间变成了对这巨匾红布的夸耀。

余光一扫,夜志宇似也在不经意的将目光投放过来。

梁芳茹的兴高采烈,让人觉得梁家人都以此巨匾为荣,夜志宇怎能不心中更为怨怼?

“刚都和谁聊天呢?倒落到了后面?”夜微澜看着梁芳茹,微笑着问道。

梁芳茹道:“刚才偶遇上山阴县主和姜家的几位夫人小姐,多攀谈了两句,这才来晚了……”

山阴县主?姜家?姜婷玉?

夜微澜扫了一眼楚嫣儿,心知这什么“偶遇”,只怕又是楚嫣儿的刻意设计了。

不过很好,通往军权的路不止一条,除了梁霄,当然还有姜家!

而这楚嫣儿……好像最近越发懂事听话得很,今天无论是对灵阁,对澶州王,对各个方面,哪怕是对徐若瑾,都只需自己一个眼神,她就乖乖照办,办得还似乎挺妥帖?

夜微澜又笑了,笑得欢畅而完美,一切仿佛都在按照他的构想进行。

今日这场灵阁重开的典礼,不仅对灵阁而言进展得一切顺利,对他而言也是一样!

楚嫣儿心如蛇蝎又如何?

那只是澶州王不懂得如何驾驭这种女人罢了!

夜微澜非常有自信,他不是澶州王那种貌似霸气实则只知刚愎自用的人物,任凭楚嫣儿如何,终翻不过他的手掌心。

这种女人用好了,同样有她的价值!

看了看后面那些落在后面没资格前来门口观礼的宾客,夜微澜对楚嫣儿微微放了个眼色。

在后面那些和梁家关系没那么硬的宾客里,被一堆贵妇围在中间的山阴县主醒目得很。

而在她旁边,就是姜家的姜大夫人和姜婷玉……

第三百九十三章 开门

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那副巨匾招牌上,灵阁两个字正闪闪发光,配合这正晌午强烈的阳光,只让人觉得灵阁门口一片金色。

招牌已经揭了,这接下来便是众人最期待的一刻。

徐若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一个月来的忙碌,为的便是此刻。扭头一看梁霄,只见他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夫妻两人目光交汇,尽在不言中。

“吉时已到,开门子吧!”

徐若瑾轻轻地吩咐道,真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反而举重若轻。

站在徐若瑾身边的红杏立刻大声道:“郡主有令,吉时已到,开门子!”

“吉时已到,开门子——!”

口令一层层地传了下去,就如同军队中传令兵传递军令一般如臂使指!

一声更比一声大,待得到达唱礼之人处时,已经汇聚成了一阵巨大的呼喊声:

“郡主有令,吉时已到,开门行业!灵阁商事,重装开业,四海宾朋,来者是客!财源通四海,生意达三江!今朝拜会诸位新老主顾,开业喽——!”

“开业喽——!”

随着灵阁所有人一齐高声呼喊,街面上一片沸腾,灵阁重装开业的典礼此刻达到了最**。

号炮齐鸣之下,无数人齐声呐喊着,那两扇沉重的灵阁正门,终于缓缓地向外推开。

八个身强力壮的灵阁伙计,分立于大门两侧,一模一样的身材胖瘦,一模一样的缎衣绸帽轻靴玉饰,打扮竟要比京都里一般小富之家的主子还要贵气上三分,却又更多了三分庄严肃穆之意。

夜志宇作为门口最近的观礼者,忍不住又轻轻哼了一声。

就这副排场,怕是将一些县衙都能比了下去。如此做派,究竟是开酒铺子,还是和朝廷比个高下?

但任凭夜志宇心思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客商们可不管这一套,百姓们可不管这一套!小一个月来众人辛辛苦苦地排队,为的不就是这一天?

“啧啧啧,灵阁就是灵阁,光是这门口的迎宾伙计,这两扇大门出来的气势,就远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了的!”

“强!实在是太强了,老夫行商半生,就没有看到能把铺子开业办到如此地步的,只可惜此等场面学不来啊……”

“当然学不来!便算能像灵阁这般有钱,又哪里去找如此多达官贵人的捧场?哪里去找皇家的全套仪仗?哪里去找这般威武雄壮如臂使指的下人伙计?”

“老几位,别叨叨了,咱们排了小一个月的队,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了上货弄酒吗?您几位前头请,赶紧着!早一刻弄到酒贩出去,咱就早一刻发财不是?”

“对对对,但就是眼前这一幕开业礼,嘿,这小一个月就没白等!”

人声鼎沸之际,说什么的都有,众人心中急迫,却又无不满眼羡慕地看着排在最前面的那个先知先觉的幸运儿。

这可是灵阁重装开业后卖出的第一份酒啊,拿出去就凭“第一份”这三个字,还不得翻个上百倍?

什么叫一夜暴富,这样排上一个月队就能一夜暴富的事情,如何不叫人羡慕嫉妒!

开门接客的刹那,自然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但很快就被京都府的衙役和城卫军的兵丁弹压下去,更有京都兵马司的兵将在一边虎视眈眈,某些势力期待中的混乱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出现。

两位将军、一位知府,京都的三大地方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皇天上苍诸般神佛保佑,总算是没闹出什么乱子,只要这事情能够顺顺利利地过去,那就算是祖上积了德了!

只可惜,不知道是三位大人祖上积德不够,还是天下事终不免一波三折,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人流正自大街两侧被分开,缓缓地开始向前排队前行,忽然间一队人马从大街正中,从宾客的专用道路上疾驰而来。

“皇后娘娘贺瑜郡主灵阁重新开业!”

声音尖利而刺耳,来者竟然是几个太监。

众人面面相觑,以皇后娘娘之尊,就算是派人贺喜,那不也应该是和那些王爷大臣们一般走贵宾路线,早早地进了中厅去吗?怎么这时候才到?

亦有在京都呆久了的消息灵通人士面露惊疑之色。

不是早就听说皇后娘娘和瑜郡主不是那么对付么?偏偏选这时候来贺喜,难道皇后娘娘竟是故意的?

更有某些原本心里就对灵阁和瑜郡主府不是那么看好的人,肚子里暗自地幸灾乐祸,这贺喜恐怕不是什么好贺喜,这一下有好戏看了!

果然,那几个太监来到灵阁正门口,领头的一个太监高声叫道:

“皇后娘娘贺瑜郡主灵阁重新开业!财源广进!”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

这太监面无表情,既不说下文也不等回话,更是连礼单都没有报,径自走到了那排队买酒队伍的最前面,对着那排队最靠前的一干人等高声道:

“好教诸位得知,皇后娘娘今儿发下话来,说灵阁重新开业,这卖出来的头一份酒,她是很想尝尝的。还请老几位卖皇后娘娘一个面子,这开门第一份酒,就让皇后娘娘买了吧?”

这太监声音尖利,大街上无数人听得清清楚楚,这等派人贺喜之事竟如此办,也算是闻所未闻了。

一不等主家回话、二不送礼单,上来还要插队买头份酒,天下贺喜买卖开业的事情,哪有这般的道理?

可偏偏干出来这事情的人居然是皇后娘娘,是那位很多人都知道和灵阁和瑜郡主相当不对付的皇后娘娘!

有分量的宾客,早就作为贵宾进了中院中厅了,在外面苦哈哈排队的人就算是有些门路背景,有些银子财力,比那些作为贵宾早进去观礼之人,毕竟还是差了太多!

更别说对上皇后娘娘这等大人物了,这一句卖个面子出来,以那些外面排队之人的身份和实力,谁又能不卖这个面子,谁又敢不卖这个面子?

暗地里紧盯着场面的京都三大地方官脸色早就变了,心里面要多苦有多苦,私下暗自求神拜佛了不知道多少次,怎么事到临头眼看着诸事马上就要顺利完成了,又闹出这么一出?

不管是皇后还是瑜郡主这边,别管谁和谁闹,都是他们这些地方官惹不起的。

可偏偏,皇后下手的地方怎么就选在他们负责维持秩序的排队众人这一段?

第三百九十四章 祭旗

京都的三大父母官心中发苦,排在长队最前的那几位客商却是早就吓得连脸儿都绿了。

能占到长队前几之人,无不是眼光、聪明、财力、背景缺一不可之辈,还要外加一点小小的幸运。

这当儿要是再看不出来皇后这是派人来给瑜郡主搅局较劲儿的,那就真是白混这么多年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排在前几名的客商眼巴巴地看着灵阁的门口,盼着有人出来把这番事情接过去。

这等是非他们不想沾,不敢沾,也沾不起。

顺哥儿看到外面的事态顿时脸色一变,皇后派来的人如同皇后亲临,这等事情如若处理不好,就如同一泡屎样的,前面做的再好都是白费力气了!

开口便要指挥下面伙计出去揽事,却见徐若瑾一个眼色过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动?”顺哥儿颇为意外地低声道。

梁霄冷冷地在顺哥儿身后接话道:“不动!让他闹!”

对于灵阁重开之时可能有人会上来整事,徐若瑾和梁霄夫妇一直以来都是计算在内的。

之前的贵宾众人之中,既有澶州王这等人站出来折腾,如今有人从门外买酒的长队伍中下手,也是早就在准备之中。

徐若瑾从容地看着门外的一举一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一般,这是一种自信,一种无论皇后有什么安排,她都成竹在胸的自信。

这才叫做贵气,一种徐若瑾身上真正成熟起来,属于她自己的贵气。

至于梁霄,那冷冷的笑容一直都挂在他的嘴边。

按照梁霄的行事风格,今日既然已经高调,那来挑事的人不妨身份越高越好。

挑事的人身份越高越好,来一个收拾一个,还要收拾得够硬够狠,今日收拾的人身份越高,将来敢上灵阁找麻烦的人越少。

这就和大军出征之前,总要杀几个人祭祭旗、典明一下军法一个道理,祭旗所杀的人身份若是低了,梁霄还嫌不够呢!

门外,那几个排队的客商左等灵阁的人没动,右等灵阁的人没动,忽听得那皇后派来的太监首领冷冷地道:

“咱家刚才已经说了,皇后娘娘想买这灵阁重开之后的第一份酒,几位是不是不肯卖皇后娘娘这份面子?到底让是不让?”

这些在外排队之人,说到底自然是不敢不让的。眼看着灵阁中没有动静,只能委委屈屈地向后挪去,只是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涌,少不得又是一阵微微的混乱。

京都衙役和城卫军的兵丁连忙一阵弹压,总算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那皇后派来的首领太监大刺刺地点了点头,连个谢字也没说,径自带着手下的几个太监插了队伍的头名,一路走到了灵阁的柜前。

“这位爷,您这是要买什么酒,本店今日重新开业,各种酒类齐备,更有新品上市,您看您需要什么?”

灵阁的伙计面色如常,甚至是带着微笑,行止之间规矩无比,更是带着一份成熟稳重的富贵气度。

跟在那首领太监后面的一干客商,不少人心中暗暗挑了个大拇指,明知对方是来挑事的,又是皇后派里的人,光是这一份不卑不亢的做派,灵阁这里的伙计便是全天下都找不出多少来。

那首领太监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咱家是第一次到灵阁来,对于你们的酒也没什么了解,你就把所有的酒都说一遍,咱家仔细听听,买哪样、不买哪样,自然就定了。”

对面的灵阁伙计眉头微微一皱道:“这位爷,您确定要把每样酒都听一遍?我们灵阁的酒种类繁多,若是每样都听上一遍,只怕最快也要一两个时辰,这外面排队的人还多……”

那首领太监大刺刺地打断了话头道:“怎么?咱家是第一次来你们这里买酒,难道听听都有什么酒,便不行吗?”

这两句一出,跟在那首领太监身后很多客商等早已经是脸上变色。

这首领太监带来挤进前面的人足有六七个,若每个人都这么搞法耗上一两个时辰甚至更多,只怕到明天这个时候,别人都别想买得上酒。

站在那些皇后派来的太监身边的客商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可是距离稍远的排队之人,就不免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这些声音越往队伍后面传,难免说话之人的声音就越大,到了队伍中后段,已经有人大声骂了出来:

“他娘的!皇后娘娘不敢弄那些贵宾的王爷重臣,达官贵人,尽从我们这些小民客商下手,这不分明就是欺软怕硬么!照他们这么个搞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到酒?”

“就是啊,我已经答应了外地商家,今天一定把酒从京都发出去,这么一搞,这货怕是发不出去了,又要赔钱,该死!”

更有不知是哪个从化外番邦赶来的客商,操着生硬的大魏话愣头愣脑地向人询问:

“我早听说你们大魏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你们的皇后更是叫做什么……啊对,母仪天下!世间女人的表率!她就是这么给你们的女人做表率的?”

这话犹如热油里添进一枚火星,登时群情愤然起来。

京都的百姓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要是别人说的还好,偏偏还是个番邦外族人!堂堂天朝上国,难不成要丢人丢到番邦去了?

喧嚣之声越来越高,灵阁里面的柜上还好说,越到大街之上,埋怨皇后之声便越烈,纷纷嚷嚷之间早就骂成了一片了。

声音多了,那正自在灵阁柜上大刺刺摆架子的几个太监也不免心中暗惊,脸色微变。

可他们是领命而来,任凭外面传来的声音一浪更比一浪高,这当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里,反而拿出一副更骄傲更摆谱的架势,静等着灵阁的伙计讲酒了。

徐若瑾静坐在中厅之中,神色上四平八稳,做事有理、有利、有节,但若有人折腾到头上,反击也绝不手软!

这是她给灵阁今日开张定下来的调子。

之前对付澶州王这等人物,尚且是一杯酒头放倒送走,更何况是对于皇后?

没有动手,只不过是她要把理占足罢了。

如今外面无数双眼睛、无数双耳朵都已经看到了皇后做了什么,徐若瑾可不准备给皇后派来的这几个太监那么多表演的时间和机会!

一招手叫来顺哥,徐若瑾淡淡地道:

“收了他们!”

第三百九十五章 收拾

“得嘞!”

顺哥儿一声领命,带着人就要从中厅往外走,可还不等他迈出步子,却听旁边两个尖利的声音居然是异口同声地响起道:

“郡主莫急,这事儿老奴去办就是了!”

说话的人正是田公公和董公公。

两人齐齐拦住了顺哥儿,彼此对视一眼,均是微一点头。

夜微言派了田公公亲自带队,又动用了皇家的全套仪仗,存了一份君臣相交的诚意自不用说。这位大魏皇帝更决定既出来给灵阁站台,那便要站台站个足十!

出宫之前,夜微言曾交代过田公公,今日田公公乃是替他前来贺喜,全套的皇家依仗都用上,这也是皇上的脸面。

如若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找麻烦,那自当是跟他这当皇上的过意不去,来一个就收拾一个,而且往死里收拾,收拾的越狠越好。

田公公当时便得令,因为田公公明白皇上的心思。

如今皇上的皇权日益稳固,既知灵阁重装开业的盛举搅动了半个京都,这番做派固然是替徐若瑾和梁霄扫除麻烦,也未尝没有借机立威之心在内了。

至于董公公那边,太后自当也交代了不少,而且比皇上吩咐的更为细致,直接就告诉董公公要盯着皇后是否有所异动。

皇后的心胸狭隘,难免做出些故意给徐若瑾难堪的事情,往日闷了宫中,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这如若是传了外面去,是绝对不行的!

田公公和董公公各自领命不同,角度不同,此刻遇见皇后这事的时候要做的事情却俱都一样。

这两位大总管即便在皇宫这等天下一等一勾心斗角之地,也是顶尖的人物,最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之前徐若瑾未说拿人,他二人也就在那里吃酒谈天,此刻一听瑜郡主放了话,却是一起跳了出来。

徐若瑾倒并不意外这两位公公会蹦出来,见他二人有意去帮忙处理,当即笑着微一点头:“既如此,那就有劳二位公公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好不容易开个酒铺子却又有人捣乱,真是难对付得紧!还好有二位公公帮衬,多谢了!”

田公公和董公公对视一眼,却见对方眼中均有笑意,瑜郡主和梁霄这两口子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别人已经烧高香了,又何时曾怕过麻烦来?

但知这是徐若瑾会说话,跟二人的客气之语。

两大总管自也承这份情。

他们原本就领了皇上和太后的命令,加上本就有刻意交好徐若瑾和梁霄的心思,这事情办起来,更是入木三分!

两大总管各自领了人手,气势十足地便往前堂而去,可与此同时,那皇后派来的一干太监们,心中却未免有些忐忑。

原本他们领命来搞事,也并非就是要往死里得罪灵阁。只是主子严令,他们也不能不从。

耳听着外面民众的怨声一浪浪传进来,也不免心惊肉跳。

便是那领头的首领太监,此刻也有些硬着头皮之意,只是在众人之前,不得不摆出一副皇后身边的样子,不敢坠了主子排场。耳听着灵阁的伙计一样样讲解酒品,时不时装模作样地插话两句:

“嗯,照你们这么说,灵阁的酒便是极好的了?可是咱家怎么觉着……”

这首领太监一句“怎么觉着”话还没说出完,忽然间后衣领一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竟然是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被人狠狠地惯在了地上。

“谁!敢对咱家……”

那首领太监躺在地上兀自大叫,挣扎着想起身的时候,却早被人一脚踹在了胸口!

于此同时,一声阴恻恻的尖锐声音响起:

“蒋健阳,你好威风好霸气啊,在咱家面前,还敢这么得瑟?”

那首领太监正是姓蒋名健阳,这名字起得倒是颇有男子气概,却偏偏是个太监的命,平日里最恨别人对他直呼其名。

此刻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却见眼前蓦然一张人脸,缓缓地进入了他的视线。

“田……田公公?那个……您老……来了……”

蒋健阳蒋公公在那客商伙计面前自耍威风,对于田公公这位却是半分不敬都不敢有的。

挣扎着爬起身来便要行礼,一时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忽听旁边又一声不阴不阳的冷哼之声。

蒋健阳扭头一看,心中只叫得一声苦,刚才被人一把惯在地上摔了个五荤八素,竟没瞧见田公公身边不远处还站着这位太后身边的大总管董公公。

虽说今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搞事,可是这两位公公每一个都是蒋健阳得罪不起的,他连忙又是作揖行礼,口称道:

“董公公您老也在啊,小的真是有眼无珠,竟没瞧见……”

“别!您蒋公公连瑜郡主和梁左都督的买卖都敢惹,咱家不过太后身边一个奴才,想来是更不被放在蒋公公眼里了?莫说是没瞧见,只怕瞧见了,也懒得跟咱家打个招呼呗?”

董公公阴恻恻地说着话,太监之人身有残缺不男不女,向来会伺候逢迎,可说出刻薄话来却也更是阴损。

董公公是成了精的宫里老人,此刻讲出话来顺便还提了句太后,更是刮骨三分。

贴着几个太监后面的一众客商听了,面上虽不敢露出什么,心里却无不暗暗发笑。

这蒋健阳霸占着柜上让众人买不了酒,早就惹了众人怒气,此刻看他吃瘪,心中称快那是一定的。

更何况这等太监收拾太监的戏码,若非在宫中生活,平常人家就算是高官重臣也难得一见。

此刻这些后面的客商也不急着买酒了,伸长了脖子等着瞧个仔细。

单是这场面,就觉得哪怕耽搁点功夫也是值回了票价的。

蒋健阳心里这叫一个苦啊,他面向柜上背对外面,又怎能看见身后有人来到,更是被人揪着后脖颈子只惯到地上,摔了个五痨七伤不说,到现在还在眼冒金星呢,哪里能看得这么周全?

可是这便是宫中太监之间的生存法则,形势比人强,那自然趾高气扬没问题。

若是碰上了人家远远超过你的硬茬子,那就赶紧好话堆上去,打落牙齿和血吞,就算有委屈,那也得忍着!

蒋健阳连忙低头服软,一脸谄媚的笑容道:“瞧董公公您说的,小的是什么东西!哪敢眼里没您?哪敢眼里没太后她老人家啊,这不是要了小的的命嘛……”

蒋健阳话说得恭恭敬敬,提到太后时还特意双手抱拳朝天,以示自身万分尊崇之状,可是好话没说完,却听旁边又是阴恻恻一声冷哼!

这次的冷哼却是来自于旁边的田公公!

第三百九十六章 断命

蒋健阳看看一边的田公公,再看看另一边的董公公,心里这份后悔就别提了。

这两位公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其实根本不是冲着他来,是为了灵阁的重新开张不能被人搅事儿而来,这一点蒋健阳心中明白。

其实田公公和董公公中任何一个人,完全可以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把他和他带来的人从椅子上拖起来直接带走,这一点蒋健阳也非常明白。

但是太监做事的心态往往与别人不同,此刻田公公和董公公这两位大总管在这里左收拾他一下、右收拾他一下,不过是做给瑜郡主和梁左都督看的。

要把他像猫捉老鼠一样戏弄一番,这才收拾了,才显得出这二位公公多帮着瑜郡主和梁左都督出力,这才算把事情办得尽心竭力,多费辛苦一样,这是太监们做事的习惯。

关于太监们做事的习惯,蒋健阳更是明白,他比谁都明白。

这蒋健阳并不是不懂灵阁和瑜郡主府有多雄厚的实力,不是不明白梁霄梁左都督做事的风格,甚至于说,他在来之前就并不认为自己来灵阁搞事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可是他还是来了,因为皇后在召集一干太监前来的搞事的时候,曾经对众人说过些话:

“——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两个,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们是本宫派去的,就算有事,也会算在本宫头上!对你们这些下面办事的人,顶多也就收拾惩戒一番,不会要了你们命的!”

“灵阁开业,你们也不是去砸人家的场子!瑜郡主和梁左都督的场子,单你们也砸不动,本宫就是要你们去撒个泼打个混子,给他们添点儿堵、出点儿事。日后想起来总是觉得不圆满,也就是了!”

“——唉,你们都是在宫里混的,也知道皇上身边有田公公,太后身边有董公公,可是本宫这身边呢,可还缺个真正能做顶梁柱的人啊!所以这中宫大总管的位置一直悬着……”

当初皇后说这些话的时候,谁都能胆怯,可是蒋健阳不行。

这蒋健阳六岁进宫,从童子太监做起,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爬到皇后身边首领太监的位置上的。

这趟差事他要是不出,别人若是办了,办成了,只怕他现在所有的一切立刻就会换人。

几十年心血拱手让人,是蒋健阳绝对不能接受的,更何况他心里还存着万一的侥幸。

听说太后她老人家快要不行了,就算还能拖上一阵,又能拖多久?

太后若是殁了,皇后就真正是名副其实的内宫之主,到那时候谁是皇后身边的大总管……

皇上身边的田公公,太后身边的董公公,这等大内的顶级总管,是蒋健阳从入宫做太监开始时,就梦想成为的人!

蒋健阳是咬着牙接了这个差事的,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贵险中求!

若不搏上一搏,蒋健阳怕自己心里会悔之晚矣。

他甚至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策略,不喊打、不喊杀,更不搞破坏门店这种不好收场的东西,就在这里耽误一通灵阁的时间,等会儿梁家侍卫出来揍上他们几下,立刻就带人开始满地打滚,这就算做成了皇后交代给他的差事。

蒋健阳有一半儿以上的把握,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毕竟他也是宫里有品阶的首领太监,大庭广众之间当街杀了实在没必要,更何况今天是开业大喜的日子呢!

不过挨上一顿痛打,只怕是在所难免。

不过那又如何?只要留得命在,未来的大富贵可期,相比起来,如今这人前挨顿打来又算得了什么?

给灵阁来个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这本就是蒋健阳心里打定的主意,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出来对付他的不是灵阁的伙计,不是瑜郡主府的人,更不是梁家侍卫。

不用等到未来他蒋健阳成为什么大太监,现在田公公和董公公这两位大内一等一的总管,就站在他面前。

太监们会玩的套路手段,这两位大总管都会玩,而且玩得比谁都精都透!

刚刚蒋健阳明明都被拎着脖领子惯在地上了,居然都能让他自己又爬起来!

连个打滚耍赖的机会都不给,蒋健阳就算是六岁就进了宫,可要比起这两位大总管来,不是嫩了一点,是嫩得太多了!

看看田公公,又看看董公公,有这二位坐镇还说什么?摆明了是一个代表皇上,一个代表太后的来亲自弹压的!

再看看两人背后的金甲侍卫和大内侍卫,蒋健阳早就绝了今天恶心一把灵阁的心思,忽然间一咬牙,堆起一脸笑容道:

“二位公公,小的也不过是当差的,今天这事儿不是小的来灵阁搞事,这都是皇……”

蒋健阳这是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都往皇后身上推了,可是这皇后的“后”字还没说出口,猛然间只见田公公脸色一变,尖着嗓子怒喝道:

“放肆!住口!掌嘴!”

说时迟那时快,田公公竟然是亲自出手,一个巴掌抽在了蒋健阳的嘴上,生生地把他那皇后二字抽了回去。

田公公本是大内高手,这一嘴巴登时便抽掉了蒋健阳的一排大牙,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嘴里一堆牙齿淤塞,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董公公在旁边不停地点头道:“田公公这嘴巴赏得好!在宫里也不是第一天伺候的了,这等舌头话儿,也是敢乱嚼的?来人,再赏这姓蒋的二十个嘴巴,把他另外半边牙也给咱家敲下来!”

两大总管看事情的眼光,自然远非蒋健阳之流可比。

虽然说皇后派人到灵阁搞事大家心知肚明,但事情控制在这个程度也就够了。

似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讲大内辛秘,什么皇后如何、宫中如何云云,那才是皇室大忌!

灵阁重开,不知多少眼睛耳朵看着听着,万一真吐出点什么不该说的来,又让整个皇室如何自处?

“二位公公……我……真的不是……”那蒋健阳落了半边牙齿,说话含糊不清的兀自求饶,却从董公公身后早有大内侍卫上前,一把按住了他。

说打他另外半边脸,便真的只打他另外半边脸!

第三百九十七章 包买

噼噼啪啪的掌嘴声响起,蒋健阳的另外半边儿脸亦是被打得高高肿起。

这董公公指派的大内侍卫显然在掌嘴之事上极有手段。

这一通巴掌打下去,刚好打落了牙齿打肿了脸,却是肿而不破,既不见血,又让那蒋健阳再也发不出什么话来,只有呜呜的求饶之声。

田公公冷笑道:“蒋健阳!今儿给你个明白,敢来灵阁搞事也就罢了,还敢打着皇后娘娘的旗号?咱家索性让你痛快一些,来人,给他送到青头岗子上去。”

这话一出,蒋健阳只吓得魂飞魄散,所谓青头岗子,便是宫中有什么不明不白死去的太监宫女埋尸之地,田公公这话,那是明摆着不准备在灵阁开业的时候见血,却准备私下要他的命了。

待要再求饶,一张嘴说话却含糊不清,旁边早有大内侍卫上前,直接一掌打昏拖出去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随着马车的远去,此日之后再没人听说过蒋健阳其人。

既然已经整人整到了骨子里,那就没必要再给对方有反咬一口的机会,能在宫里做到头号大总管,田公公当然深明此理。

而在他的身边,董公公正眯着一双老眼,阴骘的目光在蒋健阳带来的那几个太监身上扫来扫去。

这几个太监早已经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傻了!

灵阁开业不见血,这是讲究是规矩,可是田公公和董公公可不是灵阁的人,也不准备在灵阁折腾什么事,收拾这些皇后派来的太监却绰绰有余。

不见血不等于不丢人命,好比那青岗子天天埋人,又和灵阁有什么关系?几个太监心里嘀咕,这两大总管究竟是准备不留活口,还是只灭了带头的?

没人敢赌,忽然间一个太监普通一声跪倒,紧接着后面的几个太监纷纷跪下,有人把嘴一咧,就想要落着眼泪哭出来求饶。

“别介!”田公公把眼一咪,“今儿灵阁开业的大喜日子,谁流下猫尿儿那是坏彩头,咱家知道,几个猴崽子这儿哭着求了情饶了命,回去张嘴就说今儿个趁着开业来哭灵阁,给瑜郡主添了堵,还能有赏有封吶!”

“带走,这几个看着眼杂!堵上嘴蒙了脑袋打一顿,送回宫里去!”

董公公总算是没有赶尽杀绝,这句吩咐算是放了几个太监一马。

几个太监如蒙大赦,眼看着旁边大内侍卫拎着麻袋进来,非常主动地钻了进去,还扯下衣襟塞住了自家口蒙住了自家眼。

大内侍卫们拖着麻袋出去,一路上遇上门槛地石台阶之类也不管躲避抬起,就这么拿麻袋裹着人一路生撞过去,只听闷闷的惨呼声响起,袋内那几个太监自然极惨,却终归保住了性命。

田公公在旁边看了董公公一眼,似有对董公公留了这几个活口颇为不满,董公公干咳了一下道:

“太后老佛爷最近身子有点乏,咱们也得替她老人家积点德吧?”

田公公点了点头,太后身子的状况,宫里关键的人物都知道,他也是宫内当差一辈子,董公公这段日子里如何面对太后的病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向外说了。

处理完皇后的人,田公公和董公公自去向徐若瑾交代,回中厅吃酒。后面排队的客商却没了之前的阻挡,一下子发了疯般地涌上了柜上。

灵阁的伙计道:“客官您来点什么酒?”

头一个挤到柜前的客商大叫道:“我能买什么酒?我能买多少?”

灵阁的伙计笑道:“今日灵阁重新开业,可以选购的酒一共二十九种老品种,另有十八种新酒可以买,只是老品限购一瓮,新品限购一瓶……”

客商直接拿着一把银票撒到了柜里,拼命的大喊道:“我能买什么,就全买了!能买多少,也就全买了!”

这是灵阁开业的第一单生意,后面的客商看着前面的幸运儿,眼睛里满满的羡慕,但心中也更是大骂不已。

这排在第一的客商也忒贼了,把灵阁重开的第一份酒买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把每种酒不论什么的第一单都买了一份?

后面的客商心中大骂,灵阁的伙计却没有不满,似这等开业第一单便买了个满额的情况自是好彩头。

只是连灵阁的伙计们也没想到的是,等到了排位第二的客商,居然连问都不问,就是一句:

“我能买什么,就全买了!能买多少,也就全买了!”

灵阁的伙计嘻嘻一笑,自是又给这位拿了酒,没想到排名第三的客商长得肥肥胖胖,却很麻利地直接扔过来一叠数好了的银票,笑嘻嘻地道:

“各位灵阁的小哥儿,我刚才看您几位给前面那二位客商算银子拿酒,已经把数目给记下来了。我这也是能买什么,就全买了,能买多少,也就全买了!还多了二两,请诸位伙计小哥儿吃茶!”

灵阁的伙计和顾客间一阵哄笑声响起,大家都是做生意的熟手,这等看了前面两户就记下来银子数目的本事许多人都有,可是买东西能买成这般样,这胖客商也真是贴心了。

这天下笑脸迎客,莫过于灵阁的伙计,而笑脸上门求货,怕是莫过于灵阁的客人了,两边你一言我一语,登时便将前柜的气氛炒得火热。

只是那前三个客商似是带起了风气,后面再来的客商,几乎人人到了这里就是一句话:

“我能买什么,就全买了,能买多少,也就全买了!”

如果说徐若瑾对于灵阁的重开有什么疏漏的话,顶多也就是没预料到这种情景了。

原本准备着让伙计好好解释一下各种新品酒都有什么好处,都能有什么功效,可是事到临头,居然是没一个客商问,大家都想着赶紧把灵阁的酒买到自己家的仓库里去,或是贩到各地去!

灵阁的酒,品质需要说明吗?功效需要说明吗?更重要的是,有灵阁这块牌子在,所有的一切需要说明吗?

很多在柜前的京都人士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十三王爷,不知道这个场景,若是那老王爷在场,会不会又挑起大拇指来上那一句?

第三百九十八章 酒票

“灵阁的酒,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十三王爷果然又挑起了大拇指,却不是在柜前,而是在中厅,而且还是站在徐若瑾和梁霄的身边。

这里不同于前面的柜上那些散户,能够进中厅的基本都是徐若瑾和梁霄的好友亲朋,要不便是达官贵人、豪商名士,自然不用像柜前那样去排队的。

何况这中厅里卖得也不是酒,而是酒票。

徐若瑾笑着谢过了十三王爷的夸赞,昂首挺胸地扫视了一圈众人,这才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

“灵阁现有的京都、中林县等地的四家老店,以后只做散卖,不做批发。换句话说,能大批量拿酒的,便是今日在座诸位!我们这四家老店是挣名号撑牌子的,真挣银子的人全是各位大宗拿货的主顾啊!”

厅中登时一阵善意的哄笑,瑜郡主会挣银子的本事天下闻名,众人自然都知道再是大宗拿货,也抵不过灵阁能自家酿酒的本事。

挣名号、撑牌子自然是瑜郡主的自谦话,可若真有在灵阁的酒大批量拿货的可能,谁又能不心动?

徐若瑾继续道:“自今日起,我灵阁的酒除各老店零售外,大宗的批量售酒将采用预售制,凭票出货,认票不认人,有多少的票,便来灵阁拿多少的酒,这便是酒票。”

说着,作为京都灵阁掌柜顺哥儿和春草夫妇在徐若瑾身后长身而起,各自拿出了厚厚一叠酒票,中厅中登时便有许多人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那酒票,倒仿佛盯着银票一般。

旁边自有灵阁伙计挨桌讲解,诸如酒票如何使用,如何领货,如何在买卖双方间防伪等等,总之一句话,酒票交易是绝对安全的,而有了酒票,就等同于有了灵阁的酒!

气氛越发热烈,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上了这酒票,徐若瑾微微一笑,又朗声言道:

“想来诸位也是在琢磨着这酒票该怎么拿,能拿多少,只是诸位想必也知道,我灵阁的东西,向来不是有钱就能买的。今日我这个做东家的,少不得又要给天下买家划道儿了!”

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卖东西还要给买家立规矩划道儿,大魏国里倒不是没有,可是敢给天下买家划道儿立规矩的,也就瑜郡主真敢放出来这话了。

徐若瑾待众人稍静,直接开出了条件道:

“灵阁的酒向来以尊给讲究著称,以后哪位要从灵阁买酒票的,一万两银子一份!另外您要卖到哪里去,哪里必须有您的店面!我们灵阁自然会有人考查验证,您的店面越大气贵气,越讲究档次,投入越高,能买的酒票就越多!”

这话一出,四下里一片安静,这酒票开口便是一万两银子一份,众人便是豪商巨贾、达官贵人,也不由得一惊。

但终究是钱帛动人心,能进中厅之人无不颇有实力,一万两银子一份的酒票,并未吓到他们,倒是有那聪明的,反从徐若瑾那开店的要求上琢磨出了一二门道来。

“瑜郡主的意思是……要和我们合开更多的灵阁分店?”有人试探着问道。

徐若瑾笑道:“不是合开分店,店还是您的,但若是这店经营得好,我们灵阁送您块匾!”

话音未落,自有灵阁伙计抬出了一块大匾来,上面端端正正一行大字:

“——灵阁指定经销商!”

灵阁指定经销商?下面许多人登时便觉得这词儿甚是新鲜,可是再一细想,却是越琢磨越有道理。

只需把铺子开得更大更豪华便是,可这些投入下去,铺子还是自己的,却能借用了灵阁名震天下的招牌,再加上酒票保证了稳定的货源,这买卖当然有搞头啊!

登时便有那先知先觉之人高叫道:“瑜郡主,小人在西南诸省城有超过五十间铺子,都是黄金地段,一等一的规模和装修,这买卖我能做了否?”

徐若瑾微笑着轻轻点头,一直站在她旁边的梁霄忽然放下酒杯,生硬地插话道:

“西南号称‘有货必能销’的孙家联号!这是大东家孙全玉了?不错的主顾!详谈!”

梁霄说话向来便是这般冷冰冰的生硬无比,可是这一次的插话,却丝毫不令人有什么不快。

那孙家联号的大东家孙全玉一脸笑容地向梁霄拱了拱手,坐下时左顾右盼,反倒颇有得意之感。

旁边立时便有灵阁的伙计跑上前去,递上一卷文书,自是徐若瑾早就下令准备好的空白契约。

那孙全玉有了梁霄这句话,大模大样的打开文书来看,倒引得周围不少商贾伸长了脖子偷瞧,再看里面的内容时,不少人脸上竟忍不住笑开了花。

——与灵阁合作达到一定规模的核心商家,灵阁负责调派伙计直接入驻,以老带新,直接协助拓展酒类业务。

——灵阁负责派出大内宫人出身的‘指导团’,帮助合作客商训练原有伙计的言行举止,规矩气质等诸般事务,务求能让合作商的从人伙计,能快速达到京都灵阁的精锐水准。

——除灵阁将负责统一的进出货之外,梁家将负责保证酒类长途运输的各项安全,并将和各合作商家在消息互通方面深度合作,除酒业外,还能获得多个方面的商业信息……

如许种种,尽是对诸合作者的支持力度。

能进中厅的诸人之中,不少人也是在商业上打滚过一辈子的人,也觉得其中颇多新奇之意。

若能把自家伙计带到京都灵阁这般程度,谁不愿意?

更何况还有宫里出来的人训练言行举止规矩气质,这可是那些外省商户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最后那几条更是夺人眼球,梁家保证酒品运输的安全,天下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老虎头上搔痒?至于能够和梁家合作消息,经商的老手谁不知道,消息就是钱啊!

梁家的消息能力,这难道还用多说什么吗?很多消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这等好事,简直就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般!

有人已经暗暗下定决心,灵阁肯合作开多少铺子,就开多少铺子,哪怕倾家荡产……不!哪怕就算出去借钱来搞这买卖,那也在所不惜!

第三百九十九章 爆买

“瑜郡主,小人在东北行省各城共有二十二间铺子,早就想做灵阁的买卖,还求瑜郡主给个机会!”

“瑜郡主,小人家族的铺子精贵不精多,南桂城中头号的商铺便是小人家族的,您见多识广,一定知道那南桂城的‘南桂商楼’一间便顶别家几十间多大规模!”

“给瑜郡主行礼了,下官的祖家乃是江南第一大户的曹织造曹家,只要瑜郡主您发话儿,我们先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来!灵阁说在哪里买铺子,我们就在哪里买铺子,说铺子买多大,我们就买多大!”

“下官参见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下官的家父也是当年追随过梁大将军的,听说灵阁开业,家父连夜跑到中林县陪梁大将军喝酒,还望看在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上给个机会……”

搞清楚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什么样的买卖之后,厅中早就炸开了锅。

各种人用着各种理由来表达着自己想参与到灵阁合作的意愿,“指定经销商”这个词,一下子成了厅中最热的词语。

徐若瑾微笑着来者不拒,她不过是用了另一个时空中渠道铺设外加些特许加盟的手法,这是在另一个时空天天看电视广告熏都熏会了,到了这个时空,却是着实好使。

看看这热烈的场面,效果比徐若瑾预估得还要好上太多。

超过十个账房先生一字排开,算盘打得噼噼啪啪震天响。旁边办理接银票、登记铺面、颁发酒票等等诸事的伙计形成了一条流水线,川流不息。

银票已经不是一叠一叠的往库房送,而是一箱一箱的往后面搬,营收的消息似流水价般的不停报来。

“账上收入已经突破三百万两,中厅宾客的合作要求正在疯狂增加!”

“入账已经突破七百万两,势头有增无减!”

“入账已经突破一千万两,余势未衰!”

仅仅这大半个时辰的功夫,灵阁已经有了超过一千万两银子入账,而且看这个架势,还在不停地上扬。

姜三夫人帮衬着徐若瑾盯着账面,饶是她经历丰富见惯大场面,这一次也不禁有微微眩晕之感,仅仅这开业第一天的收入,已经足够顶得上她们姜家几代人的积累!

站在姜三夫人旁边,由徐若瑾亲自下令来“开眼界”的徐子墨早已经看傻了眼!

原本是寻思开开眼,可这一次的眼界似乎开得有点大,一把就赶上了大魏国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客商爆买,甚至是有史以来记载最大的一次!

“这才叫做生意,这才叫做生意……”

徐子墨喃喃自语,早已经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满嘴就剩下“这才叫做生意”几个字。

狂热,整个中厅都蔓延着一种狂热的气氛。

当然也有少数保持冷静的,比如新任的刑部侍郎夜志宇,他的脸上先是不屑,后是不忿,最后居然流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

整个大魏国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三千万两不到,若论结余更不用说,先帝在时也不过百把万两,这几年夜微言登基后诸事不顺,对七离国用兵靡费和西北雪灾等等,让国库早就见了底!

如果说上一次皇帝找瑜郡主借钱已经算震动朝野,那这一次夜志宇真算是彻彻底底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之间富可敌国!

太犀利了,太有手段了,太可怕了……

夜志宇心中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有钱能使磨推鬼的道理他相当明白,如今有这样的财力做后盾,想做什么都不是没可能的!

更可怕的还不仅于此,只这一日之间,灵阁的那个什么“指定经销商”的铺子只怕便要开遍天下,而且皆是在各地方上根基深厚的豪商巨贾,达官贵人与他们合作!

众人光看着能从梁家获得消息云云,却没想到灵阁像一根线,把这些合作商家也都串联了起来,从这些地方上根基深厚的合作商家处得到的消息,远比梁家付出的消息更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再加上梁霄的文韬武略和梁家军权……

夜志宇忽然打了个寒颤,若是哪天梁家改了主意想要谋反,是不是这世间都没人制得住他?

夜志宇能够看清的这些事情,以夜微澜的水准本事,自然也能看到,只是夜微澜此刻的心中所想又有不同。

“难道……我之前的判断都错了,梁家最厉害的并不是梁霄,而是……我这个说不清楚身份的皇妹?瑜郡主?徐若瑾?”

夜微澜一贯相信自己是完美的,甚至他相信那些不完美的人在他的智慧和谋划下,也可以变得完美。

可是今天,他真正产生了一丝对自己的怀疑。

一日之间以一个区区酒铺子的重新开业,居然能撬动天下商贾,这件事夜微澜自问做不到!

一日之间能营收上千万两银子,能让自家的仓库变得比大魏国的国库还殷实,这件事夜微澜更自问做不到!

一日之间能让灵阁开遍天下,建立起一张巨大而又无形的网,能让无数地方上的豪商巨富和达官贵人们因为利益二字被串联起来,这件事夜微澜想了又想,自己居然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这些事情里当然有灵阁一步步积累起来的名气,有梁家的势力作为后盾,但是这一切,显然不是梁霄的风格!

梁霄之才,惊世绝艳,但是梁霄个人风格绝非如此。

夜微澜自认为是这世间对梁霄研究得最透彻的几个人之一,正因如此,他能一眼就看出这所有的一切,大半不是梁霄的手笔。

除此之外,那就只有……瑜郡主了!

夜微澜紧紧地盯着徐若瑾的身影,忽然感觉到一丝气馁,他早就吩咐手下要盯紧徐若瑾研究徐若瑾,包括他自己都早已经对徐若瑾无比的看重。

可是直到今天,包括他夜微澜在内的所有研究,好像在徐若瑾身上都失去了效用,夜微澜甚至完全没法子判断出来,徐若瑾会在什么时候弄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若真有风格还好说,怕就怕这种你觉得她有风格,却又判断不出来的。

仿佛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徐若瑾那些手段和方式,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一样!

可偏偏,徐若瑾就是一副小女人样子,好像做这些事情纯出自然,她就是应该这么活着一样。

或许,这才是真的完美?

第四百章 单谈

夜微澜那副似乎是永远挂在脸上的微笑,第一次有了一丝凝滞之感。

他忽然发现他看不明白徐若瑾,甚至似乎是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

这位瑜郡主就像一团雾,就那么真实地出现在夜微澜眼前,却又看不清抓不住,永远够不着。

偏偏这个时候,梁芳茹突然在旁边说了一句:“王爷,您看四弟妹那边想合作的人很多,我们也去添上个彩头,可好?”

眼下这种史书上都没有的场面,显然不是梁芳茹所能驾驭的,若是一开始来个重金介入,那还算得上是挑头帮亲戚。这等已经一日金银千万两的时候再去添彩头,那可就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锦上添花了。

当然,这和梁芳茹压性子本善,更没想和徐若瑾论什么谁欠谁人情债有很大关系。

即便是现在,她也只是觉得反正灵阁和涪陵王府已经定了在西北开铺子,就此两好并一好也就罢了。

但是,夜微澜并不这么想,梁芳茹无意中的一语,倒是恰好提醒了他。

微一沉吟,夜微澜直接低声吩咐了旁边的王老公公几句,只见这王老公公挤开人群,到灵阁的一干账房先生面前尖着嗓子高声叫道:

“涪陵王欲与灵阁合作,出资白银二百三十万两,西北各地,凡有灵阁看重商铺者,一概便宜行事!”

两百三十万两!

这个巨大的数字砸下来,任凭那些豪商巨贾也不免心惊肉跳。

再想到涪陵王夜微澜和梁家的亲戚关系,众人除了大声喝彩添喜庆之外,又还能做什么?

夜志宇坐在旁边,两眼却猛然看向了夜微澜。

涪陵王府在西北的势力本已经大得吓人,这是梁霄要和涪陵王府做进一步的联合吗……

更何况,西北雪灾,朝廷多方筹措赈济,而作为正管一方的涪陵王府居然还存着这么多钱?

便在王老公公前去宣布合作之前,夜微澜就一直在注意着夜志宇的一举一动,眼见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神看过来,居然还向夜志宇举了举杯。

夜微澜笑了,依旧是那副完美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两百三十万两,这几乎是夜微澜在京都所能拿出来的最大数额,甚至可以说,这是涪陵王府在京都全部的活动经费。

可是夜微澜不在乎,他有绝对的把握,以灵阁今日的火爆来看,这两百三十万两银子砸下去,换回来的酒票他分分钟就可以再加价倒手卖给这些商贾。

既借着灵阁的牌子与势头大捞一笔银子,又再度宣扬涪陵王府之名,还能掺和进灵阁在西北的整体网络,何乐而不为?

更重要的是,夜微澜始终相信,以夜志宇为代表的皇帝派臣子,一定会对瑜郡主府和梁家的发展非常不安,经此灵阁火爆之日,这种不安很可能会变成一种怀疑,接下来就是敌对。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天平上再重重地加上一个砝码,让这种怀疑和敌对来得更早些!

与此同时,王老公公得意洋洋,这灵阁招商之事,显然是涪陵王府又借势造车,拿了个头彩!他眼角的余光甚至已经看到,很多西北过来的商贾已经跑去夜微澜面前献殷勤了。

忽然一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王老公公的这种得意。

“且慢!”

说话的人竟然是徐若瑾,不知何时她已经来到了众人之前,朗声说道:

“涪陵王府与我家梁左都督本有姻亲之联,与涪陵王府的合作之事涉及到我夫家三姐,我早与涪陵王仔细研究过开分店之事,不属这酒票及合作商家的范畴,回头本郡主自会与涪陵王单谈!”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愣了。

单谈?

偏偏此刻梁霄又插上一句:“涉及我三姐,亲戚家事,单谈!已妥!”

在场众人听了此言颇有些面面相觑之感,但也就如此而已了。

好吧,单谈就单谈,人家两家是姻亲,梁左都督话说得明白,亲戚家事,单谈!已妥!

想来定是灵阁又看在涪陵王妃的面子上,特别给了涪陵王府什么优惠政策?

人家的家事,就算是瑜郡主想胳膊肘往里拐,那也是人家说了算,跟着瞎操心也没用!

那些原本在给夜微澜献媚的商贾官吏,此刻献媚归献媚,只是话却不同了。

“原来王爷您早有后手在此啊,梁左都督和瑜郡主可是真给涪陵王府面子呢,对您这是特别照顾吧?”

“啧啧啧,王爷那是什么人?这不王妃也姓一个梁字呢吗?亲不亲一家人,自然和咱们这些买酒票的不一样啊!”

“就是!下官助王爷和灵阁携手,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啊!”

一干人等好话说了一堆,夜微澜自是不在意这些奉承的,脸上那完美的微笑也丝毫未变。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别扭得要死!

梁霄和徐若瑾这一人一句话,居然就把他这个新任的涪陵王,西北的掌管者,从那张酒票和‘指定经销商’织成的大网中剔了出去?

偏偏所有人还都以为是灵阁给了他什么特别的好处,是瑜郡主胳膊肘向着姻亲拐,给了他什么特别的政策?

尤其是当着这个场面,他夜微澜既然摆出了一副梁家姻亲的架势,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说没有这回事我不想开分店想加入那个买酒票的系统中吧?

带着微笑应酬了两句,夜微澜忽然听到旁边的梁芳茹开开心心地对着旁边几位贵妇说道:

“与灵阁合作开分店,确是王爷、我还有梁左都督和我家四弟妹等人早就说好了的。唉,谁让我没有我家四弟妹做生意捞银子的本事,只能靠亲戚帮衬了!到时候分店开起来,还得请几位夫人过来吃酒……”

夜微澜依旧在笑,只是脸色有些发青。

他从没想过,从来自命完美的自己,居然也有被人家两句话便封得死死的时候。

两百三十万两银子居然没花出去,还反倒差点让人别扭得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这种事情也会发现在我夜微澜身上?

第四百另一章 大成

一次疯狂的销售,当中厅里一字排开的账房先生们终于合上记账簿的时候,留下的是一个疯狂的数字。

两千三百九十二万两!

一日之间卖出两千三百九十二万两,这是一个注定要在这个时空中成为经典的一笔。

甚至到很多年后,后人在翻看史书的时候,都无不为此乍舌不已。

留下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个空前绝后的记录,灵阁的卖酒票之举从这一天开始广为流传,甚至于从此以后,大魏国的商界遇到什么疯狂抢货的俏生意时,便出现了诸如布票肉票丝绸票等等效仿之举。

至于徐若瑾本人,瑜郡主名号自然早已经响彻天下,更有人给她取了一个“女酒仙”的绰号,整个行业中公认的天下第一人,与历史上那些对酒起过巨大推动作用的先贤起名。

甚至有些民间无知愚妇,会在自家酿酒祭祖的时候先去拜拜徐若瑾的名字,以期能沾了女酒仙的仙气,酿出些好酒来。

当然,此刻的徐若瑾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会给这个时空的历史带来什么样一种影响的,她现在只是觉得累。

灵阁重开,大忙小忙了准备了将近一个月,今日又是和不同的人物整整打了一天的交道,真等诸事尘埃落定的时候,人反倒有一种被抽空了精神似的疲惫感。

徐若瑾连接下来的晚宴都没管,不过是些吃酒听戏之类的场面应酬,直接交托给了作为京城灵阁掌柜的顺哥儿和春草夫妇,又拜托了一下姜三夫人从旁照应,便一头扎进了后院的寝房。

“您这是太累了,今儿这一趟下来便是身体强健之人都是个大折腾,郡主本来身子就弱,这几日可要好好养养,莫要太过操劳。那天下的银子总是赚不完的,可不能再这么拼身体了。”

方妈妈伺候徐若瑾换下了华服,在一边不住地为她擦着虚汗,话语里又是怜惜又是心疼。

徐若瑾叹了口气道:“总是有些躲不开的,今儿总算是大功告成。挣银子什么的放在一边,弄了这么些年的酒,总得给自己个交代,我也想试试我这酒铺子究竟能到个什么地步。”

方妈妈微微苦笑,郡主便是如此,做事必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恐怕也是她能被誉为女酒仙的原因吧。

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道:“能弄到什么地步?空前绝后,富可敌国,一日之间开遍天下!我猜数百年内,再没一个酒铺子能超过灵阁了,满意了否?”

人影一晃,能这般蓦然出现在徐若瑾内房里的人自然只有梁霄了。

只是梁左都督此刻的手里居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莲子羹,和他那来无踪去无影的身法,怎么看都有那么点不搭。

方妈妈看看徐若瑾,又看看梁霄,知趣儿地退了出去。

梁霄也不矫情,伸手便解开了徐若瑾脖子领口的衣衫,白花花的一片在灯下登时便有春光乍泄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呢,外面还没完事儿呢!”徐若瑾瞪眼起身,红着脸啐道:“而且我这身子乏得要死,你怎么满脑子还想着这事儿……”

“我想要做的事就是要做到!”

梁霄很蛮横地又把徐若瑾按回到了床上,不容置疑地道:“比如我现在想,你得赶紧把这碗燕窝莲子羹喝了。沐阮说,热着喝更补气,凉了效果就差了!”

徐若瑾无奈地躺下,看着梁霄那端着碗的样子,忽然展颜一笑道:“这碗燕窝莲子羹,是你特地吩咐做的?还专门找了沐阮问我的身子?”

梁霄认真地道:“确切地说,是昨天就找沐阮问清楚了的。这碗羹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就一直在灶上热着的,就怕你什么时候累了乏了,好有东西马上给你进补。”

本想打趣一下堂堂的梁左都督也会有亲自关注庖厨琐事的时候,可是徐若瑾看着梁霄认真的表情,忽然心里一暖,有些话忽然就哽在了胸口,硬是没说出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没有人会和前一天相比一成不变的,他也在变,从前的那个他虽然也明白什么叫体贴妻子,却不会在意到这么细,更不会管到要把一碗羹热上一天这种琐碎事。

寂静无话,徐若瑾像个温顺的小猫一样一口一口的吃完了梁霄手里的燕窝莲子羹,任凭柜前和中厅里喧嚣热闹,两个人却只享受着这难得的一份安静。

梁霄忽然说道:“解开你的扣子,是敞着衣襟,在出虚汗时让身子过过风,这样才不会捂出虚火来,我不是光想着……那个啥……”

徐若瑾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梁霄几乎百年难得一见的忸怩神色,打趣道:

“那个啥?小女子才疏学浅,只觉得不明所以!还请梁左都督赐教,那个啥到底是啥?”

梁霄尴尬的脸色却只有一瞬,忽然板起脸来,凑到恶狠狠地道:“跟我这装傻是吧?等你把这股子累乏劲儿将养过来,爷让你好好知道知道那个啥是啥!”

说罢,梁霄立即起身,又对着徐若瑾领口敞开处那白花花的一片,怒目而视般地看了两眼,咬牙切齿的道:

“你给爷好好睡、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情我自替你料理完手尾。你若是睡得不好,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徐若瑾顺着梁霄的眼光看看自己的领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梁霄没好气儿地在她的丰臀上重重地拍了一记,这才扭头走向了外面。

只是这人还没出屋,刚刚走到了门口之处,忽然听徐若瑾在后面腻声道:

“四爷,人家想要……先那啥……再那啥……然后那啥……”

声音细若蚊蚋,偏偏又充满了娇柔慵懒之意,实在是勾魂夺魄,媚意入骨,直让男人听了血脉偾张,蠢蠢欲动!

梁霄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敢情自家这位娇妻,也会这么说话?以前不知道,以后……哼哼!

“有本事你将养好身子后,天天对我这么说话……只许对我一个人这么说!”

梁霄恶狠狠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出门直奔净房再冲凉水澡!

徐若瑾在床上笑得差点岔了气儿!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却未必是肌肤相亲。

第四百零二章 联姻

徐若瑾和梁霄闹中取静,开始悄然享受他们的辛苦后的短暂甜蜜之时,灵阁重开的庆典已经悄然地进入了尾声。

该做的正事已经做完,中厅里的人大都很放松。

京都里最有名气的戏班子“德惠班”正在表演,舞台上锣鼓家伙点儿响得热闹,一干戏子打跟头卖把式,引来一片彩声。

楚嫣儿坐在一张桌子前,虽然因为澶州王府的身份,这张桌子的排位足够靠前,但是她却显得有点形孤影单。

此刻周围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轻松样子,楚嫣儿的心里却有些紧张。

今天她虽然听从了夜微澜的安排,做了一些事,但她心里明白,就凭着这点东西,打动夜微澜是远远不够的。

要真正打动夜微澜,就必须有更重的砝码!

楚嫣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环顾四周,徐若瑾和梁霄都不在场,而代替他们主事的顺哥儿和姜三夫人早已被一堆商贾或者官太太团团围住,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种情况下,楚嫣儿很轻易地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就在距离她相距不远处的某张桌子上,太阴县主正带着姜大夫人和姜婷玉等人精神看戏。

“姜家……姜婷玉……”

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在楚嫣儿的嘴角处扬起,之前她便曾考虑过姜家的问题,也曾派人去递帖子去给太阴县主,想探探姜婷玉嫁入澶州王府是否可能。

只是那帖子却如石沉大海,没了消息。

不过这却是在楚嫣儿算计内的。

现在澶州王府的形势岌岌可危,任谁家也未必敢把女儿轻易地嫁进来,即便是姜婷玉这等恶名在外的女子也是一样。

可是太阴县主起码还不愿明着拒绝澶州王府,那就证明事情起码还有的谈。

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楚嫣儿过去先行了一个晚辈之礼,继而便开始和太阴县主拉起了女人之间的家常话,倒是旁边姜婷玉在自顾自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颇有醚酊大醉之态,早已经神志不清了。

对于一心想嫁给梁霄的姜婷玉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徐若瑾今天如此光彩靓丽的形象更为让她嫉妒的,也更没有什么比今天梁霄所表现出的对徐若瑾的在意和恩爱更为打击她的了。

“上次和县主您提起咱们两家的婚事,也没个回音儿,倒不知县主是怎么想的了。”

以楚嫣儿的本事,自然很快便从一些家常话儿里说到了正题。

太阴县主没想到楚嫣儿还会在问此事,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面露犹豫之色,半晌才道:“这个……婷玉这孩子也是被我骄纵惯了,澶州王府乃是当朝显赫之地,说得又是小世子的婚事,我这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好,这才没给世子妃回话……”

其实这已经是某种委婉的回绝了,太阴县主担心姜婷玉嫁不出去是真,但她同样不是瞎子聋子,澶州王府如今的情势谁都看得出来,把外孙女加入澶州王府,风险太大了。

楚嫣儿笑道:“太阴县主您是明白人,晚辈也明白您担心什么。其实呢,皇上之前和澶州王有些不愉快,可是澶州王如今已向皇上认了错,皇上也原谅了澶州王!很多事情已经过去了!”

澶州王向皇帝夜微言认错,夜微言也原谅了澶州王云云,自然是楚嫣儿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对于太阴县主来讲,却是一个足够把她惊到的消息。

太阴县主惊道:“此事当真?”

楚嫣儿笑道:“这等事情怎敢乱说的,皇上和我们王爷之间的事情乱嚼舌头,晚辈还要不要命了?太阴县主若是不信,您自可去暗中调查,看看晚辈所说是否为真?”

不客气地说,论起当面说谎的功夫,楚嫣儿确实是一等一的高手。

尤其是这句让太阴县主自行去暗中调查云云,更是放胆瞎扯,这种事情谁又能去乱调查,谁又敢去暗中乱调查?

更何况楚嫣儿算是清楚地拿住了太阴县主的性子,这位老县主向来明哲保身绝不掺和朝中政事,暗中调查皇上和澶州王之间的隐秘?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万一知道点什么不该知道的被卷进去,那才是麻烦大了。太阴县主从来都不肯冒这种风险。

太阴县主对这消息倒不由得信了大半。

毕竟敢拿皇上和澶州王之间“这么大的事情”张嘴扯谎,那才是真的不要命的疯子了。

再看到对方说得信誓旦旦,加上澶州王前世子妃的身份和楚嫣儿自幼养成的贵气做派,多说两句,太阴县主竟是越来越觉得此事可信。

可叹这位老县主谨慎一声,却是在楚嫣儿身上翻了船。

她唯一没想到的事情,就是现在的楚嫣儿真的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而且是一个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恶毒手段都敢用的疯子!

“若如此,婷玉真的能嫁进澶州王府,也不失为一桩好婚事呢……”

太阴县主再谈及此事,口气已经有明显的松动,毕竟皇家之事向来最难说清,昨天的敌人变成今天的朋友,这样的例子历朝历代枚举不尽。

若澶州王真的投靠了夜微言,那自然是澶州王一脉自保无虞。以姜婷玉这副名声和模样,若能嫁进澶州王府做个世子妃,哪怕只是做个太平王爷家的世子妃,对她来讲也是非常好的归宿了。

看着太阴县主怦然心动的样子,楚嫣儿又笑了,笑得非常灿烂,笑得就如同她刚嫁入澶州王府时那般贤淑乖巧,秀丽可人。

除了她越来越有把握把这门亲事哄骗成功之外,楚嫣儿还知道,夜微澜派出来的人、甚至是夜微澜自己,一定在某个角落盯着她,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夜微澜眼睛里。

果不其然,排在最前列的涪陵王府那一席上,忽然听到夜微澜高声说道:

“王妃不胜酒力,这倒是有些醉了。本王今日要先告个罪,陪着王妃先回府上去了。待来日,本王在府中亲自设宴,再来和诸位好友亲朋齐聚!”

众人纷纷向夜微澜告辞,中间更有人言涪陵王心疼王妃等等一干好听的话语,楚嫣儿却知道未必如此。

夜微澜?他有一千种方法能够轻易地把梁芳茹那个傻女人在席上轻易灌醉,以此为藉口先行离开的……

第四百零三章 浓夜

灵阁重开的庆典,在一片热热闹闹之中落下了帷幕。

楚嫣儿走得很晚,离开的时候,却并没有什么人相送。

澶州王府如今的境地,任谁都不想和她走得太近的。

不过楚嫣儿并不在乎,相反,她现在心情好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最近几个月来最好的时候。

她终于说服了太阴县主同意澶州王府小世子和姜婷玉的婚事,接下来的关键,就是在太阴县主明白骗局之前,把姜婷玉这个只知骄纵任性的蠢女人嫁入澶州王府,把这一桩荒唐的婚事办成了。

夜风吹在脸上,楚嫣儿心中无比的舒畅。

姜家内部不和,早有传闻风声出来,这一次若是再能借机把姜家的一部分人绑上同一条船……

楚嫣儿还在思忖,身后忽然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道:“上前面的马车,跟着走。”

楚嫣儿毫不费力地便能听出这阴柔而尖利的声音是谁,这是夜微澜身边的王老公公。

虽然近在咫尺,楚嫣儿却并没有回澶州王府,而是径自上了马车,这马车向前一路行去,路途中间却又换乘了一辆马车,夜微澜正带着那副招牌式的完美微笑,坐在其中自斟自饮。

“臣妾给涪陵王爷请安!”

楚嫣儿虽在马车之中不得施展,却依旧努力地欠了欠身子勉强行了个礼,这才屁股沾着座位的一点边坐了,一副自觉把自己放到低位的样子,比她入宫觐见还要谦卑。

至于“臣妾”二字的自称,更是在楚嫣儿在皇帝夜微言或者太后的面前才会这么用的,平时对着澶州王,她也只是自称“嫣儿”而已。

夜微澜微一点头,似是对楚嫣儿的谦卑之态非常满意。又自斟自饮了一杯从灵阁里带出来的美酒,这才淡淡地道:

“说说吧,你又有什么新收获,别告诉我你去找太阴县主只是随意的拉家常!”

楚嫣儿低着头,轻轻地道:“臣妾和太阴县主聊了姜婷玉嫁到澶州王府的事情,太阴县主答应了。”

夜微澜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滞,半晌才沉声道:“姜婷玉嫁入澶州王府?太阴县主又不瞎,不知道澶州王府是个什么处境?”

夜微澜的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之意,楚嫣儿的头垂得更低,将她如何扯谎欺骗,如何说服太阴县主等等事一一道来,更没有半点机巧隐瞒。

因为她一点都不敢赌,不敢赌她对太阴县主所说的话是不是夜微澜早就从另外的布置上知道,不敢赌这是不是夜微澜故作姿态,对她的考验。

经过说完,楚嫣儿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去偷窥对面的脸色,似是夜微澜沉吟良久,这才缓缓地说道:

“姜家内部不和,早有迹象。你若能把姜家一部分势力拉过来收归本王自然极好,可澶州王会信你这套说辞?什么澶州王投靠皇上……这话骗太阴县主尚可,你唬得过澶州王?”

楚嫣儿猛地抬头,嫣然一笑道:“澶州王既然不肯为王爷您效力,那澶州王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反正他现在已经是皇帝的靶子,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又有什么要紧?”

这一笑,人比花娇。

可是楚嫣儿说出来的主意,竟是连夜微澜都没想到过的,他紧紧地盯着楚嫣儿,眼中连续有厉芒闪过。

楚嫣儿却娇笑着继续道:“澶州王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又是个想争皇位的,既不肯为王爷您效力,何不除之?到时候澶州王府的全部势力,还有姜家分裂出来的一部分势力,臣妾全把他们接收过来效力给王爷您……”

话没说完,楚嫣儿忽然觉得一股大力把她拽了过去,夜微澜竟然开始狠狠地撕扯起了她的衣服。

喘息声在马车中响起,等到良久以后停息的时候,楚嫣儿脸上的表情竟然也仿佛很痛苦。

夜微澜脖子上的汗水滴在了楚嫣儿的肌肤上,他脸上居然还能保持着那副招牌式的微笑,只是多了几分征服之感,似乎对刚刚楚嫣儿的表现非常满意。

“王爷,臣妾是把什么都交给了您,您以后可要好好地对待臣妾……”

楚嫣儿对着夜微澜说着她现在最应该说的话,她知道夜微澜不信,甚至她自己也不信,但是有点奇怪,即便是这样的虚伪的软话,她在面对澶州王父子的时候,也是从来都不肯说的。

“你只需要知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要怎么弄你,随时就能怎么弄你,这就是你该记住的一切了!”

夜微澜淡淡地说着话,忽然他狠狠地在楚嫣儿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用力掐了一记,直到楚嫣儿呼出疼来才冷冰冰地道:

“本王刚才还没要够,这次轮到你好好服侍,动啊,**!”

无论是夜微澜的言语还是楚嫣儿的动作,都似乎是不该出现在皇家,不该出现在一个外人眼中完美的王爷,和一个本该恪守妇道的寡妇世子妃身上的……

马车,依旧行驶在偏僻的小巷子里,渐渐没入一片浓浓的黑夜。

转天,天亮之时。

灵阁的重新开张,自然是京都城里百姓们在茶余饭后谈论的头号话题,可是与此同时,一股流言也在京都城中悄然地开始传播。

据说澶州王私下和皇帝夜微言达成了和解,从此后会坚定的站在皇帝一边云云,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让人很难辨别出真假。

也有原本澶州王一党的人去王府求问探消息,可是均一无所获。

因为如今主掌王府事务的前世子妃楚嫣儿说,昨日王爷喝了灵阁千金一杯的烈酒,一直还宿醉未醒。

这样的消息配合灵阁昨日重新开张的盛况,倒是更增加了关于灵阁美酒的响亮名声,只可惜,身为灵阁主人的徐若瑾,却并不知道这一切。

太阳透过窗棱射进了屋里,徐若瑾还蜷在被窝里没有起来,昨日的忙碌让她太累太倦了,此刻她犹自在梦乡之中酣睡,偶尔吧唧一下嘴,用梁霄的话说,就像一只睡得不着四六的小猪。

第四百零四章 母亲

徐若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不知道为什么,又枕在了梁霄的臂弯里。

“醒了?”梁霄微微一笑,随手把徐若瑾又往怀里紧了紧。

徐若瑾靠着梁霄的胸膛,感觉很温暖和结实,真让人有一种就这样赖在床上,赖在他的怀里,永远都不起床的念头。

下一刻,徐若瑾却觉得身上有些异样,低头一看,梁霄的另一只手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攀到了自己胸前,正轻轻拨弄着。

徐若瑾送给了梁霄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觉得那种大早上犯懒的感觉全都被这个家伙给破坏了,这家伙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梁霄看着徐若瑾,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昨天居然敢逗弄我,害得爷去冲了好久的冷水,你该当何罪?”

徐若瑾这才想起昨晚上的事情!

好像昨天灵阁重新开业的庆典,折腾得自己很累很困,连晚上的吃酒看戏的应酬都没去,还是梁霄最后帮着收拾了手尾。

以及……自己虽然甩了很多生意上的事没去管,却好像还真的临睡前做了些闲事,比如挑逗梁霄什么的……

“嗯……我还累还困……还想睡……”徐若瑾咕哝两句,立刻装困倦,可是这副假睡假困的样子却瞒不过梁霄的眼睛。

“还想装?”梁霄邪邪一笑,一双大手却在她身上游走不已,十指如弹琴鼓瑟,很快就让徐若瑾面泛潮红,装不下去了。

“老娘跟你拼了!”

猛地一个翻身,徐若瑾一下子翻到了梁霄的身上,可惜这一次雌威没有发起来,又被大力气的他一反手压到了身下。

“昨儿个心疼你操劳,现在你一觉睡到了正晌午,精神也养足了,力气也回复了,还能骑到我身上来了……”

梁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夫妻调笑式的狡黠,悠悠地道:“那就半点儿正经事儿,闺女已经有了,再生个儿子好了!”

“唔……”徐若瑾还想说点什么,小嘴却早就被堵住。慢慢地,嘤咛声变成了喘息。

原本想来房里伺候起身的红杏黄芪等丫鬟们,在窗户外又一次羞红了脸。

中午饭比平日里晚弄了一个时辰,好容易等到丫鬟婆子们伺候二位主子起了身梳洗过,徐若瑾坐在饭桌前时,小脸还有些红扑扑的怨怼。

不过无所谓了,她和梁霄虽然夫妻已久,可不是梁霄出门在外,就是有麻烦事找上了徐若瑾。

两个人能这样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顿饭的时光反倒是难得。

灵阁已经成为了大魏国数一数二的超级商家,光凭昨日重新开张这一天,就已经挣到了让自家下半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这摊子事情忙到告一段落,也该静下心来享受一下生活。

方妈妈和奶娘抱来了小悠悠,这个在襁褓中就有了县主封号的女儿如今已经有些长开了模样,大大眼睛嵌在的小脸上,越发地惹人喜爱,而且肤色上也渐渐褪去了新生儿那层粉色,开始往白嫩方向发展。

徐若瑾把女儿抱在怀里,就有点放不下手了。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连带着逗弄小悠悠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小悠悠的眼睛目不转瞬地看着徐若瑾,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咿……呀……”

看着女儿这样专注地看着自己,徐若瑾很高兴,再逗弄两下,小悠悠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呀,还是闺女和娘亲热,小主子被郡主一抱,这就高兴得很呐!”奶娘在一边笑盈盈地说着吉利话儿。

梁霄凑了上来:“女儿,再笑一个?”

小悠悠不知怎地忽然又不笑了!

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看梁霄,也不吭声也不哭,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倒与梁霄平时板着一副死人脸的模样相差仿佛。

“去去去,赶紧一边儿去!”

徐若瑾立刻去把梁霄赶开,一副护着小崽的老母鸡的样子,“小孩儿看什么学什么,要是悠悠将来学了你这副板着死人脸的样子,我跟你没完!”

梁霄很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没干什么,怎么小悠悠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这婴儿虽然不会说话不会坐立行走,倒比什么国家大事之类的事情要难捉摸多了,梁霄能上马安天下,朝堂起风云,却对自己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一筹莫展。

“没事儿的,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说话记事儿,多看几眼四爷没关系的!”方妈妈笑着打了个圆场。

“那可不行,要是有个万一呢?早教很重要的!”徐若瑾的态度非常坚决,甚至有点偏执,在孩子的问题上寸步不让。

梁霄只好在一边一个人发闷,早教?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莫非又是爱妻琢磨出来的新词儿?

一记含糊不清的婴儿发声,对于徐若瑾来讲却如同天籁之音。一个普普通通地孩子笑脸,更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喜悦。

这就是一颗父母心了。

徐若瑾抱着小悠悠,这种为人母之感不知如何,忽然让她想起了那位生母朝霞公主。

据说那个“自己”刚生下来就被曹嬷嬷送出了宫,不知道朝霞公主抱着自己的时候,又是何感?

是不是该去考虑一下如何让朝霞公主重获自由的事情了?

银子已经多到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灵阁开遍天下已是定局,梁霄会借机将梁家的势力布局天下,有了银子和遍布天下的渠道,增加护卫的数量和实力,这对梁家来讲从来不是难事。

梁家已经逐渐有了私下的硬实力,这是皇室都很难能阻拦得住的硬实力,这样的梁家复兴才叫基础牢靠,势力稳固!

这是梁霄一直希望的,也是徐若瑾下决心要帮助梁霄的事情,夫妇一体,更何况比起之前那个“娘家”徐家,徐若瑾早就把自己当做了梁家人。

如今梁家有了这份硬实力在手,让朝霞公主重获自由的时机是否成熟了?或者应该再给梁霄些时间,让他把这些打下的基础再做得结实些?

“在想宫里?”梁霄看着徐若瑾这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插话道。

第四百零五章 忌讳

知妻莫若夫,知徐若瑾者莫过于梁霄,光是凭借着抱孩子时的一番神色变化,梁霄已然猜想到了徐若瑾心中所想的是谁。

“是在想,只是不好判断如今时机是否成熟了,毕竟是先帝在前朝时定下来的……”

徐若瑾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确定和不肯定。

至于为何不肯定,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亦或是不愿去仔细想。

梁霄道:“无妨,你若想做,便去做。天下事,本就没有时机绝对完美的,我助你!”

每一次徐若瑾犹豫的时候,梁霄总是会给她一份稳定的信心,尤其最后这我助你三个字,更是在告诉徐若瑾,你担心的那些事情你男人不但能搞定,还能有余力腾出手来帮你。

徐若瑾看看梁霄,忽然坚定地点了点头,直接唤过方妈妈道:“劳烦方妈妈亲自去宫里走一趟,打个请见的招呼。我想去探望一下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的病情日渐沉重,这事在灵阁重新开业的庆典上徐若瑾就知道了,对于这位一直在很多方面帮助和照顾过自己的老人,徐若瑾始终怀有一份敬意,确是有带着沐阮去探望病情之意。

而且要了解朝霞公主之事,太后无疑是个最好的人选。

这二人早在闺中之时便是天下皆知的好友,朝霞公主案发,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亲自在先帝的金龙殿外跪了几天几夜,很难说后来朝霞公主是圈禁而非赐死,是不是有太后求情的缘故。

若要解朝霞公主之事,从太后这边先多了解一些情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徐若瑾有一肚子关于生母的疑问,想去找真正了解当年内情之人答案。

无论是从先帝朝开始就被皇室忌讳莫深的朝霞公主一案,还是前段日子里从曹嬷嬷、司徒世家等人身上出现的诸多端倪,细细想来都有诸多疑点!

方妈妈点头应是,非常利索地奔宫中而去。

只是徐若瑾却不知道,不用等她请见,太后也正在关注着她。

“咳咳……照你这么说,灵阁这一次算是做了一把前无古人之举,怕也是后无来者了……咳咳!咳咳……”

慈安宫里,太后斜靠在软塌上,说话的声音里不时带着几声咳嗽。

她的眼窝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脸色有些发青,说话虽然无碍,但嘴唇却会偶尔有一些情不自禁地发抖。

董公公站在一边伺候着,眼看着太后这般模样,让他心里也忍不住很是酸楚。可还是强作出笑脸道:

“太后您老人家总是把事儿瞅得这么清楚,倒好比亲眼目睹了还真!这灵阁重开,热闹劲儿自然不用提,光是银子那就海一般的进来啊!依老奴估计,当天便有一两千万两银子的进账,不得了!”

“一两千万两银子……咳咳……”即便以太后的历经风浪,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也不禁脸上色变,轻叹道:

“好一个瑜郡主,好一个灵阁!大魏国的国库一年才进账多少?她这是一天就挣了大魏国几年才能存下来的钱啊!若瑾这孩子……就像她一样能干!不!比她还能干!”

太后口中的“她”是谁,董公公却不敢接话了,停了半晌,只能在一边笑道:

“瑜郡主对太后历来尊敬有加,记挂着您的,老奴看得出,那是真心!她越能干,您越该开心才是,这不,太后您交代办的那件大事,老奴琢磨着,天下也只有瑜郡主能做成。”

董公公所指,自然是太后安排楚云秀在徐若瑾家里保胎龙种之事。

只是太后却摇了摇头,怔怔地对着窗外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

良久,太后才好像回过神来,慢慢地道:

“徐若瑾这孩子心善,对哀家也是真心的好,这个自然不用问的。只是如今灵阁有钱,有遍布天下的管道,梁家手里有兵有人,他们这小两口倒是没什么歪念头的,可是别人……嘿!”

董公公心里大惊,这等危险的话题,哪里是做太监的敢接话茬的,就算他董公公是也是一样。

倒是太后又看了看董公公,摇了摇头道:

“你也不用太过谨慎,匹夫无罪尚且怀璧其罪,现在他们小两口什么都有了,那也就意味着无数人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之前澶州王想逼皇上退位,现在又来了个新任的涪陵王夜微澜,他为什么一直赖在京都不走?勃勃野心,谁不知道!”

太后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人老了,身体病重了,真到了自知大限将至这一刻,反而什么话敢说,什么话都想再多说几句,似乎是怕这辈子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一样。

眼看着董公公默然不语,太后也不逼他,又思忖一阵,忽然下令道:

“备凤辇,扶哀家出去……咳咳……哀家要出走走,要去个地方!”

董公公大惊失色,太后的身体现在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连忙道:

“太后!您老人家的身体……现在只能静养,千万不可轻易劳顿啊!朝廷大事,自有皇上和大臣们做主,您现在只要保养尊贵之体……”

“时候不多了,既是不多,有些事情……咳咳……就要抓紧办了才行!”太后苦笑着打断了董公公的话,摇头道:

“哀家还能动时候,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出来,该处理的都处理掉,只盼留给皇上一个更好些的局面,一个皇室更稳固些的大魏国啊!过几天哀家动不了的时候,不想为今天这趟没出去后悔。”

董公公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圈已经是红了。

依着太后的话传令下去备上了凤辇,上面多加厚绒,又下了死命令给抬凤辇的太监们,让他们尽可能地让太后少受颠簸。

只是连董公公都没想到的是,扶着太后艰难地上了凤辇,一行人出了慈安宫,太后这才断断续续地道:

“不是……去太远的地方,是去皇家祖祠边上的那个……咳咳……那个小佛堂!”

这话一说,莫说董公公的脸色变了,连那些抬着凤辇的太监们,太后身边打着避风轻纱大扇的宫女们脸色都变了!

皇室祖祠边上的小佛堂,那里向来是宫里连提都最好不要提的地方!

那是圈禁之地,是宫里的忌讳!

第四百零六章 前尘

“禀太后,小佛堂那边……向来是宫里的禁地!而且听说很阴冷的,怕对对太后您的身子太过不利啊……”董公公小心翼翼地劝着。

“糊涂!”

太后坚决而简单地打断了董公公的劝解,“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劝哀家,必须去!这是如今哀家心里最大的事儿!”

董公公不敢再有阻拦,伺候太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太后有如此严厉之时。

看来,也的确到了最紧急的时候……董公公抹了一把眼角流出的泪,立即吩咐小太监们准备。

寒冬腊月,虽然说京都城里的冷风依旧,可是在这皇家祖祠边上的小佛堂,却被青松翠柏环绕,显得一派的绿色。

凤辇终于停在了小院的门口,董公公站在旁边瞧着太后的脸色,只见她微一点头,董公公高喊道:

“太后驾到——!佛堂内居众开门觐见!”

不多时,小佛堂的正门吱呀呀的一声打开,几个身穿黑袍的司徒家族子弟鱼贯而出分列两旁,见到太后凤辇立时单膝而跪,低头不语。

凤辇在一群慈安宫太监宫女们的拥簇下抬入小佛堂。

冷,静,这里安静得有点让人觉得肃杀之气格外浓郁。

毕竟是圈禁所在,宫中的禁地,一路行来除了几个司徒家族的黑袍看守,竟看不到其他人影。

久闻这宫中禁忌的大名,可是随侍进来的太监宫女们偶尔左右瞧瞧,总觉得此地有些太过寂静,不敢随意乱看乱瞧,只低头默默跟随太后左右。

待到了佛堂内室的门口,太后忽然边咳嗽边发话道:

“你们都不许进去……咳咳,让董公公一个人扶着哀家进去……便可。”

董公公扶着太后艰难地下了凤辇,太后一步一蹭地进了佛堂内院。

董公公打量了一下这佛堂的内室,只见朴素之极,连忙又铺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厚锦毛皮,这才扶了太后坐下。

一尊观音像在前供奉,左右各有一尊香炉在袅袅地冒着青烟,除此之外就是几个蒲团,一副桌椅,一个身穿素服的中年女子跪在正中,虽是低头颔首,却仍旧掩盖不住她脸上那惊艳的美丽面孔。

饶是董公公从先帝时便已进宫,久闻这位女子的大名,在过去的诸多年里却一直没有机缘见到过真人。此刻骤然一见,也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这副容貌……若是除了年龄,简直就是活脱脱另一个瑜郡主!即便……即便外面的传闻是真的,可这也太像了!”

董公公心里震撼,旁边的太后却已经开口道:“董公公,你也出去,待会哀家在这里说完了话,自会派人出去传你等进来的!”

董公公心里担忧太后的身体,却更惊奇于太后说话的腔调语气。

他听得出来,太后这是在努力地控制她自己的声音,显然是并不想让那种虚弱的样子在眼前人面前暴露得更多。

难道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女子,竟有偌大的能耐,被圈禁了这么久,仍会让太后见她时必须额外做态?

董公公心中担忧,但终是不敢逆了太后的意思,磕了个头退了出去,一转身却听背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道:“罪妇叩见太后凤驾,给太后请安……”

“这声音都和瑜郡主那么像啊……”董公公心里念叨,却不敢多呆,径自快步出了那小佛堂。

佛堂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太后静静地面对着眼前的素服女子,苦笑道:

“朝霞,你这又是何苦如此,当年即便你被降罪圈禁,我也曾对你说过的,你我之间仍是好姐妹,永不见礼!咱们坐着说话儿!坐着说话儿!”

与朝霞公主对话,太后称起了“你我”,好似转眼便回到多年之前,可惜此时此景,却显得那么隔阂和不协调。

朝霞公主却不起身,而是淡淡地道:“当初年少无知,很多事情已是错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自然不能把错的事情再继续,太后是六宫之主,罪妇却是圈禁之身,见礼自是应该的。”

太后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朝霞公主,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的性子还是这般执拗,终是不肯答应我当年的建议……罢了,哀家赐你免礼平身,地上凉,起来说话吧!”

“谢太后恩典!”

朝霞公主慢慢起身,一个宫礼行过,动作依旧如同很多年前娴熟优雅,一举一行之间透露着高贵之气,即便是身上那身素服,依旧掩盖不住。

两人竟是有些相对无语,过了一阵,还是太后又打破了沉默,慢慢地道:“其实哀家如今来到这里,也只是想问你一句,若是哀家去请求皇上放你出来,你能够不要求对当年之事翻案吗?”

太后这一句去请求皇上放你出来,若是放到宫外,不知道会引起多少波澜多少风浪。

可是朝霞公主此刻听了,却是面止如水,只淡淡地道:

“放我出去又如何?不放我出去又如何?罪妇在这佛堂里被圈禁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早已瞧得淡了,放与不放,本就在太后的一念之间。”

“你参了这许多年的佛,倒是有些打禅机了,这几句话哀家往你同意了瞧也是它,往不同意里琢磨也是它。”太后苦笑道,“你与哀家之间,何时连说话都须如此小心谨慎了?”

“当年若是懂得小心谨慎,也不至于这二十余年的圈禁之苦!”

朝霞公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地道:“若是太后真的想放我出去,去求了皇上便是,想来以皇上的孝顺,自然不会忤逆了您的意思,何必屈尊亲自来这圈禁之地?何必身子明明不行了,还要装出这一副强撑的样子?”

太后身子一震,半响才道:“你的眼光依旧如当年那么厉害,什么都……咳咳……都瞒不过你!我,我只是想帮你,当年你的案子被先帝查出,是我跪在宫门口几日几夜才保得你一条性命,如今你要信我……”

只是这话不说还好,提起当年你之事,朝霞公主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愤恨,猛地打断了太后的话,大声说道:

“不错,罪妇谢过太后,是太后当年不顾一切,拼死在宫门口跪了几天几夜,罪妇才留了这条命,才有了这被圈禁二十年苟延残喘的机会,可罪妇更不会忘了,是太后身边的人‘意外’说漏了嘴,这才有了所谓前朝的朝霞公主一案!”

这话一出,太后身子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一丝血色也没有,摇摇欲坠的身形,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椅子上栽到下来。

第四百零七章 旧事

太后用颤抖的手扶住了身前的桌角,半晌才稳定住了自己的身子,对着朝霞公主断断续续地道:

“当年的事情,哀家……哀家确是不知,确实不是哀家主使的,那个说走嘴的太监,当时就被哀家命人乱棍打死了……咳咳,哀家,哀家真的没有害你之心!”

“确实不是你主使的,这个我明白!”朝霞公主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冷意,慢慢地道:

“可是你心里只有大魏,只有这个所谓的皇室,若是你严加约束,当初你身边的那个太监根本不会有机会去乱说什么,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不闻不问?”

“哀家当年只是心已乱了……”太后艰难地说道,“那时也还只是个年少女子,很多事情还没有看透……”

朝霞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目不转睛注视了太后半晌,这才缓缓地道:

“当年你我都还年少,可并不无知,你在先帝身边已成皇后之尊,这是年少无知的女子所能做到的?只可惜,你二十多年来并没有什么长进,依旧不过是个心里只有皇室的可怜女人罢了!”

朝霞公主顿了一顿,似是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又道:“我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你却仍然只是想说服我。罢了,放罪妇出去与否,此事就不劳太后费心了,左右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继续住着,挺好!”

说罢,朝霞公主竟不再看太后一眼,一转身跪在了佛前蒲团之上,开始了低沉地诵经。

“无诸相婆罗耶,是我为心苦,即为非苦,为身苦,即为非苦,在诸般红尘……”

低沉的诵经声传来,太后沉默了半响,猛然间手在桌子上一撑,竟然站了起来,大声道:

“我心中只有皇室,又有何错!你难道不是皇室中人?你当年长袖善舞,以美色魅倒众生,竟然结成所谓公主一党暗中对抗先帝,这是一个皇室女子应该做的?哀家若有错,你的错又该如何论?”

太后大声地说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朝霞公主却只对着佛像,低低的诵经声不停传来。

“你既然念了这么多年经,又何苦放不下当年之事!”太后喘着粗气,大声道:

“你可知你当年送出宫的女儿,如今在宫外已经长大成人,她一辈子没见过娘亲,这么多年是怎么不容易过来的……”

太后提起了徐若瑾,朝霞公主的身形似猛然一颤,诵经之声骤停。

太后苦涩地道:“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你便是放不下当年之事,也该替女儿想想,她如今也做了母亲,你难道不想看看外孙女……”

“我女儿的事,就不劳太后操心了!”

朝霞公主的声音骤然响起,说不尽的冰冷之意,只见她从蒲团上缓缓站起,一转身,竟然一步一步朝太后走来。

朝霞公主缓缓地道:“我这女儿幼时过得凄苦,全拜先帝所赐,拜皇室所赐!只是老天有眼,我这个好女儿争气得很,也懂识人,嫁了一个真正有本事的男人,自己更是个有本事的!”

太后脸色巨变,大惊道:“你……你竟知道外面之事?”

朝霞公主冷笑道:“来这佛堂仅仅一年不到,我就打通了和外面的消息渠道,太后是不是后悔,当年不该在先帝书房外跪了几天几夜,应该把我这罪妇一根白绫子赐死了干净?”

太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颤抖着,大惊失色道:“你还没放弃……你还在继续着当年的……”

话说到一半,太后忽然觉得胸口一堵,身上似是力气在一点点的流逝,喉头之处像是被什么封死了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

朝霞公主走到太后面前,却是先把太后扶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一般地坐好,这才慢慢地道:“身子没力气了吧?说不出来话了是不是?那太后听我一个人慢慢说!”

“我这个人,从来就是个执拗性子,认准了的事情从来都不肯放弃的。在这佛堂里除了念经,最大的念头就是不能早死。闲来无事,就让人从外面弄点医书进来,这里面可有学问了。”

“当然我也不是光读医书,既然能打通了外面的消息,自然也能收买些宫里的人,太后不觉得皇上的那些妃子,不是流产就是生的全都是女儿很蹊跷吗?因为没人怀疑是我,这难道不是件有趣的事情吗?”

“我的好女儿如今有钱有势有本事,还嫁了个手握军权的丈夫。实力比我当年还强!便是皇上不放我,她有一天也会让皇上不得不放我出去的,我说过,这些事情不劳太后操心了,太后怎么不信呢?”

“读医书有好处的,今日这香炉之中我亲自弄了点有木棉香的配方,还用些东西压制住了木棉香的气味,我记得太后自幼便有哮喘病,更不能沾和木棉香有关的东西,太后忘了吗?”

“从小,我最恨别人利用亲情来说服我答应什么,我刚刚说给了太后最后一个机会,太后若是当时便走了,充其量也就是病情再加重几分,可是太后偏偏要提起我的女儿,最后一个机会,太后怎么都不珍惜呢?”

太后的喉咙咯咯作响,脸色越来越青。

朝霞公主在他身边慢慢地踱着步子,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之色,一直到了最后一句,这脸上的笑容也丝毫未变过:

“二十余年的圈禁之苦,我会一点一点的还给皇室的,当年之事我从没放弃,也不会放弃,这个无聊透顶的皇室,早就该做一次大洗牌,就从今日,就从太后开始!”

朝霞公主带着那副如同世外仙子一般的美丽笑容,灿烂得如同这冬日的暖阳。伸手一推,太后再也在这椅子上坐立不住,应手而倒。

收敛了笑容,朝霞公主转身又跪在了佛前的蒲团上,开始对着佛像低声的诵经起来。

诵超度之经!

一个本不应在这个佛堂里伺候的小尼姑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做出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连哭带喊地冲了出去高叫道:

“快来人啊,太后突然晕倒了……”

第四百零八章 身前

徐若瑾带着沐阮赶向宫中的时候,各种入宫流程什么的早已经没了意义,方妈妈安排下人去宫中递请见的帖子,夜微言派来的田公公已经到了瑜郡主府里。

“郡主赶紧带着沐神医进宫,太后怕是不成了!”

田公公迎面就撂下这么沉甸甸的一句话,徐若瑾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叫上沐阮就走。

是梁霄亲自带她骑马飞奔到宫里来的。

一路上尽闯了五道宫门,梁家护卫带着沐阮紧跟在侧,一路上大内侍卫们都看傻了,梁家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闯宫?

好在田公公在旁边骑在马上,玩命儿般地大声呼喝:“皇上急旨,招梁左都督及瑜郡主、沐神医诸人火速进宫,一切规矩便宜行事,诸礼皆废!”

饶是如此,徐若瑾来到慈安宫中的时候,太后已经是脸色如同金纸一般,气若游丝地喘着气,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一群太医在旁边,一个个尽是些束手无策的无奈样子,夜微言脸色惶急,在太后床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好容易见到徐若瑾,迎上来便是一句:

“郡主,若是救得了太后,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夜微言做皇帝的水平暂且不论,对待太后这份孝心,却是足为大魏历代皇帝中的楷模。

此刻关心则乱,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们尽力而为!”徐若瑾点点头,旁边早有沐阮不顾什么规矩讲究直奔床前,伸手便搭在了太后的脉门上。

一群太医伸长了脖子瞧着,在他们的眼中,太后这是寿元已尽大限将至了,眼下不过是等最后咽下那一口气而已。

可是诸人对沐阮还是有些指望,这位小神医年纪轻轻却才智高绝,或许有什么能够起死回生的绝招也说不定?

沐阮手一搭脉,眉头便立刻皱了起来,似是在苦苦思索。

良久,又在太后脖子的穴位上下了几根银针,然后双手一刁搭住了太后的两个手腕,同时几根银针已经扎在了太后手腕的脉门上。

竟然是双手携针的刺穴诊脉!

这一下已经与传统的医理相悖,太医们看得大惊失色之余,更有人早已看到,沐阮在太后脖子上所下的几根银针,无不是刺在人的生死大穴上。

便连徐若瑾也是第一次看到沐阮这般的手艺,只是这一见,她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但徐若瑾并不是不明白沐阮在做什么。

因为沐阮曾经对她讲过,有些与医理相悖的手法不能轻动,若不得已要动时,那便是最最凶险的生死之时。

而且,这等手法虽然看似惊人,其实已经意味着一切医理中的常规法子都已经不管用了,真到下了这种手段的时候,说已经到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地步,也是未尝不可。

仅仅是诊脉而已,一开始沐阮就已经用上了这种大违医理的非常手段,难道说太后的病情,已经到了这个境地?

徐若瑾心里担心,却不能去打扰沐阮问个明白,旁边自夜微言以下的一众御医太监宫女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什么让沐神医分身。

可惜沐阮虽是神医,终究不是神,边诊脉边苦苦思索,良久之后才放下了手,摇头叹道:

“太后这是天人大限到了,人的寿命终究有时而竭,我也没有办法!”

旁边的夜微言猛然间愣住,虽然这一刻他心里早有准备,可是事情真到来临的时候,终究是自己的亲娘,竟还是有天旋地转之感。

“朕……朕……朕……朕知道了!”

夜微言闭着眼,竭力地控制着自己,可是话语中却仍然免不了带着颤抖。居然一连说了三个朕字才把这话说清楚,这是他从继位做皇帝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可是我能吊住太后她老人家一口气,能让太后走之前少受点痛苦,让她留下些话来,皇上有什么话想和太后说,也赶紧想想吧!”

沐阮叹了一口气,医者父母心,事到如今也只好能做多少算多少了。

每次他对病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头总是很难过。

其实能做到这个地步,在医道上已经是惊才绝艳之举了。

周围的太医们登时脸上大有佩服之色,若是换了他们,莫要说让太后在临去前能开口能留下话来,就算让太后少受点痛苦都做不到。

只是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后和沐阮身上,却没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伺候杂事的小太监,在听到沐阮这番言语的时候,猛然间脸色变得惨白。

夜微言深深吸了口气,言语中却还有些颤抖地道:“有劳沐神医费心,哪怕能让太后多撑个一时三刻也是……也是好的,朕……朕必有厚赐!”

皇帝厚赐什么的,此刻在一条生命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沐阮也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些,点点头提笔便飞快的写下了一张方子,有太医在旁边偷眼瞧了,却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上面的药材虽只是寥寥几样,却以虎狼之药称呼都嫌太轻太轻了,尽是些药力奇重的剧毒之物,至于其中的相生相克之理,这些药物组合起来起到什么作用,太医们已经有些看不懂了。

好在大内药库中各种药材尽有储备,这几味药也尽是有的,早有人飞奔而去取了药,更有西域进贡来千金难买的上好火油,此刻如流水般地添到了炉子里,不计其他,只求快些熬好了这药。

转瞬之间,药已备好,黑漆漆地一碗药汁,一股刺鼻的气味更是熏得众人难受,有那旁边适应不了太监宫女们,已经露出了几欲作呕的眼神。

可是再几欲作呕也得忍着,这等皇上大悲,欲要亲自伺候太后归天的场面下,谁敢露出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妥?

众御医和徐若瑾等人倒还好些,毕竟经年累月地和药物打过许多交道,对这等气味早已经习惯了许多。

至于旁边的夜微言,他正紧紧盯着太后的脸庞,似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多看太后几眼,把关于太后的一切牢牢地记在脑海中。此刻的其他事,夜微言已经统统不在意了。

沐阮端起药,又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扭头对着徐若瑾道:“我一个人做太过吃力,郡主,你来帮我!”

第四百零九章 弥留

徐若瑾点点头,太后的生命之路已经到了最后一段,她也很想做点什么。

沐阮也不作态,扶起了太后的头部,伸手在颌骨关节处捏了几下,便让太后长开了嘴巴,一边让人灌药,一边十个指头快速的抖动着,双手轻轻推拿太后的喉部。

不多时,沐阮你便将一碗药灌了下去,太后的脸色上青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红之色。

沐阮沉声道:“在我之前下针的地方!和我一起动作,万万不能有丝毫偏差!前两穴,百汇,印堂!”

徐若瑾点头应是,和对面的沐阮两人都是双手各捻起一根银针来,出手就是百汇和印堂这等生死重穴,她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两人的医学之术本就师出同门,手法也是一样,此刻凝神同步,竟是配合的丝毫不差,各自捻着银针,同时刺入穴道。

“双人同步,四手下针,三针同穴!想不到这等独门手法听说早已经失传,想不到还能重现于今日!”

旁边的御医中自然有识货之人,虽然言语上不敢吭声,但心里面已经是暗自惊呼。

徐若瑾和沐阮二人自然是不知道旁人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功夫去搭理。

两人配合默契,手法同步,就这样两个穴位两个穴位地一路走下来,转瞬之已将银针刺穴到位。

两人忙得满头是汗,尤其徐若瑾,这么重要的施针她也是第一次操作,要不是沐阮身边实在找不出和他施针手法一致之人,太后的情况也实在不能再拖,他也不会让徐若瑾上手。

所幸并无纰漏,两人忙活了一阵,总算是配合成功。

沐阮擦擦头上的汗,对着夜微言点头道:“皇上到床前来离太后近点,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夜微言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抢上几步守在了床头,果然见太后咳嗽两声,吐出一口粘痰来,不多时竟然人悠悠醒转了。

夜微言早已经红了眼圈,两行热泪从脸上滚滚而下,原本他想了一肚子话,可是真事到临头这一瞬,却什么都扔到了一边。千言万语,最后竟是汇成了一句哽咽:

“娘!”

这一句娘,夜微言有多久未曾对太后说过了?从做皇帝登基还是从当上太子之时?或许更早,甚至是从他在非常年幼的时候,懂得自己乃是皇子,懂得皇家规矩的那一刻起?

太后吃力地看着夜微言,似是想伸出手模他的头,身上已经没有了动的力气,嘴唇一开一合,对着夜微言吐出两个字来:

“言儿……”

一句言儿,闻者无不动容。

这一瞬间,夜微言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这一瞬间,他们不再是太后与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和普通的儿子,正在经历着生离死别。

“娘,儿子不孝,没法子让您老……”夜微言已经完全抛弃了什么太后或是朕的称呼,此刻他泪如雨下,跪在床前,已然有些泣不成声。

太后脸上的潮红已经变成了一种妖异的红色,喉咙呼噜呼噜地作响,正是回光返照的生命最后时刻。

可是这个时候,太后却显得非常着急,一双眼睛居然看得不是夜微言,而是在床前的人群中焦虑地寻找着什么。最终,目光竟然停留在了徐若瑾身上。

“那个朝……她是……不能……”太后无比吃力却又无比坚强地说着,像是哪怕用尽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也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只可惜太后的声音实在太小,声音又含糊无比,周围的人只能听清楚这几个字,跪在床前的夜微言连忙把耳朵凑在了太后的嘴边,等着听太后最后的交代。

可惜这一等,却没等到下文。刚刚那几个字,就是太后生命里留下的最后的话语。

她到了最后为什么在看着徐若瑾?是因为徐若瑾长得实在太像朝霞公主吗?

那个“她是”指的究竟是何人?何事?从声音里根本判别不出来,或者太后说得根本不是“她”,而是“他”?

那“不能”又是什么?

短短几个字,似是留下了无尽的猜想,无尽的谜团。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个为大魏国皇室尽忠一生,操劳一生,也是知道秘密最多的老人,已经带着这些秘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沐阮抢步上前,翻了眼皮也搭了脉搏,终究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跟随太后大半辈子的董公公,眼睛里的泪水已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老已经有点佝偻的腰肢,却在这一刻占得比年轻人还要笔直。尖利的嗓音里带着悲声,是他最后一次为太后高呼唱礼:

“太——后——归——天——了!”

慈安宫中,夜微言早已忍耐不住第一时间放声大哭,直哭到几欲晕去。

旁边的沐阮连同众御医,又是一场手忙脚乱。

皇帝如此,整个慈安宫登时人人垂泪,哭声一片。

旁边其他宫里,很多人早就知道太后快要不行了的消息,此刻听见慈安宫里哭声震天,自然也跟着一通悲哭,不多时整个皇宫大内,早已哭声一片。

只是这哭声中,有多少人是发自内心,有多少人是按照凤驾驭天的规矩,还有多少人怀着各式各样的念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比皇后,她也在哭,只是哭声中却听不出多少悲痛。甚至,居然带着点喜极而泣的意味。

“太后终于归天了,这一刻开始,本宫就是真正的六宫之主,宫中再没人可以制衡于本宫,若是再能产下皇子……”

皇后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按照规矩在哭在表悲痛,心中却转着无数的念头。

徐若瑾也红了眼圈,也流下了眼泪,却不是为了宫里的规矩。

自从来到京都以后,太后照顾她很多。

无论太后的立场如何,动机如何,这份照顾却是实实在在的,徐若瑾认!

这位为了大魏国皇室操劳一世的老人撒手人寰,她对于大魏国皇室的忠诚可谓人人皆知,徐若瑾尊敬!

弥留之际,太后和夜微言那份母子之间真情流露的感情,更让徐若瑾感慨万千。

为这样一位老人流泪,徐若瑾只觉得应当应分!理该如此!

第四百一十章 身后

当朝太后,也是大魏国的第十位皇后夜邱氏,终究没有挺过这个年节,殁于慈安宫。

凤驾归天时,皇帝夜微言尽孝在侧。

在夜微言的主持下,群臣为太后歌功颂德的缅怀文章不计其数,礼部按照大魏国历朝的最高成例,定下了国丧九日的规制,入太庙,从先帝尊,谥号孝慈仁贞圣至德文皇后,身后极尽哀荣。

太后的逝去,让京都的这个年节多了一份严肃而悲伤的气氛。

尤其即将到来的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恰逢国丧期间,老百姓们原本张灯结彩的习俗被压制了,自然有人怨声载道。

也不是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翰林院的一位翰林上了个折子说太后的身后事扰民过度,登时惹得夜微言龙颜大怒,在金銮殿上当场摔了奏折。

转天一早,刑部侍郎夜志宇就查出了这位翰林在几年前知法犯法,贪赃舞弊之事。没到晚上朱笔御就批下来,勾了个斩立决,家眷流放三千里。

夜志宇带着如狼似虎的刑部差官,半夜闯进了这翰林的家里,用钦犯的名义拘捕将其拘捕,连大理寺那边都没过,天还没亮人已经直接砍了脑袋。

群臣中有人再度议论起了夜志宇的酷吏之名,自然也有人觉得那翰林没眼色,偏偏在皇上最孝敬爱戴的太后身后事上做文章,不知道太后殁了的时候,皇上都哭晕过去了?

另外一些人看到的则是皇权日渐稳固,夜微言第一次因为一份奏折而杀臣子,杀的就是一个翰林。

而翰林院那些文人们,似乎也没因为这件事弄出些什么“不以言者降罪”之类的声音,反而是一边倒的指责那个被砍头的翰林不体恤皇上孝顺母亲之情云云。

这是皇权越发稳固的象征,也是皇室越来越有实力的象征。

已经有阴谋论者在猜测夜微言是不是借着太后之死来刻意杀人立威了。

外面的传言各种猜测纷纷,太后的死不仅仅是皇室的事情,也给大魏国带来了很多可能发生的变数。

位居权力中心的几人,无不在风口浪尖上。

徐若瑾和梁霄夫妇首当其冲,纵观朝堂政局,如今风头最劲的自然要属瑜郡主府。有钱有军权,渠道通过灵阁遍布天下,想不成为众人最关注的焦点都难。

而瑜郡主府在这一场大事件中,也确实参与了太多的事情。梁霄带着徐若瑾策马闯宫,沐神医为太后吊命最后一口气,太后临死之时不看皇帝只盯着瑜郡主,随便那样都够人议论一阵子。

京都的百姓向来是对这种大内野史津津乐道的,像徐若瑾和梁霄这样的人物更自然是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其中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个版本就是,梁左都督和瑜郡主献了一副药,太后不知道怎么就殁了。

这种流言很让郡主府的人不爽,以顺哥儿和梁一等人为首的几人就曾向徐若瑾问过,要不要出去调查深挖一下,看看流言的背后有没有主使,有没有人推波助澜等等。

消息传到了郡主府里,徐若瑾本人对此一笑了之,毫不在意,就如同不在意之前那些拍她马屁的人一样。

她对着府里上下谈及此事的众人道:

“人到了够高的位置,自然说你什么的都有,挨个去找人收拾是收拾不完的,总之假的真不了,我们若真是去大动干戈的找流言源头,反倒像是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般。”

众人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也就不去管它。这流言没传两日,还真是一阵风般,过去的也就散了。

梁霄对此的评价是八个字:“强者风范,笑骂由他。”

如今的郡主府,已经隐然有大魏头号府邸的架势。

来拜访的人很多,甚至不少京都中的官员上门投靠,在他们眼中,梁霄和徐若瑾的组合,才是当今朝中最有实力的一派。

对于跟红顶白的墙头草,无论是梁霄还是徐若瑾都很反感,更不想搭理,他们还有远比这些人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沐阮。

“我想了几天,反复推敲当时太后的病情,总觉得她的死有蹊跷,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太后去世之时,徐若瑾和梁霄、沐阮等人就是在场看到了太后最后时刻的见证者之一,而此后众人回到了郡主府,沐阮却一头扎进了他自己的小院,似是在研究什么。

几天后,沐阮私下找到了徐若瑾,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徐若瑾到现在一直忘不了沐阮提起这句话时的样子,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显然是反复研究推敲了很多次,才有把握说这句话,神色里居然带着一些恐惧。

这是徐若瑾第一次看到沐阮在谈论一个人的病情时出现这般模样,而他后面所说的话,更是绝对令人震撼:

“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太后的死不太对劲儿,想了这几天终于想明白了。我在太后的头发上闻到了木棉香的气味,还有玳瑁鳞和洪蓝花!”

徐若瑾慢慢皱起了眉头,却听沐阮又道:

“这三种东西虽都是普通香料,但若是放在一起焚烧,木棉花的气味会被压制,做这事的人手法非常高明,差点连我都瞒了过去。”

沐阮的能力,徐若瑾是绝对相信的,可是却有些不明白。这三种东西都是无毒之物,就算混合在一起加以焚烧,也没法子对正常人产生什么影响。

“各人体质不同。有时候,对于大多数人没有伤害的东西,并不一定对某些人就不是毒药!”

沐阮看出了徐若瑾的疑惑,解释道:“太后临死之时,哮喘实际上发作得非常厉害。我总觉得是有人刻意诱发了太后的哮喘之症!可以说,太后就是死在这个哮喘症上的!”

“我敢打赌,太后弥留之际之所以说话如此费力,是因为她的喉咙已经水肿得不成样子。下手的这个高手不是用毒,却胜似用毒,而且这人居然封了太后的嘴,根本就不想让她再能说话!”

沐阮喘着粗气,似是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徐若瑾的脸色已经变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凶手

如果沐阮的推断都成立的话,那么太后之死,内情实在太过让人骇然,简直就是耸人听闻!

可是细细想来,这个推断不仅成立,更有极大的可能。

当初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徐若瑾也曾隐隐觉得太后的过世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如果不是沐阮在医术上的敏感度如此之高,就连徐若瑾几乎都要把这件事情放过去了。

所谓“对于大多数人没有伤害的东西,并不一定对某些人就不是毒药”的意思,其实对于徐若瑾而言并不难理解。

在另外一个时空里,这种事情几乎是随便有点医学常识的人就能明白的,这种症状通常被解释为急性过敏!

那些急性的过敏反应如果剧烈发作,足以让一个体格非常健壮的人在很短的时间里死掉。更何况太后的身体,之前原本就已经极度虚弱,根本经不起折腾!

如果太后本身就有重度的过敏性哮喘病,一点点可以激发这类急性过敏反应的东西,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按照沐阮所说,杀太后绝对是一个高手,手法非常高明,即便是沐阮也几乎被瞒过,他也需要时间反复推敲研究,才能有把握提出这个想法。

太后其实是被人所杀!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可怕,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是什么人要杀太后,又是为了什么要杀太后?

毕竟,皇宫中很多人都知道,太后的身子已经一时不如一时,就算不去害她,她自己只怕也撑不了多久,是什么让某些人这么着急,必须要尽快地杀掉太后?

一个个疑问在脑中盘旋,徐若瑾却连跟别人说都不可能,这是足以掀出泼天一般祸事的案子!

好在还有梁霄,家里还有一个绝对靠得住的男人。

嘱咐了沐阮一番此事绝不能和别人提起,徐若瑾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梁霄。

即便是梁霄,听到这样的事情时,脸上也不禁露出了郑重其事的神色。

“这事太大,我要亲自去宫里调查一下。只可惜沐阮已经耽误了几天时间,这几天时间已经足够有心人做太多事情了。”

徐若瑾轻轻地道:“这事倒不怪沐阮,对方的手段不仅高明,而且非常隐蔽,就连他都差点被瞒过去……”

梁霄轻抚了一下徐若瑾的小脸,认真地道:“这事我自然知道,我并不怪沐阮,他尽力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待在郡主府,哪都不要去!”

梁霄这一走,就又是整夜都没有回来,一直到转天的上晌,依旧不见人影。

偏偏这一天还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虽然还处于国丧期间,不能张灯结彩的大肆享乐,但是郡主府里仍然要做一些布置,好在国丧期间一切从简,倒不用太多的花心思。

有方妈妈帮着主事,红杏白芍等几个大丫鬟也都成长得越发干练,一些过年的安排倒是不用徐若瑾操太多的心。

倒是也有不少豪商大贾,京城权贵之类人给郡主府送来礼物,徐若瑾简单处理了一下,至于那些想要拜小年登门的,却大部分都推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宾客都一概不让上门的,比如梁家的二房梁宏两口子,再比如姜中宏和姜三夫人夫妇,一家是亲兄弟一家是铁打的关系,都说要来上门拜小年,他们自然是能吃上晌午这拜年饭的。

当然还有徐子墨,如今徐家破败,徐耀辉不知所踪,徐子麟更是投靠了夜微澜远在西北,他一个人在京都,徐若瑾自然不会让这个弟弟孤零零地。

简单安排了这一切,余下的事情自然有下面人去办。可是徐若瑾却总觉得静不下来。

关键还在于太后这事,总是萦绕在徐若瑾心里,让她有些觉得一种莫名的烦躁,甚至还有一种很不安全的感觉。

毕竟很长时间以来,梁霄都没有对徐若瑾提过不离开郡主府的要求了。

郡主府的书房里,徐若瑾已经用掉了很多张纸,每一张纸都是她亲笔所书,上面写着:

“那个朝……她是……不能……”

这几个字,就是太后临终之时留下的那句断断续续的话,当时徐若瑾就站在太后的床头。

太后临终之时不望着皇帝夜微言,而是望着自己,这件事徐若瑾感到非常困惑,她在纸张上一遍又一遍的写下这几个字,再加入其它字,试图把中间所有的可能性排列出来。

太后说‘那个朝’是指朝廷?是指朝政……都不对,这个不像是太后当时所要表达的意思。

徐若瑾用双手托着小脸琢磨着太后当时的意思,想到太后在弥留时望向自己的眼光,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般的一闪。

那是一种带着某种愤懑和不甘心的眼光,太后看向自己时的眼光,就好像是见到一个她已经惦记很多年的人,发现了某些惦记了很多年的事情一样。

自己虽然多蒙太后照顾,可是却绝没到会引发太后目光里那种沧桑感的程度,毕竟来京都没有那么久……会不会太后弥留之际看向的是自己,心里想的却是别人?

自己会让太后想起谁来?

那个朝……那个朝……

徐若瑾沉吟着,忽然心中猛地一颤,挥笔便在纸上写下了“朝霞公主”四个字。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徐若瑾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回想到当初的场景,回想到太后弥留之际的眼神,她有九成的把握觉得自己所想是对的!

自己因为长得太像朝霞公主,引起了太后在弥留之际的某些想法吗?

她在临去之时眼光的寻找,其实并不是在找自己,而是在找朝霞公主?

如果这句话是“那个朝霞公主,她是……不能……”

这位仍在宫中的生母,这位朝霞公主她是……什么?

她是一个被先帝圈禁的前朝公主啊!等等……或者她不仅仅是一个被先帝圈禁的前朝公主?还有其他事情和她有关?

朝霞公主绝不仅仅是被圈禁那么简单,这种感受徐若瑾并非一日,而是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有。

难道……太后离奇死去,这事就是和她有关?

第四百一十二章 小年

徐若瑾紧紧地盯着自己写下的字,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的猜测应该没错!”

这个熟悉的声音,徐若瑾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梁霄。

果然徐若瑾一转身,看到梁霄正在后面,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那句——“那个朝霞公主,她是……不能……”

徐若瑾长长的出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一次梁霄回来得很快,“宫里……”

徐若瑾的话还没说完,梁霄已经把她揽在了怀里,轻声道:

“今儿什么都先不说,咱们先过小年!”

短短的几个字,却好像有魔力一般,让徐若瑾揪紧的心豁然平稳下来,靠在梁霄的怀里,忽然觉得很温暖。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徐若瑾早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精明干练、杀伐决断。

可是这一次,那种不安的感觉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强烈了,就纠缠在徐若瑾身边,挥之不去。

现在他回来了,就这么简单的一言一抱,那种很不安全的感觉却仿佛瞬间就被他打碎。

这是不是就如同人们常说的,再精明强干的女人,也需要一个男人温暖坚实的胸膛?

更何况徐若瑾一直都认为自己只是个小女人,只想过一些安静平淡的生活罢了,她甚至希望如此依靠他一辈子……

徐若瑾忽然笑了:“好,咱们先过小年!”

郡主府的小年,自然有郡主府的一番喜庆,虽然拒绝了很多上门拜小年的宾客,又逢国丧期间不能张灯结彩燃放爆竹,但这里从来就不缺乏热闹。

姜中宏和姜三夫人联袂而至,还带来了正跟着姜三夫人学习从商接受历练的徐子墨。而紧接着不久,二房的梁宏和二奶奶花氏也带着孩子们来到了郡主府中。

众人相见进了内厅,自有一番亲热,拜年话儿亦是少不了的。只是花氏少不得又对郡主府里品头论足一番,说上几句眼热羡慕的话了。

国舅爷陆凌枫又一次派人来拍马屁,虽然没有亲自上门,但从佳鼎楼送来顶级的酒席,山珍海味,一百零八道菜的全套大宴,而且死活不肯收银子。

“国舅爷说了,要努力拍好郡主府的马屁,以后佳鼎楼的生意还要多请照顾呢!”

佳鼎楼的大掌柜如今对于拍好郡主府马屁这等词儿已经熟极而流,亲自送来酒席之时说得顺溜无比,非常直白。

众人齐声而笑,这位国舅爷也真是趣人儿,不像别人变着法儿的讨好逢迎,却天天把拍郡主府马屁很直白地放在嘴边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眼下灵阁的声望如日中天,佳鼎楼确实是沾了不少的光,不仅已经坐稳了京都酒楼的第一把交椅,更在京城开了几家分店,听说现在也要往外地去开分号了。

对待佳鼎楼的态度,徐若瑾可谓非常简单,一个字,吃!

灵阁的伙计放假半天,齐聚郡主府,头等的席面一字排开,再加上灵阁自产的美酒,就算是宫里的皇帝京中的亲王,平日里也不见得有这么好的享受。

徐若瑾提前发了年节银子,如今灵阁有钱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她更不是小气的人。

即便是一个普通的灵阁伙计,到了年底的年节银子也高达五六百两,足够在乡下买上几亩水田,做个小地主了。

而顺哥儿和香草这些掌柜级的人物,又或是红杏、杨桃、黄芪这些徐若瑾身边的核心大丫鬟,更是高达三四千两之多,一夜之间成了小富婆。

至于方妈妈,徐若瑾则直接下了令,以后只要灵阁在一天,对方妈妈就奉养一天,三千两以下的银子物,任方妈妈取用,不问缘由!

上门来吃拜年饭的梁家二奶奶花氏瞧得眼睛都直了,在一边对徐若瑾堆着笑道:

“四弟妹可真是大手笔!外面都说你挣了泼天一般的银子,看来可是真的了!不过嫂子跟你说啊,这对伙计什么的可也不能太好,你发了那么多银子下去,这事儿可不妥当!”

“哦?”徐若瑾看了一眼花氏,淡淡地道:“不知二嫂所说这不妥当之事又是什么?”

花氏来了精神,凑到近前道:“四弟妹你看,这人一有了钱,难免心思就活泛。你发了这么多银子,这些伙计自己买个铺子开都够了,若是这人都出去自己做了老板,又有谁给你做事?”

“那嫂子说怎么办?”徐若瑾似笑非笑地看着花氏。

眼见徐若瑾似是接了这个话茬,花氏不由得精神大振,压低了声音道:

“当然是以后不能发这么多银子了,当然如今这些发也发了,可定要和这些伙计师傅们签些生死契约之类的东西才好,把他们牢牢困在这里。你若是放不下面子,二嫂替你把这事儿办了,这自家的买卖啊,还是自家的人帮衬着才放心!”

看着花氏神神秘秘的样子,徐若瑾差点出声笑了出来。

这位二奶奶倒还真是有着一颗重在掺和的心,死不放弃。

“做事但凭人心,灵阁能有今天这样,靠的就是上下齐心协力。捆住了人捆不住心又有何用?至于怕伙计自己出去做生意什么的,他们是在灵阁挣得多呢,还是出去自己开铺子挣得多?”

花氏不由得一愣,这事儿她还真是从来没想过,这年头天下比灵阁还挣钱的地方又能有何处?

就算有人出去开个铺子,还真没在灵阁当伙计挣得多!

“这个……二嫂替你想想,替你想想!”花氏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了。

“你呀,就甭跟这瞎操心了,四弟妹是什么人物,能把灵阁的买卖开到这么大,还用你教?”旁边一直话不多低头喝酒的梁家二爷梁鸿忽然插话。

花氏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嘀咕:“我与四弟妹说私房话儿呢也跟着掺和,有你什么事儿,喝酒都堵不上嘴……”

众人眼见此幕不禁莞尔,倒是旁边姜三夫人忽然说道:“赶上年节,瑜郡主这边大吉利市生意做得精彩,我们这些当股东的也跟着沾光,这年底的分红银子啊,可让我眼巴巴地等着喽!”

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今年灵阁的生意做得如此红火,股份不论多少,分出红来只怕也是个吓死人的数,让人如何不心动?

徐子墨跟在姜三夫人旁边,小眼睛眨巴眨巴,忽然道:“姐,这段时间我跟着姜三夫人历练,也赚了些银子,眼看年节了,是不是也该给你分红?你看看这红利如何分法?”

第四百一十三章 分红

姜三夫人素来豪爽,这一句分红的话登时便让众人心中痒痒。只是旁边这徐子墨忽然插话说要给徐若瑾分红,却又让诸人忍俊不禁了。

徐若瑾如今富甲天下,可谓大魏国里头一号的富婆,甚至说是大魏国里头号富人也当得起。

徐子墨小小年纪,居然在酒席上一本正经地要和大魏国首富研究一下自己小生意的分红问题,有人已经善意地笑了出来。

徐子墨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快到年底了,我做的生意虽小,但也该分红的,这是规矩!我姐这么说过的,姜三夫人也这么教的,有错吗?”

这话一说,诸人反倒不笑了,梁霄忽然举杯,对着徐子墨道:“好,像我小舅子,爷们儿!姐夫跟你喝!”

徐子墨登时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在他心中,姐姐姐夫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只是梁霄平时话少得很,和他偶有个一句半句的说话,也是板着一副死人脸的样子,说起来还真是梁霄第一次在酒桌上向他举杯。

“姐夫,你是大魏国的英雄,我敬你!”

徐子墨带着点小激动的样子举起杯来,学足了外边有头有脸的大人上场面的模样,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只是灵阁的酒劲道太烈,他这一杯又喝得急了,登时有些面红耳赤,咳嗽不已。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徐若瑾向姜三夫人举杯,徐子墨跟着她显然历练得不错,轻声道:

“我这弟弟性情顽劣,姜三夫人带着他,想来也是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能有这般模样,我这做姐姐的倒是要说句谢谢了。”

姜三夫人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大声道:“得得得,你也别净夸我,一码归一码,做生意不论大小,分红天经地义!灵阁生意大,分红的时候我也要查查账,看看分得有没有错,这也叫规矩!”

姜三夫人这副性子,向来是有什么便说什么。旁边花氏听了,却插话道:

“唉呦!姜三夫人瞧你说的,我四弟妹的灵阁生意这么大,信誉又这么好,分红时哪里会差了谁的银子。我们梁家二房也是有分红的,我们就不查,因为不用查!”

花氏这边话里话外的说着不查账,也没忘了提醒徐若瑾当初曾答应灵阁有二房一份,只是徐若瑾却忽然心中一动,看着姜三夫人的样子,倒像是着急想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模样。

徐若瑾点了点头:“好啊,做生意要分红,股东要查账,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规矩,左右离大年也没几天了,年利银子既已给下面发了,索性连分红也今天一起发了便是!姜三夫人要查账,一会儿便请到我房里来。”

说起分银子,尤其是作为灵阁的股东分银子,天下只怕没人不愿意的,花氏的眼睛里已经透露出了热切的目光,徐子墨在旁边两眼小星星一闪一闪,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数了。

姜三夫人挑起了话题,这时候反而不再说话,看到徐若瑾的样子她心里有数,悠悠地喝起酒来。

这一顿拜年饭尽欢而散,姜三夫人的事情徐若瑾自然留意在心,吃完了饭让方妈妈领着徐子墨和花氏等人去分红领银子,自己和姜三夫人进了屋,旁边梁霄和姜中宏嘀咕了几句,居然也跟了来。

徐若瑾心里大感奇怪,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急,让姜三夫人这等人物连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得。

而且此前和姜家有什么来往,大都也是她和梁霄各忙各的,今天却把人聚的这么齐?

事情却有些出乎了徐若瑾的预料,进了屋没等落座,姜三夫人张口便说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姜家要分家!”

姜家内部颇有纷争,这些事早就不是秘密,以姜老爷子和三房姜中宏、姜三夫人等人为首的一派向来支持梁家,而大房的姜中方等人却认为姜家需要自立门户,成为大梁军界的新巨头。

两派相争,不要说官场上颇有所闻,就算是京都里消息灵通一点的百姓都知道。

当然,梁霄当初把姜中方打断了腿,也给这姜家内部纷争的消息传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纷争居然会闹成这样,姜家要分家?

“有意思!”梁霄嘴角浮现起了一抹冷笑,“什么时候姜中方的胆子这么大了?”

徐若瑾在旁边也觉得奇怪,灵阁刚刚完成了重新开业,声威震惊天下,按理说应该是姜家里亲梁家的一派占据上风才对,姜中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要闹分家?

姜三夫人似是看出了徐若瑾的诧异,苦笑道:“今儿一早突然接到大房那边派人来送信,说邀我们过几日去商议分家之事。我和我们三爷商量了一晚上,总觉得这事有点儿怪。”

徐若瑾点点头,赶上过小年的一清早给人送信说要分家,姑且不论姜中方是不是想恶心别人,这事情显然做得太过高调了,越是这样,也让人心中起疑。

姜中宏在旁边一拍大腿,愤愤地道:“姜中方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自立门户想疯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分家!居然还要和澶州王那等人搅在一起,他这是鬼迷了心窍吗?”

姜中方居然和澶州王搅在了一起?

这倒是个非常怪异的消息,澶州王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姜中方就算是再糊涂,也该不会自己往火坑里跳才对。

“别急,从头慢慢来,咱们把它梳理清楚。”徐若瑾看出姜中宏有些着急,出声安慰道。

“还是我来说吧!”

姜三夫人接话道,“今日一早,我们夫妻便接到了长房派人来传讯,说是已邀了在京中的姜家各房,望我们这几日有空时过去,商讨一下分家之事,同时还送来一张喜帖。”

说着,姜三夫人便拿出一张喜帖来,这喜帖和一般的大红喜帖不同,通体金漆,红色只是用来描边而已,用得竟是皇家规制。

徐若瑾将喜帖接了过来,上面“邀诸亲朋,良缘好合”的大字下,澶州王府的印记清晰无比,再翻开一看,却是微微一怔。

居然是姜婷玉和澶州王府小世子即将成亲的帖子!

第四百一十四章 犹豫

这张代表着皇家规制的金色婚柬放在眼前,总让人感觉有点怪怪的。

澶州王府的小世子和姜婷玉,这两个人原本是怎么都放不到一起的人,居然要成亲了?

姜三夫人和姜中宏夫妻俩有点无处着手的感觉,毕竟这个婚柬是发给他们夫妇的。

而这一次,姜家向来引以为自豪的情报网并没有发挥作用。

姜家与梁家不同。

梁家的骨干力量人数并没有那么多,但战力强悍,行动迅捷。

姜家则是依靠庞大的家族规模和人数上的优势,在大梁军界形成了一张庞大的网,但论起人员的能力和质量,却远逊于梁家。

这一次,由于姜中方也是姜家人,对姜家人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他成功地捂住了消息,等真到了分家的事情亮出来的时候,姜三夫人和姜中宏才发现,姜家原本引以为豪的这张大网,看似铺天盖地,其实处处是漏洞,处处皆破绽。

“姜老太爷怎么说?”徐若瑾问道。

姜三夫人苦笑道:“今儿早上接到的消息,立刻就发了飞隼传书给中林县,现在消息应该已经到了,不过老爷子那边的消息,最快也要晚上才知道。”

姜中宏摇头叹道:“老爷子现在只怕正在大发脾气,父亲还健在,长子却要分家,这叫什么事儿?更是瞒着老爷子和澶州王府定下了婚事,老爷子现在不定多生气呢!”

姜三夫人和姜中宏叹息着姜婷玉与澶州王府结亲之事,徐若瑾谈论几句,眼睛却是看向了梁霄。

梁霄手中的消息来源五花八门,更有一些梁家独特的消息渠道。

姜中方又是分家,又是和澶州王府结亲,甚至姜三夫人和姜中宏虽然措手不及,梁霄却未必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看着徐若瑾望向自己,一直静静听着众人说话的梁霄终于点了点头,慢慢地道:

“了解过一点儿,不过他在过小年的当天送婚柬提分家,应该是临时的决定,不是特别的谋划!姜中方……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只可惜手段还是没什么长进!”

梁霄这话一说,屋里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他,众人都是精明之人,自然听出梁霄应是获悉了某些蛛丝马迹。

姜中宏脸上微有不虞之色,似是在埋怨梁霄之前没有通消息知会一声,姜三夫人却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梁霄也不管姜氏夫妇的神色变化,淡淡地道:“若是不分家,你们想让姜中方做什么,他会做吗?”

姜氏夫妇同时一愣,微一思忖,同时摇了摇头。

梁霄又问道:“这一次姜中方要与澶州王府结亲,就算是老爷子不同意,姜中方会听老爷子的吗?”

姜氏夫妇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是一起摇了摇头。

梁霄淡淡地道:“我曾经说过,姜家是注定要重建的,一棵树长了太多枝桠,早晚要修枝剪叶。姜中方早已经不服姜家管束,那便要修剪才行!”

姜三夫人和姜中宏一起陷入了沉默,梁霄的意里他们自然能听懂。

姜中方虽然名义上还姓姜,但实际上已经独立,这个时候就要尽快把他清理掉,否则很可能会有更多的姜家人被拖下水。

姜三夫人点点头,她心中是同意梁霄说法的,正要说话时,站在他身边的姜中宏忽然道:

“事体兹大,眼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等老爷子有了决定,我们再做动作不迟。”

姜中宏寻常并不糊涂,也是姜家人中坚持与梁家合作的主要意见者之一,可是在真遇到这等大事的时候,还是有些优柔寡断的了。

毕竟,姜中方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哥哥,真要采用什么激烈手段,他到底还是有些犹豫。

梁霄看着姜中宏的样子,似是想说什么,可终究是没有说。这毕竟是姜家的事情,需要姜家人自己去下这个决心。

屋子里一阵沉默,气氛压抑得有点让人窒息,姜三夫人夹在其中反倒最是为难。

她看看梁霄和徐若瑾,又看看身边的姜中宏,到底还是决定先岔开这些话题,便对着徐若瑾道:

“眼看到年底了,灵阁这边也说要分红,还有一件事情虽是没那么急,但倒是要弄清爽的,瑜郡主可还记得,当初灵阁成立的时候,有三成干股落在外面?”

这件事徐若瑾当然记得,当初灵阁成立的时候,姜三夫人既掏银子又弄渠道,出钱出人出背景,可谓出了好大的力气,可是论干股的时候,却没有要那么多,只言有三成干股乃是宫中某位贵人所投,她帮忙代持而已。

徐若瑾点头道:“这事儿我当然记得,这些年不是一直按股分红没有变过,那三成干股主人的红利,今年还是如过去一样,先送到三夫人您的账上?”

姜三夫人摇头道:“往年送到我账上也就罢了,今年却是不用了,宫里那位贵人送出话来,这三成干股当初便是干股,这几年分红也得了不少实惠。如今物归原主,就算是还给瑜郡主了。”

“还给我?”

姜三夫人这话一说,徐若瑾也不禁微微有些吃惊,如今这灵阁的干股可不比当年,光是前些日子灵阁重新开业,银子便如搬金山一样的流了进来。

现在的三成灵阁干股,那是多大的一笔财富?这个问题连徐若瑾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抵得上大魏国一年的国库结余,这个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对方说还就还了?

对方送出这么大一笔财富,只怕不仅仅是交好瑜郡主而已,后面还有更大的条件。

徐若瑾微微凝神一想,慢慢地道:“当初我们在中林县的时候,有宫中照拂,我们当然感谢,可是现在不同当初,要还我们三成干股自是好的,若要开出什么条件,我自然也需斟酌。”

这却是徐若瑾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了,三成灵阁的干股固然是笔天量的财富,可是宫中那位股东若要借机让瑜郡主府甚至梁家做些什么过分的事,那自然是不行的。

梁霄忽然冷哼一声道:“宫里拿着干股的人是谁?也敢在灵阁面前自称贵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贵人

“宫里拿着干股的人是谁?也敢在灵阁面前自称贵人?”

梁霄这话说得霸气,但真要细想起来,却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所谓宫中的贵人,最大莫过于皇帝、太后、皇后等几人,现在灵阁的实力远超当年,太后向来和徐若瑾交好并且已殁,夜微言、梁霄走得是君臣情分这条路线,剩下一个皇后虽然和灵阁不对付,但无论是梁霄还是徐若瑾,都从来没怕过她!

这么算起来,宫里最强最有权势的几人在灵阁面前尚且如此,还真没有谁敢在灵阁面前自称贵人。

姜三夫人微微有一些尴尬,苦笑道:“梁霄,你也不必这么挑词儿上的毛病,今儿本来就是要告知瑜郡主的,宫中这位贵人,就是容贵妃!”

“容贵妃?!”

若不是姜三夫人提起,徐若瑾几乎都忘了这位容贵妃,仔细想来,当初进宫探望太后的时候,倒是和容贵妃有过数面之缘。

没想到她似乎也只是静静地待在宫中,却竟然和姜家有如此紧密的联系。

徐若瑾慢慢地道:“容贵妃开出如此重的筹码,是希望我为她做些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徐若瑾一直都明白,容贵妃开出了这么大的手笔价码,显然要求也不会低的。

更何况,容贵妃之前与楚嫣儿关系紧密,对自己可不那么好……

姜三夫人道:“太后过世,后宫之中皇后必将一家独大,容贵妃娘家早已没落,更少不了要被皇后视作眼中钉的,她若想在宫中继续生存下去,急需在外面找个盟友!”

徐若瑾点了点头,这事倒是不难理解。

太后已殁,皇后将来独领六宫那是一定的。别看夜微言现在对皇后似有不喜,但皇后的名分在那摆着,如今又是已经有了身孕,万一生下皇室的嫡长子,地位更将无可动摇。

宫里的贵妃现在只有容贵妃一人,以皇后那份狭隘的心胸,焉能让身边存在一个能威胁自己地位之人?

容贵妃若是娘家实力不足,当然要在宫外找个够强硬的盟友来支援她了。

说起盟友,现在还有哪里比瑜郡主府更合适?

灵阁和梁家,眼下都正是最如日中天的时候,翻遍整个大魏国,要人要钱要势力,甚至论及和皇室的关系,谁能比得上瑜郡主?

更关键的是,这位容贵妃对有一件事情看得极准,皇后那个心胸狭隘的性子,早就对徐若瑾恨得咬牙切齿,就算瑜郡主不对付皇后,皇后也少不得要给瑜郡主下招子。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容贵妃是个精明的女人,如同当年她下注灵阁一样,这一次她把自己押在了徐若瑾一边。

徐若瑾看了一眼梁霄,梁霄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于这种事情,他不做表态的意思通常就是由她自己决定,便是因此有了麻烦,梁霄也不在乎。

徐若瑾微微想了一想,这事对于自己来讲并没有什么害处,太后过世之后,自家也的确需要在宫里有一个盟友。

别的不说,若要把朝霞公主的事情梳理清楚,确实很需要个对宫中既有把握,又能有一定权势之人。这个容贵妃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只是却不能被这些宫闱内斗拖下水,容贵妃说是怕皇后不能容她,可难保容贵妃心中所想,不是在觊觎皇后的位子呢?

毕竟皇后和夜微言之间也不是没缝可钻,她容贵妃又是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人。

徐若瑾道:“三成干股我收回来,可是我只保容贵妃安然无恙,她要和皇后怎么争斗是她的事情,我不参与,她也别指望我会去为她的事情出头和皇后折腾什么。”

姜三夫人道:“我会去告诉容贵妃,三成的灵阁干股虽然是笔惊天动地的大钱,但比起瑜郡主来什么都不是,这已经是最好的条件。”

梁霄忽然道:“告诉她,三成干股不够,她该在宫里帮我们些忙的,这是我的原话。”

姜三夫人点点头,示意会把梁霄的原话带到,众人又讨论了几句关于姜婷玉和澶州王府小世子结亲的事情,姜氏夫妇便即告辞。

送走了姜氏夫妇,徐若瑾回到房中不禁有些感慨,大家族似乎都有这样的问题,梁家如此,姜家也是一样,开枝散叶到了一定程度,似乎是必然一样的会出现父子反目兄弟分家这样的戏码。

将来呢?将来自己和梁霄组成的家庭,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梁霄看出妻子的若有所思,轻轻地把徐若瑾拥进了怀里。

徐若瑾斜靠在梁霄的肩窝里,感受着丈夫胸膛带来的男子气息,轻轻地道:

“我在想,将来咱们家,一定不要有现在梁家和姜家的事情,悠悠和她的弟弟妹妹们长大了以后,无论分几房,一定要非常的相亲相爱,绝不能出这种家中反目之事。”

梁霄难得地一愣,他素来能断军国大事,世间人心,可是对自家孩子这个事情也没经验。

悠悠尚在襁褓,她就已经想到悠悠的弟弟妹妹长大之后的事情了。

“这个……咱们努力教孩子便是,将来咱们老了,就盼着儿孙承欢膝下,既不让他们招惹朝政是非,也不许他们利欲熏心,就过一份普通人的日子,以咱们攒下的家底也足够了。其余的,看天意了。”

梁霄认真地说着,两个人就这样把对孩子教育的大方向定了下来,以两口子攒下的家底,莫说儿女,便连孙子重孙子都算上,吃个十几辈子也吃不完。

外人恐怕很难相信,作为大魏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这两口子,居然在子女教育的问题上一样的胸无大志,只想让子女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其实对于徐若瑾和梁霄,这才是真正困难的。

好比小悠悠,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有了县主的封号,哪怕是只因为有这样的一对父母,就很难去做一个普通人。

这样家庭生出来的孩子,她不找事儿,事儿未必不着她!

对于徐若瑾和梁霄来说,有些未来太远的事情,也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了,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有些更麻烦的事情要考虑。

徐若瑾忽然听到梁霄微微的一声叹息,似是颇有无奈。

第四百一十六章 辣手

“怎么了?”徐若瑾身在梁霄的怀里,夫妻已久,她自然对梁霄的一举一动非常敏感。

“你刚才说咱们的孩子们长大之后要相亲相爱,悠悠和她的弟弟妹妹们要相处得很好对吗?”

“是啊?家庭和睦,子女友爱团结,有什么不妥?”

“不妥,非常不妥!”

徐若瑾皱了下眉,“怎么不妥?”

梁霄的语气中带有狡黠的逗弄,“咱们起码得先弄出些悠悠的弟弟妹妹们来吧?”他的大手又不太老实。

徐若瑾噗嗤一笑,拍手把他摩挲的手打掉,但也不过是欲拒还迎,又与他亲热起来。

梁霄既是坚持要先过小年,索性活在当下,正是青春年少时,只惜夫妻春光夜了。

不过第二天一早,徐若瑾醒起得很早,在太阳刚刚把天际染红的时候,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徐若瑾有她所考虑的事情,却不是关于姜家的。

之前姜三夫人的来访虽然带来了突发的消息,但姜中方与姜家的分裂却早有风声,想想也是意料之中,即便是容贵妃还回了三成干股,也并没有太让徐若瑾太过在意。

毕竟自家的实力在这里摆着,容贵妃有这种想法,并不令人吃惊。

只是梁霄之前去宫中连夜探查之事,更让人心中记挂,朝霞公主与太后之间究竟有些什么事,这才是大事。

梁霄回来只说这过小年便先过小年,这种态度当然使人安心,可也令徐若瑾越发渴望知道些更多的消息。

“那个……她是……不能……”

太后临死前留下的几个字,徐若瑾每每回想起来,总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仿佛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慢慢地走向自己。

之前梁霄说自己所想没错,这句话里加上了朝霞公主,就变成了“那个朝霞公主,她是……不能……”

朝霞公主是什么?

不能的又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让太后临死之时都念念不忘,会拼尽最后的力气想要说出这句话来?

能放开怀抱的过年,但并不意味着拖延回避,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徐若瑾一个翻身想要去叫身边的梁霄,却发现梁霄早就已经醒了,正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还是在担心宫里的事情?”梁霄伸出了大手,慢慢地抚摸着徐若瑾的秀发。

“嗯……”徐若瑾轻轻地应了一句,她有种预感,梁霄去宫里探查回来的结果,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梁霄叹了口气,慢慢地道:“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太后……恐怕是死在朝霞公主手里的。”

徐若瑾猛然变色大惊道:“朝霞公主?太后怎么会是死在朝霞公主手里?她不是已经被囚禁了?一个被圈禁之人,怎么会有能力杀得了太后……”

梁霄静静地看着徐若瑾,任凭徐若瑾在哪里一个劲儿的说话,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很明白徐若瑾对朝霞公主那种复杂的感情,她虽在徐家长大,但在徐家的经历让她非常缺乏对这个家庭的归属感,再加上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之后,更是对徐家难以认同。

可是知道了身世又如何?生父严家那边,从来都只拿她当个棋子,更险些置她于死地。

在她的心中,其实一直希望有真正的父母,这是渴望,更是人性!

可是徐家不是,严家更不是,朝霞公主这位母亲,一直是她所找寻的最后一个寄托。

甚至可以说,徐若瑾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着一个母亲等待自己去拯救的念头。所以才会出现曹嬷嬷等人三番五次地让她去帮朝霞公主时,她却始终坚持要等时机成熟、布置稳妥才会行事的情况。

她始终盼望有一天,能为朝霞公主洗脱未婚之身私自生女的罪名——这在徐若瑾看来根本就不是一种罪!朝霞公主应该清清白白光明正大地从那宫闱圈禁之地走出来!

可现在,若是太后真的是被朝霞公主所杀,那只能证明一件事:

这位生母有能力杀太后,那不用她拯救也不用她帮忙,留在宫中只为所图者大!甚至即便是当年,也未必除了未婚生女这一件事,其他事上就真的那么清白!

梁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徐若瑾,他知道,这个消息对她而言,需要消化,也需要时间去整理和平复心绪……

“朝霞公主干嘛要杀太后?太后当年不是还为了保朝霞公主的命在先帝书房外跪了几天几夜吗……”徐若瑾犹自在那里嘟囔着,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徐若瑾终于安静了下来,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一个人静静的不说话。

梁霄慢慢地道:“想清楚了?”

徐若瑾沉默了半响,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想清楚了,告诉我细节。”

论杀人,整个大魏国里也未必能找出几个比梁霄更会杀人的高手,其他无论探寻调查还是分析事理的功夫,也都是超一流高手的水准。

他说太后八成是死在朝霞公主手里的,其实基本已经等于宣布事实就是这样的。

这一切,徐若瑾都懂,只是有些不愿意面对罢了。

之前朝霞公主之事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曹嬷嬷、司徒家族……一样有不少事让徐若瑾心生怀疑,可是徐若瑾却并没有把一些事情进行到底。

可是徐若瑾毕竟还是徐若瑾,当事情的真相能够展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并不缺乏哪怕剥开伤口也要抽丝剥茧的勇气。

梁霄从后面拥住了自己的妻子,一字一句地道:“有些事情,我们就算不想去面对,可还是必须要面对的,避无可避,那就把它冲破开,冲开到底!”

徐若瑾用力地点点头,缓缓地道:“我们从哪里开始?”

梁霄笑了,这个遇事直面,冷静认真的徐若瑾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伸了个懒腰,面带着微笑道:“就从这张床上?”

徐若瑾翻了个白眼儿,正要说他些什么,忽然见到梁霄一翻身下了地,随手翻开床垫的下面,抽出一本金皇色的册子来,上面古朴的四个篆字赫然在目:

——皇家金册!

第四百一十七章 金册

皇家金册!

徐若瑾当然知道什么是皇家金册,所谓皇家金册,便是记录皇室成员从出生一直到死去的最重要档案,尤其是在这些皇室成员身上发生过的大事情,更是记载详细。

历朝历代给皇帝的家族写纪评传,皇家金册便是最重要的依据之一。

徐若瑾讶然道:“这个……”

“别急,”梁霄打断了徐若瑾的话,“还有别的。”

梁霄居然又把柜子微微一推,露出一个小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薄薄的卷轴来,接着又是一本册子,若干账簿等等……到了最后,居然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皇家规制的八角熏香炉。

徐若瑾已经看傻了眼,这些东西就存在了自己的郡主府屋子里,而自己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梁霄认真地解释着:“除了你的屋子,我实在想不出来整个京都之内,还有哪里比瑜郡主府的卧室更加防卫森严,滴水不漏。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能引出一场惊天的祸事。我不让你知道,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把握。”

“现在呢?”徐若瑾苦笑,“现在有把握了?”

梁霄摇头道:“现在依然没有,但已经足够让我们把朝霞公主那边的情况勾勒出一个大概。”

徐若瑾点点头,静静地等待着梁霄的下文。她和梁霄之间的信任,早超越了什么是不是在自己屋子里藏东西这些小玩闹。

梁霄认真地道:“还记得灵阁开业之前我出的远门吗?那一次我去了皇陵,司徒家族的核心早已不在京城,那里才是司徒家族的老巢。”

徐若瑾道:“所以皇陵现在的那本皇家金册已经是假的,这本才是真的?”

梁霄叹息道:“皇陵那本当然已经被我掉过包,啧啧,为了伪造这物件,还真花了我不少功夫。可惜……这本金册名义上是真的,可其实也是假的!”

徐若瑾奇道:“这本也是假的?”

梁霄道:“你自己看!”

徐若瑾依言翻看着皇家金册,却越看越是惊讶。

皇家金册上关于朝霞公主的记载,似乎在十四岁便戛然而止,完全没有记录,只留下一大片空白。

更为离谱的是,不仅朝霞公主的记录里一片空白,就连在这段时间里皇室其他人和朝霞公主交往等等,也全都没有。

仿佛朝霞公主在十四岁之后完全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至于朝霞公主被先帝责罚圈禁的记录,倒是有那么一句“因私生女,违大制。”其他统统不提,除此之外亦是丝毫没留下线索。

这么看着倒好像是在皇家金册上刻意写下,仿佛留个什么纪念一般。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皇室其他人在做什么全都语焉不详,便连太后曾在先帝书房外跪了几天几夜,求先帝放过朝霞公主的记录都没有。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将那段历史在整个大魏国中抹去吗?

梁霄淡淡地道:“除了空白,看出来什么没有?”

徐若瑾道:“当年之事,显然有人并不想让知道关于朝霞公主的一切。可是这也说不通啊,当初朝霞公主的案子闹得不小,知情之人应该不少才对。”

梁霄眼中的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又从那堆册子卷轴之类的东西里挑出几件道:

“这是我从宫中录档监里抄到的记录,因为职位的关系,最有可能知道当年朝霞公主案的人一共两百三十九人。他们或是意外身故,或是暴病而亡,还有宫辞回老家在半路上遇到强盗而死的,总之案发后的五年内,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徐若瑾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不落的灭口,这得多大的手笔,多缜密的操作才能办到,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朝霞公主,只能说自己这位生母实在是太厉害了,这可是在她被圈禁的情况下。

“可是司徒家族奉命看守她,难道会一点察觉都……”

话没说完,徐若瑾已经知道自己说的话是错的,司徒家族和朝霞公主之间的关系,恐怕早已经不是买通与否那么简单。说不定现在操纵司徒家族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族长,已经成了朝霞公主本人。

梁霄淡淡地道:“事情办到这么干净,就算是夜微言想去查,也查不出个什么头绪,司徒家族只需要一句当年先帝密令,和朝霞公主有关的记录统统抹去,就可以把这些事推得一干二净,死无对证,谁又能去到阴曹地府里和先帝对质?除非……”

梁霄停住了话头没有说,可是意思已经很明显,最后一个知情人是太后,除非太后告诉夜微言,否则当年之事会永远地湮没在前朝旧案的传说里。

如果太后是被朝霞公主灭口的,那她临死前那最后一句话中的第二个空白就能够填上了。

“那个朝霞公主,她是杀我之人!不能……”

徐若瑾叹了口气,太后最后那句“不能”如何虽然还没头绪,但之前的两个被填上的空白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至于那句“不能……”所指的是什么,却还嫌线索不够了。

说是不能让朝霞公主活着也有可能,说是不能让朝霞公主再发展下去也有可能,变数太多了。

那句“不能”所指或许有成千上万种变化,可是对于徐若瑾来说,恐怕哪一种变化都不是她所期待的。

只好慢慢地翻看着梁霄带来的那些大小文档册子,徐若瑾却是越看越不对劲,皱眉问道:

“可是朝霞公主图的又是什么,若这些事情都是朝霞公主所为,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去做这些事儿呢?更何况……她就那么肯定太后这么多年来不和夜微言去吐露一星半点儿?若是她杀的太后,为什么不早一些动手?一直要等到现在?”

梁霄道:“我也想不通,以她的精明和对司徒家族的掌控,莫说太后,她若想让夜微言这个做皇帝的死一万次,夜微言也死定了,既然不是谋反,那发展出这么多私下的势力做什么?既要灭口,又为什么要留太后这么久?”

第四百一十八章 证据

“会不会我们都想错了?朝霞公主并不是杀太后之人,而是另有其人?甚至所有的这些记录,被抹掉也是另有缘故?”徐若瑾困惑地说道。

“这就是我所说的八成把握,另外两成……”

梁霄伸手拎起了那件皇家规制的熏香炉,慢慢地道:“就得要看看这个物件,给我们提供的证据了。”

徐若瑾道:“这是何物?”

梁霄道:“证据!此物本有一对儿,昨日我回来时,已经放了一只在沐阮那里,他不是说太后死于木棉香的刺激吗?那就看看,朝霞公主那里的熏香炉,是不是真有木棉香的残存。”

徐若瑾看了看那偌大的熏香炉,固然知道梁霄的神通广大,也不禁暗暗咋舌,这么大的东西,梁霄是怎么从朝霞公主那里偷出来的?

梁霄似是看出了徐若瑾心中所想,淡淡地道:“宫里的东西,皆是皇家规制,大内库中有得是一模一样的东西。这种偷梁换柱的小伎俩,可比伪造一份皇家金册瞒过司徒世家容易得多了。就司徒家那帮留在宫里的废物,可挡不住你男人!”

徐若瑾自是知道这方面自己比梁霄差了太多,以梁霄的本事,不光弄出了香炉,收尾更是处理得干净利落无比,更不虞对方那边有人知道。

爬起床三下五除二地穿了衣服洗漱好,径自叫了红杏等人来备了早饭,只是这一顿早饭,徐若瑾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在徐若瑾心里反复交战,一会儿希望朝霞公主并不是杀太后的人,一会儿又觉得梁霄的判断必不会出错,知道了真相,心中反而踏实。

虽知此事自己早已下定了决心,可一想到事关自己生母,徐若瑾仍有些微微的忐忑,这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倒是梁霄要镇静地多,眼看着徐若瑾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淡淡地道:

“我给了他一天的时间,一会儿用过早饭我们去看看,刚刚好!你现在再踌躇不安也是无用,不如好好的吃饭,别忘了刚刚我们所说,有些事情既是避无可避,那便须直面!”

徐若瑾苦笑一下,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却是渐渐地镇静下来。

既已下定决心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又何必再有忐忑?索性这一顿早饭放开了心思,就是一个字,吃!

梁霄看着徐若瑾大吃特吃的样子,脸上闪过一抹赞许的神色,他能看得出来,这是已经真的放下了心绪。

家人天性,一般人遇到这种骨肉至亲之事,就算是心里已经下了决定,真做起事来则往往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就如同军队练兵,操练得再好,真上了战场,往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徐若瑾毕竟也只是个凡人,再怎么下定了决心,也不能要求她起床时一个样,吃早饭时便已另一个样。

那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她多年来的最后寄托,这么快便做到放下怀抱行事如常,已是极为难得了。

用过了早饭来到沐阮处,却见沐阮一双眼睛里满眼的血丝,头发乱蓬蓬地,正是一夜都没有合眼的样子。

面前放着另一只熏香炉,两只手上却都是黑灰,显然这一晚上没少在香炉里刮香灰的残存之物了。

“这个用药之人说是高手,只怕还客气了!”

沐阮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眼见着徐若瑾和梁霄联袂而来,劈头便道:

“之前我不过是认为加了玳瑁鳞和洪蓝花来掩盖木棉香的气味,现在看来这人的手法还要高明得多,木棉香最少用三种手法炮制过,此外还加了四五种辅料,难怪连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想清楚!”

梁霄点点头,用药的道理虽然复杂,却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徐若瑾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是那种越事到临头反而越镇静的人,真到了水落石出证据确凿的时候,反而没了之前的踌躇和紧张。

“去给我约司徒家族的族长,司徒男,就说我要见他!越快越好!此外……派宫里去走个请见的章程,我要进宫,去见一见那位容贵妃!”

从沐阮那里出来,徐若瑾第一时间吩咐道。

自有红杏等人领命,飞快地安排了下去,不多时口信和帖子俱已送到。

“瑜郡主要见我?”

司徒男闻讯不敢怠慢,对于这位瑜郡主,他已经吃了好几次亏,更有高人指点一定要和瑜郡主府搞好关系,立刻马不停蹄般的直奔郡主府而来。

“给瑜郡主见礼……”

等到了瑜郡主府,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司徒男一个抱拳作揖还没完,便听到徐若瑾单刀直入地道:

“烦劳司徒族长安排一下,我希望见朝霞公主,最好……就在皇太后的出殡大祭之时。”

“见……见朝霞公主?瑜郡主,朝霞公主可是被圈禁之身,虽然是归司徒家族看守,可是皇宫不比别处,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您还要赶在皇太后的出殡大祭的时候见……”

司徒男的额头冒出了一堆细密密密度汗珠,无论脑门上还是心里,都应了那句一头雾水话,正要再问,却见徐若瑾端了端茶杯,轻声道:

“送客!”

“瑜郡主,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您提的这个要求实在太……”

司徒男做着最后的分辩,忽然见到梁霄站在徐若瑾的身边,一双眼睛目光如同两把利剑一样,就这么投射在他身上。

“司徒家能办,凡事都好说,司徒家办不了,那就自己去想后果。”

对于司徒男而言,梁霄的话语声永远都是那么冷冷的,仿佛万年不化可寒冰一样。

司徒男也不知怎地,一下子就把到了嘴边的分辨言语咽回了肚子里。

看看徐若瑾又看看梁霄,再想想宫里那位被圈禁的朝霞公主,司徒男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谁都得罪不起,在这几位面前,堂堂的司徒族长仿佛竟小跑腿一般。

司徒男到底是愁眉苦脸的出了门,皇宫大内里面见朝霞公主,这位瑜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太后出殡的大祭?太后出殡的大祭就在明天!

第四百一十九章 保密

“终归是我的女儿,这样做事,也只有她才想得出来!”

皇家祠堂边上的佛堂里,朝霞公主轻轻地转动着那只上面写着“心也可以清”的杯子,声音依旧如天外传来,让人觉得万分飘渺之感。

“这……心清居士,请问瑜郡主要见您这事儿,您是见呢?还是不见?”司徒男坐在佛堂里,小心翼翼地递着话,心中既喜又忧。

喜的是朝霞公主肯当着面直言瑜郡主为她的女儿,显见对他的信任又加了几分,回去在司徒家族那些真正掌握权势的长老面前又增底气。

忧的则是瑜郡主交代过来这差事……他实在是不好办啊!

“见,为什么不见?我的女儿,二十年没有看到,我也想看看她现在到底出落成什么样子。”

司徒男看着朝霞公主,心中不禁一阵恍惚,这副下决定的样子和瑜郡主简直一模一样,虽是说话平平淡淡,但总有一种不容置疑之感,让人无法拒绝。

朝霞公主又道:“此事还须烦劳司徒族长,还望司徒族长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万万不要被外人知晓才好,拜托了。”

司徒男心中暗暗叫苦,身为司徒家族的族长渐渐日久,对朝霞公主这边的事情倒是也越发了解到了一些,早知朝霞公主不是只向外传递消息那么简单,现在居然又加了滴水不漏不能被人知晓的要求,更可谓难上加难了。

原本司徒男自觉想得通透,按大魏皇家规制,太后出殡,队伍必须从皇宫开始出发,皇帝和皇室诸男性如亲王等人皆须随队送灵,女人们却又有讲究。

除了皇后贵妃这些身份极高的后宫皇妇以皇室儿媳之身随队送灵之外,其他人皆是没资格去送灵的。

到时候宫中真正能做主的人都不在,直接给瑜郡主送个信,让她直接往这佛堂禁地来,司徒家族装模作样地拦两下,也就是了。

就算皇帝怪罪下来,自己也好辩白,那可是瑜郡主,一是谁敢拦,二就只推说拦都拦不住,夜微言就算怪罪,顶多也就是训斥一顿了事,自己这事情就算办成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让皇上和瑜郡主府折腾去!

总之他司徒男落个明哲保身就好,再分别念叨上两句自己挨了皇上训斥有多不容易,说不定还能落个朝霞公主和瑜郡主两头卖好。

可是这边朝霞公主居然又加上了务求滴水不漏,不能被外人知晓的要求,司徒男不过才智平庸之人,此刻头上的汗珠越冒越密,颇有汗如雨下的模样。

那可是瑜郡主啊,走到哪里不是众人眼光汇聚的所在?

又是在太后出殡的这种大礼上,又不是偷偷送进来一个什么小宫女小太监之类,怎么可能……

等等,小宫女小太监未必……不可能?司徒男苦思冥想之下忽然间福至心灵,从佛堂急急告辞而去。

当天下午,徐若瑾就在郡主府里接到了一张司徒家族传来的信笺,这一次司徒男学乖了,倒是没再搞那些后院扔信之类的故弄玄虚,规规矩矩派人上门送了封信来。

信函的内容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出殡结束之时,乔装改扮,自有人接应相助。”

梁霄有些不屑一顾:“小把戏!”

“算了!”徐若瑾无所谓的道,“司徒家若是真有手眼通天的本领,也不会这么多年来还弄成现在这副模样,见朝霞公主要紧,其他的由他们去吧。”

梁霄道:“要我陪你同去?”

徐若瑾摇了摇头道:“不必,你在了,很多事情反而未必说得出来,我一个人去就好!”

梁霄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盯着徐若瑾一字一句地道:“你只需记得,若是事有万一,我必在你身边。”

这却是要暗中保护之意了,徐若瑾也知此次进宫只怕并非那么简单,缓缓点了点头。

腊月廿七,利红白事,宜出殡、婚配、迁宅诸事。

日子当然是钦天监早就选好了的,太后出殡,这是多大的事情,怎么能够马虎?

皇宫里白幡白帐,徐若瑾又一次看到了全套的皇家最高仪仗,只可惜这一次不再是黄金颜色,而是清一色的白色。

殿前武士今天没有穿金甲,而是一整套的白盔白甲,人数也比当初灵阁开业的时候,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整个皇宫前面的广场上站满了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了队伍,夜微言当先坐在皇辇之上,他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太后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葬了。

就算是有文武百官事后说什么太过铺张,夜微言也不在乎。

子欲养而亲不待,夜微言这一次算彻底的明白了母子天人相隔之苦。

在他之后,是文武百官的群臣大队。

作为皇帝如今的头号心腹,刑部侍郎夜志宇站在群臣里,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很符合今天的气氛。

只是夜志宇的一双眼睛却没有闲着,左右余光不停地飘散着,观察着文武百官的动向,谁有不满,谁又有什么怪异的表情,生怕漏了些什么。

他的眼光尤其看向了武将那边,武将之首第一个,便是当今的大梁国左都督梁霄!

梁霄作为武将之首,领衔向前慢步而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稳之态。

夜志宇对梁霄的观察是注定要失望的,梁霄不仅是武将之首,板起脸来的样子更是文武百官之首,想从他的神色举止之间看出什么,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只有在徐若瑾面前,梁霄才会变得话有点多,才会有更多丰富的表情,那是属于他的家,他可以真心放开怀抱的地方。

没有用礼官或者太监,这一次的悼文竟是由皇帝亲自来读,夜微言想到太后对自己的好,心中越发难过,一篇悼文只念得悲怆不已,声泪俱下。

等到悼文念完,旁边早有担任唱礼官的太监率先“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紧接着从皇室诸王到文武百官再到嫔妃命妇,哭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皇宫之中,哭声响彻云霄。

巨大的出殡队伍,开始了缓慢而沉重的移动……

第四百二十章 掉包

号炮齐鸣,只震得半个京都城里都听得见。

出殡的队伍开始缓缓向宫门口走去。

在那里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天下最能凑热闹的京都百姓们早已拥挤在道路两侧,等着看这太后出殡的大礼。

徐若瑾看着这庞大的队伍慢慢移动,心中却有些思潮起伏,这场面庞大的生离死别,总是难免让人有些感慨。

夜微言这是在送别他的母亲,自己也终将见到生母,希望这次的见面能够好好的,不论是朝阳公主还是自己,都能在母女还能坐在一起的时候,真心的说一说话。

庞大的队伍缓缓前行,按照皇家的出殡规制,所有人都脚步无比的沉重缓慢,光是从这宫中广场移到宫外,便用了大半个时辰。

接下来,便是男人们的事情了,出了皇后和容贵妃和熙云公主等少数女性以“陪孝”之礼一起送到皇陵,绝大多数女人是不能够参与这项大礼的。徐若瑾因不是太后亲生,虽有干女儿的名分,却同样没办法参加。

不过徐若瑾对此倒不遗憾,亡者已矣,此时再怎么做一些风光大葬,也不过如此罢了。

至于什么是否参加太后出殡的身份问题,更是徐若瑾从来都没在乎过的事情。

更何况徐若瑾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一次徐若瑾并没有选择绿呢小轿,而是一顶八乘十抬的皇家规制大轿,甚至比她出嫁时所坐的八抬大轿更为豪华气派。

这是郡主的规制,也很符合徐若瑾如今在大魏的身份地位,比如第一武将一品诰命夫人,第一女富豪,第一个以外姓之身而入皇室祠堂……

当然也有很多皇室女子和朝廷诰命们面上堆笑,心里不免羡慕嫉妒恨,不知道多少人腹诽里想到了暴发户这个词儿。

徐若瑾压根儿不在乎也不关注,这种被看不惯但别人又拿她没辙的场面,瑜郡主早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了。

这顶轿子既宽大又舒服,甚至里面还装了软塌,无论侧躺还是斜卧都没问题,就算装上好几个人,空间也依旧够用。

堪堪行到内宫的二道门,忽然大轿一停,徐若瑾懒洋洋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外面有伺候的吗?进来……”

今天太后出大殡的仪式繁多,时间确实有点长,女人更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便,这一点越是参与大场合机会多的贵妇们越有体会。

看到这个样子,有人免不了便心中感叹,这就是身份高轿子大的好处,何时自己也能和瑜郡主这样?

更多的人则是心中颇有微词,女人和女人之间本就如此,嫉妒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这种现象永远存在。

只是宫里够身份的女人全都“陪孝”随大队去了皇陵,剩下来的女人里却是以徐若瑾为首,身为郡主之尊,她的轿子排在第一个,谁又能超过了她去,谁又敢超过了她去?

徐若瑾的大轿一停,后面各类女眷们的轿子可就都停了下来,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一个随轿宫女手脚麻利地钻进了轿子伺候,总算是瑜郡主没太过分,不多时又是一记徐若瑾的声音从轿中传出。

“得了,这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候着吧!回头太后入陵回来,还会有些祭祀,要用我们府上的酒,你去替我给田公公通禀一声,请他多多费心,千万别出岔子!”

徐若瑾的声音从轿中传出,那宫女似是低低的应了一声,转瞬就钻出了轿子。倒是有不少有心人望上了一眼,想看看这位宫女会不会天降好命,从此搭上了瑜郡主?

不过这些人关注者很快就收回了注意力,那宫女身材倒还算苗条,可惜一张面孔长得实在太过平庸,属于扔在人堆里挑不出来的那种,大内皇宫之中这种宫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实在是什么可看的。

更兼那乘十抬的大轿子再度启动,向宫外行去,这瑜郡主轿子一动,后面的大队也就跟着全动,众人的注意力纷纷回到跟紧队列上来。

这可是太后出殡的大事,也就是瑜郡主这等身份地位,才敢停下来让宫人“伺候”一下,谁要是在这个当口出了差错惹了乱子,别人不说,恐怕夜微言头一个就饶不了她。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刚刚在瑜郡主轿子里“伺候”过的那名宫女,早已经转过身离开了这大队女眷的所在,在一名太监的领路下,快步消失在了内宫深处。

一直走了好远,倒是那领着宫女远行的太监看看四下无人,先开了口:

“瑜郡主果然好手段,这一幅易容改扮的手艺,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就算是让在下当面看,也瞧不出这宫女打扮的竟然是您啊!”

这看似相貌平庸的宫女,其实正是徐若瑾所扮。

刚刚其实是一出最简单的掉包计,那乘十抬大轿不过是炫人耳目的幌子,一停一走,更是变化了整个队伍的节奏。

只是钻进去“伺候”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宫女,钻出来的“宫女”,却是易容改扮过的徐若瑾而已了。

一进一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这个小把戏。

不过现在的徐若瑾却是没什么好心情,一股颇有怒意的声音对着那太监低声道:

“什么乔装改扮,你们司徒家族安排那宫女送来的易容工具,又难弄又不牢靠,而且哪里有掉包的时候现上易容术的?你要大队停多久?若不是本郡主早做了其他准备,只怕刚才的时候早已经露馅了!”

“这个……确是在下思虑不周,久闻瑜郡主府能人异士甚多,我司徒家族实在是甘拜下风……”那太监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声音说不出的尴尬。

徐若瑾警惕地看看四周,没好气儿地道:

“这些也就罢了,你现在说话的声音,能不能别老‘在下在下’的?让人一听就露馅,我现在不过是个宫女,你自称‘咱家’不行吗?还有声音,能不能稍微尖利点儿,像个真正的太监!啊?!我说司徒……公公!”

第四百二十一章 生母

这前来引路的太监正是司徒家族的族长司徒男所扮。

瑜郡主秘密进宫,这里面的干系实在太大,司徒男不敢怠慢,索性是亲力亲为,前来扮作了一个引路的太监。

“这个……在下……我……那咱家就在您面前暂时扮个大了,快快随咱家走吧!”

被徐若瑾骂了几句,司徒男也只好收起了之前那副样子,摆出了太监似的嘴脸。

好在他自幼便是宫里长大的,太监这言行举止倒是耳濡目染了无数,此刻逼紧了嗓子说话,倒是惟妙惟肖。

司徒男当先领路,徐若瑾在后跟随。

不得不说司徒家族对瑜郡主秘密进宫这件事情是极重视的,单是路线就由司徒男亲自走过数次,尽拣宫里没人的僻静之处走,一路上倒还真是无人察觉。

只是越走,太监宫女之类的人越少,穿戴着标有司徒家族徽章的黑衣人越多,等到了那皇祠旁边的佛堂,已经是司徒家族的天下,更看不到大内侍卫或是宫女太监。

“禀清心居士,您一直在等的人来了,是否相见?”佛堂门外,司徒男的声音显得非常小心谨慎。

只是他这一路上逼着嗓子学太监说话的尖利嗓音,到了此时反有点适应不回来,再加上他来不及去换下的太监服饰,倒真像一个太监在给主子汇报些什么一样。

佛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尼姑慢慢走出道:“居士说,只和瑜郡主单独相见,司徒族长请回吧!”

话音刚落,旁边便走出若干个大小尼姑来,显然是佛堂之内不留余人的样子。

司徒男倒是如逢大赦,一声告退飞快地溜了。

他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朝霞公主也好,瑜郡主也罢,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万一听到点什么不该听的,那才叫糟糕。

徐若瑾慢慢走进了佛堂,竟稍微有点紧张,生母朝霞公主是什么样子,毕竟还从未见过。

这佛堂很素雅,干净,就像身穿着素裙的朝霞公主一样,看上去一尘不染。

徐若瑾仿佛有一些恍惚,看着眼前的朝霞公主,就好像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一样,她的年纪或许已经有些大了,但确实保养得很好。

好得像一个刚刚嫁为人妇的年轻女子一样,徐若瑾自己都怀疑,如果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绝不像母女,而是像一对姐妹。

朝霞公主忽然一笑,虽然身上只是一袭简单的素裙,但只这一笑,便足以倾国倾城。

朝霞公主道:“来这里二十年,今天才是我第一次真正开心的笑。”

徐若瑾不禁问道:“为什么?”

朝霞公主笑道:“我离散二十年的女儿,终于来到了我身边。而且我听说,她还是个非常有本事,非常美丽的女子,做成了许多大事,还嫁了一个大魏国里最有本事的男人。哪个母亲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不应该开心的笑一次?”

徐若瑾压抑内心的激动,平静的道:“这个笑……自然是应该的,可也有一些母亲会激动得泪流满面,哭起来什么的。”

朝霞公主笑得更欢畅:“你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一身的倔强劲儿!有些事就算明知道不可能,可就是不喜欢被人牵着节奏走。你希望我见到你就嚎啕大哭一番,还是你我母女抱头痛哭?”

徐若瑾无语,她确实是不喜欢被人牵着节奏走,可是她确实又不能不承认,朝霞公主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若是和生母的第一次见面,就哭个天昏地暗,不论谁哭或是娘儿俩一起哭,徐若瑾都会觉得那实在是太难受,太让人觉得不舒服。

朝霞公主叹道:“可惜我这个做娘的,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徐若瑾又一次觉得自己是在被朝霞公主牵着节奏走,但还是缓缓地摘下了面具。

就算是再有疑惑,就算是朝霞公主做过再多的错事,彼此失散了二十年,临到见面的时候,连面都不给亲生母亲露一下,这种事情徐若瑾做不出来。

朝霞公主看着徐若瑾的容貌,好像也很吃惊,脸上的笑容竟然也停滞了一瞬,隔了许久才幽幽地道:

“以前总听人说,你的相貌和我一模一样,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我总在想,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女,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今天才知道,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徐若瑾抿了下唇,未回答,而是反问:“有很多人对你说我的样子?说我在外面的事?”

朝霞公主微微点头道:“你在外面应该也研究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还有梁霄帮你调查和分析,以我女儿的智慧,今天我要是说没有人在外面替我通消息,替我办事,你信吗?”

徐若瑾沉默不语,半响才道:“你比我美,我学不来你那份超凡脱俗一般的气质。”

“可我也没有你那份精明强干的味道,而且你还有点儿……一身正气的样子?咱们娘儿俩顶多算是平手,”朝霞公主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里泛起一丝苦涩之意,“只是你正年轻,我却是个老太婆了!”

“你才不是老太婆,谁要是说你是个老太婆,那个人才真是瞎了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徐若瑾脱口而出。

难道说是因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非常漂亮并且容颜仍在的女人,只有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才终于肯承认自己老了?

朝霞公主又笑了,轻轻地道:“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虽然到了我这个年纪,笑会更加容易让人长皱纹,可是我还是想大笑一场。你的心里,说到底还是有我的。”

徐若瑾忍不住道:“那么你呢?二十年来你有没有惦记过我,有没有想过我?如果心里有我,为什么二十年来连找都没有找过我?就这么任凭我在那个偏僻的中林县自生自灭?”

徐若瑾这次来到这个皇家禁地,本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没想到第一句问出来的,竟仍然是这个问题。

是因为灵魂虽是穿越而来,但身子依旧是这个世界的那个“徐若瑾”,有时候血浓于水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微妙吗?

又或者是像梁霄说的那样,徐若瑾的内心深处,其实无比渴望着拥有一个母亲?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世道

“我心里当然有你,不但有,而且很重!二十年来,我经常会惦记你,想起你。而你又怎知,我这些年来没有找过你?”

朝霞公主苦笑道,“只恨当初曹嬷嬷把你抱出了宫,却不该交给严景松。他只骗我说你早就夭折,我心中虽然不信,也曾遣人暗访,可是天下之大,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人来,又谈何容易!”

提起当年的严景松,朝霞公主一直古井不波的眼神里,难得地闪过了一丝恨意。

徐若瑾为之默然,想想就算严弘文也是直到自己快出嫁之时,才渐渐从一些蛛丝马迹之间挖掘出了自己的身世,严景松连他的亲生儿子都没有如实相告,朝霞公主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两人对视不语,还是朝霞公主率先打破了沉寂道:“在宫里站了一个上晌,想必也累了乏了,来娘这里饿了没有?先吃点东西?”

太后出殡大礼,却是风光大礼,但宫中的规矩也是足够多,这一上晌确是折腾得不善。

让朝霞公主这么一说,徐若瑾还真是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一桌好饭菜变魔术一样摆上了桌面,酒是灵阁的美酒,菜居然是佳鼎楼最好的席面,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再配上御膳房精制的甜点,一桌饭菜的丰盛,竟比郡主府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若瑾吃了几口,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里居然能有这些东西,看来你真的过得不错!”

朝霞公主道:“按说这些东西怕都是你常吃的,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京都之中还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做娘的总是希望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对不对?”

徐若瑾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不出那种只要放下,就一切都不是问题的话。

微一思忖,还是问出了最敏感的话题,也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朝霞公主似已料到她会询问,也并没有惊讶,只淡淡苦笑道:“当年的事情,传言中大部分都是真的,当年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很漂亮,也有很多人追求……”

朝霞公主所言,确实是和传言相差不多,当初的她年轻美丽,追求者众多。

她却只爱严景松一人,可是先帝虽然极度宠爱这位皇妹,却还是为了大魏的利益,要把她出嫁道异域的番邦去和亲。

两人你情我爱,终于私定了终身珠胎暗结。

严景松甚至还告诉她,只要她有了身孕,一关宠爱她的先帝最多也就是生一顿脾气责罚一番,最后还是会为了皇家的脸面,给她草草办一场婚礼嫁给严景松。

而朝霞公主毕竟乃是大魏的第一长公主,只要给严景松夫人一个平妻的名分,也不是不可以。

婚礼办得好不好,朝霞公主一点都不在乎,她只想嫁给她心爱的男人,而不是作为一个利益的筹码被送到番邦外族。

严景松声称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事情私下告诉先帝,可事到临头又怂了胆子。朝霞公主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无奈之下只能找她在闺中最好的朋友,当时的皇后去想办法。

可谁知,皇后满口答应去想办法私下传消息给先帝,身边的太监却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一下子宫廷内外登时炸了锅。

太医前来验查,那位从不说谎的老太医吐露了实情,处死了隐瞒朝霞公主身孕的太医,也是沐阮的父亲,而那位说出实情的老太医,也正是徐若瑾的师父洪老大夫!

先帝盛怒之下一道圣旨将朝霞公主圈禁,更在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下密令杀掉了所有的知情人。

朝霞公主是用了早产药生下了孩子的,为了这件事她几乎拼了命,曹嬷嬷甘冒奇险将徐若瑾送出了宫,交到了严景松手上。

可怜朝霞公主事情败露,被各种逼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死死的咬紧了牙关不肯吐露。那胆小的严景松却只顾着撇清自己,不但没有站出来的胆子,更骗朝霞公主的人说徐若瑾已经夭折。

“后来……严景松对外号称中风了昏迷不醒,其实是你下的手?”

徐若瑾听到这里,已然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想到严家爆出的严景松长期昏迷之事,登时便想到了朝霞公主身上。

“是又如何?”朝霞公主恨恨地道:“这等负心汉,杀他都算便宜了他,这是他犯下的错,他便该还!”

徐若瑾想了想道:“太后其实是死在你手里的,你又为什么要杀她?”

朝霞公主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坦然承认道:“你果然猜到了?到底是我的女儿!太后不但是我要杀的,而且是我亲自调的药,亲自动的手。”

“为什么?”

朝霞公主愤然道:“当年我去求太后,事情我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后来是太后身边的太监泄露了风声,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你会‘无意中’告诉了你身边的太监?那太监也是伺候她很久的,若无人授意,也敢出去乱嚼这种舌头?”

徐若瑾皱眉道:“是太后当年害你?她为什么害你?”

朝霞公主似是陷入了回忆,慢慢地道:“当年是不是她要害我,我不清楚。可是消息确是从她那里走漏了宫里无疑。当年她曾经对天发誓,除了找机会说给先帝,她绝不透露给他人,否则便不得好死!”

徐若瑾困惑道:“可是太后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为什么你拖到现在才动手?这么多年来,你在宫里明明可以找到很多下手机会的。”

“杀太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你现在虽有了皇家郡主的名分,但是皇家真正的丑恶,你又知道多少?”

朝霞公主叹了口气道:“等了二十年才动手,是因为太后还不算皇室里最为造孽之人,我念了二十年的佛经,不是没有想过要宽恕她,一直到最后我还给她过机会,可是天道循环,最后她还是应在了自己的誓言上,没落个善终。”

徐若瑾道:“太后并非皇室里最为造孽之人,那皇室之中最造孽的是谁?是先帝?”

朝霞公主声音里透出着怨恨,神色间竟然透出了一丝狰狞的神色,一字一句地道:

“最造孽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这个大魏国皇室,它本身就像一个怪胎,让人围着它转,围着人动心思,围着它产生各种各样罪恶的念头,最终造孽无数!”

第四百二十三章 谋逆

这话一说,就连徐若瑾也忍不住大吃一惊,没有想到朝霞公主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整个皇室?”徐若瑾吃惊地道。

“对!整个皇室!”朝霞公主恨恨不已,“因为有大魏皇室的规矩脸面,我生了你便是罪,便是皇家之耻,便要圈禁,我们母女便要分离二十年,而当年迫我们母女分离的人,他们便没有罪?”

徐若瑾摇了摇头,淡淡的道:“可是当年的当事人都已经死了,先帝……包括太后,他们都死了!当年和此事有关的人,后来也死得干干净净,难道这还不够?!”

朝霞公主的面色凄然,叹了口气道:“不幸生在帝王家!如果有选择,我宁肯不要生在皇室。圈禁二十年,母女分离二十年,换了你,你能放下?”

徐若瑾默然无语,面对朝霞公主,她说不出放下就可以解脱那种轻飘飘的话。二十年的圈禁,一句话就可以放下,说这种话的人讲起来容易,真放到他自己身上试试?

徐若瑾觉得自己的心有点乱了。

朝霞公主从座位上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拥住了徐若瑾,就在这一刹那间,徐若瑾竟仿佛觉得很温暖,和梁霄的怀抱不同,生母的怀抱,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再说,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总不能就这么让你一个人继续被圈禁在皇宫里。”徐若瑾也不知怎地,一句话冲口而出。

“出去又能如何?这么多年来,我不是没有从宫里逃走的机会,可是出去又能如何?”朝霞公主面色凄然,“事情毕竟是当年做下的,难道顶着个皇室之耻的名声过上后半辈子?”

徐若瑾竟无言以对。

就算出去了又如何?

顶着个皇室之耻的名声过上后半辈子,对于朝霞公主而言,不过是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痛快。

把当年的案子翻过来?但就如同朝霞公主所说,事情毕竟是当年做下的,翻案?如何翻?甚至就算是翻了案,又能如何?

在这个古代的世界里,人们依然会永远地把朝霞公主当做一个不守妇道的败徳女子。毕竟徐若瑾自己,就是最大的证据!

“知道你的消息以后,娘也曾想过要不要出去的事。甚至我也想过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只要咱们娘俩能够在一起就好,起码不用这么没日没夜的想着惦记着。”

朝霞公主凄然一笑,眼圈已经红了,缓缓地道:“可是娘不能,就算娘什么都认命了,总不能让我的女儿也总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这小佛堂住了二十年,也早住惯了……”

“不,不是这样的”徐若瑾打断了朝霞公主的话,咬着牙道,“一定有什么法子,能让你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除非……”朝霞公主似是有什么想说,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除非什么?”徐若瑾急急地道。

“除非像我刚才所说,砸烂这整个皇室!”

朝霞公主缓缓地道:“只有打烂了这个皇室,由你和梁霄来做主,娘才能堂堂正正地和你活在阳光下,也再不会有人企图用你的私生女身份来做文章!”

徐若瑾仿佛被什么震到了一样,她一直在想怎么能让生母光明正大地走出这圈禁之地,却没想到朝霞公主这番话,已经是**裸地在劝她谋反了!

“可是……可是就算是砸碎了这个皇室,很多人还是会说……”徐若瑾低声的说着话,可这声音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朝霞公主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徐若瑾那越来越低的话语,明明白白地道:

“如果改朝换代,现在这个皇室就成了前朝,再有人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说话,那就是心念前朝之罪!到时候天下悠悠之口,再说起来有罪的便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徐若瑾小声道:“这不过是官面上的说法罢了……”

“史书上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什么出身低贱的人都有,然而正所谓英雄莫问出身!若是你和梁霄做了改朝换代之人,天下只会看到你们的光芒。”

朝霞公主冷笑道:“女儿你信不信,若真是改朝换代,民间很快就会有类似的戏文,比如某个女儿本是皇族血统,后来被昏君所害流落民间,长大后学得一身本领,辅佐英雄的夫君推翻了暴政,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徐若瑾直接愣住,她从没有想过这样一条路,但她不得不承认,朝霞公主说得很有道理。

这确是解决朝霞公主之事最踏实、最有效的一个法子!

半晌,徐若瑾才道:“我不想谋反,更不想去逼梁霄谋反!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们……我们再想想,这件事情总是有法子解决的。”

“我知道对你来讲有些太过突兀了,你知道娘有这个心愿就够了。”朝霞公主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轻轻地拥了拥徐若瑾,“若是你不想,娘也不逼你,就这么隔段时间来看看娘,娘也知足!”

徐若瑾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外面忽然进来了一个老尼姑,站在二人旁边低声道:

“心清居士、郡主,宫门就要下钥匙了,是安排郡主在这里过夜,还是……”

“我要回去!”徐若瑾不知如何,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念头,似是这小小的佛堂里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再留下去,便永远都离不开了一样。

“记得娘在这等你!”朝霞公主看了徐若瑾一眼,眼圈却忽然又红了。

扮作太监的司徒男,此刻已经在佛堂外面候命。

徐若瑾走了,朝霞公主轻轻擦了擦眼泪,又回到在佛像前轻轻敲起了木鱼。

负责送人的老尼姑半晌才回,站在朝霞公主边上恭声道:“瑜郡主已经出了宫门,要不要……”

“什么也不要做,就这么让她慢慢地去想,自然有那些不安分的会跳出来搞些什么。我的女儿是聪明人,早晚会有想明白的这一天!”

朝霞公主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传我的话下去,谁敢在这段时间里乱说乱动,杀无赦!”

第四百二十四章 心乱

徐若瑾离开皇宫的时候,第一次有一种没有办法的感觉。

很多谜团已经好像已经有了答案,太后的遗言也好像已经很清楚。

“那个朝霞公主,她是杀我之人,不能让她活着!”

这或许不会是太后弥留之际的原话,但徐若瑾明白,意思上应该一定是这个意思。

可是她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知道了真相,却不能确定自己该怎么办。

朝霞公主心中对皇室有怨,甚至到了无比憎恨的地步,徐若瑾看得出来,可是她却不能说朝霞公主有错。

朝霞公主在试图以各种理由撺掇她和梁霄谋反,她也能明白,但她同样不能以什么忠君爱国那一套去反驳朝霞公主。

因为徐若瑾自己就没有身为臣子当为君尽忠之类的念头,骨子里作为另一个时空的人,诸如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的大道理,对她来讲都是狗屁。

但是徐若瑾无法容忍生母在宫中圈禁,也不可能去选择让朝霞公主背着皇室之耻的骂名在郡主府苟延残喘这条路。

难道,真的是按照朝霞公主所说,非要推翻皇室谋反,才能让这一切归于正常吗?

若要谋反,自己倒真是最好的选择,手握军权、名震天下、武士精锐,再加上灵阁的财力和遍布天下的渠道……

徐若瑾摇了摇头,用力地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甩了出去,她承认朝霞公主说得有道理,可是隐隐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入宫之时,带着一肚子疑问而去,出来的时候疑问倒是有了答案,可是却心乱如麻。

好在徐若瑾并不是一个人。

从角门出宫没走几步,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低声地响起:

“上车!”

徐若瑾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车厢,也一头钻进了梁霄那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里。

不用什么长篇大论,不用去说自己又知道了些什么消息,徐若瑾知道,虽然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梁霄站在武将的最前面去参加太后的出殡大礼,可是他一定在。

自己去见朝霞公主的时候,他一定就在现场,自己和朝霞公主说了什么,他一定都知道。

“你只需记得,若是事有万一,我必在你身边!”

这是乔装入宫之时他对她说的话,这是保护,是承诺,是她坚强而永远可以信赖的依靠。有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

“我好累……”徐若瑾就说了这么一句。

梁霄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好像抱着一个娇嫩的婴儿一样,轻轻地在她耳边道:“乖,没多大事儿,我们回家!”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徐若瑾居然就这么趴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边的月亮已经落了下去,星星已经有些暗淡,徐若瑾依旧躺在梁霄温暖而坚实的臂膀里,只不过已经回到了瑜郡主府的内院,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徐若瑾吃惊地道。

“那又怎么样?”梁霄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们自己的家,我们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起来!就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睡懒觉,那也只是我们自己睡成了猪,谁都管不着!”

“你说谁睡成了猪?”徐若瑾噗嗤一乐,小拳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捣了一拳,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只有梁霄能够让她这样。

梁霄就这么懒洋洋地看着她,忽然咧嘴一笑道:“想不想来一次改朝换代?要不咱们试试?”

这是惊天动地的大逆不道之言,可是在梁霄的口中,却好像是徐若瑾要什么玩具,他立刻就替她去取了来一样简单。

“不想!太累!还得冒着亡家舍业的风险。我们就现在这样,过得挺好!”徐若瑾摇了摇头。

“真的不想?”梁霄笑着道,“或许人们会尊称你为徐皇后,作为开国皇帝的正宫皇后,你会自称本宫,将来还很有可能会被史官们写入贤妃传里,成为后世楷模……”

“还后世楷模呢,你在盼着我早死是不是?”徐若瑾翻了一个白眼儿过去,小眉头一皱道:“别说不正经的,说正事呢,我总觉得今天这见面……哪儿有些不对!”

“你也觉出不对来了?”梁霄看看徐若瑾已经恢复了常态,也收敛了笑容。

徐若瑾点头道:“嗯,今天从进那佛堂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从头到尾,我一直在被人牵着走?”

梁霄叹了口气道:“岂止是被人牵着走,简直就是被人用**汤迷了魂,而且直到刚刚才把魂找回来。”

徐若瑾的小嘴一扁:“说好了讲正事,你又来借机数落我?”

梁霄摇了摇头道:“不是数落你,你这个被人弄得迷迷糊糊样子,我才喜欢的。”

“喜欢?干嘛喜欢我这个迷迷糊糊的样子?”徐若瑾作态又要用小拳头去捶梁霄的肩膀。

梁霄正色道:“我所爱的女人,便该如此。终于见到了二十年没见的亲生母亲,如果心态一点都不受影响,一点情绪都没有,那长得就不是人心,是个铁石心肠,这样的女人,我梁霄又怎么能看得上?”

徐若瑾心中微微一颤,迎面对上了梁霄的目光,却见他的目光清澈而温暖,也正目不转瞬的瞧着自己。

“所以说呢,你今天就算迷糊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梁霄慢慢地道,“更何况你这位生母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没在场中,只是听她这种种说法,都差点儿起了谋反的心。更何况她本是你骨肉至亲,你又是个重感情的人,若不迷糊才怪了。”

徐若瑾轻轻叹了口气,曾经她终于觉得自己可以面对面的见朝霞公主,可真见了,那种渴望有个母亲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差点就完全冲垮了她的理智。

梁霄轻轻地道:“迷糊一次也没什么不好,有些事真正经历了一次,也就明白了。”

有些事真正经历了一次,也就明白了?徐若瑾慢慢咀嚼着梁霄的这句话,忽然间大声道:

“我……我想明白哪里不对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破绽

朝霞公主所说的故事,确实很悲,也很能触动徐若瑾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而且她也的确对徐若瑾颇有母女之情,有些东西,并不完全是表演的。

正是因为这样,她成功击穿了徐若瑾的心智,让徐若瑾心乱如麻。

而这种心智上的彻底被击穿,不但能够让一个人偏向决定某件事,也会让一个人的心灵遭受极大的冲击。

所以梁霄在见到徐若瑾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伸指在徐若瑾的脖颈某处轻轻一弹,身心俱疲的徐若瑾几乎是毫无感受地就睡了过去。

如果不是梁霄,徐若瑾也许会做出另外一种判断,也许会永远都看不出朝霞公主有什么破绽。

可就是因为多了这一指头,就差这莫名其妙睡过去的一夜,徐若瑾醒来之后,人却已经彻底的放松。

梁霄又笑了,虽然徐若瑾一直说他某个时候会笑得像条土狗,可是他不在乎,每当他这么笑的时候,其实是他很开心看到徐若瑾状态很好。

他喜欢徐若瑾和他打情骂俏,他也喜欢徐若瑾这种认真起来分析问题的样子。

他要让她做她自己,按她自己的意愿生活下去,而不是被任何人所左右!

梁霄已经决定把那轻弹一指埋在心里,一直不告诉她,就像很多他暗地里替她解决的事情一样。一直等到他们都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才拿出来做回忆年轻时的谈资。

徐若瑾的状态确实很好。

“她心里确实是有我的,毕竟血浓于水,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无疑,可是她讲的故事,有问题!”徐若瑾托着小腮帮子,分析道。

“哦?”梁霄笑眯眯地道,“有什么问题?”

徐若瑾抿了下嘴,顿半晌才认真地道:“你发现没有,朝霞公主提到的二十年前之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没法验证的。”

“哦?”

徐若瑾抓住的这个破绽让梁霄都有些意外,他确已看出朝霞公主所说之事有问题,但此刻顺着徐若瑾的思路往下想,又有所得,登时道:

“不错,因为这个故事涉及到的所有人,除了你、我和曹嬷嬷之外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不是死了就是已经中风在床、人事不知,总之都已经无法开口!”

徐若瑾皱眉道:“曹嬷嬷是知情人,可她在夜微澜身边,总不能去绑了她来问个清楚,何况她对朝霞公主最为愚忠,不会告诉我们什么!就算说了什么,只怕也是朝霞公主准备好的说辞……”

“那可不一定!”

梁霄轻轻地打断了徐若瑾的话头,一字一句地道:

“第一,死人未必不会说话;第二,曹嬷嬷未必不说实话;第三,朝霞公主漏算了一个人。”

“谁?朝霞公主漏算了谁?”徐若瑾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梁霄指了指窗外,淡淡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徐若瑾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澶州王?”

梁霄点了点头,澶州王本是前朝就已经颇具权势的实权王爷,是先帝的亲弟弟,把时间倒退二十年,他虽然尚未有后来如此之多的党羽,但已经开衙立府,拥有所谓的澶州王府了。

更关键的是,澶州王之后的所作所为,绝对证明了他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若朝霞公主案在当时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闹得沸沸扬扬,澶州王绝对不可能一点内情都不知道!

便在此时,突然腾的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徐若瑾和梁霄虽然身在郡主府,却仍然能够感受到那远远传来的声音。

“是灵阁?”徐若瑾微微一惊。

“是澶州王府!”梁霄的耳朵显然更灵。

澶州王府,观景楼。

东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楚嫣儿心满意足地坐在观景楼上,看着下面街道上,刚刚那记巨大的号炮声所带来的反应。

这么大动静的号炮声,显然吵醒了在这条街道上的左邻右舍,很多人从家里走了出来,有赶着出来看出了什么事的,有一脸茫然的,当然也有大声咒骂的。

楚嫣儿一点儿都不在乎,在观景楼上,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灵阁里,一群群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起了身,一个个衣衫不整的样子。

“徐若瑾,不知道你此刻是不是在灵阁里呢?打扰了你的清梦没有?如果打扰到了你,我……我当然是很开心了!”

楚嫣儿自言自语了几句,想象着徐若瑾或许在灵阁,睡梦中被自己吵醒的样子,自我满足式的笑了。

烟玉在楚嫣儿后面静静地站着,垂手而立。

自从夜微澜严令不允许楚嫣儿去招惹徐若瑾,楚嫣儿早已憋得不耐,对于任何一个哪怕是想象打击徐若瑾的事情,都不放过。

起初,烟玉对于楚嫣儿这种私底下的表现还有些吃惊,甚至有些恐惧,可到最后,剩下的只有麻木。

可是楚嫣儿并不这么觉得,她心满意足地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灵阁,转身下了观景楼,却直奔澶州王的内室而去。

屋子里,澶州王正躺在他那张代表着亲王身份的四龙环纹床上。

床虽然大,澶州王却好像并不怎么舒服,他的眼圈发青,嘴唇发紫,脸上更是布着一层黑气。

眼看着楚嫣儿进来,他的喉咙里似是在嘶喊着什么,却只能发出呼呼的声音,连话都说不出来。

“嫣儿给王爷请安!”

楚嫣儿对着床上动弹不得的澶州王,姿态优雅地行了个福礼,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厚,轻轻娇笑道:

“希望王爷身体康健,多挺几天。您身子壮,千万不要在关键的时候咽了气,等到涪陵王认为您该闭眼的时候再闭眼,好不好?”

如果眼神能杀人,澶州王的眼神或许已经把楚嫣儿杀死了一万次。可是眼神杀不了人,楚嫣儿每次看到澶州王这种眼神的时候,却只有更加的兴奋和开心。

在澶州王府的正门口,下人们随着一声炮响,正在挂上两盏巨大的红灯笼,上面两个硕大的“喜”字,赫然醒目。

第四百二十六章 急婚

澶州王府的小世子和姜婷玉的婚事来得很突兀,太后礼丧的大殡国葬刚过,转天就是澶州王府的婚事。

大年廿八,利求财、入宅、开业,却并不是一个适合办婚事的好日子。

但是澶州王府的婚事却办得很急,急到了一切从简,甚至都有些不符合姜家和澶州王府身份的地步。

比起前些日子灵阁重新开业时的盛况空前,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参加婚礼的宾客队伍更显得有些寒碜。

身为澶州王头号党羽的左相,这一次甚至并没有亲自上门,只是派人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物。其余的小猫小狗三两只,来得尽是些低阶的小官,正一品的官儿没有一个亲身到来。

有人已经开始感叹,澶州王府当年何等威武霸气,声势遮天,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怎不叫人唏嘘不已?

尤其是在姜家长房的府邸里,姜婷玉的喜轿刚刚被送走,太阴县主一脸的不高兴,对于这场婚事的操办,她已经有了一种后悔的感觉。

“婷玉的婚事,居然能办得如此草草了事?皇上连个喜联和题字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加封和赏赐!之前你们不是说要办得妥当,要叫婷玉风风光光出门子的吗?连个吉利日子都不给选?”

太阴县主的脸色难看的吓人,以她的涵养,很少会有这么怒形于色的样子。

尤其想到刚才来接亲的场面,太阴县主就越发地觉得在这一次的婚事上,她被人结结实实地骗了。

之前楚嫣儿也好,姜中方也好,向她描绘的那些婚礼热闹的场景,一个也没有有出现。

姜婷玉手脚上被捆了手指头粗的生牛筋,被充作送亲人的一个姜家子弟背到轿子里的,宽大的喜袍和大红盖头掩盖了那双已经哭肿了的眼睛,她连嘴都是被麻核堵上了的。

可是这一次,一贯对太阴县主礼敬有加的姜中方,却再没有之前的客气,面无表情地道:

“婷玉能够加入澶州王府,已经是她的福气。我这都是为了她好。整个大魏,谁能给她一份王府世子妃的婚事?澶州王府着急办婚事,也是因为澶州王急病,要冲喜,不必太过在意!”

太阴县主怒道:“可是哪里有婚礼办成这样的?婷玉可是我的外孙女,绑了新娘才能出嫁,这叫什么婚事……”

“不闹成这样还能闹成那样?婷玉心里只有那个梁霄,就她这个骄纵的性子,换了和谁家结亲,她肯不折腾不闹?”

姜中方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怒意,“可是要去嫁梁霄,又怎么可能!”

这话一说,太阴县主登时为之默然。

姜婷玉无论相貌还是性格,是个什么水平什么名声她不是不清楚,好一点的朝廷权贵,根本都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可要是让姜婷玉嫁个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一贯溺宠姜婷玉母女的太阴县主又太不甘心!

至于她一心想嫁的梁霄,姜中方被梁霄打断了腿,双方早已没有结亲的可能,更别说如今梁霄的正妻徐若瑾,那是根本不可能让姜婷玉这种人进自家的门子。

一想到徐若瑾,太阴县主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同样是女人,自家这个外孙女和人家瑜郡主一比,真是天上地下,差了不知道多少个级数。

良久,太阴县主才迟疑着道:“可是澶州王府的事情,并不是像你们之前说的那样,这次皇上并没有……”

“太阴县主不必太过着急,澶州王和皇上之间有疙瘩,到底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弥补的。”

姜中方身边响起一个声音,轻轻打断了太阴县主的言语,竟是新晋的涪陵王夜微澜。

此刻,夜微澜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招牌式的完美笑容,他今天并没有穿王爷才能穿的五爪三龙袍,就这么一身便服站在了姜中方的身边。

可是那种感觉,却让人觉得他才是这一切的主宰。

太阴县主看着眼前的这位新晋的涪陵王,竟也有些踌躇。

最近京都里风头最劲的,除了以灵阁为代表的瑜郡主府和梁家,就是这位涪陵王!

越来越多的官员和权贵开始谈论他,他虽然住在外地亲王来京都安排的临时衙府之中,可是每天到他那里登门拜访的各色人等,比大魏国里任何一位王爷都多。

更重要的是,楚嫣儿不仅仅给姜家长房带来了姜婷玉和澶州王府的婚事,也穿针引线般地带来了这位涪陵王。

这段日子里夜微澜和姜中方来往甚密,而夜微澜每来一次,姜中方就如会打了鸡血般的兴奋一次,平时说话的声音也好像越来越有底气。

就连太阴县主的女儿姜大夫人,如今在姜中方面前也有些不太敢说话的样子,只要姜中方对某事做了决定,根本没有人能够劝得了他什么。

太阴县主也不知道,女儿女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现在就连她,面对着并肩而站的夜微澜和姜中方,竟然也有一些畏惧。

不是那种面对未知的畏惧,而是一种面对权势与实力的畏惧。

“将来澶州王百年之后,婷玉便是个正牌子的王妃!”夜微澜嘴角依旧挂着那丝完美的微笑,淡淡地道:

“听说澶州王如今病入膏肓,虽然娶世子妃冲喜或能顶的了一时,但毕竟人的寿数有限,婷玉的未来自然是会随小世子水涨船高的。接亲的队伍都已经走了,太阴县主又何必再做忧思呢?”

夜微澜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进了太阴县主的心里。

姜婷玉已经上了花轿,眼下已经是木已成舟,就算是她太阴县主对某些事再有不满,又能如何?

难道去拦了接亲的队伍说婚事不算数?

说姜婷玉不嫁进澶州王府?

这种事情太阴县主做不出来,她心里也清楚,姜中方和夜微澜也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何况姜婷玉本来就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若是再加上一个嫁过一次没嫁成的名声,便是以后想嫁个小门小户的,只怕都没人要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快办

太阴县主望着姜中方和夜微澜,终于选择了沉默,她已经认命了。

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最早想象的不同,但那又能如何?

此刻的太阴县主只能望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心里盼望着她的外孙女姜婷玉能够在将来做个闲散王爷的王妃,平安渡过这一生罢了。

只可惜天下事,若是有个盼望就能实现,那又何苦来这么多纷争不休?

天色大亮,接亲的队伍已经把姜婷玉的喜轿抬到了澶州王府,鼓乐刺耳的响起,一样有鞭炮,一样有好热闹的京都百姓兴致勃勃地围观。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仓促和简化,除了最早那一声巨大的号炮声传了半个京都城,澶州王府并没有出彩的过程。

但是真的很快。

宾客们几乎是送上了喜礼,和负责招呼客人的楚嫣儿寒暄几句,再吃上几杯喜酒便提前告辞离去。

这等做派,要是放在当初澶州王府全盛之时,自然是谁都不敢的。

可是现在澶州王一系的局面远不比当初,许多宾客反而巴不得如此,太多人并不想显得自己与澶州王府的交情有多深厚。

有好奇心重的围观者见了,自然免不了多打听几句,也只是知听到了澶州王如今重病在身,办小世子婚事是为了冲喜,所以不宜太过折腾的消息。

楚嫣儿并不在乎这一切,无论是澶州王府的小世子还是姜婷玉,在她眼里不过是两枚筹码。

筹码只要听话,只要放在该放的位置上就可以。

他们只需要按照楚嫣儿的想法,完成他们该完成的使命,不需要有太多的喜怒哀乐。

姜婷玉是被两个健壮的仆妇从喜轿上扶下来的。

与其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挟裹更加合适。接下来就是进门子拜天地,夹着姜婷玉的两个仆妇都是老手,一人一下在姜婷玉的膝盖弯处隐蔽地磕了一下,姜婷玉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蒲团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唱礼官的声音四平八稳,喜娘们扶着或者说是按着姜婷玉行了拜天地的大礼,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成了。

没有人闹洞房,接下来的热闹无比庆祝和戏班子的连台大戏折腾通宵,刚刚过了晌午,整场婚事已经偃旗息鼓的基本完事了。

楚嫣儿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这场婚事虽然看上去很没那么风光,但这就是她要的。

快刀斩乱麻,过了今日,姜家的长房已经和澶州王府牢牢地绑在了一条船上,再也分不开。

当然,也就是绑在了夜微澜这条船上。

而自己不但攀上了夜微澜这棵大树,起点还很高。

澶州王府的残余势力和对姜家长房的控制,将不得不通过她来进行,而这只是开始。楚嫣儿很自信,以后她在夜微澜面前将越来越有分量。

当然还有些小小的麻烦要解决,不过这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

“徐若瑾……还有;梁霄表哥,你们有没有猜到这场婚事会这么快?这次我终于比你们快了一点点吧?”

楚嫣儿满意地笑着,她忽然觉得在这一刻,就连梁霄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已经成了夜微澜的人,无论从哪方面上来说。

而这个新任的涪陵王,似乎比梁霄……还要强?

徐若瑾当然猜到了澶州王府和姜家的婚事会推进的很快,无论是徐若瑾还是梁霄,都已经有了准备,也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夜微澜在后面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是偏偏无论太后之死,还是朝霞公主之事,都同样是徐若瑾和梁霄马上就要去处理的事情。偏偏这些事关徐若瑾身世之事,别人还很难代替他们做出什么临时的决断。

这一次,时间似乎并不在徐若瑾这边。

那一声巨大的号炮响动,自然早有负责监视的梁家护卫来报,是澶州王府与姜家的结亲之事已经开始。

报告流水价般地传到了徐若瑾的桌前。

“涪陵王夜微澜出现在姜家长房内。”

“澶州王府的接亲队伍已经出了姜家。”

“接亲队伍已经到了澶州王府,姜婷玉已经完成了拜堂大礼。”

徐若瑾皱着眉头看着这一份份地报告,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

梁霄说得没错,朝霞公主的当年事,若是还有当事人知道,那必是澶州王无疑。而现在,他已经亲自赶去了澶州王府。

可徐若瑾担忧的不是这些事情,而是澶州王本身。

若是澶州王还行动如常的话,以他的刚愎自用,又怎么会同意夜微澜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安排了澶州王府小世子和姜婷玉这种婚事?

徐若瑾相信,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现在的澶州王,不是被软禁了,就是已经是丧失了行动的能力,总之是不能做主理事了。

那么今天这场婚礼,在澶州王府里真正主事的人……就只有楚嫣儿了!

现在的楚嫣儿,想必已经得到了夜微澜的助力,完全地控制了整个的澶州王府!

“梁三,吩咐人去灵阁那边盯着,四爷他……可能需要接应!”徐若瑾忽然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梁三当即领命,向徐若瑾躬身微行一礼,随即便领命而去。

而此时此刻,楚嫣儿刚刚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带着两个老妪,迈步走入了原本应该属于新郎新娘的大婚洞房。

澶州王府的小世子畏畏缩缩地躲在了墙角,一脸恐惧地看着连招呼都不打就走近了屋内的楚嫣儿,甚至身子都有点微微地发颤。

对于这个畏畏缩缩的小世子,楚嫣儿根本连理都懒得理他,这个孩子早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关注的是如今坐在婚床上的姜婷玉。

大红的盖头早已经落在了床下,却无人去捡,姜婷玉斜坐在婚床上,拼命的挣扎着。

头顶的凤冠早就被她甩掉,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脸上,只是身上被绑口中也塞着麻核,任凭她怎么挣扎扭动也只是徒劳,反倒是那张本就算是丑女的脸,此刻显得更加地缺乏姿色。

楚嫣儿微微一笑,下令道:“让她透透气说说话儿,一直把新娘子的嘴堵着,终究不叫个事儿!”

第四百二十八章 屈服

“放开我!我不嫁,我不嫁!我不要嫁进澶州王府,我这辈子只想嫁给梁霄!我不同意这桩婚事,我要回去……”

几乎在口中麻核被取出的一瞬间,姜婷玉就已经叫了起来,叫得几乎不像是个新嫁过来的王府世子妃,而是一个完全没有教养,没有礼数的山野村姑。

她粗哑的声音弥漫了整个新房。

楚嫣儿叹了口气道:“你这大小姐脾气还真是名不虚传,可这是明媒正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在,天地也拜过了,你现在已经是澶州王府的人,别再老想着什么嫁不嫁的了”

姜婷玉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好,天地已经拜了,那我现在是澶州王府的世子妃了,你快点放开我?”

楚嫣儿点点头道:“好,放开她!”

绑在身上的生牛筋被两个喜娘解开,姜婷玉几乎是一下子就朝着楚嫣儿扑了上来,口中发疯一样的大叫着:

“都是你这个贱女人搞的鬼,都是你在害我……”

姜婷玉歇斯底里的就扑了上去,她心中对于这个女人已经恨之入骨,若不是她,自己怎么可能嫁到澶州王府?怎么可能嫁给那么一个年纪幼小的窝囊废?

姜婷玉的手奔着楚嫣儿的脸便抓去,她生性本就是乖张暴戾,这一出手,首先就要先弄残了楚嫣儿这张貌美如花的脸。

可是站在楚嫣儿身后的一个老妪,不知道怎么就转了出来,伸手随意的轻轻一格,姜婷玉的一招就落了空。紧接着,一只拳头挥出,精准而沉重地打在了姜婷玉的肚子上。

姜婷玉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巨大的痛苦让她蜷缩了起来,不停地咳嗽着,甚至连眼泪和鼻涕都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姜婷玉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咳嗽着说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才是正牌子的世子妃……我要……我要见王爷!”

楚嫣儿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淡淡地道:“这时候会说自己是世子妃了?不是想宁死不嫁的吗?想见王爷?好啊,嫁过来既是冲喜,我又怎么能不让你见到王爷?”

姜婷玉一怔,楚嫣儿吩咐身边的人道:“把她揪起来,咱们这就去给王爷请安!”

姜婷玉果然见到了澶州王,可是等真见到澶州王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窖,冷得都有点哆嗦。

曾经威武霸气的澶州王,此刻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上黑气密布,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行尸走肉好歹还会站着会走起来。

而澶州王除了还在喘气,整个人和一具尸体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姜婷玉惊得浑身直打哆嗦,颤抖着道:“这……你们把王爷变成了这个样子?”

楚嫣儿淡淡地道:“不是我们把王爷变成了这个样子,是王爷应该变成这个样子。若王爷没有这么‘病重’,你怎么能嫁到澶州王府上来冲喜?皇上那边又怎么能对澶州王府放下戒心?”

姜婷玉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恐惧,朝堂上的事情她不过是似懂非懂,而此刻澶州王的样子,已经足够让她的心中只想着快点离开澶州王府。

在她的眼里,这里甚至比阴曹地府更让她觉得恐惧,眼前的楚嫣儿虽然笑语盈盈,却让她觉得比戏文中唱到的那些厉鬼还可怕。

好在她是新娘子,过几天还要回门的。

姜婷玉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能回到娘家,那是死都不会再来到这里的。只要能够让她逃掉,不管担个什么名声都可以,哪怕是一辈子嫁不出去都没关系。

楚嫣儿忽然笑眯眯地对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见王爷?”

姜婷玉恐惧地摇了摇头,一点儿话都不敢说,生怕楚嫣儿看穿了自己想借着回门逃离澶州王府的心思。

楚嫣儿叹了口气道:“怎么说,你现在也已经是澶州王府的儿媳妇,是世子妃,总该让你来送王爷最后一程的。”

说着,楚嫣儿从旁边那个老妪手里接过了两片浸湿了桑皮纸,微笑着对姜婷玉道:

“来,也别说你没进过孝,多少总得让你伺候一次王爷。这两张桑皮纸可拿仔细了,你去!把它们贴在王爷的口鼻之处。”

“这……你这是谋杀王爷,我不……”姜婷玉恐惧地大叫着。

楚嫣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仅仅地盯着姜婷玉,面若寒霜地吐出了三个字:

“给我打!”

站在楚嫣儿身后的两个老妪走了过来,拳脚狠狠地落在了姜婷玉的身上,尤其是那些最容易觉得痛苦的部分。

楚嫣儿慢慢地道:“给你一次伺候王爷的机会,你却不肯尽孝,这可不是做儿媳妇的样子。今儿就教教你什么叫做澶州王府的规矩,第一条,在府里,我说的事情,所有人都要照做!”

“我宁死也不会听你的,你这是让我杀人!”

“只要你不怕死,那就硬气着,终归我明日告诉太阴县主和姜大老爷,说你宁死不肯答应嫁给小世子,气死了王爷,还自尽跳井,也没有人会不信。”

楚嫣儿自说自话,哈哈癫狂的笑了起来,“我会先把你扒个精光,毁了你的脸才扔下井,再抓上点儿蛇鼠给你做伴,恐怕捞上来,也面目全非、四肢无存,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打了,我贴!我贴!”

姜婷玉从小身骄肉贵,更是只知任性放纵,哪里挨过这样的手段。

外加楚嫣儿这一通恐吓,姜婷玉内心的恐惧已经让她彻底的精神崩溃,求饶了……

楚嫣儿满脸嘲讽的喊了一声停,两个老妪这才停了手。

姜婷玉早已哭花了脸,颤抖着接过那两片桑皮纸,到底还是贴在了澶州王的口鼻之处。

“贴好点,贴细心点,若是我发现你贴的漏了气,说不定心情一不好,就会让你也像王爷这样只会喘气地躺着。”

楚嫣儿冷冷地说着话,姜婷玉哭着,颤抖着,到底把那桑皮纸贴的严严实实,封在了澶州王的口鼻上。

澶州王的眼睛骤然睁大,嘴巴居然有了蠕动,似是在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想吸进一点可怜的空气来。

他的肌肉已经绷紧,甚至身体逆着腰部的关节向上绷起,把胸口高高地挺起,形成了一个非常古怪,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非常别扭难受的姿势。

可这最后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澶州王拼命地向上挺着身子,但力气却似一点点的消失,终于扑的一声闷响,无力地摔落在他那张的五爪三龙床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第四百二十九章 数说

楚嫣儿的耐心很好,她甚至又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一直到澶州王的脸都已经变了颜色时候,才过去翻了翻他的眼皮,又从头上拔下一根锋利的金簪,嗤的一声刺在了澶州王的身上。

一点肌肉的抖动都没有,澶州王显然已经是死得僵了。

楚嫣儿这才回过头,对着姜婷玉拍着手笑道:

“好了,王爷归天,是你亲手伺候的,你总算是尽孝了一回,对不对?”

姜婷玉已经傻在了那里,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剩下浑身上下一种不规则的颤抖,配合着刚才被两个老妪打得青肿流血的脸,说不出的怪异。

楚嫣儿这才悠悠地道:“故事似乎应该这样的,王爷忽然在你们的新婚夜暴病而死,冲喜不成,咱们全家不得不守孝,人死为大,你新婚的回门也只能夺夺情,往后延延了。”

说着,楚嫣儿指了指身边的两名老妪,慢慢地道:“二位妈妈的身手你见过了,不管吃饭如厕还是你和世子敦伦,她们都会随身伺候,敢耍花样,后半辈子就只能不言不动的躺着!”

姜婷玉猛地瘫软在了地上,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原来一个人最惨的事情不是死,而是想死都死不掉?想想澶州王之前活死人一样的惨状,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哆嗦。

楚嫣儿摇了摇头,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姜婷玉颤抖的后背,叹道:

“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只要你好好地按照我的话做,很快就会真的变成澶州王府的人的。如果是这样,早点让你去回门看看娘家人,又有什么不行?”

姜婷玉茫然地点了点头,楚嫣儿微微一笑道:“来人,送世子妃去和小世子洞房!”

两个老妪带着姜婷玉进了洞房,这一次却不是被挟裹,而是由着她自己浑浑噩噩一般地走了进去。

“记得啊,王爷是你亲手伺候的呦!”这是楚嫣儿最后告诉姜婷玉的话。

“愿世子和世子妃早生贵子,夫妻美满。”洞房里,两个作为伺候妈妈的老妪,还在对姜婷玉和小世子说着吉祥话,只是声音却是那样的冰冷。

楚嫣儿对于自己的手段非常满意,区区一个姜婷玉,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了下来,顺便还饶上了已经是掌中之物的澶州王爷。

每当回想起澶州王趴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楚嫣儿就觉得恶心。只是今晚虽然除掉了府内的最后一块绊脚石,她却还觉得不够。

“想起来我还真该感谢徐若瑾,当初灵阁开业之时,若不是她一杯千金酒放醉了澶州王,我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能给他灌药,我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掌握整个澶州王府呢?”

外面的天气很凉,但是星星很亮,是个晴朗的夜。

楚嫣儿就这样对着空无一人空气大声地说着话。

烟玉跟在她的后面,觉得自家主子又在发疯了,似乎是不论徐若瑾在与不在,楚嫣儿总会把她的影子放在自己身边。

当然,还有梁霄,这两个人楚嫣儿经常会自顾自地提起。

不过这一次,烟玉却是想错了,这一次楚嫣儿不但没有自顾自地只是在心中勾勒了一个徐若瑾的虚影,而且相反的是,她很清醒,很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徐若瑾那个女人啊,真的是配不上你的,区区一个灵阁开业,能够值多少钱?为了这么点酒铺子,就让我重新夺回了澶州王府,真是愚蠢。表哥,你说是不是呢?”

楚嫣儿继续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中自言自语,但是声音很大,大得只要在澶州王的书房院子里,不管是躲在屋檐上还是草丛里都能听见。

她当然知道灵阁值很多钱,也知道现在的灵阁,价值甚至远远比一个澶州王府要大得多,可是她在有意地贬低着灵阁,进而贬低着徐若瑾。

因为她知道,以梁霄的性格,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如此说徐若瑾,即便明知这是激将法也不行。

在之前楚嫣儿和夜微澜的商议中,两人都清楚地想到了一件事,只要他们提前把澶州王府和姜家的婚事提前办了,一定会引起徐若瑾和梁霄的关注,梁霄有很大的可能,会亲自前来探查。

楚嫣儿更是坚定的认为,梁霄一定会想到此刻澶州王已经不能理事,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这个澶州王府的实际掌控者身上。

之所以要在今晚杀澶州王,其中一大目的就是要引梁霄道这个院子里,来探查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而在这个院子周围,早就准备了无数张大网,数十种机关,七八种药性不同的烈性迷香,近百个潜伏着的弓箭手,甚至连撒石灰这种只有下五门小贼才会用的下三滥招数,都已经准备上了。

当然,还有大批的高手护卫,其中有从夜微澜处借调来的,也有澶州王府最后压箱底的力量。

正是因为楚嫣儿对梁霄的武功知道得太清楚,所以她也知道,梁霄毕竟是人不是神。

这样的配置来对付一个人,足够了。

楚嫣儿甚至很有信心,只要梁霄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她就绝对有把握将梁霄生擒。

若是梁霄落在了自己手里,似乎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呢!楚嫣儿嘴角露出了甜甜的微笑,静静地等待着。

她相信,像自己刚才那样数说徐若瑾,梁霄一定会出来的。

可是漆黑一团的空气里,并没有出现梁霄的身影,有的,反倒是急匆匆赶来的王府下人。

“主子,出事了,咱们府里的秘档室被盗。”一个侍卫首领模样的人匆匆赶来。

“丢了什么东西?”楚嫣儿皱着眉头一边问,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生怕中了梁霄的调虎离山之计。

“全丢了!”侍卫首领的脸色难看得像个苦瓜。

“全丢了?”楚嫣儿大惊失色,那可是整整一秘档室的东西,能全丢了?

“真的是……全丢了!”侍卫首领有点迟疑,但非常肯定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楚嫣儿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对着空气数说徐若瑾的样子,才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第四百三十章 秘档

在距离澶州王府外大概两条街的距离,一群梁家护卫正身穿夜行衣,悄然无息地奔走着。

他们沉默着,保持着安静,却越过一个个屋檐,翻过一处处墙头。

虽然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两个大包袱,身上还背着一堆东西,却丝毫无碍他们的灵巧,减慢不了他们的速度。

这些人没有选择就在澶州王府对面的灵阁,因为他们知道,此刻定然有一大群人在紧紧地盯着灵阁,这么多夜行人带着这么多累累赘赘的物事,即便精锐如梁家护卫,也难保不被发现。

所以他们兜了一个大圈子,一直到距离澶州王府很远的地方才停下。

在这里一队马车正在等候着他们。

护卫们身上的物事,被装进了马车上一个个空着的货筐,然后迅速有人向上倾倒了粮食、药材、麦糠……

明天一早,这队马车会非常正常地进入灵阁,就像是每天都有很多用来酿酒的材料被运进灵阁一样。

这群夜行人里,领头的正是梁霄,此刻他身穿一袭黑色的夜行衣,站在黑夜里,就好像和那漆黑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只有两只眼睛还在闪闪发亮。

“你们怎么来了?”一切办妥,梁霄才轻声的问道。

“是郡主突然吩咐,说四爷您可能需要接应,我才安排了郡主府和灵阁的兄弟们做这趟接应。”

梁三越众而出,压低了声音回答。

他扫了一眼那一辆辆装“货”的马车,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像来得正是时候?咱们好像收获不小?”

“怎么连你都学会这么多嘴多舌了?这是在京都过得太舒服了吧,要不要去找个苦寒之地出两趟苦活累活?”

听到梁霄低声的训斥了一声,梁三登时不敢再多话,只是他分明看到,就算是以梁霄这般沉稳的人,偶尔眼光一扫那一辆辆货车的时候,眼神中也会流露出一丝兴奋。

这是一个完整的秘档室,澶州王府的秘档室!

澶州王多年来辛辛苦苦,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搜集的各种情报全在这里,梁三敢打赌,很多事情连皇宫大内都找不到的,这里却未必没有记载。

更别说有了这些东西在手,对梁家的情报工作肯定是一个极大的补充,尤其在灵阁正在开遍天下的时候,这东西简直太有用了。

而澶州王府隐藏在暗地里的势力,也将在这些秘档卷宗被研究后无所遁形。

现在的澶州王府,就好像是被扒光了任由人看的小姑娘,嗯,而且是被很多人看……

梁三的脑子里还在想象着,甚至有点出神,忽然听到一声咳嗽。这咳嗽声自然是梁霄发出的,梁三赶紧退到了一边,垂手而立。

“这个笨女人,我亲自出马,哪里用得着她做什么接应……罢了,这次也算她歪打正着!”

梁霄似是在低声的自言自语,但脸上却透出了一种古怪的微笑,随手一挥,对着梁家护卫低声道:“留一部分人盯住车队,剩下的人,咱们回府!”

梁家护卫的动作干净利索,众人低低应了一声喏,转瞬间就按照不同的路线,分批消失在了黑夜里。

梁霄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徐若瑾居然还没睡,正点着一盏灯,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接应?”进了门,梁霄给了徐若瑾一个轻轻地拥抱。

徐若瑾忽闪着大眼睛道:“我只是觉得,楚嫣儿和夜微澜他们,也会算到咱们一定会去的,一定安排了什么对付你,说不定里面有圈套,多派些人去接应你,终究……终究总是好的。”

“笑话,我当然知道他们有圈套,可是你男人也看穿了他们的圈套,正好你派来接应的人手也被我发现了,所以顺便就变了变法子,做了另外一件事。”

梁霄点点头回答道。澶州王府的情报系统之发达,早在其全盛时期便已名闻天下。

而那间秘档室,即便是当初的梁大将军,都会很有些眼红。

可是徐若瑾却似乎对这一切不是那么在意,她一直认为梁霄一定会妥善的安排好所有事,所以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嘟囔道:“能帮上你就好,能帮上你就好……”

梁霄一时间有些无语,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徐若瑾,她究竟是在京都的这些日子里成长了,学会了调兵遣将,还是就单凭着直觉或者运气好?

不过梁霄忽然笑了,是哪一种有什么区别?她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全身心爱着的女人,这还不够吗?

徐若瑾看着梁霄又露出了那种笑容,很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她又觉得梁霄的这种笑真的十分奸诈……

不管他了,这家伙对自己这么笑的时候,通常都是碰见了什么好事,要不就是占了什么便宜。

徐若瑾定了定神,对着梁霄问道:“今儿晚上去澶州王府,情况怎么样?”

“不好,非常不好!”梁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摇头道,“楚嫣儿杀了澶州王,还是逼姜婷玉下的手。”

徐若瑾“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楚嫣儿杀了澶州王,这对于徐若瑾来说,确实是个让她吃惊的消息,也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楚嫣儿会这么做,其实细想起来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她会逼着姜婷玉下手,这实在是太让人惊骇了!

这个女人,她到底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她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善意留存吗?

徐若瑾抬头看了看梁霄,像是有些困惑,似是在问他为什么没有留下来澶州王的命。

梁霄摇头道:“我在楚嫣儿杀澶州王之前就找到了他,可是他已经被下了药全身麻痹,更被人割了舌头挑断了手脚筋,口不能说、手不能写,就算留下他的命,也没法告诉我们什么。”

徐若瑾脸上微微变色,显然是想象澶州王的惨状,颇有不忍之感。

可是澶州王一死,知道当年朝霞公主之事的亲历者,就又少了一个,二十年前那场扑朔迷离的大案,又没了一个人证。

梁霄慢慢地道:“不过我弄回了一些东西,说不定比澶州王的回忆更加牢靠,也更加可信,你要不要看一看?”

第四百三十一章 信任

“这么多?”

灵阁的密室之中,当徐若瑾看到堆积如山的卷宗秘档之时,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梁霄叹了口气道:“这是澶州王二十多年的心血,当年他自己便是靠经营情报起家,昔日澶州王府全盛之时,素来有‘王府秘档甲天下’之称,又怎么能少的了?”

徐若瑾点点头,随手拿起其中一份卷宗,上面写着“前御史邓振鸿之卷”,显得非常厚实。

翻开来看,只见对这个叫做邓振鸿的前御史记录极为清晰,从成长背景到门生故吏,从子女家人到财产分布,甚至已经精确到了他在哪一天点了哪个姨太太房里的灯。

至于这个前御史经手过什么案子,参过什么人更加不用提,尤其是他在何年何月收受了什么人的贿赂,家中子弟又是如何借了他的势抢占了某处的良田等等,更调查得尤为详细。

“澶州王就是借着这些东西,后来逐渐控制了百官?”徐若瑾翻看几页,已经是心中明白,光凭这份卷宗上所记录的东西,已经足够这个姓邓的前御史罢官抄家,流放三千里了。

“也是也不是,澶州王的派系发展到这么大,自然不可能只有一种手段,但这些东西肯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梁霄又扫了一眼这许多卷宗,苦笑道:“我现在真正头疼的,不是这些卷宗太少,而是这些卷宗太多了,要想查找出那些我们需要的东西,谈何容易。”

徐若瑾看着这几十大包的东西,也是有些头大,这可不像另外一个时空,有什么快速搜索之类的东西,只能以人力一份份卷宗地翻看了。

“那也得找,总不能空有宝山,没法子用!”徐若瑾咬了咬嘴唇,依旧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

“当然要找,可你不妨先看看这个。我在扫荡澶州王府的秘档室之前,先把一些马上就能用的挑了出来。”

梁霄从怀里拿出来薄薄的两份册子,徐若瑾接过来一看,只见其中一册上写着“瑜郡主徐若瑾之卷”,另一份写着“朝霞公主夜凌芸之卷”。

徐若瑾点了点头,待要翻开册子,却忽然想起一事,对着梁霄似笑非笑地道:“这澶州王府的秘档里,是不是也有你的?”

梁霄傲然道:“你男人这等人物,自然是澶州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的案卷之多,已经够得上独成一系。”

徐若瑾伸手道:“拿来?”

梁霄道:“你想看?”

徐若瑾嫣然一笑道:“你怕我看?”

梁霄叹了口气道:“我怕你看了害怕。”

说着,梁霄似是变魔术一样地拿出了一个小包裹,伸手一解,十几套案卷已经呈现在了徐若瑾的面前。

从小到大,从武功到做事风格,从家庭关系到朋友渠道,关于梁霄的卷宗可谓洋洋洒洒,每一本案卷光是名称,就足以看出分类有多细,也足以看出澶州王府对梁霄有多么的重视。

不问可知,这些卷宗里面,对梁霄的前半生只怕是记载得详细无比,有多少事是连徐若瑾都不知道的,恐怕也是枚不胜举。

只是徐若瑾连看都没有看,反而是左顾右盼地,似是在这灵阁的密室房中寻找些什么,忽然奔房角就去,待到她转身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是端了一个火盆。

梁霄奇道:“我的卷宗……你这是不准备看?”

徐若瑾道:“你既然敢给我看,就是说明你之前的事情没有什么不敢和我说的,既是如此,我又何苦在你的过往中自寻烦恼?我所嫁的梁霄,就是我认识以后的梁霄。这又有何不可?”

说着,徐若瑾已经把梁霄卷宗中的几本册子扔到了火盆里,悠悠地道:

“不过我男人的过去呢,还是不要有太多人知道的好,今日我帮你把这些劳什子焚了,既省的有人惦记,也省的我自己惦记!”

梁霄静静地注视着徐若瑾,“有你,此生足矣!”

很多男人未必没有过去,可是他的女人能不能放下他的过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很多夫妻间的自寻烦恼,往往就由此而来。

如果站在女人的角度,一个女人所爱的这个男人,其实是和她相遇以后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之前怎么样,遇上过谁甚至和谁在一起过,一点儿都不重要。

这个道理其实很多女人也不是不懂,可是真能做到连问都不想问的,连丈夫的过去都整个摆在面前都不去翻看的,又有几人?

当然,这也要她的男人有足够的自信,敢于把自己过往的一切,都呈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男人又有多少?

信任,这是一个多么可贵的东西,也许是人世间最宝贵的。

密室中的一把火,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密室,也让这寒冬里的徐若瑾和梁霄之间,暖意又多了一层。

只是有些人,心里却未必那么暖,更未必有那么多信任。

澶州王府,秘档室。

一片狼藉的秘档室里,楚嫣儿看着那些空空如也的秘档架子,脸色阴沉的像块黑锅底。

连夜赶来的夜微澜站在她的对面,嘴角依旧带着那一丝迷人的笑容,只是眼睛里的冷意,已经让他的笑容看上去不是那么完美。

“澶州王府,秘档甲于天下,就连本王也是早闻其名,仰慕不已。早想来这里见识见识,可是今天来这里,却是只看到一堆空架子?”夜微澜环视了一圈屋内,叹了一口气。

楚嫣儿素来灵巧善辩,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响才道:“这确是我判断错误,当时光想着以澶州王之死来设计围捕梁霄,却忽略了此地。”

“围捕梁霄,好一个围捕梁霄!”

夜微澜抚掌大笑,可惜却笑的带着审度、带着愤怒和压抑的不满,看着楚嫣儿笑道:“我同意你围捕梁霄,是信任你对于梁霄的了解,可是你真的确定,这件事情真是你忽略了此地,而不是你刻意把事情栽赃到了梁霄身上,不想把这间秘档室交给本王?”

第四百三十二章 警告

夜微澜的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可是楚嫣儿的脸色已经变了,夜微澜的怀疑让她从后脖颈发凉。

那是一股慑人的威胁,让她不含颤粟!

“王爷,嫣儿绝无此意,澶州王府的秘档记录,本就是要献给王爷的!只是之前这秘档室全是澶州王的亲信在管,我也是刚刚把它拿到手里,只恨立足未稳却被梁霄所乘。”

“哦?”夜微澜微笑道:“梁霄好大的本事,可是这秘档室里如此众多的秘档,他就算有三头六臂,又怎么搬得完?”

楚嫣儿咬着嘴唇道:“或许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梁家护卫!”

夜微澜心中一动,梁家护卫之精锐,在灵阁开业之时他也曾经亲眼目睹,若说梁霄能够在澶州王府隐藏身迹来去自如,他当然相信,可若说一群梁家护卫都有这个本事,那真是……

那真是太可怕了!

对于要打交道的人,夜微澜自认为永远不会低估对方,尤其是像梁霄这种强力之人。

可如果澶州王府秘档室被搬空这件事真如楚嫣儿所说,夜微澜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梁霄。

梁家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良久,夜微澜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你该庆幸,你定下的那个围捕梁霄的计划,并没有真得到实施,以他的本事,就算在你的陷阱里被困,发个向对面灵阁求援的消息还是有可能的。”

楚嫣儿骤然色变,昨天她确是布下了圈套,可幸亏是梁霄来了这秘档室,若真是梁霄中了埋伏,那反而不是梁霄的麻烦,而是她的灾难。

几十个梁家护卫大闹澶州王府……这种状况,楚嫣儿都有些不敢想。

“你太过在意梁霄了,反而忽略了太多你真正该关注的事情!”夜微澜似是已经找到了症结的所在,冷冷地看着楚嫣儿道:

“论文韬武略,你比不上梁霄,甚至比不上瑜郡主。似昨夜那种围捕梁霄的局,以后不要再做了。弄些阴谋手段,你够狠,也够毒,但你始终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这就是你的命门!”

顿了一顿,夜微澜又道:“这一次秘档遭窃,我就姑且相信是梁霄所为,这段时间你就在府里不要乱动,先把姜家好好地黏住,再好好回忆下秘档里有什么记载对本王有用,可别说这些秘档你没看过!”

“这……嫣儿遵命!但凭王爷吩咐!”

楚嫣儿脸色平静,心里却是既委屈,又不服气。

夜微澜明显对秘档失窃一事有了疑心,这让她感到委屈。

而说她不如梁霄也就罢了,说她比不过徐若瑾,这恰恰是楚嫣儿最不能够接受、也是最不服气的事情。

夜微澜自然能够看出她的不服气,轻抚着她耳鬓的发丝,淡笑着道:“怎么?不服气?委屈了?”

楚嫣儿轻咬下嘴唇,柔声道:“嫣儿不敢。”

“不要任性,特别是女人,更不能任性。”夜微澜虽柔声细语,楚嫣儿却明白这是他压抑的愤怒。

她并不希望这件事情让自己在夜微澜的眼中有半分的轻视,猛的抬头看向他,朱唇轻动,便缓缓的点了下头,“嫣儿一切都听王爷的……”

温婉柔声,似带着刻意的诱惑勾引。

夜微澜对她的小伎俩表示满意,“我等着你能够回禀给本王的那些秘档内容,但不要让我等太久,本王的耐心并没有那么好。”

楚嫣儿特意的往夜微澜的身前靠了靠,“一定会尽快给王爷的,您……今晚还走么?”

她的邀请,让夜微澜伸手轻轻抬起她柔润的下颚,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任何亲吻爱欲,只淡笑了下便松开了手,脸色绷紧一刻瞬间变冷,可惜却一字未说,转身便带着人离开了澶州王府。

楚嫣儿僵在原地许久,直至看着夜微澜离去,她的心瞬间冰冷无比。

抬头看看皎洁的月,四处看看熟悉又陌生之地,不是大年么?为何过的如同九渊地狱,让她有几分不敢认了呢?

“徐若瑾,我不信你的命就那么的硬……”

楚嫣儿许久冒出这么一句,“我早晚有一日让你死,你一定会死!”

夜微澜匆匆离开澶州王府,从后花园的角门而出。

尽管他已经完全的控制住澶州王府,可在京都城中,他还是刻意的低调,因为这里还不完全的属于他,高坐龙位上的那一个人,还有杀死他的能力。

王老太监待夜微澜上了马车,便亲自驾马离去,可嘴上却没停了对夜微澜的唠叨:

“王爷莫怪老奴多嘴,这女人绝对靠不住,她的心里还是梁左都督的位置更重,对您只有攀附,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王爷您得多多留意。”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夜微澜对楚嫣儿并没有太上心,他想的只有梁霄实力的后怕。

无论楚嫣儿所说是真是假,梁霄能够将澶州王府秘库一扫而空,这都不得不让夜微澜心中更为警惕。

尽管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其实他的敌人并不是夜微言那高坐龙椅上的堂兄,他的敌人乃是自己的这位小舅子梁霄!

“明日一早您亲自到澶州王府来取楚嫣儿写出的秘档。”夜微澜觉得自己的动作必须加快速度,此时根本容不得他再慢,否则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一败涂地!

想到自己的那位堂兄,夜微澜不得不感叹,他凭什么如此命好,能够得到梁霄的辅佐?

这绝对不是天意。

不等夜微澜撂下这个念头,突然马屁嘶鸣,在大街上狂奔,冲着尽头的那一堵墙直撞而去!

王老太监也是一惊,强行将突然疯癫的马匹拽住,却也连连拖了他十几米远,马车未能停稳,朝左右两侧来回摇摆,夜微澜当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马车歪歪扭扭终究侧翻,碎了个七零八落,让周围的住户都不免从睡梦中醒来,探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微澜掸掸身上沾着的灰土,还未等他发火到底发生了何事,角落中的一道充满磁性的警告声响起:

“大年夜不要四处乱走,晚跳下马车一步,或许就摔个四肢残缺,我三姐还不想做个残废王爷的王妃。”

夜微澜一怔,是梁霄?

第四百三十三章 出息

腊月二十九的夜晚并没有如寻常那般宁静。

明日便是除夕,人们辛劳一年,也乐得这几天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多多游玩几日。

所以当人们看到街道上的马车突然出事,再看到梁霄出现时,惊愕之后便迅速奔走。

他们可不想因为满足一时的好奇,被愤怒的梁左都督沾上一身的血。

白天他在灵阁出现也就罢了,此时三更半夜的出现,外加马匹嘶鸣翻车,这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即便是好事也与他们无关,所以快些的回家是最好的选择,若真有心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明日再打听打听就是了。

反正梁左都督与瑜郡主也是京都茶楼酒肆的红人,几乎每天都有关于二人的传说上演。

夜微澜看到是梁霄时,仍旧露出了那一副挂于脸上的招牌微笑,只是这一次的笑容却夹杂着谈判的味道。

“好歹你我也沾了亲,就这么盼着我死?”

梁霄逐渐走到他的面前,“没人愿意盼着你死,除非是你找死。”

“你就这么确信无人盼着我死?”夜微澜与梁霄直视,“有些事我也情非得已,这一点你不会不知。”

“我为何要知?关我屁事。”梁霄斩钉截铁的拒绝,让夜微澜眉头微蹙,又迅速的展开,“那你又何必来见我?梁霄,你与我难道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偏要用这等手段?”

看着已经翻碎的七零八落的马车,夜微澜除却心疼之外还有后怕。

若他刚刚晚跳离半步,或许就无法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这不得不让他隐忍内心的愤懑,也要逼问出梁霄的底线在何处。

“这不是手段,这是警告。”

梁霄并未与他长篇大论,“明日便是除夕,我还想今年能够看到你和三姐,吃一顿团圆饭。”

“是否能吃上这顿团圆饭不在我,而在于你。”夜微澜自嘲一笑,“虽我是位王爷,可哪一次不都以你为主?以你誓死护卫的瑜郡主为主?梁霄,你对不起我。”

“我不为你的贪欲背任何黑锅。”梁霄转头看了看已碎成渣滓的马车,又看了看已气急败坏的王老太监,“这匹马我牵走了,今夜的天气不错,不妨赏一赏京都的夜景,多走走,也清醒清醒。”

梁霄朝着身后一摆手,一道夜影如鬼魅般闪现,骑在刚刚惊到的那匹马上,迅速奔离此地,而那马匹好似着了魔,根本不再有任何癫狂,仿若遇到了它认知的主人,畅快的离开,没有任何留恋此地之念。

王老太监起的两眼发蓝,他上前一步,询问夜微澜道:“王爷!”后半句不用说,夜微澜已明白是何意。

他朝着王老太监摆了手,“不必追,一匹马而已,本王还送得起。”

王老太监瞪紧梁霄的目光仿若要吃了他,梁霄却懒得理睬他,目光转回,看向夜微澜,“有些话已不必我再多说,你心中清楚,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

夜微澜迟疑下,笑道:“怎么?搬空澶州王府的秘档,就有兴趣来我面前炫耀?这一点让本王十分失望啊,不该是你梁霄做出的事。”

“我也没有想到,一位床前孝子竟会因为满足自己狂妄的野心,至亲生父亲的生死于不顾。”

梁霄提及老涪陵王,夜微澜的脸色当即一变,“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澶州王府的秘档或许有杜撰的成分,你最好不要妄信!”

“秘档,你还真看得起,可我看不起。”梁霄不再多说,骑上马离开此地,并未再有半分废话。

夜微澜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看着梁霄的身影消失在街路的尽头,王老太监簇步上来,咬牙切齿的道:“王爷,您就忍得下?老奴如若出手,不见得无力与梁霄一搏!”

夜微澜摇了摇头,“不,你敌不过他,如若你真的动手,我们才是失败了!”

王老太监并不能理解,“他府中的女人就是皇族的孽畜,早就该死,梁霄,也一样该死!”

“仇恨永远不怕积累,本王忍得下、等的起。”夜微澜抬头看看天空,漆黑无日月星辰,“夜色不错,本王的确应该走走。”

王老太监一怔,也不知何时云月全被厚重的无云遮蔽,这也是夜色不错?

夜微澜已经悠悠的迈步行走,王老太监也不再过多废话,贴身跟随在夜微澜的身旁,一同朝着居住之地行去。

而此时的徐若瑾却并没有入睡。

她仍旧埋头在那一堆秘档之中找寻着关于朝霞公主的消息,看着宫中诸人的记载。

悠悠午夜醒来,哭叫两声,奶娘和方妈妈为其换了尿布,徐若瑾也觉得眼花缭乱,起身抱了抱女儿,心中甚是温暖。

方妈妈在一旁劝道:“郡主稍后还是早些的休息,那么多的秘档,您怎可能一晚就看完?好歹也是要大年了,可不能累坏了身子。”

“没事儿,终归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倒不如起来松松身子骨。”徐若瑾看着女儿,脸上涌起和煦的笑,似乎看到那一张红润稚嫩的小脸,她心中的所有烦忧便都烟消云散了。

方妈妈无奈的摇摇头,“也就是四爷不在,否则还能容得您不睡?其实也不必自忧自扰,凡事总要凭个缘分,终归不能把您自己累坏了,否则四爷怎么办?小主子怎么办?”

“知道啦,就容我任性一次吧。”徐若瑾听到方妈妈的训斥,反倒是很有安稳的感觉。

不知为何,脑中仍旧蹦出了朝霞公主的面庞,她的笑、她言语的温柔,都让徐若瑾有着一股隔阂感。

尽管那是自己的生母,尽管她渴望着与生母能够心贴着心,可扪心自问,二人之间根本没有自己与悠悠的这股子母女炽情。

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知道不可自欺欺人,她不能不认。

方妈妈尽管责备,却知道这时候多说无用。

有时候自我无法从漩涡中解脱,旁人说的再多也无用处。

“趁我不在就任性不睡。”一道犀利的声音响起,徐若瑾知道是梁霄,吐了吐舌头,抱着女儿不松手,“怎么突然又神出鬼没的,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第四百三十四章 谜题

方妈妈看到四爷回来,主动从徐若瑾的怀里将小悠悠抱去了隔壁的东厢,只把此地留给四爷。

徐若瑾对此十分无奈,可看着梁霄站在门口看自己,她则微有心虚的道:“我是听到悠悠哭才醒的。”

他本是刻意将徐若瑾哄睡之后才离开,可徐若瑾却在他走后就起了身,继续看着澶州王府搬回的秘档。

梁霄走到她的身前,将徐若瑾伸手一扛,直接扔在床上,徐若瑾挣扎半天,却毫无作用,梁霄坐在床上便伸手开始打起她的屁股,“错没有?”

“啊!”徐若瑾尖叫一声,“你还真打?”

“错没有?”梁霄又一巴掌落下。

徐若瑾知道梁霄的执拗劲儿又犯了,当即服软,“行了,错了,错了还不行?”

“啪!”梁霄又一巴掌,徐若瑾登时不干了,气急败坏的瞪着他,“都说错了,还打?你还没完了?”

梁霄又抚上大手,轻揉着她臀部的柔软,“明明就是错了,居然还发这么大脾气?你有理?”

“我没理又怎么了?你多打我一下!”徐若瑾嚷完了这一句愣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觉得自己没什么道理。

打掉他的大手,她径自的揉着屁股,虽然知道他刻意等自己睡着才走,就是怕自己熬夜贪晚也要找出秘档中关于朝霞公主的资料,可她真心的睡不着。

因为心中那一个谜题不解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心中提着的那口气,安安稳稳的睡一会儿。

梁霄没再说她什么,“真的要找?”

徐若瑾点了点头,“我真的睡不着。”

“好,那我来陪你找。”梁霄突然起身,拿起她的外衣,为她披在身上。

徐若瑾被这一句弄的莫名其妙,可看着他为自己系上外衣的扣子,心中突然暖暖的,“算了,妈妈也说了,这事儿也凭缘分,我也没必要强求去寻,或许,我不如此执意的找,反而能够知道答案。”

她的出尔反尔让梁霄抬了半截的手僵住,“你不想找就不找?不行!”他揪起她的小手,直奔储存秘档的屋子而去,“今儿不让你心满意足,我绝不罢休!”

徐若瑾没等挣扎,就被他拽离了主屋。

对梁霄犯了轴劲儿,徐若瑾也表示无可奈何,可既然他肯答应帮自己寻找,她也没再纠结,进了摆满秘档的屋中便闷头开始翻看,刚刚夫妻二人的小插曲从她的脑海一闪而过,根本没有注意到梁霄时不时望向她的目光。

梁霄也是心中犯苦。

自家这个丫头实在没长什么心,虽心疼她熬夜不睡,心疼她因为朝霞公主一事夜不能寐,索性也不强制她必须入睡,由着她、纵着她。

可梁霄很担忧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那般简单,是否会受到心底的刺激?

因为很多事梁霄感觉得到,却不忍心看到她为此伤心痛苦。

那毕竟是她的生母。

尽管她心中仍有理智,可梁霄却知道她心底对生母呵护的渴望……

转过头继续寻找,两个人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沁入鼻肺的书香。

天色从暗夜逐渐变得浅淡,那轮橙色的圆轮从地平线渐渐露出了浅淡的橙色,从窗棱映入,铺洒在地上星星点点,徐若瑾闭目揉了揉额头。

她翻看了宫中很多人的记录,可惜都没有提到朝霞公主四个字,甚至连关于太后的记录中都没有朝霞公主的影子。

这一份小小的失落让徐若瑾不愿接受,她很想继续找寻,却又怕希望落空。

坐在地上,眼睛干涩无比,睁开都带有几分酸涩疼痛。

一道冰凉的帕子敷在她的眼眸上,徐若瑾知道这必定是梁霄,“我觉得好似忽略了什么。”

梁霄的回答很是肯定,“你的确忽略了。”

徐若瑾猛的拽掉眼前冰冷的帕子,扭头看他,“你知道?”

梁霄微微点头,递给她一个巴掌厚的册子,“我看了一整晚,还差一些没有看完,你继续。”

徐若瑾接过册子,却见上面没有任何官职的标名。

这是何人的?

她翻开第一页,正看到一行清晰的自己入目,“长姐如母,可惜她却更疼惜涪陵王,而不是我……”

浑身一震,她立即翻开其他几页,落款之人是:澶州王。

徐若瑾登时眼前一亮!

对!

她去找寻宫中所有人的记载,却独独忘记了澶州王!

这是澶州王派人记载下来的私密之物,徐若瑾却独独忘记了他!

他乃是朝霞公主的弟弟,涪陵王的姐姐,更是经历十几年前裂变的王爷!

他的手书之中一定有朝霞公主的存在,一定会有!

徐若瑾安定下心,继续的一页一页仔细的翻,完全忽略了在一旁等待她反应的梁霄。

梁霄不由得心头苦笑,还以为这丫头会埋怨自己几句,早已找到澶州王的手书却为何不早早给她,可惜她却根本没有,更是完全不记得他的存在。

“心大的女人!”梁霄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召唤了梁一等人,吩咐着稍后要办的事情。

今日他要进宫……若再晚一步,或许夜微澜就要下手了!

楚嫣儿此时已经把连夜写出的部分秘档交给了王老太监,“时间紧,也只能写下如今担任朝中要职之人的秘档,还请是王公公您向王爷转达,嫣儿会继续写,请王爷多给些时间。”

王老太监阴测测的盯了楚嫣儿许久,楚嫣儿半低着头,纹丝不动,由着王老太监肆意审度。

王老太监打开楚嫣儿递来的册子,翻开一页,闻闻其上墨香,的确是新写在纸上的墨味,而不是早已存好的。

“这话咱家自会向王爷转达,后续的部分也要尽快的给王爷交出来,不要太慢!”王老太监冷哼一声,一扫手中拂尘,好似要扫清楚嫣儿带来的霉气。

楚嫣儿立即点头答应,“这自是当然,请王爷尽管放心。”

王老太监立即离去,楚嫣儿抿了下自己的发鬓,这是她第二个要弄死的人。

其实挪到第一个,也不是不行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心结

徐若瑾仍在翻看着澶州王的手书。

她没有想到澶州王自幼长大对朝霞公主有着非比寻常的迷恋。

他嫉妒朝霞公主对涪陵王的厚待;

他远观朝霞公主与众人的和蔼微笑;

他得到长姐的悉心呵护和教习时是那般的兴奋,甚至夜不能寐。

而得知先帝要囚禁朝霞公主并血洗“栖霞宫”时,澶州王对先帝的怨恨更是前所未有,索性将朝霞公主资助他,让他为大魏前朝记录人、事,将来编纂成书的资料库改成了秘档室。

他记录的不仅仅是朝堂官员的丰功伟绩,还记录了这些官员收受贿赂和作恶多端。

这却是让徐若瑾震惊无比!

她万万没有想到,澶州王对自己的生母居然是这般迷恋,甚至迷恋到几近变态的程度……

徐若瑾合上手书的最后一页,她静静的思忖许久。

亦或许是自己想的太简单,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母亲,那自己为何要强迫她给与自己简单的母爱?

或许是自己犯下了错,好在这个错还没到不可弥补的程度。

吩咐红杏准备早饭,徐若瑾撂下了手书去看看已经睡醒的小悠悠。

今日乃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因太后大丧,街路上虽没能如往年那般张灯结彩,但在百姓的心中,太后的死终归与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仍旧欢天喜地迎接过年。

瑜郡主府接连接到各个府邸送来的年礼,徐若瑾并不想见任何人,索性全都交给了方妈妈,让她来代为应酬,而徐若瑾则抱着悠悠坐在屋中静静的望向窗外,仿若平静无波,其实心底惊涛骇浪。

她不想将朝霞公主划在恶人的那一方,可她却不得不佩服生母的情商实在高超。

她可以肯定,澶州王之所以会如此反先帝,甚至险些把夜微言逼下龙位宝座,都有自己生母在背后的影子。

可她就那么渴望看到大魏的分崩离析和破败吗?

徐若瑾不敢肯定朝霞公主那一次谈话是否为意气之争,但她能够肯定的是自己绝对不想。

思绪混乱,徐若瑾吃过早饭便去见了沐阮。

似乎只有闻到药的味道才能够让自己平和下来,沐阮就是药。

大年三十,府内也在忙碌着今日的年夜饭,沐阮却一如往日,仍旧在摆弄着他的药。

今日沐川也在,他与沐靖、甜芽三个人正在听沐阮讲着药性药理,看到徐若瑾突然前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立即起身行礼。

“为郡主请安了,先给郡主拜个年!”

“郡主安!”

沐靖最小,直接跪在地上为徐若瑾磕头。

徐若瑾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瓜,沐阮也从讲学中将思绪抽了回来,“你怎么突然来了?”大年夜,不是应该与梁霄在一起的?

“随意的走走。”徐若瑾敷衍了句,看向沐靖,“晚间想吃点儿什么?师姑让厨娘做给你吃。”

沐靖单纯的舔舔嘴唇,怯懦的看了看沐阮,连连摇头道:“不吃,吃了师傅打,打。”

“打?”徐若瑾一愣,看向沐阮,“你怎么还打孩子?”

“那是因为你肆意调皮,所以才罚你饿一顿。”沐阮不许徐若瑾质疑他身为师父的权威,“满眼红血丝、眼睑发黑,脸色苍白、嘴唇暗红,一夜未睡,你是不想活了?”

“呃……”徐若瑾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

沐阮一声冷笑,“也不知你整日都在想什么,明明身子骨就弱,还整日忧国忧民忧过往,就不能傻吃傻睡傻活着?就你这幅样子,再懂医又能如何?”

几个小家伙儿眼见师父如此训斥郡主,皆是傻愣愣的看着,完全都惊呆了!

没想到师父如此厉害……

徐若瑾先是一愣,随后反驳道:“你以为都是你这么没心没肺?若不是在郡主府,你还不是背着药箱四处为人诊脉治病求生活?还有空在这里一本正经的给别人讲课?”

“我……”沐阮没能一时回答的上来,却又被徐若瑾抢了白,“灵阁的新方子你弄出多少了?所有的药材药料都亲自查验过了吗?药的年份够吗?品质好吗?有没有杂陈的泥土充斤两?配上什么样的酒种发挥的效果最佳?储存需要多久?”

“还没写。”沐阮的气焰顿时弱了半分,可在徒弟面前,他还不想丢这份面子,“好歹今日是大年三十,总要给人喘口气的时间吧。”

“你是喘气喘够了,可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灵阁的酒呢,我拿什么给人家?拿什么赚钱?明明答应好的事情却不快些的做,过年还有道理了?”

徐若瑾的嘴皮子本来就快,一连无数个问题抛过去,让沐阮脑子缓不过来。

“再说,晚间才是除夕夜呢,四爷一早就去上朝了,我也熬夜忙了整晚,你却早早的就给自己找了清闲的理由,你还有理了?”

徐若瑾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你一定会偷懒,幸好我来看一看,否则什么都晚了。”

话音一落,徐若瑾便离开了沐阮的小院,红杏从跟来就没插上话,看到一脸惊呆的沐阮,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的跟随徐若瑾离开。

沐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神经病吧?”

徐若瑾脚步匆匆的离开,其实也有几分心虚。

出了小院见沐阮没有跟上来,她拍拍胸口,豁然的笑个不停。

红杏也跟随着哈哈大乐,“……沐少爷可真是有趣,都被您给说蒙了,临走时您没看到他那副呆愣的模样,哈哈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您是故意的挤兑他呢!”

徐若瑾笑了一阵止住,仔细想想,她突然摇了摇头,“沐阮还真是一味良药,而他说的也对,傻吃傻睡傻活着也没什么不好,我不应该陷入进去,应该让自己抽身出来,或许就能够想明白心结卡在何处了!”

红杏没能明白徐若瑾是什么意思,可她也学会了不再刨根问底儿,徐若瑾也不再肆意的游走,回到自己的院中,又翻开澶州王的那本手书。

这一次,她一定要看出个子丑寅卯!

第四百三十六章 暗处

大年三十的中林县比京都要欢娱许多。

因为此地距离京都颇远,并没有受到太后大丧的影响,所以街路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灯笼格外惹人夺目,不少孩童冒着寒冷,也要在街路上点几个炮竹嘻嘻作乐。

姜必武一早就到了梁家,今天姜老太爷准备到梁家与梁大将军一同过除夕之夜,原本梁家人口稀少,姜老太爷请梁大将军到他府上过除夕,可惜梁大将军却不肯出门见人,只能让姜老太爷带着孩子们到梁家来过。

京都之中,梁霄与姜中方闹的不欢而散,甚至险些让姜、梁两家分崩离析,在多年的情谊之上划下一道深深的裂痕,可这只是在京都,在中林县,梁大将军与姜老太爷,仍同以往那般嬉笑怒骂,过得甚是畅快。

本是心急火燎赶回中林县的姜必武都不得不惊诧这两位老爷子的定力。

他也终于明白梁霄的那一派城府到底是随了何人,可惜自己却做不到老爷子那般运筹帷幄,索性等过了这个年,开春之后再进京都,也带去老爷子对三叔父及婶娘的吩咐。

见了梁大将军的面,姜必武仍同以往那般先是跪地磕了个头,“为梁大将军您磕头了,梁霄不在,我就冒昧的沾了您儿子的位置,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当然了,您若是给压岁银子的话,儿子就更高兴了。”

姜必武的性子活泛,不像梁霄那一张僵尸脸,梁大将军也乐得与他斗上几句,“这没出息的小子,都已经有儿子了,还来找老子讨压岁钱,丢不丢人!”

“在您面前,何时还要算计面子这等东西,即便丢人又能如何,终归是得了实惠!”姜必武满心不在意,“当然了,您若不给银子也成,稍后灵阁的酒,可得让我多喝两坛,最好喝完还能带走,我可是听说,瑜郡主又酿了几种新酒,外面可买不着,您这儿肯定有存酿!”

“哈哈哈哈,就说你小子鬼心眼子多!”梁大将军看着姜老太爷笑道:“合着你这不是带着人来陪我过三十,是抢劫来了!”

“想当年能一起骑马出征打仗,只有你抢别人的时候,谁敢抢你?我总得为这一辈子添点儿彩儿,到阎王爷面前能拍着胸脯子告诉他我抢过你,他也得给老子磕几个头!”

姜老太爷这话虽是说笑间的玩闹话,可听在姜必武的心里都有几分酸溜溜的。

眼前这两位老爷子哪个不是发鬓斑白?

特别是梁大将军,如今也是能撑一日是一日,说不准什么时候……

“怕他个阎王老子,我肯定会先下去等着你,你不要着急,等我先打出一片天下,你继续来跟着我!”梁大将军尽管瘦骨嶙峋,尽管病入膏肓,可他说出这一句时却无人不信。

这便是他多年积累下的魅力和气概。

“还不知谁先下去那,若是我先走的话,就等着你。”姜老太爷嘿嘿一笑,二人没有多余的话,将姜必武撵走,便开始下起了棋。

姜必武离开梁大将军的小院便去准备过年的繁琐事宜,在这之前也要先为梁夫人请安。

虽然梁霄迄今为止都没有再提梁夫人,可姜必武却知道他心中很惦念老娘,即便当初梁夫人因为大房的梁辉一家子,狠狠伤了梁霄的心。

可母子之情,终究是断不了。

而自己既然是梁霄的哥们儿,那便要为他尽儿子的责任,姜必武一边走着一边想到如今的姜家,似乎只是一眨眼,就变得四分五裂,权势这个东西就那么的吸引人?

他无法理解,更不认同姜中方的选择,只是梁霄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他之所以没有去京都,就是因为梁霄要他留在中林县坐镇,自姜中方宣布要把姜婷玉嫁给澶州王府的小世子,姜老太爷已经将中林县的姜家大权都交给了姜必武。

姜必武对此十分吃惊。

因为他可还有三叔父姜中宏……

胡思乱想了许久,姜必武开始吩咐着下人准备除夕夜的事宜,而中林县西南角的院落中,一行黑衣人刀剑血刃,杀死眼前一众村夫小贩。

其中首领装扮的人吩咐道:“更衣,准备待命!”

“是!”

齐声应答,快速更衣,随后便潜入灯火通明、喧嚣繁闹的街市当中……

夜微言此时根本无心过什么节日,太后大丧,他原本想下旨大魏百姓齐悼,不许有任何的烟花爆竹奏响,可董公公却拿出了太后之前的亲笔遗书,“不许因丧叨扰百姓,那乃是哀家的罪孽……”

夜微言对此只能按照太后的意见执行,可他却取消了宫中的所有庆典,这一个年他只想安安静静的为太后抄经祈福。

只是夜微言这么定了,宫中的其他人哪敢再有什么喜乐欢庆?各宫的主子们悄悄给宫女太监点儿小赏赐,也都陪伴着皇上食素抄经。

三十除夕之夜,皇宫比以往还要安静,甚至静的可怕无比。

皇后抚着自己凸起的腹部,听着小太监在耳边回着皇上在御书房抄经,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几位娘娘都派人去传话求见,全都让田公公挡了回去,皇上只想清净清净,谁都不想见。”

“呵,还都够有心思的,这个时候去叨扰皇上。”皇后自太后死后,立时神清气爽,看这枯燥无比的宫殿都觉得比以往顺眼几分。

“本宫这会儿有些疲惫,可也感念太后过世,却无法亲自抄经悼念。”皇后慢慢悠悠的说着,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狠厉,“去把贤妃请来这里,替本宫抄经。”

皇后这般吩咐,小太监登时应下,随即又问道:“若贤妃推脱不来,奴才要怎么回答?”他自当知道皇后要做什么,也知道贤妃不是那么好惹的……

皇后冷笑几声,看着小太监缓缓的道:“你只需把话传到就好,不必多说什么,其实,本宫巴不得她不答应,可就怕她没有这个胆子!”

第四百三十七章 等待

徐若瑾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继续翻看澶州王的亲笔手书,因为花氏早早的呆着孩子们来郡主府过年。

她的嗓门吵嚷起来,徐若瑾根本无心细读下去,索性一边听着花氏絮絮叨叨,一边休息小寐,反正花氏唠叨的事情无非两件:

一是祖宅没了银子不够花;

二是中林县的梁大将军和梁夫人也不知如何了,很想回去看看。

大年三十,徐若瑾也无法把她撵出去,自从云贵人入住郡主府之后,花氏也鲜少能进得郡主府的大门,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她有一肚子话要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原本今年还想回中林县去过年,可惜二爷却不答应,说什么京都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便寻思老爷子和夫人单独在中林县很沉默寂寞,无儿女在身边伺候,这哪能行?便提议把老爷子和夫人接过来。”

花氏义愤填膺,“可你知道二爷怎么说?说我是没事儿闲的无理取闹,让我别整日坐在家中瞎操闲心!”

“你说我冤不冤的慌?我这还不是为了老爷子和夫人?还成了我的错了!”

徐若瑾揉了揉额头,“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与二嫂说了,老爷子和夫人不可能来京都,您又在二爷的耳边磨叽,他怎能不恼?本就不是和顺的性子。”

“那还是我自找的了?”花氏指着自己的鼻子,徐若瑾看她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子睿和小梅兰捂嘴嘿嘿偷笑,也就四婶娘敢这样与母亲如此说话。

花氏提了一口气想反驳,却还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一甩手中的帕子道:“算了,和你呀,我也讲不出道理,你们都是贵人,我就是个管内宅的妇人,说不过,我也不说了!”

“不说了就多喝几口茶,这可是前些时日北边儿来客送进宫的,皇上特意让田公公赏赐四爷一两,寻常他可是不舍得的,今日大年才拿出来。”徐若瑾摆手让红杏添茶,似乎也只有吃吃喝喝,才能堵住花氏的嘴皮子,自己耳朵根也能清净清净。

“说旁的我信,可你说四弟对你不舍得,那我可不信,他对任何人小气,都不会对你小气的,这一点,连二爷都很是纳闷,但你可不要误会,我们二爷没有小气嫉妒的心思,只是奇怪四爷的性子能如此呵护体贴个女人。”花氏笑眯眯的抿了一口茶,对徐若瑾能拿出这么好的物件来招待自己很是满意。

之前徐若瑾曾告诫她不要随意进出郡主府,让花氏难受了好一阵子,还以为徐若瑾和梁霄声望鹊起,不稀罕理睬家人,她与梁鸿好一顿哭诉。

“再给二奶奶和小家伙们拿点儿点心果子,年夜饭太晚,让厨房先做点儿零食,别让孩子们饿着。”

徐若瑾只想用吃食堵住花氏的嘴,只可惜花氏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之前你提过一次,要在府上请先生,子睿和梅兰也都能来跟着学一学,不知这事儿……打算什么时候动?”

花氏婉转的问出口,却又补了一句来遮掩心虚和那一丝小心思,“不过你也别误会,我可不是催你,只是过来问问而已,绝对不是催……”

徐若瑾叹了口气,仔细思忖下才道:“这事儿也是我忽略了,不过请先生还得四爷出面,我是无用的,因为我一个文臣都不认得,二嫂如若着急,不妨与四爷说说,先为梅兰和子睿请一位先生也可以,毕竟悠悠还太小。”

徐若瑾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楚云秀在府上,她已经减少了很多郡主府的应酬,就怕因一时不查,走漏了半点儿风声,毕竟此时盯着郡主府的人实在太多。

而花氏之所以现在提此事,徐若瑾不可能答应。

果真徐若瑾提起单独为子睿和梅兰请先生,花氏立即摇头摆手的道:“我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四弟妹也别多心,他们自己读书识字也不错。”

花氏不单单是为了请先生要多花银子,也是想借机再与郡主府挂上联系。

梅兰和子睿,徐若瑾向来是喜欢的,可却没想到她把事情推到了梁霄那里。

天煞的,她怎敢亲自去问梁霄请先生的事儿?看到那一张冷脸子就不愿多说话,其实也是不敢多说什么……

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着,徐若瑾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睡醒便听到花氏继续的说,红杏在院外喊一嗓子:“郡主,二奶奶,姜家三爷和三夫人到了!”

“请进来吧,都不是外人的。”徐若瑾听到姜三夫人到,立即坐起身子整了整衣襟发鬓,刚刚的困倦也登时消殆。

花氏看在眼中,心里颇为忧伤。

刚刚听自己说话就时不时的搭一句,可听到姜三夫人来,便立即出门相迎,这也实在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这话花氏只敢在心里念叨念叨,根本不敢漏出一句。

在姜三夫人面前,她还是极为胆怯的,因为连自家二爷看到姜三夫人都规规矩矩……

徐若瑾迎到门口,姜三夫人正好进门,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一派习武女子的装扮,即便是数九严寒,她也只在外面搭了一件狐皮的披风。

可那一派英姿飒爽的劲头,谁都无法比拟。

“又不是需客套寒暄的人,还迎出来干什么?”姜三夫人把徐若瑾推回屋中,“今年是回不去了,只能在你的府里蹭上一口年夜饭,可别嫌我们烦!”

“这话说的可极为不中听了。”徐若瑾翻了个白眼,继续回到榻上坐下,“谁能不想安安稳稳的过个除夕夜?可老天爷就不给你这个机会,都只能忍了!”

前阵子的忙碌让徐若瑾也筋疲力竭,如今休息下来只觉得身子骨哪里都不对劲儿,特别是昨儿熬了一宿,即便刚刚小寐片刻,也没能缓回来。

“我也想安稳的过个年,可就怕这个年过不踏实。”姜三夫人干脆利落,看着徐若瑾问道:“今儿涪陵王与王妃会到府上来么?”这是她关注的重点。

提到这两个人,徐若瑾也是沉心一叹,“不知是否会来过年,现在不知的事情实在太多,无法猜测老天爷想如何折腾我们这些人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拒绝

梁芳茹正在与夜微澜商议着去郡主府过年,她之前也是这般打算的,可刚刚夜微澜却说今天不去郡主府,要去拜访几位朝中的大臣,这却是让梁芳茹一时不知所措。

“之前不是说好要去拜访的吗?王爷怎么突然改了?连年节的礼都备好了。”

梁芳茹也是真心想念徐若瑾和梁霄,“若不然,王爷去拜访其他重臣,也不用妾身跟随,我带着年礼去一趟郡主府,下晌归来,等候王爷一同吃年夜饭,可行?”

梁芳茹很少鼓起勇气反驳夜微澜,这也是难得的一次。

夜微澜微微挑眉,转过身看着她,伸手为她抿了下鬓角的发丝,让梁芳茹立即羞红了脸。

“就那么想念梁霄和徐若瑾?”夜微澜的声音轻柔,听在梁芳茹的耳中似酸溜溜的怪罪,又似质疑的命令,反而让她有些心虚的自责,“的确是许久未见,有些想念小侄女……但王爷若是有事让妾身留在家中,妾身就改日再去,也不是不行。”

“倒不是阻拦你去见他们,只是今日乃大年之夜,父王已逝,京都之中只有你我二人,倒也是我的过错,前去拜访几位重臣何必把你单独留在家中,应该带你同去才对。”

夜微澜握紧梁芳茹的手,“还望王妃不要怪罪我的忽视,也是近期事情忙碌。”

“没有没有,妾身绝对没有怪罪王爷的意思。”梁芳茹急得要哭,“妾身只是没有做好随同王爷去拜访众人的打算,就在家等候王爷归来吃年夜饭,王爷早去早归,有什么想吃的,妾身亲自下厨,为王爷调羹弄汤。”

“此生能得你为妃,是我最大的幸运。”

夜微澜魔力一般的亲昵,让梁芳茹早已沉醉无比,“可本王还是决定要带你同去,至于准备,那自不需要王妃再多准备,你乃是当朝唯一的亲王妃,去何处都是给朝臣脸面,他们理应叩拜于你才对。”

不容梁芳茹质疑,夜微澜直接吩咐王老太监道:“换一辆马车,本王与王妃同行。”

“是!”

王老太监应声而去,梁芳茹颇有几分措手不及,看了看自己衣装,与夜微澜道:“那妾身马上更衣梳妆,请王爷稍等片刻。”

夜微澜微笑着点头,梁芳茹带着曹嬷嬷离去,他笑容才逐渐沉落,而王老太监如鬼魅般又出现在夜微澜的身边,“王爷,您真要带着王妃同去?”

这一次出行所去的朝臣府邸,都乃是楚嫣儿默写出王府秘档的人家……

夜微澜笑着点了点头,“我夫妻二人本就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理应同时出现。”

“可是……”王老太监微有迟疑,“老奴是否要多准备贺礼?女眷之间也有相赠之物。”

夜微澜摇了摇头,“不必,临走之时,秘档上的墨字,就是最好的礼物!”

王老太监眼前一亮,登时应声,“喳!”

申时中,太阳已经西垂,晚霞还未完全褪去,却也能够看到高挂空中的那弯雾月。

人们已陆续归家,准备吃迎候除夕之夜,而徐若瑾等候许久,都没有梁芳茹的影子,想必今日,她与夜微澜不会到府上来了。

姜三夫人对此并没有意外,但也仍旧讽刺了几句,“如今已是王妃娘娘,按说应该是你与梁霄去拜访亲王,还等着他们来见你?按规矩说,是你们二人胡闹了!”

“四爷面前,何时遵过规矩二字?”徐若瑾摊手无策,“何况,是四爷说的,爱来不来……”

花氏没听懂二人话中的玄机,倒也担心是不是自己先来了这里,让家中的三姑奶奶再挑理。

她可不是徐若瑾,而二爷也不是梁霄……

“若不然派个人去问问?”花氏说完,便见姜三夫人看小丑一般的看着自己,“我也就是说说,没别的意思,若是您觉得不对,就当我没说过。”

“不该说的不要说,说出来还要别人当做没说过?你当我们都是聋子?膈应!”

姜三夫人言语犀利,根本不顾今日是不是过年,也不管花氏是否受得住这般指责。

花氏顿时气馁,不敢反驳,可又觉得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被姜三夫人如此训斥,颜面不太好看。

“三夫人慢坐,我先去后厨看看,除夕夜实在事情多,呵呵呵……”尴尬的找了借口先离开,姜三夫人轻应一声算是放人,徐若瑾并未让花氏单独去,吩咐红杏跟随身边,“下晌小梅兰很喜欢吃红豆饼,让厨房多做一份,另外二嫂有什么想吃的,也一并都吩咐下去,晚间不回自家过年的,就再支上几桌席面,今日同庆同贺。”

红杏立即应答,“奴婢都省得了,郡主放心吧!”

听了徐若瑾这番话,花氏的脸上也缓和了些,带着小梅兰和子睿跟随红杏快些的离开,屋中则只剩徐若瑾与姜三夫人。

姜三夫人看着花氏便无奈的摇头,“这么多年了都没有长进!”

“人嘛,哪是那么容易就变的。”徐若瑾说完此话,心中突然想到朝霞公主。

她当年绝代芳华,万人崇敬,可如今呢?虽仍是那一副容貌,可却对先帝、对太后充满了怨恨。

她是变了,还是当年也是如此?

这个问题,徐若瑾没有答案,也是不愿解答。

姜三夫人看她突然离了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徐若瑾自当不愿提起朝霞公主,顿了片刻,问起姜三夫人,“特意把二嫂挤兑走,是有什么要与我私下说的?”

姜三夫人虽脾气不怎么样,但多数得过且过,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花氏,没道理突然训她几句。

“到底没瞒过你的眼睛。”姜三夫人对徐若瑾历来十分欣赏,“对容贵妃那里,你打算怎么办?太后大丧之后,皇后立即找上了她的麻烦。”

“她在宫中得宠那么多年,又不是单靠太后撑腰。”徐若瑾摇摇头,“我也只能保她一命,却不可能保她与皇后争位,此事想都不要想。”

姜三夫人虽有一分失望,但也知徐若瑾的性子与梁霄一样,做好的决定极难改变,“我会告诉她的,只是皇后那里,你也要多注意。”

徐若瑾杵着小脸道:“该来的暴风雨躲不过去,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捅破天!”

第四百三十九章 除夕

澶州王府此时没有任何过年的迹象。

即便此时对外做主的乃是小世子和世子妃,可其实府内的人都知道,真正说的算的人乃是楚嫣儿。

她不想过这个年,那便没有人敢过这个年。

所以除夕的大年夜,听着府外炮竹阵阵、听着喜乐欢笑传入府内,所有的下人都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似乎在去年的时候,他们还能够跟随澶州王在京都耀武扬威,出门得人点头哈腰的恭敬巴结,而如今?却连年夜饭都吃不上一口,好似地狱一般的生活,这着实让许多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可不接受又能如何?

他们的死契如今都在这位前世子妃的手中,惹到她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死,所以即便心中火气再大,他们也不敢有丁点儿反驳的怨气,因为还都珍惜着这一条小命。

烟玉仍旧在楚嫣儿的身旁服侍着。

看着楚嫣儿一门心思的在思考,随后默写,烟玉则将每一张纸晾干,随后收整起来,只准备明日再交给涪陵王夜微澜。

可是这些薄弱纸张上面的内容却让烟玉心都提了嗓子眼儿。

这全都是如今当政的朝官们的私密档案,功绩、贿赂、有多少位姨奶奶、害死过多少条人命都历历在目,让烟玉惊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这些内容,单知道一条都可以让这位朝官满门抄斩,可这些内容,楚嫣儿却能倒背如流……

烟玉突然明白,为何之前那些人见到澶州王时都恭恭敬敬,似乎还带有惧怕的味道。

这并不是澶州王运筹帷幄、有执掌乾坤的能力,而是他握有让这些人从雍容华贵的高位能瞬间成为阶下囚的把柄。

可如今澶州王过世,拥有这些资料的是自己主子,而她也准备将这些东西交给涪陵王。

“给我倒杯茶,然后研磨。”楚嫣儿低声吩咐,烟玉陷入了径自的思忖,并没有听到。

楚嫣儿又唤一声,烟玉仍旧没有反应。

她转过身看着烟玉在傻傻发呆,楚嫣儿撂下笔,走到烟玉的跟前,“怎么?害怕了?”

烟玉一怔,随后吓的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没,没有,只是……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楚嫣儿轻蔑一笑,“你以为这些人是什么好东西?”

“是、是奴婢想简单了!”烟玉战战兢兢,除却认错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简单点儿也没什么,想的少也没那么多烦恼。”楚嫣儿难得的感慨一句,“人一旦违背良心开始行恶,那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就如同这些人一样。”

她指了指面前的人名,用笔全部圈起来,“其实,他们已经是死人了,只不过是死的早一些、还是晚一些的区别罢了。”

烟玉咽了咽唾沫,“可您这般对他们,他们会不会对您不利?就是、就是伤害您?”

楚嫣儿又坐回位子上,举起笔准备继续的写,“恶人自有恶人磨,有本事就来,没本事,那就只有被我掌控在手心里,人这辈子,拼的是胆量。”

“给我倒茶研墨。”楚嫣儿不愿再多说什么,烟玉立即去忙,却也在思索自己主子说的这些话。

人这辈子拼的是胆量?烟玉并不这般认为。

可她又没有反驳的底气和理由,因为她很想说瑜郡主靠的并不是胆量,但这话说出来,恐怕自己这条小命就没了。

但烟玉此时发自内心的怀念当初在徐若瑾身边的日子,那时的自由和慵懒,是现在再也体验不到的。

楚嫣儿自当不会思忖烟玉在想什么,她要尽快把手上的东西赶出来,即便不是为了让夜微澜更加重视自己,她也可以留作日后之用。

楚嫣儿此时只后悔没有早些把自己父亲的人脉攥于手中,否则哪还用如此巴结夜微澜?

可惜她现在没有叱咤朝臣的能力,只能绑紧夜微澜这一条线。

如此思忖,她运笔的速度也更快了些,心中却在想着:徐若瑾,早晚有一天,我会慢慢的玩死你……

徐若瑾此时则在吃着美味无比的年夜饭。

郡主府内灯火通明,主仆齐乐,欢畅无比。

陆凌枫是晚间时分到的,这一次没有带着佳鼎楼的厨子,进门便直接表明自己是来蹭酒喝的。

梁霄自当不会撵他,只有姜三夫人看着他并不亲近。

好在陆凌枫与姜三夫人也没什么交集,只与梁霄、姜中宏、徐子墨把酒言欢,沐阮在一旁则小酌怡情,根本不肯多喝第二口,“今晚恐怕醒酒汤是少不了的,还是留一个清醒的更好!”

徐若瑾忍不住笑,“这逃酒的说法可不太妙,没了你,醒酒汤还没人能熬了?”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当我的医是白学的?”

沐阮嘴角抽搐,明摆着在斥责徐若瑾揭了他的借口,“你熬的醒酒汤怎能与我相比?且!”

“哟,还来叫板的?”徐若瑾不依不饶,更不肯放过沐阮,“不信就比一比?”

沐阮自当不会服气,“怎么比?”

“每人熬一份,由诸人品评,怎么样?”徐若瑾出了主意,沐阮立即不干了,“这明摆着就是不公平,这里的诸位哪个不是偏向你的?”

“熬出来不说哪一份是我的,哪一份是你的不就得了?真是笨!”徐若瑾站起身,“走不走?做男人的,可不能怂!”

“走就走,怕你啊!”沐阮一杯酒喝的也来了那股子韧劲儿,站起身就往大厨房奔去,徐若瑾笑眯眯的与姜三夫人道:“稍等,我们去去就来!”

姜三夫人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花氏想要跟着,却被方妈妈立即摁下,向她敬酒,花氏也没能再粘着徐若瑾。

二人离开过年的大席,沐阮一门心思就奔着大厨房而去。

徐若瑾立即把他拽住,“慢着点儿,你急什么!”

“我当然急!”沐阮看她道:“总得分出个高低,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哥!”他这两年被徐若瑾挤兑的太窝火了!

徐若瑾瞪他一眼,“先跟我一起去看一个人。”

“谁啊?”沐阮问道。

“还能是谁?云贵人。”徐若瑾长叹一声,“也是一个可怜人……”

第四百四十章 公平

沐阮跟着徐若瑾去了郡主府后的一个隐蔽的小屋之中,此地伺候着云贵人的正是罗春的妻子元娘。

元娘虽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可见到徐若瑾将她单独安排在这个小屋,而且给了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更把自己单独派来伺候她,便已知这个身怀有孕的女人不寻常。

但元娘是个明白人,并没有探问此人的身份。

看到徐若瑾和沐阮一同前来,立即起身迎去,“不知道郡主要来,她刚刚用过年夜饭睡下了,要叫她起身吗?”

“睡了?先不用叫了。”徐若瑾坐在外间没有进门,与元娘聊了起来,“这几天她的情况怎么样?恢复些了吗?关键是情绪。”

元娘摇了摇头,“情绪稳定下来许多了,但身子还是弱,虽然药都按时喝下,可这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好的。”

徐若瑾叹了口气,看向沐阮,“有什么好办法么?”

“没有。”

沐阮很肯定的摇了摇头,“心药终须心药医,大夫能做的是保护躯壳不死,却无法保证人心不死。”

沐阮的话说的很重,徐若瑾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若提云贵人的心病,她还真说不清。

“睡着呢,还不走?”沐阮心里仍惦记着醒酒汤的事,“若不然,我先去?她的药方子不需要更改。”

“只能先走了。”徐若瑾正要起身离去,屋内突然有了响动,元娘立即赶过去看看,“您醒了?郡主和沐神医都来看望您。”

“我也是听到郡主说话的声音才醒的,总归是除夕之夜,应该请个安的。”

“我去请郡主和沐神医进来?”

“还是我出去才对。”

徐若瑾也不等楚云秀再进门,让沐阮先去准备醒酒汤,她则进了屋中,没让楚云秀下地行走,“护着你的身子骨吧,别乱动。”

楚云秀犹豫了下,还是听了徐若瑾的话,乖乖的躺在床上,“没想到郡主会晚间来,倒是怠慢了。”

徐若瑾没有接话,看向元娘,说起了醒酒汤的事,“本是与小师哥打赌做醒酒汤,元娘去替我出个方子,这种小事儿,你自当是懂的,可不能被小师哥给瞧低了!”

元娘知道徐若瑾这是有私话要说,立即点头应答,“旁的不会,醒酒汤还是没问题的,我这就去,郡主您稍等。”

徐若瑾点了点头,元娘便出了门。

屋中静谧,杨桃陪伴着徐若瑾一同前来,则守在了屋门口。

楚云秀见徐若瑾仔细的扫量自己,羞涩的低了头,“其实,身子骨还好的,只是这些日子反应大了些,我、我会尽力养好孩子的!”

“太后殁了。”

徐若瑾说出这个消息,让楚云秀登时一震,张着小嘴呆了半晌才合上,随后便是两行眼泪流下,颇有些控制不住了。

“抱歉,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实在是……呜呜呜……”

太后是对她是什么心,楚云秀心中自当明了。

当初特意做戏,让瑜郡主把自己带走,就是害怕有一日太后过世,皇后会对她不利。

可如今太后真的走了,虽然身边的乃是瑜郡主,没有了分毫的危险,可楚云秀就是想哭,想哭个痛快。

她的心中实在是太憋屈了,真的是太憋屈了!

徐若瑾并没有说出阻拦劝慰的话,就由着楚云秀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做女人不易,特别是做皇上的女人更不易。

沐阮说楚云秀有心病,徐若瑾便索性让她感觉到苦、感觉到痛,或许她能说出点儿什么,让徐若瑾也有方向下手,以免楚云秀无药可医。

眼泪终究会干涸,楚云秀哽咽的嗓子说话都有几分哑涩之声,“太后对我是真的好,真的非常好。”

“贤妃娘娘过的并不好。”徐若瑾丝毫没有遮掩,把宫中的实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给楚云秀,“太后大丧,皇后第一个拿捏的就是贤妃,自你过世的消息传出之后,楚大学士与贤妃娘娘都把此事记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上,可惜皇后有着身孕,她们也无可奈何。”

“之前好歹有太后在,皇后也不敢过分的造次,但今日不同往日了。”徐若瑾看向楚云秀,“或许她们会过的更不好,甚至可以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但能够扭转这个局面的人只有你一个,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懂,根本不用我教你。”

楚云秀点了点头,“我都懂,我什么都懂。”

“那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徐若瑾直奔主题,“这一副贵人躯壳之下,你到底在隐藏什么不想为外人所知?”

“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如若你信得过我,索性就把所有的不痛快都倾诉出来,也免得你一直藏于心底,让你自己压抑。”

“但如若你信不过我,那就继续喝药吃药,熬到为皇上生子的那一天。”

徐若瑾的态度很直白,楚云秀呆呆的看了她半晌,“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好生的休养。”徐若瑾为她掖了下被角,“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徐若瑾起身要走,楚云秀立即拽住她,“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而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其实、其实就是心有不甘。”

楚云秀咬了咬嘴唇,终究说出这么一句。

徐若瑾转身又坐在她的床边,摆好了仔细聆听的架势,只等着楚云秀把埋藏于心底的抑郁说出口。

楚云秀并没有马上就说个痛快,而是又沉了半晌。

“我最近总会想到一个人,可想到他,我便心里十分的怨,甚至觉得自己十分冤,可我并没有别的心思,但说出来,实在……”

“你想的是何人?”徐若瑾琢磨下,“这个人恐怕不是皇上吧?”

楚云秀险些把嘴唇咬出了血,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自当不是皇上。”

“那是?”

“国舅。”

楚云秀这两个字吐出,徐若瑾先是一愣,随后眼睛瞪的硕大无比,“陆凌枫?你、你会想到他?”

楚云秀面色羞红,头低的快扎入到地缝儿里,“我并没有别的心思,我只是不能理解,他一个不娶,便造成我过这样的日子,得这般命运,这对我到底是好是坏?为何,我的命运要受一个陌生人操控?这对我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屁事

徐若瑾听到楚云秀的控诉,除却惊愕之外也十分无奈。

因为她抑郁的事情,徐若瑾也曾为楚云秀鸣不平,偏偏因为陆凌枫,让楚云秀的人生发生了超大的逆转,这根本就是陆凌枫的错。

可当初看上楚云秀,要为陆凌枫定下婚事的人是皇后,并非陆凌枫自愿,所以这件事,也没法怪罪陆凌枫。

但怪罪皇后?

的确应该怪罪皇后,可是楚云秀是一柔弱女子,她即便怪罪又能如何?

只是徐若瑾没想到她的心结居然是这个,似乎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在逆来顺受,楚云秀倒有几分懵懂的清明,但也只有浅淡的自我抑郁。

“你见过陆凌枫么?”徐若瑾思忖许久,问出了这样一句。

楚云秀轻咬下唇,又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见过他。”

“你没见过他,他恐怕早已把你忘记,而且,你提出的这一个心结,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徐若瑾的反问,让楚云秀愣住,而且是愣了半天,“我、我没想过。”

“这就是问题所在。”徐若瑾看她道:“而且,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不可改变,你唯独能做的便是改变以后的生活,不是吗?”

楚云秀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说的都对,可我就是心里受不得。”

“受不得也得受着,否则还能怎样?难道我把陆凌枫请过来,告诉你当初他擅自逃婚是错的,你便能心中释然?他若告诉你他不觉得有错,你还拿把刀杀了他不成?”

徐若瑾这般说,吓到了楚云秀,连连摆手摇头,“没,没有,我没想见他,我也没想听他的解释。”

“你想听他的解释,只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样的解释能够让你舒心,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解释能够缓解疼痛。”

徐若瑾攥着她的小手,“时间无法倒流,任谁都回不到过去了……”

楚云秀听了这一番话,整个身子骨全都松懈下去,眼角划过几滴透明的泪,却无法洗刷她内心的清澈。

徐若瑾并没有再与她多说什么,只在一旁静静的陪着。

过了片刻,楚云秀又是一声长叹,微微的点了点头,“我想明白了,我都想明白了。”

“明白就好,还是先顾着肚子里的孩子,这话或许说的不中听,但这是保全你,以及能够让楚大学士和贤妃娘娘安稳度日的关键,我并不喜欢这么功利的心态,可这件事就是如此烂俗,就是如此恶心,可你却不得不从。”

徐若瑾一边说着,一边为楚云秀探起了脉,楚云秀满眼感激的看着她,待探脉过后,与徐若瑾道:“我何时才能为太后去磕个头?”

徐若瑾思忖了下,“等周年吧。”

楚云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单却没有了之前对生活的了无牵挂和绝望。

杨桃从外悄声进门,“醒酒汤已经熬好了……”

“我这便去。”徐若瑾起了身,待元娘也进了门,她便去院外与沐阮见了面,端着醒酒汤一同回到了除夕的席宴之上。

醒酒汤是元娘帮忙熬的,沐阮得知徐若瑾不过是找个理由离开去见云贵人,这比拼自当也没什么兴致,随随便便熬了下,能够起到醒酒的作用就罢了。

至于好喝难喝……反正他又不喝,便没有去仔细思量,反而是败给了元娘熬制的,但众人以为沐阮是败给了徐若瑾,众人起哄一笑,也就罢了。

只是刚刚与楚云秀说起了陆凌枫,此时徐若瑾再看到他,一时没能把情绪稳住装作淡定无常,盯住陆凌枫看了半晌,倒是让陆凌枫心里“咯噔”一下,觉得甚是奇怪。

“瑜郡主为何如此看着我?”陆凌枫并没有独自思量,直接问出了口。

梁霄早已察觉到徐若瑾对陆凌枫的异样,只是徐若瑾没有说,他也没有提,此时是陆凌枫率先忍不住了,他看了一眼徐若瑾,话道:“谁知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不过今日除夕,不会与你计较,一切都留在明年。”

“至于吗?”陆凌枫颇为麻爪,“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梁霄看向徐若瑾,“告诉他吗?”

“不能说。”徐若瑾故意卖个关子,更何况也的确不能说,难不成把楚云秀在自己家中的事情爆出来?那就惹了大事了!

陆凌枫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这次来你家没带佳鼎楼的厨子,所以就给我脸色看!”

“那你还来?这是上赶着找罪受。”姜三夫人在一旁插了嘴,姜中宏还埋怨的看她一眼,示意她别把气氛搞僵。

陆凌枫没有理睬她,直接看向徐若瑾道:“有什么都一并的说出来,即便死也让人死个痛快。”

“没什么,我刚刚不过是想到了皇后娘娘,太后过世,后宫之主换人,您这位国舅爷还不打算重入朝堂?”

徐若瑾狡黠一笑,扭转了话题,“这事儿恐怕是很多人在暗自观望,可我忍不住,索性直接问出来,若是你不愿回答也可以不说,但就怕皇后娘娘不肯放过你。”

这的确是所有人都关注的事。

皇后成为统领后宫之主,陆家曾经的浩然声势是否能够重演?

这不仅有当年跟随陆相的人在观望,也有畏惧陆家的人在暗自作祟,私自探听。

但像徐若瑾这么明目张胆问出口的着实是少数,甚至从未有过。

可问出的人是徐若瑾,陆凌枫没有任何的奇怪,因为这两口子都是奇葩,反而她能想到这一点,陆凌枫还有几分窃喜。

“暂时还未考虑重返朝堂,我也想得梁霄的建议。”陆凌枫借机看向梁霄,“你有什么意见?我对此洗耳恭听。”

陆凌枫如此放低身段来问梁霄,让姜三夫人也竖起耳朵,认真起来。

谁都不是傻子,她们都知道,这乃是陆凌枫在向梁霄投诚结交!

姜家如今已经分成两派,姜中方自立门户,而姜家支持梁霄这一方的阵营以姜老太爷和姜三夫人为主。

如若梁霄再有陆凌枫,那梁霄的势力不可小观,利弊参半,可梁霄有这份能力,也能得众人的信任。

梁霄听到这句话却反而淡定如常,没有任何的意外和惊喜。

“你会如何选择,关我屁事?我又不是陆家人!”

第四百四十二章 错了

“噗!”

徐若瑾一口水喷出,呛了好半晌。

姜三夫人一拍脑门,也对梁霄的回答表示十分的不满意!

莫看陆凌枫只有一个人,可他若重返朝堂,能够带来的人脉和气场绝对不同凡响。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巴巴的来与梁霄结盟,却被他一句话给噎的要死!

陆凌枫只翻了一个大白眼,汩汩灌了三盅酒,算是把这个话题彻底的揭过。

姜中宏却心中翻江倒海,感慨无数。

若换做他是陆凌枫的话,恐怕梁霄撂下这一句话,他早就起身走人了,可陆凌枫却并未如此。

这不仅仅是陆凌枫的心胸,也是他的气度,但梁霄为何会拒绝陆凌枫?这着实让姜中宏想不通透,即便是姜三夫人,对此也持有保留态度。

而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梁鸿早已经对此麻木了。

若是之前,他或许会怪罪梁霄拒绝陆凌枫友好的联合,可此时?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喝酒,痛痛快快的打仗,除此之外,全都由梁霄自行决定。

其余之事梁鸿糊涂,但在这一点上,他格外清醒。

因为这不仅仅他自己的想法,也是梁大将军书信的吩咐。

徐若瑾咳嗽半晌,吩咐红杏道:“去按照之前的方子再熬几碗醒酒汤,今儿恐怕有人会赖上咱们府,不醉不归了!”

“奴婢这就去。”红杏笑着便离开去吩咐做事,陆凌枫冷哼一声,“今儿不喝个痛快,绝对不走!”话说到一半儿,他看向梁霄道:“你不给我个答复,我也绝对不走!”

姜三夫人一怔,直接看向梁霄。

梁霄拎起酒壶,为陆凌枫斟了一盅酒,“无妨,郡主府大,不差为你留一间房。”

“你就真的不动心?”陆凌枫不信。

梁霄看看徐若瑾,随后突然与众人道:“对了,你们给我女儿压岁银子了么?特别是你,大魏堂堂的国舅爷,太抠门了,可容易被人诟病的!”

“梁霄!”陆凌枫有些忍不住心底的火气,喝了几盅酒,也没了寻常面不改色的城府,“你到底为何不答应?我陆凌枫哪一点不让你满意,你说出来!”

话题已经到了如此尖锐之时,徐若瑾豁然有几分后悔,似乎不该提起皇后这个话题。

可这是无法避免的。

梁霄和陆凌枫早晚会有摊牌的一日,可却不知此时发生,会不会太早。

梁霄沉了片刻,看向桌席上的诸人,最后看向了陆凌枫,“这个答案,过完二月初二,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他转身看向顺哥儿,“再去搬几坛酒,除夕之夜,喝个痛痛快快!”

“好嘞!”顺哥儿应声而去,徐若瑾未再应声。

二月初二?

她不能明白梁霄为何会提二月初二,可似乎他早已有了他的打算。

但自己也需要早早的做好准备了。

因为皇后成为后宫之主,恐怕第一件事就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放过沐阮。

只是沐阮还在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似乎刚刚的话题与他完全无关,而徐子墨更是只图吃个痛快,这会儿早已腹部滚圆,吃饱喝足了!

姜中宏与姜三夫人并没有停留太久,吃过年夜饭便先行离去,沐阮更是没有过年的概念,早已带着沐靖、沐川和甜芽回去继续摆弄药材,至于孩子们乐得放烟花爆竹都可随意,只是不许靠近他的院子。

陆凌枫自从刚刚的话题之后,未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尽情的喝酒、喝酒,不停的灌酒。

花氏也觉得气氛不太对,待徐若瑾送姜三夫人离开时,她也借机离席,带着孩子们在屋中等候年夜饺子。

一切似恢复寻常,可气氛却早已异样,徐若瑾回到屋中休歇时分,却见喋喋不休的花氏都闭口不言,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这是怎么着了?”徐若瑾看她问着,“居然不说话了?晚上没吃好?”

花氏摇了摇头,“没,只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徐若瑾颇为意外,“是二爷埋怨你什么了?我没与二爷说什么啊!”

“不是,知道你不是肆意多嘴小心思的人。”花氏看向徐若瑾,半晌问道:“你觉得我笨吗?”

“噗!”

徐若瑾不停的摆手,“不,二嫂你绝对不笨,谁若是说你笨,我一定跟他急!”

花氏并没有松了口气,“可如今梁家的日子过的不错,可为何我没有安稳的心思?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四弟和二爷晚间提都没提芳茹。”

“好歹那也是咱们府上的三姑奶奶,她可是刚晋升为涪陵王妃啊!”

花氏看着徐若瑾,“是我想错了吗?”

“你即便知道原因,又能如何?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并不合适。”徐若瑾没想到花氏会因为此事而思绪乱,这倒是让她很意外。

她一直都以为花氏是个只为自己思量,从不考虑事情大局的人。

花氏咬了下嘴唇,与徐若瑾道:“可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没敢告诉给二爷,可我觉得若再不说,很可能会出事。”

徐若瑾一怔,情绪也凝重几分,“何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是……”花氏顿了下,“是三姑奶奶身边的曹嬷嬷,她曾私下与我说过些莫名其妙的话,更是让我多注意四弟妹府上的人。”

花氏说到这里,脸色羞红,尴尬的道:“当然,是许给我不少好处的,只是我也没在你府上看到有陌生的面孔,伺候的丫鬟妈妈,都还是那几个人而已,还想今日三姑奶奶来,把此事告知给曹嬷嬷。”

“但……但我好像觉得这件事做错了!”

花氏生怕徐若瑾发火生气,“我私下做的都告诉给你了,这事儿二爷都不知道,四弟妹,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我真没有歪心,我……”

花氏说到这里颇有几分语无伦次。

她之所以这般害怕,也是想到了大嫂陈氏的下场。

当初,陈氏鼓动婆婆坑害梁霄,险些让梁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花氏虽未经历,却是旁观者之一。

而今日她来到此地问询梁芳茹,徐若瑾便爱理不理,吃饭之间,那兄弟二人对梁芳茹提都未提,这才让花氏觉出有几分不对。

她害怕了!

此时能给她个主意的人,只有徐若瑾了!

徐若瑾听到这件事第一反应便想到了云贵人!

只是曹嬷嬷找寻云贵人?这事儿怎么透着一股子奇怪,这或许不是夜微澜的吩咐,而是……朝霞公主!

第四百四十三章 掌嘴

徐若瑾把念头暂先消掉,因为这事儿与花氏也根本说不清楚,只是花氏还在巴巴的望着徐若瑾,她也只能暂时停了仔细思忖的想法,安抚花氏几句:

“这件事情好在二嫂能及时的说出来,我稍后会告诉四爷多多注意,只是关于三姐……”徐若瑾顿了下,“我也很惦记他,好似四爷也对他们有过邀请,期望大年夜能团聚一番,但他们为何没有来,便不知道了。”

花氏长舒了几口气,“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那、那若是曹嬷嬷找上我,我该怎么说?”

“你打算怎么回?”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她,花氏咬了咬牙,“我就压根儿不理了!”

“不。”徐若瑾摇摇头,“你就告诉她,陌生的人太多,实在分不清楚。”

“这么说?”花氏微有迟疑,徐若瑾很是肯定,“对,就这么说。”

花氏也没再刨根问底儿的想知道徐若瑾为何让自己如此应对曹嬷嬷,她只需这么做就是了。

梁鸿已经喝醉,先去客房的院子里休息,花氏没有离开,带着小梅兰和子睿在徐若瑾院子中的厢房歇下。

而此时此刻,夜微澜已经带着梁芳茹拜访至第四位朝臣的府邸,而每一次都只客套的叙说片刻,随后送礼走人,并没有与任何朝官有更深一步的接触。

梁芳茹并不能理解夜微澜为何这么做,但她也并没有问,更不敢问。

能够跟随夜微澜一同出行已经不易,特别是他牵着她的小手,相亲相爱,已经让梁芳茹彻底的沉醉其中,半点儿脑子都不愿多用。

从第四位朝官的家中离开,梁芳茹坐在马车上也有几分疲惫,夜微澜将她揽入怀中,呵护的问道:“可是累了?如若感觉到累,我们这就回去。”

梁芳茹立即摇摇头,“妾身不累,妾身能够跟随在王爷身边已经十分满足。”她羞涩的脸红润如桃,贴在他的胸前,听着那有节奏的心跳,让她只觉得浑身滚烫,自觉这个除夕之夜着实与众不同。

夜微澜看到梁芳茹这番作态,内心的满足更带有几分挑逗之意,“若不然,我们此时去瑜郡主府?”

“嗯?去那里?”梁芳茹没想到夜微澜会提到去见梁霄和徐若瑾,“王爷之前不是不打算去的?”

“不过是临时想起,怕你想的他们太苦。”夜微澜轻抚她柔嫩的手背,“只要你高兴,我再累都可以陪你。”

梁芳茹听到此话,感动的眼圈都泛了红,虽然想见梁霄,可看到夜微澜疲惫的面容十分心疼,“还是不去了,王爷已经很疲惫,如若不见其他朝臣便回去休息,四弟和四弟妹都不是计较的人,我改日再见他们也无妨。”

“王妃如此体贴,着实让我心中大幸。”夜微澜攥紧她的手,吩咐着道:“咱们回,我与王妃单独过一除夕之夜。”

“遵命。”

马车缓动,梁芳茹主动的窝在夜微澜的怀中……夜微澜撩起马车的车帘,看向除夕夜晚的红灯闪耀,陷入沉思之中。

不动则已,一动便要雷霆万动,梁霄,这一次,你一定会后悔的!

贤妃此时正在皇后的宫中抄经,为太后祈福。

自从云贵人“死”后,贤妃一直都对皇后怀恨万分,若不是皇后当时责罚云贵人,她怎能就此死去?

即便太后将云秀放在身边,也没能挽救她的性命。

贤妃此时很是后悔,当初就不该将妹妹留在宫中,自己已经是深入苦海,又何必再搭上妹妹?

而皇后如今以有身孕为借口,后宫中几乎无人胆敢惹她,否则便会被扣上一个恶意毒害皇后的帽子,即便是皇上,都不会手下留情。

贤妃撂下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她心中悼念太后,更是感伤太后过世太早,皇后本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看到贤妃撂笔,手中的茶碗立即摔打在地上。

“咣当”一声清脆,青瓷雕荷的小碗立即碎了个四分五裂,皇后看着贤妃,笑着道:“一不小心就这么碎了,帮本宫捡起来。”

贤妃眉头一皱,“这已经碎了,还如何能拾得起?”

“这乃是本宫最喜欢的,你若不捡,那便本宫自己来捡,若是伤着本宫腹中的龙子……岂不是正合你愿?歹毒的女人!”

皇后突然厉声呵斥,贤妃紧紧的攥了攥拳,牙都险些咬碎。

可她知道,如若自己不捡,皇后定还有后招,她不想在此时惹事,因为此时不仅仅是皇后有着身孕,更是太后大丧,皇上的心情十分不好。

这时候无论孰对孰错,都是她的错。

谁让皇后是后宫之主、是有着身孕的人呢?

贤妃抬起宫服,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捡,皇后突然发笑,而且笑的歇斯底里。

这些年,她在后宫被压抑的太久。

新皇当政,却是澶州王权势滔天,她即便是皇后,却也享受不到皇后应有的母仪天下的尊贵;

澶州王败,却是太后突然开始管起后宫之事,特别是有了那个徐若瑾的出现,皇后感觉自己没有一日是舒心度过,这种日子让她实在难以忍受。

而如今太后过世,自己又身怀有孕,皇上这些时日虽不来看望自己,可她已经是后宫之主,还有谁能够违背她的吩咐?

之前胆敢与自己针锋相对的贤妃此时不也蹲在那里听自己的使唤?

皇后开始思念起陆凌枫。

改日应该让哥哥进宫,好生商议陆家复起之时,而那个沐神医,她也一定要弄进宫中,守在自己身旁才对!

就在皇后臆想之时,贤妃已经将地上的碎片全部捡起。

宫女从贤妃手中接过碎片,一时不查,扎在了手心之中,一股红润的鲜血流出,让宫女忍不住尖叫出声。

皇后吓了一跳,指责贤妃便骂道:“不过是让你捡个碎片而已,你居然以伤人来报复本宫?你实在过分!”

贤妃本就压抑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再听皇后的指责,忍不住反驳道:“我绝非故意而为,凡事都有个不小心,皇后娘娘如此多疑,实在冤枉了臣妾。”

“不小心?”皇后横眉冷对,“本宫却觉得未必是不小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小心?你蒙骗谁?”

贤妃攥了下拳,硬气回道:“世事皆有不小心,譬如皇后娘娘不小心害死了臣妾的妹妹,而皇后娘娘或许也有一日会不小心诞不下龙子,这又有谁说得清?”

“放肆!”皇后顿时气得头晕脑胀,指着贤妃吩咐着道:“给本宫狠狠的打这个贱人,掌嘴!”

第四百四十四章 救他

皇后下了令,小太监们立即上前要擒住贤妃。

贤妃冷哼一声,抄起刚刚捡起的碎茶杯片就往嗓子处一指,“好歹臣妾也乃是后宫四妃之一,皇后娘娘一时不查就要掌掴臣妾,臣妾决不答应,若敢有人碰一下,臣妾便立即自尽,不信你们就来!”

贤妃耍起了蛮横,吓的小太监们也都不敢上前。

皇后脸色一沉,指着贤妃道:“你居然敢威胁本宫?”

“臣妾没有威胁之意,只是绝不受污蔑,更不受栽赃,如若皇后娘娘硬要逼臣妾,那臣妾索性就下去伺候太后,找寻妹妹,皇后娘娘也不必担忧,臣妾即便做了鬼,也是会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你放肆!”

皇后尽管高声厉喝,却也被贤妃吓住!

看贤妃那副模样,根本不似玩笑作假,而是真敢血溅此地,一心求死!

“简直是翻了天了,不过是训斥你两句,便要与本宫寻死觅活,今夜乃是除夕大年之夜,你却玩这一套把戏?”

皇后知道自己必须收敛,可她却极为不甘,“你真以为本宫畏惧你寻死?”

“皇后娘娘自当不会怜惜臣妾的一条命,可好歹臣妾也入宫伺候皇上多年,这一份情谊,恐怕还是有的,即便皇上忘记了臣妾,臣妾的父亲、臣妾的几位哥哥也会提醒皇上,好歹也是朝中辛苦多年的臣子,想必这一点面子,皇上还是会赏给楚家的!”

贤妃看着皇后,豁然一笑,“对,臣妾忘记了,好似皇后娘娘的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国舅一人,却还不愿听从皇后娘娘的指派。”

“你……”皇后被气的眼前一晕,“给本宫打,一定要打死她!”

“谁敢来?”贤妃又将碎片靠近喉咙一寸,所有的宫女太监都不敢动,更有人已经去通禀田公公,询问此事是否要皇上出面才行。

皇上本是在思念太后,看田公公一脸异色的与小太监唏嘘对话,他则极为不耐的道:“又是什么事儿?不是说好今日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朕么?”

田公公当即顿了下,簇步走到夜微言的身边回道:“是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闹了几许不快,若不然,老奴先去看看?”

“皇后与贤妃?”

夜微言簇紧眉头,“她们二人能有何事?”

“是皇后娘娘请贤妃娘娘替她抄经悼念太后,打碎了茶杯,没太大的事情,只是两位娘娘的性子都刚烈了些。”

田公公说的委婉,可夜微言怎能不了解皇后和贤妃都是什么脾气?

“不能让朕安静一会儿!”夜微言连连摆手,“你去告诉他们,不许肆意胡闹,朕准备歇片刻,劝过之后就不要再回了。”

“是,老奴这就去。”

田公公立即退下,夜微言在御书房的榻上歇下。

可刚刚躺在床上,他便想起了梁霄和徐若瑾,更是想到了云贵人。

也不知云贵人此时如何了?若能探望下她该有多好。

夜微言虽如此想,却也知道梁霄和徐若瑾不会让他去见……心中一阵懊恼,夜微言的火气略大,这个皇帝当的着实窝囊,连想见自己的女人、见为自己怀有龙子的女人却还要臣子夫妇点头同意。

这是什么皇上?

闭上眼睛,夜微言很快便睡了过去。

田公公去劝了几句,为皇后找了台阶,贤妃便被遣回宫,被罚抄经一百遍。

贤妃对此倒没什么不愿,本也是为了悼念太后而已,抄经便抄经,只是经历这一次,想必皇后也不敢再任意驱使她。

只是可怜了云秀,年纪轻轻就丧了命,这一百份经文,便回向给她……

而田公公离去之后,皇后早已气的牙都要咬出了血!

贤妃的话可谓刺中了她心底最敏感的神经。

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只有这一位哥哥,可惜陆凌枫根本不肯顺从与她,不肯复起陆家,倘若自己真的生下龙子,没有母族之人可以依靠和维护,还不得被这些人给坑死害死?

特别是梁霄和徐若瑾夫妇二人,他们已经权势滔天,连皇上就敬畏几分,想必自己诞下龙子之后,他们更是会处心积虑的害死他!

不行,一定要把哥哥找来,无论如何,都要让他重入朝堂!

皇后如此决定,当即派人吩咐道:“马上去找国舅,一定要让他进宫,如若他不肯来,本宫就死给他看!”

半夜三更,徐若瑾与梁霄等人刚刚吃过年夜饺子,就听到梁七前来回话,“是宫里来人,要见国舅爷,好似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皇后?

徐若瑾看向梁霄,苦涩的道:“可惜陆凌枫都已经睡死过去了啊,能醒吗?”

“是皇后宫里的人?”梁霄问得仔细,梁七摇摇头,“是皇后宫里的,但属下好似见过,曾跟随在董公公身边的。”

“叫进来。”徐若瑾正是惦记着董公公,“大年夜的,宫里也不安静,问得仔细,也考量下是否要真的叫醒国舅。”

“是!”梁七离去,梁霄看着徐若瑾,宠溺的道:“猜猜是何事?赌一把?”

徐若瑾也颇有兴致,“赌注?”

“你赢了,你在上,我赢了,我在上。”梁霄的挑逗让徐若瑾轻呸一声,“终归都是你占便宜,没门!”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听。”梁霄摊手,“我输了,任你摆布还不行,但只限于床上。”

徐若瑾白眼翻上了天,“男人总是占便宜,才不跟你赌!”

梁霄哈哈大笑,徐若瑾思忖下道:“我猜是皇后又希望国舅能重入朝堂,但这也不必大半夜的派人来找,恐怕是皇后又与某位宫妃有了矛盾。”

“看来还真没得赌,因为我也是这么想。”梁霄说完,只见梁七已经领着小太监进了门。

看到梁霄和徐若瑾,小太监立即跪地请安,“为瑜郡主与梁左都督请安,董公公特意让奴才为两位主子带好!”

上来先说这么一句,显然这是董公公的人……

徐若瑾立即问道:“董公公如今怎么样了?在宫中可还好?”

小太监连连摇头,“不好,郡主救救奴才干爹,皇后想要干爹为太后陪葬,赐他七日后服毒,郡主,您救救他!”

第四百四十五章 抱歉

徐若瑾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她仔细的看着小太监,犹豫是否应该相信他。

董公公可是在宫中伺候了多年的老太监,更是与田公公齐名的总管,皇后说让他陪葬就赐死?此事无论如何都显得荒唐!

“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个?为何是皇后宫中派你来的?仔细说说。”

徐若瑾细细的问,小太监跪在地上也没有起身,立即道:

“奴才说的绝对是真的,如若有半点儿虚假,奴才宁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太后过世之后,皇后很想让奴才干爹去她宫中伺候,可惜奴才干爹不愿服侍皇后,只想在太后的陵前效力,可……可皇后娘娘不答应,几句话没说妥当,奴才干爹便自请去地下陪伴太后,皇后也当即就答应了!”

小太监抹了一把眼泪,与徐若瑾和梁霄继续道:“奴才之前也是慈安宫中伺候的,是这几日才被分派到皇后宫中,今儿得知皇后派人出宫找寻国舅爷,奴才便把身上所有的银子和物件都给了派人的公公,抢了这个差事,所以才有机会来见两位主子!”

“当初若不是干爹救奴才一命,奴才早已是死人一个,奴才只求两位主子能够救干爹,奴才给您磕头了!”

小太监说着就不停的磕下去,任凭脑门红肿、流血也根本不停。

梁七看了一眼,立即去拽住了他,“傻了吧唧的磕什么?把话说清楚,今儿皇后为何如此着急的找国舅爷?”

小太监一抹眼泪儿,连忙道:“是皇后娘娘让贤妃娘娘抄经,随后两位娘娘便吵了起来,好似贤妃硬气上心,险些自尽于皇后宫中,是田公公来过之后,将两位娘娘劝合,皇后娘娘便派人来请国舅进宫,似是很急。”

徐若瑾长叹一声,她早已料到皇后会有雷霆手段,却没想到她如此急迫。

太后大丧可还未过百天,她就这般迫不及待?

“皇后明知你是董公公身边的人,为何还把你要到身边伺候?”梁霄半晌未开口,一开口便直指事情主题。

小太监一怔,“奴才不知道。”

“董公公现在何处?”梁霄继续问。

“奴才也不知道。”

“难道你不知,董公公已经去了皇陵陪伴太后了么?”梁霄的突然质问,让小太监蒙了半晌,“不可能,奴才前日还看到了干爹,他不可能去皇陵!”

梁霄立即看向梁七,吩咐道:“拿下!”

梁七领命伸手一抓,小太监登时拿出一把刀朝着自己脖颈上一划,梁七一脚将他手中的刀踢飞,单臂捆住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小太监登时跪地,一动都动不了!

脖颈处的红线在滴滴流血,徐若瑾朝着红杏一摆手,红杏立即拿了一条棉布为其系上。

“想死?”梁霄走到他的面前,“没那么容易,进了郡主府,你的命便不归你自己了。”

梁七踹了他一脚,冷喝道:“别想着咬舌之类的把戏,那东西没有用,你咬断了,我依旧能让你有办法说话,说!”

小太监已经疼的眼睛发花,红杏勒住他脖颈的布条系的很紧,让他说话的声音也有几分沙哑:

“奴才、奴才绝对没想伤害郡主,奴才只是、只是……咳咳。”他咳嗽不止,呛了几声继续道:“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奴才是奉命来死的,奴才……奴才想保老娘的命、哥哥的命,奴才只能死啊!”

小太监说过这一句就泪流满面,徐若瑾走近他,皱眉问道:“死?是谁让你到我的府上来死?又是为什么?你的死活,与我能有什么关系?”

“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只是为了吓唬郡主一下而已,奴才这条命就是贱命,可如若不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自缢,奴才的娘和哥哥就别想活了!原本奴才就是慈安宫中伺候的,皇后娘娘是不会留着奴才的命的!”

小太监这会儿也豁出去了,“但是奴才刚刚说的绝对没有假话,奴才干爹真的得了陪葬之令,两位主子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啊!”

他说着话,还努力的将脑袋磕在地上。

青石砖地听着“咚咚”的响,再来几下,他恐怕会磕死过去!

徐若瑾一摆手,梁七立即揪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再磕,“别以为大义凌然的留下这些话就能一死了之。”

小太监哽咽几声,除了滴滴落地的鲜血之外,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徐若瑾看向了梁霄,无奈的摇摇头,“这事儿怎么办?听起来就觉得可笑,只为了恶心我一番,便搭上一条人命?这……这还是人?”

她虽没提皇后的名字,可换做其他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家中肆无忌惮的说出口。

因为徐若瑾是真的动怒了,她已经懒得理睬那到底是不是皇后!

梁霄顿了下,召唤梁三吩咐道:“去打一桶凉水,泼在国舅爷的身上,让他精神精神。”

“啊?”梁三一愣,“凉水?泼国舅爷?”

“对。”徐若瑾把话接过,“把园子里的雪都放了桶里,免得水温不够凉,国舅爷不舒坦!”

梁三浑身一紧,即便想想都觉得鸡皮疙瘩乍起、汗毛倒竖。

自家这位主子是真的手下不留情啊,好歹那也是国舅爷!

但两位主子都这般吩咐,梁三只能快速去办,即便同情国舅爷也没辙,谁让他有个当皇后的妹妹呢?

人生过的舒坦不舒坦还真不是身份就能决定的,譬如国舅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徐若瑾和梁霄并没有等很久,陆凌枫便一身湿漉漉的从客房爬起来,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院子里。

不等他先开口说话,外面又来了一队传话的人,“……奴才为梁左都督和瑜郡主请安了,皇后娘娘请国舅爷进宫一趟,不知国舅爷是否在郡主府?”

徐若瑾与梁霄对视一眼,再看这只差一口气就死过去的小太监也愣在那里,她突然的笑了起来,看向了陆凌枫。

陆凌枫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看徐若瑾的眼神、看到眼前这并不和谐的一幕,他直接抬手道:“我来处理,抱歉!”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兄妹

陆凌枫撂下这么一句,便立即离开郡主府,直奔皇宫而去。

前来请他的太监被晾在当场,也着实有几分尴尬,他本应跟随陆凌枫离开,可皇后还有吩咐他没能完成,那便是刚才派来的小太监,他必须处置了。

只是面前这两位,他无论哪个都惹不起,讪笑了两声指着那小太监道:“可是惹了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不开心?容咱家处置了就是,两位主子大人大量,明察秋毫,这事儿与皇后娘娘无关,派他前来,就知道他是个胡言乱语的,咱家这就给他个痛快,也让两位主子解解气!”

说着话,太监就要动手,徐若瑾未动,梁霄侧身一步,梁七立即一把将太监推了回去,“轮得着你动手?你算老几?”

太监踉跄了个跟头,摔的他手都破了,看着微微流出的血,他捏起兰花指大惊失色的道:“咱家这也是为了瑜郡主出气,哪里有什么不对?你、你居然粗手粗脚,简直不讲道理!”

“道理?在我面前讲道理?”

徐若瑾走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确定,你要在郡主府与我的人讲道理么?”

“咱家、咱家不敢。”太监感觉到徐若瑾的怒气,连忙收敛,“咱家也是怕他惹了郡主您,想替您出出气而已,绝对没有别的心思,是您误会了。”

“误会?”徐若瑾笑了笑,“在本郡主面前还自称‘咱家’,你是几品的官封?嗯?”她向来不在意身份的称呼,那是对自己亲近的人。

可如若想找茬,她可以翻出千百条理由。

譬如眼前这个太监,刚刚要是跟着陆凌枫走了也就罢了,还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

即便这是皇后特意的吩咐,她也看着不爽。

不爽就要发泄,这是她忍不了的。

“啊?咱、奴才有罪,奴才罪过大了,求瑜郡主饶命,求梁左都督饶命。”

太监觉出不对劲儿,立即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徐若瑾不愿多说,梁霄朝他踢了一脚,“滚!”

“滚,奴才这就滚!”太监连滚带爬的起了身,带着一众人灰溜溜的便离开。

徐若瑾却诧异梁霄如此轻易的放了他,梁霄轻轻的拥着她,往屋中走去:“这种烂眼睛的懒得理睬,好歹是大年夜,马上天就亮了,还是好好的睡一觉。”

徐若瑾仍旧怀疑的看着他,“你会这么宽容大度?”

梁霄反驳:“我何时对你小气过?”

“那是对我,不是对其他人。”徐若瑾撇撇嘴,“谁知道你揣着什么坏心眼不告诉我,我也懒得管,陆凌枫走了我也松口气,如今谁进了这府里我都心中揪的慌。”

有楚云秀在,她已经快疯魔了,生怕消息走漏,引出一堆的大麻烦。

如今太后过世,皇后可是处处找茬的。

梁霄抿嘴一笑,没有接她的话,这丫头的直觉向来极灵,或许也是夫妻之间太过了解,所以她总会猜到自己的心思。

刚刚他已经摆手派了梁四跟随,如何处置已不用问,只需带回消息即可。

陆凌枫赶到宫中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这一路疾行而来,他身上湿漉漉的水早已冻成了冰,进了宫中还没融化,发髻上仍有丝丝冰碴。

皇后看到他吓了一大跳,没想到陆凌枫会如此狼狈的进了宫,“快多加几个暖炉,拿出换洗的衣裳……宫中也没有男人的衣裳,皇上的哥哥也穿不得,这、怎么会这样?”

陆凌枫没有理睬冷或不冷,把宫中的太监宫女都撵了出去,直问皇后道:“大年夜的你折腾什么?你到底想怎样?”

皇后一怔,没想到陆凌枫进宫便是斥责,她咬了咬嘴唇,与陆凌枫道:“本宫在宫里受到的委屈,哥哥不闻不问也就罢了,我心中时时都惦记着你,可你却进宫便斥责本宫?好歹也是大年夜,哥哥不觉得太伤人心吗?”

“我、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啊!”皇后说到最后哽咽难言哭出了声,更是改换了自称。

陆凌枫并没有因她这一句就心绪缓和,“你也知道是大年夜?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应该心中有数。”

“我做的有什么不对?太后过世,理应我统领后宫,可你知道今日贤妃如何嘲讽我?她说我没有母族的支撑,只有一个国舅爷不知身在何处!”

皇后泪如雨下,哭的歇斯底里,“这是多么戳我的心窝子,你懂吗?”她抚了抚自己鼓起的腹部,“没有母族的支撑,即便他生下来,也是危难重重,所有人都巴不得本宫出事,巴不得本宫死,我绝对不让她们得逞!”

“大年夜,派一个小太监到郡主府自尽,恶心恶心徐若瑾喝梁霄,这与你母仪天下有何关系?”

陆凌枫其实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细节,“若不是你逼人太甚,又怎会得这般嘲讽?你最好要吸取澶州王府落败的教训,你也不要以为有了身孕就可为所欲为,人命脆弱如纸,别人跪地向你磕头并不代表臣服,你需笼络的是人心,而不是一群唯唯诺诺的废物!”

“你既然如此明白,为何不肯复起陆家?”皇后根本没把陆凌枫的话听进去,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你要对得起父亲、对得起娘啊!”

“我问心无愧。”陆凌枫看向她,“若想复起陆家,就不要总提陈年往事,毫无作用!”

“只要你肯帮助我,我都听你的,哥哥,我都听你的!”皇后的恳求,让陆凌枫心中不由一软。

终归也是兄妹,他怎会置之不理?

长叹一声,陆凌枫道:“复起陆家,此时不是时候,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

皇后惊喜的连连点头,“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我、我马上就去向皇上为你请封,侯爷好不好?爵位你想要什么?官职呢?户部,如何?”

她的疯癫让陆凌枫微微蹙眉,心底的厌恶无法表述,而此时从郡主府赶回的太监匆忙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小太监没能带回,瑜郡主和梁霄不放人啊!”

第四百四十七章 乱子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等皇后开口,陆凌枫率先问了起来。

不知陆凌枫要做什么,皇后也没有插嘴,只默默的看着。

太监没想到国舅爷会问自己,看了看皇后,见皇后没有反对,才与陆凌枫又说了一遍,“皇后娘娘最初先派了一个小子去传话,可那个兔崽子不知说了什么惹瑜郡主不悦,刚刚奴才想去把人带回来,瑜郡主她不放人了!”

话语虽有收敛,陆凌枫却是一声冷笑,目光横扫皇后宫中的摆设,百宝阁上有一把剑,他走过去拿了拿,又怜惜的放下,缓缓的走到角落,那里正有一个宫女在为皇后赶制着捂手的棉套。

陆凌枫拿起一根针,仔细的瞧了瞧,快速的走到太监跟前。

皇后看出几分不对,立即问着道:“哥,你想干什么?”

陆凌枫二话不说,抬手朝向太监的脖颈一划,一道细细的红线显露出来,未等血浆喷溅,他一把将太监推出殿外,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皇后吓的尖叫一声,再看向陆凌枫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怨怼,“你、你这是……”

“一个不懂自称的奴才,敢直言梁霄的名姓,如何在皇后娘娘面前侍奉?刚刚在郡主府,似乎也没有为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行礼,死有余辜。”

陆凌枫恢复了阴狠的面容,“大年初一,臣向皇后娘娘祈福,期望娘娘千岁万安,心想事成。”

他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奔向宫外而去。

皇后呆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出声,宫中的太监宫女也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敢如此对待皇后娘娘的人,而皇后娘娘也真被吓到了,他们很想上前问问,却又怕成为皇后发泄的出气筒,丢了这一条小命。

三炷香都已经烧灭,皇后才翕了下唇,自言自语的道:“他这是对本宫的警告,这是……对本宫的警告!”

陆凌枫离开皇宫之后,并没有再去瑜郡主府,梁四把消息回给梁霄,梁霄听过之后便画上了句号。

至于那个留在郡主府的小太监以及董公公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徐若瑾和梁霄多操心,更何况大年便是新一年的初始,凡事都要休息一天再说。

他只求把大年初一过的舒舒服服,与徐若瑾、小悠悠一家团聚过个年,闭门谢客,不接待任何人、任何事。

而此时的夜微澜却并没有这般清闲。

从昨日他便拜访诸位大臣府邸,而今日一早继续奔赴各地,寒暄片刻,好似过年的迎来送往,涪陵王与王妃亲自登门,这无疑在京都引起了很大的谈资。

可毕竟是过年,谁也没有把此时想得过多。

只是被拜访的人家却不这般思忖,送走夜微澜,好似送走了厉鬼,关上门便战战兢兢,完全没了年节欢乐喜庆,立即召集家中亲眷于书房商议。

因为他们遇上了难题,而且是大难题!

离开吏部侍郎的府邸,夜微澜坐在马车上淡然平和,提笔草拟一份奏折。

写过之后便交给王老太监,王老太监也并不多说,规规矩矩放好,驾马车赶赴下一户官员府邸。

梁芳茹虽也跟随,可她却并不知道夜微澜所写的内容是什么。

看到夜微澜闭目养神,梁芳茹犹豫下,悄悄凑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指为他轻轻按摩。

夜微澜身子震了下,拍拍梁芳茹的手,安抚道:“还是王妃懂我,让你跟着本王吃苦头了。”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哪有什么吃不吃苦的。”梁芳茹这两日都被夜微澜带在身边,心情也是极其不错。

她乐于陪伴在王爷身旁,更喜欢听他安抚的情浓话语。

似乎在马车上行路的短暂时光,才是她最期待的时光,即便这里空间窄小,但却只有她们二人。

夜微澜并没有再说什么,闭目养神的同时也在心中筹谋。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安排进行着,却不知自己那位皇兄在空荡的皇宫之中在做什么?而他接到了这些奏折,又会是什么反应?

夜微澜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些,他撩起马车帘子朝着王老太监做了个手势,王老太监当即领命,换了其他人来驾马车,而他则拿着这几日写好的奏折奔赴左都御史府。

夜志宇这两日并没有其他人那般清闲。

他派手下监视各个府邸的动向,特别是瑜郡主府,迎来送往的动向、进进出出的拜年之人的身份,夜志宇可谓调查的极其认真。

原本他向连有多少官员富户去买灵阁的酒都记下来,可而后发现,这个事情实在难记而且也毫无用处。

因为灵阁的酒可谓享誉大江南北,莫说是官员府邸,就是寻常攒了点儿银子的百姓家都会掏钱买上一瓮,只求过年图个乐呵。

夜志宇对此格外不屑。

他始终认为徐若瑾和梁霄的权势太大,已经声高震主,皇上应该有所戒备才对。

不等他念头落地,下属立即前来回禀:

“爷,出事儿了,您必须要进宫一趟了!”

“什么事儿?”夜志宇下意识便想到了梁霄,“可是梁霄和徐若瑾有什么异象了?”

“不是,此事还真与梁左都督和瑜郡主无关,是左都御史和众官跪地弹劾吏部员外郎、主事,户部主事、工部侍郎……”一串官员名录说出,下属也浑身一个哆嗦,“您必须进宫请皇上出面了,这事儿不对劲儿!”

夜志宇惊的立即跳了起来,二话不说,直奔宫中而去。

而此时此刻,夜微言仍旧在为太后抄经,不见任何人,他的心中只想念过世的太后,想念母子二人熬过的种种困难。

可惜,他还没能孝顺多久,太后就故去了。

作为儿子,他心中满是愧疚,如今只能抄经祈福,求太后在天上做个神仙,保佑自己也保佑他能稳守江山。

不等夜微言撂下笔,夜志宇匆忙闯入御书房。

看到是夜志宇,夜微言虽然皱眉却也不得不撂下笔,因为夜志宇会如此慌张,恐怕真出了什么事。

“皇上,您必须出面了,左都御史血谏弹劾工部侍郎和几位朝中重臣,出乱子了,真的出大乱子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严查

夜志宇如此说辞,夜微言吓了一大跳。

左都御史乃是他亲自选拔的,寻常做事甚有尺度,何况此时乃是过年休沐,他在这个时候血谏弹劾,而且还提到了工部侍郎,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怎么会这样?”

夜微言一时蒙住,“你可别胡乱的逗朕,大过年的,左都御史怎么会血谏上书?为何朕之前都未听说?”

夜志宇立即跪地请罪,“臣有罪,在此之前并未发现任何府邸有上书的端倪,请皇上责罚!”

“别动不动就责罚,朕只是想知道这些人又要干什么。”夜微言本就满心无奈,被夜志宇慌慌张张的来禀,也弄的心神烦乱,“算了,叫进来,把他们都叫进来,别动不动就血谏,朕最讨厌他们动不动就这副德性来逼朕就范!”

夜志宇当即领命,“是!”

左都御史抱着满怀的奏折奔赴夜微言的御书房,严寒冬季,他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因匆忙奔上台阶,奏折接连掉落,左都御史捡奏折之时,官帽掉落地上,他都没有心思捡起,发髻凌乱的奔进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左都御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奏折跌落满地,他痛心疾首的连连磕头,口中喊道:“皇上,皇上英明,臣不得已才在大年之时贸然进宫,因为此时如若不做个了解,我大魏无望、大魏无望啊!”

夜微言看到他的这副狼狈,即便心中有了预期也仍旧吓一大跳,“别动不动张口闭口大魏无望,有什么事都原原本本的说给朕,还有这些奏折,都怎么回事?”

左都御史跪着上前,把奏折高举过头,“请皇上看过这些奏折,只要皇上看过,就什么都明白了!”

夜微言尽管不耐,却也朝着田公公摆了手。

田公公把奏折拿过来规规矩矩递上,夜微言随意拿来一本,打开看到第一行字就整个人震惊住了!

“这、这都是真的?”

夜微言快把奏折翻烂了,小脸气的刷白无比,“你确定、这、这些都是真的?”

左都御史跪地禀道:“臣不敢说事情的真假,可如若这些事情为真,那、那老臣真是无言面见苍天啊,皇上!”

夜微言气的浑身发抖,翻一本奏折就摔在地上一本,接连摔了七八本奏折,他指着夜志宇道:“查,给朕查,给朕通通的查!无论是多大的官职,都给朕查,如若事情属实,无论是谁,朕都要问问他,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为何还有脸活!”

夜志宇当即领命,“臣一定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今早向皇上禀报!”

左都御史老泪纵横,“皇上英名,皇上英名啊!”

夜微言一屁股坐在龙椅之上,“太后一直希望朕英明决断、做一有为贤君,那朕就一定要做成!”

太后的过世,让夜微言颇有几分整治朝纲的激动,特别是看到这些朝中重臣曾有过的重重劣迹,他简直无法容忍!

田公公站在夜微言的身旁,紧紧的盯着夜志宇,夜志宇似察觉到什么,顺着目光的感觉看去时,田公公已经转过了头。

夜志宇的心中其实涌起了几分小兴奋!

他不把这些朝臣扒掉一层皮,他就不是夜志宇,而属于他的时机也等到了!

离开皇宫,夜志宇立即带人将奏折上弹劾的朝官全部抓捕到大理寺。

一时之间,京都被夜志宇折腾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挂满红灯热烈庆贺过年的人家,也有转天就挂上丧殡白绫、号丧悲苦的。

这一幕,梁霄和徐若瑾并未亲眼看见,而顺哥儿忍不住前来回禀,叙说之时,也啧啧摇头,提到夜志宇时不免评价道:“狠!他的确是够狠,可也实在是太狠了!”

顺哥儿是跟随梁霄出生入死之人,连他都能说上一句狠,徐若瑾也十分吃惊。

“那现在被治罪的都有何人?”

“工部侍郎、吏部员外郎,六部的主事就办了三个,另外还有京都尹这一次也没逃过,只是还没等把他抓进大理寺,京都尹就自缢而死,可他的儿子还是被抓进去审问着。”

顺哥儿看向了梁霄,“四爷,会不会缠上咱们?需要做点儿什么准备么?”这才是顺哥儿来找梁霄的主要原因。

徐若瑾也看向梁霄,没等他先开口,徐若瑾耸耸肩膀,“我感觉很可能被缠进去,即便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我们能不能先保住董公公?我不希望他有事。”

大年夜前来回话小太监被徐若瑾留下,她后来又仔细询问半晌,小太监以命担保,董公公的确被皇后下了赐死之令,只等着到日子就喝毒酒。

虽说董公公性子油滑了些,可相处这么久,徐若瑾对董公公的感情也是有的,起码,他对太后乃真心实意,而且,也曾特意的提点过自己。

见死不救?徐若瑾做不到。

更何况这件事乃是皇后吩咐的?她就更要管。

梁霄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接董公公,很快就有消息。”

“去接?”徐若瑾眨么眨么眼睛,“去皇陵接?你确定不是去抢?”

“反正是接回咱们家,管他是接还是去抢,没什么区别。”梁霄模棱两可的敷衍,徐若瑾识破后有几分小得意,“就知道你没那么温柔,还说的冠冕堂皇。”

梁霄逗弄她道:“只对你温柔就是了,对其他人太温柔,你岂不吃醋?”

徐若瑾嘟了嘟嘴,“我才不吃醋。”

“你再说一遍?”梁霄伸手就打她屁股一下,徐若瑾惊的连忙躲开,眼见其他人貌似没看见的转过身去,其实都在捂着嘴偷笑。

徐若瑾一张脸登时通红无比,眼气不过,伸出拳头捶了梁霄几下,“讨厌,真是讨厌死了!”

“我不讨厌你。”梁霄把她的小拳头攥在手心里,“我们进屋去谈谈心。”

说着话,梁霄拽着徐若瑾就奔屋内去,徐若瑾执拗不过,只能紧紧跟随。

二人闲情逸致,而此时的夜微言却已经气冒了眼。

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安稳和平的大魏居然有这么多贪腐肮脏的奸臣污吏,貌似忠厚老实,其实可恶透顶!

这可都是大魏的重臣啊,他还能够相信谁?

第四百四十九章 棋子

国之重臣,却贪腐无比,他到底还能相信谁?

夜微言听着夜志宇的回禀、夜志宇递上的查处证据以及被抓的大臣及家眷的供词,心中比严寒的冬季还要冰冷。

这些是他曾无比信赖的人;

这些是他视之知己、视之可一同共创天下的人。

可就是这些人,贪了救灾的巨款、克扣征战的军粮、修建水利强征劳工买卖人命比猪牛狗羊的价钱还要贱。

单是看到这些供词和证据,夜微言都想亲自持刀把这些人斩成八段,特别是其中更有阳奉阴违,曾支持过澶州王谋反的奸贼,串谋坑害过自己这条性命的逆贼,还口口声声说他们无比忠心、无比期望大魏国泰民安,这些话都是如何出得口?

一时之间,夜微言疯狂了,他心中的那一层底线被触碰,让他颇有几分歇斯底里的反感,“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是!”夜志宇刚刚领命,右相忍不住在一旁插话,“皇上,还是要酌情斟办啊,这些老臣好歹也对大魏有过功绩……”

“有过功绩就可以任他们为所欲为?就拿那一点点功绩来与朕叫板?他们可否知道吃的是谁给的皇粮?还有没有那一点点的良心了?嗯?”

夜微言的目光充满了怨怼,右相还要再说,却见田公公在一旁朝他使着眼色。

右相提了口气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虽然明白田公公的意思,此时皇上气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可斩杀了如此多的朝臣,填补的官员在何处?能胜任的又有几个?而且人心打乱,皇上刚刚稳固的基础便有动摇,这都是必须解决和面对的事情,怎能逞一时之气?

可右相也知道,这些道理即便自己现在说出来,皇上恐怕也不会听。

他怨怼的看了夜志宇一眼,特别是看到夜志宇眼眸中的嗜血和冷酷,这简直就是一个疯子,除却抓人杀人之外,什么都不懂,目光短浅,可如今皇上却无比的信任他。

这……这简直国之祸害,最应该死!

夜志宇感觉到右相怨恨自己的目光,分毫都不在意。

一群昏庸的老东西,整日只知道胸怀天下、为皇上讲什么君子之道。

任何的道理都没有一把刀更管用。

犯错便杀,这是最简单的方法,更是他最认同的方法,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信。

事情已经决定下来,夜志宇便带着人开始大规模的搜查,而左都御史这些日子也并没有闲着,接二连三的弹劾与被罢免抄斩的朝官有关联的国之重臣。

事情越闹越大、越搞越遭,有人主动登门来见徐若瑾和梁霄都被拒之门外,他们也摆明了根本不管此事的态度。

夜志宇没日没夜的抓人,大过年的,反倒是让百姓们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可是当夜志宇亲自拎着浑身被鞭笞的血淋淋的罪臣在大街上蛮横示众的时候,所有当娘的都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关上房门再也不出。

几晚过后,夜志宇成为了最新的小儿止啼的良药。

这一个年,过的所有人心乱如麻,只有一个人整日坐在茶楼上看着夜志宇抄家灭户,那一副得意的模样,比夜志宇还要兴奋几分。

这个人便是夜微澜。

抿着上好的红茶,品着京都可口的点心,即便夜微澜至今仍在守孝食素,可他却觉得进入口中的豆腐都格外的香甜。

心情好,那便做任何事情都顺,譬如他如今看着夜志宇,就觉得这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没想到夜志宇做起事情如此利落果断,他还真是个能臣,之前早些挖掘出他的能力就更完美了。”

夜微澜说罢,一旁的王老太监格外不屑,“能臣他可称不上,顶多算作皇上身边的酷吏,杀这么多人、砍了这么多脑袋,无外乎是让皇上更重视他这条忠心的犬而已,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

“无论是忠犬还是疯犬,只要是对我们有利,本王都是喜欢的。”夜微澜对夜志宇的确有几分欣赏,王老太监撇撇嘴,不苟同也并不反对。

“如今已经砍了多少人的脑袋了?”夜微澜问起正事,王老太监当即回道:“已经有五个人了,但都不是一二品的大员,这两天只抓了一个,事情开始减缓。”

“有些人,其实本王可以保他们不死,那几个被直接砍了的,也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夜微澜想到楚嫣儿提供的这些秘档,“其余之人,我们更应该拉拢才对,不过……这件事情难道不应该有梁霄出现才对么?兵部也应该下一下手,其实本王认为,兵部最干净的,应该是姜中方才对。”

王老太监微蹙下眉,“老奴觉得王爷仍需三思,姜中方撑得起这么大的担子么?”

“他自当不如梁霄,可本王有得选么?”夜微澜看向王老太监,不得不劝慰、也是警告两句,“不见得凡事都要选中最强者,只要人对、肯听本王的话就足够了,梁霄那等人驾驭起来太难,又是个死硬派,本王还是抽点儿心思放在对的人身上,让那些疯狗们缠住他就行了。”

王老太监了然的点点头,二人起身正欲走,却是路过的雅间帘子突然撩开。

夜微澜下意识的朝里望去,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因为站在雅间中似等候自己的人是左相……

“深知王爷这些时日思念老王爷心绪过重没有叨扰,不知今日可否赏老臣个颜面,喝几杯茶?”

左相诚恳开口,夜微澜怎会拒绝?

“左相大人乃是两朝元老,乃是本王的前辈,早先就听父王提过您,今日能得左相大人相邀,是本王的荣幸。”

二人心知肚明的寒暄,眼眸中早已有狼狈为奸的勾结。

这一步棋,夜微澜走得格外舒爽,而几日过后,一阵飘飘忽忽的谣传遍布京都,声称梁霄若反,无人能敌。

一时之间,京都的百姓都炸了锅。

所有人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反驳这句谣传的可能性。

因为梁左都督与瑜郡主如今的实力,若要谋反,皇上的确无力能敌……

第四百五十章 铁劵

从大年初一开始,这流言便开始越传越凶,一连几天,不但没有消停下去,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梁霄和徐若瑾要造反的事情,在京都城里早就传了不止一次两次。可是这一次却与之前颇有不同。

之前很多人不过是猜测,说梁霄夫妇若有反心,那还真是有兵有钱。如今却已变成了梁霄夫妇反心早有,只是皇上也无可奈何,朝中更无人能敌的地步。

更何况这些流言似乎是“刚巧”赶在了一个很微妙的时候。

夜志宇麾下的大理寺兵马和隶属于皇家的锦云卫不停地在抓人,大臣们抄家都一户接一户,从最早的工部侍郎到后来的大半个户部下了天牢,再到后来兵部也出了事,过年的几天里,兵部的八个司官被抓了六个。

人心惶惶,一种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的感觉遍满了京城。

在这个时候传出这种流言,很自然便有人联想到了是不是与最近的朝中大臣接连被抄家下狱的连串答案有关。

更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什么最近连串大案,有罪臣供出了梁霄和徐若瑾想要谋反的线索云云。

一种事情要蔓延到梁霄和徐若瑾身上的感觉,悄然在朝堂和民间不停地传播这。

而且,有些时候这传言不仅仅是传言,往往还伴随着某些事情。

“夜志宇求见?”

徐若瑾正在和梁霄一起用中午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只手还抱着小悠悠。

“他没事到我们郡主府来做什么?让他去查他的罪臣污吏,本郡主没空见他!”徐若瑾微一皱眉,无论对夜志宇这个酷吏本身,还是对这种中午饭时来访的做派,都颇为不喜。

更别说现在府里藏着楚云秀,很可能……今日还会“接”来董公公。

自有郡主府中人下去谢客,又匆匆而回,禀道:“夜志宇不肯走,还请出了大理寺的铁券,非要见到四爷和四奶奶不可,人已经进了外院……”

梁霄忽然“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到了桌上,沉声道:“走!咱们去看看这大理寺的铁券!”

“朝廷纲常惩奸恶,伸冤清弊用刑典!”

一块黑黝黝的大理寺铁券立在郡主府的院子里,上面的两句话正是大魏国的开国太祖皇帝亲笔手书,而在这两句话的下面,另有一行小字:

“大理寺行案铁券!”

夜志宇背负着双手站在了这块铁券的旁边。在他的身边,是一身黑衣大理寺的刑官和身穿明黄缎褂的锦云卫武士。

当然还有郡主府里的梁家武士,只是这些梁家武士一个个脸带怒色,颇有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毕竟,这块大理寺的铁券在哪里,就意味着朝廷的法度和权柄在哪里,这些梁家武士打打杀杀都是好手,可要对抗这朝廷法度,没有梁霄的下令,他们也不敢妄动。

夜志宇笔直的站在铁券旁,脸上虽然没有一丝表情,眼角却偶尔一扫这些梁家武士那愤怒的神色,心里竟有一种非常满意的感觉。

处理那些朝廷重臣,早已经让夜志宇这些日子来风生水起,酷吏之名可止小儿啼哭,但这并不是能让夜志宇满足的事情。

在夜志宇的眼里,夜微言的看重,群臣的恐惧,不过是他依托于皇族的身份和皇权不断巩固的势头达到的。他能做到,明天皇帝换上一个能下狠手的人,也同样能做到。

只有挑战那些别人无法完成无法做到的事情,才能真正让他确立起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才能让他在夜微言的心中确立无可比拟的分量。

六王的家族耻辱,一直烙印在夜志宇的心头,更何况之前的澶州王现在的涪陵王,那可都是有正式封号的王爷,六王府?一提到种没封号的称呼方式,就显得比其他皇族矮上一头。

自从六王袭宫被毙开始,有个念头就环绕在夜志宇的心中,挥之不去:

“六王府的复兴,将从我夜志宇开始……”

“什么事情让夜大人亲自跑一趟?非得见本郡主不可?”

夜志宇心中的念头又再升起,一记清脆的声音却已经响起,正是瑜郡主徐若瑾到了

“给郡主见礼,给梁左都督见礼。”夜志宇团团作揖,躬身行礼,虽然抬着大理寺卿的铁券到来,言语礼数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敬。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有事说事,别装!”梁霄冷冷地道。

夜志宇只觉得喉头一噎,当时就有一种张口喘气却吃进了一只飞虫似的感觉。他微一凝神,慢慢地道:

“近日办案,许多涉案的细节与罪臣口供中都有和梁左都督及瑜郡主相关之事,所以还想请梁左都督和瑜郡主去大理寺协助一二。”

“大理寺的铁券都来了,只是协助那么简单?”旁边清脆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夜志宇一抬头,只见徐若瑾似笑非笑地道:“夜大人这是要拿问我们夫妇了?”

“并非拿问,只是办案需要!”夜志宇一扬下巴,“事涉朝廷法度,既然案情有此进展,自然是请梁左都督和瑜郡主去大理寺问些话,拿问之语,瑜郡主言重了……”

“我夫妇乃是皇族之人,若要办案问话,自然是有圣旨并宫里的宗室府来人。为何来的是夜大人?”

徐若瑾认真地看着夜志宇,慢慢地道:“此事与大理寺何干?倒是夜大人这么急匆匆地上门,还带来了大理寺铁券,若是我夫妇不肯去,这便是要拿人了?”

“久闻瑜郡主颇有学识,更兼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夜志宇倒似对徐若瑾的这番言辞早有准备,冷冷地道:“想必瑜郡主也知本朝律法,大理寺奉旨办案之时,亦有事务紧急便宜行事之权……”

夜志宇还在讲着大理寺如何如何,忽然听到一声冷喝。

“聒噪!”

声到人到,冷哼的人正是梁霄。

紧接着,夜志宇就看到一只手在他的眼前出现,直奔他的咽喉抓来。

那是梁霄的手。

第四百五十一章 生擒

夜志宇毕竟是禁军统领出身,功夫和反应都是不差的,而且对于梁霄有可能的出手,他早就在算计内,也早就和下面的大理寺和以及锦云卫的好手们演练了很多遍。

梁霄一出手,夜志宇立刻倒退、沉肩、侧身,身子飞速向后退却闪避的同时,反手一记劈掌,切向了梁霄的手腕。

而在于此同时,周围最少有四个大理寺和锦云卫的好手攻向了梁霄,不求能够打赢梁霄,只求把梁霄这一抓的攻势缓上一缓。

“梁霄,我可是大理寺卿,你敢袭击朝廷命官,这是证据确凿的……”夜志宇大喝一声,便要发作。

可是夜志宇也就这么大喝一声,便没了下文。

因为梁霄的手,不知怎地,已经抓在了他的咽喉上,而且把他拎着脖子举了起来,就好像拎一只小鸡那样。

夜志宇喉咙里咯咯作响,想要说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去什么声音,眼睛一看周围的几个他带来的好手,更已经倒在了地上。

周围大理寺和锦云卫的武官和护卫人人色变,但要再动时,却早有梁四等人带着一干郡主府的手下,一个招呼一个,把他们制服在了当场。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一直看不惯我,你心中一直认为皇室的权威至高无上,我不怪你。”梁霄单手举着夜志宇,脸色冷峻,“可我更讨厌有人以办案为名,拿着我和瑜郡主来抬高自己的地位!”

梁霄话语一出,夜志宇的脸色登时变了。

什么办案中有事情牵扯到了梁霄和徐若瑾,不过是夜志宇的托词罢了,以他的酷吏手段,大理寺和锦云卫审讯的大刑伺候之下,要那些犯官罪臣什么样的口供拿不下?

更别说有些涉案的犯官罪臣,似有意似无意地,就是在把事情往梁霄和徐若瑾身上引。

对于这种情况,夜志宇也微微有些奇怪,不过他不在乎,也不想深究。他只是把这些人的口供,当作涉案罪臣为了脱罪而胡乱攀咬的言语罢了。

他需要的是这些案子里和梁霄与徐若瑾有关,这就够了。有了这些口供,他就可以来查梁霄和徐若瑾。

只要今天梁霄或徐若瑾中有任何一个,跟着他的大理寺铁券回去问上一轮话,今日便算大功告成。毕竟能从郡主府里带走这般人物,已经足以令满朝文武和皇帝陛下对他刮目相看。

就算是梁霄或徐若瑾不肯去大理寺,对他也没什么损失。充其量是铩羽而归罢了,就算梁霄动粗,让他夜志宇挨上几下,他也不亏。

他从没天真地认为几份罪臣的口供什么的,就可以扳倒梁霄。他要的不过是告诉满朝文武,甚至是告诉皇帝夜微言,你们不敢查梁霄,我夜志宇敢!

这是他眼中最好的机会,就像古往今来,成为名臣最快的途径,就是挑战一个满朝文武都不敢挑战的人那样。

无论成败,他夜志宇都赚到了。

可是他没想到,梁霄会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

梁霄就这么举着他,大踏步的走出了郡主府,一直走到了大街上,旁边早有梁家的护卫牵过马来。

梁霄就这么如同拎小鸡一样,把夜志宇放到了马上,大摇大摆地直奔宫门而去。旁边的京城民众指指点点,早已经炸开了锅。

“梁左都督这是抓了个什么人?”

“嗨,这是什么人这么不开眼,敢到瑜郡主府去闹事?有病吧!梁左都督那是什么人,万军之中俘虏敌将,那不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个人……这个人好像是大理寺卿夜志宇夜大人啊!”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但很快夜志宇的身份就被确认了。别的不说,单凭梁家护卫如同押着战场俘虏一样,押着一群大理寺和锦云卫的武官兵丁,谁还不能肯定被梁霄放在马上的那个人是夜志宇?

平日里都看夜志宇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去抓人,今天却反被梁霄抓了,这可是个大新鲜事儿。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样,迅速地在京都城里蔓延着。

“夜微言的手下,就如同他自己一样,整天做着什么贤君名臣的梦,却不过是志大才疏罢了。他们自己根本没有这份本事!”

郡主府对面的一座酒楼上,夜微澜正带着一种讽刺的笑容,乐见其成一般地看着这支看上去古怪无比的队伍。

“王爷料事如神,这夜志宇果然来找瑜郡主府的麻烦,果然是被梁霄收拾了!”王老公公在边上一脸的笑容,“这一次倒看看这夜微言怎么收场!”

“不不不……”夜微澜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脸上的笑容愈加有玩味之意,悠悠地道:

“这应该不是夜微言让查的,是这个夜志宇笨蛋查案查得顺手,得意忘形了自己搞出的花样。目光短浅胸无格局……不过这样也好,省了我们很多麻烦,告诉姜中方,有些事情不用等那么久了。”

王老公公点点头,身影如幽灵般的消失,自去再有一番布置。而从酒楼向下看去,那支古怪无比的队伍,却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宫门处走去。

夜志宇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一样的颜色。

京都民众每每对着他指指点点一句,就好像是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许久以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酷吏之名,建立起来的权势和威望,在这一瞬间骤然崩塌。

夜志宇试图去挣扎,可是梁霄的手仿佛一双有魔力的铁钳,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只在他脖颈脊椎骨处那么一钳,就让他浑身酸麻动弹不得。

这支古怪的队伍不停地前行着,看热闹人却越聚越多,等到宫门口处,竟已然有浩浩荡荡之感。

梁霄一马当先,他早是赏过大内骑马入宫不落鞍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径直入宫,而是在宫门口处停了下来。

在他擂缰停马的地方,一个两人多高的大鼓赫然矗立着。

闻登鼓!

大魏国自开国以来,有告御状鸣冤之事,敲的就是这面巨大的闻登鼓!

第四百五十二章 御状

夜志宇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虽然他自认为已经研究了很久,可是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也太小瞧了梁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夜志宇此刻才明白过来,已经太迟了。

宫门之前,梁霄策马回缰,勒马后退了两步,忽然间在马鞍上一抓一掷,只见夜志宇一百多斤的身体腾空而起,竟然被梁霄扔了出去。

夜志宇身在空中无从借力,也只有身不由己四肢乱动的份,只听“咚”的一声大响,他却是一头撞上了那面巨大的闻登鼓。

宫门处的闻登鼓自有规制,乃是九张牛皮叠了四层,再以巧手匠人细密缝合而成,最是坚韧结实无比,而夜志宇这一头撞上了那打鼓,声音更是雄浑。

只震得他眼冒金星,两耳嗡嗡作响,直向地面摔去。

可是堪堪要摔在地上,夜志宇忽然又觉得身上一轻,竟是人还没落地又被梁霄在半空中抓了起来。

退马,側蹬,拧身,挥手。

梁霄这一抓之后又是一掷,夜志宇又一次飞了出去,又一次撞到了闻登鼓上。

再抓,再掷。

“咚、咚、咚……”闻登鼓响个不停。

夜志宇就好像梁霄手中的人肉鼓槌,一次次被扔出,一次次地撞在了那闻登鼓上,一次次又在还没落地的时候被梁霄凌空擒住。

一直到夜志宇第九次撞在了闻登鼓上,梁霄却没有再去抓夜志宇,任凭他噗通一声落在地上。

一共九次擂鼓大响,刚好一通鼓。

被梁霄当作鼓槌一般擂响了一通鼓,再加上最后这么一摔,夜志宇连撞带摔被折腾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仿佛这个世界在不停的转动一样,天旋地转。

夜志宇就这样呈大字型躺在了地上,宫门却忽然四扇大开。

宫门口的闻登鼓,自然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门口的鸣冤鼓可比,平民老百姓是没资格敲的,若要敲响此鼓,最少也得是从三品以上的重臣。

而另一方面,此鼓一旦敲响,就意味着臣子叩阙鸣冤,必达天听。按照大魏开国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这闻登鼓一响,御前官司就是皇帝必须要接下来的案子,必须要亲自给臣子一个说法的。

金盔金甲,金勾金瓜,九彩的金龙天罗伞盖,从宫门中出来的,竟然是夜微言本人!

按大魏例律,皇帝虽然必接闻登鼓响出的御前官司,但自不需要出宫见臣子,可这一次却有些破了例的样子。

因为这一次,敲响闻登鼓的人是梁霄!

早在梁霄带着大队向宫门行来的时候,夜微言就接到了宫里的报告,一听是梁霄和夜志宇闹了起来,夜志宇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闹什么闹啊,就不能让朕过几天安生日子么!夜志宇居然查案查到了梁霄的头上?这都叫什么事儿……”

原本太后过世,夜微言悲痛万分,这些日子里缅怀太后的劲头还没过去,又遇到这等事情,怎不叫他烦躁无比?

可是这就是为君的无奈了。

梁霄也好,夜志宇也罢,都是他无法忽视的人,更何况……事情已经闹到了宫门口,闻登鼓都已经敲响了。

夜微言的身影到底出现在了宫门口,对于梁霄,他依旧是遵从了太后当初“只叙以君臣之情,不可以权谋驾驭”的建议。

亲自到宫门口来见梁霄,正是要表现出他和梁霄之间的亲密关系。

可是毕竟,夜微言如今皇权日重,自然需要有他作为皇帝的一番威严,闻登鼓这事又赶在他悲伤太后心中烦闷无比的时候,难免心中有些不痛快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微言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自然引起了一阵骚动,官员也好百姓也罢,人头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当然也有没跪的,比如夜志宇,他还在呈大字躺在地上,被梁霄当作了鼓槌用,这一通鼓敲下来他还稀里糊涂地晕着。

“何人鸣鼓?”夜微言这话纯粹属于明知故问,但是当着大小官员和诸多百姓,皇帝的样子还是要摆的。

“臣左都督梁霄鸣鼓击冤!”梁霄早就下马行礼,他性情高傲,但在这等场合下却不傻,该给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哦?梁爱卿这是有何冤情要禀?”夜微言微一点头,君臣两个倒是一板一眼地奏对,他亲自出宫自然是给足了梁霄面子,但毕竟光天化日这么多人面前,皇帝的模样还是要做一做的。

“臣要奏大理寺卿夜志宇,滥用大理寺铁券,擅闯郡主府,无旨擅自拷问皇室宗亲之罪!”

梁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晕晕乎乎的夜志宇,又加上了一句:“此外还有见陛下不拜,不遵皇室规制,此为大不敬之罪。这一条宫门口京城百姓,大小官员侍卫,皆为人证!”

夜微言又好气又好笑,要说什么不遵皇室规制,整个大魏国难道还能找出第二个比梁霄更不遵皇室规制的?

要说之前文武百官参他不守规制的折子可谓堆积如山,今天梁霄居然也会参别人不守规制?

可确实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夜志宇还真是没有行臣子见皇帝的三拜九叩之礼。

只是任谁被梁霄这般手段敲在了闻登鼓上,不晕才怪,还谈什么向着皇帝行礼?

“这个……”夜微言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还瘫在地上的夜志宇,却惊奇地发现,夜大人还真是命硬,他和梁霄当众奏对这段时间,这家伙竟回过了一些气儿,晃晃悠悠的,居然要起来了。

“臣……给皇上……磕头!”夜志宇脑袋发晕,可也听到了梁霄参奏自己的话,强撑着要跪起来磕头,可偏偏身子不听使唤,噗通一声又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可真是五体投地,大礼行了个十足。

梁霄看着夜志宇微微冷笑,也不言语。

倒是夜微言看着手下这副模样,总觉是失了朝廷体统,岔开话题道:“既是击了闻登鼓要打御前官司,可有奏折状纸?”

“有!”一记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人群分开,一个女子手持一张状纸高高举起。

正是瑜郡主徐若瑾到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别闹

“臣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若瑾行过了礼,手中的折子自是早已举过了头顶。

奏折封皮上,自然是署得梁霄的名,但那娟秀的字体,一看便是徐若瑾的笔迹。

旁边田公公不敢怠慢,连忙把徐若瑾的折子接了过来。

“这两口子,还真是夫唱妇随配合默契,这边梁霄来打御前官司,那边瑜郡主已经把折子都准备好了……”

夜微言心中微微苦笑,心中却是莫名想到了宫里,他身为皇帝之尊,坐拥三千佳丽,却无一人能与他如此默契,让他能有这般夫妇一体的感觉。

只是一打开这奏折,连夜微言也不禁愣了,只见上面徐若瑾用蝇头小楷只写了一句话:

“皇上,您派人来折腾啥啊?我这边给你养着女人保着孩子,多不容易啊,怎么还给我添乱呢?”

夜微言从当太子开始帮着先帝批阅奏折开始,所看的大臣奏折即便不是文采斐然,也是斟词酌句规矩无比,哪里有这等大白话写折子的?

夜微言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半天才撂下一句话来:

“相关人等,随朕进宫!”

没法子,总不能在宫门口打这份御前官司,更别说看看梁霄,又看看徐若瑾,夜微言真不敢肯定这两口子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搞出什么事儿来。

众人向宫内而去,夜志宇也由两个侍卫半抬半架的进了宫里,这一路行来,他的脑袋倒似是恢复了一些清醒,原本是自己去查梁霄,怎么到头来居然变成了梁霄敲闻登鼓?

等进了北书房,夜志宇登时便率先开口道:

“皇上明鉴,臣奉旨查探近期罪臣污吏之事,因最近有诸多罪臣所涉之事与梁霄及瑜郡主有关,更兼市井风传甚烈,所以臣才去郡主府调查一二,这梁霄污蔑臣滥用大理寺权柄……”

夜志宇不是笨人,自然知道在皇上面前不能让梁霄一头说话的道理,可是他还在犹自分说,忽然夜微言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人真不是朕派出去的,朕又不傻,好好的派人去你的郡主府折腾什么?”

这话是夜微言对着徐若瑾说的,可是对于夜志宇来说,却好像是当头一瓢凉水浇了下来,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好端端的在家里哄着孩子吃着饭,夜大人抬着大理寺的铁券就闯进了我的府里,还要梁霄和我到大理寺去问话!我还纳闷儿呢,除了皇上,还有人会动心思拿我们夫妇?”

徐若瑾小嘴一撅,登时就是一副气鼓鼓的委屈样子,夜微言则是满脸的无奈,只能言道:

“你是太后亲自认下的干女儿,是朕的皇妹,朕可是把天大的事情都托付给你了,哪还能对你们夫妇有什么疑心?更不用说什么派人拿问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嘛!”

徐若瑾生着气抱着委屈,夜微言一脸无奈地说着安抚话儿,夜志宇这心里可就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一直凉进了骨子里。

原本想搏个敢查天下任何人的名号,事情他已研究了无数遍,在眼下这御前奏对上,他更认为自己未必没有辩解之力。

毕竟办得是皇上交代下来查案的皇差,就算手段有些不当,充其量也就是办案有些过激,他夜志宇还真不信,梁霄敢当着皇上把他如何。

可是听皇上这话里话外的,这事儿好像还不是梁霄的问题,而是……瑜郡主?

夜志宇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出,皇上把天大的事情交待给了瑜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自己今天无论是有任何理由,郡主府走这一遭都是错了?

偏偏徐若瑾还看了夜志宇一眼,淡淡地道:“哦,敢情不是皇上的意思,那是夜大人自作主张了?换句话说,未请圣旨,未有宗室府在场便查问皇室宗族,这事情就都是夜大人搞出来的了?”

“夜志宇!”夜微言一声怒吼,身为大魏天子,他很少有这样暴怒的时候。

夜志宇也不知怎地,平日里在查抄众臣之时的冷酷模样再也摆不出来,双膝忽然不由自主的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没法子,他所谓的威风和权柄,全是皇帝给他的,如今天子震怒,就如同釜底抽薪,又如何能让他威风得起来?

“朕让你查朝臣们的营私舞弊,你就去查这些案子便是,瑜郡主是太后的干女儿,梁左都督是太后亲口称过大魏栋梁之臣,你竟怀疑到他们头上?你,你这是要置朕于何地!置太后于何地!”

“抛开这些,你是朕的堂弟,这是朕赐予皇姓的义妹,里外里都脱不开一个‘夜’字,你这么一闹,反倒是皇族乱成一锅粥了,成何体统!”

夜微言脸色都气得青了,指着夜志宇大声怒骂,他心情本就烦躁憋闷,这一个当口,更是越训越凶,倒似是把之前多日来的郁闷都发泄了出来一样。

夜志宇因缘际会,莫名其妙的成了夜微言的出气筒,可是此刻也只有挨骂的份。

置皇上于何地?置太后于何地?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夜志宇便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接。

谁不知道这是夜微言的逆鳞,赶在皇上悲痛太后的时候接这等话,一个不留神被砍了脑袋都算是轻的。

至于徐若瑾赐予皇姓义妹之事,夜志宇是发自内心的不支持,早就忘了脑后了。

更何况,皇族什么时候讲究过“情分”二字?简直是从未听说过!

但这话夜志宇只敢在心里腹诽,他是连吭声回话的胆子都没了,他可是刚刚办了几个满门抄斩的案子,很明白什么叫惹天子一怒容易人头落地的道理。这当口只是一个劲儿跪地磕头,嘭嘭有声,连着额头上都已经磕出了血来。

只是这边夜志宇诚惶诚恐地磕着头,宫门之外的一辆马车里,夜微澜正优哉游哉地品味着一杯美酒。他的嘴角上,竟又挂起了那一副招牌式的完美微笑。

“志大才疏,心雄万夫而无用!这夜志宇目光短浅又自以为是,梁霄又岂是他能对付的?”

“王爷神算,那夜微言自诩为明君贤君,但没有知人善任的本事,这般用人不明,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大好机会!”

有人笑着捧了夜微澜一句,却不是一直在夜微澜身边伺候的王老公公,而赫然便是不久前刚刚和涪陵王府达成了勾结盟约的当朝左相。

夜微澜轻轻一点头,微笑道:“有劳左相大人辛苦,机不可失,这便……开始吧!”

第四百五十四章 叩阙

“王爷放心,等老臣好消息便是!”左相嘿嘿一笑走下了马车,对着外面轻轻挥了挥手。

登时便有不少官员迈步向前,第一个便赫然是户部侍郎这等重臣,只见他摘下了宫门口的鼓槌,狠狠地敲响了这面大鼓。

“咚咚咚咚……”一通鼓声被户部侍郎瞧得又密又急,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他高亢的嗓音:

“臣,户部侍郎胡文斌,弹劾左都督梁霄,品行不端、目无朝廷、罔顾国法之罪!其于光天化日之下挟持殴打大理寺卿夜志宇……”

户部侍郎敲响了闻登鼓,自有人急急进宫禀报。

然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位户部的胡侍郎参奏梁霄的话音还没落,早有另一个官员上前接过了闻登鼓的鼓槌,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新任的工部侍郎。

前任的工部侍郎犯了贪赃枉法的大案,不久前死在了酷吏夜志宇的手里。新任的工部侍郎自是皇帝夜微言钦点,可谁料他上任还没几天,只怕是工部的大印还没攥热,居然也掺和进了这叩阙之事里。

“臣,工部侍郎费可勇,弹劾左都督梁霄,与民争利,以军马贩运私酒,为一己私欲滥用国力之罪!此外,其人枉顾国法,挟持大理寺卿夜志宇……”

工部侍郎这边又是一通闻登鼓擂起,同样是参奏梁霄,而他这边刚刚说完,又有刑部侍郎接锤而上,敲响了闻登鼓大声道:

“臣,刑部侍郎朱友建,弹劾左都督梁霄私蓄兵马,暗聚财物,心有不臣之罪!此人无视大理寺铁券,公然掳掠大理寺卿夜志宇一事,足见其狼子野心……”

大魏官制,所谓的六部尚书不过是虚职,大多不过是授给功勋老臣的一种荣誉,各部实权尽数掌握在侍郎手中,率先站出来的这三个侍郎,已经有了足够的分量。

更何况如今礼部侍郎因为触怒了夜微言被强制休沐,吏部侍郎垂垂老矣不问政事,兵部侍郎因为兵部贪污案尚在接受大理寺的调查,这三位侍郎打头炮,其实已经代表了大魏京都中整个文官体系中的一大部分人。

而事情仍然没完,三位尚书之后是鸿胪寺卿、文轩阁学士、礼明殿制卿……林林总总,来敲闻登鼓的官员竟然不下百人!

“王爷以为,这一番声势如何?”

左相并没有亲自去敲闻登鼓,这种叩阙的小把戏对于他这等朝堂宦海中沉浮了一辈子的老狐狸而言,实在是太过小儿科。

他只是站在了马车边上捻须微笑,轻轻地向夜微言说着话儿。

“不错,作为第一轮的亮相来说,很说得过去了,承蒙左相大人操劳辛苦!”夜微澜的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招牌式的笑容。

对于夜微澜而言,大年已过,接着就是开春,西北雪灾再重,道路再封锁,也抵不过这天地转暖的变化。

他很清楚夜微言作为皇帝,其实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一直把他当作皇权的一个威胁,只要西北的道路稍有畅通,一定会逐他离开京都,这是他决不能够接受的。

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京都,夜微言绝不是为了结交几个朝中大臣、部署几条渠道,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代表着大魏国最高权力的位子。

“天下唯有能者居之,夜微言?夜志宇?志大才疏,优柔寡断!无能而终日空谈之辈,如何能当此大任?”

夜微澜看着一个又一个走上前去敲响闻登鼓的官员们,悠悠地说着话。

今日,是夜微澜开始亮出实力的日子,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从幕后逐渐的走上台前,甚至他很感谢夜志宇的狭隘无能和目光短浅给了他这个机会。

左相作为和夜微澜最近达成勾结的盟军,对夜微澜的心思自然清楚,但是他还有些困惑,毕竟什么百官叩阙满朝参奏之类的东西,当年他左相勾结澶州王时也搞过,但却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王爷确定……这样子有用?”左相说向夜微澜的话语声中明显加了些小心翼翼。

夜微澜看了左相一眼,微笑道:“老大人不必担心,你若用这法子去对付夜微言,他为保皇权必然拼死抗争,可你若用这法子去对付梁霄,夜微言却未必会为了梁霄而和群臣殊死一搏。”

“王爷明见!”左相微一思忖,登时恍然,他对夜微言的琢磨同样不比旁人少。

夜微澜面带讽刺地道:“君臣之情?这种东西靠不住的!何况我也不是澶州王,今天这一局,我们赢定了!”

宫门口的禀报犹如流水价一般的传进了宫里,百官叩阙,这一次却不是满朝大臣们和皇帝较劲,而是矛头清一色地指向了梁霄!

夜微言愣了,敲闻登鼓上奏折的人里似乎是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有当初澶州王的余党,有之前谁也不倾向的中立派,甚至还有他最近一手提拔上来的新锐臣子。

这些人的奏折里齐刷刷地却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弹劾参奏梁霄!

夜志宇也愣了,这些人的奏折里同样还饶上了他,几乎每个人在弹劾梁霄的时候都忘不了说上两句“光天化日之下挟持大理寺卿夜志宇”云云,这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而已。

自己现在还有些晕着。怎么这么多大臣们都已经把它写进了奏折里?口径还这么统一?

这显然是有人主使,但就算是大臣们一个个都是日常熟了奏折的人,这等串联统一的行动力也太可怕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夜微言愤怒地把一堆奏折摔到了夜志宇的身上,“这么多人倒像是给你鸣不平一样,夜大人,你在百官中的人缘真是好啊!”

夜志宇脸色发青,他当然知道皇上说的是反话,他这个大理寺卿的酷吏之名在外,百官中的人缘要好才怪了。

夜微言这是恼怒他办事不力,如此人马齐整的百官叩阙,用脚趾头也想到是背后有人串联操控,借机发难。夜志宇掌握着大理寺和锦云卫的力量,居然事先没得到半点风声?

查案查案,这都是查到哪去了?

查来查去他夜志宇自己倒成了别人出招子的机会,如何能让夜微言不怒?

夜志宇看看站在北书房里梁霄和徐若瑾,这二位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好像百官叩阙,算不上多大事儿一样。

忍者脑门上磕头的疼痛,夜志宇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念头。

瑜郡主,梁左都督,您二位倒是说句话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在意

北书房里,众人一阵沉默,气氛很有些压抑。

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打破了这个压抑的气氛:

“皇上要批阅的奏折这么多,就不打扰皇上了做正事儿了。臣妇家里也有很多家务事,这便告退了可否?”

说话的人当然是徐若瑾,这等情形下还能说出家务事多要告退的话来,除了瑜郡主也没旁人了。

夜微言瞪圆了眼睛看着徐若瑾,有一种要抓狂的感觉。

这徐若瑾的心也真是够大的,都百官叩阙弹劾你男人了,你还有心思要赶回去处理家务事?

“这……这些奏折可都是弹劾梁霄的,皇妹、你还要赶着回家?”夜微言伸手一指还在源源不断送进北书房的折子,一脸的苦笑。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嗯……是皇上的事情,臣子上奏自有皇上做主,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有些事情想管也管不了!”

徐若瑾没好气儿地对着夜微言嘟囔道:“都闹到宫里来了,谁知道有没有人会去郡主府折腾?皇上您要说我不能走,那我就不走,家里那边万一要有什么事儿,您可别埋怨到我头上!”

夜微言吓了一跳,百官叩阙弹劾梁霄,这明显是有备而来,这还真难讲郡主府那边会不会有什么状况。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夜微言心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事太后当初亲自操办的缘故,他总觉得被太后亲自“托付”在瑜郡主府的楚云秀,反倒比宫中同样怀孕了的皇后亲近得多。

“罢了,你赶紧回郡主府,这边朕自有主张便是了!”夜微言心中琢磨了一下,反正百官叩阙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无外乎再多挨一次罢了。

“臣妇告退!”徐若瑾袅袅婷婷地一行礼,转身就走。

“陛下保重,臣也告退!”梁霄进了北书房就一言不发,总共来了这么一句,还是告退。倒好像那一叠叠弹劾他的奏折,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你怎么也要走……”夜微言无奈地看了梁霄一眼,到底还是道,“罢了罢了,知道瑜郡主一走你也呆不住,别跟朕说你得去送你媳妇,朕知道你见了媳妇怂,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梁霄突然一笑,难得地又加了一句:“陛下深知臣心,臣告退!”

夜微言挥挥手,旁边的夜志宇却看得早就两眼发直,皇上和梁霄夫妇已经处到了这个份上?

别的不说,显然郡主府里有什么连皇上都特别在意的事情,重要到了连百官叩阙都可以不在乎?

可笑自己还跑到郡主府里去折腾?这是给谁看?原本是想告诉天下人自己敢和梁霄、徐若瑾夫妇磕上一磕,可是事到临头,怎么变成了百官都去弹劾了梁霄,偏所有错处都是他夜志宇的?

“看什么看,都是你惹出来的乱子,过来给朕参详一下,看看这百官的奏折怎么回!”夜微言没好气地说道。

夜志宇挺着身上的伤一溜小跑,去帮着夜微言参详应对百官叩阙之事。宫门口处却早已喧嚣不断。

闻登鼓敲了,这就是告御状,可是官员们你擂一通鼓,我擂一通鼓,大家从晌午折腾到了日头偏西,不要说没有像梁霄那样由皇上亲自来到宫门接见的待遇,就是平常击鼓叩阙后放大臣们进宫面圣的惯例也没有。

众臣不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们之前分属于不同的阵营,这一次能被调动起来聚到一起弹劾梁霄,其实全赖夜微澜在后面合纵连横的组织串联。

有一句话夜微澜说得没错,澶州王号称威武霸气,可是比起他这个新任的涪陵王来说,手段上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从进京都开始,夜微澜看似不过是护送父王灵柩,其实私底下的动作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借过梁家的声势,利用过夜微言急于巩固皇权的心理,收服了楚嫣儿,主导了姜家的分裂,吸收了澶州王府的势力,甚至说澶州王的死固然是楚嫣儿所为,其实亦是他运筹帷幄的手段。

更不用说后来楚嫣儿所记忆起的那些澶州王府秘档,已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些大臣他或是威逼胁迫,或是拉拢收买,在极短的时间里,竟然已经糅合了一个奇特的体系力量。

被夜微澜一人所用的体系力量!

那些不肯加入这个体系的大臣,除了那些年老力衰不问朝政或是不掌握实权之人,倒被他不显山不漏水地借夜志宇这个酷吏的手除掉了大半。

润物细无声,这是夜微澜非常喜欢的一种风格,也确实让他的实力飞速地上升着,不客气地说,如今的涪陵王夜微澜,手中的牌面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澶州王。

“不急,夜微言优柔寡断,之前他碰上百官叩阙这种事情,也是没什么好手段来处理的,我们只需等,等到宫里出来人便是!”群臣有些骚动,夜微澜却一点儿都不急,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足够。

左相心神领会,和几个骨干大臣们纷纷布置下去,登时便有不少人聚在一起串联议论,群臣原本被晾得有些衰退的叩阙气势,竟又有看涨的势头:

“此次百官上奏,定要好好杀一杀梁霄的气焰!”

“不错!他梁霄实在是目无国法朝纲,为维护我大魏朝廷,我等必要弹劾此人到底!”

“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此次我等齐心协力,定当为国除奸,必诛此獠!”

只是一干大臣们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还是有些没底,毕竟这是梁左都督和瑜郡主,是那么好对付的?

但无论如何,这相互打气的话说得多了,士气终究是一点点涨了上来,这是人性,上至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莫不如是。

“宫门开了!”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众人更是精神一振,击鼓叩阙就是击鼓叩阙,皇上总不能一直这么闷着!

只是下一刻,前来叩阙的官员们的眼睛却有些发直,从皇宫大内中走出来的不是让他们入宫的太监内官,而正是他们击鼓弹劾了一天的梁霄和徐若瑾!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笑

很多人都说,瑜郡主是个精明泼辣,爽快能干的女人,甚至有些时候,她比梁霄还要更强硬些,更不讲规矩些。

但是梁霄却一直认为,徐若瑾其实是个很懂分寸的女人,她从来都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讲究郡主的身份行皇家的礼仪,什么时候应该视那些规矩礼法如无物。

好比刚刚在宫门口当着京都百姓给夜微言递奏折,她就很知道该给皇帝留面子留余地,至于折子里写得只有夜微言一个人会看到的东西,就不妨省了那些之乎者也的繁文缛节,大白话和皇上调侃几句,既亲近,又不落毛病。

而这一次从宫中出来,面对着弹劾自己夫妇的朝中百官,徐若瑾却好像一点要守规矩的意思都没有。

大魏规制,向来是男尊女卑,这种面对百官的场合,徐若瑾便是郡主之尊也该落后梁霄一个身位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和梁霄就这样并肩而行,从宫门中缓步走出。

梁霄一副关切的样子看着徐若瑾,也同样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反正在很多官员眼里,他早就已经无法无天惯了,再加上一次又有何妨?

脚步轻盈,面带微笑,夫妇二人并没有乘马车,而是就这么脸色从容有说有笑地从宫门里面走了出来,仿佛民间夫妇们的惬意逛街,径自谈笑一般。

男的玉树临风潇洒英俊,女的群袖飘飘美丽惊艳,两个人的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真是好一对璧人!

而在他们面前,就是刚刚敲了闻登鼓弹劾了这对夫妇的百官们!

梁霄和徐若瑾一路行来,当真视这些朝廷重臣官员们如无物!

一干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当初梁家声势正盛之时,夸梁霄是大魏英雄的是这些官员;灵阁泼天一般挣银子的时候,上赶着派自家的夫人小姐们去郡主府想尽办法和瑜郡主搭上线的也是他们;被夜微澜的又打又拉又威胁,借夜志宇之事来到宫门前敲闻登鼓弹劾梁霄的还是他们……

如今正主儿出现了,刚刚还在彼此打气的官员们反倒是噤若寒蝉,任凭徐若瑾和梁霄说说笑笑地从面前走过,竟无一个人再发一言一语。即便是几位刚刚带头敲鼓的实权派侍郎,此刻也是装模作样的扭过了头,装作一副眺望远方的样子。

走过皇宫门前的金水桥,梁霄突然一声呼啸,只见一匹白马从远处的街口冲出,径自停在了众人面前。梁霄很小心地把徐若瑾抱上了马,这才踩蹬上鞍,夫妻二人共乘一骑,却又显得如此和谐。

徐若瑾忽然回眸,一笑。

这一笑,当真是美人如玉,映在斜阳西下的宫门口,直让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都失了颜色。

更别说宫门口围观的京都百姓里,不知道多少青葱少年已经看得痴了。

刚刚敲完闻登鼓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儿,许多人脸上却是带起了羞惭之色。

他们同样懂这一笑的含义。

那是嘲讽,是不屑。众群臣弹劾归弹劾,仗着是人多势众,真要和梁左都督和瑜郡主来个面对面,却没有人有这份胆子!

可是确实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以前不是没有人试图和这对夫妇正面冲突,可惜众人思来想去,那些和梁霄徐若瑾夫妻对着干的

等到有人回过味来,忍不出要出声时,夫妻二人早已策马扬鞭,直奔郡主府而去。

“一笑倾朝野,御街打马去!好!好一个徐若瑾!好一个梁霄!”一声叹息从宫门口的某辆马车里传出,即便是夜微澜,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种别样的风采。

这样一对夫妻,自大魏开国以来,也只能说绝无仅有!

夜微澜叹息着摇了摇头,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竟也似有些恍惚。再看看那些宫门外那些装腔作势的官员,忽然冷笑道:“可惜朝臣百官,比不上梁霄也就罢了,竟都比不上一个女子?”

“这……这都是夜微言志大才疏,用人不当,才搞的众臣这般,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王爷您站出来重拾朝纲,中兴我大魏国啊!”

左相在旁边闻言,脸色登时有些变幻不定,口中连忙劝说,刚刚夜微澜这几句话,可是连他也骂进去了。

“左相大人说得对,这都是夜微言那昏君用人不明所致,不过也是因为如此,我等才有机会。”夜微澜毕竟是夜微澜,心神波动不过一瞬,转眼间便又恢复了常态。

左相急急地道:“王爷所言甚是,欲图大事,必须先把梁霄徐若瑾夫妇和那夜微言分开,王爷万万不可有半点犹豫!”

“左相大人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夜微澜微一凝神,脸上登时又挂起了那副招牌式的完美微笑。他望向宫门,淡淡地道:“我们这位万岁爷倒是沉得住气,这么多官员敲鼓递折子,他还死扛着不出来,也罢,我就看看他能扛到什么时候!”

“咚咚咚咚……”闻登鼓再一次被敲响,官员们再度开始了排队叩阙的动作,一份又一份弹劾梁霄的奏折被传进了宫里。

天边的云彩渐渐变成了晚霞,徐若瑾和梁霄开了皇宫,两人共骑,缓缓向着家中行来。

徐若瑾轻轻地靠在梁霄的怀里,看着那天边的晚霞,忽然轻声道:“过了今天,不知道三姐姐那边会怎样。”

梁霄微微一怔,没料想徐若瑾竟然提出了这个话题,却是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今日之事夫妻二人都看得明白,能把百官叩阙弄得如此严谨有序,反应迅捷,除了夜微澜这个新任的涪陵王,京都里也没人有这么大的手笔,有这么大的能力。

可是区区一轮奏折弹劾,两人倒是还没放在眼里,若是这样也能把梁霄搞倒,那他早不知道被奏折搞倒了多少次。

只苦了梁芳茹,她既是梁家人,又是涪陵王府的王妃,今日之事明显是一个信号,夜微澜已经不甘心这么继续隐忍下去,风波既起,她又该如何自处?

梁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无论如何,三姐总是咱们的家人,总要保她平安才是!”

第四百五十七章 遇刺

徐若瑾点了点头,无论她还是梁霄,对于夜微澜早都有了清醒的认识,此人城府深沉,野心又大,做事手段既精准又狠辣。他蛰伏已久,如今既然决定发动,只怕还有连绵不绝的后招。

这可不是当初澶州王或者楚嫣儿之流所能比拟,今天开始,等待着梁霄和徐若瑾夫妻的只怕是一浪接一浪的冲击。

但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要保护住梁芳茹,放弃家人,从来不是他们的选择。

梁霄猛然挥起一鞭抽在了马臀上,那马儿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直奔郡主府扬尘而去。

只是这一次无论是梁霄还是徐若瑾都不知道,在此时此刻,同样也有人在拼命地向着瑜郡主府里策马狂奔。

瑜郡主府,正门。

过年时挂上的那对大红灯笼,此刻依旧挂在门口,年节的气氛仍在,只是却没有像之前几天一样,涌上那么多前来郡主府拜年拉关系的人。

京都里,什么消息都传的很快,百官叩阙弹劾梁霄这种事情,更是传播得相当迅速,不要说是官员的圈子里,就算是京都百姓们的饭桌上,此刻都有人在口若悬河地讲述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站在门口的瑜郡主府护卫,此刻的神经正绷得很紧,他们同样听说了消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防着有人对瑜郡主府不利。

可是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护卫们全神贯注地提防着别出事的时候,偏偏就有人找上了郡主府。

“让开!让开!快让开!”一名骑者白衣白甲,在郡主府门口的街道上拼命地打着马,堪堪行到了郡主府的门口,却猛地一拉缰绳。

“嘶哩哩……”

那马似已经跑了很久,疲惫无比,这时候再也承受不住这等急停急转之力,悲鸣一声,瞬间便失去了平衡,横着向郡主府的大门摔了过去。

郡主府门口的护卫连忙躲闪,马上的骑者却骑术甚是精湛,早赶在马匹摔倒之前便腾空跃起,直向郡主府中扑来。

“大胆!”今日负责看守正门的梁九一声怒喝,出拳便向那骑者攻去,他在门口处看得分明,这骑者所谓的一身白衣,却是从上倒下穿了一身家中有人亡故的戴孝丧服!

大过年的披麻戴孝来闯郡主府,这不是上门搞事又是什么,梁九这一拳含怒击出,已经是用上了全力。

那骑者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只能勉强侧身躲闪开了少许,嘭的一声,梁九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后背上,直把他打得在半空中横飞了出去了。

只听一声惊呼在空中传来:“梁九,是我啊!”

梁九耳听着声音甚是熟悉,连忙收手,可是刚刚击中对手的那一拳已经无法挽回。身为梁家护卫中的精英人物,这一拳威力何其大,那白衣骑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人已经晕了过去。

一干郡主府的护卫登时围了上来,仔细看看那白衣骑者,只见他灰头土脸,眼窝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显然一副长时间不眠不休,拼命打马赶路后的样子。

梁九猛然一声惊呼:“这是……这是姜少爷啊!”

来人正是姜必武,梁霄和徐若瑾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抬入了郡主府的内院,在沐阮的治疗下悠悠醒转。

“他太累了,刚刚梁九那一拳出手又很重,不要让他太过劳累,另外……”沐阮又看了一眼一身孝服的姜必武,叹了口气道:“别让他情绪太激动。”

徐若瑾和梁霄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那边姜必武已经不管不顾地挣着身子要强行起来,话还没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老太爷,老太爷他……殁了!”

众人闻言大惊,姜必武一身的披麻戴孝,竟然是为了姜老太爷?

“别动!别动!你不要命了?”

从姜必武进了郡主府,红杏就一直在他旁边伺候,见了这副样子连忙按住了姜必武,眼圈却也已经红了。

徐若瑾心中暗叹一声,红杏这丫头当初在中林县的时候,不知怎地就暗恋上了姜必武,后来虽说跟着自己到了京都,一颗痴心却仍在他身上。谁料想再见面时,姜必武竟已是这等模样,怎不叫着丫头心里难受?

“别急,就这么躺着,慢慢说,我们都在!”徐若瑾轻声安慰几句,姜必武倒是渐渐安静了下来,慢慢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大年夜之时,姜老太爷去找梁大将军喝酒过年,两个老人一辈子的交情,这一顿酒畅饮开怀,谈笑着回忆戎马生涯之余,也不免喝得醚酊大醉。

在姜老太爷和梁大将军这一辈,自然没有什么见外的,可是这酒宴渐入佳境之时,忽然就出了意外。梁家两侧的民宅突然同时走了水着起了火来。

梁府周围登时一片大乱,而与此同时,请来唱戏的戏班子里,不知怎地就冒出了刺客。一群戏子和琴师抽出了兵刃,纷纷向主桌上的梁大将军杀来。

梁家的护卫无不是身经精锐之士,此刻虽乱不慌,团团护住了梁大将军,可是这一次,饶是他们身经百战,竟不免百密一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了梁大将军和刺客身上的时候,跟随姜老爷子几十年的一个老家仆,忽然抽出了一把其薄如纸的短刀。

只一刀,直接从姜老爷子的后心惯了进去,姜老爷子流出的血是黑色的,显然是行刺之人还在刀上淬了剧毒。姜老爷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即毙命。

“老太爷,老太爷他死得冤啊,这是哪路天杀的混蛋,竟然要谋害他老人家……”

姜必武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边说一边放声大哭,到了最后,人已经半晕了过去。

沐阮一声长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控制情绪之类的事情,对于姜必武也是白扯,连忙施针用药,而红杏在一旁边哭边帮忙,眼泪也早已经止不住了。

徐若瑾和梁霄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姜家的家主,戎马一生身经百战的姜老爷子,居然被刺身亡?而且遇刺的地点,赫然便是中林县的梁家!

第四百五十八章 后手

姜老爷子的死,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单以行刺而论,这一场刺杀显然具备了极高的水准,扰乱、潜伏、佯攻、内奸、刺杀时机,无一不把握得恰到好处。

而把刺杀地点选择在梁家,更是大胆而精心的策划,即便以梁家护卫的精锐,防卫者的严密和经验丰富,仍不免着了道。

更重要的是,姜老太爷就死在了梁大将军眼前,这对于身体本就已经是风中之烛的梁大将军来说,在精神上的打击显然是沉重的。

梁霄沉默不语,半晌才对着沐阮道:“弄醒他,马上!”

沐阮看了看哭得昏死过去的姜必武,面露不忍之色。

倒是旁边的红杏看着姜必武这样子想要求情,只是话还没说出口,早被徐若瑾一把拽了过去。

“你要是看着受不了,就先出去。现在他不醒过来把有些事说明白,恐怕事情会变得更严重,死的人会更多!”

徐若瑾看着红杏的眼睛,她很能理解红杏现在的心情,但是有些事,真不是红杏这样的小丫头能够理解的。

红杏看了看姜必武,到底还是一咬牙走了出去。

沐阮已经又开始施针灌药,这一次无论下针还是用药都比之前猛了许多,但手边却没有半点犹豫。

他到底是跟着梁霄上过战场的人,知道有些时候过于单纯的仁慈要不得。

姜必武再一次醒了过来。

“有没有活口?”梁霄的脸上冷静得让人感觉害怕。

“没有!”姜必武摇了摇头,“除了那些放火佯攻的人早早就跑了,进入梁家的刺客们都早就在嘴里藏了毒药,得手后当场自尽,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梁霄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寒意,这是死士,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能如此严密的组织起这样一群死士,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对方显然部署已久。

“为什么连战隼传讯都没有发?而是你亲自来到了京都?”梁霄继续问道。

“老太爷遇刺之后,我们确是想用战隼传讯,可是出了事才发现,用来传讯的战隼全被毒死了,而且负责战隼的人也不知所踪……”

姜必武越说声音越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道:“这是梁大将军给你们的信!”

信封上大红的火漆完好无损,拆开来一看,正是梁大将军的笔迹:

“姜家之事,我亲自查,京都须有人坐镇,梁霄勿离!”

梁霄看着信,又看了看姜必武,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姜必武显然辜负了梁、姜两家对他的托付,在执掌中林县诸事的事情上做得非常不好。

那老仆跟随姜老太爷多年,显然深得姜家人信任,这样的人会变节投敌向姜老太爷行刺,姜家内部显然已经乱到了一定程度。

更别说出事之后,姜必武明显举止失措,刺客未能抓住活口,战隼也被人毒死,消息断绝耽误了时间,这一连串的失误下来,如今中林县形势之差,屋里的众人几乎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到。

甚至他来京都本身就是错的,身为掌控中林县之人,最该做的并不是来京都这边送信,而是掌控局势,协助梁大将军!

梁霄又看了一眼姜必武,脸上犹如罩上一层寒霜,冷声道:“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你也不用出郡主府,就在这里好好想想,之前的这些事情是怎么出现的,往下又该怎么做!”

姜必武一愣,他和梁霄不是认识一日两日,可是梁霄这般对他说话,却是相识至今的第一次。

但是他却不能说对方不该,梁霄和姜三夫人等人上京都之时,把中林县的一切都托付了给他,留给他的梁家护卫和姜家好手,无不是百里挑一经验丰富的精锐。

梁大将军信任他,不问外事安心养老,放手让他在中林县发挥。姜老太爷更是把他作为姜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培养,可就是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他却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渗透得千疮百孔,连姜老太爷都死在了刺杀之下。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看着梁霄那冷到了极点的神色,姜必武深深地低下了头。

梁霄却没有再看他一眼,径自朝外走去。

“梁一梁三梁四梁七梁十,点四十人跟爷出发,备马,把爷的八角麒麟枪带上。梁八,你亲自跑一趟姜中宏府上,让他和姜三夫人火速赶往郡主府!”

人还没走出屋子,梁霄的声音已经传了出去,外面自有人齐声应诺。

从徐若瑾这个角度看去,刚好看得到梁霄的背影,他的后背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已经怒极。

在梁家的过年宴会上,在梁大将军的面前,杀了梁家最亲密的盟友姜老太爷,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反应,那梁霄也就不是梁霄了。

徐若瑾一把拉住了梁霄。

她知道梁霄要去哪里,也知道梁霄可能会做什么。

毕竟,就算姜必武能力不足没守好中林县,能严密组织起这样一群死士,能在梁家的护卫和姜家的好手下杀了姜老太爷,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刺杀姜老爷子的幕后主使,其实并不难猜。

“无论如何,给三姐姐留份余地,她是无辜的,是咱们的家人。”徐若瑾拉着梁霄的袖子,轻轻地说道:“还有……你小心自己!”

梁霄看着徐若瑾,半晌才点了点头,缓缓地道:“事情太急,我分身乏术,一会儿姜三夫人和姜中宏来了,一定要弹压住他们别在京都闹事,让他们星夜赶往中林县协助我父亲,拜托你了。”

夫妻二人彼此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在意和信任。

外院里,夜早已经渐渐的深了,梁一等人已经把队伍整顿完毕,熊熊的火把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那样的明亮。

梁霄翻身上马,手持着那杆亮银色的八角麒麟枪,这是他即便在战场上都很少使用的重兵器,通体由玄铁混了乌金打造,重达七十余斤,足足比一般的钢枪重了六七倍有余。

“走,跟四爷去讨笔债!”

雄狮般的怒吼从梁霄的喉咙里喊出,他一身白衣骑在马上,犹如这黑夜中的君王!

第四百五十九章 抽他

队伍打着火把,整齐地走出了郡主府。

梁霄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迹,他要以堂堂正正之师,去给梁家和姜老太爷讨上一笔债。

徐若瑾看着队伍出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能够把死士组织得如此严密,能够把刺杀策划的如此精准,除了夜微澜这个既野心勃勃又有足够实力的涪陵王,放眼大魏国还能有谁?

姜老爷子死在几十年的贴身老仆手里,传讯的战隼一日之间被毒死了个干净,除了姜中方这个对姜家熟知无比的长房之人,还能有谁把姜家渗透到这个地步?

这两个人已经勾结到了一起,而姜老太爷的死,他们也正是最大的受益者。

夜微澜确实是个手段缜密之人,他已经按耐不住要对大魏国最高权力的渴望,一经发动,果然便有连绵不绝的后手。

想必现在的京都之中,到处都有夜微澜的眼线,姜必武从千里之外戴孝进京,恐怕早就落入了他的眼里,梁霄这般大张旗鼓的去找夜微澜算账,又焉知对方会不会也早有后手埋伏在等着他?

徐若瑾的心稍微有点乱,可是她还是相信,相信梁霄到了夜微澜那里,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判断,越临大事越冷静,这才是梁霄最大的一项本事。

她眼下要做的,就是郡主府一切处理好,这是她对梁霄的承诺。

走进屋里,姜必武的脸色灰白地倚在床上,该谈的已经谈完,红杏又进屋来服侍他,只是看着姜必武那副样子,她的眼圈早就红了,眼泪在两只大眼睛里打转,好像随时都能流下来的样子。

“你们是不是知道这次是谁策划了这次行刺?”姜必武忽然问道,刚刚得到了消息,梁霄就立刻整顿人手出发,这显然是已经有了目标。

“还没有明确的证据,可是也**不离十……梁霄会处理的。”徐若瑾的回答有些含糊,这个时候姜必武最需要的是先休养几天,把昼夜赶路造成的精神透支和伤势恢复过来。

“是谁?我也要去!让我去!”姜必武突然红着眼睛坐了起来。

情绪这东西有时候会误事,有时候也会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姜必武居然一下子从床上下来,挣扎着要向外走。

“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反而会误事!”徐若瑾摇了摇头,伸手一拦。

“你们几个女人,拦不住我的,老太爷……老太爷是最疼我的人,我要去给老太爷报仇!这么多人的队伍,肯定很好找,我很快就能追上梁霄……”

姜必武的脸上泛起了一种不自然的潮红色,丝毫不理睬徐若瑾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伸手便要推开阻拦他的徐若瑾。

“胡闹!”徐若瑾后退半步避开了姜必武,却是抬头望天花板上看去,口中叫道:“梁五?”

“在!”

梁五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可靠,他是梁霄留下来贴身保护徐若瑾的人,除非梁霄亲自在徐若瑾身边,否则徐若瑾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给我把他弄回床上去,另外……”徐若瑾眉头一皱,“给我抽他两记嘴巴!”

“是!”

一个身影如幽灵般出现在房梁上,梁五轻轻跃下的同时,人已经来到了姜必武的身前,出手看似轻飘飘地,却快捷无比,左右开弓啪啪有声,两记大嘴巴子已经抽在了姜必武的脸上。

梁五是一流好手,身手自然是没的说,这两个嘴巴用得力度恰到好处,抽的姜必武踉踉跄跄地转了个圈,却是恰好跌回了床里。

“你……你敢让人打我?”姜必武捂着脸又惊又怒,脸上那股不自然的潮红却渐渐地退了下去。

“打你这是轻的,就你犯下这一连串的错事,要是梁霄在战场上,阵前斩了你都不为过。”徐若瑾一点不留情面地数落着姜必武,“在中林县里你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人家折腾了个天翻地覆,如今要去对手老巢里,你是那边的对手吗?”

姜必武捂着脸默然不语,半响才道:“可,可这一次我是跟着梁霄去……”

“对啊,跟着梁霄去!你跟着梁霄去又能如何?”徐若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嘟囔,“你现在这个样子走都走不稳,就算跟着梁霄又能如何?他还要分心分人手的保护你,你去了不过是拖累他!”

“我……”

姜必武似是被徐若瑾一顿劈头盖脸的叱责说晕了,又是一阵沉默,却是两眼无神地看着房顶,喃喃自语道:“我……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情多了,姜老太爷不在了,可是姜家还在!我在中林县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名声,声色犬马、纨绔贪玩、娇妻美妾倒是不少,可是你在真本事上下了多少功夫?”

徐若瑾插着腰叱道:“可就算是这样,姜老太爷仍然看好你,梁霄和姜三夫人仍然愿意把中林县的一切托付给你,可见你的资质并不差!未来的姜家,终究还要由你撑起来的,既便是要修枝剪叶,姜家这颗大树却不能倒!”

“四奶奶别说了,他已经够难受的了……”红杏脱口而出,看着姜必武这副模样,最难受的人就是她了。

便在此时,传来了消息,梁八办事的效率很高,姜三夫人和姜中宏已经到了郡主府上。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以后你该做什么,你自己瞧着办!”徐若瑾看看姜必武,再不说话,转身招呼红杏便要去见姜氏夫妇。

“四奶奶,我想留下来照顾姜少爷……”红杏平素干练泼辣,这时候却不知怎地蔫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徐若瑾道。

“少废话,跟我走!”徐若瑾不由分说,一把便拽过红杏向外走去,人到屋外,嘭的一声重重摔上了房门。

姜必武躺在床上,似也被这嘭的一声震了一记,可是他慢慢咀嚼徐若瑾的话,眼睛却渐渐地亮了起来。

“未来的姜家,终究还要由我姜必武撑起来的,既便是要修枝剪叶,姜家这颗大树却不能倒!”

第四百六十章 激愤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激愤

姜老太爷突然遇刺,这事牵连得人实在太多,再加上已经耽误了时间,徐若瑾从后院一路行来,脚步竟是难得的急促。

红杏跟在徐若瑾的身后,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步三回头的走来,心里还在惦记着房里的姜必武。

“你这丫头糊涂!你便是回去伺候他,他又能对你如何?”徐若瑾忽然道。

红杏一怔,知道徐若瑾话里指的是什么,登时羞红了脸。

徐若瑾气急败坏的道:“姜必武是什么人?在中林县的时候就已经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身边姬妾成群,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这样一心只想着伺候他,就算伺候再好,他也不过觉得你就是个丫鬟罢了。过些日子回了中林县,只怕连你姓什么叫什么也会渐渐淡忘了。”

红杏愣愣地看着徐若瑾,她早知要嫁给姜必武可说是千难万难,也早下了大不了便单相思一生的决心。可是一颗芳心,终究挂在了这位姜家孙少爷的身上。

眼下姜必武就在身边,她这颗少女心又怎么可能全无感觉?好似一池春水,早就被这忽如其来的风儿吹皱了。

“我……我该怎么办?”红杏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看着徐若瑾,眼睛里除了困惑,还有一丝希望。

“他现在要面对他一辈子里最大的挫折,在这个时候他得从困境和不自信中爬起来,需要的不是有人伺候,而是有人和他相互支撑、鼓励,甚至是鞭策!”徐若瑾边走边道。

红杏瞪大了眼睛,对于四奶奶这段话琢磨了半天,还是有些迷糊地道:“四奶奶,您这话奴婢没听懂……”

“把你平时那火爆的脾气拿出来,看见春草嫁给顺哥儿以后怎么管他男人的没有?”

“看到了!”

“就这么管!”

在徐若瑾的几个大丫鬟里,春草算是嫁得最好的一个,如今和顺哥儿一起执掌京城的灵阁不说,夫妻之间更是幸福美满。

顺哥儿当年本是梁霄的贴身亲随,性子本就飞扬跳脱,很多地方更学足了梁霄那率性不羁的模样,可成亲之后却被春草管了个十足十的没脾气,如今倒捡起来梁霄那句“我怂”,见了春草就屁颠屁颠的样子。

红杏一副晕晕乎乎的样子,能这么对待姜必武,可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道:

“这个……姜少爷顺哥儿怕是不一样,他可是主子,我不过是个奴婢,这样真行吗……”

“你若要真想争取这段姻缘,最好从今天开始,就别在他面前拿自己当奴婢看!”徐若瑾淡淡地打断了红杏的话头,想了一想姜必武的样子,居然又加上了一句:

“若是你拿自己当主子拿他当下面人,没准效果更好?”

红杏瞠目结舌,想要再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徐若瑾这话已经超出了她对所谓主子与下人关系的认知。

“你好好想想,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我和姜家夫妇还有要事,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红杏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徐若瑾已经撂下一句话,径自向另外一间院子去了。

红杏一个人在这里愣愣地发呆,忽然狠狠地一咬牙一跺脚,径自奔着姜必武所在的屋子里跑去。

徐若瑾一路向前院行来,心里却是一声叹息。红杏这丫头跟了自己这么久,自己也有心成全她的一份痴情,可是究竟该怎么做,还得她自己想明白才是。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路行来,不多时便进了另外一间屋子,姜中宏和姜三夫人早就在另外一间院子里等候,等见了徐若瑾时,两人脸上早就都带上了些焦虑之色。

梁霄和徐若瑾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人物,这么晚急急请他们来,又是派了梁八亲自来请,必是出了很大的事情,夫妇二人心里很清楚。

徐若瑾也不拐弯抹角,见了姜氏夫妇,第一句话便单刀直入的告诉了他们实情:

“姜老太爷殁了!”

“什么?!!!”

姜中宏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老天爷虽然年事已高,可身子还硬朗着……这……这事情我们怎么连战隼传书都没收到?”

姜中宏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挂在了脸上,姜三夫人的反应比他稍好一点,可是也是震惊无比。更何况姜老太爷出了事,他们这些姜家人居然没有得到消息,反倒是梁家这边告诉他们了信儿?

要知道梁家的消息往来和情报工作,大部分可是姜三夫人夫妇在经手的啊!

“事情错不了,姜必武亲自送来的信儿,姜老太爷在过年的时候遇刺亡故,到现在已经有几天了!”徐若瑾也不隐瞒,原原本本地把所有的事情向姜氏夫妇说了一遍,连梁霄已经带人去找夜微澜之事也讲了。

姜氏夫妇越听越惊,脸色也越来越差,可是他们同样知道,徐若瑾绝不会骗他们,姜老太爷的遇刺身亡,已是无法更改的现状。

“天杀的夜微澜!分裂我们姜家,还要对老爷子下手,父亲啊……我……我和他拼了!”

姜中宏本就不是能断大事之人,确认是父亲已经遇害,直觉的脑子里嗡的一响,愤然大吼着。

他们夫妇久在京都,掌握的情报自不是姜必武等人所能比拟,此刻听到了刺杀的经过,第一反应和梁霄徐若瑾等人一样,登时便想到了夜微澜。

姜三夫人站在姜中宏旁边,此刻亦是一脸的激愤,不过她想得比姜中宏更多一些,悲痛之中更带着勃然发作的怒气道:

“光是夜微澜还不够,这事姜中方也必然有份,不是他对自家人下手,中林县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畜生不如的混账东西,为了贪权夺势,居然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必经是血浓于水,似姜三夫人和姜中宏这等姜家之人听到姜老太爷遇害,反应自又不同,姜中宏红着眼睛骂了几句夜微澜和姜中方,猛然间一起身,怒吼道:

“走,连梁霄都知道要替老爷子讨血债,我们姜家的儿郎也有血性,这就回去调动人手,和那夜微澜,还有姜中方他们拼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出来

父子之情,血脉连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姜中宏虽无很强的才干,但却是个至情至性又侍父极孝之人。

眼下听到姜老太爷遇刺身亡,悲痛和愤怒早已经占据了他的脑海,哪里还能忍得住?

姜三夫人平日里泼辣豪爽,自是个什么都敢说的将门虎女,但此刻听到梁霄已经带人去找了夜微澜,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对着高喊要回去集合人手的丈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去。

“站住,都不许走!”

一个纤弱的身影忽然堵住了门口,不是徐若瑾还有谁?

“让开!”姜中宏已经红了眼,脑子里不甚灵光,伸手便向徐若瑾推去。

“当家的,别莽撞!”姜三夫人一把隔开了姜中宏的手,对着徐若瑾疑惑道:“还有别的事情?”

“你们现在不能就这么杀过去,老太爷是在梁家遇刺的,要去找夜微澜,梁家同样是责无旁贷,梁霄眼下已经带人过去了。”徐若瑾寸步不让地站在门口,缓缓地道。

姜中宏被姜三夫人一拦,情绪上倒也缓了几分,可徐若瑾的话语并不能让他完全冷静下来,咬着后槽牙恨声道:

“梁家的好意,我们夫妇心领了,可是杀父大仇,终不能假手于他人,今晚这杀上门去的事,我姜中宏做定了!”

“事情还没搞清楚,咱们手边又没有证据,这么调动兵马去杀一个亲王,已经等于谋反!”徐若瑾急急地道,“你们不能为了报仇,把整个姜家搭进去!”

“反了便反了!又有何妨?”姜中宏大叫道。

姜三夫人又拽了丈夫一把,却是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意思是,梁霄明面里打上门去,我们暗地下手刺杀?一明一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徐若瑾无奈地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姜中宏怒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到底怎么办才行?难道这杀父大仇,我们夫妇就这么干看着?”

“姜老太爷的仇当然要报,可不是这么个报法!”徐若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只问几句话,几句话后你们夫妇若还要回去整顿队伍去找夜微澜,我绝不阻拦!”

姜三夫人皱眉道:“好,你说!”

“姜老爷子对梁霄和我恩重如山,如今他老人家遇刺,二位信不信我们夫妇为姜老爷子报仇之心比不比任何一个姜家人差?”

徐若瑾看着姜三夫人和姜中宏,慢慢地道:梁霄才干如何?本领如何?二位信不信他的能耐?他临走之时让我无论如何要稳住二位,二位信不信他的这份安排?”

徐若瑾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姜氏夫妇竟是一个不字也难说出口,夫妻两人对望了一眼,倒是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梁霄的才华本领,文韬武略,可以说在大魏国里无出其右,姜氏夫妇自然是早就认可的。

而更重要的是,无论梁霄还是徐若瑾,他们对待姜家的心,姜氏夫妇更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良久,姜三夫人才缓缓地道:“梁霄这是……对我们夫妇另有安排?”

姜三夫人到底是个精明人,虽然敢说敢言性情泼辣,但是粗中有细,大事不糊涂。

徐若瑾点点头道:“梁霄临走之时嘱咐,让你们夫妇马上去赶往中林县,和梁大将军一道彻查老太爷遇害一事。同时无论如何,要先稳住中林县那边的局势!”

“这……我们要单独谈谈……”姜三夫人思忖良久,这才回了话。

“好!”徐若瑾毫不迟疑地站起身,径自走到了门外,轻轻关上了门。

良久,房门才打开,不知道姜氏夫妇谈了些什么,姜中宏眼角似是犹有泪痕的样子,眼圈红红的,但是人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见到徐若瑾仍然等在门外,姜三夫人点点头道:“我们夫妇这就动身,连夜去往中林县,终究那里才是姜家的祖地,老太爷遇刺一事也有诸多疑点,必当查个清楚!告诉梁霄,他欠我们夫妇一个明白!”

“一定会给二位一个明白!”徐若瑾坚定地点了点头。

姜氏夫妇本是不拖泥带水之人,话既然说开了,便毫不迟疑,自回府上略略做些安排,便星夜赶往中林县而去。

今晚这事情一件接一件,更没有一件是好办的。

徐若瑾送姜氏夫妇离开时已经是深夜,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了上来,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她忽然自言自语地轻声道:

“你让我办的事情我都已经办了,家里一切都妥,你这个家伙……一定要当心自己才是!”

徐若瑾想着梁霄的时候,梁霄已经来到了外地藩王进京暂住的皇室官驿。

那扇朱红漆的大门外,他骑在马上,那杆七十多斤重的八角麒麟枪,面沉如水。

姜老太爷是梁大将军的一生挚友,人又是在梁家被刺的,依他那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的脾气,定要亲自抓住凶手以慰籍老友在天之灵,这件事就算别人想插手,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知父莫若子,梁霄心里明白,梁大将军的高明之处在于运筹帷幄统观全局,若是指挥大军纵横沙场转战千里自然是一代名将,似这等捉拿刺客洞悉阴谋之事,却不是他的长项。

因为这样,他才一定要姜氏夫妇星夜赶回中林县,而必须留在京都里的他,更是必须有所动作,让这一切不能再按照对方的节奏走下去!

明晃晃的火把将皇家官驿门前照的如同白昼,梁家精锐们站在梁霄后面,竟是组成了沙场上才会摆出的战阵,这样的情势下,负责此地的小官儿早就跑了过来。

“梁左都督,您这是要做什么啊?”那小官儿勉强堆出一副笑脸,却掩盖不住眼神中的惊骇之色。

“没你的事儿,走开!”梁霄冷冷地道。那小官儿如蒙大赦,他盼的就是梁霄这句话,连滚带爬的跑了。

“夜微澜,出来!”梁霄高声喝道,声音远远地送进了皇家官驿之中。

站在梁家身后的一干梁家精锐们齐声高喝,几十人的一个战阵,居然带出了千军万马一般的气势,声音莫说是皇家官驿,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夜微澜,出来!”

第四百六十二章 强闯

“夜微澜,出来!”

皇家官驿外,梁家精锐们整齐的呼喝声响彻夜空,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人家都早已被吵醒。

可是住着夜微澜的皇家官驿里,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这么寂静如斯的沉默着,甚至连内院的灯都没有亮起过。

梁霄冷冷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皇家驿站,梁家的眼线早已经盯得仔细,白天百官叩阙之后,夜微澜并没有去他在京都新买的宅子,而是刻意回到了这里,按照亲王规制在这里过夜,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他在等什么?他在等什么事情发生?还是刻意在等梁霄得知姜老太爷消息后的前来?如今没有反应的皇家官驿,或许就是他等着梁霄来闯?

毕竟,擅闯皇家官驿,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罪名。

不过梁霄不在乎,他身上的罪名多了,抗旨不遵都有过,今天百官刚刚弹劾过他林林总总一堆罪状,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

“你不出来,我就进去!”梁霄高声喝道,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皇家官驿。

今日既是要堂堂正正地打上门去,便不屑行那偷鸡摸狗之事!

勒马退了两步,梁霄忽然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那匹白马兴奋地一声长嘶,猛地撒蹄狂奔,直奔皇家官驿的大门处冲去。

堪堪行到正门口处,只见梁霄反手握枪,人借马速,力贯枪杆,手中的八角麒麟枪竟是横着使了出去。

这一下不是刺,而是横抡,七十多斤重的八角麒麟枪,比小一号的长锤还要重上三分,再借着马力冲锋之势,狠狠地砸在皇家官驿的正门上。

梁家众人里有人已忍不住要喝彩出声,只有梁霄,才能够把这么沉重的一杆枪用得如此霸道,才能发挥出八角麒麟枪如此的惊人威力。

噹的一声大响,朱红色的大门直接被砸的两侧门轴断裂,两扇大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梁霄一提缰绳,胯下白马在那大门还未落地之时猛然一踏,一人一马配合无间,竟是连人带马一跃而起,凌空冲进了大门。

里面果然有埋伏!

就在进门的前院处,数十颗铁蒺藜正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洒在地上,若是梁霄从地面冲入,必然会踏中。

可是梁霄这凌空跃起的人马合一之术,登时便让这铁蒺藜的布置落了空。

只听得院中一声喊,数十名黑衣人猛然现身而出,月光下白刃晃眼,有的滚地而来等着梁霄纵马落地时斩马脚,有的腾空扑击,直向身在半空中的梁霄攻去。

与此同时,几张混了金丝和生牛筋的大网,早已从内院的屋檐上投出,直奔梁霄的头顶上洒下。

“杀!”梁霄身在半空中,猛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对于头顶罩来的大网不管不顾,手中的八角麒麟枪犹如毒龙般信手点出。

“噗噗噗噗……”一连串的轻响点起,空中猛然爆出了六七点血花,梁霄的枪尖精准的转瞬之间已经刺穿了数名黑衣人的咽喉。后面的梁家精锐们早已经冲进了院里,一边扫除铁蒺藜,一边早有一记齐声呐喊:

“投!”

数名梁家精锐一起出手,一堆黑黝黝的物事从他们的手中飞出,竟是军中上阵之时所用的铁盾。

那铁盾飞在半空,竟是速度奇快却又精准无比,早将空中罩向梁霄的大网带走,而与此同时,梁霄手中的八角麒麟枪早已向下闪电般的探出。

“滚!”梁霄一声怒喝,沉重的枪杆围绕着他自己画了半个圈子,从下三路滚地而来欲斩马腿的几名黑衣人直接被扫飞。

马落,人落,天空中的黑衣人摔落。后面的梁家子弟兵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了院里,再度组成了战阵,不动如山。

天空中一阵血雨飘过,纷纷扬扬地洒在梁霄的白衣之上,仿佛绽开了点点梅花。

“夜微澜,你是要我一路杀进去,还是你自己出来?”梁霄面对着中厅高声叫道。

“出来!出来!出来!”梁霄身后,一干梁家子弟兵齐声高喝。

中厅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夜微澜端坐于主位之上,居然还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完美微笑。

“啪!啪!啪!”夜微澜击掌的声音在夜空中清晰可闻,只听他慢慢地道:“梁霄勇猛,梁家子弟兵精锐,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本王才真是见识了。”

梁霄冷冷地道:“你还算有勇气,居然没有跑?”

“跑?我为什么要跑?”夜微澜微笑着道,“可惜我高估了你的城府,区区一个百官叩阙,就惹得你杀上门来,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梁霄!”

“什么百官叩阙,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清楚?装傻?”梁霄冷笑,“我已警告你多次,你却置若罔闻,今日便跟你收笔债!”

“我做得事情太多,不知道你要找我收什么债?”

夜微澜似是无所谓耸了耸肩,“不过我提醒你,我可是皇室,是正牌子的涪陵亲王,和你之前碰上的那些小打小闹的官儿们不同,今天私闯皇家官驿的罪名已经不小,你要是没有证据就乱来,那可是谋反!”

说着,夜微澜脸上的笑容似是更加欢畅,慢慢地道:“梁霄!梁左都督!你是不想谋反的,梁家和瑜郡主也是不想谋反的,否则早就可以反了,对不对?”

“我梁霄犯过的罪名早就不少了,也不在乎多加一条!”

梁霄淡淡地道,“何况我也想知道,若是真杀了一个皇上都忌惮无比的王爷,究竟是会被算作谋反呢?还是被责罚一顿,扔回中林县个三五年,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话间,梁霄一拍胯下坐骑,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的人已经飘然下马,站到了中厅的门口。

八角麒麟枪已经举起,梁霄以一个古怪的姿势站立着,好像一柄拉满了的弓,那八角麒麟枪就好像搭在弓上的箭,随时都有可能射出去。

枪尖闪烁着寒光,正正的指向了厅中,人未出手,杀气已经弥漫。

夜微澜的脸色已经变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妄死

一种惨烈无双的气势,正在从梁霄的身上不断地散发出来,就好像是眼前虽然有千军万马,他要将前方杀个尸山血海,不死不休。

那副招牌式的微笑依旧挂在夜微澜脸上,只是这微笑已不完美,他的额头上甚至已经渗出了冷汗。

夜微澜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这个自认为天下第一完美的人,居然也会被人只用气势就逼到这个样子。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死亡就在眼前的恐惧。

“弓弩手,放箭!保护本王!”那种无形的杀意压得夜微澜喘不过气来,他嘶哑着喊出了这句话。

八名弩手仿佛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忽然出现在了夜微澜的身边,手中所持竟是除了皇帝夜微言的贴身侍卫之外,任何人持有都属于绝对禁品的皇家连弩。

这皇家连弩本是大魏开国皇帝所创,制造极为复杂不说,工艺上更是失传已久,可确实是威力极大。一弩八箭,此刻八弩连发,转瞬间六十四支羽箭,如暴风骤雨一样向梁霄射来。

“梁霄你敢!”一记尖锐的怒斥声传来,夜微澜身边的王老公公已经腾空跃起,手持一柄短剑,如一只大鸟般凌空向梁霄扑来。

“今日便向你讨一笔血债!”梁霄一声怒喝,最后一个债字出口,人不退反进,竟从凌空跃起的王老公公下方冲了过去。

一杆八角麒麟枪早被他舞得密不透风,护住了身前不说,更将不少对面弩手射来的弩箭反拨了回去,只听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那八名弩手每个人身上最少插了三支弩箭,眼见是不活了。

“大胆!”王老公公一声尖叫,他本是大内高手,早在梁霄前冲的时候就已经变招,此刻一柄短剑已经马上就要刺到了梁霄的后心。

梁霄头也不回,八角麒麟枪从腋下向后伸出,尽然是以枪尾对敌,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王老公公那柄短剑,竟是丝毫不差地刺在了那玄铁混银的枪尾处。

就这么缓得一瞬,梁霄却早已经回过身来,一杆八角麒麟枪攻势犹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的向王老公公攻去。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王老公公这一下却是吃了兵器的亏,区区的短剑被八角麒麟枪撞上,登时剑刃蹦断。王老公公虎口迸裂,早被梁霄一个枪中藏腿一脚踢中了胸口,整个人从中厅里直摔到了门外,大口的咳着鲜血,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王爷……快走……”王老公公挣扎着叫道。

夜微澜早就想走,之前的那种杀气,让他清楚的感受到了梁霄今日是真起了杀心,早在弩手们放箭之时,他已经奔向了中厅的后门。

只可惜他见机得早,梁霄动得却更快,八角麒麟枪早已伸出,夜微澜人还没走出中厅后门,忽然觉得脖颈一凉,锋锐的麒麟枪尖早已抵在了他的后脑之上。

夜微澜浑身一震,慢慢的转过头,正看到梁霄那双犀利无比的眼眸在充满恨意的盯着自己。

“梁霄,做出这等样子又有何用?我不信你真敢杀了我。”夜微澜面色平静,心中却已波澜壮阔的翻滚,他强力控制着自己不能颤抖,装作若无其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他看出梁霄真的动了怒了……

“杀你又何妨?因为你是大魏的涪陵王么?因为这是大魏的京都、天子脚下么?我早就警告过你,可你却屡屡触碰我的底线,夜微澜,你以为你是谁?!”

梁霄向来是话少之人,可今日的痛斥,让夜微澜忍不住抖了下脚,又连忙稳住,他突然轻笑,看着梁霄露出挑衅的意味,“我还在赌你何时会忍不住蹦出来,却没想到你动的这么快,梁霄,即便你很可能一枪杀了我,可我也要说,我对你十分失望!”

“你算个屁!”梁霄谩骂出口,“你拆了姜家的军权,将其搅和的乱成一锅粥也就罢了,可你却杀了姜老太爷,更是让他死在我父亲面前,都已至这等境地,你觉得我还可能漠视不理?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这等畜生之心吗?!啊?!”

梁霄话毕,手中的麒麟抢又朝夜微澜猛顶一分,夜微澜吓的连连退后,早已没了刚刚的镇定如常,即便是装都装不住了!

“什么我拆了姜家的军权,那明明是……”夜微澜说至一半儿,突然停住,“你、你说什么?姜老太爷?死在、梁大将军面前?这不是我干的,绝对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又能是谁?你告诉我还能是谁!”梁霄的暴怒,让夜微澜瞬间双腿发软,颇有几分站不住的姿态。

如若开始,他以为梁霄是因为百官叩阙才冲上自己的门,绝对可以笃定梁霄不会真的杀了自己。

可如今,是姜老太爷死了!而且死在梁大将军的面前,那等场面不用想也知道会有多么惨烈、多么血腥、多么悲壮!

那一把刀不仅仅杀了姜老太爷,更是在梁大将军的面前挑了一次衅,梁霄得知此讯怎能不疯狂?他现在不敢再有半分伪装,他只想把这件事情说个清楚,否则,梁霄一怒之下是真有可能捅死自己,他绝对做的出来!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件事情绝对与我无关,梁霄,你如若错杀了我,你可要想一想后果,我夜微澜做事向来敢作敢当,不是我做的,你不能硬赖在我的头上!”

夜微澜已有几分无语伦次,梁霄恨的咬牙切齿,还未等再开口,一道纤瘦的身影迅速的扑了过来,立即挡在夜微澜的面前!

梁霄的手一抖,因为这个女人正是自己的三姐梁芳茹!

“四弟,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疯了吗?这好歹是你姐夫,你快把麒麟枪放下!”

梁芳茹这么多年,初次与梁霄对峙并训斥他,可这唯一的一次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夜微澜。

夜微澜没想到梁芳茹会出现,即便躲在自己女人的后面颇有几分耻辱,可他却并没有挺身而出,只是微微的拍了拍梁芳茹,“让王妃担心了,没事,你还是回去,事情我与梁霄自会说清楚。”

梁芳茹摇了摇头,“妾身会一直陪伴王爷,更何况此事王爷定是冤枉的,四弟也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王爷千万不要记恨在心。”她说完,又继续看向梁霄,“姜老太爷虽死,我也甚是哀伤,可那毕竟是外姓之人,你居然因为外人要杀自家人,梁霄,你的良心呢?”

第四百六十四章 苟活

梁芳茹对梁霄如此歇斯底里的怒斥,让梁霄恨的牙齿几近咬碎。

这哪里还是他的三姐?哪里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端庄贤淑的三姐?为了外人杀自家人?姜老太爷与父亲的关系,梁芳茹不是不清楚,而是最清楚。

可……可她居然会质问自己的良心何在?这让梁霄气的恨不能一枪把夜微澜刺死当场。

梁芳茹已经变了,已经彻底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投向夜微澜的怀抱,梁霄甚至已经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夜微澜到底要干什么,夜微澜正在干什么!

梁霄气的说不出话,可梁芳茹却并没有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巴,“怎么?你说不出话了?你哑口无言了?莫说姜老太爷不是王爷杀的,就算真是王爷动的手,那也是自家人,是你的姐夫,你怎能如此糊涂!”

梁芳茹越说心底越气,疯狂一次,她便一时收敛不住,站起身攥住梁霄的枪,“你若要杀王爷,那就先杀了我,杀了我!”

梁霄攥紧麒麟枪的手已关节发白,夜微澜早已看出他怒火攻心,可此时他的心已经放在了肚子里,因为梁芳茹的出现,梁霄是不可能杀自己的。

重情,这是梁霄最大的弱点,也是他致命的弱点!

夜微澜此时起身把梁芳茹拽在身后,“王妃不要这样说,世事自有公论,不是本王做的事情,本王绝不会认,这一点,梁霄懂,是你不懂。”

梁芳茹急迫难耐,“可是他……”

“你先回去。”夜微澜撵她离开,梁芳茹不肯,“妾身绝对不走,妾身要陪伴在王爷身边。”

“你……”夜微澜蹙眉,单吐了一个字,如若是平时,他早已发火,不容他人敢质疑自己的命令。

可此时此刻,他却要感激涕零的看着梁芳茹,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好,本王会护着王妃,不容你受半点儿委屈。”

“妾身、妾身愿意。”梁芳茹的眼泪已经哗哗的流出来,似是要哭尽积存许久的委屈,似是终于得到夜微澜疼爱的感动。

她哭的很凶,梁霄却气的心如刀绞。

夜微澜此时也与梁霄对峙起来,“我明确的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信则信,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梁霄,我仍旧对你失望!”

梁霄并未再看梁芳茹一眼,他手腕轻弹,麒麟枪如一道闪影,抽回他的手中,可就是这一闪,却吓的夜微澜当即蹲在了地上,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着实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

梁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漠道:“如果我想杀你,随时都可以杀你,不论你是在王府皇宫,还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你都活不了!”

话语说罢,梁霄转身便走,梁芳茹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迅速的爬到夜微澜的身边,“王爷,王爷您没事吧?四弟不会这么做的,您要相信他。”

夜微澜呆呆的看着梁霄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听着门外众军撤退离去的声音,他缓缓转头看向梁芳茹,猛的推开他,朝着四处慌乱的探看,他很想喊王老太监,可王老太监此时已经伏地吐血,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身。

夜微澜往日的优雅完美早已消失殆尽,此时的狼狈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备车,立即备车,杀死姜老太爷到底是谁干的,本王如若查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梁霄撤军离开的消息很快传遍各地,连楚嫣儿听说此事都惊的呆坐了半晌没缓回神。

百官叩阙,按说梁霄表哥根本不会为此事而动怒,可他居然真的亲自带人杀去涪陵王所居之地?这实在让她无法理解。

楚嫣儿知道,这绝对不是梁霄表哥故意吓唬涪陵王的,而是真的动了怒,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发这么大的火?绝对不止百官叩阙,定是另有原因。

未等楚嫣儿想个明白,烟玉前来回禀:“王爷请您到府后等候,有急事找您。”烟玉说的战战兢兢,更有几分担心,“您、您要不要去?奴婢觉得有些危险。”她刚刚听到来人传令,那声言厉喝的态度,让烟玉想起都浑身发抖。

楚嫣儿微微挑眉,“这就来了?”她立即起身,吩咐烟玉道:“更衣,我也想马上见王爷。”

“主子……”

“别废话,这是大事!”

楚嫣儿不容烟玉再多说,只等着更衣出行,她只有见到夜微澜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乃是涪陵王一系势起的重要关头,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烟玉不敢再多说,而此时姜中方也接到了夜微澜的召令,从家中出来匆匆赶往汇合之地,因为他也听说了梁霄今日的嚣张做派,被惊的合不拢嘴。

梁霄真的是太强了,他实在是太不可预估了!

此时此刻,姜中宏和姜三夫人已经踏上赶回中林县的路上,而梁霄率军而回,关上郡主府的大门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突然统兵杀去皇家官驿,又突然率军回归闭门不理,他闹这一出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好歹此时还没出了正月初五呢就上演这么一场疯狂大戏,到底是闹那一出啊?

无数双眼睛盯着郡主府紧闭的大门,而此时梁霄与徐若瑾正在家中私谈。

“这件事情不对。”梁霄见到徐若瑾的第一句便是如此,“这件事情很不对!”

“不对?”徐若瑾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不是涪陵王所为,还是?”

梁霄仔细回想着夜微澜的那一派举动,一边说着一边自行分析,“如若是他所为,他一定知道我不能饶过他,会统兵杀去官驿,他应该布置埋伏陷阱,等我陷入才对。”

他看向徐若瑾,说出心中疑惑,“可他虽然有布置,却简单无比,只是一点铁藜就想阻挡我?只是一个王老太监就想与我对战?这不可能,若他这么想就是个白痴,可夜微澜不是个白痴,他的布置只是为了安全防御,而不是防御我。”

徐若瑾听了这话,也露出疑惑之色,“可若不是他的话,能是谁呢?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第四百六十五章 后手

“不是我,这件事情绝对不是我做的,王爷,我敢以自己的性命向您保证,姜老太爷绝对不是我杀的!”

楚嫣儿此时已经见到夜微澜,并且听到夜微澜说起姜老太爷遇刺的消息。

看到夜微澜那双犀利审度的目光,她虽仍处于惊愕之中,也知道自己必须马上澄清事实,否则夜微澜很可能会一刀杀了自己,楚嫣儿相信,依照他现在的心情,绝对做的出来。

夜微澜静静的看了楚嫣儿半晌,转头看向正呆若木鸡的姜中方,“你?”

姜中方一时没缓回神来,待见到夜微澜看向自己,他“噗通”跪地,登时嚎啕大哭,“爹,那是我的亲爹啊,就算我再畜生,就算我再不是东西,我也不可能杀了我的亲爹,爹啊!”

中年男子,跪地泪流不止,夜微澜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是姜中方。

倒不是相信他心中的孝意,而是姜中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量,否则他还至于被梁霄压的连气都喘不过来,需要投靠在自己的麾下?

夜微澜又看向了楚嫣儿,姜中方也瞪向楚嫣儿,他猛的冲过去卡住楚嫣儿的脖子,歇斯底里的怒道:“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女人杀了我的父亲,我掐死你,我一定要掐死你!”

“咳咳,不、不是我……”楚嫣儿没想到姜中方会突然发疯,可她毕竟是个纤弱女子,即便用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开姜中方的手。

夜微澜也没想到姜中方会突然发狂,本就心中抑郁难忍,朝着姜中方猛踹几脚,“你疯了?你掐死她,你给我松开!”

姜中方被踹的跌倒在地,“不是她还能是谁?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在梁家刺杀我父亲?这简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夜微澜愤恨的看了一眼,只觉得姜中方实在就是个窝囊,如何能与梁霄相比?

而此时楚嫣儿已经从慌乱中缓回神来,安稳好心神,问着夜微澜下一步的动作,“事情已出,请王爷吩咐下一步该如何布置?想比皇上得知此事对梁霄一定也有不满,莫不如再添一把火?”

话题转到正事之上,夜微澜对楚嫣儿的态度还是有几分满意。

姜老太爷过世,这的确是一个对他更为有利的时机,梁霄还做出如此鲁莽之事,那就要趁胜追击,再打一个漂亮的仗。

思忖过后,夜微澜点了点头,“”“要求百官继续叩阙上书弹劾梁霄,再加上一条罪名,夜闯官驿,一定要快,明日本王便要听到这个消息!”

“是!”楚嫣儿立即领命准备去办,姜中方在地上坐了半晌才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纵横的老泪,他朝着夜微澜拱了拱手,转身离去的背影略有蹒跚颓废。

姜老太爷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纵使不支持他,也有血缘亲情在。

夜微澜望着姜中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可惜谁让梁霄不肯支持自己?否则这等垃圾,他是绝对不会搭理的。

梁霄硬闯皇家馆驿的消息如同过年的炮仗,一时之间散落千家万户,在每个听者的耳朵里都惊愕炸响。

只是陆凌枫听说此事之时,反而是自斟了一盅灵阁的酒,兴致勃勃的品了品,“他终于忍不住了,呵,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一旁的掌柜听到此话,着实无奈的摇了摇头,“主子,您就这么看好梁左都督?”

“当然。”陆凌枫的回答格外笃定,“疯子与疯子才能玩出更疯的花样,否则不如静看一群傻子乱蹦,何必掺杂其中?”

“疯子?”掌柜的看着陆凌枫,“谁是疯子?”

“我啊!”陆凌枫笑着又斟一盅,“看着吧,事情只会越来越有趣,我们也要做一些准备了!”

掌柜的虽对陆凌枫自诩为“疯子”不能理解和接受,但听到陆凌枫要做准备,登时眼前发亮,“奴才们早就准备妥当,只等主子您一句话了!”

陆凌枫没有再回答,自斟自饮,对月轻酌,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徐若瑾和梁霄商量了许久,都没有想出在此时做出这等事情的人到底是谁。

他们也知此事不可能一时半会儿查得清楚,只能先应对眼前的状况。

硬闯皇家馆驿,无论是夜微言还是夜微澜,都不可能装作不知,必定会有动作,可梁霄却并不在意,因为任何的荣誉和官职,都比不得姜老太爷在他心中的位置重要。

更何况,姜老太爷是在梁家、是在梁大将军面前被刺死,这着实让他无法忍耐。

梁鸿得知消息也已经从梁家祖宅急迫赶来,进门便跳脚的指责梁霄,“老四,你实在太过分了,你闯皇家馆驿的事情居然不叫上我,你给我说明白,你为何不叫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哪儿呢?你出来!”

徐若瑾在屋中听到梁鸿的呼号,登时翻了个白眼。

这到底是什么心思?还以为他进门怪罪梁霄的鲁莽,可谁知是怪梁霄没有带他一齐去?

梁霄对此并没有什么意外,这毕竟乃是他的二哥,似乎早已料到梁鸿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与他去书房谈。”梁霄告知徐若瑾一声便离开,徐若瑾坐在屋中看着一旁的小悠悠,自言自语的道:“这事情闹的,越来越不像是人做的事儿了,还是这么小的时候好,什么都不操心,什么都不惦记,不要长大,越是长大烦心事越多,娘都开始羡慕你了。”

方妈妈听着郡主的自言自语,在一旁搭话道:“郡主也是愿意帮助四爷,否则哪里用得着您操这么多心思?”

“其实我也给四爷添了很多的累赘。”徐若瑾对此心知肚明,她突然想到了朝霞公主,自己这位生母的存在,让她始终无法安下心来。

这事儿,会与母亲有关吗?

可她即便再怨恨先帝,怨恨皇上,不过是宫中祭堂后禁地中静修的一个女子……或许是自己妄想了吧?

不等徐若瑾仔细思忖,红杏突然哭着从外进来。

“怎么回事儿?大过年的哭什么?”徐若瑾禁不住埋怨了下,自从姜必武出现,红杏好似变了个人儿,实在与以往太不一样。

红杏抹了抹脸上的泪儿,“不是奴婢想哭,是公子他、他太惨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预计

“惨?他怎么惨了?不好好的养伤,他是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徐若瑾自这次事情之后对姜必武没了之前的好感,而且,姜老太爷在他的守护之下出事,此时的姜必武很可能会做出一些傻事,所以红杏过来一哭,徐若瑾便心提了嗓子眼儿,站起身,她便要冲去姜必武那里好生看看。

红杏连忙拦住她,“不是姜公子出什么幺蛾子,郡主您别误会,是、是奴婢看着他可怜,又不敢当着他的面儿哭,所以、所以才……”

徐若瑾当即翻了一个大白眼,“平时挺泼辣个性子,怎么一遇上他,还成了娇弱的泪人儿了?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别动不动就哭,有用吗?”

红杏抹着眼泪点着头,脸上的俏红还未褪去,她则絮叨起姜必武来,“那天郡主您骂了一通之后,姜公子他便不再哀怨鲁莽了,只想着让伤快些的痊愈,他也能帮助四爷,可他为了伤好,总是试探着想下地行走,都出血好几次了,可他还在忍着练,实在……实在是太苦了!”

“他疯了吧?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徐若瑾站起身走了两步又转身坐了回来,屋里扫了半晌,她看到有一根扫尘的鸡毛掸子,指着便道:“你拎着这个去找他,替我给他十掸子,但凡是沐阮不许他做的,他都不许做,只要犯错你就给我打!”

“啊?”红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推辞,“不行,奴婢怎么能打姜公子,奴婢不行,都是奴婢多嘴,郡主您别往心里去,奴婢多嘴……”

说着话,红杏就要往外跑,徐若瑾立即把她喊了回来,“你若希望他能好,就必须给我拿起这根掸子,否则你就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姜必武,两条路,你自己选。”

红杏整个人呆住,慢慢的转过身来,巴巴的看着徐若瑾,“郡主,不、不打,吓唬吓唬行么?”

“你说呢?”徐若瑾冷着脸看她,“我已没有时间再与你说这么多的废话,行不行都看你自己,红杏,别以为我平时宠着你,这件事情也能任你胡闹,你要明白,姜必武如果无法站起来挺住姜家,姜家就彻彻底底的完了!”

“奴婢知道了!”红杏神情落寞,也知道这件事情如若再来叨扰郡主,郡主是真会发脾气的。

寻常看郡主和蔼待人,可一旦发火,那可是连四爷都抵挡不住,她只能默默在心中长舒口气,去角落中拿了鸡毛掸子,默默转身出了门。

杨桃看着红杏有几分不理解,黄芪拍拍她道:“人生自古有情痴,她这也是着了魔。”

“明明知道是自寻苦,何必呢。”杨桃叹了口气,她还年纪小,也没有爱上什么富家公子,所以无法理解红杏。

因为杨桃觉得根本不需要操这一份心,等郡主嫌自己年纪大了,自然就为自己选配人家了,何必自己去找?禾苗姐与春草姐这不都嫁的挺好。

黄芪摇头微微苦笑,她倒没有杨桃这么大的心思,可也觉得红杏自寻苦路,可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这世间像四爷和郡主这般夫妻恩爱、齐力同心的实在太少了。

徐若瑾已不愿多想红杏和姜必武之间的事情,她仔仔细细的将姜老太爷过世的事情推敲个全面,而梁鸿来找四爷,说不准他也想回中林县去看看,那二嫂是否跟着回去也是要操心的,梁家祖宅就那么空荡荡的,也不是个事儿。

梁霄与梁鸿并没有谈论太久,梁鸿便率先离去。

徐若瑾瞧着梁霄进门,也没等他开口,率先问道:“二爷和二嫂要回中林县么?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不回。”梁霄摇了摇头,“二哥必须镇住祖宅,他也不回,而且,有老爷子在,他也不用回。”

徐若瑾对兄弟二人如此商议颇有些惊愕,“你确定老爷子可以?我指的是老爷子的身体。”

梁霄知道徐若瑾是真的担心,摸摸她的长发,安抚道:“越是这个时候,老爷子越不会有事。”

“这倒也是。”徐若瑾想到梁大将军的犀利目光,“只盼着一切早些过去,可我却觉得暴风雨才即将来临。”

梁霄一脸不在意,因姜老太爷过世,他的情绪已经发泄完毕,此时的冷静胜于寻常,反而是洗漱过后准备睡觉。

徐若瑾看着身旁闭目的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索性也安稳睡下。

把悠悠留在身旁静静的拍着,徐若瑾也不知自己何时闭上了眼,可她和梁霄睡得如此安稳之时,宫中的夜微言听到姜老太爷被刺杀、梁霄统军硬闯皇家官驿的消息,已经彻底的炸了毛了!

“他他他他真的带兵去了?”夜微言听到属下来报,说下都结巴了。

田公公满脸苦涩,倒不觉得来人回禀的有夸张,“这事儿,也就梁左都督干得出来,下面人恐怕想编瞎话都没这个胆子啊。”

夜微言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呆了半晌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了。

书房内静谧无音,落针可闻,夜微言本就因为太后过世心情悲悯,而后得知大臣们接二连三的被弹劾,被砍头,他才将所有的精力转移到朝堂之事上,想做一太后心目中期望的明君。

可如今梁霄做的这些事情,单单拎出哪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可他能把梁霄怎么样?他又敢把梁霄怎么样?

姜老太爷被刺杀,这件事情夜微言也甚是恼火,可他并不是傻子,他已知明日朝堂上必定掀起一锅乱粥,他应该早早有准备才行。

夜微言心底大约有了谱,他把田公公召到身边儿,“明日一早开宫门,朕要先出宫一趟,你替朕先顶一会儿,另外,现在去郡主府找梁霄,就说朕明日早间要见到他,他不必来,朕亲自到郡主府去。”

田公公没想到皇上会这般安排,本是还有几分劝慰,可见皇上已有笃定神色,便当即领命而去。

京都的夜晚仍处于大年夜的灯火通明,无人因为今日梁左都督怒火袭击皇家馆驿而有任何影响。

只是更多的人家却没了过年时的轻松惬意,因为明日一早,他们只等着宫门一开便要向皇上继续叩阙。

这一次,若不把梁霄弹劾到削官罢职,死的就是他们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很冷

梁霄接到田公公传来的消息并没有见他,只让梁七告知一声“知道了”,便派人将田公公送走,甚至连田公公的面儿都没有见。

如若是其他人如此怠慢田公公,恐怕田公公早就怒火中烧,可惜这么做的是梁霄,反倒是让田公公舒了一口气。

他害怕见到梁霄,万一梁霄问起关于皇上的事情,自己答还是不答?而且无论说了什么,只要开口,总会带出些皇上对待此事的态度,这是田公公非常惧怕的。

因为他不知皇上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也不知梁霄到底是什么心思,索性得了准确的消息,他便立即赶回宫中向皇上报信。

梁霄本想入睡,却又因皇上传讯醒来,转身看看抱着孩子的徐若瑾,他绷紧的脸色上露出几许缓和的微笑。

只有看到女儿,看到她,才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平稳下来。刺杀姜老太爷的事情如若不是夜微澜,到底能是谁?

楚嫣儿?梁霄不是没有考虑过他,可经梁霄的推断和对澶州王府的监视,都显示此事与楚嫣儿无关,而依照姜中方的性情,他除却没有杀死亲生父亲的胆量之外,做此事对他并无任何好处,所以也不可能是姜中方。

梁霄把有可能性的人全都查了一遍,皆是没有任何结果。

这个人到底是谁?让梁霄第一次体会到了难点。

徐若瑾在床上动了动,梁霄走过去,为她轻轻的掖了掖被角。她睡的十分甜美,可眉间却有微微的褶皱,显然是有担忧。

梁霄沉了半晌,独自出门走向后院,来到了姜必武的房间之中。

红杏捧着一根鸡毛掸子坐在床边守着,听到脚步声立即惊醒,待见是四爷来了,她则立即起身前去倒茶,可发现此时乃是深夜,又觉得喝茶对睡眠不适,但仔细又想四爷何时担心过是否能安然入睡?

犹犹豫豫的,她左右摇摆,最后终究是一跺脚离开了屋子,把这个空间让给了梁霄和姜公子。

但红杏没有走远,偷偷的在门口竖着耳朵听。

梁霄坐在姜必武的床边半晌,才开了口,“再继续装睡不醒,我可要揍人了。”

“别……”床上的人轻轻一动,开口说了话,“我、我是个混蛋。”姜必武除了这般,不知能如何评价自己。

梁霄点了点头,“你本来就是个混蛋。”

姜必武默不作声,因为他无法反驳。

“是个爷们儿,就想想姜家的事,让你在府上养伤,不是让你泡妞闲着,你得帮我做些事。”

梁霄如此嘲讽姜必武,姜必武却并未听得出来,他此时重伤在床,更是满心悔恨,哪来什么心思琢磨女人?

“你说,我全都听你的,只要你说!”

梁霄转头看着他,“从姜老太爷准备与我父亲一同过年开始讲起,一直到刺杀发生,到你爬到我面前为止,我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一个细节都不许落下。”

姜必武深吸口气,“那我需要仔细想想。”

“哪怕是你与谁一同醉酒,去花楼睡了哪个女人,说了哪些话都不许落下,你必须讲给我听。”

梁霄的严苛要求让姜必武咽了咽唾沫,而门口偷听的红杏则僵在当场,在姜必武开口说起第一句话的时候,她便悄悄的离开。

她不知姜必武会讲出些什么,可她不愿听到他的风流韵事,那会让自己心痛,更抹杀了他在心中的美好。

姜必武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起,梁霄闭目养神,静静的听。

二人一人讲、一人听,很快便到了翌日天亮……姜必武已经口干舌燥,累的睡了过去,梁霄也没想一晚就听完所有的细节,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便回到徐若瑾的小院之中。

稍后夜微言还要前来,他虽不忍心,却也把徐若瑾一同叫起了身。

徐若瑾睡的迷迷糊糊,听到梁霄说起夜微言会前来微服私访,她的眼睛立刻瞪的硕大,“皇上要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半夜田公公特意来传的消息。”梁霄召唤了奶娘把小悠悠抱走,“我与皇上先见一面,你稍后带沐阮一同前来。”

徐若瑾微微怔住,虽然不知为何梁霄要喊上沐阮,她也没再多问,召唤杨桃为自己打了洗漱的水,她则快速的整装更衣,让黄芪去告知沐阮一声,稍后来院子里一趟。

夜微言其实早早就出了宫,因为他实在稳不住心、沉不下气,而且太后过世外加朝臣贪腐,他在宫中已经情绪压抑到极点。

离开皇宫,看看空荡荡的街道,望望天空中闪耀的繁星,他更加希望这一条路能再长一点。

他需要静一静……

马车停在了郡主府大门,因是微服私访,故而夜微言没有乘坐宽宏奢华的龙辇,只是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早早就知道皇上今日一早会驾临郡主府,所以待马车临近郡主府门口,梁七等人早已抬了门槛儿,马车直接驶进郡主府内,停到了书房的门口。

梁霄已经在此等着他。

夜微言下了马车便看到梁霄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的脸抽搐不停,伸出手指头指了半晌的梁霄,终究一叹,“朕真是上辈子欠你们两口子的!”

“皇上这是怪罪臣没有直接将涪陵王杀死么?”

梁霄如此对驳,让夜微言愣住了,“朕才没有这样想。”

“可我的确想杀了他。”梁霄没有掩藏自己对夜微澜的杀意,“可我能够确定,刺杀姜老太爷的人并不是他。”

“你真的能够确定?”夜微言听得此话,颇有几分亟不可待,“朕也想了很久这个人到底是谁,可却没想到结果。”

梁霄摊手无策,“臣也不知。”

夜微言有几分不信,可梁霄向来不说假,让他心中反而对这件事情更为慎重了。

“梁大将军如何?是否被此事吓到了?朕还是很惦记他的。”

“父亲还好,谢皇上担忧。”

“你的心情好些了吗?”

“臣会调整情绪,谢皇上体恤。”

夜微言翻了个白眼,抖了下身子道:“你既然情绪没什么问题了,你为何不请朕进去说话?死冷寒天的,朕真的很冷啊!”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有病

梁霄和夜微言进了书房,谁都没有留在身边,只有他们二人面对面的坐着。

田公公今日被夜微言留在宫中压场,并没有跟随,夜微言也没了做皇上时的一本正经,学着梁霄的模样翘起了二郎腿,与他说起百官叩阙以及姜老太爷遇刺。

“这件事情是不是与那个人有关?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夜微言并没有直接提起夜微澜,也是为了他那一点点身为皇帝的尊严。

梁霄并没有直接回答,“皇上希望此事与他有关还是无关?”

“你、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夜微言提高了警惕,“朕当然希望此事与他无关。”这话他说完也觉得有几分心虚,补了一句,“但朕更相信你。”

“那皇上如此急迫赶来臣的家中,是所为何事?”梁霄算是明知故问,夜微言纵使心中明白,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近些时日查出太多的贪官污吏,特别是朝中重臣的过往,真的、真的让朕震惊无比,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夜微言顿了下,“朕开始打算清理朝堂,恢复朝堂一派清和的环境,可朕这些日子的预感很不好,其中夹杂了很多他们的私心,这件事情如若不控制,恐怕会越演越烈的。”

“皇上觉得需要如何控制?”梁霄一本正经的问话,让夜微言偷瞄他的眼神更有虚色,“其实,这些日子百官叩阙的主要弹劾对象就是你,但朕真的相信你。”

进门几句话便强调了两次他相信梁霄,这事儿任谁都感觉得到有些不对劲儿。

梁霄并没有笑,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皇上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罢官免职,臣毫不在意,哪怕是告老还乡,臣也乐得其所。”

“什么告老还乡!”夜微言着实坐不住了,“朕可是还要比你大上几岁的,二十多岁就说告老还乡,你这是在讽刺朕糊涂了吗?朕听的出来!”

“臣绝无此意。”梁霄摆出一副无谓的模样,“皇上如何评价臣,都依皇上之心,臣对不对得起大魏,凭的是臣的良心。皇上如若想处置臣,臣无话可说。”

“哪来什么处置不处置的,朕就是想把这一场事情平息下去,而且,你统兵硬闯皇家馆驿,若是朕一点态度都不表示,也实在说不过去。”

夜微言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也长舒了口气,“朕之所以前来,就是怕你有什么想法,所以提前来告知你一声,梁霄,大局为重,朕总会给你一些补偿,但你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朕真的非常在意你。”

“说着在意我们四爷,却还要罢官处置,看来如今已不讲道理,全都凭借谁的人多了!”

梁霄没有回答,徐若瑾此时已经赶来书房,她的身边还有沐阮,只是沐阮行步慢一些,倒不是他刻意回避,而是还未睡醒。

一大早上就被揪起来见皇上,腹胃空空十分不爽,所以也颇有点儿漫不经心。

夜微言看到是徐若瑾,脸上不免现出讪讪之意,却也埋怨的看了梁霄一眼,示意他为何还要让徐若瑾和沐阮前来。

可徐若瑾的埋怨已经唠叨出来,他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情,只是朕觉得事情已有演变,更多都乃是针对梁霄的,不如朕先做决断,把事情遏制住,如此一来,也算是保护了梁霄。”

“这种保护的法子,臣妇还是第一次听说。”

徐若瑾抱怨了几句,却也得把话往回收收,“不过皇上终归有皇上的道理,臣妇即便不乐意,也会陪着我们四爷认了这份处置,只是若哪一天,朝臣们又百官叩阙的让灵阁关门,皇上是不是也要与臣妇商量,关门大吉?”

“看来以后这银子我也得省着点儿用了,不能遇上个灾害就捐多少银两,否则来这么一下子,糊口的饭都吃不上了!”

吧嗒吧嗒,徐若瑾上嘴皮子碰小嘴皮子语速极快,抱怨了一通之后,让夜微言觉得头皮发炸,“这是两码事,跟灵阁有什么关系?皇妹你不要胡搅蛮缠嘛。”

夜微言此时称其为“皇妹”,也是为了透几分亲近。

徐若瑾才不上这份当,她是要把心里的话说个痛快才行,“是臣妇有罪了,即是被怪罪胡搅蛮缠,索性臣妇就什么都不说了,嗯,一句都不说了!”

徐若瑾的确是不说了,可那一双充满怨怼和委屈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夜微言,憋的夜微言更是心中难受。

“朕也实在是没辙了啊。”夜微言有几分焦虑,“更何况,你闯皇家馆驿,能够拿出点儿证据来也行,这让朕如何能硬气的为你撑腰?”

梁霄仍旧是那番回答:“皇上如何处置都依皇上的意思,臣绝无意见。”

徐若瑾立即补话道:“的确是没意见,有意见又有什么用?我还是去算计银子了,不过皇上,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宫中的酒以及云贵人在我们府上的吃喝用度,您是不是得点个头?灵阁若关了,臣妇可养不起了!”

夜微言听到云贵人,这颗心如刀搅一般,脸上更是臊的恨不能钻了地缝儿里去。

徐若瑾这话明明就是在指责自己保护不了替自己做事的人,可夜微言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心里窝火极了!

“这些不过是暂时的,朕早晚会给你们二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不会让你们这样委屈的。”夜微言觉得自己应该快些的回宫,否则他快要被徐若瑾给唠叨死了。

站起身,夜微言还未等走几步,便看到沐阮正在门口呆呆的守着。

“草民为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

沐阮木头似的说着拜见的话,夜微言突然打断了他,“有劳沐神医了,从太后至后宫嫔妃,都仰仗沐神医的绝世医术,按说朕应该为沐神医有所封赏。”

沐阮向来是直性子,“草民不敢要封赏,只求皇上保重龙体,因为草民其实不愿见皇上……”

“不愿见?”夜微言被这套拒绝的说辞惊住了。

沐阮点头道:“因为草民不愿皇上您有病啊!”

第四百六十九章 救命

沐阮稀里糊涂的一句不愿皇上有病,让夜微言惊愕呆住,簇簇离去。

沐阮跟随梁霄和徐若瑾送走夜微言之后,纳罕的问着道:“也不是皇上找我啊?那让我来做什么?”他只觉得今儿这一次面圣实在莫名其妙。

梁霄看向徐若瑾,徐若瑾却没说实话,敷衍着沐阮道:“万一皇上让你诊脉看看身体呢?提早做好准备,难不成还让皇上等你?”

“我就那么好骗么?”沐阮指着自己的鼻子格外不屑,“单纯不是傻,别以为说什么我都能相信。”

徐若瑾惊诧一笑,“还真反应过来了。”

“不过皇上的身体看起来的确不好。”沐阮没有追根究底,而是想到了刚刚看到夜微言时,他的气色晦暗发黄,显然是劳心劳力,并不康健。

徐若瑾微微摇头,“太后过世,皇上肯定受了很大的打击,外加这阵子以来众官的脏事被揭开,他也趁机清洗朝堂,只不过,让四爷成为这件事的终止点,着实有些过分了。”

徐若瑾提到正事,梁霄也没有害怕沐阮知道的心思,“他的确过分,他有治国天下的心,却无开疆扩土的霸气。”梁霄第一次正式的评价夜微言,心中也流露几许伤感和失望,“就由着他吧。”

徐若瑾主动牵住梁霄的手,并没有说什么。

她能够明白梁霄为何失望,因为夜微言的无能。

百官叩阙,夜微言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大臣们的私心作祟,甚至是直接针对梁霄而来,因为如今瑜郡主府的势头盛起,百官虽然迎来送往十分热烈,其实心中都对梁家有所忌惮。

地位,梁家不缺,银子,梁家也不缺。

所以这一次夜微言主动来找梁霄,勉为其难的率先商榷,其实仍旧是夜微言内心对梁霄有了犹豫,性格太软了。

徐若瑾相信,如果这一次夜微言与梁霄的谈话是板上钉钉,无论百官如何喧闹,如何针对梁霄,他高坐龙位上的皇帝皆置之不理,只支持梁霄到底,那梁霄一定会鞠躬尽瘁,支持皇上到最后,夜微言也彻底的收复了梁家。

因为梁霄重情,那才是兄弟情,是真正的君臣之情。

而现在呢?

让梁霄不要发火,忍上几忍,皇上面子上搪塞住百官,让事情恢复正常……这可能吗?这让她听起来都觉得可笑,何况是梁霄?

感知到徐若瑾对待自己的安慰,梁霄反过手来握住她的,“无妨,我并不意外。”

“我也不意外,可我期望有奇迹出现。”徐若瑾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妄想,皇上就是皇上,即便他与自家关系再好,那也是皇上。

梁霄没再多说,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查,众官想怎么弹劾自己都随意,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查出杀害姜老太爷的凶手。

离开书房,梁霄继续去找姜必武,听他讲述整个事情经过的细节。

徐若瑾并没有跟随,带着沐阮回了自己的小院,二人吃用过早饭,沐阮才想起追问起来,“你一早把我喊到皇上面前,听到些不该听的,说些不该说的,是怕皇上真的给我封官吧?”

“噗!你还惦记这事儿呢?!”徐若瑾轻笑一声,“倒是被你猜出来了,还算不笨。”

“你这心思可实在太阴毒了!”沐阮蹙眉埋怨,“万一看我不顺眼,砍了我脑袋怎么办?”

徐若瑾撇撇嘴,“怎么可能?他如今只会捧着你,宠着你,哄着你,因为他有求于你。”

“捧的高,摔的疼,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沐阮虽然单纯,可是有洪老大夫和师兄罗春的前车之鉴,他对远离官位一事格外敏感。

徐若瑾见他已经猜出来,索性也与他说的明白,“如今不是你想与不想,拒绝一次,拒绝两次,可如若你没有道理的次次拒绝,那就是你的错了。”

沐阮点了点头,“可知道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儿啊!杀了不就是了?”

“你以为杀个人那么容易?”徐若瑾对他甚是无语,“或许是我多心,可总比没有准备要强,如今是有云贵人在府上需要你照顾,否则,你早被皇上带进宫中侍奉皇后身边了!”

沐阮有些伤感,“我怕死,我一定会答应。”

徐若瑾回答:“怕死就死的更快。”

“那怎么样才能不死?”

沐阮的提问,让徐若瑾也无法解答,半晌才说出几个字:“吃饱喝足,努力的活着。”

“这与废话一样,我还是回小院儿去看看晾晒的草药,那几个孩子太调皮,总会带些烟花炮竹回来,我可放不下心,还是回去看着为好。”

沐阮说着话便起身离开,徐若瑾也没有拦他。

可不等沐阮走出小院的门,便见梁七匆匆忙忙的从外进了门,“郡主在?沐神医也在?太好了!”他说着话便递给了徐若瑾一封帖子,“是严少夫人派身边的丫鬟送来的,说是事情很急,问问郡主和沐神医是否都在,少夫人必须马上见到郡主!”

蒋明霜?

徐若瑾没想到蒋明霜会有什么急事,难不成是她腹中的孩子出了事?徐若瑾虽然一直惦记着此事,可因为近期繁杂琐事太多,一直没顾得上去见她。

却没想到是蒋明霜先来了消息!

不等拆开信件,徐若瑾先把沐阮喊了回来,“你先等等再走,若是明霜有事,你必须马上与我一同去一趟严府。”

沐阮从外又折身进了门,徐若瑾已经拆开信件来看:“我与公主殿下马上到郡主府,若瑾,救命,求沐神医,救命!”

只有这么几句话,徐若瑾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蒋明霜可不是乐于虚张声势的人,她居然喊出了“救命”二字,显然这不是一般的小事,而熙云公主居然也跟随而来,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徐若瑾不等仔细猜度,立即带着沐阮奔向了郡主府的大门口,“马上打开郡主府的大门,让严府的马车直接进到二门,不用再探查询问!”

“明霜,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四百七十章 重伤

严府的马车在大街上疾驰而过,与百姓喜气洋洋的悠闲格外不同。

这一次熙云公主直接吩咐公主府的侍卫驾马在前开道,路上的行人和车马必须提早让开,一时间折腾的两旁道路人心惶惶,摊子也掀翻了不少。

可熙云公主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她的确是为了救命,她是要救严弘文的命!

蒋明霜挺着个大肚子在马车内扶着奄奄一息的严弘文,连她都忍不住不停的朝外问着“还有何时才到”,因为严弘文这一路上在不断的咳血,不停的流血。

“能不能再快一点儿?他要挺不住了,真的要挺不住了!”蒋明霜流着眼泪朝外喊着,熙云公主一撂马车帘子,朝着车夫喊道:“快,必须要快,无论是谁,这会儿只要挡路全部给本公主打到一边儿去,耽误了救驸马,全都打死!”

车夫听令之后立即又甩了几鞭子,而前方开路的侍卫也听到公主的吩咐,当即动作迅猛,在过年熙攘的人群中重开一条无人阻挡的道路直至郡主府门口。

梁七和梁三看到挂有公主府令牌的马车远远冲来,当即打开大门抬起门槛儿。

侍卫先到,而马车因为速度太猛,车夫猛鞭抽下,让马多少有些受惊,颇有几分停不住的架势。

梁三立即登起马凳上前,几步飞上马车,将车夫拽至后方,他握紧缰绳掉马一转,直接奔入郡主府内。

熙云公主在马车内被晃了几晃,却也顾不得凌乱的慌张,马车停稳之后,她便立即跳了下去,左右寻找徐若瑾的身影,看到她后便冲了过去,“你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沐神医呢?这一次你们必须帮忙,你一定要帮忙啊!”

“明霜怎么了?是不是她怀着孩子出事儿了?”徐若瑾待马车停下就冲了过去,也不顾熙云公主迎过来再答话,一撂马车帘子看到眼前一幕当即吓的尖叫一声,小脸瞬间刷白无比!

而刚刚接到严家的来信,便已经有人去通知了梁霄,此时梁霄还未等到二门处就听到了徐若瑾的惊声尖叫,登时飞身跳起,极速赶来,直接将徐若瑾拽至怀中,看向了马车之内。

蒋明霜哭成泪人儿一般的抱着浑身血淋淋的严弘文,严弘文半睁着眼睛,指着梁霄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终究力气不足,昏了过去。

“驸马!”蒋明霜当即哭喊的晃着他,熙云公主上前几步,未等再开口,便见梁霄蹿上了马车内,探了严弘文的鼻息还有气,拎起他便奔向最近的屋中,严肃道:“沐阮,跟我来!”

沐阮点头答应之后,甜芽和杨桃立即回到小院中取治伤的药箱,徐若瑾此时已经从震惊之中缓回神来,她想要跟随进去,却被梁霄阻拦在外,“你还是不要看了。”

“我……”徐若瑾仔细想想严弘文的伤势,恐怕也的确不合适自己跟进,“那我就在外面等。”

梁霄应声之后,又让梁三等人在屋中点了暖炉,打来热水,一干人等全都忙碌不停,反倒是让熙云公主和蒋明霜都长舒口气。

原本她们以为还需要与徐若瑾商量半晌,她才可能答应帮忙救活严弘文的命,却没想到,看到这个场景,梁霄已经让沐阮动手了。

徐若瑾缓回神来,才发现蒋明霜还在马车上没能下来。

她快步的走过去,蒋明霜苦着脸道:“我的腿脚已经麻了,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了。”她在马车上一直扶着严弘文,此时腿脚肿胀的好似萝卜。

徐若瑾二话不说地迈上马车,为她轻轻揉捏腿脚手臂,活血通络,更是让丫鬟们再拿上点热饮喝着取暖。

“怎么会这样?”

徐若瑾看到熙云公主也上了马车,索性三个人坐在马车内谈论起来。

她虽然不喜欢严弘文,却不代表希望严弘文这般惨死。而且看着他的那副伤势,恐怕是只留一口气,这得是遇上了多么大的事情?

熙云公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带着伤回来的,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且只有他孤身一人,连跟随前去西北的护卫都一个没有剩下。”

“这件事情我觉得十分蹊跷,所以并没有告诉皇上,只要把他救醒,那便什么事情都知道了,如若救不醒的话……”熙云公主抹了抹眼角涌出的湿润,“即便告诉皇上又能说些什么?”

徐若瑾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脸色仍未缓和的蒋明霜,颇有几分埋怨:

“你还大着个肚子,跟来干什么?在家中等着就是了,难不成还怕我见死不救,准备跟我跪地磕求不成?”

徐若瑾的话正捅了蒋明霜的心窝子上。

她的确是这样想,因为她是知道徐若瑾心底有多厌恶严弘文,“我也是担心……”她偷偷的看了熙云公主一眼,后续的话并没有再说出口。

她毕竟是个侧妻……

徐若瑾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徘徊,摇头感叹,“不咋地个人,还倒是挺有艳福的。”

熙云公主与蒋明霜都知道他说的是严弘文,可对此却还无法反驳。

这乃是他们的男人,怎能不担心?心中的怨都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恨。

徐若瑾为蒋明霜揉捏了半晌腿脚,待她能下马车之后,便先带着二人去了后面的宅院。

众人许久未见,可见到便是这样的场景,一时之间,徐若瑾和熙云公主也没什么可说的,蒋明霜纵使有一肚子话,却也不能当着熙云公主的面全都说出来。

几个人只是喝茶吃点点心,除此之外,屋中没有了声音。

熙云公主坐了半晌才想起近日来梁霄成为了百官叩阙的对象,她看着徐若瑾,突然问道:“百官都针对于你和梁左都督,怎么看你脸上好似一点忧愁之色都没有?”

“有什么忧愁之色?这不是在等着皇上给我们降罪了吗?”提到夜微言,徐若瑾也没什么好脸色,“恐怕这一会儿,宫里正在商议着如何给四爷定罪,你这时候带着人在大街上蛮横冲撞,还是闯进了郡主府,恐怕也要被外人谈论不休了。”

“为何要给梁霄定罪?”熙云公主是真不明白。

徐若瑾看她不像作假,“因为四爷统兵硬闯皇家官驿,难道你不知道吗?”

熙云公主摇了摇头,“真的是许久没有听闻外边的事了,太后过世之后,我便一直禁足家中抄经祈福,也不想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谁想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可你不找事事找你,这可由不得我们说的算。”

徐若瑾的感慨让熙云公主也十分认同,“我现在只盼着驸马能安然无恙,好歹能保住一条命,其他的,我都不求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降罪

徐若瑾和熙云公主等候的时候,沐阮正在紧急的救着严弘文的命。

他虽跟随梁霄在战场上呆过,生生死死、血肉模糊也见得多了,但此时看到严弘文的伤也惊骇不已。

“他这一身伤,可不是一日两日的新伤,恐怕起码有半个多月,伤愈又伤,伤了再伤,他能挺着回来,还剩一口气儿,还真是命够大的。”

沐阮说着严弘文的伤势,不由得啧啧感叹。

梁霄也看出了端倪,继续问道:“能不能救活?”

他根本就没有问是否能够治愈,因为严弘文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他都没有抱着治愈的期望。

沐阮摇了摇头,“暂时无法下定论,都看老天爷到底收不收他了。”说着话,沐阮从医袋子中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剪刀,让梁三在一旁配合着,往严弘文的嘴里塞了满满的棉布,生怕一刀落下,他惊醒疼痛,再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因为严弘文的身上碎肉和烂伤的地方实在太多,必须把烂肉割掉,重新清洗包扎并敷上镇痛止血消炎的药才行。

而严弘文现在的体质虚弱,是否能够扛住就不知道了。

梁霄在一旁虽未动手,却也看得明白。

严弘文的手臂已经断了,另外一条腿也有折伤,脸上肿胀破烂的都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想到那一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如今成了这般烂糟的模样,梁霄突然心情不错。

只是心情归心情,他并没有不救活严弘文的想法。

因为严弘文是去了西北之后回来才这副模样,西北到底什么情况?他必须救活严弘文之后好生的问一问才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沐阮一处接一处的修补严弘文身上的伤口。时不时也累得一身汗,需要坐下休息一会儿才能够继续完成。

而严弘文如今已经无法下咽任何吃食,故而沐阮让甜芽把食物和药全部捣碎搅成一团,熬成了汤汁灌入严弘文的口中,保持他有体力能够坚持下去。

开始,这些汤汁灌进去多少,严弘文便吐出多少,一点都没有吸收进去,而后还是梁霄强硬的撑开他的喉咙,用手垫着,一拳一拳的打着他的嘴巴,才逼着他咽下去些。

待严弘文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沐阮才敢继续下刀。

否则流血过多,伤口又过重,高烧不退,严弘文这条命就彻底的丢了。

徐若瑾这边担心讲明霜的身体撑不住,为她诊了诊脉,让红杏亲自去为蒋明霜熬了一碗药之后,逼着她服下先去小歇一会儿。

蒋明霜这一路前来除却惊吓之外,身体也的确有些扛不住,服药之后半晌就睁不开眼睛,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徐若瑾让方妈妈去陪伴蒋明霜,他与熙云公主则坐在正屋之中等候着严弘文是否能够救醒的消息。

而此时此刻,夜微言在朝堂之上听着众臣在严厉谴责梁霄的莽撞行为。

硬闯皇家官驿,在京都之内擅自统兵,即便梁霄的势力再强,夜微澜的身份好歹也是涪陵亲王,也乃皇族之后羿,却被梁霄逼迫的差点丢了性命。

这件事情,可比已经过世的梁忠在街上骚扰左都御史的儿媳妇儿更加恶劣。

梁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梁大将军根本就没有吸取当初的教训,而梁霄如今不可一世,开始重蹈梁忠的覆辙,这种恶劣的形式皇上如若不遏制的话,一定不可罢休,愈演愈烈。

这段话一个人说完换成另一个,另一个说完再有另一个,终归全是这个意思。

可即便大家都在谩骂梁霄,说词却能毫不重样,夜微言也是佩服了这些文臣的口才。

但有这心思做点什么不好,偏偏都要来弹劾梁霄?

想到今日早上在瑜郡主府听徐若瑾对自己的埋怨,夜微言心中只能责怪这些朝臣却又无可奈何。

待众人都说得差不多,夜微言皱着眉头问了他们的意思,“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总得有个结果,到底想怎样?你们就说个清楚。”

“罢官,必须要给梁左都督罢官,否则这件事情难平民愤啊。”

“虽然梁左都督与瑜郡主曾为大魏灾情捐献过银两,但这个并不能代表他们可在京都之内为所欲为!臣敬佩梁左都督立下的功绩,但功过各异,不能混淆而谈,还请皇上三思。”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大臣们絮絮叨叨说了梁霄的过错,可是一提到如何处罚梁霄,却没有人再多说什么。

夜微言心中有几分恼火,此时说话也没有了开始的那般客气,“复议复议,朕若是何事都只听你们提意见的话,还要你们这些脑袋来干什么?难不成就是来跟朕说附议二字的?”

“皇上莫要动怒,这件事情老臣以为梁左都督功绩大于过错,皇上只需小惩即可,不要罢官那么大动干戈,以免寒了梁左都督的心,毕竟梁左都督曾亲赴敌国取七离国主首级,这一次也是因为情急之下才一时鲁莽,并非不可饶恕的大罪。依着臣意,皇上不妨就削官半职,让梁左都督在家中反省,罚俸禄即可。”

这一番话,却是左相说出,让夜微言颇有些奇怪。

之前左相支持澶州王时,恨不得把梁家置于死地,可此时澶州王倒了,他却如此抬举梁霄?

夜微言不得不在心中思忖,左相如今又是有什么花招了。

“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吗?”夜微言并没有马上说出心底已经想好的处置,而是看向了其他众臣。

众人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都奇怪左相为何是这番态度?他居然会偏袒梁霄?这着实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眼见没有人再说话,夜微言拍案颁旨,“罚梁霄俸禄一年,左都督一职暂时停半个月,让梁霄写一封认罪的折子递给朕看,什么时候恢复原职,都等朕看过请罪折子之后再说。”

众臣当即惊愕!

罚俸禄一年?这里面最不缺钱的就是瑜郡主府,这岂不是等于没罚一样?而且削官才半个月而已,请罪的折子随意写写,只要皇上满意,随时都能官复原职。

他们在这里嚷嚷了多日,得的就是这个结果?

“皇上……”朝臣们还想反驳。

“不是都没意见吗?朕说完之后你们又要反驳?难不成让朕收回旨意吗?就这么定了!退朝!”

夜微言不给其他人反驳的机会,当即起身准备离开朝堂,而此时,田公公凑了上来……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事大

“今日一早,熙云公主率领马车纵横街头,冲撞了些许百姓,直奔郡主府,时至现在都没有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熙云公主自太后过世之后,乃是皇上最亲的人了,所以田公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得不马上向皇上禀告。

夜微言一时惊住了,“是熙云公主,你确定是她?”

田公公很是肯定的点了头,“奴才可以确定,因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派人特意去郡主府门口查探了下,的确是严府的马车在那里,而且熙云公主与严少夫人全都在郡主府。”

“熙云虽然性格跳脱,做事却不鲁莽了,这是怎么了……”夜微言对此也甚是奇怪,只是早上他刚从瑜郡主府离开,这时候再派人到郡主府去,恐怕梁霄和徐若瑾对自己都不待见,因为可是即将要颁旨降罪呢。

夜微言思忖了半晌,看着田公公道:“降罪的折子,准备好了吗?这件事情就你去一趟吧,顺便帮朕看一看熙云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另外,再把夜志宇给朕找来,他的伤不知道养没养好。”

“是!”

田公公满脸苦涩,却也不得不领命办事,寻常去颁一个赏赐的旨意,瑜郡主都不待见自己,这回去颁给梁左都督降罪的折子,还不知道郡主会如何为难自己,可这事儿除了自己,皇上又能吩咐谁?

怪也就怪在熙云公主这个时候还出了事情……真是让他不得不捏一把汗啊!

田公公得了令,立即去吩咐下面的人准备车马前去瑜郡主府颁布旨意。

而此时熙云公主今日驾马车横闯京都街头去瑜郡主府的事情,也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虽然跟随在马车之后,有公主府的人拿银子赔款,请大夫为伤者医治,可这件事情仍旧被许多人所不耻,甚至不服。

凭什么公主就可以纵横街头,如此放肆?只因为这是公主嘛?是不是一旦有了地位和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好似前一日梁左都督统兵硬闯皇家馆驿似的?

此时有人乐意私下批驳几句,倒是也没人去反驳。

没人会记得梁霄的功绩,只觉得那是他应该做的,而“灵阁”如今的声势让更多的人眼红眼热,所以说起梁霄的不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心中的嫉恨显露,口口声声是世道不公。

只是有人拿此时当做谈资,有人便将此事入了心。

夜微澜此时听到手下之人的回禀不由蹙紧眉头,虽然他逼得夜微言肯下旨责罚梁霄,但熙云公主为何会突然到瑜郡主府?这不得不让夜微澜心中多疑,因为,熙云公主的丈夫是严弘文。

难道是严弘文已经回来了?

无论是不是严弘文回来,而且他是否能够救醒,自己要筹谋的事情不能因为他而葬送,必须要做出快速的决策。

王老太监与梁霄一战受了很重的伤,正在休养,夜微澜身边没有了商议的人,只能思忖过后传令下去,“盯住熙云公主府,另外,告诉姜中方,把提议重征七离国一事提前到正月初十,不能拖延了!”

“是!”

田公公来到于郡主府传旨的时候,已经是当日的下午。

尽管早已经有侍卫前来通报过稍后传旨官会到府上来,可是此时无论是徐若瑾还是熙云公主,都没有心思搭理这些人,因为她们一心都在严弘文的安危之上。

所以,田公公到了门口的时候,是等了许久才进得郡主府的大门,而且前来迎他的并不是梁霄或者徐若瑾,而是熙云公主。

看到前来的是熙云公主,田公公的脸色甚是难堪,“奴才为公主殿下请安,皇上刚刚得知您急匆匆的来到郡主府也甚是担心,不知道您这里是否出了什么事儿?为何这样焦急啊!”

“所以皇帝哥哥是派你来问我,而不是传旨的了?”熙云公主此时没什么好心情,说出的话也带着几许不耐烦,“郡主府事情繁忙,别动不动就派人来,当这里是什么地儿了?菜市场不成?”

“公主殿下不要着急,奴才的确是来传旨的,只是皇上知道了您似乎有急事,所以才派了奴才过来问问,而没有派其他的传旨官。”

田公公一派苦口婆心,“太后过世,皇上唯一的亲人也就您了。”

“皇帝哥哥如若还记得我们,就不应该还来降什么罪,梁霄和徐若瑾做出的功绩难道还不足抵御罪过?永远都要听那些老顽固的话么?”熙云公主向来不喜欢朝中的那些老东西,因为她自幼就被这些人审度禁锢,早已经烦到心底。

见田公公补说话,熙云公主上下打量了田公公半晌,伸出手来道:“旨意呢?”

“这……”田公公有些为难,因为他已经看出熙云公主心中动了怒,“公主殿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奴才回去也能给皇上回个话呀?”

“本公主的事情就不劳皇兄操心了,圣旨我就替梁左都督和瑜郡主收下了,他们二人此时正在帮我办事,暂时脱不开身,旨意我就代收了,想必皇帝哥哥也不会为此恼怒的。”

“你该回就回去,别在这里久留,都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熙云公主上前把旨意一把抢过,转身就走,根本不给田公公再搭话的机会。

宫中一行传旨之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无论是赏赐还是降罪,好歹接圣旨之人应该是梁左都督,如今旨意却被熙云公主给抢去了!这让他们如何是好?回去该如何向皇上交差?

众人看着田公公,田公公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回回回,你们都先回去,我先在这里再等半会儿,待得了具体的消息,在回宫向皇上回话。”

众人得令便回,田公公思忖了半晌,却不知道自己在郡主府能找找何人询问,只能巴巴地坐在郡主府的门房处等候。

等不来个消息,他是真不敢回宫去见皇上,因为皇上近期心思也不怎么好。虽不知熙云公主为何在郡主府不走,但云贵人可还是在这里的呀!

若是被熙云公主发现了云贵人的存在,那可就出了大事儿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脾气

梁霄得知熙云公主帮自己把旨意抢了过来,并没有什么表示,也一直陪伴沐阮救治严弘文。

只是严弘文的伤势过重,救治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完成。

沐阮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没有了力气,停歇半晌,吃用了晚饭,他便继续开始熬药行针。

“今天晚上我会亲自守着他,能不能熬过去,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让等着的都早些休息,我明日一早才能给她们答复。”

沐阮这是让梁霄去告知徐若瑾和熙云公主,因为他自己没心思去跟一堆女人唠唠叨叨了。

梁霄点了点头,“若让你现在判断能有多大把握?”

“没有把握。”沐阮说话向来保守认真,“但即便他不成了,我也会让他醒来一次,你可以问你想问的,他也能说他想说的,但具体能保持多少时间,我现在不敢做出决断。”

沐阮很清晰的给出了梁霄想要的答案,梁霄点头之后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吩咐了梁三和梁四在此看守,也有甜芽在此地听候吩咐,随时向徐若瑾和梁霄通禀事情的进展。

梁霄回到后院,刚刚迈步进门,便看到三个女人的眼睛齐齐的朝自己看来……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

目光各异,可期望得到的答案却是一致的。

“暂时还没有办法给出答复,要等到明早。”梁霄看向熙云公主,“公主殿下如若放心的话,不妨今晚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来,到时候自然能够得到答复。”

“如若对沐阮不放心的话,那也就没什么人可以再放心的,只是我不想回去。”

熙云公主看了一眼蒋明霜,与徐若瑾道:“府上还有地方吗?或者我去守着驸马一晚也可以,只要你把明霜安排好了就行。”

“安排好明霜自然是我的事儿,可是你也要想一想,若你在我的府上不离开,皇上会如何想?大臣们又会如何想?”

徐若瑾苦笑了下,“你可要知道,今日刚接了降罪的折子,不知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郡主府,而你来过之后,便住在郡主府不走了,这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的猜测,而且,你打算何时说出驸马爷已经回到京都,而且已经重伤濒死?”

熙云公主颇有些不耐,但却不是对徐若瑾的,“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难不成本公主做些事情,还要向天下人说个明白不成?”

这话说得有几分赌气,连蒋明霜都听得出来,“若瑾说的有道理,公主殿下,您还是仔细想一想为好。恐怕婆婆知道之后也会担忧,说不准是会给郡主府添麻烦的,不如婢妾陪着您回去,明日再来?”

“说别人怕麻烦,我或许还会顾忌,可是她徐若瑾还会怕麻烦?这事儿本公主不信。”熙云公主笑着看她道,“更何况,皇兄今天刚刚给梁左都督降罪,本公主便在郡主府不走。让他们猜去,看他们能猜出什么花样来。”

“公主殿下今日替梁某抢折子,无非也是对皇上有几分赌气,埋怨皇上将驸马派去西北险些丢了性命,就不要把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了。”

梁霄毫不留情的把熙云公主的小心思给揭穿了,徐若瑾其实刚刚也已经想到,只是没有说出口。

此时看到熙云公主的脸色微红,她思忖下继续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公主的确是说对了,我就是个不怕麻烦的,是走、是留由着你们做主,只要你们能够想明白如何应对皇上,如何应对那么多双眼睛,我倒是无所谓的。”

徐若瑾摆明了毫不在意,“只是公主殿下不要忘了,门口和还有一个人正在等着您呢。”

“谁呀?”熙云公主眨么眨么眼睛,“还有谁在等着我?”

“田公公啊,难不成公主都把他给忘了?”

徐若瑾提起了田公公,熙云公主才翻了个大白眼儿。没说错,她还真的是把田公公给忘了,谁能想到都这个时候他还在郡主府赖着不走啊?!

“我这就去把他打发走。”熙云公主今天打算赖住不离开,“就劳烦你为我准备休息的院子了。”

“这倒是用不着我伺候,您身边的宫女丫鬟可有不少的。”徐若瑾看向了熙云公主身旁的宫嬷,“只是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在郡主府内乱走乱动,所有的敏感之事全都集了一起,若是被发现个陌生的很可能被当了刺客,今天晚上守卫森严,格杀勿论,可别怪我没提前说清楚,公主殿下留居郡主府,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若瑾率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熙云公主立即答应,“瑜郡主如若定了院子,你们只需收拾好便是,留在院中谁也不准离开,若有一个人敢乱动,莫说是瑜郡主不处置你们,就是本公主也绝对饶不了你们的命,不仅是你们个人的性命,全家都一概给我滚,而且,谁若是把驸马受重伤的消息传出去,你们就自己掂量着办!”

所有的宫嬷、宫女和丫鬟立即应是,这个时候纵使私心再重,也不敢迎头硬上。

因为他们都知道,为了驸马爷的事情,熙云公主是真的动了杀心,因为自始至终都还没有查出驸马为何会重伤归来。

熙云公主撂下了狠话之后便去门口见田公公,徐若瑾则让红杏去准备了待客留居的院子,收拾好给熙云公主暂时住下。

蒋明霜今晚则与徐若瑾住在一起,一来是徐若瑾能够看护她安然入睡,因为心急焦躁,蒋明霜有些胎气不稳,二来两个人也想说说贴心话。

事情就这么准备着,徐若瑾看到了方妈妈脸上的无奈。

她明白这是方妈妈有些责怪自己过于义气,因为府上可还有云贵人在,更有姜必武在,这都是不易被外人所知的重要人物。

其实徐若瑾也知道,田公公之所以一直守在门外不肯离开也是因为怕云贵人的事情被熙云公主发现,更是想得知熙云公主为何久留郡主府。

可她就是有几分赌气,皇上都不嫌事儿大,那自己又何必庇护?给自家四爷降了罪,却还要帮他妹妹救人,帮他的女人保胎生孩子,难道还不行发几分小脾气了?

她徐若瑾也不是这么好惹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对答

熙云公主见了田公公之后,只说了一句话,田公公便立即回到宫中向皇上禀告去了。

“驸马受了重伤,能不能救活都是回事儿,当初皇兄派驸马去西北救灾,之后却不闻不问,如今只顾着降罪于梁左都督,只顾着去征战什么七离国,但凡是身边帮助他的,被罚的被罚、受伤的受伤,要死的要死,皇兄这是终于满意了?”

田公公听了这话,惊得眼睛差点瞪出来,可缓过神来,熙云公主已经吩咐梁七关上了梁家的大门。

田公公二说不说便奔往宫中,这件事情皇上必须要早知道,如说驸马真的在西北出事,那涪陵王……或许就是罪魁祸首!

徐若瑾等人已经入睡,梁霄并没有心情休息,去看了下严弘文的情况,他便开始召集梁四与梁六等人商讨接下去的安排。

因为他不仅要查出刺杀姜老太爷的凶手,还要查出到底是谁送严弘文回京都的。

这件事情并不像是姜家所为,否则姜三夫人如若做了的话会告知自己,而且她已经与姜中宏回了中林县,至于姜家的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姜中方巴不得除掉皇上身边的羽翼,所以这件事情不像是姜家做的。

而至于严家也不太可能。

因为刚刚熙云公主已经说了,所有跟随的护卫一个都没有剩下,至于是谁送严弘文从西北回京都的,她根本都不知道。若是严家,根本不需要隐瞒,何况,严家至今是否还有这么大的实力都待后说。

至于夜微澜,西北乃是夜微澜之地,他巴不得严弘文葬生在西北,不可能会把他这个时候送回来给自己搅局。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梁霄的脑中刚刚蹦出了一个人影,门外便传来了梁七回话的声音,“四爷,是国舅爷来了,都这会儿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今日府上事情已经够多的了,陆凌枫这会儿再来添乱,让梁七也甚是不能理解。

梁霄反倒是微微一笑,“我正想找他,没想到他主动的找上门了。”

梁七微微一怔,随后瞪大眼睛,看着梁霄道:“四爷,您的意思是他?”

梁七和梁三等人都很纳闷,将严弘文从西北带回京都的人到底是谁!而此时,国舅爷找上门来,难不成是国舅爷做的?他们还真没往这个人的身上去考虑。

梁霄并没有正面回答,“是不是他请进来就知道了。”

梁七立即应声而去,陆凌枫进院时放缓了脚步,站在门外,与梁霄隔远对望,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半晌都没有开口。

“来了,却站在门口不进,还等着谁请你不成?”梁霄打破了二人的沉默,而此时,梁三早已经在此处准备了几瓮酒。

“灵阁”之中最烈的酒。

火炉之上,微微烹煮着,陆凌枫走到炉旁,举起一瓮对嘴喝了一口,暖酒沁入心肺,让他舒坦的感叹几声,“几日没来,我便想念灵阁的酒,想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甚至比想女人还要更甚几分,如今喝入口中,果真感觉不同。”

梁霄轻扬了下嘴角,带着几分嘲讽,“佳鼎楼卖的也是灵阁的酒,好似你在家就喝不上似的,这一番风花雪月的说辞在我面前不合适。”

“滋味自当不同,家中饮酒,喝的是忧愁,是寂寞;与你饮酒,喝的是情分,是回忆。感觉不同,味道就不同,此事,你是懂的。”陆凌枫拎着酒瓮,径自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喝着喝着,突然看梁霄笑了起来,“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我已知答案又何必再问?”梁霄看着陆凌枫,“这是你要复起陆家的前奏吗?”

陆凌枫没有否认,他来到此地本就是想告诉梁霄的。摇了摇头,他不屑的道:“我只是单纯看他不爽而已。”

这个他,指的并不是严弘文,而是夜微澜。

“何必遮掩,如若无心,也不至于将实力隐藏这么久,又亮亮堂堂摆出来让我看到。”梁霄也举起一瓮,径自的饮着,只是陆凌枫看得出,他虽面色平淡,可心底已经有了微微的震怒。

陆凌枫知道,姜老太爷的事,梁霄真的是往心里去了……

“你明明怒不可抑,又为何要隐忍?如若他有能力也便罢了,可如今的情形你还看不到?梁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也要为家里人考虑考虑。”

陆凌枫向来瞧不起夜微言,此时说的自然是他。夜微言这一次做事的确让梁霄十分不满,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陆凌枫的结盟。

因为他太了解陆凌枫……

“该怎么做我心中自然有数,你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陆家。”梁霄直直的看着陆凌枫,神色也认真严肃了些:“皇后如若诞下一子,那陆家自然能够得到应有的殊荣,这一点,你不会放过。”

“我当然不会放过。因为这是陆家应该得的。”陆凌枫并没有躲避梁霄的目光,“只是我为你不值。”

“这世上哪有值与不值?只有愿与不愿,关键要看我是如何想的,并非要看其他人是如何想。”梁霄又将酒放在炉上热了一热,“就譬如我喜欢喝热酒,而你其实喜欢喝凉的。”

“行了,别在这里拐弯抹角地说话,听得我都累的活。”陆凌枫索性搬椅子往上面一躺,“你就给我句痛快话,我也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到底是谁刺杀了姜老太爷。”梁霄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一杯酒,我是敬他的……”

拎起这一瓮酒,梁霄高举过头,拜了三拜,随后毫不疼惜地撒在了地上。

即便这酒价值千金万两,也比不得姜家与梁家的情分,特别是姜老太爷与自家老爷子的情分。

陆凌枫看了看梁霄,撇出一个交易,“如果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的答复。”

“什么答复?”既是交易,梁霄也格外果断。

陆凌枫看着他认真道:“我想知道,皇后腹中的到底是龙子,还是个女娃子。”

第四百七十五章 休息

陆凌枫的问题问出,梁霄不屑要驳。

只是还未等开口,陆凌枫立即打断他道,“你别告诉我此事沐阮和徐若瑾都不知道,我又不是个傻子。”

“那你又能告诉我什么?”梁霄看着他问道。

陆凌枫看了梁霄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可以告诉你,到底是谁把严弘文逼成了这副模样。”

“是徐子麟。”梁霄直接说出了徐子麟的名字,“这件事情不用你说,我也已经猜到了。”

陆凌枫挑了挑眉,“所以你仍旧不打算告诉我刚刚问的事情?”

“其实你心中有数,又何必再问呢?”梁霄虽没有正面回答,陆凌枫的脸上仍旧有几分小小的失望,因为这代表梁霄又一次的拒绝了自己。

“我真的很想回到过去,回到与你把酒言欢,切磋武艺的时候。”

“难道现在不成了?”

“现在切磋的不是武艺,而是人心。”

两个人的对话结束,可是饮酒并没有结束。

就这般默默地自斟自饮,一瓮接着一瓮酒喝完,陆凌枫将酒瓶子一扔便睡了过去。

梁霄也并没有撵他走,只是静静地一个人歪在榻上思忖了半晌,却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田公公回到宫中,将熙云公主的话一字不落的转告给夜微言,尽管这话说的田公公头皮发麻,生怕皇上登时动怒,可是他却不敢不如实转告。

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他必须要把熙云公主的委屈抱怨全部说出,让皇上知道。

夜微言听到田公公的话,当即脸色苍白无比,“你、你是说,严弘文他已经回来了?可是朕为何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严弘文可是朕指派去西北的钦差,他的行踪朕应该第一个知道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微言的质问,田公公也无法回答,“公主殿下根本就不肯多说,斥责了老奴一顿,便将老奴给撵了回来,好似驸马爷到现在还没能脱离危险,所以公主殿下的情绪也比较焦躁。”

田公公顿了下,壮着胆子提醒皇上道:“只是驸马爷居然遭遇了这么惨痛的大事,皇上,您心中得有数啊!”

夜微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觉得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想到梁霄,夜微言突然有些觉得对不起他,“朕现在身边没有可以商议的人了,太后不在,如若熙云也这般对待朕,那朕还有什么意思?朕还能问问谁呢?”

刚刚听到熙云公主对自己的指责,夜微言自觉没能做好一个哥哥,又想到徐若瑾对自己的抱怨,他也对不起梁霄。

可他是皇上啊,他怎能不这样做?

田公公感觉到皇上的茫然,突然提起了一个人,“皇上也不必多思劳虑,也是近些时日大臣们闹出的事情让您实在劳心过度了,云贵人出事之后,皇后娘娘又苛待了贤妃娘娘,若不然,皇上去安抚一下?也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晚,贤妃娘娘,也是不容易的。”

提到后宫的众妃,夜微言想起自太后过世后,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顾及过她们。

“好,就听你的,先去通知贤妃一声,朕今晚在她的宫中过夜。”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夜微言感慨道:“朕的确有些对不起她,对不起她们,必须安抚安抚了。”

皇后此时也听说了熙云公主驾马车冲闯街道,奔向郡主府迟迟未出来的消息,正纳闷儿之余,小太监又前来回禀: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刚刚派人去了贤妃宫中,今晚上要休息在那里……”说至最后,小太监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皇后登时脸色一僵,格外难看,“你确定皇上今天居然要休在贤妃的宫里?前些天不是答应好的吗?今日要到本宫的这里的,怎么会去了那边?”

“奴才害怕消息不准,得了这个信儿便亲自跟着过去了一趟,看到传话的人向贤妃宫里去了。”小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若不然奴才这会儿再去看看,看皇上晚间是不是往那个方向走?”

“那个贱人!一定是她勾引了皇上!”皇后气急败坏,因有身孕肿胀的手都被她攥得发疼发紫,“你这会儿去向皇上说,就说本宫不舒服了,让他来看看。”

“那皇上若是让您请个太医可怎么办?”小太监感觉到皇后要怒,对自己多了这么一句话连连扇着嘴巴,“奴才有罪,奴才的罪过大了,不应该随随便便为娘娘您瞎出主意,还请娘娘饶命。”

巴掌“啪啪”作响,皇后却一摆手,“行了,你说的没有错,本宫身体不好,太医们自然都应该来。不然花着那么多的银子养他们干什么?”

皇后当即转身吩咐一旁的宫女道,“去太医院传太医们,就说本宫身体不舒服了,让他们必须全都来。”又看向了小太监,吩咐道:

“你去等着皇上到了贤妃宫中,让贤妃给皇上磕了头之后,再把这个消息通禀给皇上。”

“奴才领命,奴才这就去等着。”

小太监速速的退去,皇后的脸上浮起了不屑的冷笑,那个贤妃,她早就看不顺眼,皇上不许在太后大丧期间再对其他妃子过于苛待,可是就凭这件事情,气都会气死她了吧?

她和她的妹妹早就该死,云贵人既然已经没了,那这回就该轮到她了……

太医们得了皇后身体不适的传讯,当即停止了休沐,立刻匆匆赶到皇后的宫中。

旁人无所谓,这位皇后娘娘的脾气有多差是众人皆知的,若是晚上半步,说不准皇后会当即动怒。

官帽没了好说,这条命都有可能搭上……

太医们匆匆赶到,又为皇后诊脉,又为皇后检查之前的药方子有什么不妥,而此时此刻,小太监已经看到皇上和田公公去了贤妃娘娘的宫里。

在远处掐算着时辰,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准备进门传话禀事。

只是小太监还没等进门开口,就被宫嬷和宫女们阻挡在外,不允他进去。

其中一名宫女立即进屋向贤妃娘娘使了个眼色,贤妃娘娘微微点头,示意知道后,便恭恭敬敬的为夜微言行了礼,起身扶着夜微言往内殿走去,一边走着一边道:

“皇上近些时日也是太累了,今天就好生休息半晌,不要理睬那些有的没的,如今这没事找事的人实在太多,您也不能全都宠着,否则他们都要上了天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宫斗

皇后派去的小太监被扣押着,贤妃娘娘不放人,也不打人,只是将其关押在屋中不允他离开。

皇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小太监回来的消息,而此时太医们已经为皇后检查完毕,并重新开了方子。

“启禀皇后娘娘,依照卑职等人查探,您的脉象平和无事,胎位浮动也不大,或许是近日天气严寒,殿内封闭太严空气不够流通,所以您精神昏觉,有头晕目眩之象,新的方子卑职等人已经开好了,稍后卑职熬好请您服用。”

太医说到此处,顿了下,“卑职还望皇后娘娘心平气和,不要过于担忧腹中胎儿出现异象,有身孕时反应过于强烈也是正常的。”

太医最后这话,明摆着是说皇后大惊小怪。

如若寻常,这等话是不敢说的,只是日子久了,皇后接二连三的闹腾这么一出,无论是何人都受不得了。

皇后听得此话当即就怒了,指着太医便道:“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在斥责本宫没事儿找事儿不成?本宫腹中可是大魏未来的继承人,是皇上最想要的龙子,本宫慎重一些又有何不对?轮得着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简直放肆!”

“卑职不敢,卑职也是为大魏未来的皇子着想,希望皇后娘娘保重凤体,这样才能平安的诞下龙子,也是皇后娘娘的责任。”

新任太医院医正是个顽固的保守派,年已七旬,是罗春过世之后,夜微言特意从休沐的太医中又请回来的,所以皇后折腾的过了分,他忍受不得也敢说几句重话。

“你大胆!”

皇后才不管他是什么人,在皇后眼中,这不过是要服侍自己的奴才而已,“本宫如何为皇室尽责轮不着你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来教训本宫?来人,把这个老东西拖出去,抽上二十个嘴巴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多嘴!”

“皇后娘娘如若听不得忠言逆耳,卑职也无话可说,挨完了这通嘴巴子如若能保住性命,卑职自会向皇上请旨休沐,伺候不了皇后娘娘凤体贵身!”

老太医也动了怒气,回驳是软刀子的抗拒。

皇后娘娘心中一紧,这是当初太后特意吩咐皇上请回的人,也是太后娘娘当年怀皇上时所用的太医。

若是这个老东西真的向皇上告状的话,恐怕皇上又会责备自己,可是去贤妃宫中的那小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皇上竟然还没有来看自己?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如今的皇后也不傻,并非像之前一派强硬,与太医没说几句,便立即捂着额头开始撵人,“真是气死本宫了,本宫的头好痛,都下去吧,谁都不要留在这里,一口药都不想喝,都给本宫滚下去,滚!”

太医们接连退下,老太医原本还想再多说几句,被其他年轻的太医立即拽走,生怕再纠结不停,真的惹恼了皇后,把事情闹大了。

老太医哀叹一声,转身离去,皇后在太医们离开之后立即起身,吩咐身边的宫女道:“你去问一问那个小崽子怎么就不回来了?难不成,本宫身体不舒服了,皇上都不来看一看吗?”

宫女立即应下,前去贤妃的宫中查看究竟,而此时的夜微言已经与贤妃在寝殿之中卧床休息,睡得十分安稳。

贤妃在一旁静静的陪同,宫女悄悄进来给贤妃使了个眼色,贤妃示意她先出去,随后为皇上掖了掖被角,便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离开了寝殿。

“什么事儿?”贤妃知道或许又是皇后听说皇上休息在自己的宫里开始生事了。

“启禀娘娘,是皇后娘娘派了宫女来问,说是刚刚派一个小太监向贤妃娘娘您回禀事情,却不见了踪影。”宫女说话平淡,没有什么情绪在,可她是贤妃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这话说出,贤妃自当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宫可没有看到什么小太监来回话,怎么丢了个人还找到本宫这里?”贤妃直接问起皇后派来的宫女,“去回皇后娘娘一句,本宫没有见到那个小太监。”

“刚刚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所以那小太监特意来贤妃娘娘宫中,想要向皇上回禀一句,可是皇后娘娘至今都没有看到他回去,所以才让奴婢前来问询一下。”

皇后娘娘身边人自当有她的说辞,“如若娘娘方便的话,不妨找一找。”

其实这话说是找人,重点是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请皇上去看一看。

贤妃听在耳中,明了在心中,只是她又怎会让皇后娘娘得逞?

“本宫这里有人看到那个小太监的吗?”贤妃问向殿内伺候的宫女宫嬷,等着众人回答。

众人齐齐摇头,接连回道:“没,奴婢没有看到。”

“启禀娘娘,老奴也没有看到。”

贤妃并没有就此作罢,吩咐人去殿外问问守门的,“也去问问他们,有没有皇后宫中的小太监过来禀事,这等差错可犯不得,凤体中可有大魏的子嗣,皇上十分重视呢。”

宫女立即应下前去,好似为寻人尽心尽力,让皇后派来的宫女根本挑不出短处。

贤妃坐在一旁等了许久,宫女又前来回话,而且还特意带了殿外守门的太监。

小太监跪地磕了头,回话道,“启禀贤妃娘娘,奴才没有见到皇后宫中来人,奴才一直守在门口,绝对不会看错。”

贤妃笑了笑,点头后看向皇后派来的宫女,“听见了?人不在本妃的宫中,还是去其他地方找一找吧。”

宫女并不相信贤妃所说的话,只是她的目的是要见皇上,只能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刚刚请太医看过,不知皇上是否能……”

“皇上已经歇下了。”贤妃的脸色冷了下来,“如若要叫醒皇上,就请皇后娘娘亲自来,皇上近些时日忙碌朝政龙体欠安,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本妃是舍不得叫醒他的。”

宫女不敢再多说,立即磕了头,快速的退下了。

皇后听得宫女的回答,当即气得暴跳如雷,“去请国舅,马上就去请国舅,本宫受不得这等委屈了,他若不来,本宫就死!”

第四百七十七章 犯难

皇后娘娘又一次在半夜派人出宫找寻国舅爷,更是以死相逼让他来看自己,只是这一次,派出的太监并没有打探到国舅爷的下落,是第二日天亮的时候,才得知国舅爷在郡主府过了一夜。

想到去郡主府,太监们也格外的心惊胆战,因为他们知道熙云公主昨日也在郡主府过了一夜。

皇家的这些主子们到底都怎么了?

齐齐聚在了郡主府!

就算瑜郡主府的地方大、客院多也不能全都这个时候赶了一起啊?让他们如何登门找人?

但是这个念头小太监们只敢在心里思忖腹诽,根本不敢说出口,否则被外人添油加醋的诟病了,他们的脑袋可就没了。

此时此刻,他们不得不斟酌,是不是要装作没有找到国舅爷的下落。

因为即便找到国舅爷,国舅爷是否愿意进宫安抚皇后的情绪是其一,另外,主子们都聚到郡主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意外得知了不该得知的,他们能不能在回宫里可就是另说了。

想到上一次,因为派来的总管太监没给郡主磕头行礼就丢了性命,他们可是知道,这位国舅爷并非心地善良,而是手段狠戾。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顾虑深邃,不能简单而为。

几个人商量了半晌,在郡主府门口绕了两圈便回宫去回复皇后,国舅爷失踪了!

挨骂总比丢命要强,更何况之前国舅爷又不是没有失踪过。

可郡主府此时主子和奴才们都已经醒了过来,并不知道宫里皇后和贤妃的争执,险些波及到郡主府,否则梁霄一定会把陆凌枫赶走,拒绝他再入大门。

小太监们想好了回复皇后的说辞,只是佳鼎楼楼的掌柜却找上了郡主府,因为小太监们最先是到佳鼎楼打探国舅爷的下落,掌柜得了消息必须要前来回禀一声才对。

陆凌枫迷迷噔噔的醒来,就听掌柜的在耳边絮絮叨叨,他四处看了看,没见到梁霄的身影,摆手让掌柜的快些离开。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郡主府,今日有重要的消息要等,谁找我都不去,若是宫里的再找来,就问问他们还想不想要脑袋。”

“可皇后娘娘毕竟是有着身孕呢,爷您也得思忖慎重,不能跟皇后犯脾气呀。”

掌柜的提到皇后还是格外小心,毕竟这是陆家复起的希望,可惜国舅却根本不重视。

陆凌枫揉了揉额头的太阳穴,头晕目眩还未能缓过来,昨晚的确喝的有些多了,“陆家的复起指望不上她的肚子,你就别在这里絮叨个没完了,还是快些回佳鼎楼,不要在这里赖着,免得稍后招了旁人的眼。”

陆凌枫这话让掌柜的当即震在原地,他能够明白国舅爷到底是什么意思,磕磕巴巴,做最后的确认:“瑜、瑜郡主已经给了准话了?还是沐神医说的?”

陆凌枫看了看他,并没有给予回答,可自家爷越是不说,掌柜的心里越是没底,浑浑噩噩的转身离开,口中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偏要这样呢?”

掌柜受点儿刺激,离开了郡主府,陆凌枫则起身去找了梁三,他倒不是要问梁霄去了何处,而是为了吃个早饭填饱肚子。

此时梁霄和徐若瑾早已经醒来,连带着熙云公主和蒋明霜齐齐聚在严弘文的屋外。

沐阮守了一宿,此时蓬头垢面,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格外憔悴,看众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他也不得不给个答复,“命是保住了,什么时候能醒来说话就不一定了。”

“什么叫不一定?这是怎么个说法。”熙云公主有些急,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

沐阮皱着眉头看她道,“能救活就不错了,我又不是阎王爷能盼人生死伦常,怎能知道他什么时候醒?好歹没让严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他们家里老的也醒不过来,估计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沐阮对严景松自然没什么好感,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

熙云公主倒吸口冷气,却无法斥责沐阮什么,因为她可还指着这位神医救自家的驸马,把沐阮得罪了,她可担待不起。

而且熙云公主对沐阮其实怀有尊敬,当初太后的身体,也是依仗沐阮才能多活些时日……

蒋明霜看向了徐若瑾,犹豫半晌才开口道,“能不能就让驸马爷在府上暂歇些时日?好歹也有人照料,回到我们府上,是真不懂……怕再出了什么事,好歹等他醒来。”

即便这话是蒋明霜出的口,徐若瑾也有几分不愿答应,“这事不是我们不愿,而是的确不太方便,公主殿下到现在都没有向皇上禀告驸马爷从西北回来,皇上到底对驸马是个什么态度?我们总要知道清楚,皇上本就已经给四爷定了罪,可别再闹个罪上加罪,我们可担待不起。”

“驸马为了治理西北雪灾险些搭上了性命,皇帝哥哥不会给他治罪的。”熙云公主带有乞求之色,“如若是你觉得我们碍事,我和明霜这就回去,只要你肯留下他就行。”

“公主殿下对此事不要太过乐观。”

梁霄在一旁半晌没说话,此时突然开了口,“驸马前去西北乃是赈灾,归来之时,所有护卫皆是丧命,雪灾可是治理好了?银两发下多少?赈灾的粮食又送出多少?百姓是否得到救助?驸马不醒,这些都暂无定论,如今朝官们都是疯狗,逮谁咬谁,只要是拥护皇上的,皆是遭到了指责和弹劾,我估计驸马躲不开这一遭。”

熙云公主皱了眉,他知道梁霄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近期朝堂的事她也有几分看不清楚了。

对于此事,她对皇上也有几分不满,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哥哥,熙云公主不愿忍也得忍,可此事涉及到驸马,她便有些忍不住了。

“我自知你对此事颇有怨言和委屈,但我在此也可以代表驸马告诉你一句话,只要梁霄你是衷心拥护皇帝哥哥,那便没人能够扳倒你、扳倒梁家,如若皇上真为此事犯了糊涂,我也是会站出来替你说话的。”

“熙云公主只能代表你自己,你代表不了驸马和严家。”梁霄说罢,看向了徐若瑾,“怎么成立此事,都由你做决定吧。”

徐若瑾心中一揪,好似被拧了一把。

她明白梁霄到底是意思,严弘文从血缘上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留还是不留,在她心底真的犯了难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哭诉

未等徐若瑾做出决断,梁七又苦着一张脸从外进来。

先是看了一眼熙云公主,随后才与梁霄和徐若瑾回道:“是三姑奶奶突然来了,二位主子这会儿见吗?”

徐若瑾突然一怔张大了嘴巴,梁芳茹怎么会来?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徐若瑾看向梁霄,他前两天刚刚统兵杀上皇家馆驿,与夜微澜彻底的撕破了脸。今天梁芳茹就来找他,这到底是为了叙姐弟之情,还是又被夜微澜利用来做些什么?

熙云公主对此也颇有意外,只是这里毕竟是郡主府,不是她的公主府,见与不见都由梁霄和徐若瑾做主,她没有权利发表意见,只是斟酌后却也提醒道:“或许是对我突然到府上来感到好奇,倒是应该想一个对外的理由了。”

梁霄摇了摇头,“暂无必要,这个理由还是等皇上来定吧,你们慢留,我去看看。”梁霄留下此话便离开了小院,他带走了梁七,并没有要徐若瑾陪同。

徐若瑾望着梁霄的背影,感觉到他心底对梁芳茹的那一丝愤怒和无奈。

愤怒于她任夜微澜驱使,已经分不清对错和善恶;

无奈是因为梁芳茹即便再糊涂,却也是姓这个“梁”字,更是梁家的姑奶奶。

看着徐若瑾颇有感慨的面色犯苦,蒋明霜抚着自己的肚子走过来拽了拽她的手,“梁霄是个心中有数的人,用不着你跟着担心,你啊,还是担心担心我。”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撒娇的稚气,徐若瑾反倒是抛开担忧笑了起来,“你如今心里就惦记着那个男人,却还要我惦记你?羞不羞?”

蒋明霜抚了抚肚子,半低着头道:“求别人,我信不着,只能来求你,你总看不得我腹中的孩子未出世,父亲就命不保夕吧?若瑾,我求求你这一次,留下他吧,好吗?”

蒋明霜已低声下气,徐若瑾听她的话也酸涩无比。

她本就有着身孕,却也担心严弘文的生死跟着跑到自己府上来,其实蒋明霜是爱着严弘文的,只是因为自己与严家有着莫名的仇恨,她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敢表现而已。

熙云公主在一旁附和道:“我知道你和明霜之间的友情多么深,这也是我一直艳羡不已的事情,就帮我们这一次好吗?即便梁霄说我代表不了驸马和严家,可我敢向你保证,若再有不平之事,我不会袖手旁观。”

熙云公主算是对徐若瑾做出承诺,徐若瑾笑着摇了摇头,“这等承诺不要轻易出口,我可以留下驸马几天,待醒来之后,你们再接回去,可是这件事情不能告知任何人,哪怕是严夫人,都不行,如若公主不肯同意,那我无能为力。”

徐若瑾给出了条件,熙云公主眉头微皱,她不太能明白为何不能告诉严夫人?那毕竟是自己的婆婆。

不等她答话,蒋明霜先开了口,“可以,驸马醒来之前,我们一个字都不对外说!”

蒋明霜如此果断,熙云公主也只能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

徐若瑾的心底也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心底对严弘文有情有恨。

血缘这个东西的确奇妙无比,起码,她狠不下心来至严弘文的死活而不顾,至于是否能因这一次救命之恩让熙云公主更偏颇自家,徐若瑾根本没有报任何的期望。

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好,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而此时梁芳茹看到梁霄走到门口,身后并没有徐若瑾的身影出现,心中顿时沉了下。

“四弟,难道,就真的不允我再进郡主府的大门了么?”梁芳茹说此话时颇有几分伤感,“我今日前来并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担心你……听说,皇上降罪了。”

梁芳茹望向梁霄的目光中的确有着担心,对亲人的担心。

梁霄摇了摇头,“我无事,三姐今日前来可有要事?府中事务繁忙,若瑾也无暇接待你,若无要事,不妨先回吧。”

“这是撵我走吗?”梁芳茹满面仇怨,“我知道那天或许我说了重话惹你不喜,可那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梁霄,世子不会做出那等事,我不知你为何偏偏要怀疑他,而且、而且还想杀了他……”

梁霄看着梁芳茹并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只默默的看着,听着她面带不解和伤心的指责,“其实王爷一直对你很欣赏,四弟,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坐在一起谈谈吗?”

“三姐还是回去吧。”梁霄又一次的撵人,“这件事情以后你不要参与,我不想听。”

“为什么?”梁芳茹不肯罢休,“弟妹在干什么?我要见她,我想她了。”

梁霄拒绝的格外干脆,“熙云公主及严少夫人都在府中,不方便见你。”

梁芳茹这会儿也起了急,“为什么不方便?熙云公主与蒋明霜我并非不识,为何不方便相见?姜老太爷明明就不是王爷派人杀的,是你事情做的过分了,却反而还再怨恨王爷?怎么不讲道理?”

“因为我看他不顺眼。”梁霄的回答让梁芳茹当即流下了眼泪,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湿润,哽咽着道:

“我就不明白,当初是你和大哥要我嫁给王爷,我听你们的,就选了这门姻缘,成为了如今的王妃,可身份有了,地位有了,大哥如今又不在,你却开始厌恶我,甚至来看看你和弟妹都要撵我离开,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我到底怎么做才对?我怎么做都是错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呜呜呜……”

梁芳茹越哭越汹涌,到最后甚至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想要歇斯底里的哭个痛快。

可她毕竟是个柔弱的性子,即便想放纵,却也只是捂着嘴哽咽,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

梁霄倒吸口冷气,他最怕的便是女人的眼泪。

特别是梁芳茹刚刚的抱怨,好似剜了一刀他的心,因为当初让梁芳茹嫁去涪陵王府的确是梁辉与夜微言做出的交易……

这辈子,逃离不了交易二字了吗?

第四百七十九章 利用

梁芳茹是哭着离开的,梁霄的心情也并不好。

只是自己这个三姐的心思过于简单,甚至简单到极端,他虽心疼她的委屈,却不能敞开大门接受。

因为梁芳茹不止她一个人,哪怕是身边陪同的丫鬟都很可能收到夜微澜的指使。

如今府中可不止有云贵人,还有严弘文与姜必武,无论哪一个人、哪一条命,都能掀起朝堂的轩然大波,连他梁霄都承担不起那个责任。

何况,他不认为梁芳茹今日前来是自心所为,定是受了夜微澜的左右。

转身进门,梁霄吩咐梁七把大门关上,不接待任何外客。

陆凌枫拎着一壶早茶迈着四方步逛游着,好似这里就是他家一般闲情逸致。

“你怎么还不走?”梁霄看他格外不爽,“陆家的国舅爷不应该在郡主府久留。”

“那我还能哪儿去?”陆凌枫笑着反问,只是那双三角眼眯起来,透着一股子耐人寻味的阴恻味道,“好歹我也得等驸马爷醒来,告诉他是我救了他,让他对我感恩戴德才行,否则这功劳不是被你抢了?”

梁霄轻轻挑眉,“这算功劳?”

“你不希望他活着?”陆凌枫问的十分认真。

梁霄仔细思忖了下,才道:“论严弘文的人品,我很不欣赏,死不足惜,可论这一次西北救灾,他还是做出些功绩的,值得嘉奖,可以留下这条命。”

“还说你无野心,你对严弘文的品评完全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而不是依你自己的喜恶。”

陆凌枫始终想探得梁霄内心隐藏的**,可他每一次都失败而归。

“有功夫在这里盯着,还不如快些进宫去见皇后,一早上郡主府周围已经有很多小太监转悠了几圈,就是为了找你。”梁霄对此很没好感,“严弘文离开之前你不要再出现在郡主府,太麻烦!”

撵人之后,梁霄便要走,陆凌枫立即喊住他,“我可以给你个消息。”

“不用!”梁霄拒绝。

陆凌枫突然收敛了寻常的嬉闹,格外认真的喊住梁霄,“你必须要听。”

梁霄转身看他,陆凌枫与他对视,“七离国要打仗了。”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梁霄对此并不意外,“但我不会统兵,因为我已被罢官半个月,现在还是在半月的期限之内,不送。”

陆凌枫看着梁霄阔步离开,他则轻轻的拍了拍脑门,抿口手中的茶,溜溜达达的离开了瑜郡主府。

府门打开,他站在郡主府的门口伸了个懒腰,朝向周围散漫的看了几圈,才上了梁七牵过来的马,晃晃悠悠奔向皇宫的方向,而此时盯着郡主府的多双眼睛都快瞪瞎了!

国舅爷?这是国舅爷?

国舅爷什么时候进的郡主府?不是说熙云公主也在吗?郡主府这是闹腾什么呢,大聚会啊?!

众人去向各自的主子禀告消息,而此时夜微澜正看着哭哭啼啼的梁芳茹,压抑着心中不耐安抚着:“让你受了委屈,都是我的不是,你也是,好端端的为何要跑到郡主府去?梁霄对我有误会,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

“都是、都是妾身给王爷添麻烦了。”梁芳茹抽泣着,却又对夜微澜的怀抱格外留恋,“妾身也是希望四弟能够理解王爷,也不知他到底被什么迷惑了,始终不肯相信王爷是无辜的,这……这可怎么是好!”

“你不要再对此事纠结抑郁了,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好好休息一下。”夜微澜说着话便松开了对梁芳茹的怀抱,准备离开。

梁芳茹颇有不舍,巴巴的望着夜微澜,“午间特意吩咐了他们做王爷最喜欢吃的桂花藕,不知王爷能不能……”

“我午间过来陪王妃一同用饭。”夜微澜拍拍梁芳茹,转身便快速的离去。

梁芳茹也知自己不能依赖过度,只能用心想着午间还能吩咐下人们准备什么夜微澜喜爱的饭菜,正准备吩咐身边的绿萝,却发现她没在?

不知这丫头又跑了哪里去,她只能喊了婆子们去传话。

绿萝此时正在院外向夜微澜回禀今日陪梁芳茹去郡主府时的场景。

梁芳茹与梁霄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说出,甚至连梁霄以什么表情应对此事都说的格外详细。

“……四爷看到王妃时并没有什么喜色,甚至都没让王妃进了内院去坐坐,只在门口叙上两句话就开始撵王妃离开,是后来王妃心情不虞,哭着诉了几句委屈,四爷的脸色才有缓和,奴婢看得出来,四爷也是心疼王妃的,但终究是没让王妃进府。”

“还提到了什么?”夜微澜面无表情,只竖着耳朵听,可他手中把玩着的两颗核桃却转得奇快。

绿萝看着那两颗核桃,想了半晌,立即道:“四爷特意提到了瑜郡主在招待熙云公主和严少夫人,所以不方便招待王妃,王妃说这几个人她又不是不认得,为何不能相见。”

“还有其他的么?”夜微澜的眉头始终没舒展开过,这几的确心急难耐,颇有几分忍不住的架势。

“没、没有了。”绿萝挖苦心思的仔细想,“真的没有了,王爷,奴婢还需要做些什么?”

夜微澜突然停住了把玩的手,“好好陪着王妃,其余的事情暂时不用你做,记得,管好你的嘴巴,也盯住了曹嬷嬷。”

绿萝立即点头,“那奴婢这就回去伺候王妃了,免得离开时间久了,王妃再怀疑什么。”

夜微澜轻翘嘴角,手指撩了下绿萝的发丝,“她?她懂得什么叫怀疑二字么?”

没有寻求答案,夜微澜径自的离开,绿萝被那一指头挑逗的心花怒放,心里似有只小鹿般七上八下的乱撞,即便不停的用手安抚着,也好半晌才将心跳平稳下来。

而此时的楚嫣儿正在统计着夜志宇处置的朝官身份和人数,看到那一叠纸页上密密麻麻的红字,她突然心情开朗,“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想到了王老太监,她的脑中蹦出了梁霄的身影,“其实表哥与我还是心有灵犀的,知道我讨厌那个老变态,便将他一脚踹伤……可他怎么还不死呢?”

第四百八十章 命令

陆凌枫从郡主府进宫的同时,熙云公主也带着蒋明霜回到了公主府。

严夫人早已等候在此,可看到熙云公主淡漠的脸色,她将焦躁的心态按捺下去,立即上前询问着:“可是弘文已经回来了?是不是受了伤?他还好吗?”

蒋明霜脸色一紧,当即低下了头,她没想到严夫人居然问的如此直接,可徐若瑾特意嘱咐过,这件事情连严夫人也不能如实说出!

熙云公主当即皱了眉头,“您这是在说什么?驸马在西北救灾,怎可能回来了?怎么可能受伤?他乃是皇兄亲封的钦差大臣,这话还望您不要肆意的胡说,如今朝堂势头已经够乱的了,不要扯到驸马的身上!”

熙云公主的态度很是强硬,甚至带有警告的意味。

严夫人对此颇有惊愕,“如若不是弘文受伤回来,公主何必带着她……”指着蒋明霜,“急匆匆的去了郡主府?而且还过了夜?”

“您这是听谁胡说八道的?简直就是荒唐!”

熙云公主当即发了火,“明霜晚间突然有些不舒服,小腹坠痛,我害怕了才带她去见了徐若瑾,更是在郡主府停留一晚,与驸马有什么关系?!”

“这……”严夫人脸上僵硬不堪,她根本就不相信熙云公主是为了蒋明霜才那般着急!

那可不是带着蒋明霜去串门,而是横纵大街之上,还让公主府的侍卫开道,伤了许多人。

为了蒋明霜,值得?

更何况,蒋明霜乃是严弘文的侧妻而已,按说公主是不应该如此照料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想办法除掉已经是恩典了。

严夫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蒋明霜看得懂,熙云公主更是看得懂,她看着蒋明霜,安抚她先回去休息,“你先回去歇着,醒来不要忘记用徐若瑾和沐神医给你开的方子,好生安胎,才对得起我为你豁出这张脸。”

蒋明霜明白公主的意思,当即唯唯诺诺的应是,急匆匆的离去。

她害怕自己收敛不住神色露出马脚,严夫人的那双眼睛犀利如刀,可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严夫人本想留住蒋明霜,可熙云公主撵了人,她若执意留下蒋明霜也不是个事儿。

未等收回停留在蒋明霜身上的目光,熙云公主的声音又响起,“我熙云生在皇家,行的端、做得正,驸马临走时吩咐我照顾蒋明霜,那我便要照顾到底,决不能容她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至于您想的那些事,我熙云做不出来,若是发现谁有这等歹心,我第一个杀了她!”

熙云公主撂下这等狠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格外放大,让府内的人全都能够听到。

严弘文被送回的时候,是被蒙着扔进马车内的。

熙云公主是得了传讯直接去马车上看才发现了严弘文的重伤,叫上蒋明霜带着侍卫便奔去郡主府,所以即便是公主府,也鲜少几个人知道是驸马重伤。

此时听到公主与严夫人犀利的争吵,心中也悄悄记下此事。

尽管不太愿意相信公主如此重视少夫人,可仔细想想,公主殿下还真是从未苛待过蒋明霜。反而是严夫人每次来,都对少夫人横眉冷对,十分不喜。

少夫人还是瑜郡主的闺中密友,所以这件事情仔细揣测一下,也合情合理。

反倒若真如外界传言是驸马受伤,瑜郡主还真不见得会救……

严夫人听到熙云公主这话,也拍拍胸口放了心,“我也是太急了,听了别人说几句就误信了谣传,公主殿下不要生气,还是好生休息,弘文虽拜托你照料蒋明霜,可更心疼的是你啊!”

“驸马如何对我,我心中十分有数,如若您无事就早些回吧,昨晚我在郡主府也没休息好,此时要睡一会儿。”

熙云公主撵了人,严夫人则打算去看看蒋明霜,“我也去看看她,好歹也是有着弘文身孕的人。”

“您也不必去看她了,免得她休歇不好,刚刚保住胎儿,不适于太过劳累。”

熙云公主站在原地等着严夫人离开,严夫人不知她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冷意,可这乃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纵使有着婆婆的身份,却也不敢与熙云公主对峙硬驳。

寒暄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严夫人便离开了公主府。

出了门,严夫人上了马车立即离开,而此时守在公主府门口的眼睛们也得到了消息,奔向各处回话。

夜微言刚刚用完早饭离开了贤妃的公主,准备回御书房继续批改奏折。

昨晚他休息的十分不错,早间又吃了贤妃亲自动手做的莲子羹,即便清淡却十分可口,让夜微言甚是欢喜。

只是好心情没让他停留太久,田公公便进来向他回话,“早上国舅爷来了,听说昨晚皇后娘娘还召了太医,与医正大人吵了几句……”

提到皇后,夜微言也颇有几分无奈。

撂下奏折,他准备起身去皇后的宫中看一看,但一想到严弘文重伤的消息,他的好心情当即烟消云散了。

“这个时候,如若梁霄在就好了。”夜微言撂下这么一句,让田公公眼睛一瞪。

把人家降职半个月,还想念梁左都督能贴心陪伴?换个其他人到差不多,可梁霄?那是白日做梦。

“算了,还是先去看一看皇后。”夜微言满心感慨,“什么时候她能不再闹?朕真的有些受够了。”

皇后此时看到陆凌枫,正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儿,“昨晚便派人去找你,你却根本不出现,本宫被人欺负到没活路了,连派人去请皇上来看看,结果那小太监现在都找不到踪影,贤妃那个贱人胆子实在太大了!”

“你把眼泪擦擦,不许再哭。”

陆凌枫的脸色格外冷漠,“否则我马上就走!”

皇后震惊的看着陆凌枫,没想到他会这么对自己说话,“哥……”

“三、二……一!”陆凌枫话音一落,皇后马上停止了哽咽,呆呆的看着陆凌枫。

不等她再问出口,陆凌枫凑近她道:“从此以后,皇后娘娘不许再有半滴眼泪流下,即便到死的那一刻,也绝不许哭!”

第四百八十一章 情意

“即便到死的那一刻,也绝不许哭!”

陆凌枫这句话听在皇后的耳中好似魔音一般不停的徘徊不断。

“我不能哭,对,我不应该哭!”皇后抹了抹自己的小脸,却又因这句话眼中不停的湿润涌泪,根本憋不回去。

这一次的泪水并不再是委屈和不甘,并不再是恼怒和怨怼,而是因为陆凌枫如此呵斥她,反而是勾起她多年之前才拥有的安全感。

对,就是这三个字。

安全感,自从老相爷过世,自己的母亲也过世之后,皇后从未得到过这三个字的安慰,即便是与皇上在一起,她也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那时的皇上被澶州王一派压制的好似随时都能被罢免。

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皇后却因不能为皇上诞下子嗣而遭受弹劾诟病。

终究有一日,皇上绊倒了澶州王,可皇后仍旧不能安心,因为后宫众妃的勾心斗角让她不得不保持着正宫皇后的大度,可每当她心怀愤怒的时候,却又因没有娘家的力撑而畏首畏尾,毫无退路。

即便如今有了身孕,她也如疯子一般的保护自己。

为什么?就是因为她的身边没有亲人可以依靠,那一日贤妃彻彻底底撕开了她隐藏心底的伤疤,才让皇后的心一直绞痛。

而如今陆凌枫如此呵斥,让皇后感觉到哥哥的回归,那是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暖,即便眼中流着泪,她却能咧开嘴破涕而笑。

“不哭,本宫这是怎么了,不应该哭的。”

皇后擦拭着面颊,“都听哥哥的,都听你的……”

陆凌枫看出皇后情绪上已有改变,“陆家的复起,不指望你这一胎是否生龙生凤,若是那样的话,我就太窝囊了,这不应该是你的责任,所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将宫女遣走,陆凌枫与皇后对话也少了君臣的礼仪,反而似家中兄妹般亲切而无距离。

皇后抽泣了几下,将小脸擦得干净,“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对我的蔑视。”陆凌枫十分认真的看着她,“你只需安心做你的皇后,辅佐皇上,统领后宫,养好皇家子嗣即可,这不是在与你商量,而是对你的要求。”

陆凌枫的狂妄毫不遮掩,“如果你想让陆家能重新站在朝堂之上,就必须按照我说的做。”

皇后微怔,很想反驳,却又畏惧陆凌枫那犀利的目光,更怕自己如若再辩驳两句,他又会转身就走,再也不回头。

“好吧,都听哥哥的,可是……可是你真不能再随意离开,啊?”

皇后的请求,让陆凌枫强硬的心尖也有一暖,“放心,我自有我的安排。”

二人未等继续叙话,门外的小太监唱名道:“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皇后对此也颇有惊诧,一时之间手足无措,颇有几分慌乱的神色。

陆凌枫抬手将她止住,随后转身到殿门口亲自去迎夜微言的来临。

夜微言看到陆凌枫在门口时微微一怔,随后想到皇后的脾气,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是不是皇后又发了小脾气?国舅可要多多担待,她也是非常时期,过了这一阵子,或许就会好的吧?”这话夜微言自己说着都没底……

“应该是臣向皇上致歉才对,没能尽力的安抚好皇后的情绪,是臣的失职。”

陆凌枫朝着夜微言一拱手,抬头道:“但往后应该不会了,还请皇上多多体恤皇后,家人都已不在,唯独臣一人还惯于四处游走,不在京都,她心中焦虑而已。”

“这也是朕的疏忽。”夜微言与陆凌枫交谈几句,心情也甚是舒爽,“跟随朕一同进去看看她?”

这是夜微言的邀请。

往常陆凌枫会拒绝,而这一次他却点头答应,“臣乐于陪同皇上!”

夜微言惊诧后笑了起来,“好,好!”

皇后一直坐在凤榻上朝外看着,如若不是陆凌枫不允她起身,她早已经冲到门口去迎皇上,而且,她也很怕陆凌枫又离开不见。

而此时,她看到陆凌枫跟随夜微言一同进来,脸上的欣喜更为浓郁,由宫女扶着下了凤榻要为夜微言行礼,夜微言立即快走几步,扶住了她,“听太医说你昨晚有些不舒服?可是好些了?”

皇后本提了一口气想抱怨,可看到陆凌枫的眼色,立即道:“臣妾已经无事,劳烦皇上操心了,皇上这些时日朝事忙碌,也要多多休息,臣妾不能侍奉皇上左右,也甚是担心。”

听到皇后说出这样一番大度的话语,皇上颇为惊诧,“只要皇后无事,朕便无事,朕与皇后是夫妻,理应相互照应才对。”

“臣妾谢皇上体恤。”皇后又微微行了一礼,夜微言扶着她到凤榻上坐下。

陆凌枫一直在旁边默声无语,只静静的看着。

田公公打量了陆凌枫半晌,陆凌枫却一直都没有转头看向他。

皇后得到皇上的安抚,很快便心平气和,巴巴的看着陆凌枫,期望他能多说几句。

有陆凌枫在,夜微言并未在皇后的宫中停留许久,安抚了半晌之后,便与陆凌枫道:“国舅可是准备回去?可有时间与朕到御书房聊一聊?”

皇上这话说的格外明白,皇后立即看向了陆凌枫,眼巴巴的期望他能够点头答应下来,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陆凌枫笑了笑,当即拱手道:“臣遵旨。”

夜微言甚是欢喜,带着陆凌枫便立即离去,甚至都忘记了与皇后道个别。

陆凌枫也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表现过于浓重的兄妹情意,错后夜微言身后一步,一问一答的叙话离开,貌似说着冬日的天气,可其实只有他和夜微言心中明白,陆家即将又得重用了。

皇后看着他们离去,心情格外的舒爽,宫女此时过来询问昨日失踪的小太监仍旧毫无下落,皇后不得不把心思转回到后宫中来。

“不过就是个小太监而已,没了就没了,贤妃若是乐意养着,咱们还省了口粮,本宫此时……没心思跟她斗,她也不配!”

第四百八十二章 嫌累

陆凌枫跟随夜微言在御书房私谈一整日的消息迅速奔走,引起了许多人的震惊。

如若寻常大家也不会在意,可这时可是梁左都督刚被定罪,又有一些朝中大臣被罢职处死,在这么乱的时候皇上突然留用了国舅爷,而这一次,国舅爷也没有拒绝,这边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君臣二人在御书房谈论了整日,谁知道皇上会出现什么新的想法,要知道,陆相过世这些年,皇上可一直都想重新启用国舅,只是国舅不答应而已,可此时,梁霄停职半个月,他却立即顶上,而且据众人所查,国舅还是一早在郡主府离开后直奔皇宫,在郡主府过了一夜,又答应与皇上私聊,这件事情,难免会想到梁霄身上。

人们不约而同的便把国舅和梁潇划在了一起,因为国舅可不是气冲冲的离开,而是潇洒悠哉的离开。

任谁知道此事,都会第一时间如此反应,自然也包括夜微澜在内。

只是夜微澜对此颇有怀疑,梁霄是什么性格他太清楚,不答应与自己合作,又怎么可能与陆凌枫有勾结?

夜微澜知道陆凌枫是什么性格,更知道陆凌枫的野心,想当初先帝之所以与陆相谈成娶皇后入宫,第一个要求就是要陆凌枫罢官免职,远离朝堂。

虽说这是避免外戚的权势过盛,可先帝的眼睛有多毒辣,夜微澜是知道的,不提别的要求,偏偏要陆凌枫免职,这已经不需要再说明什么了。

看着楚嫣儿急匆匆的来找自己回禀此事,夜微澜思忖后反而是笑了,“不需要为此改变我们的计划,或许这只是陆凌枫自己玩的把戏而已,与梁霄无关。”

楚嫣儿皱了眉头,“可这件事情也不能不细细的考量,无论事情是否与梁霄有关,陆凌枫如若重归朝堂,对我们的影响会很大。陆相大人当初的势力还是不小的。”

“那又如何?”

越微澜十分沉静的看着楚嫣儿,“不过一个陆凌枫而已,就让你如此慌张了?陆相即便当初的势力再大,抵得了澶州王吗?连澶州王都病倒猢狲散,何况是已经过世多年的陆相?而且此时距离正月十五已经不远,陆凌枫就算是想聚拢势力,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你以为他是梁霄吗?”

楚嫣儿听到梁霄的名字,心中五味繁杂。

特别是看到夜微澜如此鄙夷的认为陆凌枫无法与梁霄比拟,心中那股酸涩的悔意,让她更加愤恼无比。

如果当初不是嫁给了夜微鸿,她怎至于如此……

可老天爷可以给你名誉、地位,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唯独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即便楚嫣儿此时想要回到几年前,不再去思考拒绝澶州王府的提亲会有什么后果;

不在思考忠勇侯府是否能够选择另外一条路自保势力不衰;她很可能会嫁给梁霄,嫁给这个万众瞩目的男人。

可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老天爷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他只能依靠眼前的这个男人凸显自己的价值。

即便夜微澜的能力出众,可他的阴险毒辣更让楚嫣儿内心激动,甚至对他有着惧怕。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期待什么,总之,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否则只能如澶州王府的小世子般苟延残喘的吃饭、睡觉,等着死亡的来临。

但那不是她楚嫣儿的生活。

她要做这世上最有权势、最有智慧的女人,至于徐若瑾那个只会酿酒的女人,是永远比不得自己的。

离开夜微澜,楚嫣儿带着烟玉回归澶州王府。

这一路上她的脑中都十分空白,什么都没有想,似乎这样的状态让她更为迷恋。

只是眼下的形势根本不容她有着奢侈的空余,只是片刻,便又想到接下来应该去做的事情。

楚嫣儿突然叫停了马车。

烟玉连忙簇步上前,撩起车帘子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闪耀的阳光透着撩起的车帘映进车厢之内,刺得楚嫣儿半眯着眼睛,颇有几分睁不开,说话都透着一股子慵懒,“今日有些乏了,我们便不回府上用饭了。”

“那我们去哪里?主子,您要多注意身体,不能饮食不定呀。”烟玉好心的劝慰,以为楚嫣儿是没心思吃饭。

“去佳鼎楼。”楚嫣儿突然笑了,“据说那里是全京都最好吃的地方,我们也去享受一回。”

烟玉点了点头,吩咐着车夫往佳鼎楼的方向调转马头,可是刚刚转回身,烟玉突然身子一僵,整整的愣住了。

佳鼎楼?

那不是国舅爷开的馆子嘛?主子这哪里是想吃些东西,恐怕是又有另外的谋划了……

什么时候她才能似寻常人一般脑中什么都不想?真真正正的品一顿美味?或

许,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实现,但这,不是她的遗憾吗?

陆凌枫离开皇宫之后,并没有回到佳鼎楼,也没有再到瑜郡主府,而是直奔城郊之处,去了陆家的祖坟之地。

徐若瑾此时正听着梁三向梁霄回禀此事,冷哼了一声,埋怨着陆凌枫道,“他明明就是故意的,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你们二人商议好,扶持陆家重返朝堂,他这是明摆着想与你撇不清楚了!”

“此事自当不能让他任意而为,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坏事,起码那些另有所图的眼睛会继续等待些许时日,不会太早作出支持何方的判断,也给了我们一些时间,去查处杀害姜老太爷的凶手,也要等着严弘文醒过来。”

徐若瑾点了点头,“严弘文是这个下场,定然与夜微澜分不开,你是想清晰的知道西北的情况?”

“如若西北没有所查,夜微澜又何必让严弘文变成现在这样?”梁霄并没有与徐若瑾提起徐子麟的名字,“而且这件事情能不能向皇上如实回禀,也需要看严弘文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不能如实回禀?”徐若瑾对此并不能明白,“难道让皇上知道夜微澜在西北的布置,不是更好吗?”

梁霄摸了摸她鬓角的发丝,“难得糊涂,我都已经被罢了官了,为何还要管这么多?爷也是会累的……”

徐若瑾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累?那就快把你的大手拿开。”看到梁霄的大手摸向自己的时候,梁三早就跑没了踪影,徐若瑾的脸早已通红无比,丢死人了!

梁霄不肯松开,摸着丰腴的圆润,将她拥进怀中,在其耳畔嘘声道,“累,也是分很多种的,这一种爷不嫌累……”

第四百八十三章 孽债

夫妻二人又腻了半晌,也算是将陆凌枫一事彻底的划了过去,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梁霄自当没有放过徐若瑾,欢愉了半晌,徐若瑾早已经累的不想再理他,梁霄则离开休息的小院,去见了姜必武。

姜必武这几日与梁霄回想着姜老太爷遇刺之前的所有细节,也逐渐的平稳了情绪,开始正视起自己身为姜家继承人的责任。

姜必武不似梁霄,从生下来虽然也习武,可他并没有随同家人一起出征打过仗,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

即便跟随姜三夫人做了一些探查的隐秘暗桩,可毕竟没有真正见识过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血粼惨状,他始终意识不到姜家的真正危机到底是什么。

只想在中林县优哉游哉的过着闲散的日子,也觉得这样过的挺舒坦,十分不错。

可从姜家自姜中方分裂开始,他便出现了逃避的状态,贴身伺候在姜老太爷的身旁,他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会多么可怕,多么严重。

知道姜老太爷死在了他的眼前,而且还是被最亲近的管家直接拔刀刺死,而他疯狂的从中林县赶来此处,却又被徐若瑾一同指着鼻子怒骂做事不够冷静、不思后果。

姜必武才知道,他到底有多么愚蠢!

原本以为梁霄会就此鄙夷自己,可梁霄却揪着他、逼着他回忆这些日子都做过什么,起初姜必武是不敢全部坦白,因为他爱好花街柳巷,离不开女人。

可见梁霄如此认真细致,他也真正的认了怂。

为了查出自家老太爷的真正死因,他还何必要自己这张脸?到底是脸重要还是命重要?这一点是姜必武始终没有寻求到答案的疑问。

可此时,他已经知道了。

在生命面前,什么面子都是扯淡,他放平了自己那一丝自私的尊严,把能够想到的事情全部告诉给梁霄。

红杏一直伺候在姜必武的身边,因为此时,即便徐若瑾想要她去做别的事情,红杏也根本没有心思。

她不求别的,只求能够陪伴在自己最爱的男人身边,就足够了……

梁霄又进了门,姜必武仍旧躺在床上不能动,看到梁霄,他则立即转头道:“我刚刚又想起了一件事,但这件事或许与老太爷遇刺没有什么关系。”

“说。”

梁霄撩起衣襟,坐在姜必武床旁的椅子上,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姜必武迫不及待的道:“之前曾有人回到中林县去打探过徐家人的情况,这个消息还是后来快过年时,袁县令到府上喝茶告诉我的,说那些人并不是官,更不似匪,神神秘秘的,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打探徐家?”梁霄轻挑了眉毛,“徐家此时已经无人在中林县了,还有什么可打探的?”

“因为并未在意,所以我也没有细问袁县令,现在想想他的意思,或许就是想让我转告此事,向你转达求好之意。”

姜必武面色略带尴尬,“我也知道,徐若瑾和县令府上的姑奶奶关系不虞,所以便不了了之,也没有与你说,只是袁仰过年的时候回了中林县,很神秘,似是怕被人发现。”

“当初是不允袁仰再回中林县,也不许他到京都的。”梁霄想到当初徐若瑾与袁家的恩怨纠葛,此时再想起来好似过眼云烟,“严弘文回来了。”

“我已经知道了。”

姜必武并没有意外,“还能救活吗?”

梁霄余光看了红杏一眼,显然这个消息是红杏告诉他的。

红杏见到四爷如此犀利的目光,吓的连忙就退了出去,不敢再做停留,显然这是四爷怨自己多嘴了,自己也是,为何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姜少爷?

如若让郡主知道,恐怕又要骂自己一顿了!

看着红杏离开,梁霄转回身摇了摇头,“暂时不知,看他的造化了。”

“你确定刺杀老太爷的不是夜微澜了?”姜必武对此仍有怀疑,因为除了夜微澜,他想不到其他的人有这个能力。

梁霄看着他,“我不能排除任何一个可能。”

“我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姜必武痛恨自己的无能,“我很想站起来自己去查个清楚,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是不是废物,与有没有行动力无关,而是你有没有脑子。”梁霄站起了身,“这几日要守着严弘文的消息,你先静静的养伤,我会再来看你。”

姜必武紧紧的咬着牙,“我知道了。”

梁霄应合一声,起身离去,可出了门却没有看到红杏的影子。

红杏这会儿已经在徐若瑾的面前承认着错误。

一张小脸涨红无比,倒不是因姜必武而羞的,而是对自己的埋怨气的,狠狠掐了自己的脸蛋子几把,红杏气鼓鼓的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稀里糊涂的就把事情告诉给姜公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打,奴婢……”

见徐若瑾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红杏愣后一跺脚,“郡主还是不要让奴婢去伺候他了,奴婢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呵呵呵。”

徐若瑾冷笑三声,“这是怕四爷为此训了姜必武,特意先来我这里认错?”

红杏被戳中了小心思,却又连忙否认,“奴婢才没有这个想法,的确是奴婢主动说的,姜公子什么都没有问。”

“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徐若瑾对红杏是训也训不出个结果,却也没法子怨她什么。

天生就是个情种,偏偏要喜欢上姜必武这么个风流公子哥儿?可这事儿能怨姜必武吗?

徐若瑾纵使不太讲理,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

人生有姻缘孽缘,或许红杏和他就是一段孽缘吧?

“这一次事情也就罢了,既然你说不去伺候他了,我也容了你,那就换了黄芪去。”

徐若瑾看向黄芪,“你就替她些许时日,也让她脑子清醒清醒。”

红杏没想到徐若瑾会真的换人,提了口气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把小脸憋得通红,牙都快咬碎了。

方妈妈此时从外进来,凑在徐若瑾的耳边低声道:“曹嬷嬷突然来了消息,您要不要见?”

第四百八十四章 跟上

曹嬷嬷突然要见自己?

这件事情让徐若瑾很是惊诧,但仔细思忖,曹嬷嬷毕竟是伺候在梁芳茹身边的,这个时候与她相见,是不是有些不妥?

但或许她找自己的事情与梁芳茹和夜微澜无关,而是朝霞公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可这个时候实在敏感,徐若瑾心里告诉自己不应该见,可又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妈妈没有问她到底是什么事?”徐若瑾除梁霄之外最信任的便是方妈妈,这件事也只有交给方妈妈办她才放心,“这时候家中最好不要再来人,特别是……涪陵王府的人。”

方妈妈对此也颇为谨慎,“老奴也不知她有什么事儿,只是传了个口讯,说是会在西南后园子的角门等您见一面,不管您肯不肯见,她等半个时辰就走。依着老奴之意,您还是不要见她为好。”

方妈妈说出了自己态度,徐若瑾则愣住了。

西南园子的后角门?

那个位置不是离云贵人藏居之处很近吗?怎么会约在那里?

徐若瑾敏感的神经登时紧张起来,再看方妈妈时,能够明白她刚刚为何如此小心翼翼与自己商量。

“按照约定的时间,您去帮我见一下曹嬷嬷,她若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我此时没空见她,更不方便见她。”

徐若瑾顿了半晌,继续道:“而且不要让她太靠近西南的角门,让梁三和梁四提前去附近观察下,待确定没有异常的情况,您再去见她就是了。”

方妈妈也觉得如此甚好,应答后便去找梁三,让他们稍后做一下准备。

而此时梁霄已经从外归来,因寒冬的缘故,即便他在门口的暖炉处烤了烤才进寝房,却也带了一股子寒气。

如今梁霄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可天气严寒之时,徐若瑾仍旧坚持让他泡酒浴。可是自己为这个家伙的身体着想,可他泡完酒浴反而总是精力旺盛,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实在讨厌。

徐若瑾想着这一点,目光中不免充斥着浅淡的怨怼,反而让梁霄惊愕的挑了眉,凑到她的身边,暧昧的道:“还没睡?难道是在等着我吗?”

他口中的“等”可不是等待的意思,徐若瑾听在耳中,明白在心里,小拳头猛捶他两下,斥着道:“别往歪处想,这会儿可没精神被你折腾了,明明就是个冷面的,是不是和姜必武在一起久了,也学得油嘴滑舌了?”

梁霄才不顾她的捶打,手臂一揽,将徐若瑾直接拥入怀中,“此事不需要学,只需要做就是了。”

他轻吻下她红润的嘴唇,只是微微轻啄,就已经勾起他欲起的,大手也跟随着摩挲起来,让徐若瑾颇有些应接不暇。

“别,人家还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呢。”徐若瑾轻推着,却根本推不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魁梧肩膀,“是、呜呜,是曹、曹嬷嬷……”即便小嘴被封住,她也忍不住要把此事说出来。

因为她也想知道梁霄对此事如何看,而且,她也真是没力气对付这个精力过剩的人,否则这身骨头就要散架子了。

听到断断续续的“曹嬷嬷”的名字,梁霄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大手,更是将她的小嘴堵的更加严实,“什么曹嬷嬷,李嬷嬷,这会儿谁的事情都放一边儿,没心思!”

他说话的空当,衣裳已经解下,徐若瑾正坐起身准备逃开他的侵略,孰料衣襟一松,被他一把扯掉撇在一旁,不等徐若瑾喊上一声“冷”,他已经拽起被子将两个人裹在其中,开始了为她取暖的激烈运动。

曹嬷嬷此时已经等在郡主府西南园子的角门处。

因这个角落是一僻静之处,本就是狭小的巷子,更没有几乎人家,所以曹嬷嬷躲在此处也并不会被过度关注。

只是等待是一件熬人心血的事情,特别是她并不知道徐若瑾是否会露面与自己相见。

方妈妈其实也早已在此地观察了半晌,梁三和梁四在僻静之处观察了许久,待见到曹嬷嬷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朝着方妈妈点了点头。

方妈妈微微颔首,算是知晓了大概的情况,可她并没有马上就去见曹嬷嬷,而是又等了一刻钟的功夫,才将角门“吱呀”一声打开。

可她并没有让曹嬷嬷进府,而是带着她走远了些,才停下来问起曹嬷嬷为何突然而来:

“……你明知这些时日四爷和郡主与涪陵王闹的并不太愉快,为何突然找上门?什么事情这么急?”

曹嬷嬷看到是方妈妈而不是徐若瑾,脸上多少有些不虞之色,“所以郡主不打算见我,是吗?”

“郡主暂时不方便见你。”方妈妈直接说出,并没有什么遮掩,“现在的情况太敏感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我本来就不求有什么好。”曹嬷嬷目光直视着方妈妈,“郡主不愿见我也便罢了,可是她如今真的不管公主殿下了?之前还有心要将公主殿下救出宫,不在那清冷之地苟活存生,可现在呢?她到底在干什么?”

方妈妈蹙眉道:“你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郡主也有郡主的难处,四爷如今可是被皇上免了职的。”

“公主殿下病了。”曹嬷嬷直接告诉方妈妈,“而皇后得知公主殿下生病却根本不闻不问,甚至不容太医前去为公主殿下瞧病,这件事情郡主到底管还是不管?那可是她的生母,是她的亲娘!”

“公主、公主殿下病了?”

方妈妈对此颇为惊愕,她虽然想到有可能是朝霞公主出了事,却没想到是生病,而且皇后还做出如此大胆的事?当初太后在世之时,也是不容朝霞公主有半点儿苛待的。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方妈妈仔细打量着曹嬷嬷,却并未从曹嬷嬷脸上看出慌张。

“你不必管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只需让郡主知道此事就行了!”

曹嬷嬷撂下此话,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多余的寒暄与方妈妈应对两句。

方妈妈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本是转身回到府中,可仔细琢磨下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当即吩咐着梁四道:“跟一段路,看看她去了何处!”

梁四立即答应,“是!”

第四百八十五章 睡觉

方妈妈让梁四去跟随曹嬷嬷查看一下,她则快速的回到徐若瑾的院中,正思忖着此事要不要与四爷通禀一声,便听到了屋内传出的亲昵呻吟的声音。

看到杨桃正在外杵着小脸羞答答的坐着,方妈妈长叹口气,“多久了?”

杨桃低着脑袋摇摇头,声音如同蚊吟般弱小,“有一会儿了……”

方妈妈捶打着双手,心中微急,却又没法子叫停两位主子,这可怎么是好?

正在方妈妈犹豫的功夫,突然内间的门开了。

梁霄披着一件袍子出来,方妈妈也顾不得许多,凑过去说起刚刚见了曹嬷嬷的事,“……朝霞公主病了,皇后不派太医诊治。”

“我知道了。”梁霄紧了紧衣袍,转身回了屋内,而此时徐若瑾已经睡了过去,梁霄穿好锦衣离开了内院,前去等候梁四传回的消息。

方妈妈见四爷没有叫醒郡主,却也觉得这会儿不能任她睡着,如若朝霞公主真的生病的话,自己如若不马上告诉她,容易落下很大的埋怨。

进了屋中,方妈妈看到徐若瑾面色潮红的睡得香甜,甚至有着细小的鼾声传出,嘴唇微微红肿,脖颈处还有着点点红痕,显然刚刚四爷没轻饶了她。

寻常晚间还要再看看小主子的,可这会儿早已进入梦乡,没了这个念头。

方妈妈虽舍不得喊醒,却也只能狠下这颗心,“郡主,醒一醒?”

徐若瑾仍旧继续睡着。

“郡主,老奴刚刚见完了曹嬷嬷,的确是出了些事情,您快起来吧!”

方妈妈的声音大了一些,可徐若瑾仍旧酣睡入梦,根本没有醒来的意思。

眼瞧着不使劲儿喊是真没什么效果,方妈妈凑在她的耳边,更大声音的道:“曹嬷嬷刚刚来说,朝霞公主病了,而且皇后娘娘并不肯派太医前去为公主殿下诊治……”

徐若瑾“腾”的一下子坐起身,口中喃喃自吟的道:“病了?谁病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她转头看到了方妈妈,再想想刚刚与梁霄的亲昵,立即拽住被子遮住自己半裸的身子,问着道:“是曹嬷嬷回了消息?是她病了吗?”

方妈妈不得不感慨母女连心,之前那么与她说话都没有叫醒,还是听到“朝霞公主病了”才腾的一下子醒来。

“的确是公主殿下病了,刚刚四爷已经知道了,派人去查探此事,老奴怕您醒来怪罪不早些告诉您,所以才把您喊醒了。”

方妈妈看着她满脸的疲惫也甚是心疼,“曹嬷嬷走时,老奴特意让梁四跟随,估计再过半晌便能回传消息,郡主不要着急。”

徐若瑾此时已经彻底的缓回了神。

听到皇后不肯医治朝霞公主,她心底的火气“噌”的一下子便上来,眼眸中闪过的犀利让方妈妈都为之惊诧。

“郡主也不要动怒,因为这都是曹嬷嬷的说辞,事情是否如此无人能知,还是等一等四爷的消息更好。”

方妈妈的安慰,并未让徐若瑾很快就把火气降下来。

皇后与自己好似一直都不对付,从她来到京都就没顺眼过。

之前她不知自己与朝霞公主有关也就罢了,可此时京都中还有何人不知自己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

不知道父亲是何人也就罢了,可对自己的生母,哪怕是街头的老百姓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何况是在后宫霸道无比的皇后?

之前因有陆凌枫的缘故,徐若瑾几次被皇后拿捏并没有太过记仇,因为皇后出身相府,自来就是个豪门贵女,看不上自己这等私生女的身份也是人之常情,徐若瑾只远离她就是了。

可此时此刻,她居然苛待朝霞公主,这便明摆着是在向自己示威……

皇上虽然夺了梁霄的兵权,却不代表梁家和郡主府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势力,能够任她肆意而为。

徐若瑾真的动怒了。

方妈妈看出她心底的不忿,吩咐杨桃去倒上一杯热茶,陪徐若瑾慢慢的等着。

寻常方妈妈或许还会叫奶娘把小主子抱过来,缓和下徐若瑾的情绪,可此时此刻,再把小主子抱过来就是火上浇油,奶娘试探的过来看了几眼,方妈妈悄悄摆手,示意她退下不要出声。

徐若瑾陷入了沉思之中。

因为她发现自己越想此事越愤恨,甚至已经恨不得现在就冲入皇宫与皇后摊牌理论。

可在愤怒达到一定顶峰的时候,她突然有了另外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曹嬷嬷故意的激怒自己?让自己去把朝霞公主带出宫呢?

念头一出,徐若瑾逐渐平息着内心的愤怒。

她倒不是减少了对皇后的怨怼,而是开始告诫自己要理智的思考一下,事情到底都有哪些种可能性,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徐若瑾手中的热水早已冰凉,杨桃想要为其换上新的,却又怕出声会打扰到徐若瑾的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梁霄从外回来,看到屋内的灯光亮着,他便知道徐若瑾正在等待自己。

“梁四还没有回,想必是有事情发生,我已经派了梁八和梁九同去查看,想必明日一早会有消息。”

梁霄觉得自己的安慰无法让她安心,“不管如何,我明早会进宫一趟。”

“我也去!”徐若瑾的态度格外坚决,梁霄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家里离不开你。”

徐若瑾的心底一沉,想到家中现在的情形,她和梁霄不能同时离开,否则云贵人若出事怎么办?严弘文的身体怎么办?还有姜必武……这些都是压在他们身上的负担,可更是需要硬撑下来的责任。

这不是对任何人负责,而是对他们自己负责。

“或者……”徐若瑾看向梁霄,“明日我进宫一趟,你不要去。”

她的提议让方妈妈张大着嘴,一同看向梁霄,示意四爷不要随意的答应。

梁霄沉了半晌,看着她道:“你确定可行?”

徐若瑾很是肯定点着头,“我一定能行。”

“好,我答应。”梁霄对她的宠溺,让方妈妈微微摇头,可却又没有更好的提议,只能任徐若瑾任性一回。

徐若瑾抿了抿嘴唇,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还有什么好等的?她只需在明日睁眼之前能不能得到梁四和梁八、梁九传回的消息就是了。

突然将握着的杯中水一饮而尽,徐若瑾干脆果断,钻了被窝中便道:“睡觉!”

第四百八十六章 捣鬼

徐若瑾还真是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因为她实在是太累、太疲惫了。

梁霄与方妈妈离开了寝房,到外间说话,方妈妈很担心明日郡主独自入宫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您还是要劝劝郡主,这事儿总觉得安不下心来。”

“您劝得动吗?”梁霄在这件事上很有自知之明,“我劝不动,而且也不觉得她会应付不了,您要相信她的能力,当初她身份不如今时今日,也无人知道她与朝霞公主的关系,她都能面对朝堂众臣毫无畏惧,如今比当初的底气强横得多,您为何会安不下心呢?”

方妈妈听梁霄这般说,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可她并未因这一句就放下了心,“既然四爷在府上不离开,老奴明日便跟着郡主一齐进宫,否则实在心里不踏实。”

“那就辛苦妈妈了。”梁霄也觉得方妈妈跟去比较好,“我会派梁五跟随同去,若有危险他会跟随,您也不要太过担心。”

“年纪大了,实在担不住惊吓了。”

方妈妈哀叹一声,问起了董公公的情况,“可是将他安顿好了?”之前得知皇后要董公公为太后陪葬,四爷便把此事接下,不用她们插手。

自那以后,方妈妈虽然心里悬着,却没开口问过。

梁霄十分肯定的点了头,“放心,已妥。”

“那老奴就放心了,就放心了。”方妈妈之前在宫中时就认识董公公,一晃几十年过去,她还真不愿见到曾经的老友不能得善终。

时间已经不早,方妈妈准备着明早进宫的事情,也便先去歇了,晚间杨桃为徐若瑾守夜,梁霄并未在内院休歇,而是去了外院的书房。

小寐之余,也掐算着梁八、梁九离开的时辰。

如若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仍旧未归,就一定是出了事了……

月落星淡,暗夜的天空也现出一抹清凉的光芒,映在铺满地面的积雪之上,反而让天空亮的更早了些。

梁四、梁八和梁九仍旧未归,梁霄是前一个时辰离开了郡主府。

方妈妈早已经起身,开始了进宫的所有准备,徐若瑾也提早醒来,虽没有看到梁霄,但也没再问起曹嬷嬷的下落和消息。

如若有消息,恐怕方妈妈早已经告诉给自己,根本不用她主动去问。

洗漱更衣,徐若瑾吃用过早饭先去前院看了下严弘文。

沐阮此时也早已经醒来,正在准备为严弘文换药,各类药捣碎熬制,味道弥漫整间屋子,徐若瑾进门险些被熏了出来。

甜芽在一旁苦着小脸,用帕子挡住了鼻子,却也不停的抹着流淌的眼泪,“郡主您还是不要在这里呆着了,呛眼睛!”

“没事儿,我来帮帮他,你先出去吧。”徐若瑾只觉得自己这身衣裳白选了,稍后还得回去换一套才行。

甜芽实在忍不住这股味道,听了徐若瑾的吩咐立即出门去透口气。

沐阮见她如此郑重的打扮,看出她可能稍后要出门,“这时候你还出去?”

“进宫一趟。”徐若瑾看着沐阮,“说是公主殿下病了。”

“公主殿下……”沐阮反应了下,才知道她说的并不是熙云公主,而是宫中禁地的那位,“她病了?你确定?”

徐若瑾点了点头,“昨日曹嬷嬷特意来说的。”

“她的身体底子可比你好太多了,”沐阮的话向来足够直白,“而且小毛病她自己就治了啊,用你?”

“呃……”徐若瑾突然一愣,呆呆的看着沐阮,才想起朝霞公主这么多年研究医药,能配出那稀奇古怪的药方子,可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她如若重病的话,其实根本用不上太医的啊!

皇后即便不派太医前去医治,她想必也能完好无损的治愈自己,如此说来,这事儿的确有些古怪了。

徐若瑾不说话,沐阮以为她在发呆,絮絮叨叨的数落着,“能配出那等古怪香料的人,医术恐怕不在我之下,除非是伤病或许自不可医,否则你根本不用过于担心。”

“你说的对,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忽略了?”

徐若瑾只感慨自己昨晚听了方妈妈回禀的那些话,立时情绪过于激动,只想着皇后手段太过狠辣,更是做出这样无耻荒唐的事情,自己无法容忍。

可怎么就忘记了,自己那位生母可不是个一般的女人。

而且,她即便病了,应该来告诉自己的人不是曹嬷嬷,而应该是司徒家族的人,他们才是守在朝霞公主身边最近的人。

心里这般想着,徐若瑾便准备离开,她应该再重新揣测下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阴谋。

昨晚也告诫自己需要理智,要平静,可此时一看,她的确还是被蒙蔽住了。

情分这两个字实在太重,重的她已经不能清晰的反观自己。

这是她必须要克服掉的,否则很可能会铸成大错。

沐阮看她浑浑噩噩地离开,并没有再喊住她,而是继续一门心思熬制为严弘文调配的伤药。

只是他并不需要仔细的盯着,只需闭目掐算着时间动手搅和搅和就行,因为他已熟门熟路,当初跟着梁霄去打仗,没少做这等事情。

徐若瑾离开了沐阮的小院,直奔回内院去更换衣裳,方妈妈此时已经将所有的物件都准备好,看到她回来,上前问着道:“可是准备这就出府?老奴去吩咐梁拾套车?”

“妈妈……”徐若瑾把方妈妈拽到了寝房内间,“她是懂医的,为何不自治?反而被皇后娘娘拿捏?这事儿不对劲儿。”

方妈妈听徐若瑾这般说,也是突然一愣。

“老奴就一直觉得无法安心,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看来果真没那么简单。”

“也幸好是与沐阮多了一句嘴,若不是他提醒,我真的被此事蒙蔽了。”徐若瑾咬了咬牙,“四爷还没回?”

方妈妈摇头,“昨晚离开就没有音讯回来,梁四和梁八、梁九也都未归,那咱们还进宫吗?”方妈妈对此更不能安心了。

“去!”

徐若瑾的态度更加坚定了,“今日我们必须进宫一回,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这个鬼!”

第四百八十七章 危险

徐若瑾刚换好衣服后,便出门上了马车。

这一次,她只带了方妈妈随行,其他的人全部留在院中看管各项事情。

梁霄还没有回来,按说徐若瑾不应该如此着急的进宫,而是应该等着他。

只是,徐若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把红杏和杨桃拽过来看管后院,更是坚定地要求梁五不要跟随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后院的云贵人。

什么时候等梁霄回来,他再到皇宫中找自己也不迟。

徐若瑾的马车离开郡主府之后,便有多双盯着的眼睛立刻向各方主子回避这个消息。

徐若瑾并没有提前告知夜微言要进宫拜见,所以当盯着郡主府的人告知夜微言,徐若瑾朝着皇宫的方向而来时,夜微言也是愣住了。

怎么突然来皇宫?

寻常可是请她、她都不肯来的,难不成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夜微言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到了云贵人的身上,他立即吩咐田公公道,“知道了这个信儿,就快去迎一迎,也让朕心里提前有个底。”

“皇上,奴才这就去迎不太合适吧?瑜郡主可没递进宫求见的帖子啊。”

田公公觉得皇上有些慌乱,“而且也不见得与您想的那位贵人有关,或许是其她的事呢?”

“除了这个还能是何事?”夜微言也知道这会儿让田公公去迎她,会被徐若瑾嘲讽自己信不过梁霄,可等待的滋味儿实在难受,让他实在坐不住椅子,站起来在御书房来回的溜达,晃的田公公都有些天旋地转了。

“若不然奴才这就去宫门口等着,得了消息便马上前来回禀皇上。”

“她都到了宫门口的话,你还去拦着干什么?那还不如直接来与朕说情况速度更快。”夜微言只觉得此时的田公公实在脑子不灵光,“你去告诉宫门口的守卫,让瑜郡主的马车直接进来,不用她下马车再走过来,也免了对马车的查检。”

“啊?”

田公公觉得皇上此举有些过度宠溺,“这若是被大臣们知道了,恐怕又要诟病瑜郡主太得恩宠,会弹劾她不遵皇族规礼,不太妥当啊!”

“有什么不妥当?朕说妥当就妥当!”夜微言此时上来了脾气,“怎么一提到瑜郡主,田公公事事都觉不妥?你可别忘了,如今驸马也在瑜郡主府,她身上可拴着皇族的几条命呢!”

田公公不敢再多嘴,领了皇命立即小跑着去办事。

而此时,熙云公主也得知徐若瑾离开郡主府,直奔皇宫而去的消息。

原本她还打算一早就过去,却没想到徐若瑾走了?

这事情会不会与严弘文有关?否则徐若瑾突然进宫干什么?熙云公主不敢笃定,心中更是迷惑。

思来想去的,熙云公主也准备进宫去看个究竟,这会儿也无暇去思忖徐若瑾会不会怪罪自己派人盯着郡主府了,驸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去见了蒋明霜,熙云公主特意叮嘱无论谁来,都不要透露驸马在何地的讯息。

蒋明霜得知熙云公主要进宫,立即答应下来,即便没有公主的吩咐,她也不会告知任何人。

因为这是徐若瑾亲口说的,她答应了徐若瑾,就不会违背承诺,莫说是严夫人,即便是自己的亲爹娘都不可能。

熙云公主离开公主府的时候,徐若瑾已经到了宫门口。

看到田公公正在此处等着自己,徐若瑾了然的笑了笑,“刚刚还在猜着,到宫门处时会不会见到您,没想到果真如此,只是看到您我也踏实了,免得还要下马车接受查检,再徒步的走进去,省了麻烦也省了时间,倒是要谢谢田公公了。”

这话阴阳怪气的指责着,田公公也只能心中苦涩,用嘘寒问暖来遮掩心中的尴尬,“也是皇上惦记着瑜郡主,不知您匆匆来宫中所为何事,所以才派老奴过来迎,皇上还是惦记着您的!”

“是惦记着云贵人吧?”徐若瑾并未等候田公公给什么答复,“那就不多唠叨了,其实我今日前来是见皇后娘娘的。”

“见皇后娘娘?”田公公愣住了,更是透着无比的吃惊,“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田公公知道后能做得了主吗?”徐若瑾束手十分认真的看着他。

田公公立即摇了摇头,“不能,奴才怎可能做得了皇后娘娘的主?也是老奴冒昧了,问了不该问的,只是寻常皇后娘娘与瑜郡主并无过深的交往,所以老奴有些好奇而已,还望郡主不要见怪啊!”

“好奇过盛可不是件好事儿。”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田公公,“如若田公公无事,那就请人引路吧?寻常还真不去皇后娘娘那边,不知道路该往何处走。”

“老奴为瑜郡主引路。”田公公的反应极快,当下做了个决定,准备跟随徐若瑾同去皇后宫中。

他口中说瑜郡主与皇后之间并无过深的交往,可哪里是交往?根本就是交恶!

皇后每一次见到皇上几乎都要痛斥一番瑜郡主和梁霄的跋扈嚣张,这是田公公亲眼所见的。

而今日瑜郡主突然进宫要见皇后,指不定其中发生了何事,而且是极其严重的事,否则依着瑜郡主的脾气,是不会直接找到宫里来的。

朝着身后的小太监摆了摆手,田公公示意他去快些的通禀皇上,徐若瑾笑着上了马车,田公公一声唱“行”,车辕滚滚,朝着皇后的宫中而去。

此时此刻,梁霄已经回到了瑜郡主府。

只是徐若瑾已经离开,否则看到他的话,一定会为眼前的景象震惊不已!

曹嬷嬷血肉模糊的身躯已经只剩下一口气,梁四重伤,梁八和梁九的身上也有着浅淡的青紫淤伤,只是未像梁四那般严重。

梁霄将人抬去沐阮的小院,沐阮看在眼中,苦涩的啧啧奇怪,“这郡主府是怎么了?天天往回抬伤员,都让我以为是不是又到了战场了!”

“若瑾呢?已经走了?”梁霄没有看到徐若瑾,当即问着道。

“进宫了!”沐阮快速的为梁四止血治伤,口中道:“早上突然问起了宫中那个人生病的事,她那个小身板儿还不如人家呢,操心太多,也不嫌累……”

梁霄攥了下拳,当即鸣哨召唤梁五,“立即进宫,让她快速回来,危险!”

第四百八十八章 齐聚

听说徐若瑾突然进宫要见自己,皇后娘娘也是愣住了。

她和徐若瑾可没什么友情,怎么会突然来见?

难道是陆凌枫说服了梁霄,开始一同助力于皇上?所以徐若瑾来与自己谈合交好吗?

皇后想了半晌都不能确定徐若瑾的真实目的,看着田公公特意早些派来传话的小太监,蹲了半晌才吩咐道:

“怎么来见之前也没有递个帖子,派人问一声?突然找来,本宫哪有时间见她?”

“启禀娘娘,好似皇上和田公公也不知道瑜郡主突然进宫,之前都没什么准备。”

小太监如实回禀,皇后的好奇心更加浓重了,“行了,都来了宫中,本宫也不能端了架子没了她的体面,如若瑜郡主到了,就让她先等一会儿,本宫此时刚刚起身,还没洗漱束发,更没有用早膳,但这事儿也怪不得本宫,谁让她是突然来的?”

“好歹也是皇上的义妹,是皇族赐姓的郡主,却连这等规矩都不知道,进宫出宫如同郡主府的大门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皇后说着说着,便又鄙夷起徐若瑾来。

小太监只敢低头听着,不敢再回什么话。

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那位瑜郡主,都不是他能够惹得的,这话听着都心惊胆战,谁又敢接话或者传出去?

皇后见小太监闷声不语,也没了继续数落的兴致,吩咐身旁的宫嬷和宫女准备洗漱的用具和早膳,小太监也立即退下,不敢在此多做停留。

徐若瑾虽不是第一次来皇后宫中,却是第一次如此细致的打量。

因为往常来到皇后宫中便直接与皇后见面,说不上几句定然吵翻撕破了脸,虽然此时心中焦急火躁,可既然要等着皇后的出现,她便刻意调整自己,心平气和地观望其皇后宫中的陈设。

看着正殿之内花团锦簇的摆设,便能知道皇后是一个既想要求奢华、又要附庸风雅的女人。

即便是一套简单的《诗经》,她都要用金箔书封起来,反倒是把风雅之物添了一层铜臭的装裱,看起来不伦不类,实在可笑。

徐若瑾在心中暗自讽刺,并没有说出口来评价。

可即便她什么都没有说,田公公也看出,瑜郡主恐怕不是来与皇后娘娘交好的,单看那副不屑的神情和肆无忌惮的观赏就已经很明确了。

可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瑜郡主不肯说,他又问不出来,只能盼着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后,快些到皇后宫中来,免得出了事情,他可不知道该如何压制下去。

无论是皇后还是瑜郡主,真的争吵起来,他连劝架都张不开口。因为即便是皇上,也哪一个都不得不顾忌。

皇后有着身孕,可瑜郡主还帮皇上养着云贵人呢!

何况皇上刚刚给梁左都督降罪留职,还不是因为什么过重的大错,而是因为朝臣们刻意的弹劾。

因为此事,皇上在他们面前始终少了一份底气,所以也没再召见他们入宫叙话。

这次瑜郡主突然进了宫内,面对面的见了,若皇上再说出什么重话,惹恼了瑜郡主,却不知道她疯起来会出多么大的乱子了。

这可不是天公公恶意猜想,因为瑜郡主的脾气真犯了浑,那可说不定啊!

皇后得知徐若瑾前来见自己,自当是放慢了速度,并没有那么着急。

既然徐若瑾愿意等,那就安心的等着,又不是自己找她来的,是她上赶着的。

徐若瑾早就料到皇后会晾自己半晌,也并没有着急,更没有惊诧,可是她越如此沉稳,田公公心中越焦躁不安,因为时间过得越久,越证明两位主子闹腾起来的可能性更大。

偷偷的到门口找了小太监,再去催促皇上一下,可没等田公公转身进去,却看到了容贵妃娘娘带着其他四妃前来给皇后请安。

田公公翻了个大白眼儿,女人越多麻烦越多,这一会可不知道如何能收场了!

夜微言此时听得小太监回禀徐若瑾直奔皇后的宫中而去,当即大惊失色。

“你,你说什么?去了皇后的宫里?为何突然要找皇后?说了什么原因吗?”

夜微言也知道皇后到底对徐若瑾是什么态度,他绝不相信徐若瑾只是进宫找皇后随意闲聊,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还是他这个当皇上的不知道的事。

“启禀皇上,田公公刻意问了瑜郡主,可是瑜郡主不肯回答,反而嘲讽了田公公管了不该管的,所以公公才要奴才前来回禀,他则为瑜郡主引路,陪同去了皇后的宫里。”

夜微言皱了眉头,田公公直接陪同徐若瑾去了皇后那边,显然这件事情是田公公觉得不太妥当,否则也不会这样擅自做了决定,只让小太监回来给自己传话。

“让吏部侍郎再等一会儿,朕先去一趟皇后那边。”夜微言虽然还有很多朝事需要处理,可后宫如若乱了,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处理朝事?

徐若瑾可不是旁人,她若浑起来,可是真不管不顾的!

如此想着,夜微言突然愣住了,何时徐若瑾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而自己到底是因为梁霄、还是因为徐若瑾自己才有这样的判断?

夜微言突然迷惑了……

不等夜微言离开御书房,又一个小太监簇步前来奏报,“启禀皇上,容贵妃娘娘和其他四位娘娘都去了皇后的宫中,为皇后请安,田公公让奴才马上来向您回禀一声。”

“他们五个人也去了?”夜微言眼睛瞪得硕大,“今儿,今儿这是怎么了?”

来不得再多思忖,夜微言立即吩咐小太监准备皇辇,“朕也要去皇后的宫中,现在就去,马上!”

“喳!”

夜微言赶去皇后宫中的时候,容贵妃与其他四妃已经见到了徐若瑾。

只是皇后此时还没有出来见她们,众人皆是在前殿一同等候。

看到徐若瑾在这里,容贵妃的表情十分奇异,因为她们都不知道徐若瑾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第四百八十九章 乱套

之前徐若瑾与皇后之间的恩怨纠葛,无论是容贵妃还是其他四妃几乎都知道。

此时看到徐若瑾安安分分的在这里等候皇后,皆是震惊纳罕,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今儿这是怎么着了?不但天气好,瑜郡主也突然被一阵风似的吹到了宫里来?若非今日与众位姐妹一同前来探望皇后,还真是险些与你错过呢。”

容贵妃虽然说话仍带着阴阳怪气,可此时,徐若瑾已经知道她便是当初持“灵阁”干股的人,更得了徐若瑾对她安稳无事的承诺,所以说话之间少了几分戾气,眼眸中也透着担忧。

只是她的担忧徐若瑾能看得懂,其他四妃却不应不知道。

惠妃本来与徐若瑾就没什么交际,德妃看了看也没有开口,只坐在一旁闷声不说话。

贤妃打量了徐若瑾半晌,接着容贵妃的话问道:“可是府上出了什么急事?有本妃能够帮忙的吗?”

“多谢各位娘娘关心,此事只能由皇后娘娘来做个决定,其他人还真是帮不上忙,劳烦各位娘娘惦记了。”

徐若瑾语气幽幽,倒是让德妃和惠妃冷嘲一笑,庆幸自己没开口,否则不把这浅薄的体面给丢了,好似贤妃哪样?

贤妃呃住半晌,自嘲一笑,没再开口。

而这一会儿,小太监在外唱名:“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皆停了叙话寒暄,站起身准备迎候皇后的到来。

徐若瑾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低头含首,跪拜行礼,而是站直了身子,直直的看着、等着……

其他几位娘娘看到徐若瑾这副模样皆是惊住了!

此时谁还能不知道徐若瑾来干嘛?

这明摆着是找茬来了!

皇后由宫女搀扶着慢悠悠的从后殿走出来,本是仰着头的漫不经心,更带着一股无人可比拟的傲气,可余光往下方一瞅,正看到徐若瑾目不转睛的直视自己。

皇后一愣,未等坐下便冷哼一声,“瑜郡主这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早上便进宫来见?没提前递个帖子就罢了,难道连行礼问安都不会了吗?想必太后在世之时,也会为此特意派个宫嬷再教教你,好歹也是御赐皇姓的郡主,别连这点儿体面都丢了,也是丢本宫的脸呢。”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妇的确是遇上了不知该怎么处置的事情,一时之间这腿就僵了,跪也跪不下了,还望皇后娘娘多多体谅。”

徐若瑾根本就没有给她跪下的意思,可她如此态度,皇后又怎可能答应?

“其他人都起来吧,好不容易来探望本宫一次,还让你们瞧见了这样的笑话,不知道的,好似本宫是冷宫中的人了,行礼问安都做不得,那又来干什么?还是好生的回去学学规矩,别来这里丢人现眼。”

皇后的语气极重,更是带了压抑心底的怨气,若非见到田公公也在一旁,她的脾气早就爆了。

可皇上这几日刚刚对自己有几分体恤,更是开始提携国舅陆凌枫,所以皇后对此还是多少有些顾忌。

“瑜郡主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儿?这会儿可以说了吧?正好几位娘娘都在,多少也能帮您参谋参谋、出出主意。”田公公在一旁搭了话,让事情好歹有个进展。

从与郡主进宫到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来,这事儿闹的已经让他一身的冷汗,都快急出火泡了。

“田公公这话说的,刚刚瑜郡主不是说了,这事儿只能由皇后娘娘做主,用不上我们帮忙。”德妃向来是与皇后娘娘关系交好的,这会儿也不忘挤兑徐若瑾一句,也是给皇后提个醒儿。

皇后脸色惊诧,带着一股子不安的目光看向了徐若瑾。

容贵妃在一旁突然站出来,指责德妃道:“既是知道帮不上忙,还在这里插什么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挤兑谁,帮不上就是帮不上,没能耐就是没能耐,有什么不能认的?”

德妃对容贵妃突然插话十分惊诧,更是目光讶异地在容贵妃和徐若瑾之间来回徘徊。

什么时候容贵妃也开始向着瑜郡主说话了?之前她不是最看不得徐若瑾的?

容贵妃翻了个白眼,只当此事是她多嘴了,根本与她无关。

皇后瞪了容贵妃几眼,转过头来与徐若瑾道:“那你就说说吧,来找本宫到底所为何事?好似我也没用灵阁的酒,更是没得你什么供奉的礼,别好似欠了你多少银子似的,本宫可不缺银子。”

皇后直接提银子,明摆着是讽刺徐若瑾满身铜臭,出身低劣。

即便已经知道徐若瑾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可自小就被抱到了偏远之地的中林县,又只是寄养在一个小主簿的家中,能有什么造化?即便身份提了,那性子、那品位,也是抬不起头的。

“之前曾听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太医们已经无暇为宫中的其他主子们诊病医治,所以若瑾特意来看看,皇后娘娘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重病?要拴住所有的太医。”

徐若瑾根本不理皇后说的其他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如今看皇后娘娘平安无事,更没什么大病,却不知为何又不允太医给其他人诊病医治?这事儿,看起来有点儿荒唐了。”

徐若瑾这话一说,让其他几个妃子都愣住了。

皇后什么时候拴住所有太医?

徐若勤指的这个人又是谁?

容贵妃和其他四妃皆是面面相望,都见对方一脸的茫然无措,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人。

皇后也眉头蹙了起来,纳闷不已。

徐若瑾这说的到底是谁呀?难道是四妃中的某个人?正好她们今日全都来了,就是为了一同指责自己的吧?

皇后的目光在容贵妃和贤妃、宸妃之间看了半晌,因为德妃和惠妃跟她的交情还算不错,而且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敢伙同徐若瑾来指责自己。

那就只有其余的三个人了……

宸妃眼见皇后充满审度的看着自己,顿时就慌了,当即跪在地上,向皇后回禀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身体还算不错,近些时日根本没有召见太医诊病,更不知道瑜郡主所说是何事,却不知是不是其他两位姐姐有什么身体有碍的了。”

宸妃说罢便看向了容贵妃和贤妃。

可此时她们二人也甚是纳闷,最近都没有召见太医,这徐若瑾说的到底是谁呀?

这是二人不会像宸妃那样与瑜郡主撇清关系,而是看向了徐若瑾,只等着她说出最后的答案……

第四百九十章 驾到

所有人都在看着徐若瑾,等着她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徐若瑾极其淡定地看着皇后,压制自己的怒意,做出最后一次让步,其实她也是在试探这件事情皇后到底知道多少,亦或者她根本就不在意或不清楚。

“皇后娘娘不再想想是否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恐怕不太合适,但如若娘娘执意想不起,臣妇便不得不说了。”

徐若瑾撂下这样的话,让所有人皆是一惊。

因为他们看出徐若瑾已经豁出去的态度,而且这个人的身份,显然不是一般人。

名字如若说出,恐怕就是撕破脸的架势,这又能是谁呢?

容贵妃的眼眸一瞠,随后便低头默声不语,她已经想到这个人是谁,只是这个名字不能轻易的出口。

贤妃蹙紧眉头,看向了皇后,其实她也已经想到了那个人的身份。这个人实在不能轻易说出,更不能容自己的口中说出,否则那便是犯了皇上的忌讳。

但皇后娘娘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派太医前去为此人医治伤病?哪怕是太后在世之时,也是对她照料得无比细致周到,难不成到了皇后这里,就明摆着……

贤妃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事情若是真的,那便实在有些可怕。

怪不得徐若瑾会直接冲入宫中与皇后对峙,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平息了。

皇后见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她也不由的想了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皇后近些时日心情焦虑,寻常太医也都在身边围绕,她也不记得宫中有何人生病,自己拒了诊治的请求,徐若瑾这死丫头到底说的是谁呀?

如若不是眼前这几个妃子的话,徐若瑾又会替谁出头?难不成,是之前太后宫中的老太监吗?

“瑜郡主一早前来,又不说此事所为何人?本宫倒是诧异,到底是谁的体面这么大?能够请动瑜郡主来与本宫讲道理,甚至来指责本宫?”

“皇后娘娘就真的想不起吗?”徐若瑾的耐心早已经被消磨得没有了多少残余,她更不怕撕破这一张脸,“那臣妇可要说出此人的身份了。”

皇后翻了个白眼,冷斥道,“你来了就应该与本宫直接说,还要本宫来猜?越来越不懂规矩,还要全天下都陪着你玩儿不可?”

“这个人就是朝……”徐若瑾刚刚吐出“朝霞公主”名字的第一个字,门外田公公立即唱名道:“皇上驾到!”

田公公这一声唱名喊得格外犀利,更是夹杂了几许破音,加上他本来就细嗓尖锐,声音实在不堪入耳。

田公公实在是急坏了!

听到瑜郡主与皇后的对话,田公公一双浑浊的老眼恨不得瞪了出来,他第一反应就知道瑜郡主说的可能是朝霞公主。

因为依照瑜郡主的脾气,无论是宫中哪一个后妃都与她关系不近,所以她不可能抛下家中的繁务,跑进宫中来与皇后对峙。

可田公公是不敢说出朝霞公主的,只盼着皇后能早些醒悟过来,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不要让瑜郡主真的爆了脾气,否则事情可就闹大了。

但即便田公公快把眼睛挤得瞎了,皇后也没有看到田公公的眼色,只是一门心思的与郡主和其他几位娘娘斗嘴皮子。

田公公只盼着皇上快些来,否则这件事情真的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其实夜微言此时还没等走到皇后宫中的正殿门口,就听到了田公公唱名的声音。

因为田公公的脖子一直抻着朝外望,看到皇上的影子,便立即嚎叫唱名,阻止那“朝霞公主”四个字公布于众,即便可能很多人已经猜到了这个身份。

因为瑜郡主真的说出朝霞公主的名字,那可就彻底撕破脸,恐怕皇上和梁家都会闹得极为难堪。

夜微言离得很远就听到田公公的嘶吼,心中咯噔一下子,也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他是了解田公公的,若不是事情发展的太过急迫,田公公也不必急的都出了这种声音。

听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和容贵妃以及其他妃子全都惊诧不已,怎么皇上这个时候也来了?

今儿还真是人够全的!

但不等想明白皇上驾到的缘由,众人齐齐行步到门口迎候皇上的驾临。

徐若瑾听到夜微言来了,脸上露出一丝早已预料到的笑容,从田公公到宫门口迎自己时,夜微言恐怕就知道事情有些麻烦,只是那时他还不知自己进宫所为何事,所以才让田公公应付一下,并不想亲自来见。

可得知自己进宫是为了皇后,田公公会马上派人通禀皇上的,本就知道自己与皇后的感情很一般,还算他反应够快,立即前来解围了。

缓步行到门口,徐若瑾正与田公公擦身而过。

“可是把田公公急坏了?”徐若瑾轻声询问,并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

田公公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汗,安抚着徐若瑾道:“瑜郡主不必过急,这件事情一定会有什么误会,还是以大局为重,不要伤了和气。”

“伤和气?田公公在指责我伤和气?”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起来,随后笑容遏制,冷着脸色训斥道,“谁都可以指责我伤和气,唯独田公公你没有这个资格,包括皇上,也没有这个资格!”

徐若瑾这一句说的可谓大逆不道,让皇后和其他五位妃子都僵愣原地,纷纷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田公公一拍额头,只怨自己为何多这么一句嘴,原本就知道瑜郡主是来找茬的,真是说什么话都有可能翻的脸。

皇后刚刚想开口斥她“大胆”,可此时夜微言也迈步进门,听到徐若瑾这一句没有资格,他虽现在还不知道是为何事,可他却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徐若瑾。

“妹妹这是怎么啦?又是谁惹着你心情不悦,都找到皇后的宫中了?有什么事情自有朕为你做主,可是怨怼朕降罪于梁霄了?”

刚刚徐若瑾敢斥责皇上没有资格,就已经让皇后及众妃震惊的眼睛快瞪了出来,而此时皇上对徐若瑾的态度,更让她们不敢相信这是不是做梦。

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何对徐若瑾如此纵容与和颜悦色?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忍

“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臣妇不敢怪罪皇上,更不敢有什么怨怼的,臣妇并非是为此事,而是因为……”

徐若瑾不等说完,又被田公公打断,“皇上还是先进殿内坐下说话,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也熬不住太久的。”

夜微言立即点了点头,“坐下,都坐下说话,今儿居然聚来此地的人这么全,那就吩咐御膳房摆宴,朕刚刚处理完奏折正好也饿了,瑜郡主与众妃就都跟着吃点儿。”

皇上说话,居然把徐若瑾摆在众妃之前,这的确让皇后也惊愕不已。

田公公此时顾不得其他众人,搀扶着皇上走到主位之时,已经凑齐耳边轻轻的把事情说了,“……朝霞公主病重,皇后未派太医,被瑜郡主知道了……”

夜微言听到了事情的起因惊得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皇姑母病重不派太医?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夜微言转头看向了皇后,皇后此时仍旧一脸迷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徐若瑾突然进宫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因为她根本就没往朝霞公主的身上去联想。

感觉到皇上的情绪出现了问题,容贵妃的步伐缓慢了些,不想掺和进这些棘手的事情中来,贤妃则一脸嘲讽的笑意,她倒想看看皇后是不是真的做出这样荒唐大胆的事,而皇上又会如何处理?

贤妃的心中,早已经对皇后恨之入骨,若非是皇上亲自向她表明不要再对自己过于苛责,恐怕自己早已经被皇后折腾的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抛开自己,难道云秀的死,皇后就能束手旁观、不问罪责了?这件事,贤妃心里一辈子就解不开这个结。

即便之前皇后与她并没有针锋相对的敌视,可从云秀传出死讯的那一刻,她已经与皇后势不两立。

即便皇后如今怀着龙子,皇上也不会过于苛责与她,可人这辈子三起三落,她就不信皇后永远都势气鼎盛,而此时,不就是惹恼了瑜郡主?

倒是要看看皇后该逢凶化吉……

夜微言本是笑眯眯的来,可转身坐下时,脸上那股厉色格外明显,让惠妃和德妃也吓了一跳。

宸妃本就是个胆子小的,此时看到皇上脸色不虞,更是不敢起刺儿闹什么不愉快,只默默的沾了半个椅子,看着脚下的青石砖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徐若瑾见到夜微言的脸色有些变化,也知道田公公恐怕是告诉他事情的缘由,此时坐在一旁也未开口,只等着看他到底有什么表示。

无论朝霞公主是不是能为自己治病,这与皇后不派太医为她医治是两码事。

难不成就因为自己懂医,便不需要其他大夫的帮忙了?这是荒唐的想法,更何况,夜微言也好、皇后也罢,他们不见得知道朝霞公主懂医。

所以,她必须要皇后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皇后看到皇上的脸色略有变化,并没意识到事情还因自己有错,以为田公公是说了瑜郡主的狂妄和嚣张,所以皇上才看起来微有怒气。

“不是本宫过于挑剔,瑜郡主今日实在有些过分了。田公公刚刚也不过是劝你几句,可你却口口声声皇上没有资格说你?这却是哪学来的道理?本宫实在看不过去了!”

徐若瑾根本对皇后不理睬,她看向了夜微言,微微福礼,直视着道:“想必皇上刚刚已经听得田公公的话了,这事儿就请皇上做主,臣妇为皇上尽心尽力、尽忠尽责,可却得来这样令人痛彻心扉的消息,心里的怨怼实在压不下去。”

“皇上是斥责臣妇不自量力也好、是斥责臣妇不懂忠心为皇上也罢,这件事如若臣妇心里存了心结,想必也是皇上不愿见的!”

徐若瑾最后一句话充满了威胁与逼迫,夜微言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蹦,提了一口气想训两句,却还不知如何开口。

他沉了半晌,召唤田公公到身边,低声吩咐道:“派个人去问问,皇姑母那里到底怎么回事儿,事情打探清楚,马上前来回朕!”

“是,奴才这就亲自去。”田公公应下之后,一溜小跑就奔着祭堂后的禁地而去。

夜微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其实谁都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皇妹不要太过急色,此事朕也是刚刚知道,待事情问个清楚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那也是朕的……亲人。”

“亲人”二字说出之后,皇后猛的扭头看向夜微言。

这皇宫之后,还有谁能被皇上称之为“亲人”?太后已逝,那便还有德妃生下的女儿,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本就不好,难不成徐若瑾是为了德妃出头?

德妃此时也是一脸的发蒙,都在琢磨着皇上口中的“亲人”是谁,可她突然看到皇后如此犀利的盯着自己,德妃心中一紧,立即意识到皇后想成了什么。

皇上在此,德妃不敢主动上前说话,只能朝着皇后不停的摆头,用眼神告诉她绝对与自己和小公主无关。

皇后看到德妃脸上的惧怕,也觉得此事不应该是德妃能做得出来的。

那又会是谁呢?

她除了未让太医给宫中其余几个妃子痛痛快快的瞧病之外,也没有拒绝什么人了?

这皇上到底指的是何人啊?

皇后发动脑筋开始想,过了好半晌,她才突然想到宫中到底还有什么人与徐若瑾有关!

朝霞公主?

难不成徐若瑾指的是朝霞公主?

可自己没有听得朝霞公主有了病痛的消息,这怎么可能赖在自己的身上?

皇后发觉皇上的脸色十分不悦,她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虽然皇后并不耻徐若瑾,可朝霞公主却不是她能随意诟病的,更是不敢苛待的人,倘若事情真的赖在自己的身上,那……那皇上刚刚对陆家有了好感,岂不是立即破灭?

因为朝霞公主即便是先帝囚禁与禁地之人,却也仍是皇上的姑母。

这个身份是无法抹除的!

皇后觉得事情等候不得,她想立即向皇上说个清楚。

可是还未等皇后开口,夜微言已经看出她想到了是何事,“皇后此时想起来了?那就向瑜郡主道个歉,一时疏忽也有可能,朕……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皇后心中一紧,看向了直视自己的徐若瑾。

徐若瑾眼眸中的等待,让皇后觉得遭受了极大的侮辱。

她凭什么要道歉?

这件事,绝不能忍!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不认

“臣妾不觉得做错什么,不知皇上为何让臣妾向瑜郡主认错。”

皇后委委屈屈,起身侧对着夜微言,躬身行礼,带着潜在的怨怼,“臣妾好歹乃是后宫之主,总不能为了解瑜郡主心头疑虑,含冤咽下了这口气,往后还如何训导诸位姐妹?还请皇上明察。”

皇后心头喊冤,不肯将此事以赔个礼而画上个句号,而是硬撑到底,还摆出了后宫之主的身份。

夜微言心头急恼,可却又说不出什么。

他虽然已经知道了徐若瑾乃是因为朝霞公主的事情冲到了宫中,可“朝霞公主”这四个字,不应该在他面前提起呀。

这事不能提,又如何明察?皇后这明摆着是给自己出了难题。

如若不逼着皇后认个错,徐若谨定是不依不饶的,更何况,徐若瑾得到这个消息冲进宫来,想必消息十分属实,若皇后真的得知朝霞公主生病而不派太医去诊治,这的确是皇后的不对。

她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但皇后此时毕竟怀着身孕,夜微言重话说不得,反而憋得自己眼睛泛绿,十分烦躁。

如今朝堂之事已经折腾得他焦头烂额,后宫如今又出现了这一二三等乱事,一天天的还能不能让他清闲一会儿了?

皇后就不能退让一步?

“都是自家人,何必要把事情掰扯的那么清楚?做错了,朕也不会怪你,也可能是一时疏忽大意,并非是存心的,就只是认个错,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夜微言平心静气的与皇后继续暗示着,他只希望事情能平平淡淡的过去。

皇后认个错,徐若瑾再返回来说几句自责的话,大家各自给个台阶下来,事情不也就过去了?

难不成真能去查皇后为何不给朝霞公主派太医?朝霞公主是不是真的重病?

简直就是荒唐了。

此事如若掀开了无法遮掩,他便必须给朝霞公主的身份做出一个新的判断。

到底认定朝霞公主是罪臣不放离禁地,还是认了这位皇姑母,把她放出来。

即便自己是皇上,但这件事不是他能随意做决定的。

那么多朝臣以及天下百姓都看着呢,一旦处置不当,又会掀起一番朝堂风波。

如今夜微澜就在京都之中,还没有回去西北,严弘文重伤未醒,梁霄又革职不见自己,这个时候若出现一场风波,夜微言不认为自己能很轻松的压制下去。

而且这场风波如若掀起,很可能就把自己和瑜郡主置于对立。

他此时怎么敢与梁霄和徐若瑾对立?

严弘文也好、云贵人也罢,两条人命都在她们的手中,所以夜微言第一反应便是将此事平息下去。

即便皇后不愿,也得逼着她把这个错忍了!认了!

只是夜微言虽是这样想,皇后却不肯认。

她明明就没有不给朝霞公主派太医医治?又为何要把这个错认了?

如若自己做错了,那可以任皇上的指责,可如今没有错,却要她向徐若瑾赔礼道歉?

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会让皇后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臣妾绝对没有做出不合身份的错事,何况,让瑜郡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也是好事儿,否则若臣妾这么稀里糊涂、囫囵吞枣的把错认了下,反而是对于郡主的不公,还望皇上明鉴。”

“你……”夜微言被气得眼前发晕,翕了下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皇后不明事理,实在是过于较真儿了。

眼见皇上对皇后颇有微词,贤妃在此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姐姐容妹妹说句不中听的,这个时候,还是以皇上的意见为主更好,何况瑜郡主既然到宫中来找姐姐询问十个究竟,也并不是非要姐姐认下犯了多么大的过错,姐姐又何必较真呢?皇上还吩咐了御膳房准备席宴,一家人吃吃喝喝,团团圆圆,妹妹也许久未见到瑜郡主了,也希望姐姐能给妹妹们一个与她说点私房话的机会。”

贤妃这话说得格外妥帖,即是讨好了皇上,又不忘抬举了徐若瑾,归根结底就让皇后咽了这口气,貌似给皇后下个台阶,可其实是在逼着皇后下不来台。

“想说什么私房话,就把他带了你的宫中去说,本宫如今身体不适,哪有那么多时候陪着你们耍玩?不是就来看看本宫的身体如何吗?这会儿都已经看完了,怎么还不知回去?”

皇后果真中了贤妃的计,听了她的话就开始炸毛黏人,贤妃委委屈屈地退下,不敢再说什么话,只是那惹人垂怜的眼神让夜微言看在心中,甚是心疼,指责起皇后来:

“朕刚刚说留他们全部在此陪朕用膳,皇后要把她们都撵走吗?是不是连朕也一并要被撵走?”

“皇上明鉴,臣妾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皇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解释不清了,原本只是想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可为何皇上根本不给自己正名的机会?

夜微言只觉得此事弄得极其无趣,闷声不吭,只等着田公公稍后传回来的消息。

徐若瑾此时也不说话。

她来到宫中找皇后对质,一是为了知道朝霞公主如今的情况如何,二来也要知道此事与皇后到底有多么大的关系。

此时此刻,她看到皇后如此坚定的认为此事与她无关,还真起了一点疑心,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皇后做下的?

根据徐若瑾对皇后的了解,皇后是个很简单的人。

她的喜怒几乎都在脸上,全部表露在外,如若真是她做的,恐怕她会当面说出来的,更会摆出重重道理,认定朝霞公主乃是罪臣,不该存活于世,而不会咬死了不认。

可如若事情不是皇后做下的,曹嬷嬷又为何会那么说?这件事的背后,恐怕少不了夜微澜的影子。

事情更加有趣了……

田公公此时已经到祭堂后的禁地之处询问朝霞公主的情况。

朝霞公主的确是病了,而且也的确是命人向皇后回禀,请太医前来诊治时被皇后拒绝了。

可皇后娘娘真的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田公公打算刨根问底儿,可是司徒家族的人不但把他训斥了一顿,带着他只看了病卧在床上的朝霞公主,便将田公公撵离此处。

田公公一脑门儿的茫然无措,只能转回身去向皇上回禀。

这件事儿到底怎么处理?

田公公即便不想把自己想成个丧门星,却也有着强烈的直觉,这事儿恐怕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完美解决的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热闹

还未等田公公赶回皇后的宫中,夜微言等人又接到了回禀,熙云公主到了!

夜微言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今儿这是怎么了?全都来了?除了重伤未醒的驸马以及梁霄之外,所有皇族的女人都来了?

虽然他有些畏惧在此时见到梁霄,可好歹来一个男人能陪自己圆个场面说个话?一屋子女人,还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女人,即便有田公公在,那也不算是个完整的男人啊!

夜微言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让老天爷这般折磨自己,另外他极其后悔刚刚吩咐御膳房摆宴的事,这等同于给自己挖了个坑,让他虽有立即想走的心,却不能做出立即就走的事。

哪位大臣如果这个时候来捞自己一回,夜微言一定会给他连升三级。

因为对付女人,他实在没有经验啊!

前来通传的小太监仍旧在门口跪地等着,夜微言陷入沉思,半晌都没有缓回神。

皇后与熙云公主的关系向来不错,因为熙云公主很同情皇后父母双亡,家中又没有兄弟姐妹支持陪伴,所以对皇后格外体贴照顾。

皇后已经被皇上责怪,此时怎能不找一个助力自己的人帮衬?而且严家与梁霄始终是有仇的,熙云公主为此是不可能帮着徐若瑾的。

这般思忖,皇后抢先的吩咐小太监去把熙云公主请来,“……都是皇上的亲人,这一回,本宫也请公主评一评理,看看到底谁对谁错,就不相信,没一个人肯相信本宫是无辜的!”

小太监当即得令,却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这毕竟不是皇上的吩咐,他总得见到皇上点头才行啊!

可皇后的催促带着浓重的不满,“怎么?连你都不停本宫的?本宫如今说话就这么没有分量了吗?”

小太监吓得战战兢兢,“奴才不敢,皇后娘娘息怒,只是奴才等听皇上的吩咐……”

“皇上又怎可能不见熙云公主?你没长脑子吗?”皇后打断小太监的话,更是狠厉训斥,夜微言此时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着小太监摆摆手,“去吧去吧,朕也许久没见到熙云了。”

“喳!”小太监跪着离开正殿,一溜小跑的快速退下。

他生怕自己离开的晚了,皇后娘娘一怒之下要了自己这条小命……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此时真有可能会发生。

徐若瑾看到皇后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只感慨着她实在愚昧至极,太过看重自己。

如果她此时站在夜微言的角度想一想,恐怕都不会把事情闹到如此结果。

徐若瑾承认,如果皇后勉勉强强的向自己赔个不是,无论她是不是故意的,再派太医去禁地查看朝霞公主的病情,自己不但不会揭露此事,反而还会高看皇后两眼,更是领了夜微言这个人情。

可是,皇后只顾着她与此事无关,只想证明她根本无错,却让夜微言甚是难堪,更是不好处理此事。

其实徐若瑾也没有想好,如果真把此事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夜微言会不会真的把朝霞公主从禁地请出来,还是下旨她为罪臣,承继先帝遗诏,仍旧将她扣押直至老死。

徐若瑾没有一丁点儿把握,可她却想看一看夜微言对此事的态度。

其实,从与自己那位生母的交谈中,徐若瑾只觉得夜微言把她从禁地放出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自己那位生母不知道会做出多么毁天灭地的大事。

因为她有那个能力,更有那愤恨的心。

只是朝霞公主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她在自己府邸为夜微言照顾云贵人,保留一个龙种其实也有为母还债之意。

只是看到皇后这副样子,她真的很想拂袖而去,就此不理,因为夜微言从罢免梁霄的军职开始,就已经在偏离正轨。

他没有魄力、没有胆量,其实对梁霄也没有足够的信任,许多事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譬如云贵人,这是太后的吩咐,而不是夜微言自己做的决定,可除了放在自己身边,他还有得选吗?没有。

所以这不是信任,而是无可奈何。

皇后看着徐若瑾正在沉默不语,不屑的扬了扬头,更是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腹部。

有熙云公主在,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容贵妃和贤妃巴不得自己出丑丢人,德妃和惠妃又是用不上力气的,那宸妃更是胆小如鼠,怕死怕得要命。

而且皇上对自己这位唯一的亲妹妹还是甚有好感的,所以皇后好似得了天大的助力,神情更有挑衅的意味。

徐若瑾一个大白眼翻上了天。

这就可以耀武扬威?若是知道熙云公主帮的不是她,皇后还不气昏了过去?太医的确是不用为朝霞公主派了,只留在这里陪着皇后就罢了。

熙云公主迈步进门时格外焦虑,这一路的奔波让她额头冒汗,即便外面乃是数九严寒。

夜微言看到熙云公主也是一愣,虽知道严弘文重伤的消息,却没想到才多久没见到熙云公主,她居然瘦了整整两圈。

夜微言很是心疼,未等熙云公主走过来,他就起身迎了过去,“这些时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今儿进宫来了,那就好生补补。”

熙云公主看着夜微言,兄妹二人对视,皆看出对方的意图。

田公公肯定已经将驸马重伤的消息告诉给皇上了,而此时除了徐若瑾之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熙云公主愣了下,突然转头看向了徐若瑾,“找你找不到,怎么突然进宫了?谁惹着你了?有我呢,我当初向你承诺过,只要你肯点头,我一定相助到底。”

熙云公主这一番话说的格外热血沸腾,只是这句话惊住了皇后不说,连徐若瑾也惊呆了。

至于吗?这是干嘛?歃血结盟就这么有意思吗?自己不过是来宫中找皇后对峙试探下而已,难道她以为驸马受伤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熙云公主见徐若瑾在发呆,当即看着她问道:“家里……没事吧?”她问的是严弘文……

徐若瑾摇摇头,看向了呆若木鸡的皇后,“家中无事,可不在家中的就是有事,而且这件事,不能容忍!”

第四百九十四章 私谈

皇后看到徐若瑾投来的目光,心中涌起的愤恨充斥了头脑,恨不能冲上前去掐死她。

可更让皇后不解的是,熙云公主何时与徐若瑾关系如此亲近?甚至亲近的让人无法理解。

她乃是严家的媳妇儿,而严弘文的侧妻如今有着身孕,更是徐若瑾的闺蜜之友,按照皇后的逻辑,熙云公主应该十分痛恨徐若瑾才对,为何……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原本以为熙云公主进宫会是自己的助力,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帮着徐若瑾,而且还无视了皇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转弯儿了,甚至转不动了。

她呆呆的看着熙云公主,又看了看皇上,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似瞬间便能昏过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田公公已经从祭堂禁地赶至皇后宫中,看到熙云公主也在,田公公当即惊得顿住了脚。

这怎么、怎么熙云公主也来了?

全都赶在一天?这是嫌事情不够热闹吗?

田公公不等过多思忖,见皇上看着自己,他则收敛了心思,立即簇步过去,在皇上的耳边将事情说了。

“……公主殿下的确是重病卧床,老奴亲自去看了,司徒家族的人说,公主殿下生病一事上禀皇后被驳了回来,具体情况老奴再问的时候,他们便不肯说了,您看,要不要把司徒族的族长喊来问问?”

田公公指的是司徒男,可他的回话,可谓是确凿了皇后的过错。

司徒家族都说了上禀皇后被驳回,无论皇后如何辩驳都是无用的。

夜微言摆了摆手,“暂时不用。”他不想把家丑外扬,即便是司徒家族,他的心中也并不完全的信任。

只是此时夜微言再看向皇后的目光中,除了无奈之外,还有股子无法形容的怀疑和怨怼。

皇后居然能做出这样狠心的事?

夜微言虽不愿信,可是田公公如此回禀,而且朝霞公主也的确病卧在床上,这又让他如何不信?

皇后感觉到皇上的目光不善,她立即看向了田公公,急迫的道:“你是不是去见了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出来呀?”她并非傻到了底,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把朝霞公主的名字露出来。

“这……”

田公公只觉得此事难办,这话让他如何说?真说出来,皇后气急败坏的一闹,再把身孕闹出个好歹,事情可就大了。

真到了那时,皇上倒是不会怪皇后,还是会怪自己这个多嘴的。

“皇后娘娘莫要着急,此事还没有最终的结果,老奴已经派人去查了,皇后娘娘稍等片刻。”

皇后对田公公的敷衍半信半疑,他现在只希望皇上能相信自己,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一概都不在意。

熙云公主有些莫名其妙,她原本是怕徐若瑾说出驸马在郡主府的事情,可眼下一瞧,好似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般,而是另外一件事。

徐若瑾一脸淡定的站在那里,对失了态的皇后不闻不问,更是一副等看热闹的表情,而容贵妃和贤妃等人也只与熙云公主打了个招呼,并未如寻常一样,立即上前热略寒暄。

熙云公主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立即意识到今日的事情其实与自己无关。

可既然来了,无论是否与自己有关,她都会站在徐若瑾的这一边。

这倒不是因为严弘文如今的生死都依仗着徐若瑾,而是她觉得徐若瑾能够在繁忙之中离开郡主府到皇宫之中,直见皇后,一定是有了天大的怒意,是忍不得了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为她加上分量?

这些日子皇后闹腾的宫中鸡犬不宁,熙云公主也是早已有所耳闻,这一次却找麻烦到徐若瑾这里?她也实在有些过分。

即便是有了皇兄的子嗣,却也不该如此放肆,这已经失了身为一个女人的本分,母后过世之后,皇后更是有几分狠辣阴毒,着实让熙云公主不喜。

太后乃是她的母亲,此时还处于丧期,她便开始在后宫霸道无比,不可一世,这哪里是对太后的尊重?

熙云公主不管谁出身如何,是不是豪门贵女,在她的心中只期望有“情分”二字,其余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她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怎么回事?”熙云公主忍不住低声问着徐若瑾,她满怀期望去帮忙,并没有利益驱使。

徐若瑾感觉到熙云公主乃是真心帮扶,她却摇了摇头,“你做不得此事的主,看着吧,别添乱。”

熙云公主一怔,点了点头,“好,我就看着,我不添乱。”

两个人的对话十分简单,可二人身旁的容贵妃和贤妃等人全部都听入耳中。

熙云公主好歹乃是皇上亲妹妹,乃是公主,徐若瑾纵使被封为郡主,也只是皇上认下的义妹,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地位和身份。

她所为的郡主爵位,还不都凭借梁霄的功绩以及徐若瑾本人对皇上的态度?即便徐若瑾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可她的父亲是何人?这始终是个迷,归根结底,她也是比不得朝霞公主的。

若有一日惹恼了皇上,皇上随随便便一句就可以让她成为之前的乡野农妇。

可就是这样悬殊的两个人,却是公主殿下如此听令于徐若瑾?这着实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特别是德妃与惠妃等人,她们不能理解之余,更是不能接受。

好歹她们也算作熙云公主的嫂子,怎么熙云公主来到此处却与这个徐若瑾如此亲近?反而疏远了他们?

徐若瑾才懒得搭理这些女人如何想,她只一门心思看着夜微言,等候皇上最后的决定。

夜微言此时没心思管这些女人,他不想找司徒男,更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

看向徐若瑾,夜微言略带请求的口气道:“郡主随朕到偏殿,朕与你单独谈谈。”

皇后一愣,震惊无比的看着皇上,她想要反驳,却被夜微言一眼瞪了回去。

徐若瑾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好。”

熙云公主却不甘,上前一步,站在徐若瑾的身旁,“都是皇上的妹妹,我也要与皇兄私谈!”

第四百九十五章 幕后

“熙云,你跟着添什么乱?”夜微言鲜少与熙云公主说重话,这一次实在是没忍住。

熙云公主摆明了不妥协,而且与徐若瑾靠得更近,摆明了是要为徐若瑾出头的,“皇兄不会如此偏心吧?”她的话若有所指,却噎的夜微言回不上话。

对自己这位妹妹,他惹不起,更是不忍发脾气。

毕竟严弘文重伤未醒,而那一日田公公带回的话,也让夜微言心中一疼,此时看熙云公主心中透着无比的愧疚。

“行了行了,你也跟来吧,朕……”夜微言并没有说出“惹不起”三个字,只是他说罢过后转身就走,熙云公主拽了下徐若瑾,二人紧随其后。

皇后不愿被这样抛下,楚楚可怜的呼唤着夜微言,“皇上,臣妾愿为皇上分忧……”

“你就别来跟着添乱了,除了她们俩之外,谁敢跟来,当即给朕滚出皇宫,永远不要再见!”

夜微言撂下如此狠话,并非全都因心中厌烦,而是他与徐若瑾和熙云公主要说的事情,着实不容外人知道。

无论是朝霞公主之事,还是严弘文重伤之事,此时若被外人听到半点儿风声吐露出去,很可能又会乱上一阵。

夜微言此时已经意识到弹劾梁霄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他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来一遭。

可皇上的警告听在皇后耳中,好似天空中的惊雷,让她呆滞许久都未能缓过神来。

如果跟去便被撵离皇宫永不再见?皇上这是要把她皇后的封号撤销吗?这是对自己的警告吗?

为何因为一个徐若瑾,皇上就这样对待自己?而且……皇后余光看了看一旁的容贵妃和其他四妃,而且还是在这些人的面前撂下重话。

这……这实在让皇后觉得无颜面可存,恨不能一头撞死了去。

只是还未等皇后想出以死相逼的念头,夜微言已经与徐若瑾和熙云公主去了偏殿。

其他妃子们只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立即撂下心中的算计,上前陪着皇后叙话谈天。

这倒不是她们不希望皇后出事,而是皇后若此时出事,责任就会全都怪在她们身上,这个罪责她们不想担,那就只能做出几分姐妹情深的戏码来。

皇后毕竟不是真心想死,此时有人陪着她,她也随意应付的说几句,也算是把刚刚的事情彻底的圆过去。

夜微言与徐若瑾和熙云公主坐在偏殿之中,大门关上,连田公公都出外等候,并没有听几位主子的私谈。

“朕已经派了太医过去,你还是不要太过着急。”夜微言率先开口,“而且此事朕一定会查个清楚,皇后虽性子顽劣了些,可她不见得有这么狠的心,但如若事情属实,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夜微言说的,熙云公主听不懂,徐若瑾却十分清楚,她看着夜微言道:“皇上体恤,臣妇感激不尽,可臣妇另有一个请求,希望皇上能够答应。”

“什么请求?只要朕能做得到,一定答应你。”

夜微言回答的十分痛快,徐若瑾笑了下,直直的看着他道:“臣妇想见见她。”

“见她……呃。”夜微言险些下意识就点了头,可幸好他快速的住了嘴,否则金口玉言一说出,想收都收不回来。

“这事儿,暂时还有些太早,不合时宜,而且,你真的信不过朕吗?”夜微言自己说的都磕磕巴巴,因为他没想到徐若瑾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徐若瑾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这个请求。

上一次她见朝霞公主,乃是趁着太后出殡,让司徒男偷着安排的,而这一次,她就要光明正大的去见。

“臣妇只有这一个请求,还望皇上能够答应。”徐若瑾目光中充满着担忧,“毕竟她已是那一把年纪,又重病卧床,若非如此,臣妇也不会在此时请见,因为……臣妇真怕再也见不着了。”

“臣妇真怕再也见不着了”,这一句话听在夜微言的耳中,心如刀绞,因为朝霞公主乃是徐若瑾的生母,这让皇上突然想到了太后。

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此时就十分的想念太后,后悔太后在世之时没能多看几眼、多陪几天,如今听到徐若瑾这一句,他真有些感同身受的眼圈湿润,低下头转过身,装作思考的样子,偷偷把眼泪憋回去。

熙云公主看着夜微言,这是自己的哥哥,她相处多年自当了解,而且兄妹二人都是依托于太后的呵护成长这么多年,夜微言能想到太后,熙云公主自当也会想到。

而只是徐若瑾与夜微言这几句对话,熙云公主就明白了她到底要见谁,惊愕的嘴巴张大着合不上,傻傻的看着徐若瑾,不知能说什么。

见朝霞公主?这事儿,恐怕自己皇兄都没有胆量当即做个决定吧?即便她不愿把皇兄想得这么没有勇气,可他是绝对不敢的。

徐若瑾在等着夜微言的回答,而此时梁五早已经进宫在暗处保护着她。

徐若瑾一直都与夜微言在一起,所以梁五也没有什么机会把四爷的话传给郡主,但梁五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自己在这里,郡主能出什么危险?

真有紧急时刻,他大开杀戒就是了,管这里是不是皇宫?把人救走才是第一位的。

只是梁五迟迟没有传回消息,梁霄这里已经心中起急。

这是他极少出现的情绪,哪怕是劈刀在战场上厮杀如泥都从未有过这般焦急,因为如今身处险境的乃是徐若瑾,是他最爱的女人。

梁霄问着时辰,梁七立即回禀道:“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

“若再有半个时辰不归,我就立即进宫。”梁霄才不管什么云贵人,更不会理睬严弘文,他只要把徐若瑾快些的带回来,让她完好无损的在自己身边。

楚嫣儿此时正听着手下传来的密讯,她的嘴角上扬,露出轻轻得逞的微笑。

“徐若瑾啊徐若瑾,你还是太过性情了,这又怎么能辅佐得了梁霄表哥?太幼稚了,幼稚的荒唐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寡妇

楚嫣儿得意,是因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她。

如今她与夜微澜合作,自然也会买通一些夜微澜的身边人,只是王老太监那等人,楚嫣儿是有自知买不动的,但是王妃梁芳茹院中的二等、三等丫鬟,她还是有办法能收服的。

楚嫣儿不仅让她们盯着梁芳茹的动态,借此来推断夜微澜下一步想怎么走,另外也派人追踪了曹嬷嬷的动向。

所以曹嬷嬷离开梁芳茹,便已有人快速告知给楚嫣儿守在外面的下人,此人跟随曹嬷嬷,得知曹嬷嬷是去了瑜郡主府,而且是西南的角门处不知等候何人。

楚嫣儿的反应极快,得知消息之后,当即派人在曹嬷嬷回来的路上,把曹嬷嬷杀了。

这个老婆子,楚嫣儿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因为几次她想走梁芳茹这一条路子,都被这老婆子几句话就给破坏了,直至现在,梁芳茹仍旧不肯光明正大的与自己交往。

楚嫣儿得知徐若瑾进宫的消息,其实她并不知道具体进宫的原因是为了朝霞公主,可只要徐若瑾离开郡主府进了宫,皇后怎么可能放过她?皇上刚刚降罪于梁霄,依着徐若瑾的脾气,定不会忍气吞声,说夜微言责贬的对,降罪的好,几句怨气就足够夜微言头疼的。

而此时已经是大年初九,夜微澜得知严弘文被救回,本想早一些动手,但动一发而牵全身,若因为这一件事就把所有的准备提前抛出,很可能达不到预定的效果。

所以在楚嫣儿得到夜微澜下令之后,立即办法让皇上暂时无暇顾及到夜微澜以及姜中方。

她是绝对不会让预先的准备因为一个要死不死的严弘文而遭到破坏,她就要最完美的效果,否则,她又何必投靠夜微澜?

只要今日徐若瑾进了宫,无论因为什么,都会吸引了夜微言的目光,即便楚嫣儿很好奇,曹嬷嬷到底听说了什么消息,如此急促的去郡主府求见?

梁霄可是刚刚统军硬闯皇家馆驿,险些将夜微澜给杀了……

可好奇归好奇,在这个时候,楚嫣儿是能够压制自己的好奇心的,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

“这件事情我们必须撇得格外干净,通信的人立即杀了,另外,盯着涪陵王府的人也要换一批。”楚嫣儿对人命格外不屑,在她的眼中,这些帮自己办事的人不过是如同蝼蚁的奴才,死就死了,有何怜惜?

下人得令前去办事,楚嫣儿则思忖着该如何回禀夜微澜……

而徐若瑾此时仍旧听着夜微言掏心挖肺般的抱怨和劝导,归根结底,他就是不想让徐若瑾见朝霞公主。

熙云公主此时也不知能插什么话了……她甚至有点儿后悔跟着徐若瑾一同进来。

她深知这件事情若皇兄点了头,会出现多么大的朝堂风波,可她又不发自内心的不愿夜微言如此苛刻的拒绝徐若瑾见她的生母。

那是她的母亲啊!

自己想见母亲都不可能了,若朝霞公主真的因此而离开人世,徐若瑾还不恨他们一辈子?

“这件事情朕无法马上答应你,你是个聪明人,你理应知道这件事会引起多么大的震撼。”夜微言的脸比苦瓜还苦,“你要给朕一些时间,不要逼朕。”

“臣妇这不过是个请求,哪里有逼迫皇上之意?这罪名压下来可真是慑人心肺,险些把臣妇吓昏过去。”

徐若瑾拍了拍胸口,貌似安抚自己,“皇上您贵为天子,每一句话都重至千金万两,臣妇的男人可刚刚被您定罪,可担不起更重的罪名了。”

“你这还是在怨朕。”夜微言只觉得头大如斗,“你给朕些时间可行?朕也要先试试其他大臣的反应。”

“不过是有心见她一面,得知她重病想看一眼而已,为何还需要告知其他大臣?”徐若瑾的反问,让夜微言满脸通红,“你确定只是想见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希望朕能够把她放出禁地,可你要知道,朕也有心这么做,但那是先帝的遗诏,所以才怕引起大臣们的不满……”

“我从没有这个想法,是皇上误会了。”徐若瑾矢口否认,而且否认的格外坚定。

她上一次与朝霞公主见面,就提出过想把她带离皇宫禁地,是自己那位生母说在此地呆了几十年,早已经喜欢了那里的寸土寸瓦,不想离开。

虽然徐若瑾不知道她为何不想,可她也会暂时尊重朝霞公主的选择,所以夜微言想把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她怎能不拒绝?

夜微言哑口无言,呆呆的看着徐若瑾,“朕不是在开玩笑。”

“臣妇也没有开玩笑。”

“朕是与你真心对话,朕感谢你为朕做了很多委屈的事情,可这件事可不是肆意胡闹的。”

“臣妇没有胡闹,同不同意,皇上给句话就是了。”

“皇妹你……”

夜微言感觉不知该与徐若瑾如何对话,他立即看向了熙云公主,“你也别愣着,不是偏要跟进来吗?那你倒是说几句啊!”

夜微言希望这个时候熙云公主能说几句劝劝徐若瑾的话,他已经黔驴技穷,一肚子墨水却没了说辞。

因为徐若瑾软硬不吃,好似护城河里冻石寒冰,根本就无从下手啊!

熙云公主从进来便是沉默,沉默之余听着二人叙话,早已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听到夜微言让她开口,熙云公主深吸口气,咬着嘴唇看着夜微言道:“这件事妹妹可没什么主意,而且我进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说什么?”

“那……那你这是……”夜微言被惊的一愣一愣的,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还未升至心头,就听熙云公主一肚子委屈愤懑,更带着满腹的怨怼道:

“之前田公公见了我,我也让他把话转达给皇兄了,驸马如今生死未卜,难道皇兄就不闻不问了吗?”她说着说着,真是心里委屈,连声音都有几分哽咽了,“到底是谁对驸马下了这么狠的手?还请皇兄能够查明真相,总不能……总不能驸马为了百姓差点儿丢了命,这会儿只能躲在若瑾的府上藏着吧?”

熙云公主看了一眼旁边的徐若瑾,咬着嘴唇道:“若不是若瑾,妹妹……妹妹就成了寡妇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办法

夜微言听了熙云公主的话,转过身去,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这是犯了什么癔症?

问谁不好,偏偏要问熙云,原本自己就没有精力处理驸马的事情,却还偏要她来帮着自己劝徐若瑾。

转过身,夜微言看到那楚楚可怜的两个女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他此时能够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毛骨悚然,什么叫撕心裂肺。

夜微言的心很疼。

真的很疼。

他是堂堂大魏一言九鼎的帝王,可此时做事却畏首畏尾,连自己两个妹妹的请求都不能当即回绝,自己还算什么帝王?

徐若瑾就算了,毕竟那可以用先帝的遗诏做搪塞,徐若瑾再如何心中怨怼,也对这一枚挡箭牌无可奈何。

可熙云呢?

熙云的指责,等同于用刀在狠狠的剜他的肉。

让他恨不能朝着一旁的石案撞去一死了之,因为这是自己的妹妹,他连呵护妹妹平安无事的兄长都做不成,还如何成为一名开疆扩土的帝王?

夜微言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到底有没有能力?

熙云公主看到夜微言的自责,虽然长舒了口气,却也心疼自己的哥哥。

她的确是因严弘文一事怪罪夜微言,可她也知道夜微言的难处,可谁让自己想当个默不作声的人,他却偏让自己去劝徐若瑾?

他又不是不知道,严弘文如今就在瑜郡主府养伤治病,却还让自己去劝?这个口她开不了,所以她只能转移话题,把驸马的事情又搬出来。

这可是他最先开的头,与自己无关……

熙云公主偷偷的看着夜微言,也感觉到身旁徐若瑾的满心感慨。

徐若瑾知道熙云公主在这件事情上的为难,所以刚刚与夜微言对峙,她根本就没期望熙云公主能够发表什么意见来支持自己。

可她都能为熙云公主着想,却没想到夜微言还想用熙云公主来做挡箭牌。

这的确让徐若瑾对他的评价更加低劣,可谁让这是皇上?她必须要逼出一个结果来,否则,往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自己还过不过了?

伸手拍拍熙云公主,示意已经领了她的情分,徐若瑾的目光一直没有偏离夜微言,她今儿是豁出去了!

得到徐若瑾的安慰,熙云公主很是惊诧,可惊诧过后,她也立即想到自己兄长的利用。

哀叹一声,熙云公主的嘴唇抿得紧紧,也将目光继续投去了夜微言的身上。

今儿她也豁出去了,皇兄对此事本就应该给个交代,即便驸马有再多的不是,西北救雪灾险些丢了性命难道就不闻不问了?连个表功都没有?

就算没有封赏,什么时候能表露已经回京?徐若瑾和梁霄即便与严弘文有过结,却也接受了对驸马的救助,这件事皇兄总该有个态度才对。

夜微言感觉到两道火辣辣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他在偏殿的青石砖上来回踱步,寻常觉得这地方略微冰冷,可此时却汗如雨下。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要不然……朕替你去看看她,可行?”

夜微言抛开了严弘文的事情,直接看向徐若瑾,在他的心中,严弘文毕竟是驸马,而徐若瑾乃是梁霄之妻、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也是自己的姑表妹,他自然放在首位。

徐若瑾没想到夜微言会出这么个法子,可这也比直接拒绝要好得多……

“可臣妇好歹懂医术……”徐若瑾仍旧坚持了下。

“朕可以带沐阮同去!”夜微言给出许诺,沐阮曾经救过朝霞公主一次,所以也不算是陌生之人,更何况徐若瑾对沐阮无比信任,有沐阮在,她也不会执意坚持。

可夜微言提出这个法子,熙云公主却不干了,“沐神医还要护着驸马呢,驸马至今未醒,他都贴身照料,离不了郡主府!”

“嘶……”夜微言的眉头簇紧,埋怨熙云公主为何这个时候拆自己的台,“驸马的事情,朕自然不会让他白白受苦,朕也需要时间,你不要逼朕!”

“可驸马的确未醒,离不开沐神医,皇兄还是找别人吧,这件事情妹妹不能妥协!”

熙云公主也来了心气,与夜微言对顶起来毫不气馁。

夜微言深吸口气,还想训她几句,徐若瑾立即插话,打断了他们,“只需皇上探望就好,沐阮离不开郡主府,即便没有驸马,他也不能离开!”

最后一句,若有所指,夜微言被噎的焦头烂额,却无法反驳。

沐阮当然离不开,因为除了严弘文之外,云贵人也在郡主府啊,那才是他夜微言的命,是多少个严弘文也比不得的,因为云贵人的肚子里很可能是个龙子啊!

只是这个话,夜微言绝对不能告知熙云公主,否则他就别想能清净的过日子了。

“朕答应你,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一定如实的告知与你,如若真的情况危急……朕,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见到她!”

夜微言做出了许诺,这也是他的底限了!

徐若瑾站起身行了一个躬身大礼,“多谢皇上体恤。”

“其实这也是朕早该做的。”夜微言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苦笑,起码,他给出了事情的解决办法,徐若瑾也答应了。

徐若瑾躬身而起,恢复了寻常淡然的神色,她刚刚之所以行一躬身大礼,并非是多么感激夜微言的大恩大德,而是充满了对夜微言的不屑。

皇上就是皇上,他的心中,其实是在与自己做了一个潜在的交易。

即便两个人都没有把话说明白,可徐若瑾敢已自己的脑袋担保,夜微言刚刚想的绝对不是严弘文,而是云贵人。

这就是男人……

一个充满了算计的男人。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徐若瑾只等着夜微言再给出一个时间上的答复便立即离开宫中。

而还未等她开口,只见田公公突然闯了进来,“皇上,皇后突然昏了过去,您快去瞧瞧吧!”

“啊?”夜微言这一次是真的惊住了,“朕马上去!”他当即转身就要走,可迈出两步突然停下,转过身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是懂医的,这个时候她如若肯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杀了

只是未等徐若瑾给出答复,熙云公主突然拽着徐若瑾就要离开:

“皇兄三天之内是能给若瑾答复的吧?驸马那里事情急,妹妹就陪着若瑾回郡主府了,皇兄忙!”

话音撂下,她拽着徐若瑾就要走。

徐若瑾感觉到夜微言在背后的尴尬呆滞,着实忍不住笑,立即低头跟随着熙云公主离开,否则她怕自己笑场,破坏了气氛。

只是未等两个人走出几步,夜微言便喊住她们,“行了,别这么着急,朕……朕先去探望皇后了!”

夜微言觉得自己甚是没了脸面,好歹自己也是皇上?总该给自己留点儿体面吧?俩人撒腿就跑,这着实有点儿过分!

好歹,也得他先走啊?

熙云公主仍有担忧的心,徐若瑾连忙把她拽住,恭恭敬敬向夜微言行了礼,声音柔顺,“皇上慢行,恭送皇上……”

“皇兄慢走。”熙云公主见徐若瑾如此规矩,她也只能跟随着行了个礼,等候夜微言离开。

夜微言本还想再说两句,可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说都是废话,索性阔步离开,快些逃离此地,而且,他也的确惦记着皇后的身子,那可是怀着自己的子嗣。

夜微言的身影消失,徐若瑾和熙云公主不约而同的转身离开。

上了马车,她们也没有说话,一直到离开宫门之处有一段距离,徐若瑾才吩咐梁拾停车。

而此时梁拾凑在她的耳边把刚刚梁霄的吩咐说了,“……四爷让您快些回,留了两个字:危险。”

“这什么时候让传的话?”徐若瑾满脸惊诧,想必是梁霄查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这般急促的派人传话给自己。

梁拾立即道:“本是让梁五传话的,可您一直跟皇上在一起,没机会通传,好在您这会儿出来了。”梁拾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熙云公主,并未继续说下去。

徐若瑾微微点头,心中明了。

梁霄应该是怕自己真的去见朝霞公主……可自己虽然真有这样的冲动,却也会思忖下事情的利弊。

起码,她现在知道了夜微言的底线,他是不会放朝霞公主离开祭堂禁地的。她可以肯定。

“算了,回去再说。”徐若瑾叹了口气,此时毕竟熙云公主还在身边,她也没法子仔细询问。

梁拾立即答应,驾着马车极速朝郡主府赶回。

梁霄此时正准备出门,因为他掐算着时辰已经到了,如若徐若瑾再不回,恐怕会有事情发生,哪怕是有一点危险的可能性,他都不能容她涉险。

当初她来京都的路上遭遇截杀,已经在梁霄的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阴影,甚至是梦魇。

所以他不容这种状况再次出现,时辰一到,他立即骑马冲出,狂纵在京都的大街之上,直奔皇宫而去。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梁拾最先听到,双手合指,朝天鸣哨。

似听到了哨响的呼应,梁霄长舒口气,却脚踢马肚,加快了行径的速度,在看到马车影子的时候,他立即降速,以免冲撞到马车。

徐若瑾撩起车帘子,遥遥的看向了远处的梁霄,尽管看不到他的面容,她却能够感到他的担忧,心中温暖。

熙云公主仰头翻了个白眼,略微苦涩的道:“早知道我就应该去做后面的马车,不该与你同乘的。”

“你本就不应该来。”徐若瑾的回答很果断,甚至带着强硬的味道。

熙云公主似早已习惯了徐若瑾的脾气,撇撇嘴而已,“我乐意去,你管的着?”

“掺杂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徐若瑾既然已经打开了这个话题,那就与她痛痛快快的把心中的想法都说出来,“而且,你不信任我,怎么?知道我离开了郡主府,急匆匆的赶到宫中,怕我把严弘文的下落露了出去?”

熙云公主略带愧疚之色,更是有些尴尬,“其实……我不是不信任你。”

“那你还能不信谁?不信皇上?”徐若瑾说完,却见熙云公主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个答案,好似就是她认定的不可能。

“你不会吧?”徐若瑾瞠目结舌,她没想到熙云公主的心里,会不信他同父同母的哥哥?而且是大魏帝王的哥哥?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许久,熙云公主点了点头,“我的确不信他,这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特别是在你的面前。”

“这的确让我不太敢相信。”徐若瑾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但我可以理解。”

“当初他把驸马派去西北,就从未与我商议过,可他出生入死,险些丧命,皇兄知道之后,却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两句安慰都没有,这让我心里如何能够接受?”

熙云公主似也找寻到发泄的出口,平常不是个话唠的性子,都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

“他就是在逃避,他逃避所有对他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人的期盼,他更想维护现在貌似祥和安宁的大魏盛世,却对其中的弊病和漏洞视而不见。”

“徐若瑾,这些话我也只敢跟你说。”熙云公主看着徐若瑾,“他没有担当,所有对他真心真意付出的,都没有好下场,即便这是我的亲哥哥,我又如何信他?”

“你也不要对皇上有过度的否定。”徐若瑾自当不能把话承接下来,因为熙云公主骂的可是夜微言,是皇上。

即便她认为熙云公主说的很正确,但却不会明目张胆的表态。

熙云公主明白徐若瑾的心思,她苦笑着摇摇头,“你也不必担心我是试探,我这一番话憋了心里许久了,右相大人是首例,梁霄是个例子,驸马也是个例子,却不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只希望不是我们。”徐若瑾如此嘀咕着,而此时梁霄已经驾马到了马车身边,她也停下了与熙云公主攀谈,撩起帘子问着他,“到底出了何事?”她不需要躲开熙云公主……

梁霄透过车帘看到了坐在内侧的熙云公主,目光转回到徐若瑾的身边,“曹嬷嬷在回去的路上被杀了。”

“曹嬷嬷被……”徐若瑾惊的眼珠子快瞪了出来。

被杀了?曹嬷嬷……被杀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害怕

徐若瑾听到这个消息,呆的半晌没能缓回神来。

熙云公主想了半晌这曹嬷嬷是何人,待得知是梁芳茹身边的教习嬷嬷时,她也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愕之色。

只是熙云公主并不知道曹嬷嬷的另一个身份是朝霞公主身边的追随者,更不知道她是当年把徐若瑾从宫里抱出来的人。

可即便是梁芳茹身边的教习嬷嬷被杀,这也是骇人听闻的大事,她惊愕的目光在徐若瑾和梁霄之间徘徊,即便她知道,一定背后另有隐情,可熙云公主并不想知,因为这或许会犯了徐若瑾和梁霄的机会。

她毕竟是夜微言的亲妹妹,而且还是严弘文的女人。

这两个人,是得不到梁霄和徐若瑾的信任的。

“若不然……我先回了?”熙云公主满脸尴尬,“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我以自己的性命保证。”

徐若瑾也微有犹豫,这件事情背后牵扯的太多,她并不希望熙云公主知道。

只是梁霄却并没答应熙云公主的请求,“公主殿下还是跟随一同回郡主府,驸马的事情,也该有个定论了!”

提到严弘文,熙云公主很痛快的点了点头,只是她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事情毕竟牵扯到驸马,明霜对此事也有知情的权利,我们也能商量一下,不知,可否把她接过来?”

生怕徐若瑾和梁霄不同意,熙云公主补话道:“我也是觉得明霜和若瑾的关系不错,并没有别的意思,关键还看你们是否同意,没有强求的心。”

“你都留下了,明霜还有什么不能来的?”徐若瑾对蒋明霜的感情要胜过很多人,“我倒不是担心你知道这件事情会传出去,我是怕你被吓到。”

徐若瑾揉了揉自己还未平复的心跳,她刚刚能舒缓的喘上几口气,“因为,我的确是被吓到了,真的被吓到了!”

熙云公主听的莫名其妙,但已经心里有了个预期,梁霄派人去将蒋明霜请来郡主府,他则亲自陪护着徐若瑾和熙云公主的马车往家的方向行去。

楚嫣儿此时得到下人回禀:

“瑜郡主已经离开皇宫,朝向郡主府而行,同行的还有熙云公主,公主殿下并没有回家,而是要去郡主府。”

“这么早就回了?还以为会与皇上纠缠半晌的。”楚嫣儿自言自语,下人也听见了她的疑惑,“只是她回府的路上,是梁左都督亲自驾马半路相迎,看那个架势,似乎是担心郡主在皇宫耽搁太久,若见不到郡主,他会直接去宫中的。”

楚嫣儿当即冷哼一声,但凡提到梁霄和徐若瑾的亲昵,都是她不能够接受的。

下人感觉到楚嫣儿的冷意,当即低头不再开口。

楚嫣儿沉了半晌,突然看向一旁的烟玉道:“好歹你是跟过徐若瑾几天的,她就那么有魅力?能够让梁霄表哥爱得死去活来?”

烟玉听到这个话题登时身子一僵,她半低着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楚嫣儿的问题,可见主子仍旧盯着自己,她轻轻咬了下嘴唇,“奴婢觉得,瑜郡主的性格很洒脱,或许这是吸引梁左都督的地方吧?”

“洒脱?呵。”楚嫣儿冷笑着道:“依着我看,是梁霄表哥这几年一直都在外奔波,回到家中的日子太少,夫妻之间的那股子新鲜劲儿还没过呢,否则早就厌恶她了!”

烟玉默声不语。

她知道,但凡是涉及到瑜郡主的话题,怎么说都是错儿,那倒不如不说。

而自己主子这么多年,干脆果断,能力出众,可错就错在她太过居功自傲,又太喜欢攀比算计,否则,她绝不会落的这般下场。

下场?

烟玉觉得自己评价主子的这两个字,把她都给惊住了。

她觉得主子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可或许,主子并不这么觉得。

但她过的真的很不好……

不等烟玉缓回神,门外急促进来一个回禀事情的下人,其衣装打扮,这应该是澶州王府的死士。

周身鲜血淋淋,那腥臭的血腥味儿传进,让烟玉忍不住捂了下鼻子,可楚嫣儿却毫不在意,“处理好了?”

“启禀主子,事情出现了差错!”死士跪地回禀,“原本唾手可得,可却没想到意外杀出来个人,将事情彻底的打乱了……”

“废物!”

楚嫣儿当即勃然大怒,“不过是杀死个老太婆而已,你、你们居然这都做不到?不是废物是什么?你们怎么不去死?!”

“启禀主子,属下等人准备下手的时候,意外杀出的那个人太厉害了,能在属下六个人的手中将老太婆抢走,但那时属下已经捅了老太婆几刀,想必她也活不过明天。”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楚嫣儿的笑容格外的冷,那尖锐的指甲拨弄着一旁杯碟中的豆粒儿,咬牙切齿的模样,好似想将眼前之人彻底的捏碎。

“属下等人也怕事情败露,便追踪他们,期间也有交手,那个人也遭受重伤,原本属下等人想见二人一齐毙命,对方又出来帮手……”说到此处,死士满颜羞愧,似是没脸继续的说下去,因为事情实在太让他难以启口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你们杀死一个老太婆,不但不能保证她是否已死,而且还搭上了你们几条人命?”

楚嫣儿的语气冰冷至极,甚至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本想因此事转移夜微言的注意力,更是消除了自己与涪陵王妃交往的一大障碍,却没想到,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而已,居然搭上了这么多条死士之命,甚至……甚至还有可能暴露自己?

楚嫣儿的那一张脸刷白无比,她死死的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说啊!”

“启禀主子。”死士的头埋得更低了,“除了属下之外,其余五个人,全、全部毙命。”

楚嫣儿听过此话,只觉得眼前一黑。

那一瞬间她好似经历了死亡,当眼前五颜六色的物品闪现之时,她的声音格外阴沉,“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第五百章 不见

楚嫣儿在对手下的死士破口大骂之时,徐若瑾已经回到了郡主府。

熙云公主虽然跟徐若瑾一起进了内院,但她知道梁霄与徐若瑾夫妻二人一定还有很多不易对外公布的话要私谈,所以她便打着前去探望驸马的旗号,与徐若瑾暂时分开。

待稍后徐若瑾找她时,她再过来也不迟。

徐若瑾让方妈妈陪同,熙云公主也没推辞,便随同方妈妈离开。

待二人离开之后,梁霄则关上房门,与徐若瑾说起了事情的大概。

“曹嬷嬷死的很奇怪,按说她一个老妇人而已,不会离开郡主府,便遭到六个死士一般的人去杀她。而且她带来的消息不过是朝霞公主生病了而已,并非是能够要人短命的把柄,还不至于有人如此处心积虑的杀死她。”

“而且那些人的身手了得,梁四重伤,若不是梁八和梁九快速的赶到,想必连梁四都有可能丧命,这才是让人觉得可怕之处。”

梁霄的话很简短,徐若瑾却彻底的惊住了。

虽然曹嬷嬷的死让她甚是惊讶,可如今知道曹嬷嬷的死因如此复杂,她更是震惊无比。

居然有那么多死士要置她于死地?

曹嬷嬷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即便是来告知自己朝霞公主生病的消息,也不至于要她死吧?

杀死曹嬷嬷的人又能是谁呢?

夜微澜吗?徐若瑾想到这个名字,便立即排除了他的可能。

夜微澜一定已经知道曹嬷嬷便是当初把自己抱出宫的嬷嬷,而且他也没有杀死曹嬷嬷的必要。

何况,若是曹嬷嬷肯助力于他,他一定能够得到许多宫内的消息,所以他没有杀死曹某某的可能。

而且,夜微澜是一个高傲的人,他若想杀死曹嬷嬷的话,直接下个毒,或者把曹嬷嬷一刀杀了就是,犯不上派出六名死士,这会让夜微澜鄙夷自己,所以绝不可能是他。

那除了夜微澜之外,还能有谁?

皇上?徐若瑾也觉得这不太可能。

因为夜微言如今被朝事忙得焦头烂额,即便知道曹嬷嬷就是当初把自己抱出宫的嬷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追究此事。即便把曹嬷嬷杀了又能如何?对夜微言现在没有半点儿好处。

反而,若他连曹嬷嬷都不肯放过,心胸实在狭隘无比,这种事被传出,对夜微言的名声有着很大的影响。被自己知道的话,可能还会结了仇怨,所以这个人一定也不是夜微言。

若这两个人都不是的话,还有谁会对曹嬷嬷动手?

夜志宇?这个京都中的刽子手?

可夜志宇不至于派六个死士来杀曹嬷嬷吧?大理寺也是很忙的。

徐若瑾挖空心思去想这个人,不自觉的又蹦出了楚嫣儿的名字。

“是楚嫣儿?”

徐若瑾看向梁霄,问他,也是自问。

梁霄并没有点头,“还在查,一定会查出真相。”

“你为何会觉得危险?”徐若瑾想到梁拾向自己的回禀,她总得知晓得更清楚才能分析,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我无法确定,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甚至……我怀疑宫中重病的消息是何人告知给曹嬷嬷的。”梁霄并未说出“朝霞公主”的名字,但徐若瑾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不会的,曹嬷嬷一直是她在外的助力,她为何要这么做?”徐若瑾不愿相信朝霞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梁霄看出她有几分心急,“你别糊涂,仔细想想。”

“我还有什么仔细想的?事情都摆在这里,还能怎么想?而且她的确是病了,田公公也是亲自去看了的。”

徐若瑾对此事极其敏感……

“这是两件事。”

梁霄对此表示无奈,毕竟这是自己的女人,她糊涂,但自己必须要说清楚。

“让曹嬷嬷来传消息与刺杀曹嬷嬷的绝不是一个人。”

梁霄看着她,“这回你再想想,能想清楚了吗?”

徐若瑾一怔,仔细琢磨下,似乎也有这种可能,“你……你是说,这其实是两伙人的不同目的?”

“他们的目的都是拖住皇上。”梁霄对此格外笃定,“一个是逼着你去与皇上理论,一个是让曹嬷嬷的死缠住你我,这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那我可以笃定,这其中一定有楚嫣儿的影子了。”徐若瑾就此下了判断,“因为除了她,没有人盼着我得不着舒坦日子过,可好歹就是一条人命,她就不怕这件事情暴露之后,夜微澜对她会有怀疑和怒意吗?那好歹是、好歹是王妃的教习嬷嬷啊!”

“夜微澜还会在意一条人命么?”

梁霄摸着善良的她,“只要你没去见朝霞公主,我就能够安心。”

“可……可是皇上答应替我去探望她了。”徐若瑾巴巴的看着梁霄,“我也的确担心她的身子,毕竟年迈,即便她能够自医,可多年窝在清冷的禁地,身体怎能好?”

梁霄深吸口气,默默的看着她。

徐若瑾略有些不确定,“我是不是做错了?”

“无妨,凭你自己的本心就好。”梁霄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脸,“不过你要先考虑一个问题。”

“什么?”徐若瑾眨么眨么眼睛,她已经脑子乱了,彻底的动弹不得了。

梁霄淡声,却肯定的道:“曹嬷嬷的死,一定会找到你这里,即便夜微澜没有动作,三姐姐是不会放过的。”

“你是说三姐姐会找上我?”徐若瑾蹙紧眉头,“可曹嬷嬷为何来找我,我也不知道,她离开郡主府,是梁四没能救成,还险些搭上了性命,这怎能怪我?”

“事实如此,可这世间最不被相信的就是事实。”梁霄对此颇为无奈,“不信,你就等着瞧好了。”

梁霄的话音一落,当即有杨桃前来回禀,“四爷,郡主,三姑奶奶来了,就在府门口等着,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见到郡主才行。”

徐若瑾与梁霄对视了一眼,她起身便要去,梁霄立即拽住了她,“你干嘛?”

“我要跟她说个清楚。”徐若瑾对梁芳茹一直充满了期待,可梁芳茹的懵懂无知,让徐若瑾又气又恨。

譬如上一次,她把梁霄气得好些时日都不能抚平情绪,而这一次,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找上来?

梁霄摇了摇头,吩咐杨桃道:“你去告诉她,熙云公主与郡主在谈今日进宫之事,不易被外人所知,改日再见,让她回吧。”

第五百零一章 绝情

梁霄用熙云公主的名号把梁芳茹赶走?

徐若瑾惊愕,怪不得他刚刚会允熙云公主跟随到郡主府,原来他早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杨桃立即点头答应,小跑着便去向梁七传话。

梁霄也不容徐若瑾再多想,牵起她的小手道:“即是说了要与熙云公主聊进宫一事,那我们就去聊聊。”

徐若瑾不等开口,就已经被她拽着走到门外,“你急什么?你确定真不见三姐?”

“不见。”梁霄的回答格外肯定,“这件事,我会处理。”

徐若瑾见他如此坚定,只能跟随梁霄去了前院,可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朝霞公主的情况,更想着曹嬷嬷的死,浑浑噩噩,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刚刚到了前院,就看到梁芳茹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梁霄皱了眉头,似是埋怨梁七为何没有拦住梁芳茹。

梁七摊手无策,目光指了指梁芳茹手中的物件,那是一把闪耀着锋锐光芒的刀,正是梁七挂在门房中所用的。

显然,梁芳茹得知梁霄和徐若瑾不肯见她,做出了以死相逼的举动。

“不是不肯见我吗?难不成我就这么招你二人厌烦?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了吗?”梁芳茹怒气冲冲的看着徐若瑾,“而你,就是你,我也没什么心思与你纠缠不清,你只需告诉我,曹嬷嬷是不是来找过你?是不是?”

“是。”徐若瑾回答的格外痛快,“可我并没有见她,而是让方妈妈传一句话,便让她离开了。”

“好,你说没见她,我信了你,可你为何要了她的命?为什么?!”梁芳茹说着话,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滑落下来,那一副痛彻心扉,那一派揪心刺骨,看着便让人满腔心疼,“那是我最贴心的人了,你们、你们就这么容不得我舒坦吗?啊?!”

梁芳茹说着便呜呜哭了起来。

徐若瑾想要上前,梁霄拽住了她,径自走上前道:“是谁告诉你,曹嬷嬷的死与若瑾有关的?”

“你不要再包庇她了!”梁芳茹怨怼的看着梁霄,“她的生母人尽皆知,而曹嬷嬷就是当初把她从宫里抱出来的那个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太多的人知道,所以早就对曹嬷嬷有了怨恨之心,只是曹嬷嬷还一心为她着想,孰料她居然下了这么狠的手!”

梁芳茹这一次真的是疯狂了,“她才是那个最狠毒的女人,她才是!”

梁芳茹大庭广众之下说起徐若瑾的身世,却是让梁霄也无法容忍,只是未等他先开口,徐若瑾仍没忍住,上前道:“没想到三姐姐也知道这件事,看来我的生母还真是人尽皆知,可你告诉我,既然人尽皆知,我又为何害怕曹嬷嬷告诉其他人?我有什么杀她的理由?这件事想想都是荒唐!”

“谁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她是那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又是那么体贴的保护着我,现在呢?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遇上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找寻不到,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梁芳茹朝着徐若瑾怒嚎,甚至已经不分青红皂白,更不肯听徐若瑾的解释,只认为事情就是徐若瑾做下的!

“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朝着我怒吼一通,指责谩骂吗?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对曹嬷嬷下了狠手?”

徐若瑾此时也颇有些沉不住气,“我可以告诉你,梁四为了护着曹嬷嬷,身受重伤,险些死了,若不是另外两个同伴前去救他们,或许此时你连尸首都瞧不到!”

“怎么?就因为知道了曹嬷嬷的尸体在郡主府,所以就认为是我杀了她,是吗?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脑子呢?寻常你做事不动脑子就算了,可这个时候,请你扪心自问,这件事到底做得对不对!”

徐若瑾的指责,让梁芳茹愣了半晌,可她却根本听不入心,“你不要再狡辩,从始至终,所有的事情你都能说得天花乱坠,让别人相信你,更认为你是善良可依的,可现在呢?”

梁芳茹看向了梁霄,“现在四弟被你蒙蔽,不但与王爷关系交恶,甚至连我都不肯见!”

“我!”梁芳茹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是她的亲姐姐,他居然不肯见我,难道这个责任你能推托得掉?”

“真不是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逻辑,简直可笑!”

徐若瑾真的快被梁芳茹气笑了,“四爷是什么脾气,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却认为这件事是我促成的?你太高估我了!”

“就是你,全都是因为你,你不要狡辩!”梁芳茹看向梁霄,“从现在起,我与你恩断义绝,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

梁霄听到此话没有任何的惊骇表情,“当初母亲不要我这个儿子,如今姐姐不要我这个弟弟,可我却不知原因,总被冤枉。”

“即便男人的心胸是靠着委屈撑大的,可这个过错,我不愿接纳。”梁霄摆手看着梁七,“送涪陵王妃回去。”

梁七点了点头,看向了梁芳茹,梁芳茹没想到梁霄会提到这件事,她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你、你是认真的?你还要撵我走?”

梁霄没有回答,看向了远处正望向这边的熙云公主,“莫要让公主殿下久等,还有要是需谈,我们走吧。”

话语说罢,他拽起徐若瑾的手,慢悠悠的朝着远处走去。

梁芳茹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除了无声的眼泪之外,没有了任何想法、任何动作。

“为何她要杀了曹嬷嬷呢?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梁芳茹自言自语,梁七快速的从她手中把尖刀抢过,“属下不知王妃为何会有这么个想法,又是谁告诉您曹嬷嬷的尸首就在郡主府,可属下可以告诉您,这个人,就是凶手的同谋,绝不会错。”

梁七并不想再多赘言,“走吧,属下送您回去。”

梁芳茹根本没有将梁七的话听进耳中,她只想着刚刚梁霄的那一番言辞,以及他最后吩咐梁七送自己回去的称呼是“涪陵王妃”。

他真的不认自己这个姐姐了吗?

真的不认了吗?

徐若瑾与梁霄走到严弘文所在之处,熙云公主斟酌下,才提到梁芳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吧?”

“或许。”徐若瑾并没有确凿笃定,“可人总有醒悟过来的那一刹那,可那一刹那,才是最痛苦的时刻,也是最希望结束的时刻。”

感慨完毕,她看向了熙云公主,“还是说说驸马的身体情况吧……”

第五百零二章 答复

提到严弘文的身体情况,这又不得不把沐阮找出来。

只是蒋明霜还未到,但徐若瑾也让沐阮先说一说,免得蒋明霜听了提心吊胆的,再对腹中的孩子有什么影响,毕竟她此时没有熙云公主的心力更坚定。

沐阮这两日也着实累坏了。

严弘文浑身是伤,让甜芽个小丫头处理伤口还不妥当,沐川能在旁边搭一把手,可毕竟是习武惯了,下手很重,动不动就把严弘文的伤口崩裂了,吓的沐阮再也不敢让他动手。

至于小沐靖,呵呵,还是个孩子,不捣乱就很知足了,暂时指望不上他能帮忙。

所以沐阮只能亲力亲为,晚上太困的时候,让甜芽和沐川轮番守两个时辰,待换药和熬药的时候,他便亲自起身去打理,不让二人插手。

这倒不是信不过甜芽和沐川,而是严弘文的身份实在不一般。若两个孩子真因马虎闹出了错儿,反而会被怪罪上是否故意存心害死严弘文,那徐若瑾和梁霄就会摊上麻烦。

所以沐阮宁可自己劳累一些,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徐若瑾自知沐阮的心,她一直很庆幸身边有沐阮这样一个人,人与人之间似乎就是缘分,当年他的父母因朝霞公主而死,那自己这辈子便有责任帮助沐阮扫清所有的烦扰,让他能专心从医。

其实这也是徐若瑾自己最向往的,只是如今她不可能抛开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不如支持沐阮,看着他完成自己向往的梦想,也是一桩很美的事。

熙云公主看到沐阮疲惫憔悴、面色晦暗的样子,心中也有几分愧疚,“真是辛苦沐神医了,说报答二字显得我甚是虚伪,可除了这个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往后沐神医但凡有什么需求尽管告知于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最好用不上你。”沐阮说话向来比较直,“如果都得求到公主殿下门前,恐怕不是掉脑袋就是即将掉脑袋的大事,这种承诺还是不要许,让人心惊胆战的!”

沐阮絮叨的熙云公主满脸尴尬,想解释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徐若瑾也是一脑门子浆糊,这个家伙,在京都这么久了,怎么说话直来直去的习惯还没能改改?

好话都听不出好味道,也是神了!

“说说驸马的情况吧。”徐若瑾转移话题,因为这才是正题。

听到这话,沐阮也收敛了心思,把严弘文这两日的情况告诉给熙云公主,“他虽然伤势很重,可好在求生**挺强的,碎肉都烂破成泥,但却没有发生高热的情况。”

熙云公主看了看徐若瑾,对此并不太了解。

徐若瑾解释道:“只要不发高热,性命便没有大碍。”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熙云公主双手合十仰头拜着老天爷,“幸好他无事,不然……不然我可怎么办啊!”

熙云公主说着说着,有点儿要掉眼泪的架势。

沐阮翻了个白眼儿,一盆冷水当即泼下,“只是现在性命没有大碍而已,不代表过些时日生长新肉时不发高热,另外,那张小白脸恐怕保不住了,你们做好个心理准备!”

沐阮向来不喜欢严弘文那副甜滋滋的长相,所以说起他是“小白脸”,也没有丝毫顾虑。

熙云公主好似被噎着似的,想反驳两句严弘文不是小白脸儿?这话说出来还别扭,可如若一句不说,岂不是就承认驸马是个……小白脸了?

这沐神医的脾气还真是怪透了!

徐若瑾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只是这个时候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继续问着沐阮严弘文的状况,“你觉得,他能睁眼醒来的话,能保持清醒么?”

若遭遇重击的话,严弘文脑部受损,可能会出现记忆和行为的缺失,这是最坏的结果。

沐阮犹豫了下,“依照状况来看,貌似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毕竟不知道他都遭遇过什么,只能等醒来再看。”

“这……现在无法判断吗?”熙云公主听到二人的话有些急,“为何一定要等醒来才知道?”

“因为他浑身的经脉损伤极大,淤堵极深,需要疏导才能知晓后续的情况,这会儿除了老天爷之外,谁都无法给你个确定的答复,当然,还有一类人能回答你。”

沐阮带继续不耐,熙云公主连忙问道:“什么人?我们能请到吗?”

“能啊!”沐阮指着门口道:“出门右转一直朝前走,走到土地庙门口,就有这等能人为你解答了。”

熙云公主听得发蒙,“怎么会在那里?姓甚名谁?沐神医能告知我吗?”

沐阮没想到熙云公主如此认真,一本正经的回答,“这有什么不能告诉你?骗子呗!”

熙云公主倒吸一口冷气,憋的脸色都犯了红,徐若瑾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羞愧却又埋怨的瞪了沐阮一眼,“说正事儿呢,别胡闹!”

“我很认真的。”沐阮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颇有几分睁不开的架势,“该说的我也说了,再问下去,我也不知道了,我要睡一会儿,稍后还得起身为他熬膏药,谁来都别召唤我了,我不在!”

沐阮一边说一边走,回了他休息的房间“咣”的一声关上门,倒了床上就去睡,根本没想到熙云公主好歹是个公主,就被这样撇下是不是不太合适……

熙云公主寻常极少被这般对待,她看了看徐若瑾,苦笑着道:“能人总是有几分怪脾气,不碍的,我是能理解的。”

“能不能理解,你也得忍着了,谁让你现在得求着他呢?”徐若瑾也是哭笑不得,“好在你得了驸马暂时无碍的消息,也能放宽一点儿心思,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了!”

“可是……皇兄总该给驸马一个答复。”熙云公主对此事始终不平,“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

“那也要看皇上是否有这个时间用奖赏来安抚驸马爷了。”梁霄此时从外进了门,“起码,他暂时是顾不上了!”

第五百零三章 刺杀

顾不上?

徐若瑾和熙云公主都很诧异的看向梁霄。

梁霄并未再多解释,而是直接侧了身子,吩咐着下人把一个又一个的尸体抬进了门。

徐若瑾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无比,这接二连三抬进来有七八具,到底怎么回事?

熙云公主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她乃是皇族出身的贵女,虽然也偶尔喜好舞刀弄枪的比划比划,可那不过是花拳绣腿,看着哥哥练武时凑凑热闹。待到十岁以后,根本不许触碰那些物件,摸得最多的便是绣花针。

之前看到严弘文那副惨状,已经触到了她内心中的底线,可如今呢?

如今不仅是鲜血滚身的人,更是被一刀毙命的死人。

熙云公主看了半晌,当即转过身去呕吐不止,她已经觉得眼前天昏地暗,好似进了阎罗地狱。

这个梁霄,抬这么多具尸体回来干什么?

他疯了吗?!

熙云公主连连呕吐,颇有些止不住的架势,小脸瞬间苍白无血色,也真是被吓到了!

徐若瑾目瞪口呆,浑身哆嗦了几下,却也不忘吩咐杨桃,“快扶着公主殿下先去一旁,另外快些告诉梁七,不要把明霜带到这里来,以免吓到她。”

“奴婢、奴婢马上就去。”杨桃也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吐出来,虽然早就知道自家四爷是个什么性格,可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惊骇,好在这里是外院,而不是内院,否则看到的人多了,还不都得吓抽了疯?

黄芪取来了水,让两位主子都喝下去,看到二人的仓皇失措,男人们则爽朗地笑了,只是这会儿他们是不会插嘴的,否则一定会招来瑜郡主一通怒骂,这个锅还是让四爷自己去背吧!

梁霄此时的表情倒是格外淡定,好似早已预料到熙云公主会失了了态。

徐若瑾瞪了他几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都弄到了家里来?”

熙云公主也看向梁霄,虽然这一幕让她恨梁霄恨得牙根痒痒,可她也知道梁霄是什么性格,想必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些都是你去皇宫一来一回的路上,准备刺杀你的人。”梁霄随意的指了指,看了一眼熙云公主,“公主殿下也应该庆幸一番,若是这些人真的下了手,恐怕您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什?什么?这些都是要刺杀若瑾的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熙云公主瞠目结舌,满眼的不敢相信。

她的眼睛已经瞪得发酸,可是她却根本不敢闭上,想把梁霄的每一个表情都记忆在脑中。

梁霄说了这些人的来历,徐若瑾便感叹的摇了摇头,“我原本还纳闷,为何他没有出现,而是梁拾告诉我,你让他传给我的话。看来他是忙着在与这些已经死了的人刀光剑影。”

徐若瑾并没有把梁五的名字吐露出来,因为那毕竟是隐藏于暗处保护自己和悠悠的人。

即便有些事已经不蓄意隐瞒熙云郡主,可是对梁五,徐若瑾下意识便涌起一番保护的心思,不希望外人知晓还有他的存在。

熙云公主对此也没有抛根问底儿,“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能够预先的准备好杀徐若瑾的人,显然知道徐若瑾会进宫。否则,徐若瑾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府邸了,难不成还一直备着这些人蹲守在郡主府附近不成?

梁霄回答的格外简单,“暂时还不知道。”也许是知道,但是就不想告诉熙云公主,可惜熙云公主看不出梁霄是否有隐藏。

熙云公主心里明白,只是她心中后怕,眼巴巴的看着徐若瑾,若那一幕真的上演,她与徐若瑾是不是成为了共患难的伙伴?

恐怕无法在这里肆意的谈天说地,更没有机会讨论驸马的伤情。

当死亡从身边划过的时候,带给人的恐惧是会陡然放大的……

“看来这要从知道你今日入宫的人中开始找凶手了……要不要现在就进宫,将此事告知皇兄?”

熙云公主突然想到梁霄刚刚说,皇兄似乎没有时间去理睬驸马受伤的事情,可他弄进来的这些尸体是刺杀徐若瑾的,与皇兄有何关系?

梁霄看了看她,走到一具尸体的跟前,掀起了此人的衣襟,可他只是抬了抬手,便又撂下了,“还是不要污了公主殿下的眼,此人是个太监。”

“太监?”熙云公主真的惊了!

似乎只有宫内才有太监,而之前太后遣出宫的那一些,不是年老便是无用,而这个太监从面相看去,似乎还很年轻,所以定不是当初遣出宫的那些人。

因为那些人也做不得刺杀这么高端的事情来,而且还是要刺杀徐若瑾。

“也不见得只有宫内才有太监。”梁霄提及此句,熙云公主和徐若瑾异口同声的想到,“你说是王府?”

“暂时无法肯定。”

梁霄仍旧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等着再查一下,也看看今天晚上会不会有人狗急跳墙的找上门。”

“上门,那他们得多大的胆子?这里可是郡主府,甚至比我的公主府都要严密安全,让人望尘莫及。”

熙云公主目视四周颇为感慨。

徐若瑾刚进京都的时候,自己的确想和她做朋友,但是从心理上,还是将徐若瑾视为身份低下之人,而如今呢?

如今是自己求着她,她的郡主府也比自己的公主府还要宽阔奢华,若说熙云公主从心理上没有一点儿羡慕和嫉妒那是假的。

但熙云公主知道徐若瑾的真实身份,所以也就不去计较这些是非得失。更何况,严弘文是她自己选的驸马?是她要嫁去的,又能怪谁呢?

抛开徐若瑾来说,她其实已经是大魏国中女人中的翘楚,可这世上偏偏出来一个徐若瑾,好在他没有必夺首位的心思,否则,是不是就像楚嫣儿那样了?

熙云公主突然想到了楚嫣儿,她突然看向徐若瑾,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许想杀徐若瑾的就是楚嫣儿?

徐若瑾看到熙云公主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反倒是笑了,“你是不是想到了那个人?如若是她的话,我一点都不惊讶,因为她一直都盼着我死,而且不能一击丧命,必须死得凄惨,可是这一次我反倒不觉得是她了。”

徐若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我进一趟宫,居然会遭遇这么多的凶险,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呀!”

第五百零四章 疯狂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乱得离奇。

连梁霄都一时无法梳理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曹嬷嬷得知朝霞公主病重、皇后不派太医诊治便来偷找徐若瑾,徐若瑾没有见她,曹嬷嬷回去的路上便惨遭杀害。

此时徐若瑾并不知道曹嬷嬷遇难,反而直接冲进宫去找皇后对峙,而皇后却根本不肯承认曾做过这样的事。

得到了夜微言的允诺,徐若瑾便与熙云公主一同回到家中,可路上梁五却收拾了这么多要杀她的人。

这些杀手到底是一个人派来的?还是几个人派来的?无从得知,因为从衣装上,他们的身份不一样;

从刀剑、匕首来看,上面又没有近似的图案;

从刀剑用料和产地来看,有出自西北的精钢、也有产自东北的寒铁。

所以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不好判断了。

熙云公主遭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来,直至郡主府都开了宴,蒋明霜也来了,她仍旧浑浑噩噩的发呆,好似没了思考一般的往嘴里夹菜,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起初蒋明霜看到熙云公主这呆傻的样子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严弘文的病情出现了什么问题。

杨桃连忙凑在她耳边说了驸马伤情的大概,但却没有说有多少具尸体被陈列众人眼前,更没有说那些杀手险些杀了瑜郡主和熙云公主,否则蒋明霜很可能也被吓成那副模样。

吃用过后,熙云公主与蒋明霜凑到严弘文养伤的小屋去看看他,徐若瑾才有与梁霄单独私聊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夜微澜听说梁霄命令下人抬进郡主府很多具尸体,不知是死还是重伤,登时吓了一大跳!

他可从未下令要在这个时候找梁霄和徐若瑾的麻烦,是谁赶在此时添乱?

夜微澜脑中蹦出的第一个人就是楚嫣儿。

他修长的手指攥着杯碗,关节处泛起一层沧桑的白。

夜微澜的确有一些怒了,他刚想吩咐王老太监随从自己去澶州王府见一下楚嫣儿,就听到绿萝在门口悄声的回禀着:“王爷,王妃今日去了一趟郡主府,回来之后就关门痛哭,不肯理任何人。”

“谁让她去郡主府的?”夜微澜的声音冰冷无比,手中攥紧杯碗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

绿萝心底一颤,“是、不是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是谁!”

“你不肯说?”夜微澜看着绿萝,“进来。”

绿萝听了吩咐,当即跪行到夜微澜的跟前,“王爷有何吩咐?奴婢可以看紧一些王妃,不让她再出去……”

话语说不下去,因为夜微澜抬起了脚尖正顶在她的喉咙处,让绿萝的小脸憋的通红近紫,“王、王爷……”

“对王妃尊重一些,她是你应该跪着伺候的人,懂吗?”

夜微澜的声音格外冷漠,冷漠到绿萝浑身颤抖,颔首应答之余却又疼痛无比,眼泪汩汩而出,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吓的。

脚尖猛挑,一脚飞出,夜微澜将绿萝踹出去几米之远!

绿萝倒在地上疼痛无比,胸口好似有大石沉压,让她连喘气都成了难题。

“总有这等不自知身份的人敢肆意妄为,一群废物还妄想揣测本王的心思?胆大包天!”

夜微澜的话,不知是评价绿萝,还是说给其他的人。

王老太监如今已经无法在他身边服侍,夜微澜召唤了其他手下将绿萝拖走,并吩咐他们道:“去澶州王府找楚嫣儿,她要来见我了!”

楚嫣儿此时正在看着小世子和姜婷玉两个人。

因姜婷玉的性格跋扈,将小世子踹下了床,小世子手臂骨折却隐藏了好几日都没敢告诉楚嫣儿,生怕楚嫣儿责罚姜婷玉。

看着唯唯诺诺的世子,又看了看满脸恐惧却又放弃自己的姜婷玉,楚嫣儿朝着小世子跟前扔了一把刀,“她让你的手臂骨折,难道你不报复一下?这不应该是澶州王世子能做出的事情,当年你哥哥活着,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

楚嫣儿突然想到了夜微鸿。

不知为何,活至现在,她似乎忘记了夜微鸿的容貌,更对夜微鸿没有了浓烈的恨意。

是时间过得太久?还是因自己从不在意他?

小世子看到那把尖刀刀刃上翻出的清冷光芒,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了地上,“不,没事儿,误、误伤,别……”

“你若想杀了我就直接动手,何必让他来背杀妻的罪名?”姜婷玉磕磕巴巴的朝着楚嫣儿吼道:“别以为所有人都怕你,我宁可死,都不会服你的!”

当初楚嫣儿逼着她杀死了澶州王,姜婷玉的确是傻了很久,才缓过点儿味道来。

那也是因为如今的日子度日如年,看到那如过街老鼠般胆小懦弱的世子,她无论如何从心底都没有喜欢的念头,甚至觉得恶心至极!

还有眼前这个狠毒的女人,老天爷怎么还不下一道雷来劈死她?难道眼睛都瞎了?

楚嫣儿看着姜婷玉笑了,随后是哈哈大笑,“若是你当初有一番如此魄力,或许我还真逼不得你。”

“可现在?”楚嫣儿朝着刀把踢了一脚,“他不肯报仇,那你就自残一下,好歹这里是澶州王府,你总要学学规矩!”

“你个死女人,你别以为在这里耀武扬威的就能多么痛快,你分明就是被梁霄甩掉的女人,也幸好他当初没有娶你,否则不知要多么恶心,宁可娶徐若瑾那么一个私生女出身的人都不理你,难道你不觉得羞耻吗?你不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吗?”

姜婷玉的倔强之气涌上心头,她都不知这些话是如何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就好似中了邪似的!

“总把自己标榜成多么聪明无比,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寡妇,是个臭寡妇!”

“啪!”

楚嫣儿一巴掌抽中了姜婷玉的脸,姜婷玉抿了抿嘴角,一股血腥的味道涌出,她摸了一摸,看到了那猩红刺目的鲜血,登时歇斯底里的暴怒,“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第五百零五章 真情

一声又一声的巴掌响起,在空旷的屋子内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只不过挨打的人不是楚嫣儿,而是姜婷玉。

姜婷玉刚刚卯足了力气想跟楚嫣儿打一架的时候,楚嫣儿不过是抬抬手指,便有一老婆子登时上前,一巴掌将姜婷玉抽倒在地,顿时起不来身。

楚嫣儿也有些气急败坏,上前亲自抽打着姜婷玉的脸。

几巴掌下去而已,姜婷玉的面颊便苍肿不堪,早已没了起初的疯狂,彻彻底底被吓傻并打傻了!

她没想到楚嫣儿居然会让府中的婆子们来打自己,好歹她也是府中的世子妃,楚嫣儿敢下如此狠手?她实在太过分了!

楚嫣儿也知道自己这般狠厉颇有些不合适,可是她的确是生气了,而且是真的动怒了!

姜婷玉的每句话都好似凌厉的尖刀狠狠的插在她的心坎儿里,疼的她已无法呼吸!

因为梁霄不娶自己,就无耻吗?

没有了男人,就必须当成寡妇吗?

姜婷玉这几句话说出,楚嫣儿就已经把她恨到了骨子里,更是恨不能直接杀了她!

姜婷玉起初撕心裂肺的叫嚷,可到最后,便只能听见婆子“啪啪”抽打的声音,她已经没有了纹丝气力去反抗,呆若木鸡的看着小世子,眼神空洞,似对生活失去了所有期盼,满是绝望。

小世子也被楚嫣儿这一番举动吓傻了!

他看着姜婷玉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恐惧,几次看向楚嫣儿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都没有胆量上前,更是畏缩不前,吓得连连发抖!

姜婷玉的木讷,让楚嫣儿也没了兴趣,对小世子更是充满了鄙夷不屑。

他时至今日都没能得皇上封赏为王,除了在家中吃饱喝足之外,什么都不懂,即便比夜微鸿那个臭男人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这等角色她又怎会在乎?

婆子抽打了二十巴掌停下了手。

即便只是二十巴掌,可没一巴掌都下了狠手狠心,早已经把姜婷玉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瘫软在一旁,似是个死人一样。

“主子。”婆子看向楚嫣儿,请示着是否继续下手。

楚嫣儿摇了摇手中的茶碗儿,那氤氲热气带着清透的茶香,让她虽冷静下来,却恨意更重。

而就在楚嫣儿思忖的功夫,小世子突然上了前,扶住姜婷玉便往外拖,他虽不敢抗拒楚嫣儿,但府上的下人,他还是能呵斥两句的,“还不把世子妃送回院子里?请大夫来,快去!”

丫鬟听了小世子的吩咐却不敢动,纷纷看向了楚嫣儿。

小世子也看向了楚嫣儿,带着请求的味道,唯唯诺诺道:“嫂子,嫂子您放过她吧……”

声音虽轻、虽小,可是这一句话的震撼却直入楚嫣儿心底。

惩罚姜婷玉时,他却壮了胆子上前为姜婷玉求情?

这是因为他傻?还是因为他对姜婷玉已经有了感情?

楚嫣儿一时没有缓回神来,小世子吩咐不动丫鬟,便亲自动手,可他毕竟有一胳膊还裹着木板绷带,有几分拖不动姜婷玉。他气急败坏的踹了一脚旁边的丫鬟,“好歹我也是世子,吩咐不懂你做事是吗?今天你若不做,就给我滚,滚!”

丫鬟被小世子踹了几脚,立即蹲在地上从了命。

拖拖拉拉,他们把姜婷玉快速的带走,出了门外,楚嫣儿也听到小世子吩咐着其他人快去找大夫,快去拿药箱为姜婷玉包扎伤口。

守在楚嫣儿身边的婆子目光始终试探的问着,可见主子也没有反驳,只能悄悄的退下,也算是为刚刚的冲突划上了句号。

烟玉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到楚嫣儿的冷血,也看到姜婷玉被小世子带走后,楚嫣儿眼神中的那一抹极难被人察觉到的艳羡。

连小世子这样软弱无能的男人,都会鼓起勇气护着他的女人,护着他的妻,而楚嫣儿,似乎从没有这样的经历。

即便她高高在上,即便她曾被夸赞为聪明无比的女中翘楚,可她身边所有的男人没有呵护她的心,只有利用她的意。

这到底是谁的错?

烟玉突然有些同情楚嫣儿,可又觉得自己这份同情极其廉价。

不等几个人再有什么反应,夜微澜派来的人找上门,让楚嫣儿去见他……

楚嫣儿对此颇有些奇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主动上门去找?似乎不太符合夜微澜的性格。

“王爷如此急躁,不知是否遇上了什么急事?”楚嫣儿把传话的人招进门,仔仔细细的问着。

对夜微澜的事情,她还是格外伤心。

“王爷并没有说,我也不知到底是因为何事,还请您能尽快动身,王爷的心情不是太好,恐怕等不得太久。”

提到夜微澜的心情不好,这也是给楚嫣儿提了一个醒。

此时能够让夜微澜心情不好的,想必不是与皇上有关,就是与梁霄和徐若瑾有关。

仔细想想,自己派人杀了曹嬷嬷,夜微澜不应该有所察觉,既便是察觉,他也不会在意。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急招自己去见他。

那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来人不再多说,楚嫣儿也只能快些的准备一番,出门去见夜微澜。

京都夜晚的路上格外清静,有几分不像过年的味道,这也是因为太后在年前过世,很多人家,特别是官家不愿触犯了皇上的忌讳,所以没有大肆庆祝。

听不到两旁鞭炮烟花的响声,楚嫣儿反而能将马蹄的嗒嗒之声听得格外清楚。

可突然,马蹄声有几分凌乱,似是前方也有马车迎面而来。

楚嫣儿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她心中想的都是夜微澜要见自己是什么事?

只是她的马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在前方不远处停住。

“什么事儿?怎么突然停了?”楚嫣儿问着。

下人立即回禀道:“启禀主子,前方的马车乃是熙云公主,正挡在我们前面无法行走……似是在等着您前去请安。”

楚嫣儿眉头一紧,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还真是冤家路窄的,怎么会在这里遇上她呢……

第五百零六章 很难

前面的马车就是不走,楚嫣儿也在车上不动。

这般僵持了半晌,终究还是楚嫣儿忍耐不住性子,率先向熙云公主低了头。

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天气严寒,冷风嗖嗖钻入她的衣领之中,楚嫣儿整了整披在身上的大氅的领口,缓步朝着前面的马车走去。

“没想到在路上能遇见公主殿下,还真是很有缘分,为公主殿下拜个晚年了。”

楚嫣儿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熙云公主并没有撩起马车的帘子与她叙话,“这大晚间的你不在家中舒舒坦坦的呆着,跑出来作甚?好似这个方向,是离开澶州王府,而不是回府的。”

熙云公主顿了下,继续道:“哦,对了,貌似忠勇侯现在是与你划清界限,父女之情崩裂,不允你回娘家的,那你这是去哪儿呢?”

原本之前澶州王气势极盛之时,熙云公主与楚嫣儿的关系就一般,现在澶州王过世,夜微言稳住皇权,她则更不在意楚嫣儿,更不会在意自己的话是否刺痛了楚嫣儿的心。

楚嫣儿的嘴唇一抖,袖子内的手攥得紧紧。

她已经几次想与父亲联系,可惜楚震翔根本不理睬她,甚至不许侯夫人和侯府的任何人与楚嫣儿有联系。

一旦发现,立即赏了板子赶出去。

府上的人,因为侯爷只是说说而已,那是自己的亲闺女,怎能就此划清界限?根本不理?

于是楚嫣儿的嫂嫂帮着她向侯夫人递了一句话,立即被侯爷发现,真的打了板子,并逼着儿子写下了休妻文书。

众人这才得知,原来侯爷不是开着玩笑,而是动真格的了。

这件事情当初闹得沸沸扬扬,可那时,早已没有人去关注忠勇侯府和楚嫣儿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只不过是当个乐子,说说罢了。

所以熙云公主突然提起此事,让楚嫣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原本知道是大年夜,府上也不能放烟花爆竹,所以便出来赏赏景色。”

楚嫣儿回复的虽是敷衍,却也有她的道理,“听说这两日公主殿下一直在郡主府,不知此时是刚从郡主府回吗?”

“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着你来问本公主去了何处?”熙云公主的鄙夷分毫都不吝啬,“只是你也好歹是皇族的儿媳妇儿,纵使如今孤身一人,也不应大半夜的在外肆意行走,还是注意下你的身份。”

“多谢公主殿下提醒,公主殿下一日也过于劳累,便不多打扰公主殿下了。”

楚嫣儿转身吩咐车夫,“将马车让开,请公主殿下先行。”她很想离开,也是为自己找个理由离去。

熙云公主却不肯这么放过楚嫣儿,“本公主今儿心情还算不错,就送你回澶州王府,免得路上遇了什么危险,亦或者遇上不应该遇上的人!”

最后一句话,熙云公主的咬字格外之重,任谁都听得出来,她是意有所指,甚至带着几分警告。

楚嫣儿咬牙切齿,熙云公主这不仅是耽搁了自己赶路的时间,甚至还彻底激发了楚嫣儿心底的怒意,甚至觉得这是遭遇的最大的耻辱!

“谢过公主殿下的抬爱,嫣儿怎敢让公主殿下如此操心费神,还是自行离去即可。”

虽然这话说的甚是卑微,可楚嫣儿的语气却已吐露出些许不满的抵抗。

若是以前,熙云公主或许不会对楚嫣儿有这么大的怨气,毕竟看在澶州王和夜微鸿的面子上,这都是自己要叫一声堂嫂的人。

可自从楚嫣儿忽悠着太阴县主把姜婷玉嫁给了澶州王府的小世子,也得知最近楚嫣儿与夜微澜私下或许有些勾结关联,这则让熙云公主对楚嫣儿格外不耻,甚至有着浓重的鄙夷。

她敢有很大的把握,楚嫣儿在此时出门,一定不是去行什么好的勾当,所以她为何不插一脚,搅和搅和?

即便起不到什么作用,也要让楚嫣儿明白,澶州王和老王妃过了世,也不代表她可以为所欲为了!

“本公主不嫌麻烦,虽然堂兄过世,可也应该多多替他照料未亡人,终归要称你一声堂嫂的,理应如此。”

熙云公主不容置疑,“还是快些的上马车吧,天气寒冷,你都冻得发抖了!”

说是发抖,其实楚嫣儿自己也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气的。

“总不能一直靠亲眷照料,还是应自力更生,所以就不劳公主殿下费心了。”

“我乐意费心,难不成你要拒绝本公主的好意?”

“好意只是心领了,未想到只是出门随意散心,还要劳烦公主殿下挂念,若被外人得知,定要斥责嫣儿的不是,本是寡居的身份,也畏惧了身边之人的口舌。”

“好似你不答应,才会更被人们添油加醋的当谈资吧?”

“嫣儿不懂公主殿下是何意。”

“你若不懂,就没有人能更懂了。”

“嫣儿告辞。”

“本也没想多留你。”

楚嫣儿的脚跟狠狠的捻着地面的积雪,在积雪之上留下了很深的一个坑洼。

她转身就走,不再与熙云公主有任何的口舌争辩。

上了马车,她立即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回府,马车启动,她则看到熙云公主的马车紧紧的跟随在她身后……

楚嫣儿气的在车厢内砸了好几个茶碟杯碗!

丧气,今儿真是丧气极了!

熙云公主在马车内则一派轻闲,闭目听着马蹄之声,蒋明霜早在一旁惊愕的还没太缓回神。

缓回神来,她便是苦笑。

好端端的路上偏偏遇见楚嫣儿,只是公主殿下与她争辩半晌,恐怕又会遭了恨。

感觉到蒋明霜在唉声叹气,熙云公主开口道:“觉得我这么做是太无聊了?”

“不是,婢妾是怕公主殿下被她记恨上,这个女人的手段太狠,婢妾是怕您在明、她在暗,对您不利。”

蒋明霜立即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也是怕熙云公主误会。

熙云公主笑了,睁开眼睛看着蒋明霜,“怪不得徐若瑾如此护着你……无论何时都保持一颗良善的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对我来说,真的太难了!”

第五百零七章 耻辱

蒋明霜虽不懂熙云公主话语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却知道,熙云公主的心里很苦。

将心比心,如若把自己置于熙云公主的位置上,她一定没有如此干脆果断,更没有如此冷静处事的头脑,更没有与楚嫣儿针锋相对、分毫不让的胆量。

蒋明霜仔细想想,似乎她还是个姑娘未嫁的时候,也并不是如此唯唯诺诺,其实她现在也并不是怯懦的女人,只是身边无论是徐若瑾也好、还是熙云公主也罢,这两个女人无论是智慧还是能力都太强了。

有如此强者呵护,哪里还用得着她来动脑?

她只需管好自己能管的就行了……

蒋明霜没有再说话,熙云公主也没有再谈下去,就真的这样送了楚嫣儿回到澶州王府,她才吩咐车夫往家中走去。

楚嫣儿进了府中就气的满脸刷白,歇斯底里的砸了许多东西都无法发泄她心中的抑郁与狂躁。

“主子,熙云公主的马车已经离开了。”下人回禀。

楚嫣儿捋顺了气,仔细思忖下道:“不用出去了,刚刚遇见熙云公主的时候,王爷派来的人已经悄悄离开,想必是回去通禀消息,我们等着就好!”

“是!”

楚嫣儿的脑子里全都是熙云公主刚刚愚弄她的话在不停的回转!

她被姜婷玉刻薄的损了一通,可以命婆子毒打一番,为自己解气;

可她被熙云公主如此嘲讽,却只能忍气吞声,不能有纹丝回击,因为她身份不够、因为她势头不强!

这件事让楚嫣儿无法容忍……

静静的坐在澶州王府的门口,即便天寒地冻,却也无法消散楚嫣儿心头的火气。

未过半晌,一道身影缓缓的朝她走了过来。

楚嫣儿投目望去,正是俊俏如艳丽女子的夜微澜在远处,星空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身上,那张令女人都嫉妒的脸却露出几许她看不懂的深意。

似是在笑,却笑得楚嫣儿心头犯冷;

似是审度,让楚嫣儿登时心头一个激灵,立即起身迎了过去。

“都是嫣儿的不是,让王爷您跑一趟。”

楚嫣儿屈膝行礼,还未等礼成,就见夜微澜捏住了她的下巴尖,微微抬起,居高的俯视着她,“楚嫣儿,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开始算计本王了……”

楚嫣儿与夜微澜相见的时候,徐若瑾与梁霄在推断着事情的可能性。

原本徐若瑾因为曹嬷嬷遇害的情绪有些激动,可此时仔细想想,若杀曹嬷嬷的人与使计谋要害自己的不是一拨人的话,这倒是个意味深长的事情。

背后的阴谋是什么呢?

那些人的刀剑可不是普普通通吓唬人的,是真想杀了自己。

想要自己死的人有很多,可有这种胆量的,却寥寥无几。

“想得累了。”

徐若瑾揉着额头,“我能想到的人只有楚嫣儿,她对我恨之入骨,恐怕巴不得我随随便便就咽了气,可是杀我的人应该不是她。”

“她不是没有这个胆量,而是没有这个实力。”徐若瑾看向了梁霄,“因为她太知道你有多少隐藏的力量,在没有把握杀我之前,是不会冒这个险的。所以我可以肯定不是她。”

感觉到徐若瑾笑眯眯的嘲讽,梁霄轻揪了下她的小脸蛋,“也不必把想杀你的人想的太高深,只有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此事。”

“为什么?”徐若瑾对此倒不太能够理解,“派来的人虽然被梁五都一刀毙命,可不代表他们都是弱者啊。”

“因为若他们真的动了手,一定会引起京都的大乱,你可不要忘了,马车上不止是你,还有熙云公主。”

梁霄怕捏过之后还不忘帮她揉着,“事情一旦发生,皇上必然震怒,震怒之余,朝堂便会再掀起一阵强烈的风波,会让皇上涌起一股心弱无力的感觉,那时,他对一切人都会产生怀疑。依照我对皇上的了结,此时任何人的举荐和提议,都会被他搁置不提。”

“甚至……他会将怀疑的目光停留在这些人身上。”

听了梁霄的话,徐若瑾则更是糊涂了,“可这……与杀我的人不聪明有何关系?”

“一个是我的女人,一个是皇上唯一的亲妹妹,同时出事会怎样?引发事件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吸引皇上和我的注意力,让我们忽略很多人私下的小动作。”

梁霄的语气十分笃定,“可他却忽略了皇上的性格,也忽略了我的手段,不是蠢笨,还能是什么?”

徐若瑾耸了耸肩,“好似让你一说,所有人都是笨蛋一样。”

“本来就是,这不用我说。”

梁霄向安抚着徐若瑾睡下,“这件事不要心存恐惧,我自会查个清楚。”

“我有什么恐惧的?有梁五在,我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徐若瑾对梁五有着十足的信任,只是她这话,却让梁霄微有吃味,“难道对我就没有安全感了?”

他猛的凑近她,火热的胸膛抵住她胸前的柔软,徐若瑾轻“呃”了一声,连忙退后,“这不是说到梁五了么……”

梁霄不依不饶,“我是在问你,难道,对我就没有安全感了,嗯?”

“有,有还不行吗?梁五也是你吩咐他保护我和悠悠的,难不成我信他还不对了?”

徐若瑾其实想到了梁霄之前几次撂下自己跑没了影儿的时候,还真没什么安全感。

可这话她若说出来,梁霄定然如同二踢脚,当即就会炸了!

“怎么说得如此没有底气?”梁霄对她的敷衍持怀疑态度,“是不是故意糊弄我的?”

“对,糊弄你的,你满意了?”

徐若瑾不再服软,一把将他推开,“难不成你就想听我说不信?真是的,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比女人还计较这个,羞不羞?”

“羞?”

梁霄听到这个字感觉十分奇妙,“好,那爷就不羞给你看看。”

“呃,你要干什么?”

徐若瑾看着他开始脱起了衣裳,“别,你还是羞一下,唔,嗯……”

被翻红浪,一曲**,徐若瑾疲累的早已经把深涉险境一事彻底的忘记,蒙头大睡。

而此时此刻,梁霄起身冲了个冷水澡之后,出门叫上了梁二和梁六,“走!”

第五百零八章 大计

夜微澜此时听到楚嫣儿坦白派人杀了曹嬷嬷,是因为想让梁霄和徐若瑾转移下注意力,话语说的冠冕堂皇,可夜微澜又怎能不知她的小心思?

“未经本王同意,你就杀了曹嬷嬷,这件事先给你记下,本王不找你还,也总有人会找你的。”

夜微澜并未提起朝霞公主,可楚嫣儿却以为他说的是徐若瑾。

“此事的确是嫣儿鲁莽了,只是觉得还有四日才是正月十五,王爷没必要因担忧驸马而把事情刻意提前,只是死一个无关紧要的曹嬷嬷而已,就能将事情按照计划延续下去……”

“王爷如若怪罪,嫣儿认错,此事之前并未与王爷商量,可也是因突然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才直接派人下了手,想做成之后再向王爷请罪,绝不是自以为是,擅作主张,还望王爷明察。”

楚嫣儿做低伏小的,好似事情做得格外有道理,夜微澜的嘴角涌起难以察觉的嘲讽,“你太小看曹嬷嬷的能力了,有些人能动得,而有些人动不得。”

“这……”楚嫣儿故意装傻,“可嫣儿也是希望王爷能够图成大业,一展宏图!”

“只是你以为事情会不留缝隙,可你却不知道,这件事你已经暴露了。”夜微澜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本王暂时不会与你再有瓜葛,而你最好自今日起不再离开澶州王府,听到了么?”

“这是为何?”楚嫣儿并不能接受一无所知,“还望王爷能让嫣儿知道得更为清楚。”

“本王下令,还需向你解释清楚?”夜微澜突然凑近了她,仔细打量着楚嫣儿凝脂白玉的面颊,在其耳边轻声道:“这是本王的令,不听也得听,懂吗?”

最后两个字听在楚嫣儿的耳中好似惊雷,让她从后脖颈瞬间凉至了脚趾间,更是没有一丝一毫反驳的勇气,只能浑浑噩噩的点着头。

夜微澜的警告之后,又是喜怒无常的豁然间笑了起来,笑得似很畅快,更是爽朗,“不过你除掉了曹嬷嬷也无所谓,本王也早就看她不爽了,而且也解决了本王的心头一患,这件事理应嘉奖于你,做得好。”

本是冰冷的警告,却又突然的喜笑颜开,这无论是精神力多么强大的人,都无法完全适应夜微澜的反复无常。

楚嫣儿呆呆的望着他,她心里突然萌生一个念头,跟着如此一个人共谱天下,真的能淋漓尽致,痛痛快快的实现自己吗?

楚嫣儿的疑问,是个无解的命题。

而此时梁霄则带着手下去彻查刺杀徐若瑾的真正的凶手。

三更半夜,徐若瑾睡得正是迷迷糊糊、格外香甜之时,她又被吵醒了。

“又是怎么了?”

徐若瑾浑身疲累,睡的天昏地暗,即便是出了声,眼睛仍旧闭着不愿睁开。

她只想睡到自然醒,哪怕能多睡一小会儿都很满足了。

“是宫里又派人来了,指明了要见您,奴婢也不得不喊您起来了。”叫徐若瑾起身的是黄芪,她对宫里的人十分熟悉,“这一次来的是皇后宫里的贴身宫嬷和田公公,想必是皇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

徐若瑾扭了个身子不愿搭理,“醒不过来,有什么事情都等天亮了再说。”她是真的很想睡着就不起来。

黄芪见主子的心意坚定,想再劝两句,孰料徐若瑾轻鼾声起,是真的睡着了。

“主子,主子?”黄芪轻唤两声根本无用,她只能披好衣裳去见方妈妈,去应对田公公这样的厉害角色,黄芪自认能力不够,而且就算郡主睡着了,那不是还有四爷?

可四爷此时未在家中,这事儿也不知如何回旋才更合适。

方妈妈今晚并没有住在徐若瑾的内院中,而是去了后罩房。

此地她许久都未回来,而这一次也是特意离开内院,想为过世的曹嬷嬷做一次祭奠。

想到多年前与曹嬷嬷的相识,又想到这两年与曹嬷嬷的相遇,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好似昨日的光景,可今日再看,人已经不在了。

纵使方妈妈是个对任何事情都已经看淡的人,可曹嬷嬷遇害,仍旧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刺激。

毕竟是相识了多年的人,就这样的……没了。

刨开积雪深处,在土堆上洒了点儿叠好的纸钱元宝,方妈妈点燃了一簇火苗,慢慢的往里填着,口中也不断的念叨着,“好姐姐,去了,就好好的寻下辈子,投个好胎,这一世的事情你做得够多的了,忘了就忘了吧。”

“其实人过一辈子,说白了都该为自己着想,可真到关键时刻,我们谁都做不到,起码,我就做不到你这般执着。”

方妈妈说着,情到深处自然心头泛酸,也掉了几滴眼泪疙瘩,用帕子擦了擦脸,方妈妈则继续烧着纸,“郡主有郡主的打算,公主殿下有公主殿下的谋划,她们不是同一个人,郡主的出生也不该背负着前世的债,希望你到了下面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让心头的那股子纠结彻底的解脱吧。”

方妈妈絮叨的毫无逻辑,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

有些话貌似在劝慰着曹嬷嬷,其实方妈妈不知道是否劝的是自己。

而这会儿功夫,黄芪突然的找来,方妈妈一见是她,便收敛的悲哀的情愫,立即转回到正事上来,“出了什么事儿?”

黄芪应该是为徐若瑾守夜的,她突然前来,一定有事情。

“宫里来人了,田公公和皇后宫中的嬷嬷,我去喊郡主起身,郡主一听与皇后有关,立即侧身睡过去了,根本不见。”

黄芪说完此话,凑到方妈妈身边,低声道:“四爷不在。”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方妈妈微微颔首,也明白了为何黄芪来找自己。

“郡主既然不愿见,那就不见,去告诉田公公,这会儿不方便见。”方妈妈格外淡定,抬头望了望格外压低的云层,让人颇有些透不过气,“至于怎么不方便,就由着他们想一会儿,深更半夜的,真不让人松口气了!”

第五百零九章 真病

黄芪得了方妈妈的指示,又匆匆跑去二门处,见了等候在此的田公公和宫嬷。

看到前来传话的只有黄芪一个人,宫嬷的脸色当即落了下来,田公公微蹙下眉头,立即迎上前去,直接问道:“郡主已经起身了吗?能不能此时见一见?”

“嗯……”黄芪顿了下,微低着头轻声道:“这个时候,不太方便叫起,若不然,公公您等一等?”

没想到黄芪会给出这么一个说法,让田公公也傻呆呆的愣住了。

不方便?什么叫不方便?

可看着黄芪欲言又止、脸上还带几分羞涩不好开口的样子,田公公立即恍然,倒嘶一声冷气连连拍手。

这时候赶的……怪不得连梁左都督的也没露面,人家是夫妻,行夫妻之事乃是应当的,按说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皇后娘娘那边颇有些等不急了啊!

田公公虽然反应了过来,可皇后身旁的宫嬷却急了,“不过是睡着,又有何不方便喊醒的?这明明就是推托的言辞,皇后娘娘于宫中重病,此时皇上急召瑜郡主进宫,你如若叫不醒,那便带路我亲自前去,这可乃是涉及到大魏未来的子嗣大事,容不得半点儿疏忽!”

宫嬷乃是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人,寻常听皇后谩骂徐若瑾习惯了,偶尔也会跟着添油加醋,指责几句瑜郡主的不是。

此时事情紧急,她说起话来则更没了顾忌,只是她的话一出口,田公公登时心中一冷,马上拦住了她,“此地乃是瑜郡主府,还是不要太过鲁莽,需守规矩,还是请黄芪姑娘去请一声,因为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已无力,否则也不会前来叨扰瑜郡主了!”

“那……那我再去问问。”

黄芪听说是皇后出了大事,颇有些犹豫不绝,只能暂时的退让一步,若执意不肯,反而郡主又会被怪罪,此时府上已经事情不少了,去找郡主之前,还是得去请方妈妈才行。

黄芪撂下心思便准备前去请见方妈妈,只是她还未等走出多远,就看到方妈妈已经由婆子们抬了轿子赶到二门处。

小轿一停,方妈妈从上下来,用帕子掸了掸衣襟,规规矩矩的向田公公和宫嬷行了礼。

“这大晚间的来得迟了,还望田公公和这位老姐姐莫怪。”

“这也没什么怪不怪的,还是快请瑜郡主起身进宫,否则皇后娘娘真出了事儿,呸呸呸!”宫嬷觉出自己说的不对,立即朝旁边呸了几声,“若是耽搁了皇后娘娘的救治,瑜郡主可是要受埋怨的。”

宫嬷说得格外刁难,方妈妈却不紧不忙,“我们郡主又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怎么就能怪了郡主身上?这话说的没道理。”

“若是太医们都有法子,还需要来请郡主?”宫嬷强硬回驳。

方妈妈也不示弱,“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便是当年伺候太后诞下皇上的那位老太医,连他都束手无策,请我们郡主又有什么法子?我们郡主虽然懂一点儿医术,却不担这个责任,她又不是神仙,还能去了就相安无事?”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看是你是三更半夜故意来找茬的吧?”方妈妈寻常跟徐若瑾进宫都默声无语,并不太张扬,所以宫嬷们还以为她就是那等性子,却不知方妈妈若认起死理来,她们还真不是对手。

田公公眼见事情要吵翻了,立即站出来阻止,“都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她也有几分情急,方妈妈您不要责怪。”

宫嬷一听这话登时要驳,却被田公公一眼给瞪了回去,转头再看向方妈妈时,又是那一派虚心求助的淡笑,“皇上也着实没了法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瑜郡主和梁左都督,如若……二位主子没有法子,不知可否请沐神医进宫一趟?”

提到沐阮,宫嬷也立即提了精神,“对,能请动沐神医也行,那就用不着瑜郡主进宫了!”其实皇后对徐若瑾也没有那么信任,最终还是为了沐阮能进宫伺候在皇后身边。

方妈妈摇了摇头,“我做不得这个主,要先请示郡主才行。”

“你……你这就是故意的!”宫嬷有些火,“请郡主,你们说这会儿不方便,请沐神医,你又说必须请示过郡主才行,你这明摆着就是与皇后娘娘过意不去!”

“这等罪名我们可不认,大不了你就回禀了皇后娘娘,砍了老婆子我的脑袋,别动不动就往郡主的身上泼污水,这等小伎俩就想压得我们胆战心惊?也亏你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不嫌丢了体面?”

方妈妈的训斥如同一把软刀子,戳的宫嬷一句话都还不上,“好歹也是老相爷府出身的,还是注重点儿言辞语气,我们郡主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什么人都能撒泼的!”

眼见方妈妈真的火了,田公公则立即上前,拽着方妈妈去了一旁私谈,他开始就不愿带着皇后宫中的人一同来,可谁知皇后偏偏如此,他也不能拒绝。

离开宫嬷远了一些,田公公蹙紧眉头,问着道:“方妈妈您今儿的火气也有些重啊!”他意有所指。

方妈妈退离田公公两步,看着他道:“当然是火气极重,不妨告诉你,瑜郡主今日与熙云公主回府的时候,路上一共遇上了七八个刺客,若不是四爷派了人及时赶到,可不仅仅是郡主出了事儿,熙云公主也在同一辆马车之上!”

“今儿两位主子可都吓坏了,好不容易安稳睡下,我怎能喊醒?老婆子我也要壮了胆子问问田公公,这等事情发生,换做是你,你叫得了起身?”

方妈妈的话吓了田公公心头一抖,“你、你是说真的?”

“这等事换做是谁能信口胡诌?”方妈妈的反问,让田公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能够正常呼吸。

从皇宫回府就险些遭遇刺杀,这……这是在太骇人听闻了,因为这也涉及到熙云公主啊!

可是……可是皇后娘娘怎么办?这一次不是装病啊,这一次是真的病了啊!

第五百一十章 难了

夜微言此时在宫中焦头烂额,急迫的走来走去,根本坐不住椅子。

太医们束手无策,几服药下去,皇后娘娘都喊着心口绞痛,没有缓解。

老太医端了一碗刚刚熬好的药,颤颤巍巍的放到皇后床榻旁的矮桌之上,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一层汗珠,哑着嗓子道:“这一碗药不能放得过久,要马上趁热服下效果才好。”

“这么热?皇后娘娘如何入口?”宫嬷甚是不喜,伸手摸了下药碗,便因过热连忙缩了回来,看着老太医便开口斥骂:

“好歹您也是太医院里伺候主子们多年的,却想着这么推托责任?若是皇后娘娘不能趁热喝下,就因此耽搁了药效,而不是你的过错?”

“我这么皮糙肉厚的都受不得,皇后娘娘怎能受得?这心眼子实在歪得很!”

宫嬷当即厉喝,气得老太医眼前发晕,指着她却还不上嘴。

因为这一次皇后娘娘的病症的确格外棘手,几副方子下去,她仍旧胸口沉闷绞痛,额头虚汗涔涔。

老太医也不是瞎子,自当知道皇后娘娘这一次并不是伪装,而是真的情况危机,可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有让皇后娘娘情况好转,此时宫嬷如此斥骂他,他也只能忍气吞声,无法回驳!

皇后时醒时昏,朦胧之间听到宫嬷对老太医的斥骂,只抬了抬手,半晌才说出了几个字,声音轻的好似漂浮于寒冬空中的羽毛,若不是她的贴身宫女凑在一旁听,根本听不清是什么。

“国、国舅,见、他……”

“说的什么?”夜微言急问。

宫女立即跪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说的好似是想要见国舅……”

“见他干什么,他又不懂医术!”夜微言想开口埋怨田公公为何动作如此慢,可想到陆凌枫,他终究是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去去去,派人去叫国舅快点儿来!”

“是!”

宫女立即前去门外通传,夜微言看着老太医也焦头烂额,再看那一碗药还没服下,急的走过去便端起碗要往皇后的口中灌。

宫嬷吓了一大跳,连忙跪地道:“皇上,这药实在太热了,皇后娘娘受不得啊!”

夜微言一脚将其踢开,“什么受得受不得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寻思什么烫不烫的?就你们这群老东西天天在皇后身边不悉心呵护,否则怎会有今日之事?滚,给朕滚!”

宫嬷被踹的“哎哟”几声倒在一旁,夜微言捏开皇后的嘴,毫不留情的便把药灌了进去。

可皇后即便是昏迷,却也受不得这等逼迫,药烫了她的嘴巴喉咙便强力挣扎,可夜微言紧紧的捏住她不允她乱动,皇后睁眼见是皇上,则停止了反抗。

在她的世界上中,夜微言的一切都是对的。

即便,他想要烫死自己……

皇后的眼角流下了泪,夜微言看在眼中,愤恨的把药碗朝着旁边一扔,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懊恼。

即便他知晓皇后腹中的孩子可能不是龙子,而是一位小公主,可这也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看着皇后躺在床上如此痛苦,夜微言心里如同刀搅一般难受。

容贵妃等人都在外殿静静的守着,不发出任何声响。

她们自当听得到皇上在寝殿之内的咆哮怒吼,更听得到宫嬷撕心裂肺挨踹的疼痛。

可若说皇后为何突然这样?她们又能问谁?

似乎今日从瑜郡主离开之后,皇后就闹了毛病,可众人都以为是皇后又玩起了寻常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真的了!

容贵妃长舒口气,与贤妃对视了下,二人都未开口。

其实她们心中明白,皇后娘娘恐怕是被吓的……因为瑜郡主突然找进宫,似是说着那位朝霞公主重病的事情,皇后尽管一口否认,可看田公公离开归来的模样,朝霞公主恐怕是真的病了,那皇后纵使在不承认未派太医又有何用?

这件事情莫说瑜郡主,即便皇上恐怕都容不得……

只是皇后为何要这么做?容贵妃和贤妃都有几分想不明白,她们也是在皇上与瑜郡主去偏殿私谈的时候,言语间点了皇后几句,所以皇后才突然不舒服。

这也是二人心惊胆战、迟迟未走的原因。

若是皇上怪最小下来,她们也难逃罪责……

只是皇上派田公公去请了瑜郡主,瑜郡主怎么可能来?

将心比心的想一想,容贵妃觉得自己做不到如此大度,即便因皇上召见不得不来,也会找寻原因拖延时间,巴不得皇后立即死了才能舒畅开心。

贤妃却觉得依着瑜郡主的性子,她根本就会直接拒绝,连田公公都有可能不见。

只是若真的不见,皇后就真的没有救了?

田公公此时看着徐若瑾只觉得满脸火辣辣的疼。

即便他很想请瑜郡主入宫为皇后娘娘诊治,却真的开不了这个口,不但如此,他还要听着方妈妈喋喋不休的抱怨。

“遇上刺杀也就罢了,这还不是最离奇的。”方妈妈一个大喘气,让田公公的心又提了嗓子眼儿,“还、还有啊?”

方妈妈当即点头,“那是当然,你自应该知道,郡主是因为什么事情进得宫。”

“这当然知道,是因为朝……殿下生病。”田公公连忙解释着,“这件事情恐怕其中有误会,也不见得就是皇后存心,我会尽力查清楚的,不仅仅是为了让瑜郡主放心,也是让瑜郡主明白事情的缘由。”

“呵!”

方妈妈突然冷笑,“我也不放告诉你,前来告知郡主此事的那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就被杀了!”

“杀、杀了?”田公公瞪大眼睛,又一次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好端端的还没过正月十五,怎么有这般多的血光之灾啊!”

“所以四爷火了,急了,恼了。”方妈妈此时把梁霄搬了出来,“换做是你,你觉得四爷此时能允郡主再次进宫去为皇后娘娘诊病探脉么?你见了四爷,开得了这个口么?”

方妈妈出的难题让田公公张了半天的口都回答不上。

皇后娘娘的事儿,恐怕难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交代

徐若瑾此时还在蒙头大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霄此时带着梁二来到城西一处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酒楼房顶,房檐上轻轻掀起一块瓦片,透着光线,可以看到下面正有一屋子人在叙话。

“真不是我做的,敢用脑袋向您保证!”

“若是你下得手,莫说你会死,你会连累咱们家族的所有人,知道吗?”

训话的是司徒男,而他手下跪在地上的一群人,皆是司徒家族的领头人物。

“这事儿族长可以放心,我们不仅没有做这事情的理由,更没有做此事的动机啊,得了您的吩咐监视郡主府之外,绝没有掺杂分毫的争斗!”

“那能是谁呢?”司徒男对此甚是纳闷,“曹嬷嬷的事情,你们也没有插手?”

“没有!绝对没有!”

众人皆是立即否定,这则让司徒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行了,先都撤了,别在郡主府附近周旋了,免得你们露出马脚,再被抓了当成贼!”司徒男摆手吩咐他们立即离开,可还不等手下人离去,梁霄早已翻身从房顶翻下,一脚踹开了门,“谁都别走,再留下聊会儿。”

司徒男吓了心里一个激灵,待看是梁霄,他的心则提了嗓子眼儿。

怎么悄无声息的?他都没有感觉到有他的存在?

对梁霄,司徒男始终心存戒备和畏惧,特别是梁霄此时提着的那一柄闪着烁烁发亮的砍刀,让司徒男只觉得脖颈一凉。

“这事儿真的与我们司徒家族无关!”

司徒男第一时间便立即澄清,“我也对此事很是纳闷,所以才召集人回来仔细问一问,别误会,真的别误会。”

梁二守在门外,双臂一抱,单是那股气势便摆明了无人能够从他的面前闯过去。

梁霄砍刀横地,目光扫过屋中的众人,最后才看向了司徒男,“不想我误会,那就把你们知道的、见到的所有事情讲一遍给我听,若有半点儿遗漏……”梁霄横刀戳地,即便是青石砖,也被深深的砍出了一道小指粗的缝隙,“你们掂量着办!”

这一刀的威慑比所有恐吓都有效果。

不等司徒男开口吩咐,司徒家族的人则争先恐后的把所见所闻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给了梁霄。

说得事无巨细,甚至很多连对司徒男都没有汇报的,也一并讲给了梁霄听。

司徒男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撕心裂肺,气的两耳冒烟。

他可是司徒家族的族长!却比不得梁霄拎着砍刀恐吓一回?如今这屋中算上他有八个人,而梁霄加上外面守门的,却只有两个人……

这种感觉让司徒男发自内心的耻辱。

可他却已经忘记,刚刚见到梁霄的一刹那,他的裤子已经有点儿湿了。

田公公终究敌不过方妈妈接连抛过来的重磅讯息,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赶回宫中。

方妈妈的质问,让他根本不敢再说出想请瑜郡主进宫的话,更不敢说请沐神医离开郡主府进宫的话。

因为每一句听起来都十分欠揍,如果梁左都督在的话,他恐怕自己这张脸都要扎了地缝儿里了!

皇后身边的宫嬷本还要赖着不见神医不离开,还是田公公后来发了火,她才不得不跟随回宫。

只是她早已经揣了回去便告状的心思,连田公公也别想痛快的好过!

陆凌枫此时见到宫里派来的人,问了大概的情况便立即更衣准备进宫。

掌柜的伺候他出门时,怀着满心的担忧提议道:“主子,您不先去郡主府把沐神医请着?宫里的太医的医术都与他比不了啊!”

“你是怕我不挨梁霄的打?”陆凌枫这话让掌柜的莫名其妙,“怎么可能?主子的颜面,梁左都督还是乐意给的。”

“难道你不知,今日梁霄回郡主府的时候还抬进去几具尸体么?这个时候不远离,还要我凑上去?你是嫌我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吧?”

陆凌枫翻了一个徐若瑾惯常的大大的白眼,掌柜的险些一口咬了舌头,愣是因为这个白眼没说出话。

陆凌枫腿敲马肚,立即跟随宫中来人一同离去。

掌柜的一脸错愕看着陆凌枫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自言自语的道:“这些主子们是不是都妖精投胎啊?老主子如若还在世,一定被你们吓得心惊胆战了。”

三更已过去很久,天边的尽头露出一抹如线一般的青蓝之色,好似揭开黑幕,让白天呈现在世人眼前。

皇后灌下了那碗药便昏沉睡去,夜微言没有离开,太医们便也都守在皇后宫中熬了整整一夜。

老太医见皇后睡着之后,坐了地上脑袋一歪,也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反正是一直都未醒。

容贵妃和贤妃等人已经被皇上撵了回去。

见皇上没有怪罪,她们也都松了一口气,皇后宫中也不是什么好地儿,她们才懒得在这里叙姐妹之情,早就回去睡觉的睡觉,有心的则在这个时候吩咐御膳房为皇上熬汤。

各有各的心思,只有夜微言坐在那里一脸的晦暗,听着田公公从郡主府回来后的回禀,他是真的哑口无言,一句话都对不上了。

徐若瑾进了宫中提到朝霞公主,夜微言不得不面对,可她与熙云公主离开皇宫回府的路上,居然遇上了那么凶残的刺杀!

若不是梁霄派人跟随,那自己唯一一母同胞的妹妹可能就没了性命,徐若瑾若是也没了命,自己如何向梁霄交代?

君臣关系恐怕在瞬间就会破裂,至于还在郡主府生活的云贵人,夜微言连想都不敢想。

自己这个皇帝何时当的如此窝囊?

他一直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宫中的妃嫔但凡是有了身孕的,不是死胎就是流产,生下女儿也是病病歪歪,根本不健康。

而如今离开皇宫的妹妹和表妹,却也因此差点儿丧了命。

生死或许只是一刹那,可那种感觉却让夜微言发自内心的警醒。

他不应该沉浸在自我营造的安稳盛世中做皇帝,他是不是应该像父亲那样,有着宏图大志、为大魏江山开疆扩土、青史留名的决心?

那才是他夜微言能做的。

也只有做到了这一点,他才不会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第五百一十二章 折子

梁霄审着司徒家族的目击者;

夜微澜与楚嫣儿商议过后去见了姜中方;

夜微言在皇后宫中守了一宿进行反思;

熙云公主回到府上闭门不出,却彻夜难眠。

只有事情的关键者徐若瑾睡得最为踏实,一个懒觉到天亮,大厨房后院养的公鸡叫破了嗓子她都未醒,还是小悠悠在隔壁因尿了床哭嚎几声,徐若瑾才挥手吭叽几声,“孩子尿了,我要喂奶,换尿布!”

杨桃在一旁哭笑不得,自家这位主子也实在是太宽心。昨儿黄芪喊她起身说皇后重病,她一句话打发了就不搭理,外面公鸡打鸣吵的人心情烦躁,她睡得呼呼喷香。

小主子只是哭叫了一声而已,她便立即醒了。

这只能归吝为母女之情?实在是让她都无法理解。

徐若瑾睁开眼睛缓缓的坐起身,杨桃递来了暖好的衣裳,黄芪从外端来了洗漱的水。

徐若瑾伸着脖子朝厢房的方向看了小悠悠半晌,才折回身洗漱。可洗了两把脸之后,她突然停下,抬头看着杨桃,再看看黄芪,“怎么都在盯着我看?有什么不对吗?”

杨桃抿了抿嘴没吭声,黄芪苦涩着脸道:“奴婢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还是等方妈妈来了,让她跟您说吧!”

正说着方妈妈,方妈妈刚巧从外进来,眼见三个人都盯着自己,她也是先把为小悠悠准备好的更换衣物送去厢房,然后才回了徐若瑾的内间,“昨儿皇后娘娘晚间重病,派了田公公和一位皇后宫中的宫嬷来请您,老奴给挡了回去。”

事情复杂,可说在方妈妈的口中却格外简单,“四爷一晚上没回来,老奴一是知道您不愿去,二来,您若露了面,四爷也不好解释为何不在,所以只能强顶回去,不然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徐若瑾微微点头,也没说什么便继续洗起了脸,好似方妈妈说的是今日中午吃什么菜,晚间喝什么汤一样平淡无奇,这着实让黄芪有些担心了:

“瞧着昨儿田公公的那个样子很是焦虑,应该是真的出了难治的毛病,否则皇后宫中也不会有跟着来的嬷嬷。”

“那又如何?”徐若瑾净过脸后用棉巾随意的擦了一把,似是一把冷水净面,让她彻底的摆脱了昨晚香甜的美梦,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冷静和睿智:

“我又不是什么神医,能治得了什么毛病?治好了,那自是没什么说的,若真的出了点儿毛病,凭着皇后的脾气还不得说我是故意谋害她?我才不担这个责任。”

“况且,我如若进宫,不可能不带沐阮,到时候皇上或皇后开口要留下他,我还能硬带回来不成?那等同于把沐阮也坑了。”

徐若瑾看向方妈妈,“还是妈妈做得对,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沾。”

黄芪叹了口气,虽然郡主说得格外正确,可她并不知道方妈妈是如何把田公公给顶了回去,所以仍旧担心皇后会找茬。

杨桃眼见方妈妈似有私话要与郡主说,她则主动端起了水出门去,更是叫了黄芪去拿早饭。

两个人先后离开,方妈妈才与徐若瑾细致的说了说,“昨儿也是心里真的窝了火,便把曹嬷嬷以及您路上遇刺的事情说了,想必皇上知道后,心里也应该有所斟酌,现在想想,也不知是不是鲁莽了。”

“您也是疼我,还管什么鲁莽不鲁莽?即便我醒着,这事儿也要找田公公说道说道。”

徐若瑾满脸不屑,“堂堂的大魏京都,就能埋伏了如此多的刺客,京都尹是干什么的?夜志宇整日查这个查那个的,偏偏刺客查不到?这事儿总要给我个交代,否则我也是不依的!”

方妈妈听了这话笑得格外欢畅,“还是郡主的性格更爽利,这让我想到了当年在中林县的时候,县太爷可是没少受您的欺负。”

“那怎能怪我?是他们心思太杂乱,欺软怕硬,不唬住他们,那日子还真没法过了。”

徐若瑾只觉得提起过往,好似就在昨日一般,“四爷还未回?”她对梁霄晚间离开并不意外,只是惊叹他身体的强壮,明明昨晚把自己累的半死,他却还能没事人一样的夜晚潜行离开办事,这到底是什么身板?

看到郡主脸上的那股小撒娇的样子,还带着点儿媚态娇羞,方妈妈自然想到了她心里在惦念着四爷。

“四爷是习惯了凡事只做不说,郡主险些为此丢了性命,他绝不可能把事情搁置不理,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并且把这些全部扼杀在摇篮里。”

曹嬷嬷的过世,让方妈妈也不免开始珍惜今日,回忆过往,“想起当年梁大将军和夫人,也有过恩爱的那么一段日子,只是时间一久,杂念一多,反而就让情分过得越来越淡了。”

徐若瑾听了这话并不太明白,“您想念婆婆了?”

方妈妈点了点头,“的确有些想念,只是不准备回了,夫人身边只照顾着老爷就好,不需要有我在了。”

“吓死我了!”徐若瑾立即拍拍胸口,“还以为您惦记着回中林县呢,我也不好阻拦您,可心里真是舍不得的。”

“怎能抛下郡主?更何况,还指望着春草孝敬老奴呢。”方妈妈当初是认了春草做义女,把她亲自嫁给顺哥儿的。

徐若瑾笑的畅快了些,“有您在,我才踏实……”

“皇后重病,您不派个人去问问?”方妈妈把话题转到正路子上,即便向往着恬静安宁的日子,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们彻底安心。

徐若瑾想了半晌,“原本我就不在意皇后是不是病入膏肓,若是派人去问,岂不是显得我太虚伪?但这事儿还是要吱一声以示存在,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妈妈虽没明白郡主想如何做,但起码郡主说出了这话,已经是有了主意了。

“让杨桃回来研磨,我要亲自上折子弹劾京都城卫统领和京都尹。”徐若瑾抿了下鬓角,“我过不好年,他们也都别想好过!”

第五百一十三章 合适

徐若瑾在家中研磨写折子的同时,夜微言已经得到了太医的诊断,皇后娘娘彻底平安无事,只需安心静养就可恢复,他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只是夜微言并没有睡意,尽管眼睛干涩无比,甚至困倦的流了眼泪,可心中五味繁杂,他只站在皇后宫殿的门口背手望着高升入云的太阳,满腹心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只想这么静一静,不需要任何人在身边……

陆凌枫从昨晚进宫之后,一直都守在皇后的身边。

得到太医给出的安稳的消息,他亲自躬身向老太医拱手致歉,更是感激他救了皇后的命,吓得老太医恨不能跪了地上还礼,“国舅爷这是折煞卑职了,这原本就应该是卑职的责任,可惜卑职能力有限,愧对皇上,愧对皇后娘娘,愧对国舅爷啊!”

老太医说着话就要下跪,陆凌枫连忙扶住他,“老太医的辛苦,我心中明白,皇后的脾气急躁,也是因很想为皇上留下子嗣所以焦虑难宁,还望您多多体谅,不要记在心头,在此,我也代皇后向您赔罪了。这是真心真意,绝非虚情虚礼,陆家人的家风,您老人家是知晓的!”

陆凌枫突然提到了“陆家”,老太医眼前一惊,想到当年陆相在时的场景,于脑海中历历闪现,心中颇有几分无尽的感慨。

那才是一位忠心为大魏鞠躬尽瘁的相爷,今时今日朝堂之上的左相和右相与之相比,那好似破铜比金,根本不值一提。

“国舅爷言重了啊!”

老太医感慨一声,“卑职谢过国舅的悉心关照,在此也向国舅承诺一句,但凡是还活着一日,就一定对皇后娘娘尽心尽力,助她能安稳诞下龙脉之子,还请国舅……放心!”

“感激不尽,着实感激不尽了!”

陆凌枫演起一出情怀大戏,老太医根本不是对手。他亲自送老太医离开了皇后宫中,然后才折身回来,走到夜微言的身边,“虚惊一场,也是皇后为皇上添了麻烦,还望皇上能体恤她一番,不要怪罪。”

“行了,跟朕就不要玩这一套虚伪的了。”

夜微言这话无非是试探,而且试探的漫不经心,陆凌枫没有反驳,只是淡淡一笑,也说不清他心里到底认不认皇上这句轻辱。

夜微言也懒得多想皇后,终归已经无事,他也要把心思收回来,“朕问你一件事,你也不需要问太多的缘由,只告诉朕一个答案就行。”

陆凌枫顿了下,才道:“还请皇上讲出。”

“朕想去见一见朝霞公主,你觉得合适么?”夜微言看向陆凌枫,目不转睛,“此时只有你与朕,但讲无妨。”

陆凌枫沉默了半晌,并没有马上回答,夜微言催促着,“怎么?就这般难讲?”他的心里有几分苦涩。

连陆凌枫一个不问朝事的人都觉得此事难办,那他如何能见?这件事答应的太鲁莽了,他不应该那么草率的。

也是当时徐若瑾逼得太紧,让他不得不答应,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么?

“臣不知皇上为何会突然如此问,但臣只有一个疑惑,请皇上给与解答。”

陆凌枫开了口,夜微言却是苦笑,“朕问你一个问题,如今却反而要回答你一个问题。”

“皇上只要能够为臣解惑,臣就能够回答皇上的问题。”陆凌枫并没有退缩,反而更逼紧一步。

夜微言愣了下,看着他问道:“你说。”

“大魏高高在上、稳坐龙位、一言九鼎、为万名做主的帝王,为何想去看一下朝霞公主还需要如此犹豫?”

陆凌枫这句说得格外大胆,可他却没有丝毫的怯懦,说完之后就等着夜微言的回答,那一副认真等候答案的模样,让夜微言当即哽咽难言,顿时张不开嘴,只长叹了一声。

“你以为朕不想独断专行,可是……”

“皇上乃是大魏的帝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何况,皇宫之中,若还有皇上不能随意行走之地,那这四周的宫墙也就到了该拆掉的时候了。”

陆凌枫不等夜微言说完,直接把他的话打断,“这是臣心之所想,出自我口却发自肺腑,皇上已说此时只有君臣二人,想必即便鲁莽了,皇上也不会怪罪的。”

“你啊!”夜微言虽瞪了他一眼,可愁苦的嘴角却上扬的笑了起来,“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昨日皇后一事也把你折腾够呛,改日朕再找你好生聊聊。”

“臣先告退。”

陆凌枫拱手一礼,随后拂襟潇洒离去。

夜微言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未开口,田公公凑到了他的身旁,小声道:“皇上,一晚未歇,可是要先用个早膳?刚刚容贵妃娘娘送来了亲自熬制的汤。”

“什么亲自熬制,不过是拿了碗搅和搅和罢了。”

夜微言寻常是喜欢这等虚伪的把戏,可今日听了陆凌枫的话,不知为何开始厌恶了虚伪的应合。

田公公轻挑眉头,虽觉得奇怪,但却没有再多说一句。

“你吩咐下去,朕稍后更衣,准备去探望朝霞公主。”夜微言话语一出,田公公当即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皇、皇上,这、这合适吗?”

合适吗……

这三个字刚刚夜微言是问了陆凌枫,陆凌枫却是反问。

而自己现在决心要去见朝霞公主,却是身边关系最近的田公公来问自己!

合适吗?这又有什么不合适吗?

难不成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凡事都必须瞻前顾后,做不得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主了?

夜微言并未马上回答田公公,而是朝着皇宫四周转身看了一圈,“你说,朕是不是该拆了这皇宫的宫墙了?现在不仅是宫妃们觉得这里是个笼子,连朕都觉得是一困兽,难不成,在皇宫之中肆意行走都做不到了吗?”

“皇上!”田公公吓得立即跪地,“老奴该死,老奴绝对没有左右皇上之意,皇上饶命,皇上明察啊皇上!”

夜微言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田公公,声音很低,“朕也不需更衣,朕现在就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添乱

徐若瑾正在亲拟奏折的时候,姜中方正在夜微澜的面前,战战兢兢的说起他派人盯徐若瑾的事情。

“我虽然派了两个人去盯着,可绝对没有想杀了徐若瑾的心啊,只不过想着去捣个乱,制造点儿慌张事件让梁霄和徐若瑾没有心思去顾忌这几天我们的动作而已,可谁想到……”

姜中方也十分懊恼,“可谁想到他们刚刚动手,就又冲出来另外一批人横刀就砍,结果、结果我的两个人也一并被杀了,这事儿真的冤啊,真的……真的就说不清楚了!”

姜中方口中喊着冤,楚嫣儿在一旁没好气的瞪了他几眼,心里想着“白痴”,但没有多说一句话。

就算是想转移徐若瑾的注意力,派两个人吓唬下就够了?更何况,动手之前,连马车上还有熙云公主都不知道,他的脑子简直是被驴给踢了!

这事儿夜微澜第一个找上了自己,楚嫣儿自当不认,可又不得不把曹嬷嬷的事情坦白交待,受了夜微澜的警告不说,还得大半夜的跟着来见姜中方。

楚嫣儿从心底里瞧不起姜中方。

同样是军中之将,可他比梁霄简直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而姜家跟随了梁家多年,凭这么一个人就想把梁霄压制下去,夺取军权?

楚嫣儿对此并不认同,可她也知道,夜微澜的心里对姜中方也没有认同。

只是梁霄始终是保皇派,若是偏袒夜微澜半分,夜微澜早就一脚把姜中方踹开了。

只是这个蠢货,真的是蠢到极致了!

夜微澜看着姜中方哆嗦着手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嫣儿从曹嬷嬷入手,灭了一个老嬷嬷的命恐吓徐若瑾一回,也算是情有可原,即便她有私心,但这事儿的确是起到了效果。

可姜中方……居然、他居然寻思派两个人吓唬徐若瑾?

他很想掰开姜中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一坨大粪,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你确定那其余的人不是你派的?”夜微澜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声音仍旧颤抖,“即便你说都是你派的,本王也不会责怪于你,本王要得是坦诚,这个关卡,绝对不能出一步错,否则我们可能前功尽弃!”

“没有,我敢向您保证,其余的人绝对不是我派去的,我对天发誓,若是我姜中方欺瞒了您,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姜中方也是急了,这等毒誓都发了出来。

夜微澜的眉头蹙得很紧,其实他更期望这些人都是姜中方派的,那还好办一些,如若是另有他人,姜中方很可能成为捕蝉的螳螂,却不知背后的那只黄雀到底是谁。

这是夜微澜心中最担忧的事情,没有之一。

“你确定那两个人的身上,没有任何关于姜家的标记?”他不确定的追问。

姜中方连连点头,“确定没有,绝对没有,更何况,即便有姜家的标记又能如何?姜家又不止我一个人,想要徐若瑾死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楚嫣儿忍不住冷笑出声,姜中方看着她道:“你这是何意?有什么意见不妨明说出来更好!”

“没什么,只是盘算着姜家还有谁与徐若瑾结了这么大的仇,也在想着,姜家还有什么人,有能养得起杀手死士的能力,算来算去,好似人选并不多。”

楚嫣儿的阴阳怪气,让姜中方气血上涌,可他知道自己此事做得出了格,当着夜微澜的面儿也不会与楚嫣儿争吵。

他冷哼一声,看向了夜微澜,“王爷,接下来如何办?请王爷吩咐!”

夜微澜压抑住气急败坏的心情,看着姜中方道:“这几闭门不许出来,直至正月十五的皇家赐宴之前,无论何人来见,你都不许见!”

姜中方心中一凛,却也只能马上答应,“遵命!”

夜微澜看向了楚嫣儿,“这几把正月十五奏报的人再敲定一遍,绝对不许有差错,但凡有半分犹豫的人要立即向本王禀告。”

“嫣儿遵命!”

楚嫣儿婷婷袅袅的福身应答,那一双妖媚的眼眸中更流露了几许狠厉。

其实她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对什么更有兴趣,似乎每一次看到大臣们惊呆恐惧的目光时,她都能感觉到发自心底的满足和兴奋……

这种爽感,是她从未有过的。

夜微澜很快便与姜中方分开,楚嫣儿也快速的回到澶州王府,准备去做她应该做的事情。

此时梁霄已经回到了郡主府,进门就看到徐若瑾正在看着已经写好的折子,他怔了下,过去抚摸着她还未盘起的长发,“在忙什么?”

徐若瑾直接把折子递给他看,“准备上奏,帮我看看?”

梁霄并没有接过来,“你觉得可以就行。”

“昨晚有什么新的发现?”徐若瑾提到早上方妈妈说起昨晚的事情,“……你也不在,方妈妈则硬气的回绝了,我没有添油加醋的心,但此事,总不能没个态度。”

“暂时还不确定,但已经有了目标了。”梁霄又是含糊其辞,“人心复杂的太多,这等事你不必理会。”

“有你在,我管那么多作甚?”徐若瑾虽然对昨天遭遇刺杀一事颇有后怕,可她一是心大,二来,也是因她回到家里,才得知梁五收拾了这么多的刺客,所以她除却后怕之外,并没有恐惧。

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等事了,她的心早已经坚韧无比了。

梁霄见她已经从昨日的事情中恢复了些,绷紧的脸也好了许多。

徐若瑾准备吩咐人去把折子送进宫,刚刚起身走到门口,就见红杏匆匆从外跑了进来,一边跑着一边嚷,“四爷,郡主,姜公子出事了,你们快去拦一拦,他离开养伤的屋子出了门,不得了了啊!”

徐若瑾眉头一紧,斥着红杏道:“他去哪儿了?”

“早间也是奴婢多嘴,说了您昨儿遭遇刺杀的事情,他直接喊了梁三,带他去陈尸的屋子,偏要看个究竟。”红杏都已快急得哭出来,“结果梁三真就带着他去了!”

梁霄二话不说,直接出门就去找姜必武,徐若瑾埋怨的瞪了红杏一眼,好端端的,都添什么乱啊……

第五百一十五章 谁赢

梁霄的速度很快,好似疾步冲了过去。

徐若瑾出门时他都已经不见了影儿,原本还寻思是不是要跟过去看看,可见红杏一脸的担忧胆怯,她也只能壮了胆子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以后在他的面前不要肆意乱说话,之前给你的鸡毛掸子呢?这会儿怎么不用上?”

徐若瑾倒不是不惦记着姜必武的伤,而是红杏这丫头寻常好好的,一见了姜必武就反常,这事儿必须要管一管才行。

红杏满脸羞赧,声音小的她自己都快听不到了,“奴婢、奴婢没敢下手……”

“行了!”徐若瑾伸出手指头狠狠的戳了她脑门一下子,“没出息,将来就是跟了姜必武,你也是吃亏的命,这事儿纵使你怨我,我也得拦着,总不能我养了白白胖胖的妹子,跑去在他面前受苦受罪的,成什么了……”

“主子您这是说什么呢,姜公子他没有欺负奴婢,奴婢也是……”红杏这话说的十分没底气,说到后面,就见徐若瑾在盯着自己,立即收住了嘴,“都是奴婢不好,您别怪他。”

徐若瑾白眼翻上了天,“还真是天生的情种,姜必武哪儿好?”

“主子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好吗?”红杏忍不住着急,徐若瑾也只能披好了衣裳,带着红杏去了外院。

只是刚刚到了外院,徐若瑾下了小轿没等进了那间陈尸的屋子,便听到姜必武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其中两个人我可以确定是姜家的人,其余六个人,不认识!”

红杏心中一震,当即想要迈步进门,梁三立即从里面出来,将她迎了回去,“姜公子无事,正在帮四爷认人,郡主先回去吧,红杏姑娘若要等,就在这里等一会儿,里面……进去不太合适。”

“他的身体行么?”徐若瑾问的乃是姜必武,最近府中人来人往,还真没去探看姜必武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梁三点了点头,“爷们儿,扛得住。”

红杏有些着急,“为什么不能进去?那里面多凉啊,他的伤势受不了的。”

“姜公子说曾在中林县与仵作学过解尸,此时里面什么样就不用我说了吧?你受得了?”梁三带了几丝调侃,红杏憋的满脸通红,颇有些连连作呕。

徐若瑾知道梁三是故意在逗她,拽着红杏暂先离开,“先去看看严弘文的病情怎么样了,稍后再回来。”

红杏即便不愿,也只能立即跟随离去,心里早已把梁三从头到脚埋怨了一个遍,姜公子让他带去验尸,他就乖乖听话?就不应该带他去,这若是累着了,伤恢复得慢可怎么办?

这话红杏也只敢藏了心里,是不敢说出口的。

跟着徐若瑾来到了严弘文暂居的屋中,红杏在外间就看到了甜芽。

帮着甜芽去分药,徐若瑾则进了屋中,沐阮正在调制着煎好的药,准备再为严弘文敷上。

“听说你又险些被刺杀?”

沐阮看着徐若瑾的目光充满了复杂,“好好的,非要进宫干什么?险些丢了小命吧?不过你倒是心大,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我这不是还活着呢么!”

徐若瑾看了看严弘文还未睁眼,只是这些时日受伤、敷药,他整个人已经被药催化的皮肤蜡黄,没了之前小白脸子的白嫩,她反而觉得顺眼了些。

“他的身体已无大碍,我也盼着他能早点儿醒过来。”沐阮这些时日也是累坏了,“只是他醒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让公主直接接走?”

“难不成还住在咱们府上不回啊?好歹他是驸马爷,我们可养不起。”徐若瑾指的乃是严弘文的身份。

沐阮似懂非懂,也没接话。

徐若瑾突然看向沐阮道:“曹嬷嬷死了。”

沐阮轻应一声,“我知道。”

“你怎么没有任何反应?”徐若瑾没想到沐阮居然知道,“你看过她的尸首?”

“看过,的确是被杀死的,身上没有中什么毒。”沐阮看了一眼徐若瑾,“但是她的身上,藏了毒。”

徐若瑾心底一震,“藏了毒?什么毒?”

“无形无色的毒,吃不出来,却能够让人死胎或者是生下畸形孩子。”沐阮顿了下,“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梁霄。”

徐若瑾抚了抚胸口,纳闷的问他,“为何没告诉四爷?”她很奇怪,沐阮向来是信任梁霄的,为何这件事没说?

“因为我忘了。”沐阮忍不住挠了挠头,“我也是听你提到曹嬷嬷,才想起了这件事。”

“噗!”

徐若瑾险些一口唾沫呛死自己,埋怨的瞪了沐阮两眼,“这若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一定认为这是编得最烂的理由。”

“可我的确是忘了啊,这一天天忙的我晕头转向,我都不知自己为何要跟来京都了。”

沐阮的小脸很是茫然,随后就冷哼一声,“或许上辈子欠你们两个人的。”

“既然你这么想,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理由了。”徐若瑾立即转了话题,“他大概多长时间能醒?”徐若瑾指了指严弘文。

“按说应该醒了,只是醒过来,他能接受这一身的烂伤、能受得了养在郡主府中么?”

沐阮突然来了兴致,“不如我们赌一把,我觉得他受不了,会昏过去一次。”

徐若瑾嘴角轻轻抽搐,“你还真是够无聊的。”

“闲着也是闲着。”沐阮也是想找个方式放松下自己,“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着实是无趣。”

“只要我不在,他就不会晕过去。”徐若瑾当即说出赌注,“赌注就是……”

未等她说完,就见床边有那么一只手突然的抬了抬。

徐若瑾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下意识的转头朝着床上望去,正看到严弘文微微睁开了双眼,哑声说不出半句话,只是颤抖着手指着自己。

“醒了?”沐阮立即撂下手中的药跑过来,扒开严弘文的眼皮瞧了瞧,又揪过他的手腕探了探脉,“能说句话吗?你记得我是谁么?你知道她是谁吗?”

他伸手指着徐若瑾,徐若瑾也看向了严弘文。

严弘文看了看徐若瑾,微微吐出了一个字,“徐……”手臂垂了下去,他昏迷不醒。

沐阮摊开双手,“算谁赢?”

第五百一十六章 怨仇

“什么谁赢谁不赢的,又没说完赌注!”

徐若瑾催促着沐阮,“这时候还有什么心思管谁赢?快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是看到你才晕了过去。”沐阮难得的开了一句玩笑,“吓的!”

“讨厌!”徐若瑾轻斥,“别耽搁了,驸马爷若是死在咱们府上,那乐子可就大了。”

沐阮立即转身探看严弘文的鼻息,突然又转身望着徐若瑾,“你的心里,是希望他死,还是希望他活?”

徐若瑾心中一颤,想要立即回答,却发现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不知沐阮为何突然这般问起,她则带了几分不耐,“若是我想怎样就怎样,还用得着你?别废话,快点儿!”

沐阮耸耸肩膀,看了下严弘文的伤,徐若瑾则躲去了外面,因为严弘文也正是到了换药的时间。

让红杏去告诉梁霄一声,徐若瑾也召来了梁拾,“去一趟熙云公主府,驸马刚刚醒了一次。只告诉公主一个人就行,其余的人,都不要说。”

“严少夫人也不说?”梁拾指的是蒋明霜。

徐若瑾摇了摇头,“暂时不要说,免得她提心吊胆的,关键是严弘文醒来又晕,她再被吓到。”

梁拾立即领命而去,徐若瑾在外等了半晌,沐阮却依旧没有出来,她心底一沉,看来严弘文的情况的确不怎么妙,这件事情要告知熙云公主,也是让她心里有个底。

过了半晌,梁霄先来到此处,见徐若瑾在外间等着,他直接问道:“醒了?死没?”

徐若瑾一口热茶险些呛了自己!

进门就问死没死,他这是有多恨严弘文啊!

“我也不知道死没死,反正醒来看了我一眼就又晕过去了,谁知道能不能救过来。”她的回答也没好哪儿去。

梁霄微微点头,坐在一旁陪着徐若瑾一起等。

徐若瑾问起姜必武,“他的身体扛得住吗?”她并不关心那些刺客都是谁的人,到底是谁想杀自己。

“一个男人,何时都不能说‘不行’两个字。”梁霄话锋一转,颇有几分不正经起来。

徐若瑾拍开他的手,“怎么开始学得这般没羞没臊?之前的你也不是这样!”

“那是因为看到你便情不自禁。”梁霄撂下玩闹,说起了正事,“刺杀你的八个人中,有两个与姜家有关,另外六个人身份不明,可我能确定,一,不是夜微澜派的,二,不是楚嫣儿派的,三,与司徒家族无关。”

梁霄数着手指头,“若你来看,还有什么人嫌疑最大?”

他抛出的这个问题让徐若瑾惊愕之后沉默了半晌。

“有两个可能。”她思忖片刻,“不见得正确,但是你说完刚刚那些可能之后,我脑子里直接蹦出来一个人。”

“谁?”梁霄问的很直接。

徐若瑾看着他,轻声道:“陆凌枫。”

梁霄听到这个名字并未有什么惊讶,好似他早已经猜到过陆凌枫,“还有一个人,也有这种可能。”

“谁?”这一回,轮到徐若瑾直截了当的问。

“十三王爷。”

梁霄提到十三王爷,让徐若瑾颇有些摸不清头脑,怎么想都联想不到他的身上,“他……应该与夜微澜没什么联系?为何你会猜到他?”

“他和陆凌枫一样,只是不愿见得夜微澜得逞罢了,发觉了姜中方和楚嫣儿的动作,索性朝火上浇一勺油,几个死士而已,他们根本不吝惜这几条人命。”

梁霄猜得**不离十,“只是希望皇上得知此事能有所警戒,更何况,他们知道我不会让你单独一个人进宫,私下定会有护着的暗桩,所以才这么大胆。”

“可……”徐若瑾目瞪口呆,“可如果我真的被杀了呢?刀剑无眼,他们还真敢赌!”

“我之所以觉得十三王爷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你本就不是皇族能够容纳的存在。”梁霄知道这句话会如一把刀,狠狠刺痛徐若瑾的心,可他却不能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当初六王爷进宫想与朝霞公主算清陈年旧账,就与十三王爷脱不开干系,尽管他貌似中合,其实谁也不知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隐忍这么多年,总有忍不住的那一天。”

梁霄将徐若瑾抱在怀中,“可无论是谁,都别想对你有丝毫的伤害,哪怕是……皇上。”

梁霄这句话已经说得格外大逆不道,可徐若瑾停在心中却格外的温暖如蜜。

她承认,梁霄刚刚的话的确让她心窝子很疼,可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无法去改变皇族中人对自己异样的眼光。

承认总比自我蒙蔽要强得多,这也是梁霄希望她能够面对的。

其实徐若瑾早就能够敞开心扉去面对,是那些人迟迟不肯放过她而已。

“你放心,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我心已平静。”徐若瑾枕在他的肩膀之上,突然苦笑了下,“其实我想到陆凌枫也是因为这个,或许只有我死了,你才能一门心思去关注朝政之事,而不似现在这般与世无争。”

“那是他,不是我。”梁霄摸摸她的小脸,“只是你把他想的太伟大了,他不想关注朝争,他只是不想夜微澜得逞。”

徐若瑾露出诧异之色,只是未等她再开口追问,沐阮从严弘文的小屋中走了出来,“醒了,想见你。”他看着梁霄道。

梁霄点点头,微微拍了徐若瑾两下以示安抚,“等我。”

徐若瑾没有跟进去的心思,梁霄离开,沐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似骨架全瘫了似的,“下辈子再也不做大夫,一定!”

“下辈子我只做大夫。”徐若瑾对此职有着无比的向往和怀念,只是只有她心底知道,外人是无法理解的。

沐阮愣了下,本以为徐若瑾会挤兑自己几句,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说。

两个人默声无语,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此时熙云公主正得了梁拾的传话,准备立即动身去瑜郡主府,可孰料严夫人正好来见,未等说上一句话就看到熙云公主乘马车离去。

严夫人虽心中奇怪,却并未吩咐跟随同去,吩咐身边的婆子道:“去看看府里还有谁在,公主离开,我们也正好问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

第五百一十七章 私谈

熙云公主赶往郡主府时,梁霄正在与严弘文叙话。

一个站在床边,一个躺卧床上,似乎这也是梁霄和严弘文第一次如此平静的对话,不掺杂任何的个人情绪。

这也是因事情紧急,严弘文顾不得自觉丢人,他必须要在清醒的时候,把能说的全部说出来,因为他面前的人是梁霄。

“西北的情况很复杂,原本挂着钦差的身份,杀一儆百,也想让他们收敛一二,却没想到,到最后,连我也险些丧命在那里。”

严弘文的目光直视床顶上的白墙,并没有看梁霄。

他的嗓音干涸沙哑,好似两根粗糙的柴棍摩擦出的沙沙声,听起来格外不舒服,他咽了口唾沫,让嗓子湿润些,“涪陵王太可怕了,他可以有野心,可以觊觎皇位,却不应为此无视西北几十万条人命。”

“你知道吗?最后的救灾完成,已经大功告成,却因为他们的私利,再次出现大规模的灾情,死掉的人……太惨了,真的太惨。”

“易子而食,你想过吗?”

严弘文的话语已经没了逻辑,“我亲眼看到他们交换死去的孩子的尸体来填饱肚子,可我却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去拦下他们,因为……因为我救不了他们!”

严弘文心中愤恨,可他此时却瘫软在床上,哪怕紧紧的攥一下拳头都成了奢望。

“一群装神弄鬼的人。”严弘文想到了徐子麟,“是徐家的人,我早就该将他们全部杀死,那是我早就该做的,我真后悔!”

梁霄听了半晌,一直都未开口,严弘文见他不说话,问道:“你怎么没有任何表示?现在朝堂什么情况?皇上有没有将涪陵王遣回西北?”

“他不能回西北,西北已经成了他的地盘,若不是因雪灾前去,根本无法想象那里的情况与寻常回禀之态是天差地别!”

“对!”严弘文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愤恨,“那些大臣恐怕早已被他收买,奏禀的折子与实际情况完全不同,那些个垃圾!”

“说完了?”

梁霄亲自递过去一杯水,捏开他的嘴往里灌了半杯,也不管严弘文咽不下去被呛得险些咳死!

扔过去一个棉巾在他嘴上胡乱的一擦,严弘文粗喘不停,“你还不如给把刀,让我来个痛快的!”

梁霄才开始道:“若不是因为你虽为人不怎么地,但舍命救灾有功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救你?”

“呃,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刚刚醒来看到了徐若瑾,再次醒来看到沐阮,才知道是在瑜郡主府。

梁霄并没有说出是谁把他从西北带回来,“你随身的护卫全都死了,只有你一人被救回扔去了公主府,自当是公主和蒋明霜的求上门,你才能捡回这一条命。”

“皇上知道了吗?”严弘文心中朝事更重。

梁霄轻哼一声,“知道你没死,在我的府上,可他现在却没有心思理睬你的死活,也无心理睬西北的死活。”

“这是为什么?”严弘文惊愕的不能理解,“西北可乃要地,还有涪陵王的所作所为,必须马上奏禀皇上才行!”

“此时奏禀早已无用。”

“为什么?我要见皇上!”

“你见不成。”

“梁霄,此事乃是大事,你不是为个人恩怨忽视正事的人。”

梁霄没有理他,从怀中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张,本想递给严弘文看,却又撤了回来,“你看也白看,听着就好。”

严弘文不明所以,却也竖起耳朵认真的听。

“吏部侍郎受贿一百万两,买官卖官,罪无可恕,判罢官免职,全家流放三千里……”

“刑部员外郎杀妻宠妾……罢官免职,斩立决!”

“千州知府……罢官免职,贬奴……”

梁霄接二连三说起自严弘文走后至今变动的朝堂官职官位,以及夜微言前一阵子让夜志宇办掉的朝官罪名和判决全部讲给严弘文。

严弘文听了前三条之后,就惊愕的不敢信以为真,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却知道梁霄绝对不可能用这等事情来糊弄他。

这是怎么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熙云公主赶到郡主府,正看到徐若瑾在唠叨着红杏,以后该如何平心对待姜必武。

红杏被说得满脸通红,却回不上一句半句,但凡涉及到姜必武,她之前的那一张刀子嘴便派不上任何用场,好似压根儿就不会了似的。

徐若瑾也是等得发闷,只寻思严弘文是刚刚醒来,怎能坚持这么久还没晕过去?

看到自己昏倒,可梁霄那张冷脸可比自己难看多了啊,为何看到他不晕呢?

心里在七上八下的琢磨着,门外梁七传着话,“熙云公主到了!”

“到了就直接引了这个院子来。”徐若瑾悉心叮嘱一句,倒不是怕云贵人在府上的事情泄了密,而是不愿她见到姜必武。

一码事归一码事,还是不要掺杂在一起更为妥当。

熙云公主寻常还知端庄有度,在正式场合做出一番婷婷袅袅的公主之态,可此时她下了轿子一溜烟儿就冲进了屋子,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头,与之前伪装的那一派贤淑风雅判若两人。

“醒了?人呢?我要见他。”她说着话就要往屋中冲,可还没等进去就顿住了脚步,因为她发现沐阮也坐在这里?难不成驸马就一个人屋中?

徐若瑾撂下心底对熙云公主的腹诽,将心比心的琢磨下,若自己是她,恐怕也会这样担心自己的男人。

一个严弘文而已,凭什么就这么好命?

“先坐下等一等吧,四爷正在与他聊。”徐若瑾漫不经心的指了指桌案上的果壳,“我这都等了好半天了,看来他的情况还不错。”

听了徐若瑾这话,熙云公主微微松了口气,可她却没有坐下的心,在屋中来回来去的踱步乱走,“你见到了吗?他真的没事了?醒来之后正常吗?还认得人吗?”

她突然看向沐阮,“你上一次不是说,不知他一路上是否脑袋遭受过重击,很可能记不清事情和人,现在记得清吗?他……他还能记得我吗?”

“又是一个情种。”徐若瑾仰头连叹,“怎么就不能都正常一点儿呢?”

第五百一十八章 自尽

熙云公主到郡主府看严弘文的时候,严夫人正在揪着蒋明霜问起到底怎么回事。

徐若瑾已经交代过,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告诉给严夫人,所以蒋明霜打定主意就是不吭一声,无论严夫人怎么问,她都只是摇头回答那最不招人喜欢的三个字:“不知道。”

寻常有熙云公主在,严夫人也没办法对蒋明霜太苛刻,可如今熙云公主离了府,严夫人则没了那么宽厚的善心,看着蒋明霜便冷斥,“什么事情都说不知道,这是拿我当傻子糊弄?这话与别人说也就罢了,好歹你也要叫我一声婆婆,宽德孝顺几个字,你都学了哪里去?知道你与徐若瑾关系交好,却不要被染了一身的坏毛病!”

提及徐若瑾,蒋明霜的心里涌了一股气,可她也知道自己毕竟是严弘文的侧妻,更是惹不起面前的婆婆,只能压住心底的火,仍旧默不作声,坚决不肯多说一个字。

“真是半杠子压不出个……”严夫人粗俗的谩骂险些出口,她也看出蒋明霜是横下一条心不肯说,“你不肯说公主的去向也就罢了,好歹你告诉一声,弘文是不是回来了?这总行吧?我不问他在何处,更不稳他打算做些什么。”

严夫人想到严弘文,颇有些伤感,忍不住眼圈红润,想要落泪似的,“好歹那是我的儿子,我关心一番,又有何不对?怎么……怎么就不能让我心里有个底呢?!”

蒋明霜心地良善,看到严夫人这一幕思念儿子的戏码,也禁不住心里感伤起来。

可她的确不知道熙云公主去了何处,更不知道严弘文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翕了下嘴唇,蒋明霜安慰道:“婆婆不要担心,驸马爷一定没事的,他一定会安稳无事的!”

“他是不是受了伤?你为何说他会安稳无事?”严夫人立即捕捉到蒋明霜这一句话中的些许隐藏到的涵义,让蒋明霜当即吓住,绝对不肯再说其他的话,“我不知道,我也是猜的,他是去西北的钦差,怎能有什么事?想必事情办妥之后就回来了,婆婆您想多了!”

“什么是我想多了,你一定是在瞒着我!”

严夫人当即喝令,快步的走到蒋明霜的身边,“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在瑜郡主府?”

蒋明霜连连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只要说出来,我保证不会对外吐露,也不会告诉公主,是你说给我听的。”严夫人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更是准备抓死了这一句话,一定要逼蒋明霜说出实情。

“我不知道婆婆您在说什么,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蒋明霜开始痛恨自己,为何刚刚偏要说出那么一句。

严夫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她若是这么逼自己可怎么办?双手捂着自己凸起的肚子,蒋明霜只觉得心口揪紧的厉害,总似有些喘不过气。

严夫人却以为她是在故意做戏,凑近蒋明霜,人不足捏了她的脸蛋一把,“若是你不告诉我,我就直接找上郡主府让徐若瑾交人,那时闹出什么后果,我就告诉她都是你说的。”

蒋明霜满脸震惊,甚至带着一股不敢相信的眼神,“您、您这是……”

“你也不愿发生那样的事吧?岂不是影响了你和瑜郡主的感情,那你只要告诉我,弘文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一定不说出去!”

严夫人信誓旦旦的作保证,蒋明霜已发自内心的再也不会相信。

她没想到不过是一句安抚的话,却能被严夫人发现这么多,更是会被她反手来利用自己,这简直是太骇人听闻,简直是让她无法忍受!

“无论您怎么说,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您逼迫我也无用!”蒋明霜寻常看起来甚是端庄听话,规规矩矩,可真的逼她到一定的份上,她也是有绝不容忍的底限。

而她的底限就是与徐若瑾的友情,这是绝对不容利益亵渎的,即便是面前的严夫人,是她的婆婆,她也绝不容许!

“你……你怎么就这么拧!”

严夫人气急败坏,甚至有几分歇斯底里,她只想知道这些时日熙云公主与瑜郡主府来往的那般紧密到底是因为何事。

不仅仅是严弘文,如若让熙云公主知晓了徐若瑾的亲生父亲乃是自家老爷,别看自家老爷一直卧病在床,那也是会牵连到严家的其他人,是她这些年来最为担忧的事!

原本她就想让徐若瑾快些的死掉,可如今不仅是蒋明霜与徐若瑾走动紧密,甚至连熙云公主也开始偏袒她,与自己保持很深的一段距离。

这怎能不让严夫人多心?

在她看来,这件事若不是徐若瑾倒得鬼,那才真是见鬼了!

“别以为你不肯承认,我就没了法子,我现在就去瑜郡主府要问个明白,到时候你想不认也不行!”

严夫人给与了最后通牒,其实她也是最后的试探。

其实她并不敢肯定事情真的与徐若瑾有关,也不过是看蒋明霜的脸色故意的唬诈,这个丫头显然知道什么事情不肯说,所以她才会如此厉声厉色。

蒋明霜却把唬诈当了真,眼见严夫人真的要转身离去,她当即惊了,上前阻拦道:“您不能去!”

“不让我去你就说清楚!”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就给我让开!”

“您不能去郡主府!”

“不让开就别想拦着我,即便真闹出了什么事,那也都是你惹出来的,不但是徐若瑾会瞧低了你,连公主殿下也不会容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您、您若偏要去,我就死给您看!”蒋明霜来了硬气的劲儿,她左右看看却没有找到什么锋利的物件,情急之下,直接一脑袋朝着墙就撞了上去!

她如此鲁莽,也把严夫人吓了一大跳!

没等派丫鬟去阻拦,蒋明霜已经一头撞了上去,顿时头晕昏厥,倒底不起,额头上的伤口汩汩流出了鲜艳的红,吓得严夫人也惊悚颤抖,朝天响起刺耳的喊声,“来人啊,死人啦,自杀啦!”

第五百一十九章 真好

严弘文与梁霄聊了许久,梁霄出来之后,熙云公主就冲了进去。

原本沐阮还担忧严弘文会否说话太久过于劳累,徐若瑾则拦住他,没让他去打扰夫妻二人的私话。

徐若瑾敢断定,即便是沐阮,这个时候打扰到熙云公主与自己男人叙话,她也会毫不留情的把沐阮踹出来。

白了沐阮一眼,徐若瑾只觉得他就不能成熟点儿?这时候看不出眉眼高低,将来怎么追女人娶媳妇儿?

感觉到徐若瑾的目光有些怪异,沐阮挠了挠头,看看自己的衣裳也没有不整之处,问着徐若瑾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徐若瑾自不能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问起了正事,“他能离开的可能性有多大?”严弘文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能一直留在郡主府。

即便是留,也要有个时间限度。

梁霄对此事也颇为关心,同样看着沐阮,等候他的回答。

沐阮沉了下,很是认真的道:“即便现在醒,也不可能马上离开,若你们不顾他的死活也就另说了,可希望他完全康复的话,至少要十天至半个月才能离开郡主府,换句话说,才能离开我,当然,我是不会离开郡主府的,所以这也没什么区别。”

梁霄微微点头,徐若瑾却觉得时间有些长,严弘文昏着不醒,她反倒没这么想,可真醒来,还是在自己的府上,她脑海中总徘徊着前两年在中林县的点点滴滴。

即便都是过去的往事,可却并不能马上忘记,她做不到那么心胸宽广,她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刻意做什么善良大度的人。

“不能缩短点儿时间?”

徐若瑾提出了疑问。

沐阮挑了挑眉,“最少八天,不能再短了,否则就不如现在给他撵走,我也是要保自己的医德名声的。”

徐若瑾撇撇嘴白了他一眼,转身看向梁霄问着道:“你觉得呢?”

“八天的时间足够了。”梁霄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徐若瑾也懒得去追问什么叫“八天足够”,因为如今府上的事情太杂太乱,她已经懒得去想了。

而此时熙云公主正在屋内眼泪汪汪的看着严弘文,泣不成声,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严弘文只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因为他已经没有离去攥握住她的手,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对望了许久,终究还是熙云公主先开了口,“这笔账,我一定会让皇兄给你一个公道,只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明霜,不会让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受到丁点儿委屈。”

擦了擦眼泪,熙云公主抿着欲哭出声的嘴唇,“你好好养伤。”她不知还能说什么。

严弘文笑了笑,哑着嗓音道:“能再看到你,真好。”

“呜呜呜……”熙云公主本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因为他这一句震颤的嚎啕大哭,无法抑制住自己这段时间遭遇的委屈和承受的压力。

她好歹是大魏的公主。

何时受过这等苦?何时遭过这等罪?更何况,昨日她和徐若瑾一同归来的路上,又险些受到危险的刺杀……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因他这一句“看到你,真好”便随着眼泪全部消逝,即便流泪不止,她的心却是暖的。

不敢让严弘文说太多的话,以免耗费精神,对养伤不利,可她又很想把他看在眼里,以解相思之苦。

于是熙云公主不让严弘文开口,只听着她把近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絮絮叨叨说了个遍。

严弘文也初次没有嫌烦,竖着耳朵认认真真的听,即便有些事情梁霄刚刚已经讲给了他,可此时从自己女人的耳中再听一遍,总比那个冷面的家伙儿说的更加悦耳动听些。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徐若瑾在门外都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很想冲进去把熙云公主揪出来快些的撵回公主府,但这也只是心里的想法,实际行动上做不出来。

梁霄悠闲自得,根本不着急,只有梁六等人偶尔过来回禀一下姜必武验尸给出的结果,他吩咐几句之后,下人们便继续去忙,他便继续留在这里陪着徐若瑾,等着熙云公主出来之后,说一下关于驸马的安排。

而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门外突然来了人急报。

此地乃是不允外人随意乱进,所以梁七直接来找,先是告诉了红杏,红杏听了当即惊呆,又匆匆跑到徐若瑾的耳边,把事情回了,“公主府来人,要公主立即回去,说是府上出了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却不肯说。”

“不肯说就来找人?那有说是因为什么是吗?”徐若瑾颇有不喜,好歹这里是郡主府,即便是公主府的人又怎样?还为所欲为了?

“没说,就是不肯多说,所以梁七也没让进门,直接拦在门口等,让奴婢先来回您。”

红杏对外人的事情还是脑子灵光,只要不涉及到姜必武,她都十分聪明,“奴婢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若是公主府出了事,不该是严少夫人派人来吗?今儿她可没跟着公主殿下,怎么会是派了个莫名其妙的下人?这态度也不应该是严少夫人手底下人办出的事!”

徐若瑾的心中一沉,当即站起身朝门外去,她一边走着一边喊着沐阮,“你快去把公主从屋中揪出来,说是她府上出了事儿,这事儿最好与明霜无关,否则,无论是谁的脸面我都不给了!”

沐阮听着她的咆哮,再看她一溜烟儿就没了影,挠挠头,看向了梁霄,“抽什么疯?”他可听不懂女人间私话的意思。

梁霄一笑,指着内屋的门道:“让你去揪人了,你倒是去啊。”

“你怎么不去?”沐阮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得罪人的事情留给我啊!”

“我在等着若瑾发了脾气,我好把严弘文一起扔出去。”梁霄瞧了瞧四周,“以前觉得郡主府还不小,可现在外来的人太多,总要留点儿空闲之地,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多一口粮食都不愿给。”

沐阮摊开双手,摇着头便去敲门,“齐齐的刀子嘴豆腐心……”

第五百二十章 不容

徐若瑾走到二门的地方,那里正有一个陌生面孔的大丫鬟等候在此,看到是徐若瑾来见,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反而有些焦虑紧张,巴巴的望着徐若瑾过来,惊慌失措的立即行礼。

可是她的异样丝毫不落的,全被徐若瑾看入眼中,心中更是冷了几分。

从严弘文的小院来二门的路上,时间虽然不长,徐若瑾也已经把事情想了通透。

即便熙云公主就在自己的府上,但如若事情与蒋明霜有关,她就必须要知道清楚,绝对不能容明霜出现丁点儿不妥,否则即便是熙云公主的面子她都不会给。

因为明霜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奴婢为瑜郡主请安,瑜郡主吉祥。”

丫鬟规规矩矩行了礼,徐若瑾站在她的对面上下打量半晌才道:“什么事儿如此急迫?非要找公主殿下回府?我怎么没见过你?是严少夫人派你来的?”

接连几个问题,外加徐若瑾冷漠的脸色,让丫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多谢瑜郡主惦念,此事乃公主府家事,还是与公主殿下直接说更为合适,不知奴婢是否可见公主?还请瑜郡主通融一下。”

“公主府的家事,按说我是不该管的,可你这做下人的,却实在为公主府丢了体面。”

徐若瑾冷笑了一声,根本不急不慌,“刚刚本郡主问你的话,你一个问题都未回答,难道是听不懂么?”

“此事十分紧急,告知于您着实不合适,还望郡主您能通融。”丫鬟见徐若瑾有些不依不饶,也有些急了,“若是为此误了事,想必郡主您也是不愿见的。”

“这话还真是吓着我了!”徐若瑾何时有害怕的时候?她冰冷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丫鬟,“可各府有各府的规矩,这里是郡主府,想办事儿,那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不把刚刚的问题说清楚,你也别想见到熙云公主。”

说着话,她吩咐身边的红杏,“去把公主殿下身边儿的嬷嬷请过来,她们府上连个丫鬟都如此嚣张,这口气我有点儿咽不下去呢。”

红杏立即应声前去,丫鬟有些急了,连忙道:“郡主这是何必?奴婢不是公主府的丫鬟,乃是跟随着老夫人前去探望少夫人的,是老夫人吩咐奴婢前来训公主殿下回去,所以言语急迫,若郡主觉得是奴婢逾越了,奴婢为您赔罪。”

说着话,丫鬟便福了福身,算是为徐若瑾赔了不是。

红杏也停住了脚步,等着徐若瑾再吩咐。

“老夫人……”

徐若瑾轻声呢喃,她听了这三个字,心中更是冰冷一片,因为这“老夫人”指的就是严夫人。

严夫人会遇上什么事要急迫的找熙云公主回去?摆明了不是因为严弘文,因为严弘文在自己府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因为蒋明霜。

无论是因为蒋明霜的身体出了问题,还是严夫人与她有了什么争执,这都是徐若瑾不能容忍的。

毕竟蒋明霜还有着身孕,哪里受得了严夫人的声严厉色?

这并不是徐若瑾凡事都往坏处想,若是相安无事的只请公主殿下回府,派来郡主府请人的,应该是蒋明霜的身边人,而不是严夫人的大丫鬟!

丫鬟寻常惯于听从严夫人对瑜郡主的不耻和嘲讽,也听闻过瑜郡主跋扈霸道的风闻,可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徐若瑾的厉害,所以这一次碰上了钉子,此时再看徐若瑾也有几分胆怯。

“事情紧急,还望郡主府能够马上请公主殿下出来,奴婢把话传到也算是完成了差事,否则回去是要被责罚的。”

丫鬟见徐若瑾不说话,只想把事情快些的办妥,她也快些的离开郡主府。

其实也并非是丫鬟不想说,而是临来之前,严夫人特意的吩咐过,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给徐若瑾知道,所以丫鬟才咬死了也不肯说。

徐若瑾没了什么好心情,依旧吩咐着身边的红杏,“直接吩咐梁拾备马车,公主在咱们府上做客,咱们也去她的府上看看,别说我做事逾越了身份,让公主殿下身边的嬷嬷跟随同回,她就在府上多坐坐吧,别着急走。”

徐若瑾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她信不着严夫人,对蒋明霜更是毫不放心,自当要亲自前去看看才行。

只是毕竟是熙云公主府,她也知道要带个公主的嬷嬷在身边,这不是为了规矩不规矩,而是懒得与严夫人废话。

若真的是蒋明霜出了问题,她立即就会把蒋明霜接走,至于严夫人会怎么想,都让公主身边的嬷嬷去应付。

至于最后让熙云公主在府上多坐坐,其实无非是一句警告之词。

熙云公主不傻,她自当能够听得懂此话何意。

红杏领了徐若瑾的吩咐立即前去找梁拾,随后去请熙云公主身边的宫嬷前来。

严夫人身边的丫鬟当即傻了眼,瞠目结舌的不敢置信。

瑜郡主居然要去公主府?而且还让熙云公主留下多坐一坐,只让公主殿下身边的嬷嬷跟随?

这都是什么情况?

这等大逆不道、违背规矩的话,她就能随意出口?她以为她才是公主、而熙云公主是郡主的品阶吗?

这简直是疯了!

丫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看着红杏离开,她仍呆呆的看向徐若瑾,“瑜郡主,您这般做实在不妥,奴婢是来请公主殿下的,您,您这是……这是在……”

说到最后,丫鬟已经语无伦次,找不出什么委婉的词汇来表达心中的震惊和不满。

徐若瑾才懒得搭理她,“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就看你肯不肯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丫鬟仍旧闭嘴不言,可也知事情不似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不是奴婢不愿说,而是老夫人特意吩咐过,这件事情只能告诉公主殿下一个人,还望瑜郡主不要逼迫奴婢,把事情闹腾的太大,也不妥当,更何况,您插手公主府的家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这又是何必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阴毒

徐若瑾最不怕的就是被说毫无规矩,更不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从她到京都至今,已经被无数人说没规矩、不讲理,更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把事情闹到了皇上的面前,甚至有大臣为此磕了朝堂之上,死谏一事。

她徐若瑾怕过吗?没有。

为了自己的事情,她不怕,为了蒋明霜的事情,她更加不怕。

“这事儿我就管定了,论谁说,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徐若瑾抬手召唤一旁的梁三,“来,把她和一同来的车夫随行全都扣下,没有我的吩咐,一个都不许走。”

“我还就不信了,一个严家的丫鬟都管到了我的头上,这规矩到底是定给谁的?!”

梁三当即领命,立即吩咐人当即给车夫拿下,外加婆子们揪着严夫人派来的丫鬟,让她没等缓过神来,就已经被摁住了。

“您这是要干什么,您不能这样……”

“我不能?我凭什么不能?”徐若瑾的反问,让丫鬟哑口无言,而此时熙云公主身边的嬷嬷也已经快速的赶来,看到远处已经发生了些许不愉之事,她当即心中一沉,只觉得额头发麻,心里暗叫不好。

什么时候惹着瑜郡主,也别在这个时候惹她发火啊?!

如今连公主殿下都要让其三分,更何况,这些时日公主殿下虽未明说,但行动上已经很明显表示与梁左都督和瑜郡主站在了一条线上,这时候出麻烦,不是要命么!

看到那乃是严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嬷嬷也没了什么好脸色,走过来先为徐若瑾行了礼,直接道了歉,“不知这丫头是怎么惹到郡主您不快了?但老奴先替公主殿下为您赔个不是,即便不是公主府的奴才,却也有着扯不断的干系,可公主殿下向来是与郡主您关系极好的,别因几个不知深浅的奴才,惹了您二位不悦。”

嬷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歉意。

她这一番做派,让那丫鬟惊愕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这可是熙云公主身边的贴身教习嬷嬷,连她都对瑜郡主如此低声下气?这到底怎么了?

徐若瑾对嬷嬷的态度还是很满意,这位嬷嬷姓冯,乃是当初熙云公主出嫁时,跟随她一同出宫的,不单是熙云公主的教习嬷嬷,更是从她出生开始就陪伴在身边的,年轻时更伺候过太后娘娘,感情的深厚自不用提。

她来为徐若瑾行礼赔罪,徐若瑾自当回了半礼,并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不知为何突然来找公主,却还不肯说原因,问了半晌才说出她的来历,可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瞧着不对,就把您给请来了。”

“公主殿下此时不好脱身,不妨我陪着嬷嬷回去看看,别的事情我不在意,只要不是明霜的身体出了问题,我都可以忍……”

徐若瑾的态度表达的很明确,只要不是蒋明霜出了问题,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即便没说后半句,冯嬷嬷依旧是心头一紧,若是真乃少夫人出了问题,恐怕瑜郡主会直接怪罪在公主殿下的身上。

她若是火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冯嬷嬷二话不说,上前几步,朝着那丫鬟便左右抽了四五个嘴巴子,“怎么回事?说!”

“冯嬷嬷,不是奴婢不说,是老夫人不许……”

丫鬟话没等说完,冯嬷嬷当即又直接抽了六个嘴巴子,“来郡主府,却什么都不说,你当这里是你们严府的低门槛子?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莫说是你,就是严夫人来见瑜郡主都要提前递帖子请见,你急急忙忙来求见公主殿下,说家有急事,瑜郡主亲自来见,你还不一五一十的说了?打这等马虎眼?国公府出身的夫人教出来这等不守规矩的丫鬟,没了这个道理!”

冯嬷嬷厉言厉色,训得丫鬟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徐若瑾却心中惦记着蒋明霜,催促着冯嬷嬷道:“没必要因个丫鬟耽误时间,我还是惦记着明霜的,不如我们先去。”

“都依瑜郡主的!”冯嬷嬷自当知晓此时公主是不会离开郡主府的。

驸马爷好不容易才醒来,盼星星盼月亮的,公主能与驸马说上几句话,这时候若真的去叨扰,那就太没眼力价了。

更何况,寻常在家之时,许多家事也都乃是冯嬷嬷替代熙云公主出面解决,所以她此时也能够做得了主。

吩咐下人把这丫鬟带上,徐若瑾则让了冯嬷嬷与自己同乘,带着她便立即奔向公主府。

可此时的公主府中早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蒋明霜朝着墙上一撞,当即把严夫人也给吓瘫了!

她当即派人去找熙云公主回来,同时也派人去找了大夫,而不是找太医!

找来太医,那一定要上报太医院,可蒋明霜此时的模样,明摆着是撞伤,而不是因孕产有碍,才去请太医。

即便有熟稔的太医,可此时谁都知道,蒋明霜乃是徐若瑾的闺中蜜友,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被徐若瑾知道了,那还有自己的好?

这件事情只能找个不敢吐露只言片语的大夫来看,只是撞伤而已,也不是太大的毛病,若是事情无碍,这大夫被遣走之后,也能找个机会收拾了,若是太医的话,就没那么容易下手了。

严夫人此时也没顾及到她已经把徐若瑾视为了最重要的对手,可此时大夫没来,熙云公主也没回,着实让严夫人急的上蹿下跳,还要与公主府内的下人们统一口径,绝对不能让熙云公主看出什么端倪,起码,这件事的错不能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严夫人焦急难耐,不停的去试着蒋明霜的鼻息,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再真的死了过去。

蒋明霜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被吓的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多吭一声,刚刚一个妈妈只是跪在地上希望严夫人请太医,都被拖出去打了板子,其他人谁还敢多说什么?

他们只能盼着少夫人安稳无事,只能向老天爷磕头求平安……

而此时此刻,徐若瑾在路上的同时,熙云公主也已经与严弘文聊得差不多,让他暂先歇息一下。

只是她一出门就见徐若瑾已经没了影子,只有梁霄在默默的看着她……

第五百二十二章 狠字

徐若瑾赶到公主府门口,当即便有丫鬟跑来向严夫人通禀。

“老夫人,瑜郡主与冯嬷嬷一同来了,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还有什么怎么办的?请进来啊!”严夫人下意识的就答应,可答应过后便是一愣,看着丫鬟问道,“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来了?谁和冯嬷嬷一同来的?”

“是瑜郡主。”丫鬟又重复了一遍,严夫人才慌乱起来,“怎么、怎么会是她?公主呢?公主没有回来?”

丫鬟连忙摇头,“没有公主殿下的影子,是冯嬷嬷陪着瑜郡主来的!”

严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捶着手心来回踱步的道:“怎么去请公主殿下,反而把她给招来了?按说公主殿下得知家中有事,不应该马上抽身回来的?”

“这个徐若瑾,怎么……怎么什么时候都有她啊!”

严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可人已经到了门口,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挡。

徐若瑾进府下了马车就看到严夫人站在二门处等着自己,脸上那一派冷漠中夹杂了焦虑不安,即便想刻意隐藏都没能藏得住。

她若是心里没有鬼,徐若瑾敢对天发誓这名字倒着写!

“明霜呢?”徐若瑾也没有寒暄的心思,开口就直接问蒋明霜。

严夫人忍着心里的怨怼,为徐若瑾行了一礼,随后却转向冯嬷嬷那一边,含着眼泪儿把“委屈”都诉了:

“原本心里也惦记着公主殿下和明霜那丫头,今儿便来看看,得知公主殿下出了府,我想亲自照料下明霜,可谁知这丫头,就是守着规矩,不肯在床上好生躺着歇歇,一不小心就摔了。”

严夫人的眼泪儿挤了出来,满脸的担忧焦虑,拍着自己的胸口道:“这可着实吓着我了,若是她有个好歹的,我可就是最大的罪人了,这才马上派人去请公主殿下回来!”

“明霜摔了?”徐若瑾才懒得理睬严夫人说得那些话,只听到这一句就足够了,“带我去,马上,我要见明霜!”

严夫人看向她,“她刚刚睡下了,郡主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太医马上就会到,您还是坐在外面稍微等一下,这事儿都怨我,的确是怨我!”

与徐若瑾打交道不是第一次,严夫人也摸准了她的脾气,索性上来先把事情都归为她的错儿,如此一来,这件事才好搪塞。

严夫人心中是根本不惧怕蒋明霜醒来会说出实情的,而此时此地的这些下人们,更没人会把家丑到处去宣扬,因为此时站在公主府的乃是徐若瑾,而不是熙云公主。

即便熙云公主回来知道事情,严夫人那时再安抚她就是,此时只要全力的把徐若瑾挡在门外,那便一切顺利,万事大吉。

严夫人心中盘算得极为巧妙,而听了她所说,也的确所有下人们全都把嘴闭得严严实实,没人站出来说一句“不是”。

因为伤的人是蒋明霜,尽管名义上是“严少夫人”,可府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少夫人向来是好说话的,凡事忍让宽容、不骄不躁。最关键的是,即便少夫人知晓老夫人是故意说谎,让她吞下这股委屈,她也会认了的。

谁让少夫人的父亲不过是一小小的县太爷?

在景延县,蒋县令乃是一地老父母,说一不二的当权者,可拿到京都来看,他的官职比一小指头都不如。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公主府的下人们?

所以众人听到严夫人的说辞,也都默声无语,默认了她说的“实情”。

冯嬷嬷乃是在宫中侍奉多年的老人,听着严夫人这说辞,再看一旁下人们脸上的表情,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只是冯嬷嬷好歹也是公主府的人,她纵使心中埋怨严夫人,也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揭了她的短儿的。

看向徐若瑾,冯嬷嬷开口道:“即是如此,不如郡主您先坐下等一等,太医来到,您再与其商议着看看少夫人的伤势,如何?”

冯嬷嬷这话说得格外客气,让严夫人心底也甚是一怔。

因为寻常连她与冯嬷嬷说话,冯嬷嬷都是一派颐指气使的模样,却居然对徐若瑾如此客气?

嫉恨偶尔会蒙蔽人的理智,严夫人就算是再聪明,此时对徐若瑾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端,所以并未对冯嬷嬷带她那般恭敬去深思多想,只是觉得冯嬷嬷或许看出些什么,但却不愿家丑外扬。

“不先见到明霜,我哪儿都不去!”

徐若瑾摆明了不信严夫人的架势,“请太医不如直接我来看,我既然都来了,还等什么太医?”她的言辞犀利,根本不容商量的架势,左右看看,都没瞧见蒋明霜身边的大丫鬟,“而且主子都撞晕过去,下人都在这里眼巴巴的看着?这事儿我先不下判断,都等我见了明霜之后,咱们再好好的说道说道!”

徐若瑾的犀利,又点燃了严夫人心里的那团无名火。

她从知道徐若瑾存在的那一天,就夜夜、时时刻刻盼着她快点儿死,可惜这个女人不但活了下来,而且就站在她的眼前,更是如此颐指气使的与她对话,严夫人怎能压得下心头的气?

脑子里也没多想,严夫人反驳的话便脱口而出,“什么叫回头再说道说道?依着郡主之意,好似我欺负了她似的?归根结底这乃是公主府的家事,郡主虽然乃是皇族的义亲,可未免手伸得太长了些,有些事不该您管的,还是少插手为妙!”

严夫人狠狠的咬了“义亲”二字,想狠狠的在徐若瑾心窝子里戳上一刀。

冯嬷嬷听了这话,当即心中一凛,下意识的看向徐若瑾,生怕她发了火。

徐若瑾嘴角淡笑,看着严夫人道:“我就要把手伸得这么长,我就要管我或许不该管的,因为蒋明霜是我的好姐妹,我徐若瑾就是她的娘家人,有本事你就去皇上面前告我的御状,如若不然,就乖乖的让我去看明霜,再跟我废话,我就打你,不信你试试!”

第五百二十三章 冷静

徐若瑾耍起了蛮横,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严夫人一张脸顿时气成了紫茄子色,被徐若瑾如此赤果果的威胁,还扬言要打她,她好歹也是镇国公府出身的小姐,更是一位官夫人,还是熙云公主的婆婆,居然徐若瑾就如此明晃晃的要打她?

她、她这张脸已经没处放了!

“好歹您也是堂堂的皇族郡主,怎能、怎能这样说话?”严夫人气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好似被掐了脖子的母鸡,脸色不仅是红,而且也有些泛绿了!

“我就这么说话,你管着我么?”

徐若瑾迈步上前,要进了屋内,严夫人立即伸手横在她的面前,“这里是公主府,你不能擅闯!”

“我就闯了又如何?”

“你不能过去!”

“你给我让开!”

“你惊扰到她休息,若是出了事,你要负责!”

“这话说出来你也不亏心!”

“回来!”

“你让开!”

徐若瑾也不知哪里来得力气,抓住严夫人的手臂将她朝着旁边一甩,险些把严夫人甩个跟头,踉跄了半晌跌进了丫鬟的怀里。

“你、你真是……”严夫人颤抖着想指责徐若瑾,可徐若瑾已经迈步进了屋中,根本不再理睬身后发生什么事情。

严夫人气的头脑发晕,她还是第一次被如此的侮辱和怠慢,刚想起身进屋,却被冯嬷嬷一把揪住,“到底怎么回事?”冯嬷嬷问得很苛刻,严夫人目光迟疑了下,才道:“我、我没……”

不等严夫人说完,就听徐若瑾在屋中一声尖叫,冯嬷嬷连忙小跑着进了屋内,到床边一看,躺卧床榻之上的少夫人哪里是睡着了?哪里是摔着了?

这明明……这明明是晕倒过去外加出了大事,摔倒的话,怎可能额头青紫流血,这明明就是撞了何处,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得出!

怪不得刚刚严夫人看到瑜郡主出现会那般震惊无比!

怪不得刚刚所有的下人鸦雀无声。

这……这俨然是出了大事了啊!

冯嬷嬷看着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说话了,此时无论她怎样开口都可能出错。

她心里真的后悔,如若知道发生了这般事情,即便是被公主责骂,也应该把她从郡主府请回来。

这件事,连她也做不了主、拿不定主意了!

徐若瑾呆呆的看着床上的蒋明霜,那惨白的脸色和干涸的嘴唇,她一脸无助的表情好似渴望着谁来解救。

她伸出手轻抚着眉间的那一抹褶皱残纹,眼泪一下子没忍住便滑落下来。

连她惊愕的一声尖叫,蒋明霜都没有醒来,而刚刚那个老贱妇居然还说她是睡了过去?

若不是自己执意要进来看一看,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徐若瑾第一时间都是要救醒她!

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京都,若连自己都不帮她的话,恐怕也没有什么人会帮她了。

震惊之后,徐若瑾让自己很快的恢复冷静。

抬手开始为蒋明霜把脉,翻开她的眼皮,捏开她的小嘴仔细的查看。

将她的衣裳撩起,查看了没有其他的伤痕,随后摸摸她已隆起的腹部,轻轻抚摸胎儿是否遭到了动荡。

这一段时间很快,并没有过去很久,可在冯嬷嬷眼中也好,在严夫人眼中也罢,都好似度日如年,更是提着精神生怕蒋明霜真的出了什么事。

那事情可就彻底的闹大了……

“纸,笔。”徐若瑾的声音很轻,但听在冯嬷嬷耳中,却好似天籁,因为一旦徐若瑾吩咐了,就证明少夫人的情况还有得缓和。

得了令,冯嬷嬷也没有再吩咐其他丫鬟去做事,而是亲自去为徐若瑾取来了纸笔镇尺,亲自为她铺好纸张研了磨,“瑜郡主,妥了。”

话语简单,冯嬷嬷也没在这时候多说一个废字来干扰徐若瑾的思绪。

徐若瑾轻点下头,提笔便把药方子写下,不等墨迹干了,便吩咐跟随同来的杨桃,“回府上取药,让沐阮亲手熬制。”

“是,奴婢这就去。”杨桃说话就走,严夫人立即看向了冯嬷嬷,示意冯嬷嬷上前说几句。

冯嬷嬷也对徐若瑾如此吩咐颇有迟疑,犹豫下才道:“府上的大库里也有上好的药材,您吩咐丫鬟回去取,来回的路上岂不是耽误了时间?”

“有几味药很特殊,府上不见得有。”徐若瑾一边为蒋明霜按摩着身体,一边冷漠的道:“更何况,府上的人我信不过。”

冯嬷嬷被斥的哑口无言,根本不知该如何回驳,着一张老脸也无处下了台阶,因为府上的老夫人刚刚作出让人信不过的事,她能怎么办?

明明就是昏了过去,却偏偏说少夫人是睡着。

这即便是冯嬷嬷都有些心中不忍,认为严夫人太过分,更何况是瑜郡主了?

连熙云公主都曾说过多次,瑜郡主与少夫人之间的闺蜜之情不一般,这一次冯嬷嬷是真的看出来了。因为瑜郡主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已经快有杀死严夫人的心了。

杨桃听了徐若瑾的命令之后就回府去拿药,而此时熙云公主正看着梁霄,心中也有几分焦虑。

因为梁霄虽然告诉她,徐若瑾带着冯嬷嬷去了公主府,可是却不允许她离开回府,若不是面前的人是梁霄,熙云公主早就翻脸了,之所以不翻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即便翻了脸,梁霄也是毫不在意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总要告诉我一声,让我心里有个底。”熙云公主原本与驸马甜腻叙了半晌的话,心中正是暖洋洋的,可出来面对梁霄这一张冰冷的脸,心里那点儿暖意早已荡然无存,心里都冷透了。

只是熙云公主并不傻,如若公主府发生的事情能让冯嬷嬷肯陪着徐若瑾离开,那一定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有可能是与蒋明霜有关。

她见梁霄根本不肯回答,索性坐了椅子上叹气道:“梁霄,好歹我也是公主,你总要给我留几分体面。”

梁霄则是格外淡定,看着熙云公主道:“她是在帮你,这才是你最大的体面,该说谢谢的人是你,公主殿下。”

第五百二十四章 打人

梁霄向来不开玩笑,这一点熙云公主心中十分明了,所以当听他说出这一番话时,熙云公主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想了想。

“你这句话并不中听,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

熙云公主坐在原处静静的想了想,“只是我很想知道,若我刚刚发了火,你会怎样?”

“连他一块儿扔出去。”

梁霄的回答很简单明快,甚至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在内。

“你就那么讨厌他?”熙云公主听到外人如此说自己男人时,她的心里是有一点火气,更有一丝苦涩。

梁霄才没有理睬熙云公主高兴与否,他只会直白的回答,“我讨厌他这个人,但并不讨厌他西北救灾的事,至于救与不救他的命,是若瑾说得算,与我无关。”

“不许我离开,这是徐若瑾的意思?”熙云公主捕捉到梁霄话中的意思,“如果真的与明霜有关,我必须回去。”

“你还是留在这里为好,免得稍后公主府来了消息,严弘文再一不小心听到气死过去,也别诬陷是我们谋害。”梁霄摆明了不许熙云公主离开,“这个黑锅,我们不背。”

熙云公主一口气险些没喘晕,她也真是佩服徐若瑾,居然能与如此冷冰冰的一个人生活得甜蜜和美?简直是奇了怪了!

不过也是梁霄对其他人和对徐若瑾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可这实在让熙云公主心头焦躁难耐,一是等着公主府的消息,二是猜度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在不愿与梁霄坐在同一间屋中,这会让熙云公主感觉到发自内心充满着压力。

她又折身回到严弘文的屋中。宁可看着他满身是伤,心中难受,也不想被梁霄压得心口憋闷,无法透气!

不知等了多久,院外突然响起了杨桃的声音,“四爷在呢?是郡主让奴婢回来给沐少爷药方子,她、她要沐少爷亲自动手熬制,别人不能插手!”

沐阮正在角落的杂房里熬着药,听到杨桃的叫嚷,立即起身出门不满的嚷嚷着,“怎么又是我?给谁的药?方子呢,拿来看看!”

沐阮虽然嘴上不满意,但徐若瑾点名要他办的事情,他还真就从来都没有推辞过。

杨桃把方子递了过去,熙云公主也在屋中听到了对话,蹑手蹑脚的出来,立即拽着杨桃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与明霜有关?她的身体怎么样?瑜郡主还有什么说的吗?只有你回来?冯嬷嬷没有派丫鬟陪你一同回来吗?”

杨桃被问得一愣,可寻常与徐若瑾在一起自在惯了,此时与熙云公主说话时,杨桃也并未有太多的敬畏之意。

看了一眼梁霄也在旁边听,杨桃则把事情简单的说了,“……去了的时候,是严夫人在,挡着不让郡主见您府上的少夫人,说是不小心摔了下,睡着了,后来是郡主发火了,将严夫人……甩在一旁才进去了屋子。”

“可是……”杨桃的声音有些弱小,也是怕熙云公主动了怒,“可是少夫人的额头青紫流血,郡主尖叫一声,她都没有醒,应该是昏过去了,郡主就亲自为少夫人救治,然后开了方子让奴婢拿回来。”

“她说……信不过您府上的人。”

杨桃说到最后,也怕熙云公主发火,更怕她以为自己是添油加醋的胡乱说,“奴婢都是如实说的,因为什么原因少夫人会变成这样,郡主也没问,只是先救人了,奴婢绝对不说假话,如有虚假,宁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熙云公主心里“咯噔”一下,眼前一晕,踉跄几步险些倒了过去。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一天而已,明霜居然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如今驸马躺倒在床上重伤恢复中,明霜如若一不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再出现差错,她这辈子可怎么还严家的债?她怎么……对得起明霜、对得起徐若瑾啊!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会……”熙云公主眼泪汪汪的朝着严弘文所在的屋中看去,她已经不敢再见严弘文的面,甚至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他。

即便事情的始作俑者可能是严夫人,可归根结底只能怪自己。

谁让自己没能吩咐好吓人妥妥当当的照顾蒋明霜?这事情她有很大的责任。

沐阮才不管这么复杂繁琐的事情,拿了药方子他便去抓药,而且徐若瑾特意在方子上写明了蒋明霜的脉象和症状,明摆着是想让沐阮拿主意,但凡他觉得可以更改的地方都可以做主。

这也是师兄妹二人长久以来在方子上的默契。

熙云公主呆呆坐在原地缓了很久才算平稳住心神,她此时再看向梁霄的目光,是说不清的五味繁杂。

她此时才明白,刚刚梁霄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不允自己回公主府,是徐若瑾做出的决定,她就是怕一旦发生了冲突,自己夹在严夫人和她之间不好决断吗?

想到严夫人,熙云公主的心里对她的刻薄和趋炎附势也有一定的反感,可那毕竟是驸马的母亲,是自己的婆婆啊?!

她有太多的顾忌,可徐若瑾却没有,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只要自己不出面,徐若瑾便可以雷厉风行,甚至对严夫人做出些过分的举动,都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冯嬷嬷即便在身旁,可那是皇上都格外顾忌的瑜郡主,她又能如何?

而严夫人近些时日的行为也的确让熙云公主反感,她也应该得一些小小教训的……

熙云公主心里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一些小小的教训,根本就不是严夫人能够承受的。

让杨桃拿了方子离开公主府,徐若瑾则让冯嬷嬷将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撵了出去,屋中只留下冯嬷嬷以及严夫人,还有躺卧在床上仍未醒来的蒋明霜。

不等严夫人开口说话,徐若瑾冷着一张脸走到严夫人的身旁,“把所有的丫鬟婆子们撵了出去,算是我为熙云公主圆得体面,而不是为了你。”

“你想干什么……”严夫人话音刚落,徐若瑾拎起她的衣领“啪啪啪啪”几个嘴巴子抡圆了抽上去。

她从未用过这么大的力气打人,这一次,她也是下了狠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收拾

严夫人和冯嬷嬷都没想到,徐若瑾转过身来便动手打人!

只是严夫人被疼痛惊的没了脑子去思考,冯嬷嬷犹豫着是否要阻拦一下,徐若瑾却已经打完了,将严夫人朝着旁边一推,她便开始挽起袖子骂起来:

“你可以阴谋诡计的算计别人,你可以用些手段来牟利,可你知道不知道,明霜的肚子里可还有着严弘文的孩子,那是你的孙子!你耽搁了救她的时间,害的是两条人命你知道吗?”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与明霜起了争执闹成现在这副模样,难道首要的心思不是先把人救醒、先确保她腹中的孩子安稳无事?而不是说她睡着了来蒙混过关,你也是个女人,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有没有心?!”

徐若瑾骂了这一通,并未指责严夫人与自己过往的恩怨,也没说她欺骗自己罪该万死,只说了她作为一个女人却不顾儿媳和孙子的性命,这一番话,让冯嬷嬷都觉得,这一通巴掌严夫人挨的不冤。

若只是蒋明霜一人也就罢了,在严夫人的眼中,是不会在意一个出身低微的侧妻的死活的。

可毕竟这个女人的肚子里还有着孩子,而且就是她的孙男娣女,她怎么能为了阻拦瑜郡主与少夫人相见,而不顾腹中胎儿的安危呢?

冯嬷嬷在宫中见识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吾诈,可此时看到严夫人这一番作态,除却哀叹之外,没有了别的念头。

严夫人早已经被打的头脑发晕,哪里肯听得进去徐若瑾的谩骂指责?

“你、你个孽种、你……”严夫人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几个字,因为她的脸已被抽打的苍肿起来,所以这几个字也含糊不清,冯嬷嬷没能听懂,徐若瑾却听得明明白白,再清楚不过了!

她和严夫人之间的恩怨并不因为蒋明霜,在严夫人的眼中,恐怕巴不得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可自己的存在,应该怪谁?

怪她管不住严景松,让严景松与朝霞公主有了私情?

她管不得朝霞公主看中了严景松,生下自己这个私生女?

无论怪谁,终归是怪不得她徐若瑾,因为这个恶心的身世,她也不想要、她根本不想得。

可严夫人偏偏把矛头指向自己,认为自己的死才能把事情安稳的埋葬在泥土之下,这不是一个大笑话,又是什么?

只因为自己曾经最弱小、可肆意拿捏、肆意决定生死么?

她缓缓的走向了严夫人,蹲在她的身旁,严夫人下意识的躲开了些,却又被徐若瑾一把拽回,在其耳边道:“当年没能杀死我,你现在格外后悔吧?只是你现在没有杀我的本事,我却有要你命的把柄,你以为把儿子都送去各地,就能免于上辈子延留下来的罪孽不被烧身?没门!”

“你再敢对明霜有一丝一毫的歹心,莫说是你,我不单要严家所有人都引火烧身,连镇国公府都不会放过,你别逼我,你知道我有这个资格,只是我不屑于用罢了!”

徐若瑾的警告,严夫人浑浑噩噩的听在耳中,却震响心中。

她没想到徐若瑾会说出这样一番狠厉警告的话,她真的害怕了,因为她清晰的感觉到,徐若瑾并不是夸词,而是真的在威胁自己,她是真敢这么做!

因为徐若瑾的声音很小,所以冯嬷嬷站在一旁听得朦朦胧胧并不清楚,只是她看清了严夫人骇然惊变的脸色,以及那愤而无力的苍白。

显然,瑜郡主刚刚的一番话,让她彻底的不敢再有一丝造次,这却是让冯嬷嬷惊愕的以为看花了眼睛。

严夫人好歹也乃镇国公府出身的贵女,又是熙云公主的婆婆,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大风大浪即便没亲身经历却也看过不少,到底瑜郡主与她说了什么,会让严夫人有这样的表情?

冯嬷嬷的目光在徐若瑾和严夫人之间徘徊,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只呆呆的望着瑜郡主,甚至连插句话的心思都没有。

瑜郡主的气场实在太强了!

甚至已经超越了熙云公主了……

徐若瑾直起身子,走到一旁用水洗干净手,便又去为蒋明霜按摩着身上的穴位,一心一意,目不转睛,似希望她马上醒来,那股子急迫的期待,让冯嬷嬷看在眼中都格外羡慕。

怪不得熙云公主时常说也期望自己能有徐若瑾这样一个闺中蜜友,那时冯嬷嬷领会的并不深,而现在,她是真的懂了。

其实少夫人,并不孤单……

屋外此时突然有了声响,冯嬷嬷刚刚蹙眉想听一下,孰料响起了敲门声。

她看了一眼严夫人,此时严夫人已经立即起身去看自己那一张老脸,根本不可能见外人。

冯嬷嬷过去悄悄的将门打开一个缝隙,不耐的问道:“何事?”

丫鬟立即回禀,“是老夫人请的大夫来了,要不要为少夫人看看?”丫鬟的声音格外的轻弱,甚至带了一点胆怯。

其实她们也都知道,有瑜郡主在,这所谓的大夫根本就不用见了。

可人毕竟是严夫人请来的,她们做下人的,怎能随意的撵走?那实在不合规矩。

冯嬷嬷心中一震,“大夫?不是太医?”

丫鬟立即点点头,“是、是药堂的大夫。”

冯嬷嬷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即便不用多说,她也什么都明白了,转头看了一眼严夫人,只觉得她一顿巴掌实在挨得轻。

居然请来的都不是太医,而是个药堂的大夫,这若是让瑜郡主知道,岂不是有直接掐死严夫人的心?

好在瑜郡主提前到了,否则……否则少夫人或许真会出事的!

“把大夫请去侧堂,我们府上的人怎么可能请大夫,而不是太医?是严夫人突然有了点儿急病,就让大夫来为她瞧瞧吧。”

冯嬷嬷把事情推了严夫人身上,她终究已被打肿了脸,也是要涂点儿药的。

谁惹出来的祸谁收拾。

这个烂摊子,就让她自己来收拾吧!

第五百二十六章 手段

沐阮熬好了药,杨桃便以最快的速度带了回来,递到徐若瑾的手中。

徐若瑾亲自一勺一勺的将药喂下,待确定蒋明霜完好无事之后,她才甩了甩刚刚打疼严夫人的手腕,问起了冯嬷嬷:“她走了?”

冯嬷嬷自当明白,瑜郡主问的乃是严夫人,“请来了大夫擦了擦药,便都给请走了,瑜郡主您辛苦了。”

这一句“辛苦”的告慰,让徐若瑾破开了冰冷的面容,微微笑了下,“只要嬷嬷您不怪我就好,熙云公主,应该是不会怪我的。”

“公主殿下向来是良善心慈,不容歪门邪道的东西玷污了公主府,所以自当不会怪罪郡主,反而会对此感谢郡主的帮忙。”

冯嬷嬷把事情想了通透,自然会帮熙云公主拉拢与瑜郡主的关系。

驸马不仅还在郡主府,更何况瑜郡主如今的势头无人能敌,她绝不会因为严夫人把徐若瑾得罪了。

因为这位才是真正拥有皇族血脉的人,至于严夫人,纵使出身于国公府,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比不得。

徐若瑾对冯嬷嬷如此明确的态度虽有惊诧,但并没有就此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对,毕竟自己跑到公主府闹腾一番,没必要还偏要让人家感恩戴德的谢一番,那是有些过分了。

“也是我心情一急,做事略有鲁莽,也是有冯嬷嬷帮忙善后料理得干脆,期望以后不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徐若瑾看了一眼蒋明霜,“否则,我是要把她也带走的。”

“早先公主殿下已经留了话,不许老夫人再来府上……”冯嬷嬷立即把界限划得格外清晰,“有些事,您心里懂的。”

徐若瑾对此倒很诧异,她没想到,熙云公主会做得这么决断,难怪刚刚严夫人看到冯嬷嬷的时候,脸上也有几分异样的难堪。

但冯嬷嬷此时把事情说出来,也是为了向自己表明熙云公主的好吧?

“明霜暂时无碍,可我还想等她醒来,若是嬷嬷您惦记着公主,就派人去告诉她一声,事情已经解决了。”

徐若瑾并不打算走,“只是我还要在此留一阵子,冯嬷嬷不会嫌我打扰了吧?我可保证只在明霜的院子里,其余的地方全都不去。”

“瞧您这话说的,有您照顾少夫人,那乃是天大的荣幸,我也要替公主殿下感谢您呢,生怕留不住您。”冯嬷嬷立即说出了安抚的话,“您在公主府可随意,即便公主不在,但这个主,我也是做得了的。”

“那就先谢过冯嬷嬷了。”

徐若瑾说着话,转身回了蒋明霜的小屋再不打算往外走,吩咐事情她一概交给杨桃,也并没有直接使唤公主府里的丫鬟。

冯嬷嬷虽嘴上那般客套,可见徐若瑾还的确守着规矩,心里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只是这事儿还应该仔仔细细的向公主说上一说才可以,但瑜郡主在公主府,冯嬷嬷是不能去了,她找寻个可靠的丫鬟去传了话,随后便吩咐府上的厨娘们做上一桌好饭菜,总不能让瑜郡主饿着肚子。

熙云公主在等待消息的同时,严夫人已经回到了府上,即便路上回来之时,她用帕子遮挡住了脸,可回到屋中坐在妆奁台子前把帕子扯下,镜中那一张脸上的红肿掌印历历在目,吓得丫鬟们忍不住尖叫一声,随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有什么好怕的?这就吓到了?”严夫人将牙都咬出了血,她恨不能让徐若瑾尽快死掉,可却又因种种原因,不敢下手。

这种感觉让她发自内心的疯狂难忍。

一刻都忍不得,可却又不得不忍!

严夫人忍不住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她何时要过得如此憋闷?过得如此屈辱和不能见人?

丫鬟紫惜跪在地上半晌,便只听到了主子的哭声。

悄悄的爬起来,将内间的门紧紧关上,今儿她并没有跟着严夫人一同去公主府,而是留在家中为严夫人整理内院的琐碎杂事。

其实紫惜的年纪也不小了,从十几岁就跟了老爷做了通房丫鬟,只可惜一直没有所出,便没被严夫人抬了姨娘的名分。

若是寻常丫鬟,早就被主子许配个人家嫁了,可紫惜一直伺候的严夫人很舒服,没舍得把她放走。

于是紫惜已经三十多岁,却还在严夫人的身边,做个丫鬟不丫鬟、仆妇不仆妇的尴尬位子。

“夫人,您这到底是怎么了?”紫惜立即去打来冷水,准备为严夫人擦一擦脸,也是冷敷一下消肿。

严夫人哭够了,起身擦干净脸,“我要去见老爷。”

“老爷?”紫惜听了这话很是奇怪,“奴婢刚刚喂了老爷吃过饭,正歇下了。”

严夫人转头看向紫惜,扬起手便是一巴掌,“我说要见就见,你在这里多什么嘴?看到我受了委屈便心里笑开了花?别以为你的贼心我不知,没门!”

紫惜捂着脸也掉了几滴眼泪儿,她根本不知为何自己一句话就挨了严夫人的打,可她却知道,自己成了出气筒。

转过身,紫惜好似根本无事一般,立即准备着为严夫人更换衣裳,随后陪她去前院见严景松。

自严景松重病卧床,一直都是紫惜贴身照顾,夹在老爷和夫人之间本就难做人,偶尔还会落下很多埋怨,她这日子早就受够了。

严夫人也知道自己是拿紫惜当了出气筒,可她却根本没有挂在心上,心中只记恨着徐若瑾的点点滴滴,更想着要不要请个什么妖道画符来咒她一下。

紫惜打开了门,严景松仍旧在床上躺着,听到门响,他以为是紫惜,直接吩咐着:“惜儿啊,拿水,另外吩咐晚上为我做一碗面,素一点。”

严夫人顿了下,摆手让紫惜去忙,她则直接走到严景松的面前坐下来,那一副狰狞红肿的脸让严景松吓了一大跳,“你这是见鬼了?怎么搞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严夫人声严厉色,“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肯出严府?你即便是装疯一辈子,你的那个孽种也早晚有一天要让我们家破人亡!”

第五百二十七章 往事

听严夫人提到徐若瑾,严景松立即缩紧眉头,感觉自己的胸口又有一些发闷,着实透不过气的压抑。

他当初得知徐若瑾进了京都,的确是吓昏过去,病卧不起,他无法想象徐若瑾的身世若被揭露的话,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心郁成疾,那一段日子,严景松真的感觉随时随地都面临着死亡的来临。每一晚的噩梦都是听到圣旨全家抄斩的讯息。

他真的被吓疯了,是真真正正的疯了!

时日过去,他索性闭门不出,为了保住几个儿子,辞去官位彻底隐退,这时他已经不去妄想有什么权臣的抱负,只想保住家人的性命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严景松的身体调理的差不多,索性也在家中吃吃喝喝,有丫鬟伺候着,颐养天年,有严弘文出去为家拼闯,也已经足够了。

只是严景松已经准备窝到终老,可严夫人却总有不甘心的怨怼。只觉得这辈子美好的生活都因为徐若瑾的存在而委屈了。

原本严景松想着给她找个人家嫁了,也算是圆了心愿,宫中的那位惹不起的主子也不会有什么怨怼。

可孰料,她居然嫁给了梁霄,而且还进了京都,这可谓彻底打乱了严家的谋划和节奏。

难道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这是严夫人曾抱怨过的,可抱怨过后她却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只能一日一日的熬着,时不时找寻与徐若瑾有关的人和事发泄一番。

可今日,徐若瑾的一顿嘴巴,让严夫人已痛恨无比,此时喋喋不休的与严景松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严景松听了个懵懵懂懂,待严夫人说过之后,他则声言厉喝,“那可是怀着咱们孙子的女人,你居然如此对待?疯了吧?”

“你、你说什么?”严夫人当即愣住,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我疯了?你在说我?”

“不说你说谁?你还能不能有一点儿理智了!”严景松的谩骂,也是心里的一股火儿,他早就受够了严夫人的眼里不容沙子,若不是因徐若瑾乃朝霞公主所生,她不得不容,徐若瑾早就被她弄死了!

“你才不理智,这些事情到底是谁惹出来的,你还指责我?!”

严夫人气急败坏,当场又哭了出来,“这辈子跟了你,我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你即便哭瞎了,也回不去从前,又有什么用!”严景松对这一番话已经说得麻木不已。

因为这一句话他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

严夫人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呢?我被那个贱种打成这样,难道你就一句安慰都没有,有的却是指责,严景松,你还是个人吗?!”

“是不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才能彻彻底底的不再说这句话了?啊?!”

严景松也有些忍受不住心中的怨,朝向严夫人发了脾气!

这些年他忍得还不够吗?

当初知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就知道自己不敢下狠手要了她的命,因为朝霞公主想要这个孩子,他就必须听着!

无论是先帝的话,还是朝霞公主的警告,都在他的耳边回荡,那是他的梦魇,是他不敢面对的事实,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该死的畜生!

严夫人没想到严景松会发火,而此时紫惜刚好拿了物件进门,看到两位主子又在争吵,她面不改色,只当做自己是个聋子。

严夫人气得要立即离开,严景松呆呆的躺卧在床上,没了一丝心气,他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我为什么要清醒过来,醒着,并不舒服……”

此时此刻,蒋明霜也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睁开眼便看到身边的是徐若瑾,她的眼泪儿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哽咽颤抖,想憋着眼泪,却又发自内心的委屈,根本憋不住。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腹中的胎儿也没事儿,我不是在这里呢么?”徐若瑾用帕子为她擦着眼泪,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看在眼中,疼在心中。

蒋明霜听到腹中胎儿无事,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看到徐若瑾虽然心中感动,却也因为徐若瑾出宫一次就遭到那么多人追杀而心惊胆战。

一定是自己出了事情,她急匆匆赶来,这也是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才觉得是为徐若瑾添了麻烦。

徐若瑾自当明白蒋明霜的心思,轻轻捏了下她的小鼻尖,“跟我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小心打你。”

蒋明霜笑了,笑得很俏皮,很开心。

她不知自己多久没有这般发自内心的笑过了,只是想到严夫人,她的笑容收敛了些,“她没难为你吧?你千万不要与她有什么争吵,倒不是说怕她,根本犯不上……”

“都被我打跑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若瑾自当知道蒋明霜是怕自己生气,“居然不肯让我见你,而且还蒙骗我说你是昏了过去,简直就是笑话,就从没见过这么狠心毒辣的女人,好歹你也怀着她的孙辈,却还这般对你?简直就是畜生!”

“啊?你还是跟她吵了?”

蒋明霜自当是不信徐若瑾真的动手打了严夫人,还以为她是在说笑话,“你别生气,原本公主一直都没空招待她,也是公主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进了门,而且……而且一直问我驸马的事情,我不肯说。”

“然后她就推了你?”徐若瑾仍对她额头上的伤耿耿于怀。

蒋明霜摇了摇头,“没,是我自己撞的。”

“你当我傻啊,你自己撞?疯了吧你?”

“真是我自己撞的……”

蒋明霜又重复一遍,徐若瑾认真的看着她,沉默了半晌问道:“是不是她又说了什么与我有关的?你才做出这样的傻事?”

“才不是。”蒋明霜否认,也是不想让徐若瑾太过担心。

徐若瑾攥紧了她的手,极其认真的承诺着,“放心,从此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丁点儿委屈,绝对不会!”

第五百二十八章 引火

蒋明霜已经醒来,徐若瑾安抚她片刻,便带着人离开了公主府。

冯嬷嬷亲自送她到门外,徐若瑾也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会交代丫鬟们来每日送药,冯嬷嬷也点头答应了。

徐若瑾回到郡主府,进门就瞧见了熙云公主。

而此时熙云公主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冯嬷嬷派来的丫鬟说得比徐若瑾知道的还要详细,包括严夫人如何威胁的少夫人,少夫人才一头撞了墙上宁可寻死。

熙云公主七窍生烟,她虽知道事情一定与蒋明霜有关,但却没想到严夫人居然做得如此过分,这简直是……

明明是个刚烈的性子,却被气的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她此时再看梁霄,对他之前话语的意思可谓理解的更加透彻了……严夫人这等人,也就只有徐若瑾出手教训一番才对。

换成是她的话,还真不好下这个手。

见到了徐若瑾,熙云公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这也是梁霄之前曾说的。

徐若瑾微微一愣,看到背着手一脸淡漠的梁霄,便知这定又是他与熙云公主说了什么。

别看他那一张冰冷冻死人的脸,说服别人可是相当有一套功夫的,譬如当初的沐阮,不就是被他忽悠到七离边境上去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不嫌我鲁莽蛮横,把公主府折腾的乱七八糟就行。”客套话总是要说一句,徐若瑾也并不希望因为此事,与熙云公主有了隔阂。

毕竟这件事的起因是严夫人,犯不上因为她影响太多。

熙云公主听了这话,心里也着实的长舒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把徐若瑾瞧低了,还以为她回来之后,会劈头盖脸的把事情分个孰对孰错。

可其实徐若瑾并没有这样做,是她心里狭隘了。

时辰不早,熙云公主也准备回了,今日能够看到严弘文醒来,她也是发自内心高兴的,“天天来见,也的确不合适,待后日或者大后日,明霜缓和了些,我再带她一同来叨扰你。”

顿了下,熙云公主补话道:“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即便不是我,也会让冯嬷嬷陪着。”

“我送你出门。”徐若瑾并未再针对那件事纠结没完,她也很累了,只想送走熙云公主快些的回去休息。

熙云公主今日喜悲交加,外加严夫人闹出来的这档子事惊的筋疲力尽,也很想一头倒在床上去歇着。

两个人心思不谋而合,索性也不再过多废话,上了马车便立即启程,对于告别,一个字都未说。

徐若瑾回了自己的主院倒在床上便一句话都不想说。

梁霄并未马上跟来,站在门口听了梁六的回禀,他的神色凝重。

“我知道了,这件事暂且放下,一切都待正月十五之后再议。”

“是。”

梁霄刚要回来,孰料梁七又来传讯,“国舅爷突然来了,偏要见您,说是事急。”

这个时候来见?

梁霄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了下,“不见了,什么事能比他与皇上推心置腹要急?明日再说吧。”

梁七嘿嘿嘿的傻笑几声,他的身后却响起了陆凌枫的声音,“就知道你小肚鸡肠,这就要与我划清界限了?”

梁霄站在原地未动,“谁许你进内院的?”

梁七侧开身子,陆凌枫才露了脸儿,但他只站在门口,没有迈进一步,“谁说我进了内院的?站在这里说话都不行?之前我在郡主府可是畅通无阻的。”

“那只是你自己认为的。”梁霄朝着梁七摆了摆手,梁七暂先退下,只留了这两位爷在此闲聊。

只是屋中徐若瑾已经睡下了,梁霄是不可能带他进去的。

杨桃和黄芪在院中的亭子处摆好了烹茶的炉子,原本黄芪还想拉来屏风和暖炉,红杏正从屋内出来,把她给拦住,“咱们爷不怕冷,用不着这东西,还嫌碍事儿,撤回去吧。”

黄芪抿嘴一笑,当即把物件又抬了回去。

陆凌枫嘴角抽搐,翻了一个大白眼儿,“你府上的丫鬟还真知道疼人。”梁霄不怕冷,可他怕冷啊!

丫鬟们把茶煮好,便齐齐退去,这两位爷要说的事情可不是她们能随意听的,所以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终归自家四爷是不需要有人一直在身边伺候的,至于国舅?

没人管他是不是舒服,谁让刚才四爷对他态度不怎么好呢?

茶水汩汩翻腾,冒出了徐徐缓升的热气,两个人坐下之后并没有马上说话,就这样沉默着,你一杯茶,我抿一口,不知过了多久,陆凌枫才率先打破了静谧的和谐:

“今日急忙前来,是想与你说一说十三王爷,可来到之后,突然觉得我有些多余,因为你应该已经查到,刺杀瑜郡主的事情与他有关了。”

梁霄并没有否认,“只是证实一下猜测而已,但我还未想透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证实事情有他参与就行了,可你却还来调查我?”陆凌枫说此话时略微有些气恼,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居然认为我会派人去刺杀徐若瑾和熙云公主?你是怎么想的?”

陆凌枫的脸上还有一分浓重的失落,“这件事情你不解释清楚,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不是我猜的你,是若瑾。”

梁霄说出这话,让陆凌枫惊的瞪大眼睛,一碗茶没端稳,把手都给烫了!

用帕子急忙擦了下手便撇在一旁,陆凌枫翕了下嘴,“是她觉得我要杀她?这什么想法?在她心里,我就这么无耻卑鄙吗?”

“你以为呢?”

梁霄看向陆凌枫,“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凌枫气的站起身原地转圈,“可我会做那么蠢的事?她把我想的太荒唐了!”

“不荒唐,她想的没错。”梁霄看向陆凌枫,“其实我更期望做这件事的人是你,因为那会简单很多。”

陆凌枫埋怨的看了梁霄一眼,“你想纵容夜微澜,是不是?”

“这不是纵容。”梁霄说得格外确定,“我这是看他引火烧身。”

第五百二十九章 改变

“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败?”

陆凌枫对梁霄的坚定持怀疑态度,“除非你告诉我,你已经提前有了布置!”

“没有。”

梁霄仍是那一派淡然的神色,端起茶轻抿一口,啧啧两下不觉有什么滋味儿,“我一个被罢了官职的人,能有什么布置?”

“你为何那么笃定是正月十五?”陆凌枫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把所有的心头疑问全都问个清楚,问个透彻。

他不愿再猜测梁霄到底想干什么,他古怪无比,猜度他的心思实在太耗费精力,不如当面质问,看他会否亲口说出来。

“我猜的。”

梁霄的回答让陆凌枫恨不能掐死他,“我在认真的与你说话!”

“我也很认真,只是你不信而已。”梁霄看着他,“我真不知道,在你心里,到底还信任什么。”

梁霄的质问,让陆凌枫又沉默了。

静静的抿了两碗茶,他才道:“我只信自己看到的。”

“你既然已经准备好了,我不会阻拦你动手,但前提是你不要把我掺杂在内,更不要利用我的家人。”

梁霄说此话时很认真,认真到陆凌枫蹙了下眉,“刺杀徐若瑾的事情真与我无关,只是我得到消息后去查了下,难不成你还真信徐若瑾的胡乱猜测?”

“我指的不是她,而是梁鸿。”

梁霄看向陆凌枫,“他虽然渴望战场,却不渴望被人蒙蔽。”

提到梁鸿,陆凌枫有些不知如何回应梁霄的话。

他这几日的确与梁鸿走得颇近……

“他知道,我与他联络得紧密都是为了你。”陆凌枫这话说的有几分幽怨,“只有你这个面冷心冷的人不懂罢了。”

“别摆出这么一副怨妇的模样,我又不是个女人。”梁霄受不了他的不要脸,“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看着,不想插手,如今朝堂太乱,局势不明,深入进去太过危险,特别是……皇上也有征战之意,我又何必阻拦?”

陆凌枫把心底的担忧说出来,“若姜中方真的统领军权,你猜他会马上谋反,还是会真去攻打七离国?”

“你太高估他了。”梁霄笑了,“他若有直接谋反的勇气,不需要等到现在家破人亡,被逼上绝路的地步才动手,更何况,一个盼着若瑾死的人,却只派了两名杀手吓唬吓唬而已,这种人,做任何事都会一败涂地。”

“你就这么确定?”陆凌枫目不转睛的看着梁霄。

梁霄格外肯定,“因为他没有赢的气质。”

“这还要看长相不成?”陆凌枫白眼翻上了天。

“那当然。”梁霄端详着陆凌枫,“你,也没有。”

“就你有,可你也不肯站出来做这个领路人啊!”陆凌枫的三角眼已经快被气的全是白,“真不应该来与你对话。”抬头看着已经圆润的圆月,“还有两日便是月圆,可我看今日已经足够了。”

“有时候做事会错在心思太多。”梁霄并未避讳陆凌枫,“楚嫣儿害怕夜微澜提前,所以杀了曹嬷嬷,想让我们转移注意力,不去关注涪陵王府的动作,姜中方也是如此目的,却选择了刺杀若瑾,想吓唬住他,却没想到十三王爷是等在远处的那只黄雀,不过是推波助澜,反而让姜中方吓破了胆。”

“而你。”梁霄指着陆凌枫,“你不过是没抢上罢了,而不是你没这心思。”

陆凌枫立即举起手来朝天道:“我陆凌枫对天发誓,我绝没有想刺杀徐若瑾的心,你当我傻吗?我不知有随身护卫她的人吗?培养一个人不容易,我是不会做让手下人去送死的事情的!”

“要说得这么直白么?明明就是你知道熙云公主在马车上没动手。”

梁霄对他的说辞格外不屑,“不过好在你没动手,否则你便没想再进这个家门了。”

陆凌枫看着他,“就这么决绝?”

“这是底限。”凌霄给出了很明确的回答,“不容一丝一毫的妥协。”

“可你不觉得,这事情的背后,宫里的那位也有瓜葛么?”陆凌枫已经知道了梁霄给出的警告,索性转移了话题,他说的宫中,指的并不是夜微言,而是朝霞公主。

提到朝霞公主,梁霄的情绪终于出现了转变,因为那是徐若瑾的亲生母亲,无论她做出什么,都不得不影响到徐若瑾的心情和行动。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囚禁于宫中的鸟儿,却总想扑腾几下翅膀。”

梁霄的语气颇为惆怅,“不利己,又害人,这才是败家的婆娘……”

陆凌枫一口茶喷了出去,看向梁霄的目光充满了异样的光彩,却又觉得他很伟大,“有本事,你当着徐若瑾的面儿说这句话。”说自己的丈母娘是败家婆娘?也就只有他敢说出口了,其余的人顶多在心里想想,谁真敢说?

梁霄看着他道:“你该走了。”

“这就撵我?”陆凌枫想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事情与他无关也解释清楚了,其实他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只是听梁霄这么说,总是不爽,“府上又不是没有客房,我住下了。”

“走。”

梁霄望着他,“今儿不想看见你。”

“这么绝?”

“对。”

“我若不走呢?”

梁霄拇指和中指一响,“梁五。”

“我走!”

陆凌枫自当知道梁五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虽然不知他的身份,更没有见过他本人,可是听到这个名号,他便立即起身走向院外,不想多停留一刻。

陆凌枫离开,徐若瑾呆呆的坐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其实从陆凌枫进院说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贴在窗边儿听着二人的谈话,其实她也很想知道,那件事情中到底有没有陆凌枫的参与。

虽然没有,可她却听到了梁霄对朝霞公主的评价。

不利己、又害人,他指的是自己吗?

徐若瑾对此哭笑不得,更不知该如何反驳梁霄,想想自己生母做下的那些事情,的确并不讨喜,而且有些残忍薄情。

可那是自己的生母……

自己,能改变得了她吗?

第五百三十章 直觉

夜微言此时正准备去祭堂之后的禁地,探望朝霞公主。

多年未见过自己的皇姑母,夜微言对这件事情十分慎重,特意在去之前沐浴更衣,更是选了一套正式一些的便服。

田公公为其整理着衣襟,夜微言对着镜子道:“可以么?够规整么?”

他摸了一把浅淡的胡须,“可惜没有刮得干净。”

田公公哭笑不得,“皇上您日理万机,忙碌不堪,这一番整洁已经是对长公主殿下十分恭敬了。”

夜微言斜眼看了下他,“还说朕?你今日不也是早早就沐浴梳洗,甚至连新换的衣裳都特意喷了熏香。”

“这……”田公公颇有尴尬,一张老脸微红,认了这个怂,“老奴敬重先帝,更……思念朝霞公主殿下。”

夜微言长叹口气,“朕印象中的她还是那副魅力无比的样子,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朕还记得无论何人提起她,都一副艳羡崇敬的模样,似乎连朕与她说话时,都会脸色羞红,不好意思。”

田公公放肆的笑了起来,“那时您还不满十岁。”

“咳咳……”夜微言感觉到这个话题并不太合适,轻咳两声,准备早些把事情做完,可就这会儿功夫,门外有小太监前来传话,田公公听了后,脸色尴尬的走到夜微言的身边:

“皇后娘娘派人来问,您是否过去用午膳,娘娘会提早派人准备。”

提及皇后,夜微言的好心情顿消一半儿,“朕今日很忙,皇后好生照顾好自己就行,不用寻思朕了,朕忙完自会去看她。”

田公公立即领了令,走到门口传给了小太监,小太监恭恭敬敬退下,可田公公再转身时,却见皇上已经没了早晨那一派兴致勃勃的心情。

田公公也收敛了心底对能见到朝霞公主的期盼,恭恭敬敬的跟随在夜微言的身旁,朝上一扬拂尘,唱名道:“起驾,祭堂!”

夜微言前去祭堂的路上,小太监也已经回到宫中,向皇后娘娘回禀了皇上的传话。

皇后的脸色当即落了下来,因那一天的晕倒,她虽然醒了过来,可仍旧脸色苍白,虚弱无力,仍需要调整一阵子才能完全康复。

只是听到身边的老嬷嬷说起那一日跟随田公公去郡主府请瑜郡主,瑜郡主根本不见,反而是方妈妈单独与田公公谈了什么话,他们就折身回宫了。

皇后原本就对徐若瑾充满了敌意和仇视,再听到宫嬷的话,心情哪里能够痛快?只能恨上加恨,本想在夜微言面前痛斥几句,可孰料皇上根本就不理睬她,甚至已经两天都没有到宫中来了……

“哼!”皇后的心情不虞,可皇上说忙,她又不敢执意要求皇上来见自己,“若是容贵妃的话,肯定会执意去赖着皇上,本宫却还是要多体恤皇上的艰辛的。”

宫嬷听到皇后的话,在其身边轻声道:“娘娘您深明大义,知道皇上辛劳也不多叨扰,皇上心中是感激您的,不妨,午膳让御膳房做了皇上**吃的粥菜?皇上知道是您吩咐的,心中定会记得您的好的。”

皇后点了点头,随后便吩咐宫女去吩咐御膳房两道菜。

宫嬷见皇后的脸色好了些,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皇后的焦躁让她们的心里也都一惊一乍的,不能平稳。

只盼着皇后腹中的胎儿平安无事的早些诞下,她们也能喘一口气,彻底的把心撂了肚子里。

可不等宫嬷喘口气,便听皇后又埋怨起徐若瑾来,“……这事儿本宫的心里始终过不去,本宫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连老太医都快没了辙,她居然根本不肯离开郡主府?到底谁才是主?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二字了!”

提到徐若瑾,宫嬷的心里也有几分不快,“瑜郡主的确是逾越了,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怎能连身子都不起?只让那方妈妈来应对老奴和田公公,的确有些过分了。”

“但娘娘您犯不上与她生气,还是多顾好您的身子,您腹中乃是龙子,那乃是大魏的将来,犯不上因为她再伤了身,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皇后听宫嬷如此骂着徐若瑾,心里仍有一股气没能发泄出来,“你说得对,她徐若瑾根本不够这个身份,若是因为她让本宫伤了胎气,就算是要了她的命都还不起本宫的孩子!”

“就是,娘娘您先歇一歇。”宫嬷劝了两句,便希望皇后能快些的睡下。

皇后点了点头,缓缓慢慢的躺下,临闭眼之前,不忘吩咐宫嬷去找国舅爷,“记得让他来见本宫,说是守了本宫一整晚,也不知他歇的怎么样了,就一个人在外,必是饮食不定,还是来宫中,本宫吩咐御膳房做点儿好的给他补补身子才行。”

“您放心吧,老奴这就吩咐下去。”宫嬷应答,皇后才算罢了。

而此时,夜微言已经来到了皇宫内的祭堂之中。

虽是来探望朝霞公主,但夜微言并未将此事公开,而是说来祭拜先帝,并且不需要其他的家人跟随,只想在此地静一静,捋一捋心神而已。

虽然这是借口,但夜微言对先帝的尊重也是发自内心的。

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夜微言恭恭敬敬的为先帝上了香,站起身时,他感觉近些时日的杂乱好似彻底的烟消云散,父皇的牌位在上,那股杀伐决断的气势好似也传到了他的身上,让夜微言精神鼓舞。

站起身,他自己掸了下衣襟,看向田公公,只是使了个眼色,田公公自当明白该做什么。

田公公亲自去与司徒家族的人递了话,随后便等着朝霞公主的回话。

夜微言在等待的时候,心里也有几分期待和紧张。

这种紧张来自何处,他并不知道,待田公公得了消息,引着皇上朝着禁地内走去。

之前夜微言来到此处,还是因六王爷上一次闹出的荒唐事件,只是那一次他并没有见到皇姑母。

而这一次,他说是替徐若瑾前来探望,可他知道,自己的心里,也期待着这一次见面。

这是直觉,夜微言第一次依照直觉来做事。

这是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一见

朝霞公主重病卧床,身体不健,但得知皇上驾到,也披上了一妆白衣,在佛堂之地恭候夜微言。

夜微言走进这冰冷的禁地之时,也不禁打了一个寒蝉。

冷,冷得钻透人心,这么个鬼地方,皇姑母是怎么住下的?

心中腹诽,夜微言感觉到父皇的冷漠,但他并未感觉这是冷酷,倒是好奇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皇姑母会让父皇下如此狠手。

依着他心目中的印象,父皇不应该如此狠厉,因为父皇也是很疼爱皇姑母的。

可眼前的现实,让夜微言心中一震,可他毕竟也有几分城府,面不改色的继续向前走着,余光观察着禁地之内的各处空旷、凄凉,他一早上的好心情,也跟随着沉了下来。

身旁两名司徒家族的人搀扶着,朝霞公主面容素色,却仍端庄的站在原地,望着前方拥着身着正装的夜微言簇簇走来的人们,即便是刻意的低调,却也没丢了身为皇者的架子。

与他的父亲一样……

夜微言看到远处的人影,心中一怔,立即加快脚步。

朝霞公主在他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由身旁的人摆好蒲团,跪在其上,为夜微言行礼请安,“罪人为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微言快走几步,上前扶起朝霞公主,“快快请起……”他突然磕绊住,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其实朕早就应该来探望您的。”

“皇上日理万机,朝事繁忙,罪人怎敢劳皇上探望。”朝霞公主被夜微言扶起身,缓缓的站起,缓缓的抬头,夜微言看到那一副秀美容颜之时,突然双手一颤,险些让朝霞公主踉跄一步。

“抱歉,都是朕……”夜微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松开双手,换了个话题,“得知居士重病,朕心难安,所以前来探望一下,其实……如今皇族的长辈已经不多,还望居士能够保重身体,如此朕才能安心理国。”

他看向朝霞公主,提起了徐若瑾,“瑜郡主也很惦念您。”说到此话,夜微言目不转睛的盯着朝霞公主,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朝霞公主面不改色,但却并未马上说话,而是沉默了半晌才道:“皇上能如此信赖瑜郡主,也是她的福气,这也是皇上宽宏大量,能容万事百态,百姓宏福,指日可待。”

这一番话说得规规矩矩,夜微言竖着耳朵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反而觉得那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让他格外的舒服。

“居士此言说得正是,但这也乃是朕的本分,为天下苍生谋福,也是皇族历来的家训。”

夜微言这一番自警,让田公公在旁边很是额头冒汗,刚刚他偷偷看了朝霞公主一眼,便不敢再抬头,此时想想今日的她似和多年之前的她没什么区别。

十几年的今日仿若昨日,若不是他已佝偻蹒跚,真以为自己就是在十几年前惊鸿一睹的那时。

或许人这辈子,真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还争什么呢。

田公公只是刚刚看了朝霞公主一眼,便心生如此感悟,可惜夜微言却不知道,和颜悦色的打量着朝霞公主,甚至带有着规矩的恭敬。

只是他刚刚那一番话,却并不讨朝霞公主之喜,“天之龙子,乃是神启之明,皇上即便为天下百姓谋福,却也要多多注意身体,不要为此操劳而无后继之人,想必这也是历代君王不愿见到的景象。”

这话可谓直直的刺痛到夜微言的痛点,让他呆呆的望着朝霞公主没缓回神来。

朝霞公主微微行礼,“罪人冒昧妄言,还请皇上恕罪。”

“你说得没错,朕的确应该更注意到这件事。”夜微言嘴唇哆嗦了下,“可这也乃是天命,只看朕是否有此机缘了。”

“皇上也不必为此过多烦忧。”

朝霞公主虽自称“罪人”,可却并未真把自己当成罪人,“想当初大魏的开国之祖开疆扩土,为大魏打下这一片江山,也迟迟未有子嗣,年过五旬有四,才与新入宫的妃子诞下一子,那便是后来正式为七离国划下边境之尊,为史书上的霸君,青史留名。”

“而后又过三代,便是魏孝帝当政,他一辈子有十六个儿子,可惜,他却将大魏江山丢了一片,直到先帝之时,才将丢失的江山抢夺回来。”

夜微言没想到朝霞公主会说这一番话,仔细琢磨了下,他道:“居士认为朕该完成祖宗留下来的伟业,青史留名?”

“罪人不敢为皇上建言,不过胡言乱语几句,皇上不要过于怪怀。”朝霞公主说着,忍不住咳嗽几声。

旁边司徒家族的人冷冰冰的递了个帕子,便不再过多理睬。

夜微言一怔,看着她们道:“干什么呢?不知道为皇……为居士倒水润喉么?”

司徒家族的人茫然的看着夜微言,“启禀皇上,卑职等人奉命看守居士,是不允掺杂她的起居生活,递个帕子,已经是触犯条规了,若被族长知道,二十大板,撵出禁地,也因这些时日居士身体不适,所以才逾越了,请皇上明察。”

夜微言愣住,他这才想起,面前的皇姑母真的是个罪人,而不是名义上的被囚。

这么多年,死冷寒天的禁地,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他一直以为宫中处处奢华安静,却没想到还有如此冷清、甚至冷酷之地。

这的确让夜微言有些不知所措。

朝霞公主忍住了咳,连连说道:“皇上、皇上不要怪罪她们,这、这都乃是罪人、罪人应承受的。”

夜微言看在眼中,颇有些忍不下去,他看向了田公公,却见田公公虽有不忍,却仍旧朝他摇了摇头。

夜微言叹了口气,“居士休息,朕先去忙了,好生休养,朕会派太医定期来探望居士。”

“恭送皇上!”朝霞公主又跪地行礼,夜微言立即转身,簇步离开,再也没有初来时的体面,反而有些惊慌失措的逃离。

朝霞公主站起身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第五百三十二章 心慌

“我不应该这样慌的。”

“我为什么这样慌?”

“我慌什么啊?”

夜微言一步一语,终于在离开了禁地,走出祭堂之后才停步站稳,说至最后一句,甚至有些自我训斥的意思,而且觉得自己丢人。

“不过是、不过是见一下而已。”夜微言左右看看,其余的随从都跟在后面,他拽着田公公超前走两步,私问道:“朕刚刚是不是有些丢了体面?按说,皇姑母没那么可怕啊,为何会让朕心慌意乱呢。”

田公公也是一脸的尴尬,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自嘲两声道:“奴才、奴才慌的更厉害,都没敢看……”

夜微言倒嘶一口凉气,斜眼看看田公公,见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对自己的失态也没那么纠结了。

仔细思忖半晌,夜微言突然道:“其实皇姑母说的没错,朕不应该纠结在朝臣们的非议之中,更应该撂下暂无子嗣对列祖列宗的愧疚,一旦功成,还有何人能说朕无用?敢说朕无用?”

夜微言说此话时,闪亮的目光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兴奋,甚至带了一丝调侃的道:“瑜郡主的确和她长得很像,可惜,她们的性格却完全不一样,难怪之前那么多人赞赏皇姑母,她的确与众不同,的确……”

见田公公不说话,夜微言笑着道:“也对,你根本就没敢看,可惜,真是可惜了啊!”

田公公眼角抽搐,心里憋屈,可挤兑自己的是皇上,他哪敢还嘴?

“都是奴才没福气,没福气。”

“朕的心结解开了。”夜微言没有了早间的忧郁,反而多了几分昂扬斗志,他转过身看向先帝的祭堂,双手作揖,朝着祭堂行了三个礼,随后吩咐着田公公,“找最好的太医为皇姑母调理,有什么问题,直接回给朕。”

“喳。”

田公公应答的简单,可心中却翻云倒海,为皇上的决定感到惊骇,甚至有一丝可怕的不安全感。

皇上可只是见了朝霞公主一次,就做出这么大的转变?朝霞公主的魅力,已经无穷大了吗?

田公公虽有疑问,可他问出的同时,就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

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怕,好在瑜郡主的性情并不像她,可瑜郡主,似乎也很可怕。

因为那是个毫无禁忌的泼辣女子,与朝霞公主乃是两个极端。

这母女俩,真的都很可怕!

田公公的无限感慨,夜微言并不知道,他回到宫中已经开始去整理奏折,准备正月十五的宫宴之后,便励精图治,完全按照他自己的心意来做事,而不是瞻前顾后,仍旧承受着多年之前,被澶州王打压时的影响和阴影了。

夜微言因朝霞公主的几句话就变得如此纯粹,这其实是在朝霞公主的算计之内的。

送走了夜微言,朝霞公主便到禁地的佛像之前,静静的盘坐。

司徒男过了半晌进入禁地之中,递给了朝霞公主一封信,朝霞公主却并没有看,拿来之后,用香点燃,直接扔在香灰盆子里烧了。

“这些事情没必要告诉我。”

“十三王在这件事上插了手……”

“那又如何?他的那一丝小伎俩是无用的。”朝霞公主脸色淡然,似根本不把此事看得多么重要,“如果无事,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这么一点小事都承受不住,还谋图什么大业?岂不是笑话。”

司徒男脸色讪讪,不知该说些什么,“梁霄曾来找过,但他现在应该也查到十三王的头上,或许,也会想到事情与您有关。”

“想到又如何?”

朝霞公主看着面前的如来天尊,静静的叩拜,随后才道:“他可以想到所有人,也可以想到我,可他却不知皇上想干什么,能做什么,有时想置身事外,那都是黄粱美梦,根本不可能的。”

“可似乎这一次,梁霄还是没有入局的想法和动作,难道,他就由着涪陵王一步步的谋成?”

司徒男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这是他心中始终猜度不清的疑问,只有朝霞公主能够为他解答,因为布局的人,就是朝霞公主。

“你永远都不要小看梁霄。”朝霞公主看向司徒男,“在他面前,涪陵王的手段毫无用处,他只是不屑于入局而已。”

司徒男立即道:“现在国舅爷已经开始动手了,而且与梁霄走得很近。”

“那是你被误导了,不可能。”朝霞公主断然否定了此事,“不要被表面的事情迷惑。”

司徒男还想继续再问,朝霞公主却没有允他开口,“曹嬷嬷被误伤了性命,我是容不得的。她跟随我多年,劳苦功高,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侯府之女就能动手拿捏的。”

“那您的意思是……”司徒男心中一凛,他知道公主殿下这是要处置了楚嫣儿。

当初,他查明楚嫣儿敢对曹嬷嬷下手,也着实心头震惊,即便楚嫣儿不知道曹嬷嬷乃是朝霞公主的人,那也是涪陵王妃的教习嬷嬷,是当初皇上选送的人。

她说杀就给杀了?

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当然,如若胆子小,她楚嫣儿也不会与涪陵王勾结在一起,只是胆子太大的女人,并不见得有好下场。

司徒男豁然想到了身边的朝霞公主,立即把这点儿心思收敛起来。

朝霞公主的胆量更是无人能敌,而她的谋算,也更是无人能及。

而此时的瑜郡主府内,严弘文又一次醒来,特意要见梁霄,沐阮纠缠不过,只能让梁三去把梁霄找来。

好在今晚徐若瑾是带着孩子睡的,否则梁三也不敢去喊,梁霄本是与姜必武聊着那几具尸首的安置,听到梁三的说辞,他则迈着四方步去见了严弘文。

“要回公主府?我这就去叫车夫。”

严弘文白愣他一眼,也只能白他一眼,因为除了眼珠子之外,他动一动便浑身疼,“我觉得徐耀辉没死,他就在涪陵王的手上,而且就在西北躲藏起来。”

他看着梁霄,“有徐耀辉在,他可以将我整得人不人鬼不鬼,更可以随时揭露多年之前的那桩隐秘的皇家疮疤,逼迫皇上斩断我这条手臂,他的心机太狠毒了,真的太狠毒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一夜

严弘文与梁霄提到徐耀辉的同时,十三王爷此时也在听着手下的回禀。

“涪陵王仍未有动静儿,姜中方这两日也并没有离开府中,只有楚嫣儿迎来送往,颇为忙碌,但出行之人只有她一个,并未有澶州王小世子跟随。”

“这几日来往瑜郡主府最多的乃是熙云公主,而那一日瑜郡主亲自到熙云公主府一趟,打了严夫人,公主归府之后并未有任何动作,严夫人再未与公主府有来往。”

十三王爷冷哼一声,做派与寻常在外人面前夸赞“灵阁”时截然不同。

“胆子还真是够大的,被刺杀都没吓到,还敢出家门。”十三王爷说得自然是徐若瑾,“只是没想到梁霄还什么动作都没有,他难道真的打算忍了?”

十三王爷对此很是诧异。

依照他的设想,徐若瑾都被姜中方安排人行刺了,梁霄那么护短的人居然没有立即找上夜微澜,将他们的谋划打乱?

这超出了十三王爷的预判了。

“会不会是梁左都督已经查到,事情与您有关了?”属下对此有些担心,“他的探查能力,无人能及。”

“查到老子又能如何?老子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让他们警醒警醒,别整日还沉浸在吃喝玩乐的情啊爱啊的事情上,更何况,要是连自己女人进宫他都不派人守着,那也就不是他梁霄了。徐若瑾进宫他们就能立即派人动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十三王爷颇有几分口渴,端起一旁的水灌了一口,孰料却是酒!

一口呛了鼻子里,让十三王爷咳了很久,脸色紫红,连嗓子都咳得沙哑无声,“这特么的……”

下人立即端上来清水,十三王爷尝了一口才敢汩汩灌进最终润润喉咙,一抹嘴,他长叹两声,“跟梁霄和徐若瑾沾边儿的,都没好事,咳死我了!”

“王爷,接下来怎么办?一直等着吗?”

下人等候指示,十三王爷沉了半晌,“等吧,还有两天的时间,能不能惊到他们是其一,其二也要看宫内的那位到底是什么心气儿,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就看他有没有他爹的魄力了!”

十三王爷没有说出夜微言的名姓,也没有指出老皇帝,在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老皇帝的怨怼,对小皇帝的失望。

只是没人知道十三王爷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只藏于心底,没有告知任何人。

下人得了十三王爷的吩咐,便立即下去做事。

十三王爷看着刚刚呛了自己一口的酒,斟酌下端起来一饮而尽,最后倒在榻上闭上眼静静的思索,只是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严弘文与梁霄在秉烛夜谈,只是他的很多猜测,还是被梁霄鄙视的五体投地,甚至让严弘文很想撵他离开。

可这里是瑜郡主府,梁霄才是主人,他想跑又不能动,只能听着梁霄喋喋不休的嘲讽,心里只感慨,梁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话多了?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徐耀辉在夜微澜的手中,这件事不应该在你当初从中林县回京都就应该知道了?”

“若不知道他在夜微澜的手中,严景松为何要装病不出?若不知道他在西北,你为何要接钦差之任,去西北抗灾?”

“难道你不知,皇上之所以派你前去,一是为了西北救灾之事,二来也是让你扫清严家的孽债,否则你如何能当得起皇上的左膀右臂?难道你根本没想过查一查徐耀辉的下落,只琢磨把徐子麟干掉就无事?”

梁霄一本正经的看着严弘文,“好歹你也是大魏的驸马爷,你怎么这么蠢?”

“我……”严弘文被他一番话险些噎得想撞墙一死了之,“我怎可能事事皆之?你以为我是你?”

“我的确是比你有能力,更聪明,可不代表你不是个蠢货。”梁霄的表情仍旧那般冷漠,“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算了吧,救我也不是你拿得注意,是若瑾妹妹。”严弘文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反驳的机会,“你巴不得我死的快一点儿。”

“这倒没有,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与若瑾也没多大关系,但如若你老子要能死得快点儿,这笔账还能算得清楚。”

梁霄的回答,让严弘文险些背过气去,躺了床上还要听他咒自己老子快死,这简直是无比煎熬。

严弘文闭口不言,梁霄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那一天还没说完,你继续,西北的地形特征以及城内城外的守卫布置,我要知道的更详细。”

“我不想说话。”严弘文严厉拒绝,梁霄微微点头,朝着一旁沐阮准备好的药碗便去,拿来之后,他当着严弘文的面儿,将另外一种黄了吧唧、烂乎乎的东西混入其中,搅和搅和准备给严弘文灌下去。

“你、你干什么?你疯了?梁霄,你好歹是个爷们儿,你玩这等把戏,你……”

严弘文被吓得眼睛险些瞪出来,可他又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霄整自己。

梁霄端着药碗看他道:“以为我想杀了你?我可没闲心弄得这么麻烦,不如一刀了结了痛快。”

“那你想干什么?”严弘文的声音都抖了,在梁霄面前,他宁可认怂,这可不是有骨气的时候。

“不过是加了一勺黄连汁而已,你若忍得住,下一碗药之前,就痛痛快快回答我的问题。”

梁霄冷冰冰的样子,让严弘文刚想爆发,孰料被捏起鼻子,口中一流常人无法忍耐的苦药顺着喉咙进入胃腹,他瞬间作呕,却被梁霄一巴掌拍了回去!

严弘文只感觉浑身抖酥颤不停,这种痛苦比徐子麟当初装鬼吓唬他还要更加可怕。

“你、你就是想弄死我!”

“我本来也不盼你活着。”梁霄坐在一旁,看着严弘文道:“最好说得细致一点,府上别的药材没有,黄连还是不少的。”

严弘文头脑晕厥,他巴不得自己一转眼就昏死过去。

可惜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只能仔细的回忆着在西北探查的所有讯息,极不情愿的说了出来。

这一夜,是严弘文多年之后回忆起还浑身颤抖的一夜……

第五百三十四章 忧心

徐若瑾一早醒来,亲自为小悠悠换好了尿布、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只是呆呆的坐在窗榻那里看着她。

一句话没说,甚至有几分沉闷。

今日的云层很低,让整个天空都浮着一缕苍白,期盼的雪花并未落下,只是一缕寒风让房檐上挂着的灯笼摇曳飞舞。

红杏从昨晚又去侍奉姜必武,所以也没人在徐若瑾的耳边多嘴,杨桃和黄芪都是懂眼色的,见主子似有心事,都默默无语,只闷头做着手里的活计。

方妈妈处理完府上的杂务一进门,就看到徐若瑾在发呆。

走过去抱着小悠悠拍了拍,小家伙睡得香甜无比,那一张白皙中透着红润的小脸格外美丽,好似冰透的白玉,让人忍不住便想亲上两口。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逗弄自己,小家伙儿忍不住皱皱眉,小嘴刚要裂开嚎两嗓子表示抗议,奶娘立即抱过去把她的小嘴堵上。

有了吃,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方妈妈让奶娘将孩子抱去了隔壁,徐若瑾才把飞散的心神收了回来。

“怎么一早上情绪如此低落?可是昨儿四爷没来陪您,耍了小脾气?”方妈妈难得的逗弄调侃,让徐若瑾惊讶一下,随后不肯承认的道:“才不是想他,整天都在一个府里,有什么可想的。”

即便不承认,她却也是脸红了……

方妈妈看出她的情绪不对,“那是为了小主子?也不应该啊,吃的好,睡的香,长的也是白白胖胖,人见人爱的,您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见方妈妈刨根问底儿,徐若瑾抿了下嘴,才把心里的事儿说了出来,“我昨晚梦见了她,这个梦很奇怪,好似是真的发生过,可我却知道那是梦。”

“从来也不是这般自怨惆怅的人,可不止为何,就是提不起精神,感觉做什么都很无趣。”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您快说说我,让我能清醒清醒。”

“梦也好,现实也好,又有什么区别?您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她。”

方妈妈揭开了疮疤,徐若瑾虽觉心痛,却也知道这是要面对的事实,“其实您说的这些我也懂,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可我现在弄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儿?”方妈妈追问。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她貌似已对外界失去了向往,可我的梦中,她却总是那么充满怨恨的不甘心,我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她、哪一个是假的她了。”

“您这又是钻了牛角尖儿了。”

方妈妈知道一言半语说不明白,索性坐了榻上与徐若瑾聊了起来,“老奴问您,在四爷面前的您、与在皇上百官面前的您、与小主子面前的您,有什么不同?”

“那自是不同的,因为面对的人不一样,哪能是一样的心情。”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您的意思我明白,一个人在面对所有人时,自是有不同的面具挂着,可我指的是,她在我面前,似乎也是口不对心,总有……总让我有一种不安全感。”

方妈妈一声长叹,“老奴知道您想的,可公主殿下她不是安心颐养天年的人,她自生下的那一日起,就乃天之骄女,她根本不懂外面的平淡生活是什么样子。”

徐若瑾屏住气半晌都没缓过来,“您是说,我强人所难了,是吗?”

“你们母女二人都很强,都想让对方依照自己的想法来生活,可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方妈妈握住徐若瑾的手,“您心里都懂,只是您即便不理解,却可以接受,但公主殿下……她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是啊。”

徐若瑾没有反驳,“想到当初见她那一次,她心中对先帝的恨意极其浓,甚至……甚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我阻止不了,更接受不了,我是在担心,皇上替我去探望她的话,会不会……”

顿了下,徐若瑾摇摇头,“也许是我把皇上想的太软弱了,而她,其实也是个软弱的女人。”

“这一切都由不得您来做主,您想也没用,即便你说出来,都无济于事,因为她就是祭堂中困囚的一只鸟儿而已。”

方妈妈笑着道:“您之前不是想明白了吗?安安心心做四爷的夫人,做小主子的娘。”

“之前事情接连而至,我也没有细想,更没有反思,只是这一次,我进宫出宫,却遇上了那么多刺客,若没梁五护佑,我可能是一摊肉泥,一具尸体。”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我觉得自己被设计了,而设计我的人,或许就是她。”

方妈妈听了此话,心中“咯噔”一下,虽然她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但这话实在伤人,只能往好的方向劝慰她,“您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不。”徐若瑾说出来之后,虽然觉得心结得以解脱,可是这种感觉却反而更加强烈,“直觉也好,是我心思狭隘了也罢,或许、或许她就是想见皇上,所以才布置了重病这么一出戏。”

“她知道我的性情,更知道我即便明白她能自医,却也要去找皇后理论清楚,而不会置之不理。”

徐若瑾似在自言自语的捋思路,又似在茫然的为方妈妈讲故事,“她在宫中那么多年,对皇上的性情了若指掌,她能够算得出皇上对待此事的态度不会干脆果决,更有可能为了堵我的怨怼,答应亲自去探望她。”

“或许刺杀我与她无关,可我不愿自己成为被利用的工具。”徐若瑾说着说着,眼圈不由得蕴染了泪水。

她强忍着不让泪珠儿滑落,因为她不愿因为朝霞公主而哭泣,“特别是不想成为被她利用的工具。”

方妈妈伸手将她拥在怀中的安抚,因为除了默声无语的拥抱,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受伤的郡主。

她如何不知,郡主所说都乃是实情,只要细心推测,都能够想得出其中的可疑之处,除却朝霞公主自己设计,外人根本无法做得到?

徐若瑾并没有在方妈妈的怀中痛苦不已,她抹了下眼角的泪,低声道:“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出来也是痛快,我会坚强的,因为,我也是个母亲……”

第五百三十五章 听话

正月十五宫宴的前一晚,夜微言有些犯了难。

所有府邸官员的宴帖让礼部全部派发下去,只有梁霄和徐若瑾的宴帖放在御案之上,夜微言不知怎么送才合适了。

请梁霄夫妇来,郡主府的安危就成了问题。

单请梁霄?他肯定不会一个人前来,更何况,梁霄自从被免职至今,还从未到宫中来见,甚至田公公到郡主府去,都没有看到他。

这不得不让夜微言担忧,梁霄是不是真的心中存怨了。

原本夜微言还想与他说起征讨七离国之事,仔细思忖了下,他则吩咐田公公去送个帖子,特意叮嘱道:“一定要见到梁霄,无论他来不来,朕的话是要递到的,朕想见他。”

田公公当即应下,知道这件事皇上格外看重,“那公主殿下的状况,是否要奴才传给瑜郡主?”

夜微言自当知道田公公指的乃是朝霞公主,他点了点头,“只提一句即可,不必多说。”

“喳。”田公公得了令,立即带着人出宫奔向瑜郡主府。时辰已经不早,田公公也不敢过多耽搁,他倒不是怕宫禁关门无法回来,而是害怕瑜郡主府的大门落了闸,那这差事可就办砸了。

田公公离去,夜微言独自坐在御书房内准备继续看着奏折,此时皇后却在查着,朝霞公主重病,为何会传出自己不肯派太医的谣言。

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有哭的,有直接晕过去的,千奇百态,被皇后挨个训审。

可无论她怎么审、怎么训,都无法查出蛛丝马迹,让皇后气得眼睛都泛绿了!

“你们就欺负本宫心慈手软,就知道本宫拿你们没有办法,所以全都闭口不言,是吧?”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身旁嬷嬷道:“把他们全都拖出去,一个不留,都送了冷宫去吃糠咽菜的,宫内全部换了新人,这些个不中用的,全都给本宫滚!”

宫嬷一听这话,当即吓了一跳,皇后寻常发发脾气也就罢了,赏几个板子事情也便过去,可把所有宫女太监全都撵走,这事儿可不行……

她立即凑到皇后的耳边低声道:“娘娘,都撵走这事儿使不得,不提皇上那边是不是点头同意,即便是换了新的,不知根知底儿,难保更不安全,娘娘要三思啊!”

皇后听了这话并不满意,眉间皱成了一把锁,难不成刚刚说出的话就要收回来?往后谁还能服她?岂不是都当成了儿戏?

“这事儿谁求情本宫都不能给这个面子,居然诬陷本宫苛待皇族之人,这是多么大的罪名?”

皇后对此不依不饶,“本宫根本不知此事,可祭堂却说的确派人来传话,是本宫给回绝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该有个苗头,哪怕是失踪了几个人、死了几个人,也好歹有个线索,难不成就让本宫把这个亏咽了肚子里、整日提心吊胆的过吗?”

皇后发泄了一通,也是将心里的那股怨气嚷出去,可仔细想想,宫嬷说的事情也有道理,她也不能因一时之气,真的让身边的人都离开……

宫嬷伺候了皇后多年,自当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您总要为腹中的小主子想一想,光发了脾气没有更好护着您的办法,也是不行的呀,更何况,明日正月十五宫宴,您也是要陪着皇上赏宴群臣的,此时犯不上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了明日……”

宫嬷这也算是为皇后找寻个台阶,皇后微微点头,“你说得也算有道理,皇上还是很重视明日的宫宴。”

她目光扫过所有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但你们也别寻思明日宫宴,本宫不得不放过你们,都老老实实在这里跪上一宿,仔细琢磨下往后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摆了摆手,皇后极其不耐的把人都撵了出去,“别在本宫眼前跪着,想着你们本宫就烦,都出去!”

“是。”

宫女和太监们齐齐离开,出到外殿之处准备跪上一宿。

脸色晦暗无比,颇有一番生不如死的煎熬,可命是自己的,整日要承受着皇后的喜怒哀乐却还得尽心尽力伺候着,能怨何人?怨皇后的无情、还是怨爹娘没给一个好出身?

这是一个难解的命题,所以他们只能浑浑噩噩的度过。

而这些人离开之后,宫嬷则劝着皇后娘娘早些休息,整日跟随着皇后提心吊胆,宫嬷即便是一心一意对待皇后娘娘,也颇有些力不从心了。

“本宫明日出席宫宴的物件都备好了么?”皇后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感受着皮肤不似之前那般水嫩,只能哀叹几声,可这都是为了给皇上诞下子嗣,只要能生下龙子,即便让她苍老十岁,她也乐意付出这个代价。

“明日宫宴,徐若瑾想必也一定会来。”皇后想到徐若瑾便心气难顺,“本宫倒要看看,她现在的架子到底有多么大,派你去请都请不来,好歹本宫也是皇后,病重急难,却不肯理睬,哼!”

宫嬷想到皇后明日不肯放过瑜郡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刚想开口去劝,却又立即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刚刚已经劝了皇后娘娘没把所有的宫女太监撵走,这会儿如若再阻拦瑜郡主的事,恐怕连她都要被责骂,若是为此再遭了皇后娘娘的埋怨,就得不偿失了。

宫嬷如此思忖,便由着皇后等候明日的到来,而此时田公公已经赶到了郡主府,见到了梁霄递上了帖子,特意的把皇上交代的话递了过去,“皇上说您想见您,有重要的事情与您商量。”

梁霄拿了帖子,看都未看,“正月十五乃是犒宴群臣,我一个被免职的就不去了,免得去丢人。”

“别啊!”田公公当即就惊了,“皇上特意嘱咐咱家一定要请到梁左都督,而且也让咱家告诉瑜郡主,皇上已经去探望过她惦念的那位,一切皆平安,请瑜郡主不要担心。”

梁霄微微一怔,似没想到皇上真的去探望了朝霞公主。

“容我想一想。”梁霄把拒绝的话收了回来,“我得听媳妇儿的……”

田公公一口咬了舌头!

这个回答,他还真是无力反驳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旁观

没能得了具体的回音,田公公也只能讪讪的回了宫内,向皇上回禀,因为梁霄根本不打算问了瑜郡主之后再告诉他。

梁霄其实早已经猜到夜微言还是会派人来送帖子给自己。

拒绝,是必须要拒绝的,但他也是临时改了主意,因为田公公提到了朝霞公主。

旁人觉得这并不是个重要的角色,可在梁霄看来,这件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了。

徐若瑾本来都已经安心的睡下,只是梁霄突然进门,她也只能起身,让杨桃为他铺好了被子,这两日梁霄没在主院住,徐若瑾一直是带着小悠悠同睡。

让奶娘将小悠悠抱走,她才坐了床上,看着梁霄催促他更衣睡下,“时候也不早了,这个时候谁找来了?”

“田公公。”梁霄说到他,徐若瑾一怔,“什么事儿?”田公公这么晚上门,准没什么好事儿,这件事徐若瑾敢有十成的把握。

梁霄一边宽衣一边道:“明日正月十五宫宴,皇上特意让他送来了帖子,而且叮嘱我一定要去,说是有事要谈。”

“能有什么事儿?是看你这段日子一直都没什么音讯罢了。”徐若瑾耸了耸肩,“反正我是不打算去的。”

“你还必须要去一趟。”梁霄很少如此要求徐若瑾,更多时候都是由着徐若瑾的性子来决定。

待他说完,徐若瑾也愣住了,但她却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点头,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既然是要去参加正月十五的宫宴,那必须要准备妥当的衣装,徐若瑾本没有吩咐杨桃和黄芪准备,这个时候只能去找方妈妈,对自己的物件,还是方妈妈更为清楚,由她来做主,徐若瑾也放心,而且也能省了很多时间。

只是她刚要转身出去,又被梁霄一把拽了回来,“难道你就不问问,为何我要你去?”

“你既然这么决定,我为何要问那么多?”徐若瑾倒是想了下,“还是要带着悠悠一起,家中要准备护卫么?呵,我们离开,这府上的人可就热闹了!”

云贵人是其一,另外还有驸马严弘文。

这两个人都不能被外人所知,更是不易碰面,寻常她和梁霄都是不同时出入郡主府,这正月十五的宫宴要是全部离开,夜微言和熙云公主还不得提心吊胆?

好在熙云公主不知道云贵人的事情,可是皇上知道啊!

想到这里,她突然看向梁霄,“田公公是只来请你一个人的吧?”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有什么分别么?”梁霄的模棱两可,让徐若瑾察觉到他诡异的笑,捏了捏那张冰冷的脸,她怨怼道:“又有什么坏心眼?还不如实的告诉我?”

梁霄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双手捏了捏她柔嫩的屁股,“还是你懂我。”

“别闹,快点儿说。”徐若瑾想躲,却根本躲不开他的魔爪,只能任他肆意的揉着。

梁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皇上去见了朝霞公主。”

徐若瑾一怔,嘴唇轻微的颤抖,“然后呢?”

“没有然后。”梁霄爱抚的摸着她及腰的长发,“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日我们只是旁观者,什么事都不参与。”

徐若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原本白天就在想着昨晚的梦,却没想到今日就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她一直想知道朝霞公主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可却又担心夜微言真的去看她,会不会中了她设下的局。

此时看来,事情真的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那梁霄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为何要刻意说起,明日他们都是旁观者呢?

她看向了梁霄,寻思着是否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告诉给他,可还未等开口,梁霄便催促她去整理明日出行的衣装,以及小悠悠需要带着的物件,“我先去吩咐一下明日随行的安排。”

徐若瑾点了点头,只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两个人分开之后便各忙各的。

方妈妈得知明日徐若瑾要带着小主子一同去皇宫,则主动的要求留下,“老奴明日便不随从郡主了,让黄芪跟着您也能有大用,毕竟她是刚从宫中离开不久的,很多相识的人还都未有变动,比老奴知道的更多。”

“她虽知道的更多,但却不如您在身边的时候更安心。”徐若瑾虽如此说,心里却知道,事情能这么安排,否则留在府上的云贵人怎么办?

明日皇上见到自己的时候,一定会惊的眼珠子都掉下来。

可徐若瑾还真就不想要他过的那么舒坦,凭什么凡事都要自己和梁霄来承担数不清的压力,而他稳坐在皇宫之中,就能想什么来什么?

她的心里可没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心,有的只是情分二字的重量。

可现在夜微言很没义气,更没情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也许久没有带着悠悠出去走走了……

心思这般撩定,徐若瑾和方妈妈定下明日的安排,她便早早的躺在床上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的朦朦胧胧之时,感觉到身边突然有一个重量压上。

感觉着对面的气息,她连眼睛都没睁,就知道是梁霄归来。

似是不把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她便憋得格外难受,“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我觉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

徐若瑾没有提朝霞公主的名字,她知道梁霄一定知道自己说的是何人。

梁霄摸摸她的头,“你聪明。”

“你也这般想?”徐若瑾睁开眼睛看着他,他拉低她的头,轻啄了一口她红润的小嘴儿,“听我的话,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只做旁观者,好吗?”

徐若瑾对此并不确定,“你确定我们只做旁观者吗?这似乎不依你我二人之意。”

他没有回答,大手扶着她的小脑袋瓜,凑上自己的嘴唇,翻身而上,似是想用这种办法来为她催眠和化解心中的忧郁。

窗棂透进屋中的微风吹动着红烛那一缕光芒摇曳。

这一晚,她睡得格外踏实,没有任何梦境的骚扰,睁开眼睛时,已经天色大亮……

第五百三十七章 出行

这一晚的满身倦意,让徐若瑾醒来坐在床上时还有些头晕脑胀。

方妈妈早已经起身为小主子收整妥当,黄芪也已经将徐若瑾出行的物件备齐等候她醒来清点。

揉了揉眼睛,徐若瑾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可这却无法驱散她浑身的酸痛僵硬,心里只埋怨着,早知会这么累,昨晚就不该跟他说什么心中所想,他明明已经知道,却还拿这个方法来对付自己。

太讨厌了!

就没见过他这么……徐若瑾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羞涩,只能揉了揉身上的僵紧,起身更衣,准备跟随梁霄一同进宫去了。

收拾妥当,徐若瑾只等候梁霄归来。一早醒来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徐若瑾仔细算算,似乎自己从嫁给他至今,睁眼发现他在身边的日子都能数得过来,神出鬼没的。

若别人恐怕还不觉得如何,徐若瑾还是希望每日醒来都能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只是这话,她从未说过而已。

没过多大一会儿,梁霄便从外进来,一身整装早已穿戴完毕,黑色盘鹰的锦衣外,是一件宽大的黑色狐裘,发髻高高竖起,用一条银色的丝带捆绑,让他那两道剑眉的硬朗面庞,显得更加冷峻慑人,英武霸气。

“奴才给郡主请安了。”顺哥儿从梁霄的身后侧迈了半步,为徐若瑾请了安之后,他才笑着走上前。

徐若瑾微微吃惊,“把你给找回来了?”她本还惦记着梁霄会怎么安排府里的看守,但顺哥儿如若回来,他可以省了很多心思。

梁霄微微点头,“他在府中,不会有事。”

“这倒是个好法子,可是把春草自己丢在灵阁,你可放得下心?”徐若瑾这是故意的调侃,春草如今乃是灵阁的大掌柜,从灵阁开张到现在,徐若瑾除了去过几次,定过灵阁的买卖方法之外,其余的事情都由春草全权负责。

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谁那里能蹭得到实惠,着实看得清楚,瑜郡主虽是灵阁的主子,可她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从下人的手中得点儿实惠,那岂不是比找瑜郡主更加方便?

所以商户们针对春草的攻势则开始猛烈进行,可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才发现,这位瑜郡主身边的得利助手可不是他们小恩小惠就能得逞的。

哪怕是连宅院地契送了眼前,春草都雷打不动的摔回去。

自成亲之后,春草的性情也变化很大,之前不喜言辞,凡事皆退让包容,可自从成亲之后来到京都接管了灵阁,雷厉风行、软硬不吃,冷脸子撩起来,能让顺哥儿都当即服服帖帖,也着实是京都百姓口中的谈资人物。

商户们发现,所有的手段在春草的身上都行不通的时候,自当有一群犯贱的爱慕者,时常去撩春草几句。

顺哥儿在灵阁的时候,这群人自当是不敢的。

但顺哥儿若离开了灵阁,这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听着徐若瑾的逗弄,顺哥儿笑着挠挠头,“有什么可担心的?奴才媳妇儿您还不知道,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嘿,奴才都搞不定她,其他人有什么心思都白扯!”

“还算你有点儿良心,没那么笨。”

徐若瑾虽然与春草时常见不到面儿,可主仆情分却越来越深,她是容不得半点儿春草受委屈的,即便对方是顺哥儿,她也会全力护着春草。

好在顺哥儿不是个小心眼儿的,这一点徐若瑾还是很满意的。

“都收拾妥当了么?”梁霄走到徐若瑾的身边,为她拽了拽领口松懈的衣襟,以免天寒冷风入怀。

徐若瑾羞涩的一笑,从奶娘的怀中把小悠悠抱过来,“瞧瞧你爹,可是许久没见着了吧?再不抱抱我们,睁开眼就不认识你了!”

数落着梁霄,徐若瑾爱抚的摸摸小悠悠的脸蛋。

梁霄什么都没说,伸手便把女儿抱入怀中,可小悠悠却根本没有不喜,反而很舒服的窝在他的臂弯之间,睁着一双大眼睛咿咿呀呀的看着他。

徐若瑾瞠目结舌,很是吃惊。

奶娘在一旁笑着道:“郡主您可是冤枉四爷了,四爷每天早上起来都先到厢房来探望小主子,然后才出门去练拳,只是那时您还没醒呢。”

“呃……”徐若瑾颇有几分尴尬,更带着意外,她看向梁霄,实在无法把奶娘所说的人和眼前这冷漠无比的人想成一个人,他居然每天早上都会去看孩子?

梁霄看她那不信的小眼神,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只有你睡懒觉而已,其他人那个时间早已起身。”

“那能怪我吗?”她揉了揉自己仍旧酸疼的手臂,白了梁霄那一眼,却更有妩媚之意,让梁霄忍不住把她拽回屋中再亲热一番。

梁拾已经备好了马车,进门通禀,徐若瑾一见梁霄的眼神不对,立即抱着孩子、带着黄芪和奶娘出门上车,不再多任何一句废话。

今日郡主府只派出一辆马车,所以梁霄骑马随行,并没有与徐若瑾同乘。

正月十五闹花灯,出了郡主府的大门,徐若瑾就已经看到两旁街路人家门口挂起色彩斑斓、图案优美、形状各异的花灯。

似乎在她的印象当中,中林县的十五没有这般热闹,这一路上小悠悠睡着,她便透过马车帘子朝外看,反倒让脑中清醒了片刻,没有前些时日的忧郁烦躁。

难不成是因为在家中呆了太久憋的?

也不是,前几天还进宫去见皇上找说法,只是那时似乎顾不上街路上的景色,只想着心中事、心中忧。

人生到底要繁忙到什么时候?

似乎她从未有过能安心在京都闲散游逛的时候,倒是有些怀念在中林县的逍遥自在了。

瑜郡主府的马车出行,梁霄还骑在马上随行一侧,队伍虽然不长,可这幅景象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包括同去皇宫方向的官员马车,皆是靠行两侧,为瑜郡主让路。

可让开后仔细一想,梁霄如今不是已经被免职了吗?而且昨天还特意打听过,皇上没有为梁左都督下正月十五宫宴的帖子,他怎么会进宫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第五百三十八章 入宫

马车行进缓慢,并未疾驰而过,反而似刻意在大街上散步一般。

看到这一场景的人自当有着不同的想法。

有人觉得这是梁左都督故意的,因为被皇上免职之后,他一直没有在公众面前亮相,这一次正月十五的宫宴全家进宫,也是为了向百官证明,他梁霄的皇宠仍旧挂身,即便已经是被免职之人。

而有的人则觉得梁霄这是在向皇上示威,明明都没得到皇上的邀贴,还带着全家入宫?

入宫就入宫吧,还这么慢悠悠的走,所有人下意识的为梁霄让路,可郡主府的马车不快些的行进,他们都得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梁左都督可以去得晚一些,皇上怪罪不怪罪,那都凭心情和交情了,可他们却不行啊,哪怕晚进宫一步,都不知要遭多少人的白眼儿,这可真是急死人了!

徐若瑾优哉游哉的看着风景,根本不知道外人还有这么多想法,而梁霄更是什么都没想,他之所以吩咐梁拾把速度压慢,完全是因为路面不够平整,行进速度过快,会让马车内的悠悠睡得不够安稳。

就是这么简单……

街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徐若瑾看了一阵子也将车帘子撂了下来,因为偶尔路过遇上了相熟的面孔,便要点头寒暄的打个招呼。

不理,旁人觉得是她架子太高,傲娇桀骜;

可停下来寒暄,又让她要挂上那一副虚假的良善面孔,她很累,不想伪装,所以只能缩回马车之内,让梁霄那一张冷脸去对付其他的人吧。

黄芪看到郡主脸色讪讪,带着点儿无奈的忧伤,她琢磨下才劝道:“您还是与小主子一同歇会儿吧,稍后进了宫,不知道要应付多少人、多少事儿,那才耗费精气神呢。”

“说得也是。”徐若瑾窝在了马车的榻上躺了一会儿,即便是现在,她还觉得浑身酸软,稍后进了宫,第一个要应对的恐怕就是皇后,上一次见面,她后来晕了过去,田公公晚上来找,方妈妈并未叫自己起身,她说不定怎么记恨自己,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之前入宫,她还想念着探望一下太后她老人家,起码心里也有个念想,可如今?进宫便是累赘和麻烦,即便朝霞公主在那里,徐若瑾也是发自内心的不愿靠近。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正月十五的宫宴,不但夜微澜得到了邀贴,楚嫣儿也得到了同样的邀请。

只是她拿到的邀帖并不是指明给她的,而是给小世子和世子妃的。

但澶州王府如今乃是楚嫣儿做主,即便姜婷玉去不成,她也不可能去不成。

一早起身,她便吩咐下人去伺候小世子洗漱更衣,她早早就在马车上等候着。

夜微澜此时已经到了宫门口,还未等进去,便接到了下人来报,梁霄带着瑜郡主正在入宫的路上。

夜微澜拦下了正欲进宫的梁芳茹,“你的弟弟和弟妹正在抄这里赶来,许久未见,我们等一等。”

“弟弟、弟妹?是梁霄和若瑾么?”梁芳茹听到这两个名字略有尴尬,前些时日她刚刚冲去瑜郡主府朝着徐若瑾和梁霄发了火,此时再见,恍若陌生之人一般,心中就存着隔阂距离。

特别是如今曹嬷嬷死了,她的身边虽有绿萝陪伴,但总感觉是缺少了什么,之前已经习惯了凡事由曹嬷嬷在一旁指点,梁芳茹很多事情都可以不用自己动脑子。

可现在不行了……

她已经不适应没有了依靠的肩膀,会觉得自己孤单得很。

看出梁芳茹的脸色略有些不好看,夜微澜反倒是心情很是不错,牵起她的小手,安抚着道:“好歹也是你的家人,有些事情虽有分歧,但情分二字不要就这么断了,还是等一等他们。”

听着夜微澜的话,梁芳茹从心里泛起层层暖意,只觉得他牵着自己小手时的温柔,从心里酥至全身,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处,除却点头答应着之外,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

曹嬷嬷离去的这段日子,若是没有夜微澜在身旁的陪伴,梁芳茹已经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过下去了。

好在他将自己的丫鬟婆子们重新更换了一遍,原本这应该是她来做的事,他却全权接手,为自己置办妥当。

梁芳茹觉得自己无用之外,却也享受着他将一切都安排好。

安抚住梁芳茹等候梁霄,夜微澜侧过身则吩咐着王公公,“昨儿不是来消息说没有给梁霄下帖子么?”

“的确是没有,直至太阳落山,皇上都没有颁布给瑜郡主府帖子,但不知为何,今儿他们一家子却全来了。”王老太监对此十分不屑,冷哼一声道:“不会是没得了帖子,硬凑合来的吧?他梁霄也已经不要这体面了么?”

“不会。”

夜微澜对此反驳的很痛快,“没有得了皇上的帖子,他是绝对不会来的,想必是皇上派了身边儿的人亲自去送,是你们没查到而已。”

“那就只有田公公了。”

王老太监想到田公公,“可惜他是个老顽固,一门心思辅佐皇上,也找不到可以拿捏的把柄。”

“无妨,就让他守在皇兄的身边儿岂不是更好?”夜微澜对此并不在意,他如今只想得到最想要的结果,其余的人、事,他都要致之其后,不会在现在就找他们的麻烦。

但不代表他容得下,不找麻烦,譬如严弘文。

夜微澜有很大的把握,他就躲在瑜郡主府,而今日梁霄和徐若瑾齐齐入宫离开,就不怕有人闯入郡主府,刺杀了严弘文?

只是夜微澜而后想明白这件事情的原因。

那是因为梁霄知道自己的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姜中方的身上,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更何况,瑜郡主刚遭受了刺杀,想必皇上也已经知道此事,正等着那始作俑者浮出水面,他这是在拿严弘文做饵儿……

却不知熙云公主得知这个结果,会是什么心思了。

夜微澜以为自己想得格外透彻,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淡笑。

望向远方,一辆马车缓缓悠悠的行进过来,那高头大马上的飒爽英姿正是梁霄!

第五百三十九章 尴尬

夜微澜对望过去,他感觉到梁霄也望了过来,面带微笑的一直等着,好似他才是最后能收获成果之人,梁霄真的只是个旁观者。

梁霄骑在马上自当是看到了夜微澜,只是他才懒得理睬那一派趾高气扬的德性,依旧慢悠悠的引着马车前行,而且速度越来越慢,慢到梁拾都觉得无法容忍的地步,他才稍微快了一点点。

但也就是快了那么一点点。

黄芪此时朝着外面瞧了一眼,见已快到宫门口,她则把徐若瑾喊醒,“郡主,马上就要到了!”

说是小寐片刻,但徐若瑾躺在那里便睡了过去,迷迷瞪瞪醒来,她还挂了一点儿起床气,整理好衣裳穿戴、发簪项圈,她又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悠悠,怨怼着道:“悠悠还没醒呢,这稍后抱着她走进去,岂不是会冻着?”

黄芪安抚着道:“应该会有暖轿在宫门口候着您的,往常不都是这样。”

“寻常是这样,可今儿不好说,皇后娘娘正找机会难为我一下子呢,怎么会让我的正月十五过得那么痛快?”徐若瑾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只是撩起了马车帘子,正看到远处的夜微澜和梁芳茹。

徐若瑾心中“咯噔”一下,可又伸出头来探了探,貌似夜微澜的身份,进宫应该是有御赐的马车,而不会让他走进去的,若不然蹭一回?

若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她宁肯走进去也不会搭理夜微澜的,可如今带着小悠悠,自当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着想。

梁拾喊了一声“吁”,马蹄踢踏几下,便当即停下。

梁霄看着夜微澜并未说话,也没下马,他望了一眼旁边的梁芳茹,刚想要打个招呼,孰料梁芳茹把头扭了过去,躲在了夜微澜的身后……

梁霄的眉头微蹙,再看向夜微澜时,明显感觉到他的得意。

“真是许久未见了。”夜微澜抬头看向梁霄,“原本只是一点误会,却连累到你被免职,说起来这也是我的责任。”

“既然知道是你的责任,就补偿一下吧。”徐若瑾从马车上下来,“今儿是带着悠悠一同来的,就借王爷入宫的马车用一下。”

她说完此话,看向了梁芳茹,“三姐。”

梁芳茹面色尴尬的点了点头,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张了下嘴又闭上,这种感觉她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徐若瑾看了她半晌,就更不舒服了。

夜微澜似很喜欢眼前这个局面,他牵着梁芳茹的小手未松开,转身看向她问道:“好歹也是你的小侄女,就与你同乘一辆,本王与梁霄一同走进去,如何?”

梁芳茹攥着夜微澜的手更紧,却并没有马上答应。

就在她思忖的功夫,另外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口,是熙云公主的马车到了。

“若瑾,带着悠悠上来吧。”熙云公主撩起了车帘子朝她喊道:“我特意给悠悠备好了羊皮褥子还有一件狐裘的小袄,晚间正好你也带回去。”

徐若瑾二话不说,抱着小悠悠就上了熙云公主的马车。

刚刚梁芳茹犹豫的那一刹那,她真的心寒无比,原本凡事都为家人着想的三姐,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冷漠痴傻?好似她的眼中、她的心中只有夜微澜的存在,早已经没有了她和梁霄。

想到当初梁夫人在她出嫁之前,严厉的告诫过,不许她忘记梁家,那时自己还觉得梁夫人是太过严苛,有些过分了。

可如今看来,无法判断谁对谁错。

只是真的让人伤心……

宫嬷扶着徐若瑾上了小轿,黄芪和奶娘跟随着公主府的嬷嬷们一同行走。

梁霄把下了马,将马交给了梁拾之后,也准备徒步跟随进宫,夜微澜这时喊住了他,“其实你今天真的不应该来,但我却很高兴你来。”

“你说这么多废话,毫无用处。”梁霄看着夜微澜,“有些事的结果,也不是你能预先设计的。”

“那就只有时间才能验证,你、我,都不知道。”夜微澜竖起手指在梁霄面前轻摆,“可惜瑜郡主如今与熙云公主走得更近,倒是让王妃孤零零一个人的……”

他不忘在梁芳茹的心头再火上浇油一次,“好在有我陪着王妃,你也可以安心的过这个大年十五了。”

夜微澜摆明了要将梁芳茹和梁霄之间的姐弟情彻底的划开,再难恢复到往日的模样。

伤口上撒盐这种事,夜微澜是最喜欢做的。

即便一个是他的女人,一个是他最欣赏的对手。

梁芳茹心头一震,眼巴巴的看向了梁霄,她虽也感觉到夜微澜如此说辞有些不对劲儿,可从梁霄带兵杀去皇家官驿,想要至夜微澜于死地、又是徐若瑾影响到了曹嬷嬷的死,这种种事情看来,她都不能理解梁霄和徐若瑾。

王爷对待他们如此体贴呵护,他们为何就不能以恩还恩、以情还情,不管如何,好歹他也要叫夜微澜一句姐夫的啊。

“四弟。”梁芳茹开了口,“王爷不会挂怀上一次的事情,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有空到官驿来坐坐。”

“没空,不去。”

梁霄在不喜欢的人面前,向来是少言寡语,而此时对着梁芳茹也有了如此的感觉,这是他并不期望的,却又是不得不做的。

“你……”梁芳茹眼泪儿都快气出来,而此时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不是梁霄哥哥么,许久不见,嫣儿为你请安了。”

楚嫣儿其实早就到了,只是看到熙云公主的马车带走了徐若瑾和孩子,而梁霄又被夜微澜拦下,她才下了马车过来说几句。

按说,她是不该在这个场合与梁霄对话的。

可是看着英姿飒爽、俊朗无比的他,楚嫣儿又回想起多年之前,两个人一同长大的点点滴滴,心中甚是怀念无比。

这才应该是她楚嫣儿的男人,可惜却被徐若瑾给抢夺了去,即便如今她已经不再抱着与梁霄重叙旧情的念头,可不来说上两句话,她还真难按捺住内心的寂寞和骚动。

轻捋发鬓,楚嫣儿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梁霄侧身看了她一眼,迈步进宫,没有再回头……

第五百四十章 祖宗

这不过是宫门口发生的一个片段,时间很短,但却让很多人心中震撼不已。

因为这已经预示着梁家彻底的与涪陵王府划清了界限,甚至唱起了对台戏。

而楚嫣儿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宫门口贴近涪陵王府,是不是预示着澶州王府已经与涪陵王府联手了?这倒是要格外多多注意了!

而有一些大臣见到这一场景却并没有心情去思忖到底谁与谁联手、谁与谁断交,因为他们今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迫不得已,这都是与官帽和家人息息相关的大事,谁还有心思管那么多?即便正月十五的花灯再好看,也无法吸引他们的目光。

夜微澜只看了一眼楚嫣儿,便带着梁芳茹上了马车入宫而去,梁芳茹对楚嫣儿本就没什么好感,此时心里全都想着与梁霄和徐若瑾之间的尴尬,满心忧伤,根本无暇顾忌身边,默默的跟随着夜微澜,全都听他的安排。

只是夜微澜的这一眼,让楚嫣儿顿时头皮发麻。

她知道这是涪陵王对自己的警告。

因为这里毕竟是宫门口,如此明目张胆,也的确容易引人非议,可楚嫣儿就是要惹人非议,否则她也不可能单独的因为想来看梁霄一眼,就浑浑噩噩的过来说话。

她帮了夜微澜这么多,私下做了不知多少事情,总不能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承认,只做个幕后的参谋。否则那一日涪陵王用不上自己了,还不是说杀就杀?说剐就剐?

绑在一条绳子上,就谁也甭想甩开谁……

熙云公主此时带着徐若瑾和小悠悠在马车上直接奔后宫而去。

“没想到你今儿也能来?是皇兄特意吩咐的?”熙云公主脸色堪忧,显然是惦记着驸马爷,可又不好当面直接问出来。

徐若瑾抿了抿嘴,“怎么?有沐阮一个人盯着还不行?还得把我们娘俩儿也搭上陪他?就不能出来转转了吗?重色轻友!”

熙云公主脸色一红,连忙否认着不是,“瞧你说的,我这不也是问问嘛。”她听到徐若瑾的“重色轻友”四个字还是很高兴的。

起码,徐若瑾用了一个“友”字。

“不过好在遇上了你,否则我们娘俩儿就得冻着了。”徐若瑾想到梁芳茹,心里还是充满了失望。

可站在梁芳茹的角度想一想,或许她还会怨怼自己和梁霄不肯与夜微澜走得更近吧?

徐若瑾心中有很大的把握,即便她和梁霄把夜微澜做过什么全都说出来,梁芳茹也不会信,因为她已经彻底的被夜微澜迷惑了,感情,真的可以让人不分是非黑白、不分亲疏远近吗?

似乎自己也是偏颇着梁霄,无论他做对做错,而熙云公主和明霜?她看向了一旁,熙云公主却被她突然的目光看得愣住了,“怎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儿感慨。”徐若瑾的回答,让熙云公主误会了,“皇兄也是,知道你可能带着孩子一同来,怎么没提前派人吩咐个马车候着?”

想到之前有太后,如今是皇后,熙云公主也满心的哀伤,“其实……如今连我都不愿入宫了,何况是你了。”

“终归来了就全都事。”徐若瑾看着怀中睡稳的小悠悠,“只期望今儿能顺顺利利的。”

“他在府上还好吗?”熙云公主终究是没忍住,还是问起了严弘文,“我原本想带明霜一齐来的,可她却说身体不舒服,不肯同来,我也是担心来了之后,这宫里的规矩也多,她还是个老实的,反倒是让她累着,就让冯嬷嬷在府上陪她了。”

“怎么着?还特意跟我提明霜,怕我觉得你怠慢了明霜,不好好管你男人?”徐若瑾故意的嘲讽,让熙云公主脸色通红,可发觉徐若瑾是在故意逗自己,她则小拳头举起轻捶了下,“我如今脑子可都蒙着呢,别逗弄我了!”

“府上已经安排好人了。”徐若瑾不得不说出来让她安心,“不安排好怎能出门?否则你还不把我们娘俩儿从这马车上踢下去。”

“瞧你说的,好似我有那么狠毒似的。”

“有没有,天知道,人都是会变的,而且变得太快了。”

这一句感慨,熙云公主倒没往自己的身上联想,想到刚刚徐若瑾是与梁芳茹在一起的,恐怕说的乃是她。

“这事儿我不与你争辩,鬼迷了心窍的不知有多少,可人总会被一种**所迷惑,包括你,也包括我。”

徐若瑾静静的思忖了下,“说得也是,可好歹自凭本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吧,其余的人,想怎么样我也无法左右,那就等着看吧。”

熙云公主与徐若瑾在车上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此时也已经有人向田公公通禀,梁左都督和瑜郡主带着小县主都进宫了。

田公公一听这话当即吓了一大跳,“啊?瑜郡主也带着孩子来了?你确定没有看错?”

“卑职怎能看错?不然也不至于前来向您和皇上通禀了,瑜郡主是带着小县主上了熙云公主的马车,梁左都督是步行入得宫,之前没有为瑜郡主特意准备宫内的车,稍后还不知会不会被梁左都督责怪。”

田公公捶了捶手心,甚至蹦高的跺了脚,“行了,你先下去吧,咱家这就先去向皇上回禀此事。”

“那……后续的安排呢?”御林统领不得不问。

“哪还有什么后续的安排?走吧走吧,这事儿只能咱家背这个黑锅了!”

田公公也不再过多废话,撂下此话便一溜儿小跑去见皇上。

皇上昨晚是歇在了容贵妃的宫中,此时看到田公公如此慌乱,他立即猜到了梁霄,“是不是梁左都督来了?”

田公公当即连连点头,看了一眼容贵妃,他则凑近夜微言道:“瑜郡主也带着小县主进宫了!”

“哦,瑜郡主……啊?”夜微言当即心里一惊,“她也来了?”

“是的!”田公公满脸苦涩,“皇上,您看……”

夜微言只觉得额头发疼。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们两个都入宫了,那云贵人在郡主府若出了事可怎么办?

这两个祖宗哟!

第五百四十一章 比比

夜微言此时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的邀贴上明明只写了梁霄一个人,如说是梁霄领会错了才带着徐若瑾和孩子一同入宫,他是宁死都不会信的。

容贵妃瞧见皇上的脸色变了,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事儿,可她是个聪明的,抚了抚发簪,便是一怔,“这个发簪不合适,去把本宫的那一套碧绿翡翠簪取出来,本宫要配那个……算了,还是本宫自己去选。”

找了个由头,容贵妃便立即带着宫女离去,只留下皇上与田公公私话。

夜微言对容贵妃的知趣还是很满意的,在这一点上,她的确要比皇后懂事得多。

只是他刚刚转过头,就看到田公公的满脸垂丧,蹙着眉头训斥道,“来也就来了,梁霄对朕始终有不满,朕心中清楚,他故意的把瑜郡主和孩子都带来,不就是为了故意个朕摆个小脸色看么,这点儿事,朕还是容得下的!”

“皇上,您好似忘记了一个人啊!”田公公的脸色更加难看,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夜微言眨么眨么眼,左右看看,才与田公公凑得更近一些,“还有谁啊?”

“还有驸马爷啊!”田公公的声音虽小,可是那惊恐的模样,却让夜微言禁不住浑身一抖,吓了一个寒颤!

对啊!

严弘文如今也在瑜郡主府,这……这他们两个都离开了,郡主府真的出现了什么事情的话,那可就难办了!

而且,他也是不希望严弘文和云贵人之间有什么交集的,因为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愿现在就暴露消息,那可都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你怎么不早说!”夜微言忍不住埋怨起田公公,“你如若昨晚告知于朕,朕也可以让你多给梁霄带句话,他也就不会故作糊涂的要带着瑜郡主出门了啊!”

田公公后脑勺一僵,翕了翕嘴,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个黑锅,他早就知道得自己来背!

“都怪老奴没想到,刚刚也是突然想起来的,皇上,您看现在怎么办?”

田公公努力的认错,为夜微言找个台阶下。

可关键现在是怎么办,而不是谁对谁错,否则真的出事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梁霄也不是个傻子,他既然敢带着徐若瑾同来,想必家中已经安排妥当了,咱们也不要太过慌张。”

夜微言的自我安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发虚,“梁霄在何处?朕这就去见他,唉,这真是的……”

田公公立即道:“瑜郡主带着小县主同来的,想必梁左都督会一直跟着她们,应该也是来后宫了,奴才这就去问问?”

“去吧。”

夜微言连连摆手,“朕稍后带着容贵妃去皇后的宫中探望一下,如若找到梁霄的话,让他到御书房等着朕。”

“喳!”

田公公得了吩咐则立即去找人,夜微言站在原地感叹了几声,容贵妃才从内殿出来,伺候着皇上更衣之后,便随着去了皇后的宫中。

徐若瑾与熙云公主还未等到皇后的宫中,便在路上碰见了贤妃。

贤妃的随行很简便,只有一个宫嬷、两个宫女和一个传话跟班儿的小太监。

看到徐若瑾跟在熙云公主的马车上,她则没让徐若瑾下来为自己请安,反而是她上了熙云公主的马车,把小悠悠抱在怀里亲昵的喜欢了半晌。

“真是许久都没瞧见她了,当初本宫看她时,她的小脸还没这么胖乎乎的,真是比以前更可爱了,也不知长大了像你们两个谁。”

贤妃的确是心中欢喜,“不过无论像你们两个谁都是个漂亮人儿,让人看着就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娘娘今儿怎么这般简便的就出来了?”熙云公主观察的仔细,“好歹是正月十五,也应该高兴高兴。”

“没什么可高兴的,今儿本宫家中没有人来参加宫宴。”说及此事,贤妃似也有难言之隐,“本宫也便没什么心思装扮,归根结底吃上两碗元宵,却也看不到团圆的人,再美味,吃到口中也不是滋味儿了。”

徐若瑾一怔,她感觉贤妃很可能是在怀念云贵人。

她们姐妹二人虽不是同母所生,但感情却十分的好,云贵人进宫之后,也都乃是贤妃照料,否则更是被皇后欺负死了。

云贵人自从传出身死之讯,贤妃和她的娘家也闹腾了皇上一阵子,也算是彻底的与皇后势不两立。

可皇后毕竟是皇后,而且还是有了身孕的皇后,所以贤妃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是被皇后压制的喘不过气,此时家人又不来宫中相聚,她自当没什么好心情。

但徐若瑾纵使心中再同情贤妃,也没办法告诉她云贵人其实没死。

因为云贵人还未诞下龙子,那便保不住她这个人的存在,更何况,贤妃毕竟生活在宫中,即便她什么人都不告诉,每一日的言行都在皇后和其他人的监控之下。

说不准哪一句话没说对、哪一件不起眼的事情被盯上,都很可能会暴露了云贵人的行踪。

如今的瑜郡主府,可不仅仅是她徐若瑾一个人。

不提云贵人的安危,还有她的女儿悠悠,徐若瑾倒没想到严弘文和姜必武的存在,那两个大男人一旦伤好,便该干嘛都干嘛去,她是不会多留一天的。

与贤妃叙了一会儿话,便有其他的宫妃和夫人们已经陆续入宫了。

贤妃又回了她的马车上,一行人继续朝着皇后的宫中前去请安。

熙云公主想到贤妃的落寞,压抑的心情让她更是笑不出来了,徐若瑾抱着已经醒来的悠悠,随意的逗弄着,劝着熙云公主道:“有些事情也别想的太复杂,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更何况,除了严弘文伤得不能动弹之外,你还有什么可忧心的?”

“难道这事儿还不够忧心的?还让我怎么忧心啊?!”熙云公主哭笑不得,似乎在徐若瑾的眼中,她的这点儿苦恼都不算事儿。

徐若瑾撇了撇嘴,“人比人得死,看看我,你就什么都想得开了……”

“看着你,她才是得死吧?”熙云公主撩起车帘子,指着外面的人。

徐若瑾抬头一看,那不正是楚嫣儿?

第五百四十二章 情敌

楚嫣儿在夜微澜入宫之后,便跟随着一同进来。

只是她所行走的路与熙云公主并不同,所以徐若瑾等人与贤妃叙话之时,她并未遇上,反而早到了皇后宫中半晌。

此时正在门外等候皇后召见。

刚刚楚嫣儿出现时,徐若瑾已经跟随熙云公主入了宫,此时见到她的确微有些惊讶,不免也想到了姜婷玉。

那才是如今澶州王府的小世子妃,怎么没见到她?

凭心而论,徐若瑾并不喜欢姜婷玉,但姜婷玉本人的性子除却过于娇气自恋了之外,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起码,比楚嫣儿是差远了。

当初太阴县主被楚嫣儿迷惑,把姜婷玉硬嫁给澶州王府的小世子,如今却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若提澶州王府的小世子,徐若瑾豁然发现自己连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实在太没有存在感了。

“她也真是够豁得出去的,明知道不招待见,却还千方百计的凑进宫来。”

熙云公主向来是与楚嫣儿不对付的,看到她便没什么好心情。

“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女人。”徐若瑾深吸口气,“她能在澶州王府彻底败倒之后又重新的爬起来,手腕可不是一般的硬,更何况,她只求结果,至于怎么达到这个结果,是不择手段的。”

“那她还能如何?”熙云公主对楚嫣儿充满了不屑,“她还能翻身上天不成!”

“说不定哟!”徐若瑾笑了笑,并未再针对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熙云公主对楚嫣儿的瞧不上虽是发自内心的,可她更充满鄙夷,并不重视她到底会做什么,更不屑于理睬楚嫣儿都做什么。

因为在熙云公主的心里,楚嫣儿只是个守寡的女人而已,可徐若瑾却知道,楚嫣儿恰恰就是利用了人们“不屑”的心理,才能又在澶州王府重获地位,让澶州王府没被皇上一竿子打死。

“不屑”这两个字,有时候坑人,更有时候害己。

徐若瑾心中想着,便带着小悠悠下了马车。

楚嫣儿已经看到贤妃后面的马车乃是熙云公主的,也知道徐若瑾一定就在上面。

此时看到她带着孩子下了马车,嘴角虽然仍旧保持着上扬微翘,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极其恶毒的恨意。

只是那一抹恶毒转瞬即逝,随后她便低下头,恭恭敬敬的为熙云公主行礼,也算是把徐若瑾捎带上了,但也只是说了个名字:

“为贤妃娘娘、公主殿下、郡主请安了,许久未见,今儿能得这个机会,还真是我的荣幸。”

楚嫣儿行礼起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贤妃娘娘近来可好?许久没有到您的宫中讨一杯茶喝,却不知如今嫣儿是否还有这样的福气?”

贤妃娘娘微微点了下头,“的确许久不见,也没想到今儿还能瞧见你,怎么不进去?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一句提问,算是把楚嫣儿刚刚的刻意套近乎疏远了些,楚嫣儿却当根本没听到似的,仍旧一派灿烂亲近,“正在等候皇后娘娘通传,说是这会儿身子骨不太舒服。”

“那你先候着,本宫进去瞧瞧。”贤妃说着,便搭着宫女的手迈进了正殿的大门。

熙云公主也随着贤妃一同进了正殿,只是与楚嫣儿擦身而过时,并未与她说一句话,哪怕是看一眼都没有转头。

这一派丝毫不喜的样子,楚嫣儿也并不在意,只是在徐若瑾也进门时,楚嫣儿主动伸手拦住了她,“还能够见到表嫂,我真的很开心,可表嫂似乎不怎么愿意理睬我呢?你怕什么?”

“没有被理睬,却还偏偏要得个理由,这事儿我也真服你。”徐若瑾看她自当不会有什么好话,“只是能够见到你,也真是不容易。难为你了……”

“这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我也是为了表哥。”楚嫣儿总想故意勾起徐若瑾的情绪,可她却根本捕捉不到徐若瑾脸上一丝一毫气恼的痕迹。

“还真没想到你有这么浓郁的奉献精神,不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那个,倒是要替我们四爷谢谢你了。”

“表哥今儿怎么没有陪着你?不是向来不离开你们娘俩儿身边儿的么?这会儿不惦记着了?”

楚嫣儿换了个法子来刺激徐若瑾,其实她很想知道,如今梁霄和徐若瑾到底过得怎么样。

凭心而论,她一直都不肯相信梁霄对徐若瑾是真心真意的好,因为她从未体验过“真心真意”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感受,更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能做到如此忘我。

徐若瑾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膀,“入了宫,各自拜见皇上皇后,这规矩你应该是懂得呀?没想到这话会从你的口中说出,倒是让我很惊讶。”

徐若瑾不愿再被她纠缠,“今儿怎么没瞧见小世子妃?按说她应该来的,而不是你。”

楚嫣儿的心底被狠狠的刺了一刀,自从夜微鸿死后,世子之位便给了如今的小世子,她世子妃的爵位也被夺了,要颁给姜婷玉那么一个又丑又笨的女人。

原本澶州王府的人如今应该叫她二奶奶的,可知道她极其忌讳这件事,便统一改口只叫“主子”。

徐若瑾刚刚这一句话,的确是触碰了楚嫣儿的底限,只是她冷笑了下,却并不回答徐若瑾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她怀中的小悠悠,“这么可爱?姑姑可是能抱一抱?”

“不能。”

徐若瑾抬手便把她的手臂推开,“悠悠认生,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

“那姑姑就赏个小物件吧。”楚嫣儿说着话,便伸手要从绣包中掏出个物件,徐若瑾当即又制止住,“不用送,我们什么都不缺。”

眼见楚嫣儿还挡在前面不肯让路,徐若瑾索性将她推开了下,“天气寒冷,悠悠受不住太久,不是想等你的表哥么?那就继续在这里等吧。”

徐若瑾说完,抱着孩子便进了正殿。

楚嫣儿伸入绣包中的手指攥得紧紧……

第五百四十三章 伺候

皇后看到徐若瑾带着小悠悠一同前来,并没给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把人撵出去。

因为此时虽然皇上未到,但贤妃和德妃等人已经在了,还有几位相爷的老夫人,她还是很要这一份体面,不愿被人说自己是个刻薄无德的皇后。

尽管她心里看着徐若瑾很不顺眼,也只能让小太监搬来椅子,让她们娘俩儿坐下,“……这么小就带着过来,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冷着她,快些坐下吧,否则一会儿累着,你们的梁左都督又该怪罪本宫刻薄了!”

“皇后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原本就是来给您请安讨赏的,怎会说您刻薄?”

徐若瑾抱着小悠悠为皇后行了一礼,“今儿穿戴的也乃是皇后娘娘的赏,是特意的来拜个晚年,可不是来讨麻烦的。”

“好话从你嘴里也说不出好听的来。”皇后瞪了徐若瑾一眼,却也看着小悠悠有几分欣喜。

毕竟也是要做母亲的人,此时看到长相可爱的孩子,都会有几分母爱涌出。

只是小悠悠是个女娃子,她可是要生龙子的,是不会接过来抱几下,只吩咐着宫嬷给了赏,“……进门就说是来讨赏的,还是先把这张嘴给堵上,否则稍后指不定怎么说本宫的不是,本宫可怕了瑜郡主的这张嘴。”

这话无疑是讽刺前几日徐若瑾入宫找茬的事情。

皇后其实心里有几分心虚,因为她的确发现了自己宫中有了问题,也的确是朝霞公主生了重病,险些耽搁在自己宫里,若真的是朝霞公主出了什么大毛病,她即便是皇后也难辞其咎。

只是想到自己病重,徐若瑾置之不理,她看着徐若瑾也没了什么好眼色,可此时人多,她即便是虚伪,也必须要挂上一副慈爱大肚能容的模样来。

宫嬷自当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取了早已为各个府邸准备好的赏赐物件,随意的给了徐若瑾怀中的悠悠一件儿,徐若瑾带着悠悠又谢了恩,这也算是把事情了了。

坐在一旁,德妃娘娘却看着孩子很是欢喜,几位相爷的老夫人也都接过去抱了抱,好在小悠悠是个懂事儿的,谁抱都不会乱哭乱闹,这更是惹人喜欢不得了。

门外又递了帖子进来,宫嬷在皇后的耳边一一说着,皇后本就不愿见那么多人,此时一想到身体不适,她便又想找起徐若瑾的麻烦来,“本宫刚刚都说了,不想单独见太多的人,身子不舒服,再让外人担心。”

她看向了徐若瑾,“不过好在瑜郡主这会儿来了,本宫倒是觉得这心里踏实了不少,有她在身边伺候着,今儿想必是万无一事的。”

皇后这话虽然说得好似徐若瑾多么重要,可她用着“伺候”二字,听着很多人耳中却是极大的讽刺。

好歹徐若瑾也是郡主,用这两个字,好似她是个奴才似的。

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徐若瑾虽乃是皇上认的义妹,其实乃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

而且此时更乃是梁左都督被免职之时,皇后用这“伺候”二字,嘲讽的意味是其一,二者也是在指明徐若瑾是故意巴结着,也是为了自家男人有朝一日能官复原职吧?

贤妃听了这话脸色很难看,余光悄悄的睹向徐若瑾,只担心着她会不会发火。

熙云公主此时正抱着小悠悠玩,听了这话也乃是当即一愣,她很想驳斥两句,却又没能开得了口,因为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是让徐若瑾难堪,最终她只能闭上了嘴。

德妃等人向来是皇后娘娘的身边儿,此时皇后要拿捏瑜郡主,她们自当是看个乐子,至于两位相爷府的老夫人则更不用提,本就是都瞧不上梁霄的,这会儿只看热闹就是了。

“皇后娘娘说得是,今儿好歹是臣妇来了,您能有什么事儿?好歹正月十五是皇上安排的宫宴,都在门口天寒地冻的等着为您请安,也不至于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还以为是皇后娘娘您过于娇气了。”

徐若瑾的脸色不变,两片嘴皮子一碰便吧嗒吧嗒语速极快,“不妨您想见谁就见谁,真出了事儿,有臣妇在呢。”

这话说得好似格外亲近义气,可听在皇后的耳中却格外不舒坦。

什么叫她有事?呸呸呸!她才不会有事儿呢!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宫嬷在一旁脸色也格外难堪,皇后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她也只能再次轻声的请示着:“皇后娘娘?您看?”

“既然都来了,那就都叫进来见一面吧,宫宴还有多久才开席?别耽搁了最好的时辰,另外皇上此时在何处?容贵妃怎么还没露面儿?”

皇后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让宫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奴这就去问问,皇后娘娘稍等。”

宫嬷离开,吩咐宫女开始传着来为皇后请安的夫人们。

而第一个进来的便是梁芳茹。

刚刚徐若瑾进门时并未瞧见她,梁芳茹是被姜中方的妇人姜陈氏给堵在了马车上叙话,所以梁芳茹也没注意到徐若瑾已经在皇后宫中。

此时看到她也在,梁芳茹先是一愣,随后快些的簇步上前,为皇后请安行礼,说上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皇后本就对梁芳茹不喜不厌,好似她从未有过什么存在感。依着她也是个亲王妃的位分,让小太监赐了座位,随后便是其他的官夫人来见。

只是皇后一直都没有传召楚嫣儿,也不知道是宫嬷没有递了拜见的名帖,还是楚嫣儿此时不在外面。

徐若瑾对此很是好奇……之前虽然皇后不喜欢楚嫣儿,但不至于连四五品官位的夫人都传见了,却独独不肯见楚嫣儿吧?

徐若瑾正在思忖的功夫,却没有注意到梁芳茹一直都在看着她。

梁芳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一直盯着徐若瑾,似乎除了盯着她之外,自己也没什么能够做的。

徐若瑾此时将目光收回,未等看到梁芳茹的时候,便听到门外响起了唱名之声:“皇上驾到!容贵妃娘娘到……”

第五百四十四章 躲避

夜微言与容贵妃同时到场,让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僵,虽有不喜,却仍旧强撑着扬起嘴角,表现出大度宽容的模样给外人看。

只是她自己却不知道,笑的像哭似的,还不如什么伪装都不做……徐若瑾心里默念,不由撇了撇嘴角,熙云公主看着她,转而想到她在琢磨什么。

忍不住轻触下徐若瑾的手臂,徐若瑾才把无奈收敛起来,抱着小悠悠起身恭迎皇上和容贵妃。

夜微言一进正殿的门就看到了徐若瑾,仔细一看,却没看到梁霄?

容贵妃此时也看到了徐若瑾带着孩子站在后面,当即上前亲热的伸手抱过小悠悠,“哟,没想到今儿能见到这可爱的小宝贝,越长越可人,看着就心中高兴,还真是像她的娘,将来定是个美人儿,皇上可得为我们赐一门好亲事,不然就是连臣妾都不依着您的。”

“你不依有什么用?还得她爹和她娘点头了才行。”皇后瞧不上容贵妃,她说什么都想反着驳两句,“更何况,这丫头明明长的像她爹,没有一点儿像郡主的。”

“这明明就像若瑾的,一点儿都不像梁霄,梁霄虽然俊朗却面冷入冰,我们这宝贝儿如此讨喜,怎么可能像她呢?”

容贵妃自当是与皇后娘娘对峙起来,还不忘抱到夜微言的面前,娇声娇气的问着道:“还是皇上来说一说更像他们两个谁?”

事情转到了夜微言这里,倒是让他一愣,只是想到梁霄那么一张冷脸子,他还真不愿捧他,可这事儿可不是得罪不得罪徐若瑾,而是皇后与容贵妃之间的暗斗,他心中明白得很:

“即便长的像梁霄,性格也绝对不像,那么冰冷第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可爱?”

伸手逗弄了下小悠悠的脸蛋,“小家伙儿,这么漂亮,朕可舍不得把你随意乱许人家的。”

“还是送回给瑜郡主怀里抱着吧,这可是她的宝贝疙瘩,虽然臣妾也喜欢得不得了,却不能夺人所爱。”

容贵妃如今暗地里是与徐若瑾谈好了的,面子上虽仍是之前那一派德性,归根结底还是对徐若瑾有几丝偏颇的,看向身边的嬷嬷吩咐着:“稍后你就在瑜郡主身边伺候着,有什么需要用的,一概都从本宫这里拿,可别委屈着我们的小县主。”

“老奴听令了。”

嬷嬷得了容贵妃的吩咐,当即站到了徐若瑾的身旁。

皇后在一旁很是不喜,“难不成本宫的殿里什么都没有么?还需要容贵妃下令陪着瑜郡主?”

“这不是怕姐姐操心费神的劳累着么?能做的事情,妹妹自当尽心尽力,也是力所能及的事。”容贵妃的嘴皮子格外快,当即便把话递了过去。

皇后冷哼一声,不再理睬,夜微言也感觉这个场合有些尴尬,更何况他刚刚是让田公公把梁霄约到这里来见的,可此地却只有徐若瑾带着孩子,不见他?

这倒是个奇怪的事情了……

但这话夜微言也没办法当着如此多人直接问出来,只能坐了位子上静静的等,而皇后也结束了传见递帖子求见的各府夫人们。

徐若瑾还是没有见到楚嫣儿,可此时她也没心思再去思忖这个女人,因为容贵妃自坐下之后,仍旧嘴皮子絮叨个不停,多数还是围绕着徐若瑾在说事儿。

夸赞灵阁的酒,夸赞小悠悠伺候得好,终归是瑜郡主府让她从里到外夸个遍,噎的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让徐若瑾真不知道容贵妃是偏颇自己,还是故意让皇后更恨自己了。

小悠悠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嚎哭一声,尿了。

徐若瑾则立即找个由头带她去偏殿换块尿布,也算是快些逃离这个地方。

只是她起身想走,熙云公主未等开口,却是梁芳茹主动要陪她,“还是我陪着弟妹照顾下小侄女更合适……”

徐若瑾很是奇怪,刚刚不肯理睬自己,而此时却主动开口要陪着?这是想搞哪一出?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徐若瑾也不好一口回绝了她,只能点点头,带着孩子和黄芪、奶娘一起离开,同行的自当还有容贵妃身边的嬷嬷。

只是嬷嬷是个知趣的,到了偏殿以后并没有跟着徐若瑾太紧,找寻个理由到门口去候着。

梁芳茹只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说话。

徐若瑾打量着她,只忙碌着小悠悠也并没有马上就开口。

洗好了小屁股,又换上了干净柔软的尿布,一切都由奶娘照管,徐若瑾才看着梁芳茹道:“三姐是拿着悠悠当借口,离开那里想夺个清闲了?”

“也不是。”梁芳茹被戳中心思,有几分羞赧,可她也不愿完全承认是这个原因,“我只想问问你,曹嬷嬷安葬在何处了?”

“安葬在京郊的法云寺后山了。”

徐若瑾补话道:“曾听说她最喜欢的便是那里,入宫之前也是从那里出得村子,入了宫。”

梁芳茹微微点头,“原来如此。”她奇怪的看向徐若瑾,“没想到你居然知道的这么多。”

“这是四爷请田公公在宫中查了录档,上面有这样的记载,至于喜欢法云寺,是方妈妈说的。”徐若瑾的回答很简单,“真的想要认真待人,其实不难,难的是肯不肯认这份心,肯不肯领这份情。”

后一句自当是说给梁芳茹听的,只可惜梁芳茹却并不这么理解,“稍后你告知个地址,我也想抽空去拜祭一下。”

“好。”徐若瑾突然发现自己看着梁芳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种感觉并不舒服,甚至让她很不爽。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问问你。”梁芳茹并未看着徐若瑾,而是默默的低着头,“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如若不问你的话,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够让我开口了。”

她的落寞和无助,让徐若瑾犹豫下,问道:“什么事?”

梁芳茹抿了下嘴,“绿萝……她有了王爷的孩子,王爷让她打掉,她求我想生下来,你觉得,这事儿我该怎么办?”

第五百四十五章 帮忙

绿萝有了夜微澜的孩子?

徐若瑾听得瞠目结舌,呆呆的看了梁芳茹很久。

“你想怎么办?”徐若瑾安定下心神,认真的看着梁芳茹。如若曹嬷嬷还在,恐怕她也不会在这么尴尬的时候问自己。

梁芳茹的这股子喜哀参半的性子,让徐若瑾也颇有些跟不上思路,刚才还对自己视若路人,这会儿就问起了私房家事?

就算徐若瑾的心大了些,也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

可这毕竟是梁芳茹,徐若瑾仍旧耐住性子,仔细的问问,因为这件事处理起来并没那么容易。

“我如若知道该怎么办,就不用问你了。”梁芳茹满心惆怅,“王爷待我十分不错,即便你和四弟对他做过很多伤心事儿,他也仍旧没有轻待我。”

“可却没想到,这一次是绿萝来逼着我,难道身边的人,真的永远都靠不住吗?”

梁芳茹的指责,让徐若瑾想说的话一句都吐不出来。

什么叫自己和梁霄伤害了夜微澜?

什么叫身边的人永远都靠不住?

她觉得伤心,可这话已经够伤人的了……

“这终归是涪陵王府的家事,我觉得还是不要给什么意见更好,都由王爷自己拿主意吧,何况绿萝生的也是她和王爷的孩子,留不留,这不应当由你来说的算。”

徐若瑾看着梁芳茹,“更何况,你心里也并不希望这个孩子留下吧?只不过是怕别人说你狠心,说你苛待不容,乃是妒妇,绿萝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有几分又爱又恨罢了。”

梁芳茹的脸色一怔,瞬间通红,蹙紧的眉头带着点儿急迫的焦躁,与徐若瑾说话的声音也尖锐了些,“你怎么能这样说?不过是想让你帮忙拿个主意而已,反而说这等话来戳我的心窝子,不肯帮就算了,何必……何必这么伤人呢?!”

“你想让我怎么帮?”徐若瑾直直的看着她,“你说出来,我听听。”

梁芳茹提了一口气,“我……我不知道。”

“我就没听说过,家中的通房丫鬟有了身孕,要问外人拿主意的王妃。”徐若瑾也严厉起来,“这明明就该是你自己来定夺的事情,为何要逃避?之前有曹嬷嬷在你身边,也不过是给你提个醒罢了,不代表她说一你就做一,她说二你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你过的到底是谁的日子?”

“我不为你定主意,便成了我的错?天下就没这么个道理。”

徐若瑾抱起了换好尿布衣裤的小悠悠,“三姐,涪陵王妃是你,过日子的也是你,把这等麻烦推给别人来背黑锅,你不觉得这么做很无耻吗?我们也是你的亲人,曾经万事都为家人着想的三姐,到底哪儿去了?”

“我、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梁芳茹看着徐若瑾露出了震惊之色,“我根本就没有把麻烦推给你的意思,我不过是问了几句而已,你……”

“那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徐若瑾仍旧重复了刚刚的问题,等候着梁芳茹的回答。

梁芳茹连连摇头,仿若陷入了迷茫之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家人帮我安排,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却说我是王妃,应该过我的日子?这、这是将我彻底撇开的意思吗?是吗?”

梁芳茹说着话,几滴眼泪顺势滑落。

徐若瑾的心好似被狠狠的拧了一把,“根本就不是你想的这么回事!”

“那是什么事儿?”梁芳茹手足无措,甚至充满了绝望的望着徐若瑾,“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你阻拦四爷去杀涪陵王的时候,怎么就有了主意?现在决策丫鬟是否为王爷生孩子,却没了主意,三姐,自私也要有个限度!”

徐若瑾说出此话,似是刺痛了梁芳茹的心,“那是我的男人!”

“现在也是你男人的事,你怎么就不知该怎么办了呢?”徐若瑾的问题,让梁芳茹呆滞原地,好似傻了一般。

徐若瑾不想再与她对话,因为现在的三姐已经真的彻底的不讲道理了。

难不成,不为一个人的事情做主也成了罪过?

这日子,还真是越过越有意思了!

徐若瑾抱着孩子回去了正殿,容贵妃派来陪着的嬷嬷早已准备好了暖手香壶和一杯正适入口淡茶等候着。

汩汩灌了几口,徐若瑾微微点头谢过,回到正殿的时候,皇上已经带着人离开了皇后宫中,正月十五的宫宴也即将开始,皇后宫中的殿内也摆好了桌席。

只是如今皇后畏惧吵闹,所以只留了容贵妃和其他四妃、熙云公主和徐若瑾以及相爷府的老夫人在正殿之内用膳,其余的夫人们则按照品阶座次,在外殿用膳。

梁芳茹并没有留在这里,原本皇后也为她留了座位,只是夜微澜突然找她相陪,她便离开了此处。

皇后看着梁芳茹离开的背影,瞄了徐若瑾两眼,似是想到今日还没见到国舅爷,她则吩咐宫嬷去问问,“问问国舅在何处,趁着还未陪皇上醉了酒,到本宫这里来一趟,本宫为他准备了补品,稍后让他带回去。”

宫嬷立即应下,吩咐小太监去找国舅爷传话。

其实皇后这话乃是说给贤妃听的,之前与贤妃争吵的那一次,她被贤妃刺痛没有母族支撑,始终是皇后心头的一根刺。

可今儿国舅来了,似乎贤妃母族的人却一个都未到,她不在这个时候撒一把盐,她也就不是心思狭隘的皇后了。

徐若瑾却没有功夫理睬皇后和贤妃娘娘的勾心斗角,她心中还存着刚刚对梁芳茹的气。

尽管对梁芳茹略有失望,可徐若瑾不得不承认,梁芳茹的性格处理这件事的话会很难做。

这该怎么办才好?

等今儿过了,也要与梁霄说一说才行。

而此时梁霄则正与群臣在一起等候皇上的宫宴,只是其他人都聚在一起寒暄笑谈,他独自拎着一瓮酒孤单的坐在角落中翘着二郎腿独自的品着。

悠然自得,格外潇洒……

第五百四十六章 谈资

没有人靠近梁霄,梁霄也没有理睬其他人。

就这么静静的喝着酒,眯紧的双眼扫过每一个从殿外走进来的人,仿若一道无形的闪光,让人们在被盯住后,下意识便转头看他一眼,随后立即装作无事之样,加入议事的人群当中。

庄重无比的宫殿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有些老臣很看不惯的瞪着梁霄,但却只能摇头无奈,不敢真的过来训斥他。

梁霄心中冷笑,他倒期望着有人来找麻烦,只可惜,有这样胆量的还真不多。起码,今日来参加正月十五宫宴的人,都没有这个胆量。

因为与他关系较好的臣子军将,一个都看不到……

不是家中有事无法前来,就是根本没有得到今日的请邀,夜微澜还真够处心积虑的,只是这份心思,用错了地方。

梁霄心中思忖,余光突然睹见门外进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出现倒是被前呼后拥,而他也一派客气,与任何人都能寒暄两句,好似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稔。

梁霄只瞟了一眼便不再看他,而他与众人聊过之后,却朝着梁霄走来。

众人目送,并未跟随,他走到梁霄的旁边想从他手中抢过酒瓮,梁霄却手一抖绕开,并未给他抢夺的机会。

“抠门,喝一口而已。”陆凌枫找了位子坐下,“没想到你今天能来。”

“有这么大的热闹,我怎么可能错过。”梁霄侧目看了看他,“这么虚伪应酬他们,好玩么?”

“好玩啊。”陆凌枫并不认为梁霄是在嘲讽自己,反而觉得这是夸奖,“离开很久了,平淡惯了,偶尔虚伪一下也是娱乐,更何况,这些可都乃是佳鼎楼的主顾,没有俸禄之银,我总需要糊口的,银子从这里出,有何不好?”

“你想做个什么官儿?”

梁霄突然问出这话,陆凌枫看了看他,见梁霄的目光认真,他仔细想了下,“你觉得左相合适,还是右相合适?”

“还不肯离开相府,挂着同样的牌匾有意思么?”

梁霄对此颇有嘲讽和不屑,因为陆凌枫的父亲便是前左相,若不是身故病死,也不会被澶州王借机安排了他的人。

只是如今的左相自澶州王死后,辅佐的乃是涪陵王,仍旧不是支持皇上的,梁霄真不知他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支持一下皇上,会死么?

“为何没意思?我这个人是很专一的。”陆凌枫提起此话,含义颇深,“不似你这般薄情。”

梁霄撇了撇嘴,“薄情才能专一,你不要侮辱专一这两个字。”

“那只是你以为的,而不是我。”陆凌枫闻着浓郁的酒香,忍不住伸手抢过酒瓮,“好歹让我尝一口。”

酒瓮抢来,陆凌枫摇了摇便往口中倒,却发现一滴不剩,已经空了!

顺手撇在一旁,他颇有满心怨怼,好似个怨妇,一直瞪着梁霄,让梁霄不禁浑身一颤,立即起身离开,“我还是离你远点儿,奇怪的癖好真是让人无法认同。”

“你干嘛去?那些人都烦你,你又不是不知,凑过去也说不上话。”陆凌枫的声音并不小,周围的几位官员听在耳中巴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这国舅爷和梁左都督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们两个就不能歇一会儿不闹出点儿唬人的动静儿么?本来今儿的气氛就不怎么对劲儿了!

夜微澜此时也刚刚从外进来,身边还带着梁芳茹陪同,夫唱妇随的亲密,让所有官员愣了一下之后,不免偷偷的看向了梁霄。

涪陵王妃乃是梁霄的姐姐,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自从梁霄通禀去皇家官驿险些要了涪陵王的命,所有人都知道,梁家和涪陵王是彻底的闹掰了!

而此时,他们还真是同时出现在皇宫之中,这倒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不知稍后会发生什么事。

梁芳茹此时也看到了梁霄,只是刚刚她和徐若瑾之间发生了些许不愉快,让她此时还没能缓回神,不知是否该与梁霄说上几句话。

可此时王爷带着她与众位官员见面,梁芳茹也只能把此事暂放其后,一切都以夜微澜为准。

陆凌枫看了看夜微澜,又看了看梁霄,脸上等候看笑话的表情没有丝毫遮掩,“我赌一百两银子,他稍后会挨揍。”

“一百两,谁跟你赌?”梁霄格外不屑,“这点儿银子打赌丢了你身为国舅爷的体面,你还是歇着吧。”

“歇着怎么能行?好歹是来了,不把事情挑得热闹一些,岂不是对不起这国舅爷的身份。”陆凌枫站了起来,超前走了两步,转回身看着梁霄道:“你真的不后悔么?”

陆凌枫问得简单,却是格外尖锐。

梁霄明明已经知道夜微澜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可他却如此置之不理,甚至不惜可能被夺军权,也由着皇上跳进他们制造的漩涡之中……

这件事,陆凌枫始终不能理解,他猜测梁霄的背后有着他不知道的安排亦或突袭,可梁霄却迟迟未动,直至现在,还一个人拎着酒壶坐在一旁独自喝酒。

陆凌枫不得不承认,他对梁霄有着微微的失望。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梁霄的失望。

梁霄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陆凌枫随意,陆凌枫也过得洒脱,大步流星奔着夜微澜就去。

只是还未等他与夜微澜站了面对面,又有一个人从殿外进来,还未等看到他的人影,就先听到了声音,“都已经这么多人了?难不成真的是本王来晚了么?”

“梁霄呢?”十三王爷从进了们就开始搜寻梁霄在何处,“你们两口子可太过分了,大过年的一坛子酒都不给本王送,好歹本王也是你们的长辈,该打!”

众人听到十三王爷喊着梁霄,则立即纷纷侧身让开,把梁霄所在的角落展露在十三王爷的面前。

十三王爷看着他那一派淡定从容的模样,指着梁霄便冲过去,“居然都喝了?也不给本王留一口,正月十五都不给本王留一口,哎呀,灵阁的酒就是好啊!”

第五百四十七章 该死

听了十三王爷这一句,在场的官员们险些当场就喷了!

寻常在闹市中,他耍这么一出也就算了,怎么进了宫里来,还口口声声说“灵阁的酒就是好”啊,就算瑜郡主答应了他说一句给一百两银子,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实在是太没有王爷的尊严了!

虽然众人这么想,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数落十三王爷两句。

此时不是从前,如今十三王爷乃是皇族之中,除却禁地关着的那位朝霞公主之外,唯独剩下的长辈了,谁还敢这个时候招惹他?即便是皇上都颇有些敬重十三王爷的了。

而十三王爷如今也不死之前那么不声不语,而是开始抛头露面,与群臣相交,整日吃喝玩乐得很舒坦。

梁霄看着十三王爷仍旧是那一副冷漠无比的神色,没有喜、没有恼,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这种感觉是可怕的。

连十三王爷都已经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头,就在梁霄看向他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明白,梁霄已经知道那一日刺杀徐若瑾的人中,有他的痕迹。

梁霄对这件事情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今日可乃是正月十五的宫宴,若瑾呢?今儿没带着你女儿来?听说长的甚是讨喜,本王好歹也是个祖父辈儿的,还不抱来让本王看看?”

十三王爷这话,明摆着与徐若瑾和梁霄拉近关系。

梁霄看着他,目不转睛,“祖父?这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与您好似不沾亲。”

“徐若瑾那丫头乃是皇上认的义妹,自当也是本王的侄女,那你们的孩子,自当是本王的孙辈亲,这有什么不对的?”

十三王爷也看向梁霄,二人嘴上说着沾亲带故,可对视的目光中却透着极其尖锐的交锋。

好似这乃是一场无形的谈判,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既然是孙辈,却不知您这位外祖父有什么见面礼?”梁霄直接勒索起来,“没有见面礼,我们可不给人家当孙子。”

“噗!”陆凌枫在一旁喝着茶,听他这话一口就喷了出来,“这话让你说的,好似当孙子也明码标价似的。”

“你以为不是?”梁霄反问,却不回答。

陆凌枫耸了耸肩膀,“情义无价。”

“无价的意思就是不值钱。”夜微澜在旁边插了嘴,“国舅爷的意思,情义就是不值钱的?”

“你觉得情义是值钱的?那你说说到底值多少银子?”陆凌枫可不是个善茬子,他本就是想找夜微澜麻烦的,这会儿夜微澜搭了腔,他怎可能放过他?

“据说国舅爷的酒楼开得不错,改日本王也想去尝一尝佳鼎楼的菜艺,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夜微澜拐弯抹角骂着陆凌枫是个开酒楼的。

陆凌枫耸耸肩膀,“本公子赚了点儿银子,都搭了西林街的花楼姑娘身上了,王爷如若想找我,只能去那里了。”

西林街的花楼乃是夜微澜的产业,尽管知道的人很少,但陆凌枫却知道的很清楚。

夜微澜的眼睛半眯,其中透出了几许审度和浓郁的敌视,陆凌枫则仰起头回望过去,摆明了决不妥协。

周围的人看得一脸惊愕不已。

明明是十三王爷和梁霄在对话,怎么这两个人反而争吵起来了?这都怎么回事儿啊?!

此时再一转头,却发现梁霄和十三王爷都不见了,左右看看,还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梁芳茹的目光时一直追随着梁霄的,她看到梁霄与十三王爷一先一后的离开,也有几分遗憾,刚刚没有走过去与四弟说上几句。

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梁霄与十三王爷此时正在殿外角落的枯枝树下做着很隐晦的对话。

“你没觉得今日很奇怪么?寻常那些主张皇上安理朝政的人一个都没出现。”十三王爷看着梁霄,“军中之事,你应该阻拦,这是你的责任。”

“这不是你的责任,可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情,便是错,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可以弥补的理由。”

梁霄并未指出他派人向徐若瑾动手的事情,他知道,十三王爷一定听得懂。

十三王爷果真脸色一沉,压低了声音道:“本王不过是要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把心思都收了而已。”

“有用么?”梁霄背着手,阳光映照在他的那条银色的发带之上,闪出丝丝银光,晃得十三王爷连连用手遮挡。只是他不知遮挡的是这阳光,还是做错的心虚。

但面子上,十三王爷是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的。

“有没有用,总要一试,本王对此绝不后悔。”十三王爷等同与梁霄直接摊牌,“而你,如果对此置之不理,便是助纣为虐,本王不得不怀疑,你是否与那小子合着演一出戏,故意糊弄皇上了!”

十三王爷直接挑明,也是对梁霄的试探。

他能把兵权拱手让人,难道就不可能是与夜微澜商议好的?十三王爷觉得自己怀疑的没有错。

说完此话,便一直盯着梁霄,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异常,来证明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当我是你么?”

梁霄根本不理睬十三王爷的怀疑。

“我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拿亲人当诱饵的。”梁霄走近十三王爷一步,“你蛊惑六王爷去禁地刺杀朝霞公主的时候,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被两个七离逆贼钻了空子,跟没想到夜志宇会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吧?你得到了什么?”

十三王爷深吸一口气,却憋的无法呼吸。

因为六王爷的确是受了他的蛊惑,可他并非是要故意害死六王爷,而是想探查下朝霞公主到底在宫中是什么样子,只想知道她的手能够到多么长。

因为宫中出现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十三王爷不得不联想到她的身上。

“本王一心护着皇帝稳坐帝位,那便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即便是本王自己的命。”十三王爷说出了最终的目的,“答应了皇兄的临终嘱托,本王就不会失言,即便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本王也要这么做,一切不利于皇上的人,都该死,包括她!”

第五百四十八章 爱恨

梁霄对十三王爷所做这一切可以理解,但却不能接受。

他还真是初次知道,十三王爷做着一切,都乃是因为先帝,而不是有他个人的目的。

可按照他自以为是的方式帮助夜微言稳固帝位,这件事情真的就是对先帝的忠心么?

皇上的后宫迟迟没有为其诞下子嗣,他怀疑朝霞公主,可谓眼界独到刁钻,可利用六王爷多年之前对朝霞公主的怨恨,让他去将朝霞公主灭口,这是辅佐皇上的好办法?

难道六王爷就不是他的哥哥吗?

他探查到夜微澜和姜中方勾结,想要篡夺军权,便在徐若瑾从皇宫回来之时,在姜中方派了两个人吓唬徐若瑾惹乱瑜郡主府的时候,派了六名杀手,直接对徐若瑾和熙云公主刺杀。

为了让夜微澜和姜中方胆怯警醒,把心思收拢回去。

不提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难道熙云公主不是他的亲侄女?

梁霄只觉得十三王爷实在是个可笑之人,甚至是极为荒唐,为了一个死去的人的承诺,却伤害了无数身边的亲人。

梁霄知道的是这些,不知道的,会不会还有其他人?

十三王爷是一个可怕的存在,起码梁霄是这么判定的。

不想,更没有必要再说什么,梁霄转身便走,没有再与他多说一个字。

抬头看到正殿门口,夜微澜正背着双手在看自己,旁边那战战兢兢甚至充满了紧张和怨恨的,便是姜中方。

姜中方其实今日很害怕梁霄的出现。

对一个人恨之入骨却又满心畏惧,这让姜中方很鄙夷自己,却又不得不认这个怂。

梁霄根本不想理他,正门走进,夜微澜没有动地方,姜中方却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算是给梁霄让了一条路。

梁霄与其擦肩而过之时,夜微澜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孰料梁霄一个字都没有留下,继续回到最初的那个角落去静静的歇着,即便殿内乌泱泱的吵嚷,他都未理半分。

十三王爷此时也已经回来,只是他又挂上了一派闲散霸王的模样,与众人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听着百官的吹捧好似春风拂面一般自在爽朗,根本不似刚刚与梁霄对话时的犀利狠辣,完全判若两人。

夜微言此时正赶来此处,小太监瞧得了皇上御辇的踪影,立即跑到殿门口唱名,“皇上驾到!”

群臣听到此令,立即停下热络的议论,规规矩矩按照品阶排位站好,等候着夜微言的驾临。

今日毕竟乃正月十五的宫宴,故而夜微言也并未要求群臣像每日上朝那般拘谨。

笑呵呵的进了正殿之门,夜微言目光扫过群臣,笑着道:“不必多礼,今日吾等只为团聚,说说各家各户的私房话,那就别板着一张脸,朕也有心休息休息的。”

说起板着一张脸,众人自当脑中蹦出的第一个人就是梁霄。

只是没有人朝梁霄的方向看,反而是十三王爷捧着胳膊笑几声,“为了今儿正月十五的宫宴,本王可是从昨晚就攒着肚子,只想今日好生多喝几杯灵阁的酒,灵阁的酒就是好,就是好!”

十三王爷这话一出,当即引起了哄堂大笑。

夜微言哭笑不得,“十三皇叔,您这是给朕出难题啊,朕的宫中可没那么多灵阁的酒。”

“皇上此话糊弄糊弄外人也就是了,糊弄本王?不行!谁不知皇上待瑜郡主如同亲妹妹一般,那灵阁的酒过年还能不往宫中送?”

十三王爷的嘴快撇到了天上,“不信,不管皇上怎么说,本王都不能信!”

这话说得夜微言有几分心中苦涩。

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如今他可是刚把梁霄给免了职,他还敢去瑜郡主府找徐若瑾要酒那?她没要了自己这当皇上的命就不错!

讪笑了几声,夜微言寻了别的法子把此事搪塞过去,“皇叔即便把朕架了高台上,朕也是告诉您,没有。太后过世,朕也特意嘱咐了瑜郡主不要往宫中送酒,朕,心里念着她老人家……”

提到太后,无论是十三王爷还是群臣,没有人再敢逗弄皇上一个字,因为他们知道,皇上是真心怀念太后,而他们,对太后也有着一份真挚的崇敬。

只是皇上刚刚说了,宫中不沾酒,可此时这殿内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乃是刚刚梁霄带来的……

夜微言也觉得有几许诡异的味道,他看向夜微澜,虽未明说,却意指是否他那边有了什么安排?

夜微澜觉得自己很无辜,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皇兄莫要看着臣弟,臣弟是极少沾酒的。”

夜微言蹙紧眉头,左右看看,大臣们不由得立即让开,退到两侧,梁霄以及他旁边的酒瓮露出,让夜微言一眼就能看到。

众人很想知道,皇上会如何对待梁霄,因为不仅梁霄在殿内吃酒,更多的乃是皇上可罢免了梁霄左都督一职。

虽说是停上三个月,可何时起复,不还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夜微言看到梁霄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反倒是面露惊喜,笑着便朝梁霄走了过去,“刚刚朕还以为你也陪着瑜郡主去了皇后的宫里,所以便去那边等你,可没想到你先来了正殿,梁霄,这可不像你的做派啊!”

调侃着,夜微言脚步簇簇,可他这一番话,却惊的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夜微澜咽了口唾沫,脸上虽未动色,但眼神多了一丝凝重,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下意识的望去,却看到了陆凌枫。

陆凌枫虽然惊愕,但他第一时间想看看夜微澜是什么反应。

两个人四目相对,又同时转过头各自冷哼,好似谁不惊讶似的,皇上虽然对梁霄免职,但对梁霄的恩宠却丝毫不减。

居然特意去皇后宫中找他?也难怪梁霄会如此淡定如常,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免了职。

只要皇上的恩宠在身,左都督一职是任是免,又有什么关系?那不过是演给其他人看的把戏罢了,而当初联名上折子,让皇上罢免梁霄的官员此时不由脸色铁青,齐齐看向了夜微澜。

因为这件事乃是夜微澜筹划的,如今怎么办,可都等他的眼色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后手

徐若瑾此时在后宫之中是熬着时间,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走,这里的什么正月十五宫宴让她没有丝毫的欣喜,若不是梁霄让她带着孩子同来,她是绝对不想与这个地方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前提是,如果朝霞公主不在这里,那便更好了。

徐若瑾的心底一直有个小小的期盼,她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够跟随梁霄,带着生母和孩子离开京都,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过着平淡的生活。

只是这个想法她也只在心里默念,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无论是梁霄、还是自己,亦或者是朝霞公主都离不开京都这是非之地。

即便总会有个结果,可却遥遥无期,让徐若瑾看不到结局的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突然想念梁霄了。

即便是他与自己就在宫里,更是刚刚分开没有多久,可莫名其妙的思念的确强烈,让徐若瑾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只觉得有些荒唐任性了。

宫宴此时已经全部摆好,皇后端起了酒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吉祥如意的话,容贵妃和其他几位娘娘也皆是同喜同贺,年年皆如此,似是这些话语说得有些腻了,即便诸位娘娘是笑着,却也听不到太多的喜庆。

徐若瑾只想着吃完就走,可刚刚拿起了筷子,小悠悠便在旁哭了起来。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安静,徐若瑾则要抱着她去换个尿布,让奶娘喂喂奶,容贵妃却拦住了她,“让奶娘和丫鬟跟着就是了,还有嬷嬷陪着,换了尿布喂好奶就回来,你这个当娘的还寸步不离了?”

“还是我跟着去更好,这个小家伙儿有时候脾气上来,跟她爹一样难缠。”徐若瑾自当是不放心,可皇后此时也有几分不喜了,“好歹这是本宫的宫里,你还怕出现什么意外?是信不过本宫了?”

皇后倒不是觉得徐若瑾冒犯了自己,就是看不惯她随意的做派,好歹这里是她的地界,还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实在太随意了!

“可是……”徐若瑾仍有犹豫,皇后则立即打断了她,吩咐身旁的嬷嬷道:“你也跟着去,两位宫嬷陪着,瑜郡主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若是再不放心,那就本宫陪着!”

这话可谓是给了徐若瑾个下马威,见所有娘娘和夫人们都在看着自己,她即便不想妥协也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

两位宫嬷一前一后的陪着奶娘带着小悠悠去了偏殿,徐若瑾则又规规矩矩坐好,只等着奶娘换完尿布喂好孩子回来。

她略有后悔,刚刚奶娘离开的时候,没特意嘱咐一句,瞧见黄芪在身边,她则给黄芪使了个眼色,黄芪心领神会,悄悄的退下,容贵妃看在眼中并没有吭声,而皇后则根本无视这些事。

她只想让徐若瑾心中有个规矩在,其余之事,也就得过且过了。

而这一会儿,陆凌枫突然来了。

刚刚皇后派人去请,前殿事情颇多,陆凌枫忙着与梁霄和夜微澜对话,便没有过来,而此时正殿的宴席也已经开始了,皇上忙着应酬百官,陆凌枫则来到后殿见一下皇后,便准备马上再回去。

其实他也没有想好,该不该回去。

回去,是想看看梁霄到底会如何应对夜微澜的逼迫;

不回去,是怕梁霄无动于衷,心底对他有着浓浓的失望。

但陆凌枫知道,梁霄很有可能对此什么表示都没有,所以他来后宫,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徐若瑾。

他想看看徐若瑾对此事有什么反应,也能借此知道梁霄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陆凌枫的心中有一份期望,那便是梁霄即便这一次无动于衷,也有他的后手准备。他就不信,为了徐若瑾,为了孩子,梁霄会这么乖乖的把军权拱手让人!

但无论陆凌枫如何逼迫,梁霄都不肯告诉他还有什么准备,这才是陆凌风失望的真正原因,他没有想到,自己与梁霄认识这么多年,梁霄对她仍旧有所保留。

小太监宣着国舅爷到了,皇后娘娘的脸上立即露出喜色。

“前殿不是也开了宴吗?国舅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把他请进来,另外再支上一张桌席,为国舅爷步好了菜,他是最喜欢吃那一道软炸里脊的,吩咐小厨房单独做上一份。”

皇后对国舅如此悉心周到的安排,让其他妃子们不由得默默摇头。

所有人都知道,贤妃前些时日与皇后争吵,嘲讽了皇后没有母族的依靠和支撑,让皇后疯得恨不能杀了贤妃娘娘。

而皇后今日如此细心周到的留国舅爷在后宫用膳,根本不单单是因为见着亲人心生欢喜,更多是为了给贤妃娘娘难堪罢了。

只是贤妃看到皇后娘娘这一番做派,脸上未动声色,仍旧是慢慢的吃着用着,一句话都不说。

可惜,徐若瑾能够感觉到贤妃娘娘心中的苦闷。

不过今儿好歹是正月十五的宫宴,楚大学士按说不应该不出席的,难不成是有点儿什么别的事儿?

徐若瑾心思刚刚撂下,陆凌枫已经迈步进了殿门。

先是为皇后及各位娘娘请了安,随后又与两位相爷府的老夫人寒暄了几句。

陆凌枫装模作样起来,还是有那么一派风雅,知书达理,谦谦君子,看起来像模像样。

毕竟有老相爷的传承在,所以相爷府的老夫人们,对陆凌枫也多有呵护,嘘寒问暖了半晌才放过他。

若是旁人的话,皇后娘娘早就嫌烦了,可被问候的乃是陆凌枫,皇后则喜笑言开,默默的听着,好似每一句都是在夸她似的,徐若瑾看在眼中,不知该如何评价,余光一睹,她也看到了熙云公主脸上的无奈。

明明只是一顿正月十五的宫宴,却要弄得这般是非,也品不出这宫宴的美味佳肴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了。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国舅也累了吧?快些的坐下,刚刚让人给你补了席,既是已经过来了,那就留在本宫这里吃上几口,然后再到前殿去陪伴皇上。”

皇后觉得如此格外体面,陆凌枫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看到小太监摆着的桌席,是在贤妃娘娘旁边不远,陆凌枫则指着小太监吩咐道,“把席面安排到瑜郡主的旁边,我要坐那里。”

陆凌枫的语气不容置疑,让皇后脸色也是一僵,气氛顿时沉了下来……

第五百五十章 报应

皇后本想着让国舅坐在贤妃身旁,故意恶心恶心贤妃,也是让自己的心里解解气。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陆凌枫居然主动要求坐在徐若瑾的旁边。

皇后心里一肚子抱怨,更觉得自己张不开嘴,如果她执意要求国舅坐在贤妃身旁不挪地方的话,那对贤妃的嘲讽就太过明显,显得自己太小气,而且也有刻意要求国舅的意思,反而是没了国舅的体面。

可如果答应国舅的话,岂不是也让其他妃子们笑话自己?如今连国舅都对她的话如此置之不理,可以随意反驳,是自己丢了体面。

这事儿在皇后的眼中看来,着实有些难办了。

皇后愣在那里,反而是徐若瑾听到陆凌枫偏要挨着自己坐满脸诧异,“明明是来给各位娘娘和老夫人们敬酒的,你坐了我旁边干什么?难不成还帮我看孩子?”

“好歹那也是我们的小县主,难道这一点福气郡主都如此吝啬,不肯让我沾一下吗?”陆凌枫根本不打算改变想法,又一次吩咐小太监道:“愣着干什么呢?把桌席摆好,我也要给各位娘娘们敬茶了。”

小太监看了看皇后,皇后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行了行了,就依着国舅吧,他要是能因为看到小县主,心里有了成家的想法,那本宫可就要吃斋念佛烧高香了。”

这也的确是皇后非常惦记的事情,即便他没有与陆凌枫提过,但私下也开始瞄准各个府邸还未出嫁的姑娘,看哪一个更适合做陆凌枫的夫人。

只是如今陆凌枫并无官职,既便是皇后有意提起,各位大臣也并没有结亲的意向,生怕又像多年之前,步了楚大学士的后尘。

若皇后娘娘问起,便立即开始为自家姑娘筹备婚事,早早订了亲,待皇后再问之时,已经是为时已晚。

这也让皇后心里格外的不痛快,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这种事情不能逼迫,否则陆凌枫真的再撂一次面子,皇上也是会跟自己翻脸的。

小太监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立即为国舅爷摆席,徐若瑾对陆凌枫颇为无奈,因为她感觉到了陆凌枫今日情绪上的不对劲,毕竟是相识许久,而陆凌枫又隔三差五的便赖在郡主府不走,如今连进个宫也要挨着自己,难不成还真缠上自家爷了?

徐若瑾怪异的目光看过去,陆凌枫不由心中一抖,因为徐若瑾的目光实在太过怪异了,他禁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国舅爷自己心里清楚,还用来问我吗?”徐若瑾反诈了一句,让陆凌枫也颇有些摸不到头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儿啊?瑜郡主还是说清楚比较合适。”

“你瞧瞧外边的天。”徐若瑾指了指外边,“今儿天气如何?”

“今日天气倒并不好,乌云遮日,即便夜幕也未必能够散开,恐怕难以看到十五的圆月。”陆凌枫被问的莫名其妙,可是他并没有太过惊诧,因为早知徐若瑾就是这个脾气。

“你的脸色就跟外边的天气一样,你觉得自己对劲儿?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徐若瑾的嘲讽,让陆凌枫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差?”

“很差。”徐若瑾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我还是去看看悠悠未好,这么半天还没换好尿布,国舅爷慢慢用着。”徐若瑾想找个理由离开,因为她真的不放心悠悠,即便有皇后派了宫嬷跟随,她也无法把心彻底的放了肚子里。

毕竟那是自己的女儿,而且皇后宫中到底是什么模样,徐若瑾心知肚明。会不会有人趁着这个时候下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未等徐若瑾起身,殿外的夫人们前来拜请敬茶,这却是皇后娘娘躲不开的了,只能点头答应。

徐若瑾这会儿却也没法子立即离开,只能又安心坐下,等候着夫人们拜见之后再起身去看看。

陆凌枫看到徐若瑾的不安,侧头问着:“担心?至于?”

“你又没媳妇儿又没孩子的,你当然不在意了。”徐若瑾心焦,语气自然也没那么客套,可训完了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伤人,刚想解释两句,孰料有位夫人凑近了些,徐若瑾转头一看,却是姜陈氏。

徐若瑾已经有很久没见过姜陈氏了,此时再一看她,好似苍老了十几岁,之前耀武扬威的刁蛮也没了,脸上的褶皱比之前多了几层不说,蜡黄的颜色让徐若瑾都微微一怔,仿若不认识了似的。

“怎么?许久没看到我,不认得了?”姜陈氏的声音都透着几许不喜,甚至对生活失去了兴趣,这种感觉让徐若瑾很是吃惊,因为之前的姜陈氏可不是这样子的。

就单纯冲着她的刁蛮,在京都也是有一号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变了?

“认得,只是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徐若瑾感慨一叹,“婷玉如今怎么样?”自从她嫁入澶州王府,徐若瑾似乎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只是提到姜婷玉,姜陈氏的脸色当即一沉,立即歇斯底里变得面目狰狞,“徐若瑾,你是故意的吗?别以为你如今过得好就可以如此嘲讽别人,总有你遭报应的一天!”

说罢此话,姜陈氏立即离开了徐若瑾的席位。

徐若瑾愣在原地,傻呆呆的不明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姜陈氏为何会这么疯狂,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问一句姜婷玉,却成了自己要遭报应?

陆凌枫见徐若瑾处于发蒙状态,抱着手臂在一旁低声道:“你不知道姜婷玉是被捆着嫁去澶州王府的么?”

“啊?”徐若瑾瞪大眼睛,“捆着嫁过去?为什么?”

“因为她心中只喜欢梁霄啊。”陆凌枫侧眸看着徐若瑾,似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异样的神色,可徐若瑾却只是眨么眨么眼睛,“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却要咒我遭报应?”

“因为你是梁霄的妻。”陆凌枫耸耸肩膀,“幸好你们家那个有一张闲人免进的冷脸子,否则,你恐怕早被诅咒进十八层地狱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尖叫

“好歹我们四爷可不是订了亲还撒腿走人的。”徐若瑾想到了云贵人,“也没坑害了别人的一辈子……”

“你说谁?”陆凌枫对云贵人的事情知道的懵懵懂懂,更何况,那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把此事忘至脑后,根本不记得了。

徐若瑾着实为云贵人不值,她心里还隔阂的事情,始作俑者却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听着都让人心里不痛快,更何况是受害者?

“没什么,不记得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徐若瑾摊开双手,“只是你不记得,却不代表别人不记得。”

陆凌枫仍旧两眼发蒙,他本是想看看徐若瑾到底是什么状态的,可孰料自己被她弄的稀里糊涂。

眼见陆凌枫似真的想不起来,徐若瑾朝着他身后努了努嘴,陆凌枫转过头正见到贤妃娘娘在看自己,他眉头微蹙,豁然想到了什么,便见贤妃娘娘起了身,似是要往这边来。

陆凌枫立即站起身,超前迎了两步,贤妃娘娘手中端着茶碗,缓步走到徐若瑾的桌边,可她却并未与徐若瑾说话,而是看向了陆凌枫。

“能在今时今日看到国舅爷出现,还真是让本宫很是惊讶,说起来也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贤妃娘娘的语气平淡得很,“却不知国舅爷是否还记得的?”

“是否记得”这四个字中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徐若瑾听得出来,陆凌枫自然也不是傻子,“许久未拜见楚大学士,倒是在下的过错了。”

“知错就好,知错总比错上加错让人心中舒坦几分,只是如今也没有必要拜见家父了,因为连本宫他都不想见。”

贤妃娘娘说这话时,脸上透着几丝遗憾和怨怼,“说起来,本宫虽然不喜欢你,可是看到你时,却发不出什么脾气。事情终有因果,结果已经有了,可起因却让人懵懂无知,这是本宫心里解不开的结,不知国舅是否有什么办法?”

贤妃娘娘的责问,陆凌枫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地思忖了半晌,“事情的起因自当时因为在下自私任性,可我就是我,总不能因为我只想做我自己,便要认这个错。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我做不到,如果贤妃娘娘认为这是错,那这个错我认,但是这份责怪,我却不认。”

陆凌枫直直的看向贤妃娘娘,“娘娘的心结在于无可奈何,如果您是有法子应对的,想必也不会来问在下了吧。”

“国舅爷这话说的让人不明不白的。”

贤妃的脸色很冷,“亦或许,老相爷府的衰落也是有因可循的,本宫觉得这两个字叫报应,不知国舅觉得呢?”

“娘娘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在下没有辩解的必要。”陆凌枫对此颇有不屑,“待有朝一日,娘娘仍心结未解,便自行努力,有能力让人拿把刀横了在下的脖颈,一刀了断,心结也就解了。”

“国舅这是在嘲讽本宫即便心中怨恨却也无能为力了?”贤妃娘娘的脸色很不好看。

“在下正是此意。”陆凌枫的直白让徐若瑾都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很是欠揍。

明明贤妃娘娘便心中积怨,他还伤口上撒盐,这不是找打仗么?

只是那件事情也无法分孰对孰错,他也没有想到贤妃娘娘会主动来与陆凌枫纠缠。

可事实正像陆凌枫所说,贤妃娘娘纠结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她心里都不知道。

只是为了训斥陆凌枫几句吗?年岁毕竟不小,而且事情也过去多年,纵使她以为云贵人已经过世,也没有必要再把事情翻出来,反而伤的是自己,陆凌枫又能如何?

脸皮那么厚,挨两句骂回驳过去,他不会有任何的愧疚和思想压力。

有时的歇斯底里,就怕毫无目的,因为那伤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哼!”贤妃娘娘冷哼一声,目光也犀利起来,“你不要觉得本妃是真的没有那个本事。”

“娘娘,您请随意。”陆凌枫摆明了开始撵人,贤妃娘娘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一旁的嬷嬷轻咳两声,她转头看去,却发现皇后已经朝这边看过来。

贤妃转过身看向了徐若瑾,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只微微摇了摇头,便离开此地。

徐若瑾只觉得莫名其妙,躺着也挨刀……

看向陆凌枫,她忍不住挤兑道,“因为你,连我都被恨上了,这笔账早晚得找你算。”

“关我何事?”陆凌枫对此哭笑不得,“幸好没有成家,女人实在太过麻烦,总是莫名其妙让人猜不透。”

“你想成家谁嫁给你呀?”徐若瑾禁不住反驳他道,“你以为是我们四爷呢。”

“瑜郡主如此瞧低我,莫不如我们打个赌试试?”陆凌枫起了兴趣,可徐若瑾才不理他:

“我可没空跟你赌,怎么听我都赌不赢,所幸还未开始,就先撤吧。”

徐若瑾看着再来拜见的夫人们,皇后都给拒了,她则有心去后面看看小悠悠。

虽然未过半晌,可是徐若瑾不知为何,心急难耐,担忧不已,只想快些的把孩子抱在怀里才能踏实。

难道这就是当母亲的感觉?

徐若瑾想到朝霞公主,却不知她当初生下自己便送离异地,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只是徐若瑾还未等转身,便听到偏殿一声尖叫传来,她浑身一震,二话不说撒腿便往那边跑。

而这一声尖叫,不仅是徐若瑾听见了,正殿内的其他妃子们也听见了,连德妃和惠妃都担忧不已的朝着徐若瑾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皇后此时也被那一声尖叫吓了一跳,正想吩咐身边的人,可却发现身边的嬷嬷已经被派了过去,便想吩咐门口的小太监。

只是还未等皇后开口,陆凌枫瞬间跟着徐若瑾离开,不见了踪影。

“国舅爷与梁左都督的关系还真是亲近,瑜郡主听到一声尖叫,他都连忙护着跟过去,说起来,能有这么一番友情也着实难得呀。”

容贵妃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话之余不忘看了看贤妃。

贤妃的面色绷紧冷漠,对此貌似毫不在意,心里却翻江倒海,五味繁杂。

第五百五十二章 预警

其实她也不知刚刚自己为何看到陆凌枫的出现便忍不住过去数了几句。

其实数落的毫无章法,更无目的,也没有道理,鬼使神差的,现在坐在此地,贤妃也微微有些后悔。但贤妃就是心底压抑不住那股怒意,只为自己的妹妹感到不值。

可即便是过去对峙几句又能如何,反而说得自己更生气了。

陆凌枫跟皇后娘娘一样,心中根本就没有对此事感到抱歉的心思……如若真有那么一日,她一定会按照陆凌枫所说,横一把刀在他的脖颈之上,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徐若瑾此时已经冲到了偏殿,正看到黄芪捂着出了血的手,奶娘则将小悠悠紧紧抱在怀中,好似也受到了惊吓。

两位嬷嬷一直在旁边安抚着,嘴上念叨着“无事无事”,“不要害怕”这样的话。

徐若瑾直接走过去把小悠悠抱在怀中,仔细看看,小家伙安然无恙,并没有哭闹,只是眨么眨么眼睛,好似想睡的样子。

只是徐若瑾并没能立即松一口气,而是看向黄芪,“怎么回事儿?是谁把你的手割破了?”

黄芪连连摇头,“无事,郡主,真的无事。”

徐若瑾又看向了奶娘,奶娘的脸色很惊慌,透着几许不安的情绪,虽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想必黄芪也是因为此地乃是皇后的宫中没有办法直说罢了……

一旁的两位嬷嬷见徐若瑾脸色不虞,立即上前道:“都是刚刚一时的不小心,让黄芪姑娘险些烫到,所以摔了个茶碗儿,瑜郡主您不必过多担忧,稍后便让人拿来药为黄芪姑娘涂好。”

“不妨我带着黄芪姑娘现在就去为好。”皇后身旁的冯嬷嬷开了口,“这就跟着我走吧?”

冯嬷嬷虽如此说,但语气中带着点儿强迫的意味。

黄芪愣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徐若瑾立即站了出来,横出手臂把黄芪挡在身后,“这里有我在,哪还用得上别人?去打水,把伤药纱布拿来,我为黄芪包扎就好。”

冯嬷嬷一怔,强挤出讪笑来道:“容我说句不中听的,黄芪好歹是个丫鬟,哪能担得起瑜郡主您亲自包扎?由我来做此事就好,另外宫宴正用着,皇后娘娘想必刚刚听了这不体面的声音也十分担心,郡主您还是去向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报个平安为好。”

“我想怎么做、做什么,还由得着你来多嘴?”徐若瑾向来是最护着身边人的,如今冯嬷嬷想让黄芪把这个亏咽下去,她怎能容得?

“原本就是应该你们保平安的,现在却要我向皇后娘娘去报平安?这事说出来你也不嫌丢脸。”

冯某某没有想到徐若瑾会劈头盖脸的便斥责下来,好歹她也是皇后身边的嬷嬷,也是有几分体面的,“说起来不过是砸了个碗而已,瑜郡主不要太过小题大做了,不过是包扎个伤,若是您执意要为黄芪姑娘包扎,我这就吩咐人去拿伤药。”

冯嬷嬷说着话便准备离开,徐若瑾却不依不饶:

“皇后娘娘的宫中,茶碗都是极其金贵的,难不成说砸就砸?说起来,黄芪把茶碗砸了,这事儿也是怪她的,但他为何会砸了这个茶碗,却是要说的明明白白。”

徐若瑾不打算放过这件事情,更不想得过且过就这么算了,因为无论是看黄芪还是看奶娘,她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后怕,而容贵妃身旁的嬷嬷除了开口劝了一句之外,一句话都未多说,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若是徐若瑾自己,那算了也就算了,这个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女儿悠悠,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无论错在谁,必须弄个清楚。

徐若瑾看向黄芪,“到底怎么回事儿?都说清楚了,你也不用怕,我们府上不差银子,若真的是你不小心砸了茶碗,我来给你赔,十倍百倍我都赔得起。”

黄芪脸色一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就是这么个空当,冯嬷嬷立即上前道,“只是个茶碗而已,皇后娘娘又怎么会要瑜郡主您来陪?更何况也不光是黄芪姑娘的错。”

“不光是黄芪姑娘的错,那还有谁?”徐若瑾坚持不肯罢休,冯嬷嬷立即看向了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凌枫,“国舅爷也来了,您还真是担心小县主,也请您快帮着劝一劝瑜郡主,不过是打了个茶碗的事儿,如若瑜郡主非要找出个认错的人才可,那索性我就认了,向瑜郡主赔罪。”

冯嬷嬷只想把事情快些的了结,因为她也意识到徐若瑾的难缠……

“这错也不是你想认就能认的,否则还以为是我不讲道理,偏要逼着嬷嬷来认这个错。”徐若瑾看着她冷笑了几声,“原本我的名声就是蛮横,无规无距,嬷嬷这般一说,反倒是把我这名声给坐实了,还是把事情讲清楚更好。”

冯嬷嬷脸色一僵,眼见陆凌风站在一旁根本不说话,她也知道指望不上这位国舅爷来帮腔,只能与徐若瑾道:“郡主,您说想怎么着吧。”

“先去拿伤药,待黄芪手上的伤包扎好了之后我们再议此事。”徐若瑾撂下此话,容嬷嬷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了,只是她并未自己亲自去拿药,而是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取,她则一直在黄芪身旁不肯离开。

徐若瑾也并没有撵她,就由着她在这里,容贵妃的嬷嬷到了正殿去向各位娘娘通禀,也是让各位娘娘把心放下,以免搅和了正月十五的宫宴。

而此时此刻,奶娘又把小悠悠接到怀中,但在徐若瑾的身边寸步不离,生怕再出现什么危险。

见陆凌枫仍旧在此地不肯走,徐若瑾撵着他道,“国舅爷还在这里干嘛?没有什么大事,您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守着了,否则你与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团聚一次,再被我们娘俩儿耽搁了,我就又要被怪罪了。”

徐若瑾与冯嬷嬷争论几句,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心情,“这个罪名我可担不得。”

“我想干什么,一向都由我自己说得算。”陆凌枫看着徐若瑾道,“更何况,我是来替梁霄护着你的,如果稍后出现了什么事情,也能立即护着着你们娘俩儿走,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护着我们娘俩儿走?”徐若瑾对此颇为诧异,可见陆凌枫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也不由得为梁霄担忧起来。

难不成,今儿真的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么?

第五百五十三章 奏请

此时梁霄所在的正殿之上,早已经摆开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桌席。

夜微言也并没有单独坐在正殿之内,而是在殿外与群臣同乐,好在两旁都以高高的支起了暖炉,所以即便是寒冷的冬季,但此地的温度却如晚春般温润。

即便没有高挂天空的圆月,宫宴也进行得热火朝天,极其欢畅。

夜微言今日也十分开心,除却太后过世之外,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控了一切,大魏的江山终于在他手中得以安稳的把握。

这种感觉非常爽,即便喝的是茶而不是酒,他也觉得醉了!

只是有一件事让夜微言始终焦急并略有遗憾,他很想找个机会与梁霄单独聊一聊。

可每当提起这个心思的时候,便有大臣们前来敬茶,一来二去,夜微言就没能离开过自己的御座。

他一直希望是梁霄主动过来,可惜梁霄只坐在角落之中独自闷头吃吃喝喝,连周围的人也不过点头寒暄两句,仿若此地的朝臣都是陌生之人。

夜微言看在眼中,寒在心里。

他虽知道梁霄不会过来,可好歹自己也乃是大魏一国之君,为何每一次都要自己主动去巴结着他?他不能痛痛快快的来见自己?

即便是有求于瑜郡主府,云贵人乃是当初太后送到徐若瑾身边的,他们也不该拿着这事儿一直要挟自己。

要挟?

想到这个字眼儿,夜微言自己都是一怔,他居然会用上这个词来形容梁霄和徐若瑾,是自己太过分了,还是他们过分了?

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答案,夜微言的心里反而坚定起来,梁霄如若不来给自己敬茶,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过去的。

好歹他也是皇上,应该有点儿脾气的。

夜微澜此时也在观察着梁霄和夜微言的动作,但凡夜微言有心起身找梁霄叙话时,他便立即给斜对角的左相使个眼色,左相立即怂恿官员们前去为皇上敬茶。

一来二去,夜微言几次有意都被干扰,夜微澜掐算着时间,只觉得该说的话也该开口了。

这乃是他等候的最佳时机!

夜微澜嘴角微微一笑,朝着姜中方轻举了下茶杯。

茶杯中的水轻摇荡漾,泛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让一旁的梁芳茹看在眼中甚是惊诧,惊后是喜,因为她自己偷偷的举起茶杯试了下,却怎么都做不出那么隽秀小巧,险些把茶杯弄洒了。

看到梁芳茹的俏皮,夜微澜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

梁芳茹羞得满脸通红,毕竟这乃是在皇宫之中,下意识的想把手从夜微澜的大手中抽离出来,可王爷突然如此亲昵,想必也是对绿萝一事略有愧疚,特意讨好弥补。

如果她把手抽出来,恐怕会被认为是耍了小脾气,故意使性子。

一时之间,梁芳茹的心里翻来覆去,但归根结底她还是觉得欣喜和幸福的。

起码,她的身边还有王爷。

而此时,夜微澜虽好似在与梁芳茹你侬我侬,却在竖着耳朵,等听姜中方的奏禀。

姜中方在夜微澜举起酒杯的下一刻,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奏折,阔步到夜微言的面前。

双膝跪地,将奏折高举头上,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喊出了他请奏的内容:“皇上恕罪,臣奏请!”

六个字晴天空响,所有人听在耳中皆是一愣,以为是听错了什么,可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却真见到姜中方跪在地上,头顶奏折,而皇上的脸色则沉了下来。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么?

知道此事的人,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而即便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人,也都撂下手中的餐筷,将视线投了过去。

姜家也乃是军臣之家,这一番奏请,不会是要提起打仗之类的事情吧?

夜微言被姜中方打断了兴致,自当颇有些不爽。

可姜中方就跪在地上,摆明了不借奏折不起身,夜微言见其他大臣也都投目过来,只能指着姜中方道:“有什么事情偏要今日说?明日朝堂再议不可吗?”

“皇上!”姜中方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其实臣这份奏折已经写了很久很久,只是一直心存顾虑,所以没有递给皇上,本想是给七离国一个机会,看他们会否在大年之时主动向皇上请罪并派来使献上供奉大礼,可惜!真是可惜!”

姜中方满腔气愤,“可惜他们却鸦雀无声,甚至连一封信都未有,这实在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提到“七离国”三个字,所有人皆已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提起兴致,有人则默声不语,还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梁霄,因为这才是取七离国主首级的功臣,他都没有主动请战,姜中方却最先站了出来,这事儿恐怕有意思了!

夜微澜在一旁只静静的看着,想着,而此时田公公感觉到皇上惊愕之后略有分神,他则上前一步,替皇上训斥了几句,“大胆!今日皇上宴请群臣,只为休息一日之后,明日早朝议事,姜大人在此时向皇上奏请,是要挟皇上必须收了你的折子,给群臣一个说辞?岂有此理!”

夜微言听了田公公的话,并未说什么,只是蹙紧的眉头向所有人证明,他的确不喜姜中方的做法,但这件事他心里其实也有着气,因为姜中方有一件事情说对了,那便是七离国连一封求和讨好的信件都没有,这件事,夜微言实在不能忍!

只是他未把此话说出来,却是姜中方今日跪在地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说出来,夜微言的确有些被架了台上下不来的逼迫感。

田公公是最懂皇上的人,他的训斥正是夜微言的心意,而姜中方似也早已摸透了夜微言的心思,听了田公公的话,他立即低头认罪,“臣有罪,但臣不能忍受七离国对皇上的蔑视,大魏自古以来,疆土辽阔,可七离之地本就归属于大魏,乃是前朝的罪人将土地失去,今日国泰民安,皇上雄霸天下,这乃是收复的最好时机啊皇上!”

第五百五十四章 请战

姜中方这一套说辞准备了许久,而且是夜微澜和楚嫣儿两个人商议后,将夜微言可能问出的问题全部给与解答。

话语虽短,却每一句都能戳透夜微言的心窝子。

夜微言好大喜功,在除掉澶州王之后,他一直想做出一番真正的成就来巩固帝位,这是他一直想做却未做成的。

那何事能够让所有人闭上他至今无后裔的嘴?只有将曾经丢失的领土收回,永久载入大魏史册,无人能敌。

所以即便姜中方在今日奏请让夜微言十分不喜,可姜中方的话等同与把夜微言的心声表达出来,夜微言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可现在打七离国,时机成熟吗?不成熟。

但夜微澜就要他在不成熟的时候做出这个决定,如此一来,他才有可能把军权交给姜中方手上,即便姜中方失败,那也是夜微言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一笔,永远都无法洗涤干净。

这便是夜微澜的算盘。

而姜中方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因为如今姜家已经分崩离析,与梁家彻底的撕破了脸,如果此时他得不到这个掌控军权的时机,他无论在何地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纵使姜中方知道自己是被夜微澜利用了,他也必须坚持到底。

更何况,他并未觉得自己是被夜微澜利用,反而觉得自己利用了夜微澜。

夜微澜帮助他将军权夺得到手,如果他在七离边境立了大功,自当有一批人来投奔与他,待到那时他与夜微澜划清界限,忠心皇上,皇上还能不重用自己?

梁霄错就错在功高盖主,更何况,他的女人还是朝霞公主的私生女,那乃是先帝都留下过遗诏的人,皇上始终心有顾忌,所以自己才是皇上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有的时候,人就怕太过自满,将臆想当成现实。

而姜中方就是这样的人。

“皇上,臣知道此时提起,一定让皇上十分扫兴,可臣忠心为大魏,绝无私心,更没有逼迫之意,姜家历代军将皆是效忠大魏,没有一个反叛逆子!”

“臣知罪,臣更敢在此向皇上发誓,臣请皇上赐臣为国赴死之机会,臣愿战死在七离边境,为大魏收复失去的领土!”

姜中方说罢此话,一个头磕在地上,再也不肯起身!

群臣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澎湃、五味繁杂,但无论心中如何作响,都皆是看向了皇上。

战、还是不战,这都是要皇上做出最后的决定。

可战争最怕的就是没有充足的军饷军资,这笔银子又能从何处来呢?

耳听姜中方一番慷慨直言,右相大人未等皇上表态,率先站出来,“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你以为打仗是那么容易的吗?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所有的事情都未得圆满,怎能轻易说动就动?”

右相指着姜中方便斥责开来,随后拱手向夜微言道:“皇上,老臣以为此事有欠考量,不妥!”

右相率先做了表态,也是为皇上找一个脱离此话题的机会。

但尽管夜微言知道此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但他却并不想就此放弃这个话题,未让姜中方开口,他也没有接下右相大人的话,可就在此时,另外一名大臣站了出来,直接与右相对峙起来:

“右相大人说此时欠妥,不知有哪些地方欠妥?好歹要说得明白才是!”

“对啊,军费每年开销很大,连年征兵不断,如若不打仗,征这么多兵干什么?”

“这就要问户部侍郎大人了。”姜中方立即把话接过,“军中兵将连年苦练战术战技,都为有朝一日能为大魏收复失地拼死沙场,这乃是从军之人的最大心愿啊!”

姜中方这一席话也有几丝真情在,因为他的目的是夺军功,而最大的军功正在此,他怎能不激情澎湃?怎能不气势汹涌?

今日前来此地的几位军将也被姜中方说得动了情,即便没有站出来支持,但看那狂热期盼的眼神,夜微澜已经彻底的掌控了他们的心思了。

夜微言的嘴唇轻翕,虽心底的那一份期待也受到了感染,可他却知道这件事情的确不够理智。对于右相,他还是信任的,起码他的眼界和对局势整体的掌控,除却梁霄之外,旁人难以起及。

“右相大人,您怎么不说啊?您倒是说个明白啊!”此人名叫杨万勇,乃是工部员外郎。

他的父亲也曾是工部主事,只是那时的右相还没有如今这般大的权势,在户部任职。

工部修缮最耗费的便是银两,而户部不肯拨款,自当是水火不能相容。

杨万勇的父亲就是被右相当年给活活气死的,所以他对右相可谓恨之入骨,只要有能与右相大人针锋相对的时机,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右相冷哼一声,瞪了杨万勇一眼,“今日乃是正月十五的宫宴,不是早朝奏报之时,征战一事,需要千谋万算,哪里能凭一事的义气说定就定?还有没有章法了!”

“本官不知道什么是章法,只觉得右相大人竭力阻止此事,很是奇怪,只要您给出的理由足够充分,那本官自当满心佩服,敬右相大人您德高望重,思谋远虑,是我等学习的楷模。”

杨万勇说完此句,当即冷哼一声,“可如果您只咬死了不妥二字就想把事情推托过去……这事儿本官也觉得不妥,难不成,右相大人有什么私心不成?”

杨万勇故意刺了右相一句,等同于把这个话题逼到了死角。

右相不肯掰扯此事,那就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或许还会被皇上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私心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阻止。

可如若右相为了澄清自己,肯就事论事的话,那他可谓跳入了夜微澜的圈套。

因为夜微澜就等着群臣议论此事,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棋,只需一颗一颗摆上而已。

而杨万勇这枚棋虽只是个小卒,但他的作用却极其不小。

起码,右相大人此时的脸色已变……

难不成,这件事情当中,右相大人真的有什么私心吗?

第五百五十五章 私心

“老臣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任何私心,如若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右相也有些急了,想以一句重话压得其他官员不敢造次,结束这个话题,只是他的想法终究没能成功,因为杨万勇不会这么痛痛快快的放过他。

“不过是想请右相大人把这件事情说明白了而已,却不知您老人家为何宁肯发下如此毒誓,都不肯说出到底还有哪些不妥,不能讲七离之地收复还我大魏?”

杨万勇咄咄逼人,但却句句叼住要害,好似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清楚,他绝不肯罢休。

右相被气得脸色发绿,而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十三王爷突然道:“好好的过个正月十五,你们这些人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今儿这么痛快的日子搅局,哼!存心不想让本王过痛快了!”

十三王爷也很明确的表明了态度,“有什么事儿就不能明天朝堂之上再讨论?姜中方,你好歹也是多年的老臣了,怎么这点儿眼力价都没有?”

“腿瘸了一次,难不成脑子也坏了?”

十三王爷批了一通姜中方,还不忘故意说到他的腿瘸了。

其实这也是十三王爷故意扯到梁霄,因为姜中方的腿是梁霄给踹瘸了的。

梁霄以为他在一旁独自喝酒不问世事就行了?

七离国之争,哪里少得了他?又怎能少得了他?

果然,十三王爷提到“腿瘸”,姜中方下意识的便看向了梁霄所在之处。

不仅仅是姜中方,其余的官员在姜中方说出要请愿征战七离的时候,就已经偷偷观察梁霄的反应了。七离之地向来是梁家统军守卫边境安全的,如今姜中方想要分一杯羹,而且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分一杯羹……

所有人都在心底默念,恐怕梁霄又要发飙了。

上一次,梁霄是踹折了姜中方的一条腿,那这一次,又会怎样呢?

夜微言若有所思的看了十三王爷一眼,他心中明白,这是皇叔故意把梁霄扯了进来。

其实他也有心与梁霄商谈此事,只是他想的是私谈,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是姜中方主动请愿的情况之下。

可此时事态僵持在此,夜微言觉得自己若不问梁霄两句,反而会让梁霄有所误会。

“梁霄,你对此事如何看?今日姜大人突然提到此事让朕也十分吃惊,不过既然说了,那不妨再多说两句。”夜微言也为此给右相找了个台阶下,“军事一事,你比右相大人更为熟稔,就你来与诸君说一下,七离之战到底能不能打?”

皇上发了话,自当诸人全部看向了梁霄。

梁霄对此仍旧是那副冰冷淡漠的面孔,好似姜中方的“突然提出”,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个笑话。

“能打。”梁霄给出这两个字,可谓让所有人都震惊的瞪大眼睛,连夜微澜都是一震,投向梁霄的目光都充满了复杂的惊愕。

依着梁霄历来的态度,他应该是不支持继续攻打七离的,怎么、怎么这时会突然说出“能打”?难不成他为了军权不被姜中方夺去,准备征战七离了么?

夜微澜纵使与姜中方是联盟,可他却可以肯定,只要梁霄点头答应可以打,夜微言一定会选梁霄为主将,姜中方绝对没有这个机会。

难不成,梁霄是在利用自己?

夜微澜一时之间心中有无数个念头蹿起,忍不住站出来说上一句道:“今日这话可实在惊人,你不是想向来认为七离之战不能打,为何在今日突然改口了呢?本王也十分好奇,不妨说个究竟,也让诸位大臣们心中明了,这或许才是正月十五宫宴上最美的一道菜了!”

夜微澜插了话,梁霄反而理睬了他,“打七离边境有什么不能打?大魏有军将之才,更有收复失地的雄心,可以打,只要有一个问题能够解决,那便什么都不是问题,莫说是个人,就是放条狗上去统兵,也一样能打赢。”

梁霄这话一说,气得姜中方嘴唇哆嗦,当场便是发作,“梁霄,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放条狗上去也能打赢?”他刚刚主动请愿统兵,梁霄如此一说,岂不是就在骂他是狗?

“我说你是狗了么?你叫嚷什么?”梁霄倒是有了闲心,与姜中方斗几句嘴,姜中方还想继续回驳,却被夜微澜一道狠厉的目光瞪了回去。

大庭广众之下,他如若与梁霄纠缠不清,皇上自当对姜中方会有怀疑的态度和负面的情绪在。

他们今日的目的是请战,而且要姜中方来带兵做这件事。

其余的一切都不能打扰到最终目的!

姜中方心里一慌,冷静下来,看着梁霄道:“那就请梁左都督、不,是暂时被免职的梁左都督说一下,到底是差在何处,大魏便能一统天下,血多年之辱,皇上也能收复七离失地,向大魏的列祖列宗予以交代?”

这话若不是夜微澜曾教过,姜中方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一句话不仅针对了梁霄,而且还把夜微言架在台阶上下不来。

不答应打七离?

那便是要忍受耻辱,无法一统天下,更无法向祖宗交代?夜微言心底一沉,也认真的看向了梁霄。

而一直观察着皇上态度的右相和十三王爷,此时心中也格外沉重。

他们二人都没想到梁霄会如此痛快的说能打。

这件事情太让人出乎预料了!

夜微言也对此颇为惊诧,他没想到梁霄居然会同意了?脸上微带欣喜,开始猜测梁霄这一个条件到底是什么。

他会顶替姜中方请战吗?会说是让自己恢复他的官职?如果他肯说,自己肯定会答应的。

夜微言已经开始畅想着梁霄若再立奇功,该封赏他个什么官职了!

梁霄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他却更是淡定无比。

“这个条件很简单,钱。”

梁霄看着夜微言,重复着自己这句话,“打仗最主要的便是粮草,没有银子,哪来粮草供给?哪来的辎重军械?哪来的兵强马壮?只要银子充足,收复七离之地简简单单。”

“皇上,您有钱么?”梁霄问得格外简单,“当然,如若有钱的话,请把灵阁的酒钱先结了,臣被罚俸禄,也是要靠酒铺子来养家糊口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 有钱

“您有钱么”这四个字,从梁霄的口中说出,好似从乌云叠叠之间砸下一道霹雷,让夜微言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有钱么?是啊,他没钱。

没银子就不能打仗吗?对,没银子就不能打仗。

梁霄没有说什么七离边境环境凶险,也没说什么军将之中有什么无能之人。

只提了一个字:钱。

可就是这一个字,却让所有人都闷声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没钱,打什么打?梁霄简单的一个字等于朝着皇上心里插一把刀,而且这简单的一个字也回答了所有人的疑问。

还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都不需要讨论……

杨万勇听到这个说辞突然哑巴了一样,他故作不经意的看了夜微澜一眼,想要问夜微澜接下去该怎么办。

可夜微澜此时正将注意力放在了梁霄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杨万勇。何况,杨万勇不过就是他选中的一个炮捻,让他站出来与右相对峙一番,也就没什么作用了,何必在意呢。

右相听到梁霄“没钱”的这两个字,当即长舒了一口气。

就知道梁霄不是省油的灯,这么一句话就将皇上的欲念打的烟消云散,哪还需要太多的废话?

虽然梁家人不怎么样,但右相在这件事上,还是与梁霄站在一条战线上的,眼见众人都不说话,他则上前一步与诸人道:“国泰民安,百姓喜乐,西北刚刚大雪灾,死伤无数百姓,现有国库的点滴银两,应该率先抚恤百姓,让百姓能安居乐业,这才是根本。”

右相伸手点着面前的诸人,“你们整日光想着开疆扩土,想着收复失地,可有没有人想一想,应该将大魏疆域之内的事情治理清楚,再考虑外部之事?啊?!”

右相这话说完,没有人再接茬了。

梁霄说了缺钱,右相又提起西北雪灾,死伤无数,这件事情谁能接得下去?

涪陵王就是因为雪灾才一直没能回去西北……也许,他就是刻意的不想回。

“是不是有足够的银两,该问的是户部侍郎吧?”杨万勇见涪陵王不理睬自己,可又不愿看到右相高高在上的那一副训斥模样。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与右相对峙的机会,他是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否则今日之事结束,右相想如何整治自己都有可能,所以他必须在涪陵王面前有着超好的表现。

否则,他真的就玩完了!

右相没想到杨万勇居然跟自己没完没了了。

前些时日,皇上大肆严查贪腐一事,关得关,杀得杀,流放的流放,看着些许老友悲悯无助,右相几次劝阻都未能如愿,瞬间苍老了很多岁。

倒不是他觉得那些官员不该杀,而是多年从政的直觉,这件事情是个很大的陷阱,如若皇上一意孤行下去,一发而不可收拾。

好在总有些人得逞之后便志得意满,夜志宇突然找了梁霄的麻烦,才让皇上幡然醒悟,将事情遏制下来。

但右相在那一次事件当中,也遭受了很多人的质疑。

辅佐皇上那么久,却连跪地磕头都劝阻不住,这还是大魏的右相吗?所以,右相今日看到杨万勇与自己针尖对麦芒的挑衅,他则有些不能忍了!

“作为朝中之相,户部之事本相也自当有所了解,难不成在这件事情上,杨大人纹丝不知么?”

右相训斥着杨万勇,“那你可就该好好的反省反省了!”

“该反省的,本官自当反省,用不着右相大人提醒。”杨万勇四处瞧瞧,找寻着户部侍郎的影子,“户部侍郎在何处?还是请您出来说一说更有信服力。”

“你……”右相对杨万勇的如此鄙夷气了个吹胡子瞪眼。

可杨万勇就怕他不生气,他越是生气,杨万勇便越追着户部侍郎找寻,“侍郎大人在何处?难道今日没有来么?”

夜微言瞧见眼前这一派乱糟糟也心焦气躁。

他本是想与梁霄对话,可梁霄说出的问题在夜微言看来,仿若一把刀似的,狠狠的划出了血。

这等同于寒冷的冬日,源源不断的冷水自其头上泼下,让夜微言身寒心寒,甚至寒到了骨头缝儿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右相与杨万勇的争执,在夜微言耳中就如同苍蝇嗡嗡作响,终究在他忍无可忍的那一刻,彻底的爆发出来,“都给朕闭嘴!闭嘴!”

夜微言一声厉喝,杨万勇和右相皆是停止了争执,二人双双拱手朝向夜微言跪下请罪,可还未等开口,就听夜微言指着下面的群臣问着道:“户部侍郎呢?叫嚷了你半晌,却根本不吭声,难道死了不成?”

“臣在!”户部侍郎立即上前,与右相和杨万勇并排跪在了一起,“臣向皇上请罪!”

“请罪请罪,你们整日来怎么有那么多罪要请?早都干什么去了?”夜微言嚎啕怒火,“说,现在户部到底有多少银两?够不够把灵阁的酒钱付了的?”

“呃……”

户部侍郎本以为皇上会问户部的银两是否足够打仗,可却没想到皇上第一句却是要还灵阁的酒银子。

斟酌了下,户部侍郎言道:“皇上,臣不知道宫中到底欠了多少酒银子,这应该是归内务府……”

“各地灾害无数,你们却想着征战收复,这件事情朕如何不知?可正向梁左都督所说,银两从何处来?难不成,从你们的俸禄中来吗?”

夜微言沉了这么久,即便气火攻心,但他也坚定了暂时不打七离边境的决心,“这件事情从长计议,今日十五宫宴,不许再提此事。”

夜微言就此把事情遏制住没有放大,可他话音刚落,户部侍郎突然道:“启禀皇上,其实户部的银两现在足够征战七离边境的……不是拿不出啊?”

“本来就是拿不出……什、什么?”夜微言说到一半儿突然停了,“能拿得出?”

户部侍郎当即点头,“臣可以用项上人头向皇上担保,这一笔银子,拿得出!”

众人皆是大惊!齐齐的又看向了梁霄。

梁霄的双眸微眯,却正看向了夜微澜。

夜微澜手指轻轻捻着茶杯,朝着梁霄微微一抬,二人的对决,也就在此时开始……

第五百五十二章 真有

此时在皇后宫中的徐若瑾则越发的冷静起来。

冯嬷嬷拿来了伤药,她为黄芪包扎好手上的伤之后,并未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带着她们回到了正殿,又坐在了熙云公主身旁。

皇后本想责问几句,可看着冯嬷嬷归来朝她摇了摇头,一肚子的怨气咽下,皇后也没再说什么,只当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暂且不提。

陆凌枫并没有离开,回到了徐若瑾的身边坐下。

皇后看到他,似也觉出今儿有几分不对劲儿,但原本今日便人多眼杂,她心思一动也没吭声,否则,就身边这么多张嘴皮子,她解释不清也心烦意乱。

宫宴的精致佳肴很快全部摆上了席位,徐若瑾二话不说闷头就开始吃。

陆凌枫看着身旁的这个女人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刚刚还心急难耐,更知道梁霄那边可能出了事,回到这边敞开嘴巴就吃?怎么一点儿忧心的样子都没有?这饭菜她就吃得下?

又不是饿了多久没吃上好饭好菜,寻常佳鼎楼的师傅去郡主府亲自为她做,她都没吃得这么痛快……

不是陆凌枫自夸,佳鼎楼师傅做出的饭菜味道要比宫中御膳房要强太多,宫里的禁忌,佳鼎楼一概未有,所以他看向徐若瑾的目光充满了奇异和不能理解。

徐若瑾倒不是说有多么饿,而是她自知道稍后可能有很多事情之后,先把肚子填饱。

不吃饱,哪有力气与那些人唇枪舌战?喋喋不休的说上几个时辰,眼睛早就冒绿光了。

有时,与宫里的人打交道,拼的不光是脑力,也是体力。

所以徐若瑾二话不说,准备先吃个痛快,听得梁霄那边的消息之后,她再为黄芪的事情出头寻个说法。

未过半晌,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凑在冯嬷嬷的耳边低声递了话,冯嬷嬷听过之后一怔,又连忙到皇后的耳边小声说了一通。

皇后的脸色一变,当即看向了徐若瑾这边,徐若瑾在闷头吃,根本没有注意皇后在看谁,而陆凌枫与皇后对视了下,皇后才沉了半晌,朝着冯嬷嬷摆摆手,“先下去吧。”

冯嬷嬷一怔,“那……”她在等皇后的指示。

皇后带有几分不耐的意思,“先下去吧,本宫不想见,难不成还必须得见?”

“娘娘您别气,好歹还有老县主的体面呢。”冯嬷嬷执意相劝,皇后才不得不点了头,“凡事就不能让本宫得个痛快。”

“不过是敬一杯茶而已。”冯嬷嬷撂下话,则朝着门外的小太监摆了摆手。

容贵妃和贤妃等人此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目光皆是投向殿外,想看看到底是谁又来触皇后娘娘的眉头。

徐若瑾仍旧在低头吃,仿若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联。

未过多久,两道身影将投射入殿内的光线遮暗,徐若瑾一怔,微微抬头望去,正见到满头白发的太阴县主进了门,只是陪同在她身边的并不是姜陈氏,而是楚嫣儿。

徐若瑾心底“咯噔”一愣,陆凌枫看着她终于缓和口气,好歹这女人也不至于心大的纹丝不管,看到楚嫣儿出现,她还是有点儿反应,并非无动于衷。

只是就在陆凌枫撂下心思的下一刻,徐若瑾则又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醋黄瓜放了口中。

嘎吱嘎吱,嚼得清脆,陆凌枫只觉得一口唾沫噎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话。

他突然对徐若瑾有了更深一步的好奇。

她的心,到底有多大啊?

太阴县主自姜婷玉嫁出之后,便得知自己被楚嫣儿耍了一把,可姑娘已嫁,纵使后悔也已无用,不如盼着她过得好一些,也算吃喝富足,无忧无虑。

病卧在床险些死去,太阴县主这一次能来正月十五的宫宴也是勉强支撑,可姜中方在前些日子找她,特意请老人家出面为姜家撑一把体面,太阴县主为了女儿,为了姜婷玉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年迈一把,随时都可能被阎王爷夺了命,这时想的已不是自身的荣华富贵,而是儿女未来的生计安危。

姜中方与太阴县主私聊了一整日,今日太阴县主才出了家门进宫。

原本太阴县主恨楚嫣儿到骨子里,可今日见到,却不知楚嫣儿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二人和睦相处,太阴县主还特意把她留在身边,而且带着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之前楚嫣儿递了帖子,皇后可是没有理睬的。

“嫣儿为皇后娘娘请安,为容贵妃请安,贤妃、惠妃、德妃、宸妃娘娘安……”

楚嫣儿规规矩矩的为各位娘娘行了礼,连带着两位相爷府的老夫人也没有落下,即便之前可能在殿外已经见过了面,但此时她却又重新来上一遍,那副乖巧灵动的模样,让人看到不免心疼怜悯。完全不会想到她是一个心狠手辣、恶毒苛刻的女人。

楚嫣儿在看到徐若瑾的时候,也是笑着福了福身,“又见到熙云公主与郡主了。”

皇后无暇搭理楚嫣儿,只是看向了太阴县主道:“身子骨不好编多多在家休养,如今皇族的老人们也没有几位,您也乃是皇上心中惦念的人,何必亲自跑来一趟呢。”

这话要分怎么听。

往好了听,这是说太阴县主年迈,皇上看重;

往不好了听,便是年岁这么大了没事儿还往宫中跑什么?

太阴县主自当是会选择后者,因为她算是看着皇后娘娘长大的,自当了解她的脾气秉性。

“正是因为年岁大了才想多出来走一走,生怕哪一日就真的走不动了。”

太阴县主满心感慨,“只是看到皇后娘娘身体康健,老婆子我也知足了,到了下面见到太后,也能报一声平安福乐,起码不会被怪罪了。”

听太阴县主提到太后,皇后的脸色当即落了下来不太好看。

太后已经过世,今日更是正月十五的宫宴,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提太后?这不是存心给别人添堵么?

“十五还未过,怎就说得这般丧气的话?您自会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托皇后娘娘的洪福,今儿也是最后一次入宫了,见一见心里想着的人,也就知足了。”太阴县主说着话,不忘转身看了一眼徐若瑾。

徐若瑾虽未抬头,却浑身一个激灵……

第五百五十三章 挑衅

太阴县主与楚嫣儿的出现并未给正月十五的宫宴增添喜庆的色彩,反而让已经略有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但楚嫣儿是不会在意这一点的,因为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出现在皇后的宫中,就要站在徐若瑾的面前。

太阴县主来了此地,皇后见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总不能先开口撵人,那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毕竟太阴县主也乃是皇族的老人儿了,总不能太后刚刚过世,她便不允太阴县主进宫。

连皇后自己都觉得这般做实在过分,便只能吩咐小太监置办桌席,为太阴县主和楚嫣儿各自加了位子。

只是楚嫣儿并没有单独的位子,而是在太阴县主的旁边加了个小座儿,这已经是皇后娘娘宽厚大量,若是以往,她恐怕会留下太阴县主,把楚嫣儿直接撵出去。

当初澶州王势头强盛之期,楚嫣儿可没少在宫中胡乱的搅和,这一点,皇后是不会忘记的。

等候着饭菜上桌,各位娘娘也开始过去为太阴县主敬茶,即便她们的身份比太阴县主的品阶还要高,可是太阴县主的辈分摆在那里,没有人敢拿身份说事儿。

气氛渐渐的缓和下来,殿内响起几声畅快的欢笑,其实太阴县主也并非许久未进宫中,可不知为何,她感觉度日如年,再来此地的惆怅唏嘘,连自己都连连摇头。

日子为何会过成了这个模样?

她倒巴不得快一些跟着太后走了……

“我也算是大魏最老的县主了,可今儿还有个大魏最小的县主在,怎么也没抱过来给我瞧瞧?”

太阴县主看向徐若瑾,面容和煦,挂了一丝淡笑,“许久不见,倒是与老太婆我生分了。”

话题终究拐到了徐若瑾这边,徐若瑾虽然早有预料,但却没想到太阴县主会想抱小悠悠,“您这话可着实是错怪我了,这不是各位娘娘都争抢着为您敬茶,我们总要论资排辈的等一等。”

徐若瑾还是不愿把脸面撕破了的,毕竟当初她来京都之时,太阴县主待自己还算和煦,只是后来因为姜婷玉和姜家,彻底的把这位长辈给牵扯到泥潭之中无法洗白。

但徐若瑾对太阴县主的评价还是蛮好的。

亲自抱着小悠悠到太阴县主的跟前,徐若瑾带着小悠悠为其行了一个晚辈礼,“……这就带着小家伙儿为您行礼了!”

“好好好,快起来。”太阴县主刚刚的一句埋怨此时早已淡去,伸出手看着小悠悠那粉嫩嫩的小脸蛋就眉开眼笑,“这小家伙儿,这么小看上去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可还得了哟!”

“那也是托了皇上的福,刚生下就给了县主的品阶。”皇后在一旁插了嘴,“改日也要与皇上好生说一说,可不能给抬得太高了,否则还有哪户人家敢迎娶进门?更何况,她这爹娘本就不是好相与的,胆子小的,根本不敢提这个亲了。”

徐若瑾撇撇嘴,虽然心里也是这般想,可从皇后的嘴里说出来便不觉得中听,“品阶再高也是会教得明事理,起码不是胡搅蛮缠吧?”

这话出口,徐若瑾也后悔了。

因为姜婷玉就是被太阴县主给娇惯得胡搅蛮缠不讲理,所以没有府邸敢提亲。

果然,徐若瑾这话音落地,便见太阴县主脸色微微带着难堪,徐若瑾想再解释两句,可又怕越描越黑,索性得罪就得罪了,毕竟楚嫣儿还在太阴县主的身旁,谁知道她会不会起什么幺蛾子。

还是离远一点儿更好。

徐若瑾正打算抱着悠悠便要回去,反倒是楚嫣儿叫住了她,“瑜郡主这么快就带着小县主回去?老县主还没看够呢。”

太阴县主恍然回了神,也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看着楚嫣儿道:“看没看够,也轮不上你说得算,悠悠折腾了一整日,刚刚已经有些累了,若是哭闹起来,反而惹了各位娘娘和老县主的喜,我们可担待不起,就劳烦你在旁边伺候下吧。”

孩子抱在手中,徐若瑾下意识的紧了紧。

无论是刚刚发生的事,还是此时的楚嫣儿,徐若瑾没有纹丝松懈,皆是谨慎对待。

特别是对楚嫣儿,皇后娘娘根本不愿见她,可她又处心积虑的跟随太阴县主来见,谁知道她打了什么鬼主意?

话正说着,旁边相爷府的老夫人恍然喊了一声,“哎哟,瞧我这个记性,刚刚小县主进了门,各位娘娘稀罕了一番,我也跟着抱了抱这小宝贝儿疙瘩,可惜抱是抱了,过年的礼还没给呢!”

老夫人立即看了看身上的物件,摘下了一枚红翡雕雏鸟儿的领扣子,送给了小悠悠,“快给我们的小宝贝儿放好了,可别出去说老婆子我瞧见了小宝贝儿抠门的什么礼都不给,说起来,也就是孙子辈儿的没有合适的小男娃子,不然呀,现在就定了这门娃娃亲!”

徐若瑾笑着福了福身,让黄芪把物件规规矩矩收好。

老夫人这话也就是听一听罢了,当不得真,因为右相大人与梁家可谓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不与梁家刀刃相见已经不错了,还结亲?那简直就是笑话。

徐若瑾倒是很佩服这些老夫人们恨得牙根儿痒痒还能喜乐无边的与你叙话。

这种事情徐若瑾做不出来,她自认没这个本事。

熙云公主半晌没说话,这时候见老夫人赏赐了东西,笑着与其他娘娘们也讨要起来,“还有谁没给瑜郡主和小悠悠礼的?你们可是知道这两口子的嘴皮子多厉害,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时候如若手紧了,连皇上可是都会怪罪的。”

“你呀,什么时候也开始偏向起瑜郡主了?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她?还能差了她们家的物件?”

皇后埋怨的瞪了熙云公主一眼,容贵妃笑眯眯的道:“本宫可是早就给了的。”

贤妃看向了身旁的几位娘娘,“刚刚见了面儿第一件事就是赏了礼,妹妹们可别忘记了。”

“自当不会忘的,这是太后她老人家在时,就立了规矩的。”

几位娘娘接连说笑着,徐若瑾又抱着小家伙儿道了谢,正准备回的功夫,楚嫣儿又开口了,“我还有礼没给呢,就不知,瑜郡主敢不敢收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出血

所有人就怕楚嫣儿与徐若瑾对峙起来,可偏偏楚嫣儿还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敢不敢收?这岂不就是在明晃晃的挑衅?

皇后的神色一凛,狠呆呆的朝着楚嫣儿望去,可太阴县主在那里坐着,她也没办法张口就训,毕竟楚嫣儿在说要送礼物给徐若瑾的孩子,而不是其他的话。

总不能人家说句话都成错儿了吧?

容贵妃看向了徐若瑾,抿嘴笑笑,貌似看着热闹,可却没人注意到她眼眸中闪过的紧张。

贤妃对此不阴不阳的,也是因为刚刚与陆凌枫之间发生的不愉快,让她此时心情也好不起来。

陆凌枫的目光一直看向这边,一张脸似乎也是被梁霄给传染了,没什么表情,偶尔轻捻茶杯抿上一口润润喉,继续看着徐若瑾等人的对话。

好似在看一出戏,却看不出他的悲喜。

徐若瑾定了定神,看着楚嫣儿道:“没什么我不敢的,可是你的礼物,我不屑收,也并不觉得你有什么好意,若不想今日扰了各位娘娘的喜兴,你就闭上嘴不要再说话了。”

如此直白的讽刺,如此直白的警告,或许也就只有徐若瑾敢说出来,能说出来。

楚嫣儿纵使心中有了预期,听了这话仍旧脸色一僵,随后挤出几丝笑意,却透着满腔的委屈,笑得马上能掉下眼泪儿似的,“都是嫣儿大意了,没想到表嫂如此嫌弃嫣儿,倒是嫣儿的错了。”

楚嫣儿做低伏小,眼圈发红,这却是让太阴县主颇有几分看不过去了。

好歹楚嫣儿是跟着她来的,徐若瑾如此不给脸面,岂不也是让她下不来台?

“不过是个礼而已,还分什么敢不敢的?也是你说话过于大意了。”太阴县主虽是在斥着楚嫣儿,其实也是在说徐若瑾心眼儿小,“只是这话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错儿来,都说瑜郡主是心思大度的,面子上的事儿,得过且过,有什么不好?难不成如今,连礼送个年节的礼都要看人家的脸色,而不是随心沾喜了吗?”

徐若瑾心中一冷,她其实预料到太阴县主会站出来为楚嫣儿撑腰。

“心思大度也要分亲疏远近,做了一百件错事儿,认个错就算完了?我还真没这么大度的心。”

徐若瑾深吸口气,“老县主您先吃用着,悠悠也有些困乏了,我这就带着她先去偏殿歇息片刻,不在各位娘娘面前碍眼了。”

“放肆!”

太阴县主突然变了脸,之前的慈爱完全消殆,好似一狠厉的老妇人,指着徐若瑾颤抖着手便斥道:“你这是在指责我在各位娘娘面前碍眼吗?都说你自从身份贵气了之后便张扬跋扈,起初我还不信,处处觉得是他们难为你,可今儿不过是收个礼而已,你却先冷言冷语,到底是谁扫了此地的喜兴?你都说个清清楚楚,否则,否则老太婆我也不依!”

“老县主您别生气,犯不上因为嫣儿与瑜郡主发生什么不悦,这也是嫣儿的错,之前做了很多错事,让表嫂记恨了我,归根结底道歉的应该是我。”

楚嫣儿这一套把戏已经格外熟稔,嘴上的话都不用过脑子便能脱口而出,“您不要生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这件事已经与你无关了,这也是我的体面,这么大的年纪了,却还要受这份气,想当年太后还在宫中之时,谁敢如此待我?难不成太后走了,这……这便全都变了吗?”

提到太后、提到宫中,这自然少不了皇后的职责。

原本就对太阴县主突然发火惊愕呆滞的皇后,这会儿也不由得硬着头皮劝两句,“您别生气,瑜郡主是个什么性子您早就知道的,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老县主您可千万别气。”容贵妃也在一旁插着话,看着徐若瑾她则催促着,“好歹你也是个晚辈,就赔上两句不是又何妨?”

容贵妃在不停的给徐若瑾使着眼色,示意她快些把事情得过且过,以免闹大了,谁都没办法脱身。

徐若瑾咬了咬牙,虽不情愿,却不得不在此时低个头,谁让她年纪小,比太阴县主差着辈分?纵使从朝霞公主那边来论,她也是应该称太阴县主一声表姨母的。

“刚刚若瑾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老人家也别怪罪,我的确没有旁的心思,若是让您误会了,若瑾给您道歉。”

徐若瑾微微福礼,太阴县主捂着老脸却老泪纵横,“算了算了,有什么可赔礼的?这事儿啊,也是我心思小了,算了……”

太阴县主也不是不知抬举的人,得了个台阶能下便下。

徐若瑾松了一口气,皇后则安抚着太阴县主,也是让徐若瑾快些离开事情的纠缠,“还是抱着孩子先去歇歇,稍后宫宴完事儿了,让梁霄过来接你。”

“多谢皇后娘娘。”徐若瑾虽然知道皇后也不是呵护自己娘俩儿,只是不想招惹麻烦,但该谢她还是会谢,起码,有个脱身的理由不是?

只是徐若瑾刚刚抱着悠悠转身要离开,却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尖叫,转身看过去,却见太阴县主突然超自己倒了过来,马上就扑倒在徐若瑾的身上!

徐若瑾本就身子纤瘦,如今怀中又抱着悠悠,太阴县主这么一砸过来,她无论是翻身也好、还是趴地上也罢,悠悠都是第一个受伤的!

孩子还小,哪里受得了这么沉的重量?

此时所有人都惊了,眼瞧着事情即将发生,徐若瑾当即朝前一递双手,将悠悠彻底的送给面前之人,她可以被太阴县主砸到,可孩子却不行!

只是孩子递出的同时,她的双手也被拽住,徐若瑾惊愕的一瞬,人已经被拽离原处,太阴县主没能扑在徐若瑾的身上,直直倒下,额头磕在了前面的凳角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么多动作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徐若瑾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太阴县主,那猩红的血顺着身下流出,她当即朝着人们大喊,“太医,快喊太医!”

第五百五十五章 争执

将徐若瑾一把拽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凌枫。

也只有他能够在那种紧急时刻还能冷静应对,若只是一群女人,恐怕连徐若瑾递出的悠悠都没人敢接。

因为早已经被吓傻了!

谁都没想到一声尖叫,太阴县主便倒在了地上昏死不醒,徐若瑾缓过神来就立即对太阴县主进行快速的抢救,只是此时其余的娘娘们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皇后只觉得眼前眩晕,踉跄了几次要倒下去!

“快,快去通禀皇上,太医,快喊太医!”

皇后撑着身子,与身旁的冯嬷嬷吩咐着话,冯嬷嬷也被吓得呆住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了皇后的吩咐,木讷的点了下头便立即朝外奔去。

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走出殿门不知该往何处去,猛一跺脚,吩咐着门口的小太监,“去请皇上,快去请皇上!”

所有人都已经慌乱不已,容贵妃接二连三的往后退,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贤妃也颇有些慌乱,但却比皇后和容贵妃要坚强一些,她看着徐若瑾冲过去奋力的抢救着太阴县主,可情况似乎并不太妙,一来太阴县主年纪已大,二来,她为何会突然倒下?

贤妃看向了太阴县主身后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楚嫣儿呢?

这会儿怎么看不见她了?

贤妃在搜寻着楚嫣儿的踪影,却一转身就看到了怀中抱着悠悠的陆凌枫。

她本就对陆凌枫恨之入骨,此时看到他也在瞧着自己,贤妃的脸色自当不怎么好看。

“国舅爷这会儿倒不慌不忙的了,刚刚太阴县主明明可以不用摔倒,却是你突然把瑜郡主拽开,让太阴县主扑了一个空,如今这个责任,你跑不掉的。”

贤妃瞬时就把这个责任怪罪在陆凌枫的身上,她伸手就要把小悠悠抱过来,“小县主也不容心思恶毒的人来抱着,还是把孩子交给我,你琢磨下如何狡辩脱罪比较合适了!”

贤妃这番话一出,登时让周围的人皆是一愣。

怪罪国舅爷害了太阴县主?仔细想想刚才的情形,若是陆凌枫真的只把小悠悠抱走的话,而没有拽徐若瑾,或许太阴县主的确不会直接扑倒在地,流了那么多的血。

可国舅爷也是为了小悠悠和瑜郡主的安危,这事儿怪罪的倒是有几分勉强。

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什么,而是看向了皇后。

毕竟这乃是国舅,而贤妃的目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就是受不得国舅爷如此舒坦,否则刚刚也不会气不过的,直接找上国舅爷的麻烦。

贤妃才不管自己怪罪的是对是错,她只需要让陆凌枫认下这个过错,那就足够了!

可贤妃这般思忖,皇后娘娘怎会答应?

第一遍有些没听清楚,因为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徐若瑾在抢救的太阴县主身上,而隐隐约约听到那边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向声音的方向望去,正是贤妃和陆凌枫在对峙之中。

“她们,她们说什么呢?”皇后听不太清楚,却又听到了“恶毒”、“狡辩”的字眼儿,只能放下太阴县主这边,问向旁边的人。

国舅如今可是皇后心中最坚实的依靠了,她是不容有人在这个时候为难国舅的!

冯嬷嬷刚刚听到贤妃的话也是一个激灵,这会儿就算是皇后娘娘不问,她也打算马上向皇后回禀,“贤妃说,太阴县主出了事儿,都是国舅的错,国舅刚刚不应该拽开瑜郡主……”

“胡说!”

皇后听了这话当即急了,“这怎么能与国舅有关?简直就是胡闹,贤妃,你别不知好歹的故意找麻烦,旁的事儿,本宫也就容你了,可这件事,绝对不行!”

“皇后娘娘这话,臣妾还真是不敢认呢。”贤妃摆明了这件事绝对不妥协,“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国舅怎能逃脱这个责任?何况,即便是国舅认了错儿,众人也知这是个过失,并非是故意而为,只要不是故意而为,想必皇上知晓后,也不会刻意的为难国舅,皇后娘娘也不必这么焦急。”

“你放肆!”

皇后不容贤妃再说,“你如若敢再恶意的污蔑国舅一句,本宫、本宫就亲自撕了你的嘴!”

“皇后娘娘这话可真是吓到臣妾了。”贤妃冷笑着上前,“错就是错,明明白白摆在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到就能不认?”

“也好,就算国舅不肯认这件事情,那就请他站出来讲一讲,为何刚刚明明可以只接过瑜郡主手中的小县主,却偏偏要把瑜郡主也给拽开,若是国舅爷能将这件事情说通,本宫就信了。”

贤妃看向了陆凌枫,眼中的意味极其明显,摆明了俩字:挑衅。

可针对贤妃的挑衅,陆凌枫还真不在意,将小悠悠递到奶娘的手中,他则看向贤妃道:“贤妃娘娘好似一直对在下有着很深的误会,可在下却不知,刚刚那种情形,若是贤妃娘娘的话,您会怎么做?”

“这事儿又不是本宫摊上了,哪有那么多的假设?”贤妃在后宫撑了这么多年,也是有几分水准的,怎么可能跳下陆凌枫挖的陷阱?

“既然贤妃娘娘没有任何的想法,那我也这就告诉你,我只是为了救小县主和瑜郡主。”

陆凌枫的态度很是彬彬有礼,却礼得让人不敢靠近,甚至感觉他礼得冰冷慑人,“至于太阴县主的死活,与我无关,我也根本从不在意。”

他的声音轻缓,慢慢悠悠,这么犀利讽刺的一句话说出,甚至让整座大殿间弥漫了一拍静止。

没有人想到陆凌枫会这般回答,更没有人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根本不顾忌太阴县主的死活。

皇后也愣住了,她完全想不到国舅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如何圆这个场面?这……这是在让她哑口无言了!

贤妃也惊住了,可就在她想要回驳的时候,徐若瑾突然在地上猛然的嚎啕一句:“吵什么吵,吵出个结果重要还是人命的死活重要?太医呢?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第四百五十六章 责任

太阴县主的死活已经没有人去关注,起码,皇后和贤妃娘娘是根本不关注的,因为她们的争执点都在陆凌枫一个人的身上。

可徐若瑾还是很在意的。

无论太阴县主是善是恶,她都不希望太阴县主在这种情况下丢了性命,并非是因为自己可能会被扯上关系,而是因为她不希望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的消逝在自己眼前。

从情感上还是从人心上,徐若瑾都无法轻易的接受。

可皇后也好,贤妃娘娘也罢,居然还为了这件事争执得头破血流?简直就是荒唐!

就算贤妃真的把过错赖在了陆凌枫的身上,太阴县主能救得活吗?

就算皇后争执到陆凌枫完全可洗脱任何嫌疑,太阴县主能完好无损吗?

不能!绝不可能!

徐若瑾心中的愤懑无法消散,可即便她狂吼一声,却也并没有让身边的人停止勾心斗角,停止争势夺利。

见皇后和贤妃皆不说话,容贵妃则在旁边用帕子挡着眼睛催促道:“快派人找太医,将太阴县主抬到偏殿去,别让皇后娘娘为了此事受到惊吓,她可是还有着身孕呢。”

容贵妃插了这么一句,无论是皇后还是贤妃,心中的气可是越来越烈,好似火上浇了一勺油,让她们二人皆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

徐若瑾却不管她们二人是否高兴,眼见宫女和小太监要过来,立即站起身阻止,“这种情况根本不能抬走,必须等太医来!”

“瑜郡主,你这又是何必呢?”容贵妃在朝着她挤眼色,示意她不要过多的沾上太阴县主的事情,“还是看看小悠悠是否被吓到了,你们娘俩儿可是宝贝疙瘩,特别是小县主,皇上都喜欢得紧呢!”

“太医不来,绝对不能将太阴县主抬走,会出危险!”徐若瑾知道容贵妃虽是阴阳怪气的貌似数落自己,其实是在提醒自己,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在这件事上绝不会因为怕惹麻烦,便至太阴县主的生命于不顾,那不是他徐若瑾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容贵妃见徐若瑾虽然明白却不肯领情,蹙紧的眉头,似在怪她不知好歹,“本宫可说了,听不听都是你的事。”看着边上的小太监,容贵妃抬手吩咐道:“还愣住干什么呢?再去派人催一催,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儿?皇上,一定要马上启禀皇上!”

“喳!”小太监得令而去,徐若瑾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又开始对太阴县主进行抢救。

她真后悔沐阮并不在此,如若沐阮在此地的话,也能知道太阴县主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会突然晕倒。

徐若瑾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可现在性命为重,其余的事情都要稍后再查。

徐若瑾与容贵妃的对话乃是一段小插曲,也算是打断了贤妃娘娘与陆凌枫之间的争执。

只是,所有人都看出贤妃娘娘并不打算放弃放过国舅爷,而皇后此时看向陆凌枫的目光中也充满着埋怨,就他刚刚那一句回答足以够治罪的了!

什么叫不在意太阴县主的死活?这话是怎么想着才说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可陆凌枫才不理睬皇后是什么心思,他只需做好他自己就是了。

怎么想便怎么说,这种事有什么可遮掩的?若是连这种事情都需要遮遮掩掩,那也就不是他陆凌枫了。

而这一会儿,太医们也已经赶到皇后娘娘的宫殿之中,看到太阴县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太医们也是浑身一紧,只觉得遇上了棘手的事情了……

太后过世,皇上本就对太医院有着不满,若是这一次再让太阴县主出了事情,皇上雷霆大怒不说,会不会要了他们的脑袋,可就悬了。

徐若瑾见到太医们进门之后战战兢兢,根本没有立即上前,索性先把太阴县主的情况说了,“突然晕倒,呼吸缓弱,脉搏时重时细,心跳缓慢……”

徐若瑾看着几位太医,“哪一位是寻常为太阴县主诊病的太医?您最了解太阴县主的情况,都说一说到底是有什么旧病症,也能对症下药。”

太医本就不想出头,可孰料徐若瑾直接问起,他也不能不硬着头皮上前,“启禀瑜郡主,卑职乃是一直为太阴县主调理身体的,她因县主年迈,各项病症多数都有一点儿,所以……所以卑职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啊。”

“那你还愣着?倒是上前看看啊!”徐若瑾看着他慢慢吞吞,“寻常调理的方子有吗?拿来给我看看!”

“这……”太医微有迟钝,“暂时没在手边儿,卑职还是先看看县主此时的情况,再琢磨是否根据旧方子给予更改。”

“救命的方子和调养的方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徐若瑾瞪着他,“你到底是怎么进得太医院?这话说出来就不对劲儿!”

“卑职有罪,都是卑职有罪,还望瑜郡主多多原谅。”太医的额头立即渗出一层细密如雾的冷汗,耳听徐若瑾火了,立即准备跪了地上请罪。

“瑜郡主刚刚便斥责本宫多语,不肯顾忌太阴县主的安危,怎么这会儿太医来了,你却不肯让太医马上救治?反而也在此时喋喋不休起来?这倒是让本宫诧异了。”

贤妃刚刚就窝了一肚子火儿没发泄出去,此时也忍不住嘲讽徐若瑾几句,“本宫倒是糊涂了,不知你到底想不想救人了。”

徐若瑾没想到向来关系不错的贤妃突然会针对自己,心下一愣之时,听到皇后立即下了令,“马上救太阴县主,救不活,你们统统有罪!”

太医们面色晦暗,却并未有太多的惊愕,好似这等话他们听了一辈子,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太医们上前,徐若瑾则立即让开了位置,余光睹见贤妃正盯盯的看着自己,她则环顾了四周,准备查清太阴县主突然晕倒的原因,“楚嫣儿呢?之前护着太阴县主入宫,这会儿怎么不见人影了?还有,刚刚那一声尖叫又是谁嚷的?给我站出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反击

徐若瑾向来是不守规矩的,这一点从皇后到容贵妃以及所有娘娘们都知道,只是那也没有现在这般,在皇后宫中咆哮怒斥的模样。

这的确有些夸张,甚至有些猖狂,徐若瑾的这一番举动,让皇后都愣住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回来。

只是刚刚太阴县主的事情闹出,所有人都只顾着县主的安危,没人想到刚刚的那一声尖叫。

此时皇后虽然很讶异徐若瑾的不识大体,嚣张跋扈,甚至还有着一点厌恶,可有冯嬷嬷在一旁提点,皇后也冷静了下来,环顾四周,重复了徐若瑾刚刚的话,“到底是谁喊的?站出来让本宫瞧瞧。”

所有人都看着身旁两侧,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

徐若瑾的心底一冷,越发认定这件事情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场面突然冷了下来,皇后眉头蹙紧,也觉出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她四处看了看,问着身边的人道:“楚嫣儿呢?刚刚不是她在太阴县主的身边吗?人呢?”

“刚刚光顾着太阴县主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容贵妃摊开了手,“谁知道这会儿哪去了?”

贤妃也觉出有些不对,但却并没有说话,另外几位娘娘生怕身上沾惹是非,两片嘴唇闭得紧紧,目光只紧紧盯着太阴县主和太医那边。

皇后的脸色更加难堪,正想派人去找一找,孰料楚嫣儿此时正好从外进了殿门!

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去,楚嫣儿立即进了殿门跪在地上,还有几分气喘吁吁,外面寒冷,却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伸手擦了一把,才立即道:“皇后娘娘恕罪,各位娘娘恕罪,刚刚嫣儿发现太阴县主晕倒便立即出门去通禀太监们找寻太医,回来的路上脚滑了下,崴伤了,所以这么久才归来,还望皇后和各位娘娘见谅!”

“太阴县主晕倒,用得着你去找小太监?寻常可是连杯碗都懒得端的人,你也太勤快了!”

徐若瑾是绝不相信楚嫣儿去找什么小太监,她对楚嫣儿没有丝毫丁点儿的信任,“刚刚县主晕倒,有一声尖叫,是不是你?”

楚嫣儿没有理睬徐若瑾的逼问,而是看向了皇后,“太阴县主的情况怎么样?刚刚嫣儿也是吓了一跳,所以才……才叫出声,让皇后娘娘吓到了,这着实是嫣儿的错儿,还望娘娘恕罪!”

进门接连几个恕罪,让皇后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办才好,看到楚嫣儿还跪在地上,她则有心叫起,可未等皇后开口,徐若瑾直接走到楚嫣儿的面前,“你说一遍,太阴县主为何会晕倒?”

徐若瑾的趾高气扬和不容置疑,让楚嫣儿微怔了下,不想回答,却见徐若瑾不肯放过自己,“我怎知老县主为何会晕倒?我也是被吓到了!”

“你确定?为何我记得是先有尖叫之声,随后才发现太阴县主晕倒的?”徐若瑾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嫣儿,“你就是故意的,一切起因都是因为你!”

徐若瑾这般一说,皇后也仔细的想了想,刚刚似乎还真是听见喊叫之后才发现太阴县主晕倒的,难不成,这事儿真的与楚嫣儿有关?

楚嫣儿脸色一紧,随后露出慌张的模样,“表嫂可不要信口胡诌,怎么可能是我?太阴县主待我如同亲孙女一般疼爱,我也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才叫嚷出声。”

楚嫣儿满腹委屈,好似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就算表嫂不喜欢我,也不能用这件事情来诬陷我,这、这是在太冤枉人了!”

“只要你解释清楚了,自当没人会冤枉你,我听到的是尖叫,转身才看到太阴县主晕倒,可你第一时间就离开了宫殿没了踪影,而不是上前看太阴县主的状况如何,询问为何会晕倒,这件事情怎么想都不对,实在可疑。”

徐若瑾把心中的疑虑全部说了出来,“我的确是不喜欢你,所以我才会盯着你,而你的行为实在可疑。”

徐若瑾这般一说,皇后和容贵妃等人想想,的确是有些不大合情理。

她们看到太阴县主倒下,自当是先去看看情况,而后才想到找太医前来救治,楚嫣儿的反应就那么快?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

疑虑的目光接二连三的看向楚嫣儿,楚嫣儿的牙咬得紧紧,恨不能讲面前的徐若瑾骨头咬碎,特别是徐若瑾还就站在她的面前,而她还没得皇后叫起,变相的是跪在了徐若瑾面前!

这种感觉挖心掏肺的难受,让她有一股暴怒的火焰在心底燃烧,颇有些控制不住的架势。

可楚嫣儿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必须要冷静,否则她很可能就中了徐若瑾的计!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要装委屈、装无辜,只要夜微澜那边把事情彻底的定夺下来,她便可以抽身而退,因为那时,已经没有人会顾忌太阴县主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昏了过去!

姜中方若能夺得军权,梁家就等同彻底的坠入深渊,哪还能容得徐若瑾在自己面前撒野?

只是楚嫣儿想得很美好,徐若瑾却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她。

刚刚楚嫣儿错愕之间流露出的一丝隐忍,徐若瑾看得明明白白,这个女人的狠毒实在可怕,谁知她到底对太阴县主下了什么手?

徐若瑾心底有着强烈的预感,这一次她必须要与楚嫣儿彻底的撕个你死我活,否则,她很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和悠悠的安危!

即便这个念头莫名其妙的产生;

即便这个念头颇有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徐若瑾此时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女儿了,她怎能容楚嫣儿还为所欲为的在宫中行走?

无论为了什么,她绝不会再纵容楚嫣儿撒野。

这就是她必须要做的……

“默认就是承认,太阴县主与澶州王府好歹乃是亲家,你居然如此狠辣阴毒,楚嫣儿,你就不怕有天遭到报应么?”

徐若瑾看着楚嫣儿的手,“你逃不掉!”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戏

此时此刻的皇宫正殿之内,更是上演了一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大戏。

梁霄质问夜微言一句“有银子就能打七离”,户部侍郎却当即站出来说用脑袋担保银子绝对足够。

这却引起了哄堂大乱,让朝臣们即便知道或许这事儿早有预谋,却也没想到大魏如今还真的有钱?

雪灾洪涝,连之前太后的寿宴都乃是瑜郡主的灵阁掏银子赞助了不少,现在户部侍郎居然说有钱?这不是胡说八道呢吗?

人们自然不相信户部侍郎之言,户部侍郎便拿出了近期国库入账的证据给所有人当堂念了出来!

“刑部员外郎抄家,黄金十万两、白银四十万两,房产三处、庄田十六万亩、京都店铺三家、孟县店铺五家……字画百副、古董玉器三十六箱……”

“吏部主事宋沙因贪赃枉法罚没抄家,黄金三十万两、白银四百一十五万两、房产六处、庄田一百万亩、京都店铺六家、x县店铺十六家……字画三百零二副、古董玉器两百四十五箱……”

“吏部左侍郎……”

“户部主库……”

“工部左使……”

接二连三的罚没清单报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

太后过世,皇上前一阵子严惩贪赃舞弊,着实砍了不少人的脑袋、抄了不少官员的家,若不是后来因弄到了梁霄的头上,让夜志宇就此收手,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的脑袋落地!

只是人们心惊胆战之后,却没想到国库居然因此而充裕起来?这着实让人心中唏嘘不已,五味繁杂,更多的是酸楚了!

夜微言也为此震惊了。

他之前下令严惩贪官污吏,的确是一怒之下,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夜志宇接二连三的抓人、判罚、杀人,罚没,这事情夜微言也知道,而上报而来的奏折,他看到后是气愤,是恼怒。

因为这些人在自己面前貌似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其实却过得奢华无比,实在引人愤懑。

可这时仔细一算,罚没银两不计其数,古董字画更是数不胜数,这的确是一笔不小的钱数,国库似乎也因此而充盈起来。

这算是好事吗?

夜微言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心底评价听到的数字,因为他只呆呆的看着梁霄,想看到梁霄到底有什么反应。

可惜,夜微言失望了。

他期望从梁霄的脸上看到参战的兴奋,可梁霄仍旧是那一派冷漠无情,分毫没有因听到户部侍郎说国库有银子有丁点儿改变。

“行了,你不用念了!”

夜微言终究打断了户部侍郎的喋喋不休,他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缓了回来。

户部侍郎停下,余光睹了夜微澜一眼,夜微澜轻动下手中的茶碗,户部侍郎才将手中的章程合上,“皇上,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三本章程没能向皇上回禀完毕。”

“臣对征战七离没有任何的想法,但国库的情况,臣认为有必要向您回禀清晰,这也是臣的责任!”

夜微言带着继续不耐烦的看了他,“这些事情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此时说?参加宫宴还带着章程奏本,朕也真是佩服了你。”

夜微言并不傻,这几句也算是对户部侍郎的警告。

户部侍郎当即跪在地上拱手道:“臣的确是有了小心思,这是臣有罪,但臣是希望皇上喜上加喜,能在今日知道国库的大体情况,以解心中之忧啊!”

“行了。”

夜微言不愿再多听他的解释,而是直接问向了梁霄,“你说没银子打仗,如今户部侍郎说了,有银子,你怎么看?”

他就想得梁霄一个明确答复!

只是夜微言如此问询梁霄,却等同于让姜中方的脸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明明是他主动请战,皇上却好似根本无视他一般,直接问起了梁霄!

好在姜中方是个脸皮厚的,即便对梁霄咬牙切齿的愤恨、即便心里对皇上无视自己感到羞耻,可他仍旧跪在地上,等着最佳的时机,也等着夜微澜的指示!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聚到了梁霄的身上,因为所有人都明白皇上问询此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只是没等梁霄开口,十三王爷在一旁冷笑了几声,“这话听起来简直荒唐,拿着抄家罚没的银子就妄图去前线征战打七离国,知道军费军饷要多少钱么?知道粮草供给和天时地利要思量多久么?”

“一个信誓旦旦的中年瘸子要请战、一个拿着奏章念一念就说有钱,呵,本王还真是开了眼了!”

十三王爷半晌都没有开口,开口便是嘲讽此事,姜中方听到那“中年瘸子”气得顿时身子一僵,可说此话的乃是十三王爷,他更是敢怒却不敢言,牙都快咬碎了!

“皇上,臣虽已中年,但却有战死沙场之心,而此时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已妥当,原本以为没有足够的银两征战,可户部却猛然充裕,这也无非是上天赏赐给大魏的福音啊!”

姜中方跪在地上继续请命,“臣愿写血书请愿,还望皇上给与臣这一天赐良机,让臣能为大魏尽最后一丝力量!”

“你写了血书又有什么用?成全你,却需要搭上多少人力物力和银子?你以为你是谁?”

十三王爷把姜中方骂了个狗血喷头,“如若你是梁霄,本王自当闭嘴,可你?呵呵,没这个资格!”

他不希望梁霄能随随便便就与此事划清界限,话里话外也要把他拖进来!

梁霄自当明白十三王爷之意,可他却并不打算跳入这个火坑。

皇上有意征战,十三王爷明白,可他为了让胜利的几率大一些,却要把自己彻底的拖下水,又怎么可能?

夜微言仍旧看着梁霄,没有理睬姜中方。

夜微澜也没想到,梁霄已经沉默的拒绝到如此地步,皇上还执意要等他说出拒绝的那几个字。

这一份信任,让夜微澜的心情很是不悦。

梁霄看着夜微言,又看了看户部侍郎,“既然国库有钱,那就先把灵阁的酒银子和赈灾的捐助还了吧?臣无俸禄,坐吃山空,地主家也快没有余粮了啊!”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不从

尽管夜微言早已在心中有了失望的预期,可听到梁霄的回答,仍旧让他失落万分,很是不爽。

他已经对梁霄很有耐性了,甚至已经是苦苦期盼了,却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连个响都听不见。

夜微言心中憋闷,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

梁霄像块石头,死活不松口。

但夜微言偏偏不信邪,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难不成他就真的这么决绝不肯答应征战七离?

之前说是没有银子,可现在户部充裕,他却仍不妥协,夜微言很是后悔之前没能与梁霄私谈一次,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他又能如何敞开心扉?

夜微言目光灼灼地盯着梁霄,有心想要再磨两句,但又不得不顾及皇家颜面,低声下气地不成体统。

本以为当着这么人的面,梁霄不会让夜微言下不来台。但夜微言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梁霄眼里的分量,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梁霄!如果是朕……如果是朕执意要打呢?”

夜微言心底也有几分怨气,他收起了之前的犹豫筹措,认认真真地看着梁霄,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他,很想打七离!很想成就一番大业能名垂青史!

所有人都为夜微言所问出的这一句惊住了,因为这已经等同于皇上彻底的表了态,他想打!

只是,他更想任命梁霄为攻打七离的主将而已!

夜微澜的嘴角轻翘,划过一丝得意,却也有那么几分担忧,因为他猜到了夜微言的野心和好大喜功,却担忧姜中方的能量太过弱小,与梁霄完全无从相比!

只是他就要赌一回!

夜微言此时无暇顾忌其他人,他直盯盯地看着梁霄,就等他的答案了。

“皇上,臣试问,若是连小家都保护不好,又何来力量保卫大魏?更何况,区区的贪官抄家之资,恐怕还不足以支撑完整的收复七离,而且,功勋霸业与百姓安康,到底哪一个才更重要?”

梁霄不动声色地将夜微言的话挡了回去,“臣还在免职反省期内,只想将灵阁打理好,免得日后让妻女跟着臣受苦,若皇上执意攻打七离,臣自认做不得这一场战的主将一职。”

“你……”

夜微言提一口气,却又埋怨不出什么来,心底忿忿,却只能咬牙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但夜微言虽没有说话,他的神情却表现得十分明显。在梁霄那里几次三番碰壁,夜微言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了。

夜微澜嘴角轻笑,朝着一旁的户部侍郎使了个眼色,户部侍郎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好机会,哪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梁霄!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里以下犯上?皇上忧国忧民,心系大魏,不像你眼界浅薄,将一己私利放在第一,为了银子连大魏都不顾!”

“说起银子,户部如今充裕了,就请侍郎大人早早备好银两,我隔日便去户部取了。”梁霄仍旧是那一派云淡风轻,他不想任主将,没人逼得了他,哪怕是夜微言也不行!

户部侍郎撒起了泼,梁霄要债,好似要抄了他们家似的,立即跳了远远,“没有!这些银两还有国事支出所用,更有可能给前线征战七离之用,瑜郡主当初出资也是资助,并未说是借款,哪有你还要回去的道理?”户部侍郎摆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个时候,梁霄又能耐得他何?

原本热闹非凡、喜庆无比的宫宴,却成为吵嚷不断、君臣崩裂的场景,这是除却夜微澜之外,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尽相同,但都十分精彩。

都是官场上打拼多年的人了,户部侍郎在想什么,是不是像他话里话外那么正气凛然,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但又不想蹚此浑水,就默默地在一旁看好戏。

梁霄已不愿再与户部侍郎纠缠,而今日夜微澜导得这出大戏也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又何必再留下?

梁霄一句话都不留,转身就要走,夜微言这才急了,忙出声拦住他,“慢!梁霄,你再给朕一句答复,你真的不肯?”

梁霄未等开口,十三王爷立刻跳了出来,眉毛倒竖,指着梁霄的鼻子斥骂道:“梁霄,你不要太猖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可要明白,皇上如若正式下旨任你为主将,你不从也得从的!”

十三王爷的心思很明白,一旦梁霄走了,那征战七离的任务十有**就要落在姜中方头上。

这是十三王爷万万不想看到的结果。

因为姜中方不但是个信不过的人,更没有那个本事,反而会坏了夜微言的大事!

对七离国的这场仗,非梁霄不可,因为只有他出马这场仗大魏才有赢的希望。

面对十三王爷的斥责,梁霄毫不在意,但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重新转身面对夜微言,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之后抬脚就走出了大殿。

“皇上,征战七离,臣帮不上忙,还请您不要忘记灵阁的银子。臣告退。”

梁霄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来不及反应的大小官员们大眼瞪小眼。

这就走了?

这……这就拒绝了?

难道皇上真的要任命姜中方了吗?

姜中方还跪在地上,他很想在此磕头求情,却看到夜微澜在朝他微微摇头,杨万勇和一直没开口的右相大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宫宴会以如此结局收场。

僵冷的场面角落中,一个小太监悄悄走到田公公身边,神色紧张,小脸皱在一起,似乎有了大麻烦,附在田公公耳边儿递着话。

田公公原本还有几分不耐烦,现在皇上这边一团乱,小太监这时候进来可不就是添乱。

但是越听田公公的眉头都快要拧成麻花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还一团乱,连皇后那边也不安生。

田公公把小太监打发走,忍不住无声地长叹一口气,不敢耽误了时间,在夜微言开口之前小声回禀:“皇上,太阴县主在皇后宫中晕倒了,听说闹得还不小,太医们都已经到了。您看……”

夜微言一声长叹!

原本见梁霄离开就有些烦躁,听了田公公的话,更加觉得头疼,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就不容自己踏踏实实的赏月休息,偏要过得如此劳心伤神么?

而此时此刻,皇后宫中。

徐若瑾面色阴沉如霜地盯着楚嫣儿,楚嫣儿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眼圈微红,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第五百六十章 休想

皇后还没有发话,楚嫣儿只能继续跪在地上。

为了压制心中暴怒的火焰,她只能一忍再忍,低垂着头不让徐若瑾污了自己的眼。

这种被动的感觉,楚嫣儿非常厌恶。

但是在事情彻底脱离掌控之前,楚嫣儿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面对徐若瑾居高临下的责问。

“你为什么要害太阴县主?”徐若瑾的声音很沉稳,即便问得让所有人惊愕呆滞,却连皇后都没有反驳,而是呆呆的看着。

“你怎能这样冤枉人?嫣儿一心都是为了太阴县主,才会心急如焚地去请太医……”

楚嫣儿说着说着竟是小声啜泣起来,更显身娇体弱,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掉,“没想到嫣儿一番好心,却被表嫂你这样冤枉,如何才能证明我的清白?表嫂你是不是要让我像山阴县主那样才肯罢休?”

“之前见你,你就是一副惹人怜悯的模样,可你却用错了地方。”徐若瑾对此毫不怜惜,“你聪明,胆大,手段狠辣,虽然我想不通为何你要害太阴县主,可是我却可以肯定你图谋不轨。”

“楚嫣儿,你装不住的!”

徐若瑾直直地站在楚嫣儿面前,冷冷的视线如刮骨刀般划过楚嫣儿身上每一处。

楚嫣儿微蹙秀眉,牙齿愤恨地咬着下唇。

她有意要从徐若瑾的视线下逃离,但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表嫂,你这又是何必?嫣儿知道自己以前与表哥的事让你十分介怀,你一直对嫣儿心存芥蒂,可太阴县主之事,乃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这是想直接要了我的命?”

楚嫣儿直接把话题转向了梁霄。

因为徐若瑾的冷静让她心存畏惧,她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让徐若瑾转移视线才可以!

否则,这个女人的不依不饶,是真有可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听到楚嫣儿这时提到梁霄,人们似乎才想起来,楚嫣儿曾与梁霄有过幼时的婚约。

可若是几年之前,她们或许会认为徐若瑾心中对楚嫣儿存恨是因为梁霄,可如今?再听楚嫣儿提起此事,仿若听到一个笑话,没有人真往心里去。

因为梁霄对待徐若瑾的好,是连她们都心存艳羡的!

徐若瑾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居高临下看着楚嫣儿的狡诈,“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这个女人打的什么主意,徐若瑾再清楚不过了,她不会让楚嫣儿就这么得逞的。

楚嫣儿感受到徐若瑾的影子投射到自己身上,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轻轻挪动膝盖,装作哭的体力不支动了动身体。

但徐若瑾偏偏就阴魂不散地跟着楚嫣儿。她挪动一分,徐若瑾就跟上一分。她偏头一寸,徐若瑾就脚步轻移,稳稳地站在她面前。

无论楚嫣儿怎么动,都摆脱不了徐若瑾。

若是一遍还能说是巧合,但是次次如此,楚嫣儿不是傻瓜,自然看出徐若瑾是故意戏耍于她。

楚嫣儿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咬着牙提醒自己不能冲动,否则就中了徐若瑾的计,功亏一篑了。

“你就是想逼死我,那我就死给你看!”楚嫣儿被逼得有些支撑不住。

“休拿这等话来吓唬我,我一点儿都不心疼。”徐若瑾看向刚刚太阴县主身后的那些宫女和小太监,“刚才你们是先听到声音,还是先看到太阴县主晕倒?”

这些人是伺候着的,自然是见得最清楚的人。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徐若瑾又问一遍,“难道真的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真话了么?”

小太监们的头更低了些,似乎是怕和徐若瑾对上视线,根本不敢回答她的问题。

徐若瑾看着这些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些人方才就在太阴县主身边伺候着,他们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出实情。

徐若瑾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是她太想当然了吗?让他们当着皇后和妃嫔的面说出实情,或许真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皇后此时也有些着急,察觉到事情不些对劲,心里也对楚嫣儿起了疑。

只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没有进展,着实让她心里起了烦。

皇后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刚想斥责徐若瑾几句,却见陆凌枫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我看见了,叫声在前,太阴县主晕倒在后。”

陆凌枫态度一如既往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刺来,但语气却冰冷的不近人情。

皇后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陆凌枫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而且明摆着是在为徐若瑾说话。

她惊讶地看着陆凌枫,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恐怕你这么说不是因为亲眼所见,而是另有目的吧?”贤妃突然插了嘴,只是她单纯看不得陆凌枫痛快,“别以为把事情怪罪在楚嫣儿身上就能脱了你的罪,刚刚的事儿可还没完呢!”

贤妃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拿捏住陆凌枫的把柄,怎会如此放过?

她在宫中早已没了任何盼头,她只想为自己的妹妹解气报仇!

陆凌枫怎会在意贤妃的想法?说话仍旧慢悠悠的,“随便贤妃娘娘怎么想。”

“国舅爷也知自己逃脱不开,倒是还有自知之明。”贤妃忿恨地白了陆凌枫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徐若瑾的身上,“只怕瑜郡主不会领你这个情的。”

徐若瑾是不会在意贤妃和陆凌枫的对话,她是不会因为外人插手便放过楚嫣儿的!

“你方才为何那般着急跑出去?”

楚嫣儿一怔,“我已经说过了,我出去是为了让太监们去寻太医来。”

徐若瑾当即道:“既然如此,那便去找外面的太监来,让他们为你作证,看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你为何处处与我过不去?”楚嫣儿咬牙切齿。

徐若瑾面带微笑,“我就是看你不顺眼,那又如何?如果你找不到人证明你刚才的话,你今天休想逃脱罪责!”

一容贵妃看到徐若瑾的不肯罢休,只能无奈得摇了摇头,徐若瑾的倔脾气她早就领教过了,今儿楚嫣儿恐怕别想得了好。

只是楚嫣儿为何要对太阴县主动手?这的确让人有些想不通透。

皇后还没从完全从陆凌枫刚才的话里缓过神来,她也顾不上徐若瑾和楚嫣儿了。她满脑子都被疑惑填满了。

贤妃则在一边冷眼旁观,她的视线时不时扫过陆凌枫。这事大或小都与她无甚关系,她只想看到陆凌枫倒霉。

这时,容贵妃派到皇上那去的小太监回来了。

容贵妃听完回禀,眉头不自觉皱在一起,下意识将视线落在了徐若瑾身上。

“娘娘……”小太监等着容贵妃的命令,但对方半天没有动静,就出声提醒了一句。

容贵妃连头都没回,“不必多问。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了。”

小太监立刻噤声恭敬立于一旁。

果然不出容贵妃所料,梁霄拒绝七离主将一职的消息迅速在宫内传开,皇后这边也不例外……

第五百六十一章 殁了

过了半晌,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从小跑进殿内,“扑通”跪在地上,连气都没喘匀就急着禀告,“启、启禀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小太监一副天要塌的紧张模样,面色一沉,“什么事这么冒冒失失的?”压下心里的火气,皇后只觉得这些奴才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本来就心气不顺,看着他们也没了好脸色。

小太监也顾不得害怕,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闷声闷气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梁左都督拒了七离主将一职,皇上一气之下,离开宫宴,把众臣都晾在正殿之内不知如何是好了!”

“恩,恩?什么!”皇后先是一怔,随后一脸震惊地看着小太监,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提起攻打七离的事情?梁霄居然拒绝了七离主将?

皇后自然知道梁霄有这么大的胆子,梁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梁霄给皇上添堵,徐若瑾就在这里找自己的麻烦!

只是、只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攻打七离国啊?

“皇上呢?”这才是皇后最关心的。

小太监跪趴在地上,颤着音道:“奴、奴才也不知啊……”

“真是笨,废物,滚下去!”皇后气急斥道。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皇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到不知所以,而小太监的话,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皆是满面震惊,面面相观却说不出话。

容贵妃已经提前一步知道,所以这会儿脸上也无多少惊讶之色,只是装一装惊愕之态,也在偷偷观察其他的人。

贤妃此刻也暂时顾不上抓着陆凌枫不放了,她更讶异梁霄的决定。

下意识看向正和楚嫣儿对峙的徐若瑾,贤妃想从徐若瑾的脸上看出几分端倪,但徐若瑾平静无比,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小太监的话,让人颇有几分捉摸不透,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楚嫣儿听到梁霄的消息,反而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

梁霄拒了七离主将,楚嫣儿早已经有了预期的判断,也感慨涪陵王这一步棋走得格外精妙,的确是让梁霄都不得不退让一步,如此一来,军权也可谓之唾手可得,他们的大计成功了很大一步。

只是此时摆在她面前的问题就是两个字:脱身。

可徐若瑾再这么不依不饶下去,她迟早会露馅儿……

“想什么呢?徐若瑾见楚嫣儿心不在焉,语气越发的坚定:“打不打七离国,谁任军中主将都与你无关,但太阴县主事情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徐若瑾盯着楚嫣儿的脸,声音不急不躁,“你放心,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到你说实话。”

梁霄在临进宫之前就已经与徐若瑾有了夫妻之间才能懂得默契,所以无论梁霄怎么做,徐若瑾只是支持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过多操心。

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放过楚嫣儿!

不放过这个害死太阴县主的阴毒女人!

楚嫣儿眉头蹙紧,颇有几分烦躁不宁,“徐若瑾,你为了报复我,连梁霄表哥的大事都不顾了?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徐若瑾今儿也算是与她彻底的牟上了,倔强的劲头犯起来,还真是一般人都拧不过她:“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如若没有人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那……你就别想痛痛快快的走了。”

“你!”楚嫣儿小脸憋得通红,但又说不出一个字。

皇后这会儿满心都在皇上气恼离席的事情上,这边听到徐若瑾和楚嫣儿还没完没了的争执,心中早就起了烦,“行了,起来起来,吵什么?这件事情先放一放!”

“多谢皇后娘娘。”楚嫣儿得了话,立即起身,只是跪得时间有些久,站起身来摇晃不停。

余光看了看殿内的情形,她也知道自己必须趁机离席,否则徐若瑾抓着自己不放,真有可能被看出端倪。

楚嫣儿想趁机离开,徐若瑾自然不会让楚嫣儿这么痛快,她伸手一扯,紧紧握住楚嫣儿纤细的手腕,楚嫣儿吃痛,轻呼一声,急忙回身。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徐若瑾,没想到徐若瑾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徐若瑾淡定的看着她,楚嫣儿也知道此时不能太过张扬,可徐若瑾仿若看透她心般的冷笑,却让楚嫣儿牙都要咬碎了一般!

这个女人,她早晚有一天不能放过!

皇后已经懒得理睬楚嫣儿和徐若瑾的事情,刚想派人去问问皇上在何处,想把宫中的人也都遣走。

可就在这时,偏殿门开,太医垂首走进大殿。

“启禀皇后娘娘,太阴县主、太阴县主她……殁了。”

“殁了?”

殿内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俱是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子小的甚至小声叫了出来。

皇后微微张口,翕了半晌嘴却没说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正月十五宫宴,却……却又出了这么档子事?

这简直是……

“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们退下吧。”皇后也没有揪着太医不放的心思,“皇上这会儿肯定为七离的事烦心,太阴县主的事就不要外传了,免得皇上操劳。”

“是,皇后娘娘。”几位妃嫔互相看了一眼,齐声答道。

得知皇上气急离席,显然是与梁霄之间起了很大的冲突,这会儿也没人再去揪着太阴县主的事情不放,那便是为皇上心里添堵了!

楚嫣儿听到太阴县主殁了,重重松了口气。她终于能把心放在肚子里了,这下不管徐若瑾怎么说都没关系了,死无对证。

楚嫣儿挑衅的微笑,看向徐若瑾,徐若瑾看着楚嫣儿瞬变的神情,眼神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扇她两个耳光。

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但周围的人都漠不关心,只因为夜微言被梁霄气得离席?

冷漠地让人心寒。

如若太后还在世的话,有人会这般对待太阴县主吗?

即便太阴县主与自己并不站在同一阵线之上,可那好歹、好歹是条人命啊!

“走吧。”

不知何时,陆凌枫走到了徐若瑾身后。

徐若瑾仍旧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太阴县主殁了,我更要替她问个清楚!”

陆凌枫不想让徐若瑾继续和楚嫣儿多做纠缠,因为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不会有任何进展。

但徐若瑾似乎铁了心,陆凌枫也有些为难了。

“梁左都督到!”

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略带惊慌的通禀声。

第五百六十二章 开始

听到是梁霄来了,皇后的神色一变,“梁霄?他怎么来了?那皇上呢?”

贤妃反应最快,看着徐若瑾也透着几分交好的意思:“梁左都督和瑜郡主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出了那么档子事儿,却还不忘来接妻女,这着实让人听着都暖心呢。”

皇后瞪了贤妃一眼,看向徐若瑾也没什么好心气,“得罪了皇上也不知去请个罪?反而到本宫这里来接你们娘俩儿,未免太心急了些,还怕本宫欺负了你们不成?”

徐若瑾今儿已经气上心头,与皇后对话也没那么客气,“臣妇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太阴县主殁了,这事儿到底怎么个处置,皇后娘娘到现在还没有定夺?”

“你……”皇后提了一口气却还训不出什么,“一切都要等皇上之命,这事儿本宫也做不得主,你急什么?”

“这话容臣妾驳一句,皇后娘娘也不要怪罪。”

容贵妃突然插了话,只是她向来就是那么阴阳怪气的,故而也没人看得出来她到底跟谁好谁赖,“谁不知道梁左都督知道疼人,他也是怕给娘娘添麻烦,所以早早来接罢了,这不是还在外头等着?您若不快些请进来,还以为您真扣了她们娘俩儿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呢!”

皇上刚被梁霄气得离席,这会儿容贵妃添补这么一句,让皇后心里当即一疼!

她当然是有这个心思的,可惜没这个胆量。

若是能多留徐若瑾半晌,让皇上与梁霄还有转圜的余地,那可是功劳一件。

可被容贵妃如此戳破,皇后心里早恨不得扒了她的皮了!

徐若瑾心里也正有这个担忧,容贵妃既然把话说了,她自当不用开这个口,只巴巴的看着皇后,等她做出反应就是了!

“等什么呢?再不请进来,还真以为本宫有什么歪歪心思?梁左都督也是架子大着呢!”

皇后把气撒在一旁的小太监身上,小太监不敢怠慢,立刻出门去请。

梁霄走进皇后宫中,视线就一直牢牢集中在一处,他目不斜视,大步走近徐若瑾身边。

楚嫣儿就在徐若瑾身侧,之前千方百计想要逃跑,这会儿看到梁霄,眼珠子就粘在他身上,柔弱无骨的样子让人怜爱。

“表哥……”楚嫣儿柔声唤道。

看到高大俊朗的梁霄,楚嫣儿的声音都酥了几分,脸颊含春,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但梁霄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眼里自始至终只有徐若瑾一个人。

楚嫣儿貌似小丑,得不到梁霄的半点回应,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你没事吧?”梁霄未等站定就上下打量着徐若瑾。

徐若瑾坚强了这么久,在看到梁霄的时候终于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阴县主殁了。”徐若瑾喃喃道。

梁霄神情一顿,随即伸手握住徐若瑾那双颤抖着的小手,宽厚的手掌传来炙热的温度,也温暖了徐若瑾冰冷的心。

“回去再说。”梁霄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大殿,就已经将情况猜了个**不离十,加之有陆凌枫在,梁霄也不觉得这里会出现什么大事。

徐若瑾对此仍有犹豫,“我要查清楚太阴县主过世的原因再走!”

看向楚嫣儿,徐若瑾的心中不安更加强烈,只是梁霄根本没有望向楚嫣儿,反而让故作姿态的楚嫣儿僵愣原地,只巴巴的望向梁霄,心底对徐若瑾的愤恨不知增添了多少。

“自然有人会处理她。你累了,随我回去休息。”梁霄说前半句的时候还冷冰冰的,后面就带上了几分哄劝。

徐若瑾还想再争取一下,但是在梁霄的眼神攻势下只好败下阵来

她知道,若自己执意固执,很可能会为他增添很多麻烦,既然他说此事会有人处理,那又为何不信他?

徐若瑾点了点头,梁霄拉起徐若瑾的手,对着皇后行了礼,“皇后娘娘,臣告退。”

二人行了礼,转身便走,没有一丝停留的心。而陆凌枫也紧随其后,对皇后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

皇后想说什么,但看到陆凌枫对自己使的眼色,只好又咽回肚子里。

“等一下!陆凌枫,你不能走!”

贤妃的声音突兀响起。

皇后本以为今天的糟心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贤妃又跑出来节外生枝。

如若说之前贤妃还知道给陆凌枫这个国舅爷留一点面子,这次她就豁出去了,直呼出陆凌枫的名字。

皇后面露不喜,想起之前贤妃几次三番找陆凌枫的不痛快,顿时气火攻心:“贤妃,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贤妃却毫不畏惧,冷笑一声,看着陆凌枫不依不饶,“你敢说太阴县主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不想负责任就跑,也不怕辱没了国舅爷的身份?”

“你闭嘴!”

皇后厉声打断贤妃的话,她急的站起身来,也顾不上颜面,呵斥道:“贤妃你休要再三挑衅滋事,本宫饶你一次,你别蹬鼻子上脸!”

“如果此事和国舅爷无关,他就留下让人查个清楚又能如何?”贤妃说着对陆凌枫冷笑一声,“就怕他心虚没这个胆子!”

皇后被贤妃气得不轻,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撕烂她的嘴。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只能看向陆凌枫。

陆凌枫态度丝毫未变,还是像之前一样平和无味,好似在看着吊梁小丑。

他直视着贤妃,轻缓开口:“多说无益,任何人怀疑太阴县主的死与我有关,都可以去告御状,在下奉陪。”

留下这一句,不等贤妃说话,陆凌枫就跟在梁霄身后离开了大殿。

贤妃被气得心口生疼,转头看到正在瞪向自己的皇后,她只觉得这一口气着实难咽,如若不为云贵人讨一个说法,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如何去地下面对那惹人怜的她?

迄今为止,她已经没有什么生活的期盼,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为云秀讨一个公道!

即便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不是陆凌枫,可这个仇,她就记在陆凌枫的身上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插曲

在回府的路上,马车里。

徐若瑾怀抱着熟睡的悠悠,看着女儿的小脸她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那么大的动静都能睡得这么香。”

一旁的梁霄听罢瞥了一眼,眼神中带着浓郁的宠溺。

“你说楚嫣儿为什么要杀死太阴县主?我怎么都想不通。”徐若瑾皱眉沉思着,殷红的小嘴不自觉撅起来。

她虽可以肯定是楚嫣儿作祟,可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吧?这原因到底是什么?

梁霄心神微微一荡,但语气还是淡淡的,“不一定是她的主意。”

徐若瑾一愣,眼珠微微转动,脑中蹦出了一个人,“你是说夜微澜?”

梁霄没有否认,“太阴县主的事,只是一个开始。”

徐若瑾神情有几分迷茫,“我还是不能懂。”

“会有人收拾她的,用不着你来动手。”梁霄将徐若瑾母女二人揽入怀中,“信我。”

对梁霄,徐若瑾自当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怕,起码,她很可能会伤害我的悠悠。”

“她不会再有这个机会的。”

梁霄的语气笃定,“要知道,自作孽的下场只有三个字:不可活。”

“算了,在宫中纠结没完,可离开了那里,还真没有那份心思了。”徐若瑾将头靠在梁霄的肩膀之上,“我还是信那句好人没好报吧。”

梁霄轻抚下她柔嫩的小脸,“居然一句正事都没问我?”

“正事?”徐若瑾一怔,才想起,她的确忘记问梁霄关于拒绝七离主将的事情了!

“可你都拒绝了,我还有什么问的?”

徐若瑾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重要,“你自当有你的原因,问那么多,岂不是太累。”

梁霄被她的回答气得哭笑不得。

这丫头到底有多大的心思?还是对自己过于信任?

这件事得不到答案,二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可一家三口能安稳的坐在一起,好似便已化解了双方心中的那一丝苦闷的压力。

回到郡主府,梁霄先一步下车转身去扶徐若瑾走到府内,转身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陆凌枫。“我去书房等你。”

陆凌枫微微点头,即便梁霄不找他,他也一定要找梁霄的。

徐若瑾把悠悠交到方妈妈手里,自己边伸懒腰边往走,“今儿什么都不想了,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有什么事都明儿再说吧。”

方妈妈虽不知进宫一趟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两位主子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一定不小,只是徐若瑾一脸疲惫,她便没有多问,只吩咐下人们都手脚麻利地伺候着。

二人各自做好打算,可又一道回禀让二人的计划彻底破灭:

“四爷,郡主,熙云公主到了,正在府外大门口。”

“就是容不得别人休息。”徐若瑾翻了个白眼,纹丝睡意皆无,只能站在门口迎一下。

“你怎么又跟来了?怕我一气之下再拿驸马撒气?”

徐若瑾看着熙云公主因为着急有些发白的小脸,调侃着问道。

熙云公主进了屋内,坐下歇息喘口气,自己倒了一杯茶,先关切地看着徐若瑾。

“别拿驸马的事情调侃我,太阴县主的事情处理完毕我才过来的,皇兄让厚葬了,你……没事吧?”

梁霄拒绝七离主将,徐若瑾一定会受到影响。

徐若瑾抿抿小嘴,摊手道:“我能有什么事儿?还不就是这样?”

“你没事儿就好。”

熙云公主先是松了口气,但脸上还是带着愁容和担忧,“但也幸亏你走了,不然又要惹上麻烦。”

徐若瑾皱眉,“我走了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太阴县主的事,贤妃一口咬定是国舅爷的错。皇后气急,贤妃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和皇后针锋相对地吵起来了。”

熙云公主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徐若瑾眉头皱得更紧,她不怀疑贤妃会做出这种事。自从云贵人的事之后,贤妃的变化确实很大。

只是贤妃的做法连徐若瑾都有些看不懂了,这么堂而皇之地和皇后作对,对贤妃一点好处也没有。

“吵了一会儿,皇后要掌嘴贤妃。贤妃就留下一句去上奏皇上,让皇上治国舅爷的罪,转身就走了。”

熙云公主也被这一出闹剧惊得不知如何评述,“贤妃又把皇后气得不轻,说是太医又进宫了。”

徐若瑾安抚的拍了拍熙云公主的背。说到底还是皇帝家的家事,她没法管也管不了。

“只怕皇上正在为七离的事烦心,没有时间处理后宫的事了。”

熙云公主没有注意到徐若瑾的神情,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说到“七离”,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徐若瑾身后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梁霄。

本想从梁霄身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熙云公主很快就败下阵来。

“皇上要征战七离,大臣们各执一词。”

说到这,熙云公主试探着问梁霄,“你为何要拒皇兄出征七离的提议?”

梁霄满不在意,“为什么不能拒?”

熙云公主见梁霄这副神情,更纳闷了,“总要有个原因吧?”

“不好玩。”梁霄头也不抬地答道。

听到这个没头没脑的回答,熙云公主好似被噎着似的,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翻了一个白眼。

徐若瑾看到熙云公主在梁霄这里吃瘪,忍不住有几分心疼,埋怨的瞪了梁霄一眼。

徐若瑾想起陆凌枫还在书房等着梁霄,就主动拉着熙云公主,让她跟自己先去了后院。

丫鬟和嬷嬷从徐若瑾回府就开始收拾,这会儿整个后院都暖洋洋的。

两人坐定,黄芪赶忙走上来倒茶。

徐若瑾看着黄芪手上的纱布,秀眉微蹙,语气略带责备,“你手上有伤,好好养伤才是要紧,这些活就不用你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一旁的杨桃立刻快步走上来,接过黄芪手里的茶壶,还不忘偷偷瞪了她一眼。

“奴婢说了让她去休息,但她非是不听。”

黄芪抿嘴一笑,“谢郡主,奴婢的手不碍事。”

熙云公主也看到了黄芪手上的纱布,“怎么弄得?”

黄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犹豫地看向徐若瑾。

“说吧。我也正想问你,今天在偏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若瑾静静地看着黄芪,虽然那是个小插曲,但不代表她会那么痛痛快快的放过!

任何一个对悠悠有危险的细节,她都必须要查个清楚,以防万一!

第五百六十四章 任命

在宫里,周围都是皇后的人,黄芪也是为了不给徐若瑾添麻烦才强忍着什么都没说。

但是现在是在郡主府,黄芪就不用再隐瞒了。

“当时奴婢抱着小主子,冯嬷嬷是倒了一杯茶,走到奴婢身边儿突然拌了一脚,正泼了奴婢受伤,那会儿正巧奶娘眼疾手快,立即把小主子抱了过去!”

黄芪说此事时,也有股子压抑的气愤在心底,“幸亏小主子在奶娘怀里,否则奴婢就是死也对不住郡主。”

熙云公主听到这里不仅倒吸了一口气。徐若瑾也惊愕的瞪大双眼,肩膀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

她就知道冯嬷嬷一定是做出了什么事儿,却没想到她还有故意要伤悠悠的心?

若是奶娘没有把悠悠快些的抱走,若是……

徐若瑾不敢想,因为她已经很有再冲入宫中好好赏冯嬷嬷几巴掌的心!

黄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是奴婢没能妥善的照顾好小主子……”

“这事儿怎能怪你?都是那个老太婆,你放心,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徐若瑾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更不会白白地就把这个亏咽下去。

熙云公主和徐若瑾相处时间长了,自然也知道徐若瑾的性子,“你要做什么?”

徐若瑾的回答很是干脆,“当然是找她们算账!伤我的人,总要让她们长长记性。”

熙云公主看着徐若瑾这副模样,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拦还是该纵容了,与徐若瑾接触越深,她就越是羡慕徐若瑾这样的个性。

她大概一辈子都做不到像徐若瑾这样洒脱。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是极舒服的,让她不自觉就被吸引了。

而这会儿还未等徐若瑾想好如何收拾了冯嬷嬷,梁三在外面禀报:

“……宫里刚来的消息。皇上已经任命姜中方为攻打七离的主将了。”

徐若瑾的心中一紧:这个消息终于来了。

梁霄,扛得住吗?

姜中方此时得了皇上的任命,又是兴奋又是激动,连走路都比之前利索多了。

他自从拿到皇上颁布的旨意之后,咧开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眼看就要咧到耳朵根了,喜不自胜,根本坐不住。

他本以为梁霄在大殿上驳了皇上的面子,皇上就短时间内不会再提征战七离的事。

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姜中方光是想到梁霄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悔恨的表情,就控制不住想要大笑三声。

他跪在大殿上请求出征时候受的屈辱,这会儿也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能笑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得最好。

姜中方就是那笑到最后的人。

喜悦的心情难以自已,姜中方已经开始设想征战胜利之后的荣光了。

只是事情虽然按照自己的设计来走,但这其中也少不得夜微澜……

姜中方脸上还带着难以按捺的笑意,对一旁的师爷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见夜微澜表示表示?”

姜中方征求师爷的意见。

师爷闻言轻缕稀疏的胡须,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没有正面回答,“您觉得该如何做?”

姜中方收起笑容,伸手抚着下巴,皱眉道:“登门拜访,可以显示我的诚意。但我又怕这么做太招摇。”

“属下也觉得此时就与涪陵王联系紧密,会让皇上心存忌讳,既然如此,不如您亲自写封信派人送去,岂不两全其美。”师爷顺着姜中方的话往下说。

姜中方满意地点头,笑道:“此法甚好,就这么办了!”

他也不耽误时间,坐在桌前,提笔就写。

一封信很快就写成了,姜中方立刻叫来人。

“把信送到涪陵王府,速度要快。”

下人领命,快步离开。

信很快就送到了,夜微澜得了信,看着上面姜中方句句不离感谢,快要把他吹到天上去。

夜微澜嘴角始终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几眼看完就把信扔到了一边。

站在一旁的王公公知道这封信是姜中方送来的,阴测测的脸就极其不爽。

等夜微澜看完信,憋了半天的王公公才找到时机开口骂道:“这个姜中方,真是不识抬举!皇上这才刚任命没多久,他就招摇起来了。”

夜微澜却不以为意,嘴角的笑容带着明显的讽刺。

“他越招摇越好,控制起来也更容易。”

“姜中方也是个鼠目寸光的小人,一点好处就不知道姓甚名谁,迟早坏事。”王公公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还有楚嫣儿那个贱妇。今儿在后宫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夜微澜双眼微眯,平添了几分女人般的妩媚,语气却十分冰冷。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被徐若瑾找到马脚。留着无用。”

夜微澜知道徐若瑾的脾气,这次的事她不会轻易放过,一定会咬着不放,这么下去难保她不会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来。

尽管查的是楚嫣儿,但夜微澜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事牵连自己。

哪怕,那是个美丽的女人……

王公公早已看不惯楚嫣儿,更觉得她败坏了王爷的名声:“何时动手?”

未等夜微澜说话,门外就传来了楚嫣儿求见的声音……

郡主府内,气氛也有了些微变化。

得知姜中方被任命七离主将的消息,熙云公主惊讶地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摔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他……”熙云公主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六神无主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问还等在门外的梁四:“四爷呢?”

“和国舅爷一起离府了。”梁四回道。

熙云公主更加讶异,“怎么刚回来就走了?这么大的消息,梁霄不在如何是好?”

她急的不自觉跺脚,但是看到徐若瑾的淡定如初的模样,也跟着慢慢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吩咐下去,府里从现在开始不接待宾客,刚才的事谁也不准外传。”

徐若瑾的话既是说给梁四,也是说给内院所有人听的。

众人都恭敬地应下来,下意识抿着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虽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听郡主的话总没错。

大家还是有条不紊各忙各的,和平日里没有多大区别。

徐若瑾的话刚吩咐下去的同时,梁七就来禀报了。

因为府外来了一位特殊的宾客。

“郡主,皇上来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落寞

“皇兄?不会是来找梁霄的吧?”熙云公主猜测着夜微言来此的意图,也想看看徐若瑾的反应。

刚吩咐完不见外客,她会不会一起之下,连皇兄都不见?

徐若瑾没有回答。虽说梁霄不在,但她又不能把皇帝拒之门外。

恐怕梁霄此时离开,就猜到了夜微言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吧?

“哪有让皇上等着的道理,我们走吧。”

说着,徐若瑾就和熙云公主一起走出了内院。

夜微言负手而立,只是神色有几分凝重,显然是有心事。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刚想松一口气,面带笑容地转身,却在看清来人时神情一顿。

夜微言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没有逃过徐若瑾的双眼。

她面上笑容不减,装作没注意地行礼。

夜微言的神色也恢复如常,一摆手道:“朕不想惊动任何人,这些虚礼就免了。”

“谢皇上。”徐若瑾和熙云公主说着福了福身。

“梁霄呢?叫他出来,朕有话和他说。”夜微言也不废话,看向徐若瑾,干咳一声之后直奔主题。

徐若瑾笑答:“皇上来的真不凑巧,梁霄出门了。至于去哪,臣妇也不知。”

夜微言面露惊讶,但是看着笑眯眯的徐若瑾,还有熙云公主,他来时想了一路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无奈地叹了口气,夜微言似是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句,“他这是不肯见朕吗?”

徐若瑾听得分明,但却没有任何表现,也没有回应。

这话让她如何回答?

怎么答都是错儿,反而不如不说了。

“的确是不知,皇妹来时,梁霄就已经离开了。”熙云公主怕夜微言不信,特意说上两句为徐若瑾作证。

梁霄拒绝七离主将一职,皇兄下旨任姜中方之后便马上来见梁霄,其实他们君臣之间已经很是尴尬了,见面,反而不如不见。

这是熙云公主的心里话,可即便夜微言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她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见徐若瑾是真的不肯答话,夜微言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难以掩盖脸上的几分失落,夜微言自嘲的勾勾嘴角,转而看向熙云公主。

“你怎么会在此处?”

说罢不等熙云公主回答,夜微言就自顾自地接下去道:“哦,朕把驸马忘了。”

熙云公主提了口气,本想埋怨两句,可却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一时之间,气氛颇有些尴尬。

田公公在一旁轻咳两声,看向熙云公主道:“公主殿下,不知驸马如今伤势如何了?奴才可是惦记着您,想去探望一番,不知可有这个资格?”

“嗯,啊,好吧。”

熙云公主没想到田老太监会提起要见严弘文,仔细琢磨下,见夜微言盯着徐若瑾不妨,显然是皇兄有话要与她私谈。

微微点头,熙云公主立即答应着,“我正好也惦记着,便一同去吧。”

“愿随公主殿下左右。”

田老太监跟着离开,也算是为夜微言找出与瑜郡主私谈的理由。

“皇上,熙云公主已经被您支开了,有什么话就不妨直接吩咐吧。”

徐若瑾开门见山,夜微言不免有几分尴尬,“你这般聪慧,朕自然瞒不过你。”

紧接着夜微言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眉头蹙紧:“朕想见她。”

徐若瑾似乎早就料到夜微言会说这话,她顿了顿,抬头直视夜微言道:“皇上信不信臣妇?”

夜微言一愣,因为他从徐若瑾这里听到了和梁霄一样的答案。

“你们俩除了这一句,能不能换个别的词儿?”夜微言着实有些听腻了,“好歹、远远的看一眼也不行吗?”

“您忍得住不见吗?”徐若瑾直直的看着夜微言,眼眸中的怀疑,让夜微言自己都有些心虚,“朕……很想念她。”

“为了保住她的小命儿,您还是忍忍吧。”徐若瑾对夜微言任姜中方一事也心有埋怨,即便这是梁霄率先拒绝的,可女人才不管那么多,起码这事儿从她的角度来看,夜微言做得就是不对,“已经事事皆随圣意,皇上痛快了,可不管别人死活,但云贵人毕竟腹中还有您的骨肉,您若还任意而为,那臣妇也不拦着。”

“瞧你这话说的。”

夜微言提了口气,却回驳不上来。

“梁霄真的……不在?”他又把事情转回到正题上。

徐若瑾摇摇头,“真的不在。”

“他一定是怪朕了,可朕……朕的很想收复七离。”夜微言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朕一定要做定此事,迎接麟儿的降生,梁霄他不理解,他不肯理解。”

“皇上也没必要勉强所有人都理解您,有人肯遵您心意就是了,四爷一次不从,您也不舍得砍了他的脑袋,臣妇还为您养着云贵人和龙子,也算拒绝圣意将功补过了。”

徐若瑾一口气就把心思都说了,压根儿也没过脑子,想想这话到底该不该说,“反正,四爷不在,您说得多了,臣妇也不懂,皇上说了也是白说。”

“你这是明摆着要撵朕走!”夜微言冷哼一声,可又对徐若瑾发不出什么脾气,毕竟除了云贵人之外,这里还养着驸马。

这也是他重用之人。

“这一次,朕欠着梁霄的。”夜微言也算是留下了承诺,“你告诉他,只要他肯点头,朕随时都会换了姜中方,等着他!”

说罢此话,夜微言也没等徐若瑾的回答,吩咐着小太监准备好车驾,便准备离开瑜郡主府。

田公公说是探望驸马,其实也是走个过场,替夜微言传上两句话,皇上这边准备离开,他则立即跟随,悄悄的返回皇宫,好似从来没到过瑜郡主府。

熙云公主陪着徐若瑾送走了夜微言,她也是满腹苦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何苦呢,这都是怎么了,让我糊里糊涂的。”

“那么明白作甚?”徐若瑾也是说给自己听,“糊涂着过吧,过得太明白,容易被吓着。”

“我现在就已经被吓着了……”熙云公主抬头望天,“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不杀

徐若瑾在郡主府与夜微言交谈的时候,皇后在宫里已经气炸了!

太医前来瞧过,宫女们熬好了药,冯嬷嬷从宫女手里接过药碗走到皇后身边,小心翼翼地道:

“娘娘,药来了,您快趁热喝吧。”

这药热气腾腾,黑乎乎的看不见底。冯嬷嬷光是这么端着都能闻到一股让人皱眉的苦味儿。

虽然已经预想到皇后的反应,但冯嬷嬷还是硬着头皮呈了过去。

皇后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面色也是不正常的潮红。

“好好一场宫宴弄得鸡飞狗跳。贤妃那个贱人,居然真的去皇上那里找国舅爷的麻烦,简直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猖狂至极,嚣张至极,她就是该死!”

皇后说了看了一眼药碗,神情更加嫌恶。

“娘娘先喝药吧,身体要紧,也得为肚子里的小主子考虑啊。”冯嬷嬷劝慰道。

这话说到了皇后的心坎里,一切都以孩子为重,待她生下龙子,贤妃还敢这么嚣张?

神色略有缓和,只是闻着苦味儿,皇后纵使厌恶也只能端过药碗,皱紧眉头将苦药喝了下去。

“没错,贤妃太目中无人了,居然敢在大殿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娘娘您叫板,的确欺人太甚了,但娘娘您犯不上现在与她纠缠不清,恐怕她就是为了故意气您,您可不要上她的当!”冯嬷嬷自当是看不惯贤妃的

皇后听了冯嬷嬷的话更是气恼,“我平日里为了不让皇上为后宫操心,对她们也都和和气气的,结果反而惯出了毛病,一个个都要骑到本宫头上来!”

冯嬷嬷连连点头,“贤妃就是没安好心,存心不想让娘娘您舒坦。您可是怀了皇子的,她心生嫉妒,故意找茬,您不能上当中了她的奸计啊。”

皇后有点后怕地抚上肚子。

她不光担心自己,也担心陆凌枫。毕竟他是自己唯一的倚仗,这要是真让贤妃成了事,她以后的日子就艰难了。

“你说得对,这个贱人实在其心可诛。”皇后咬牙切齿道。

“您最近因为后宫多少心,还怀着皇子,但是这些妃嫔们偏偏不领情,不仅不能帮娘娘您分担,反而整天不消停。”

冯嬷嬷抓着机会就在皇后耳边煽风点火,“就连那个瑜郡主也是,三天两头就来找娘娘您的麻烦,也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灯,难得国舅与梁左都督那么好,她却一点儿都不向着您。”

说到这冯嬷嬷忍不住咬了咬牙,似乎是想起之前在偏殿里发生的那一幕。

徐若瑾不依不饶的样子历历在目,冯嬷嬷想起来也不免有些心虚和庆幸。

冯嬷嬷本以为自己怎么说都是跟着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地位自然不一般。瑜郡主身边的小小丫鬟算得了什么?还不是任自己揉圆搓扁?

结果冯嬷嬷没想到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她现在想到徐若瑾临走之前那个冷冰冰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

皇后想起徐若瑾好像在偏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儿,随口问道:“那会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让她疯了似的冲过去?”

冯嬷嬷一怔,也是顺嘴一说,没想到皇后还要细问。

“不过是倒一杯水洒了,那个叫黄芪的丫鬟喊了一声,没想到瑜郡主突然就冲过去,好似谁要故意害小县主似的。”

“是吗?”皇后漫不经心道。想起徐若瑾和自己作对时候的难缠模样,还是冷哼了一声,“一点规矩都没有,在本宫这里也敢放肆,也是太娇惯她了。”

“皇后娘娘别气坏了身子。”冯嬷嬷急忙安慰皇后道。

“怎能不气?跑到本宫这里来教训人,也就是这会儿没心思管她,否则,本宫是不会这么轻易纵了她。”

皇后想到今儿皇上开始提拔姜家,“就看她还能得意多久。皇上任命姜中方出征七离,梁家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倒是要与国舅商量商量才行,梁霄是靠不住的。”

楚嫣儿急匆匆走进夜微澜的书房,仪容也有几分狼狈。

她几乎是从皇宫出来就直奔涪陵王府来了。匆忙赶路也顾不上整理,太阴县主的事她必须亲自和夜微澜回禀,任何人她都不放心。

见楚嫣儿这副模样,夜微澜嘴角依然带着那丝玩味的笑容,但开口的语气却冷漠至极。

“区区一个太阴县主,就让你如此慌张,还被徐若瑾看出马脚,这可不像是你做出的事啊。”

楚嫣儿心里“咯噔”一下。

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猜到夜微澜会怪罪自己,所以才马不停蹄地赶来,至少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她走进书房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尤其是夜微澜身边的那个老太监,每次见到楚嫣儿都是满眼的鄙夷和不屑。

楚嫣儿早就看他不顺眼,但他是夜微澜的亲随,她只能暗暗在心里记上一笔。

“是我大意了。徐若瑾胡搅蛮缠,存心找我的麻烦。”楚嫣儿说起徐若瑾恨不得咬碎对方的骨头。

“那又如何?”

夜微澜面上毫无波澜地看着楚嫣儿,“我提醒你最好别忘了你该做的。如果你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去招惹徐若瑾。”

楚嫣儿听出夜微澜语气中的不屑和厌恶,她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最恨的就是徐若瑾,但偏偏夜微澜还说自己不如她,这句话差点让她发疯。

但是楚嫣儿却不能在夜微澜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不满,她低垂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不甘和疯狂。

“其实我们可以抓住这次机会。”

楚嫣儿看出夜微澜的不满,此刻保命才是要紧。

夜微澜神情一动,“说。”

“把太阴县主的死推到徐若瑾身上便是。”楚嫣儿缓缓道。

夜微澜双目一眯,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

“你就不怕这么做会连累梁霄吗?”

楚嫣儿知道夜微澜这是明知故问,但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答道:“我与徐若瑾不死不休。至于其他,都无所谓。”

“好啊,本王倒是有些期待了。”

夜微澜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但嘴角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

楚嫣儿退出书房。王公公身形一动,就要跟上去。

“慢着。”

夜微澜这时却突然开口拦住王公公。

王公公不解,但还是没有任何异议地退回到夜微澜身后。

第五百六十七章 疯癫

楚嫣儿前脚离开涪陵王府,后脚她的马车就被人盯上了。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夜微澜所在之处走出来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里呆坐着了。

想起刚才在夜微澜面前发生的一切,楚嫣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呼出一口气。

幸亏她早就想好了说词和退路,不然能不能活着走出来都是未知。

她不傻,刚才夜微澜已经对她动了杀心。

楚嫣儿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接下来她更要小心才是,夜微澜若不是看她还有点利用价值,断然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了。

“徐若瑾,你别高兴得太快!这些我迟早都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楚嫣儿面目有些狰狞,眼眶里布满红血丝,凶狠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她的一切都没了,甚至今日险些因为她还丢了命,难不成老天爷就看不惯自己过得太舒坦,偏偏要放置一个徐若瑾在自己面前?

这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这个噩梦,她也必须要亲手打碎才行!

楚嫣儿心中正咒骂着,孰料马车突然重重地颠簸起来,楚嫣儿在车内也被牵连,重重地撞在一旁的小几上。

还没等楚嫣儿大骂,外面又传来车夫惊恐的叫喊声,还有马受惊后的嘶鸣。

不好!

楚嫣儿头皮发麻,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儿。

难不成夜微澜仍旧不肯放过自己,还是派人来杀她了吗?

楚嫣儿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心里都是汗,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马车外传来短兵相接的激战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闷哼。

楚嫣儿蜷缩在马车一角,双目赤红,显然是怕极,双拳紧握,脑袋反而比平时转的更快。

楚嫣儿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会这么近。她此时只希望那些死士一定要等她回到澶州王府再死。

车夫不断拿皮鞭抽打在马身上,马就像疯了似的狂奔。

坐在马车里的楚嫣儿就跟着颠来颠去,好几次都差点从马车里甩出去。

终于马车外的厮杀声越来越小,楚嫣儿才稍微松了口气。

一路有惊无险回到澶州王府,楚嫣儿下车之后差点瘫倒,连路都走不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看到失魂落魄的楚嫣儿从马车上下来,烟玉也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扶着。

烟玉早早就在府门外等着,远远就看到楚嫣儿的马车不要命似的冲过来。

楚嫣儿强撑着精神,控制着忍不住发抖的身体,在烟玉的搀扶下走进王府。

一走进王府,楚嫣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路憋的那股劲一下就泄了,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多亏有烟玉在旁边死死撑着,楚嫣儿才不至于太狼狈。

楚嫣儿一把推开烟玉,她的身体颤抖着,手握成拳,哪还有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就像一个泼妇。

烟玉被推到一边,手也擦伤了,身上被撞得生疼。

楚嫣儿就像疯了一样,看到什么砸什么。没一会儿,地上到处都是瓷器的碎片了。

看着楚嫣儿暴怒的模样,烟玉也不敢轻易上前,怕被迁怒。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我下手!”

楚嫣儿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烟玉越发害怕,拖着身体想离楚嫣儿更远一点。

整个王府的下人也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凑近,怕引火烧身。

“夜微澜!我帮了你那么多,你居然要杀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一个!”

话毕,气极的楚嫣儿一脚就把椅子踹翻,桌子上的茶具也受到牵连,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你发什么疯?”

这时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

楚嫣儿手下的动作一顿,回头就看到了一张她十分厌恶的脸。

姜婷玉。

当然还有跟在姜婷玉身后的小世子。只是他胆小怯懦惯了,只敢躲在几步远之外的地方,偶尔探头看几眼。

“怎么?还嫌被打的不够是吗?”

楚嫣儿正有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姜婷玉来的正是时候。

姜婷玉看到楚嫣儿的脸就想吐,她的性子一向跋扈惯了,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那种委屈。

她在心里恨不得楚嫣儿去死。

“祖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姜婷玉看着楚嫣儿强压着怒气说道,双眼快要喷出火来。

她得知太阴县主的死讯,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楚嫣儿,即便她害怕楚嫣儿,却也壮着胆子来问一番。

自小到大,姜婷玉都是在太阴县主的呵护下才得以安心长大,即便她怨怼太阴县主将自己嫁来澶州王府,可那也是她的祖母啊!

“啪!”

楚嫣儿走近姜婷玉,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姜婷玉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嫣儿。

“不会说话,我就教你。”楚嫣儿眼中的不屑,让姜婷玉咬了咬牙,她的脸火辣辣的疼,不久前的伤还没完全好,这一巴掌抽上去,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时日。

小世子躲在后面看到姜婷玉挨打,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是鼓了鼓勇气还是没能跨出一步。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说话?”

楚嫣儿说着抬手又是一巴掌。

姜婷玉被打的脸歪到一边,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我要去见外祖母,我一定要去!”姜婷玉说出自己的目的,“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你?你这个废物而已,太阴县主见不见你,又有何妨?”楚嫣儿压抑着心底的不耐,“滚,立即从我面前滚,否则我就打死你!”

“即便是我个废物,那也比你这个没人要的疯婆娘强!”

姜婷玉也疯了,口无遮拦的骂起来!

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死了,她却不能去跪地磕几个头,这让她如何容忍?

而阻止自己的,就是眼前这恶毒的女人!

姜婷玉从最初的惊悚中已经回过神来,她杀澶州王是被逼的,她是受了楚嫣儿威胁的,为什么她就要这般听话的任她欺辱?

就因为自己嫁了一个无能的男人么?

看向角落中的小世子,姜婷玉眼眸中的失望和绝望,仿若一把火,让小世子也微微一怔,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第五百六十八章 死了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

楚嫣儿言语中的冰冷,让姜婷玉心底一寒,未等缓过神来,便又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我要见……”

“啪!”

楚嫣儿又伸手打了姜婷玉一巴掌,“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要见外祖母!”姜婷玉吼出声。

“啪啪!”楚嫣儿又是两巴掌抽了上去,“你的声音真是小得很,比蚊子还不如,你有胆子再说一遍么?”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臭女人,烂货,垃圾,不要脸的臭……”姜婷玉也豁出去了,只是话还未说完,就又被楚嫣儿抽起了嘴巴!

她已经不怕楚嫣儿了,她能如何?除了打自己、恐吓自己、还能如何?

楚嫣儿今日也疯了。

因为她可险些就丢了自己这一条命!

再次的抬起手,楚嫣儿的心底动了一丝杀念,仿若眼前看到的人不是姜婷玉,而是徐若瑾!

只是手抬起得更高,却被人拦住了。

楚嫣儿面露惊讶,就看到低着头有些瑟缩的小世子抓着他的手腕,挡在了姜婷玉前面。

“嫂、嫂子……您饶了她吧……”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拦着我?”楚嫣儿嗤笑一声,巴掌还是落了下来。但这次却不是姜婷玉,而是小世子。

小世子捂着自己的面颊,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嫣儿。

“怎么?还要我教你规矩吗?让开。”楚嫣儿看着小世子眼眸中的仇恨和怨怼甚至是惊恐和畏惧,不屑地嘲讽道。

“没有我,你会有今天?恐怕你也就是躲在屋中搂着女人哭的德性,还会出门有人称你一声世子?也就是躲在角落里的一只鹌鹑!”

楚嫣儿骂着小世子,“若不是你如此没用,还用的着我出头露面,豁出命去拼吗?啊?!”

“你让开!”楚嫣儿吼着他,“我今儿就要打她,你让不让开?”

“我……”小世子胆怯,却又不想让姜婷玉再挨打,“你、你绕过她。”

“我只说最后一次!”楚嫣儿给出了最后的通牒。

“我不!”

“那我就打死她!”

楚嫣儿听到小世子的拒绝,伸手便要将他拽开,那副疯狂的模样早已没了往日的花容月貌,好似一面目可憎的毒妇,让人不敢认出是她!

惊愕之余,小世子被楚嫣儿轮开,她冲着姜婷玉便打去,只是巴掌还未抡起,就听身后一声厉喝在耳边炸响:

“你去死吧!”

楚嫣儿转头之际,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紧接着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她呆立在原地,脑袋机械地转动着,低头就看到自己腹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此时伤口正在汩汩地流血。

捅了楚嫣儿的小世子似乎也被吓呆了!

他刚刚也是一时情急,才抄起了墙上老王爷当做摆设的匕首,他、他杀人了?他……后退一步,小世子跌到在地上,看着手上的鲜血,身体抖如筛糠。

烟玉惊呆无比,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楚嫣儿的手抚上流血的刀口,脸色因为失血变得惨白。

“救……救我……”

她的瞳孔渐渐变得涣散,她怎么都想不到小世子会突然……

小世子怕极,爬了几步到姜婷玉身边,两人远远地看着楚嫣儿体力不支倒在血泊里。

他本能想去叫大夫,但是他的手却被姜婷玉拉住了。

“不能叫人!你、你不想活了吗?”姜婷玉声音有些发颤,可说出的话却让小世子瞬间反应过来。

是他捅了楚嫣儿。今天她不死,那倒霉的就是他了。

楚嫣儿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好似有一块重石压在心头,憋得她眼前已经模糊不清,可往事种种就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面前。

如果当初她没有嫁进澶州王府……

如果她嫁得是梁霄……

如果她不杀死老王爷、她不依靠夜微澜……

一切的一切总结起来便是“后悔”二字,她以为自己天之骄女,总是受上天庇护,却没想到会死在她最瞧不起的一个小子手中!

这是何等的悲哀和嘲讽?

“徐、徐若瑾,我……”

楚嫣儿用尽力气瞪大双眼,头一歪,竟就这样死了!

烟玉狠狠咬着手不让自己哭出声,血顺着牙齿低落在地上,趁着姜婷玉和小世子还没缓过神,她悄悄的离开了这间屋子,疯狂的逃离澶州王府!

小世子与姜婷玉缓过神来,却都是看着楚嫣儿的尸体不是道该怎么办!

姜婷玉终归也是在太阴县主府长大的,胆量和见识反而比小世子更多一些,吩咐人把楚嫣儿的婆子们都拿下,她便立即派人去告知自己的母亲。

因为该如何圆这件事,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得了消息的姜陈氏赶到澶州王府,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地血迹,还有仰面躺在地上的楚嫣儿。

她的腹部有一把匕首,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姜陈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一步才看看稳住身形。

小世子手上的血已经擦了干净,姜婷玉看到母亲便扑倒她怀中嚎啕大哭,诉了一炷香的委屈!

姜陈氏也许久没能见到女儿,此时听她含糊说着楚嫣儿的不是,心里早已经把楚嫣儿恨透了,巴不得在她身上再戳几刀!

“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姜陈氏冷静下来之后问道。

姜婷玉摇头,“不、不知道,娘,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姜陈氏双眼一眯,计上心头,“没什么难办的,真是苦了你了,若不是……”她想到姜中方,心里也是气,每一次她想来看女儿,姜中方都逼迫她忍一忍,否则哪会让女儿遭这等罪?

只是楚嫣儿已经死了,如今姜中方也得了皇上的诰封,马上出征七离,可谓军中之帅,这个时候传出澶州王府的凶事,恐怕姜中方会气炸了肺,恨不能杀了女儿才好。

“把这件事赖在徐若瑾的身上。”

姜陈氏想了许久,想出这么一个主意,“不怕她不认,因为楚嫣儿最恨的就是她,她恨不恨楚嫣儿,我们就管不着了!”

姜婷玉一惊,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姜陈氏咬牙硬撑着道:“随便找具尸体来,就说是来刺杀的杀手死了一个。他身上有郡主府的标记,不怕徐若瑾不认罪!”

第五百六十九章 要去

从澶州王府逃出来的烟玉,胆战心惊的专挑漆黑的小巷子走。

她的脚步凌乱,几乎是小跑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但是她又不敢歇息太久。

因为只要她停顿下来,就会不自觉想到楚嫣儿倒在血泊里的惨状。

想到这儿,烟玉身子一歪,急忙伸手撑着墙稳住身体,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就干呕起来。

她受了极大的惊吓,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一路上不知道回了多少次头,每一次都是提心吊胆的。就怕身后突然出现澶州王府的人来追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更不知道自己要逃到何处去。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走,因为她是楚嫣儿身边最近的人,无论是小世子还是世子妃,都不可能留下自己的这条命!

可是自己又能去哪儿呢?

浑浑噩噩,烟玉就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她的心里只告诫自己不能停,一定不能停。

双腿已经麻木,只在麻痹的运动着,来回倒腾着,寒冷的冬日,她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也不知这是吓出的汗,还是累出的汗,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烟玉也没了最后一丝力气,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抬头却发现,这不是瑜郡主府?

烟玉心底一松,喘了两口气便要上前去敲门,可是拳头刚要落下,她又悄悄的收回,特意绕到郡主府的角门,烟玉谨慎地四下打量,确定没人发现才轻轻叩了叩门。

她的动作虽轻,但却急切。

心里不住默念着:瑜郡主您可千万要在啊……

很快,角门向内开了一道小缝,发出“吱呀”一声。

一个婆子从门内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烟玉一番。

看到烟玉略带慌张的神色,还有稍显狼狈的衣着,婆子毫不掩饰地皱眉,神情还有几分嫌弃。

“你是什么人?”婆子堵在门口,显然没想想烟玉进门。

烟玉也顾不上那么多,急急地求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见瑜郡主,麻烦通禀一声!”

说着烟玉就想往角门内走,但婆子哪是这么好对付的?

角门婆子平日里粗活干习惯了,有的就是一把力气,伸手一拨就把烟玉推到一边去了。

“我说你有没有规矩?郡主府也是你想进就进的?”婆子说着白了烟玉一眼。

烟玉急了,“我真的有急事要见郡主!耽误了大事你能承担得起吗!”她也没了平日的谨小慎微,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信念。

她要马上见到瑜郡主、马上见到徐若瑾!

一个打杂的婆子哪见过烟玉这样的丫头,一时被她的话唬住了。

万一真有什么大事,郡主怪罪下来,自己可就太冤枉了。

见婆子动摇,烟玉心里一喜,语气也软了几分:“求求您了,让我进去吧。”

烟玉有心拿点东西贿赂婆子,但她匆忙离开澶州王府,身上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也没有。

正想着的功夫,谁知婆子还是摇头,“你还是走吧。郡主下了命令,今晚府里任何人都不得见客。”

烟玉面露惊讶,刚想再说几句求情的话,角门婆子却不再和她纠缠,摆摆手,“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说吧,婆子也不等烟玉说话就“砰”地把门关上了。

烟玉没有死心又上前拍门,但无论她怎么拍,都得不到一点回应。

这么拍下去也不是办法,见不到徐若瑾不说,还有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无奈之下,烟玉只能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拖着步子离开了。

此时,澶州王府内。

整个王府内都静悄悄的,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姜陈氏连楚嫣儿的尸体都懒得收拾,让自己的人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

而她则在书房,对面就是小世子和姜婷玉。

“按我说的去做。”

姜陈氏说着淡定地抿了一口茶。

小世子缩着肩膀,嗫喏着不敢抬头。他两手绞在一起,不停地擦着血迹。

姜婷玉一开始的讶异和恐惧过去之后,这会儿已经平静多了。

说白了这就是她一直梦想的结果,她每一晚做梦都想杀了楚嫣儿,为自己出一口气,也让自己彻底的解脱,只是没想到,事情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发生了,楚嫣儿真的死了……

想到这,姜婷玉用余光看了一眼小世子,神情有些复杂。

听完母亲的安排,姜婷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俊朗的人影,不禁有些犹豫,“母亲,一定要这么做吗?”

姜陈氏手一顿,斜了姜婷玉一眼。

姜婷玉有几分紧张,不敢直视姜陈氏的视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会,难道你就不想看着徐若瑾倒霉?”

姜婷玉咬着牙点头,应道:“都听母亲的。”

“过几日就是太阴县主下葬的日子,我会给徐若瑾发帖让她来。到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姜陈氏徐徐说着自己的计划。

姜婷玉微微一愣,“母亲要在葬礼上当着众人的面把楚嫣儿的死推到徐若瑾身上?”

姜陈氏脸上路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置可否。她的目光扫到小世子时,又换上了一脸的不屑和轻视。

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小世子平日看起来就是一个妥妥的怂包,没想到一刀就把楚嫣儿捅死了。

姜陈氏只觉得可笑,楚嫣儿作威作福这么久,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初耍手段把姜婷玉捆到澶州王府,现在遭了报应,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事情必须要有一个圆场的收尾,不赖在徐若瑾的身上还能怎么办?徐若瑾是最恨楚嫣儿的,而楚嫣儿也更恨徐若瑾。

自家老爷此时刚刚得到军权,这件事也可为在梁霄和徐若瑾的伤口上撒一把盐,这是必须做的!

小世子和姜婷玉按姜陈氏的吩咐,用最快的速度派人去城外随意找了一具无名尸体回来,换上有郡主府标记的衣衫,伪装成刺杀楚嫣儿的杀手。

此时的他们只想着与楚嫣儿一事脱开干系,至于对错都已经抛之脑后了……

第五百七十章 错过

翌日清晨的天色亮得比寻常更晚,也是因乌云密布,让太阳许久才露出来脸。

郡主府内。

方妈妈正伺候着徐若瑾束发,说话的工夫,黄芪敲门进来了。

“郡主,有人递了帖子进来。”

徐若瑾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原来是太阴县主要下葬了。

她看着这张白事帖子上的每一个字,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方妈妈看到,有几分疑惑:“太阴县主下葬,帖子怎么送到郡主府来了?”

方妈妈的疑问也不是没有来由的,按理说这应该是姜家的事才对,白事不比红事,忌讳更多,哪有随意让外人掺和的道理。

徐若瑾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将帖子放在一边,“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了恶心恶心我。”

方妈妈抿了抿嘴,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一旁伺候着的红杏听到这忍不住插了一句嘴:“知道四爷这个时候不方便出面,还特意送了帖子来?谁这么缺德?”

徐若瑾摇头,“还用想么?盼着我倒霉的人多得是,落井下石的人绝不会少,这时候不挑事儿看看热闹又待何时?”

红杏一头雾水,颇有几分听不明白。

“如今姜中方任七离主将,咱们四爷又正在被免职,姜家送来帖子无非就是想看看我会是个什么落魄样,觉得瑜郡主府和梁左都督要倒霉了。”

徐若瑾不紧不慢地说道。

红杏抿了下嘴,“那您更不能去了,凭什么让他们看热闹?”今儿她得了消息,特意没去照看姜必武,生怕郡主有什么不痛快的,心里惦记着。

黄芪也认同红杏所言,“郡主还是思量清楚,就怕他们还有着什么坏主意,您在明、他们在暗!”

“就是就是,郡主您可不能去。”杨桃在一旁赞同的附和。

方妈妈没有说话,看着徐若瑾沉思的侧脸,摆摆手示意丫鬟们安静下来。

丫鬟们都听话地不再作声,但一个个的视线都牢牢落在徐若瑾身上。

片刻,徐若瑾眼皮一抬,如青葱般的手指点在帖子上,“去,我当然要去。”看着她们几个脸上担忧的神色,徐若瑾还反过来宽慰,“刚到京都之时,太阴县主待我还算不错,去她的葬礼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也是以前了,自从姜婷玉嫁到澶州王府之后,太阴县主每次见到徐若瑾都没什么好脸色了。

太阴县主出事的时候,徐若瑾就在旁边,如果她再机警一点,早些看穿楚嫣儿的阴谋,说不定……

只是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想到楚嫣儿,徐若瑾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

楚嫣儿和太阴县主的死脱不开关系。

徐若瑾因为信任梁霄,所以才没有在宫中不不饶的求个结果,可这一切都不代表她会这么放过楚嫣儿。

“方妈妈,您比我懂得多,为太阴县主准备的礼还是得交给您来负责。”徐若瑾正了正身子,诚恳地把这件事交给方妈妈去办。

方妈妈对此也很是慎重,认真道:“放心吧,老奴一定办得妥帖。”

徐若瑾点头,又看向红杏,“继续回去照看姜必武,也罢这件事情告诉他,毕竟是他们姜家的事,也不知四爷是否传了消息回中林县。”

“那奴婢这就去。”红杏应下来,转身出门,直奔姜必武养伤的小院儿而去。

几人都得了命令,也就退出了徐若瑾的屋子。

走到门口,黄芪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好看到方妈妈走在前面,就快走两步追了上去。

“方妈妈,请留步。”

方妈妈听到声音,脚步顿住,转身看到黄芪,“什么事这么着急?”

黄芪把徐若瑾回宫那天晚上的事和方妈妈说起来。

“方妈妈,角门的婆子昨晚赶走了一个要见郡主的丫头。”

方妈妈皱眉,细问道:“那丫头还说什么了?”

黄芪摇头,“我也不知道。婆子只说那丫头执意要见郡主。郡主下了命令不见外客,婆子不敢生事,就把人赶走了。”

方妈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那我去和郡主说一声。”

黄芪急忙点头。

方妈妈就又折回徐若瑾的院内。

“妈妈有事吗?”

徐若瑾看到方妈妈这么快就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方妈妈上前将方才黄芪与她说的事又和徐若瑾说了一遍。

徐若瑾听着神情微微一变,顿了顿说道:“先把角门的婆子叫来,问个明白。”

旁边的丫鬟得了命令立刻就去把人叫来了。

角门婆子得知是郡主找,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走进院内,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声音发抖。

“郡、郡主……”

徐若瑾颇有几分无奈,“你不用害怕。我叫你来只是问你点事情,你如实回答就好。”

“是!老奴一定有什么说什么!”婆子赶忙说道。

于是徐若瑾又把昨晚在角门发生的事问了一遍。她虽说已经知道了大概,但为了周全起见,还是要听婆子说一遍。

婆子说的和方妈妈告诉徐若瑾的大致相同。

徐若瑾想了想,想不出会是谁在昨晚那个时候来找自己。

“你还记得那丫头长什么样吗?”

婆子使劲想了想,小心回话。

“昨晚天太黑,老奴没太看清楚。瞧着年纪也就十**岁,鹅蛋脸,眼睛不小,衣着虽然有些凌乱,但是不像便宜货,应是在大户人家伺候着的。”

徐若瑾边听边想,却仍旧想不出到底是谁。

方妈妈见徐若瑾仍旧没有头绪,又问着婆子道,“你还记不记得其他特征?明显一点的。”

在方妈妈的提示下,婆子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对了,她的眼角有一个小米粒般的红痣,或许……比小米粒再大一点儿。”婆子说着拿自己的手比划着。

徐若瑾和方妈妈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俱是一脸惊诧!

这说的好似是烟玉?

徐若瑾注意到方妈妈的神情,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只是,烟玉怎么会大晚上找过来?”方妈妈说出疑问。

徐若瑾也想不通,猜测道:“她是楚嫣儿的人,会为了何事来找自己呢?”

方妈妈眉头微蹙:“那这事怎么办?要再去找人问问?”

“太阴县主的事更重要一些,烟玉的事先放一放吧。”徐若瑾此时还不想节外生枝,只是梁霄又不见了踪影,她也实在没什么头绪,只想把太阴县主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第五百七十一章 阴谋

姜陈氏将澶州王府的事都安排妥当之后,就连夜悄悄回了县主府。

姜中方还沉浸在七离主将的喜悦中,笑的嘴都合不拢。

他仔细盘算着,和师爷琢磨了半天,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最重要的就是夜微澜那边,信已经送了,也算是打点好了。

如今他可是堂堂主将,还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圣旨颁布之后,姜中方虽明面上开始张罗着太阴县主的葬礼,可主动前来悼念的宾客却比以往多之又多,其实也是变相的结交讨好。

说是白事,其实在姜中方这里是喜事儿,姜中方得意满满,不断的重复着当日朝堂之上的情形:

“你是没看到朝堂上,那些家伙吃惊的表情,尤其是十三王爷,就像吃了苍蝇似的!”

姜中方说着又想起那些人的窘态,放肆大笑出声。

“那是,老爷您能一举夺位,这乃是天大的事儿,可谓军权在握,那些人还能不攀附过来?”

师爷也笑得连牙花子都露出来。

跟随姜中方这么久,向来都是窝窝囊囊的,好不容易有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他也没少趁机搂钱。

姜中方合不拢嘴,“那些个小人,哈哈哈哈……”

“老爷在么?”屋外响起一声问话,姜中方一听,这不是姜陈氏?

师爷立即过去相迎,姜陈氏进了书房之中。

“什么事?这么晚了还过来?”

姜中方见是她,收敛面上笑容,露出几分不悦,硬邦邦地问道。

姜陈氏早就习惯了,而且她一路上都挂念着澶州王府的事,也没注意姜中方的神情。

“老爷,楚嫣儿死了。”姜陈氏上前一步,故作神秘地接着说道:“小世子给一刀捅死的。”

“此事当真?”姜中方一惊。

姜陈氏点头,“千真万确!我这两日一直都在澶州王府,这事儿也不敢派别人传话,所以才等回来之后亲口告诉您。”

姜中方看着陈氏斩钉截铁的表情,心中虽然还有疑惑,但也打消了大半。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与我听。”姜中方按捺着惊讶,冷冷地看着姜陈氏说道。

要不是因为惦念着女儿,姜陈氏才懒得来和姜中方商量这事。她没有隐瞒,就把在澶州王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姜中方。

她把姜婷玉在澶州王府受的苦添油加醋地说了大半天。尤其是这次楚嫣儿怎么没事找事,穷凶极恶地把姜婷玉逼到绝路。

这些都不是姜中方想要听的,他不耐烦地皱眉,“我问你楚嫣儿是怎么死的,你说这些有何用?”

姜陈氏讪讪地闭了嘴,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他们夫妻多年不合,形同陌路。

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借着徐若瑾为女儿脱罪,姜陈氏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见姜中方已经没了耐性,她又将自己在澶州王府的安排事无巨细都说了个明明白白,特别是把楚嫣儿的死嫁祸到徐若瑾身上的决定。

听到这里,姜中方眉头瞬间舒展,面上大喜,“好!你可都安排妥当了?”

姜陈氏应声,“老爷您放心吧,都准备好了,就等徐若瑾上钩了。”

姜中方略一点头,嘴角止不住翘起,“好。一定要人越多越好。”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徐若瑾出丑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成了,瑜郡主府和梁霄都得不了好。不成,也能打压打压他们的嚣张势头。”

姜中方满心雀跃的同时也开始冷静思忖:“总之对我们是百利而无一害,我早就看楚嫣儿不爽了,她死的还正是时候。”

在夜微澜的面前,楚嫣儿的位子很是重要,这一点让姜中方格外不悦。

姜陈氏也十分同意,“母亲毕竟不是寻常人。若是论起辈分来,皇上都要敬重三分。”

“不错。就算一边是徐若瑾和梁霄,但另一边是岳母大人,皇上肯定会有所顾忌。”姜中方顺着陈氏的话说道。

“那老爷,明日母亲的丧事……”姜陈氏试探着问道。

“越隆重越好,我这就亲自去折子请皇上前来,皇上即便不来,也会派人来悼念……”

“帖子倒是已经送去了瑜郡主府,可徐若瑾要是不肯来怎么办?”姜中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眉头也跟着皱起。

姜陈氏却不以为意,肯定道:“她一定会来。母亲的死和她也脱不了干系,就算只是做做样子,她也会来。”

听到这话,姜中方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没再说话。

姜陈氏得了吩咐就退出书房。

这时,一直在角落站着的师爷踱步到姜中方身边,摸着胡须提醒道:“老爷,涪陵王府那边还要不要……”

姜中方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打断师爷的话,“这事不必告诉夜微澜,等到事成之后再做打算。”

“是,老爷。”师爷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

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徐若瑾这一日什么都没想,只静静的陪伴着小悠悠,甚至连为太阴县主准备的礼都没有过问,完全由方妈妈负责。

翌日一大早,天色刚刚蒙亮,徐若瑾就已经收整好衣装,准备去参加太阴县主的祭奠大礼。

梁拾准备好马车,徐若瑾带着方妈妈和黄芪同去,只是她这边前脚刚走,春草突然来到了郡主府。

春草有段时日没进郡主府的门,见到她来了,红杏两眼都笑弯了,这一阵子她守着姜必武,觉得自己都已经是个魔障,正想找机会与春草好生的诉诉心底的怨怼,可孰料春草似有急事,见到红杏开口便问道:“郡主呢?”

红杏一愣,回神说道:“郡主刚走。太阴县主今日下葬,郡主去祭奠了,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春草一听,使劲跺了跺脚,一副后悔的模样,急得原地打转,“到底还是来得慢了!”

红杏一看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今天一早烟玉去灵阁了。”春草说着,怕红杏忘了这号人,就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楚嫣儿的贴身丫鬟。”

红杏听到楚嫣儿的名字不自觉翻了一个白眼,又说道:“我当然认得她,但她去灵阁干什么?”

“她说,”春草顿了一下,吞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她说楚嫣儿死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见客

“什么!”红杏瞬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春草,“怎么死的?”

“小点动静!”

春草急忙拉着红杏到角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是被小世子给一刀捅死了。”

红杏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惊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刚听说的时候和你一样的反应。”春草一顿,又说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想先来禀告郡主一声。”

红杏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烟玉人呢?”

“让顺哥儿给扣在灵阁了。我们也怕这事有诈,想告诉郡主之后再说。”春草答道。

“那个贱女人死得好!可是……真的是小世子给杀死了?这事儿听着不太敢信啊!”

“所以我才来问问郡主。”春草也满心感慨,颇有些做梦一般。她也不敢相信烟玉的话,谁知道这是不是楚嫣儿的奸计?万一郡主上当了呢?!

红杏也有些六神无主,“但是郡主已经走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郡主走了多久?”

“就你来之前没一会儿。郡主刚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你就来了。”

红杏语气中带着惋惜和后悔,偏偏一切都赶巧了!

她眉头一下舒展,急忙拉着春草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郡主应该还没走远,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春草连忙点头,小跑着离开了郡主府。

徐若瑾的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平日里这时间大概都走了两倍的路程了。

她轻轻地掀开马车门帘看了看。

在他们马车的前面还有不少其他人家的马车,难怪她的马车这么半天都难以挪动分毫。

那些人和徐若瑾一样,都是要去太阴县主府祭奠的人。

徐若瑾也不着急,她本就是去简单祭奠一下,留下方妈妈准备好的礼品就走。

那里今天一定有不少人,估计都等着看好戏,徐若瑾可不想遂了他们的愿。

好不容易,前面的马车长龙腾出了一点地方,徐若瑾的马车才能重新走起来。徐若瑾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慢的马车。

她刚想感慨一句,马车突的又停了。

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徐若瑾正纳闷,就有丫鬟来禀告了。

“郡主,熙云公主派人拦住了马车。说是有要紧事和您说。”

听完丫鬟的话,徐若瑾神情疑惑,但没有耽误时间,“知道了,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徐若瑾就麻利地下了马车,果然看到另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徐若瑾见熙云公主在马车里和自己招手,也笑着颔首,钻进了对方的马车上。

“你怎么在这儿?没去太阴县主府悼念?”徐若瑾一上车就问道。

熙云公主先是仔细看了看徐若瑾,见对方的神情和平日无甚区别,脸上的担忧才稍微化开一些。

“我是特意在此等你。”

徐若瑾不解,“等我做什么?”

熙云公主定定地看着徐若瑾,沉默片刻道:“你为何要去太阴县主的葬礼?”

徐若瑾一听笑了,伸手捏了捏熙云公主的脸蛋,“别这么板着脸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帖子既然送来了,她的葬礼我没理由不去。”

“你啊!”

熙云公主一看徐若瑾这副模样,稍微安心,无奈地一笑。

但她的担忧却没有完全打消:“今天这场葬礼很有可能是陷阱!你还是不要去了。”

看着熙云公主真心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徐若瑾心里一阵感动,但她的决定却没有丝毫改变。

“你说的我都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我也知道,但越是如此,我偏要去!”徐若瑾认真地对熙云公主说道。

熙云公主想不通,但还是被徐若瑾义正言辞的模样震撼了。

“我去只是为了祭奠县主,至于别人怎么想、要做什么,与我何干?我就是我,我不会因为别人而左右自己的内心所想。”

徐若瑾说完对着熙云公主嫣然一笑。

熙云公主看着徐若瑾一脸坦荡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自己虽得尊贵之位,内心却很渺小。

如若自己是徐若瑾的话,能做得如她这般坦荡吗?

徐若瑾出现在太阴县主府的那一刻,不少官夫人的脸上的神情都有些精彩。

“快看快看,那不是瑜郡主吗?”

户部侍郎的夫人眼尖,第一个看到徐若瑾的身影。

其他几个官夫人俱是一惊,顺着她的时间齐齐看向门口。

“真的是她。她怎么会来?”

“不是说老县主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吗?”

几个官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徐若瑾,嘴上也没闲着。

徐若瑾淡定地走进县主府,让方妈妈备好的礼交给县主府的下人。紧接着她就察觉有好几道视线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徐若瑾没有丝毫慌张,反而迎上那几道视线的主人,脸上带着客气疏离的浅笑。

几位官夫人反而有些尴尬,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徐若瑾也不和她们计较。直接朝着内院而去。

虽然太阴县主的葬礼办得有些仓促,但整个府邸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徐若瑾怀着敬畏的心情走进县主府,并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因为是皇上下令大葬,所以就算时间再紧,姜家也当做大事操办的井井有条。几乎所有各部官员和夫人都来了。

这些人一个个神情肃穆,好似和生前的太阴县主走得多近、受过许多恩惠一般。

但其实这些来参加葬礼的人,有不少连太阴县主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不过这也不影响他们堂皇地走进县主府,虚情假意地问候着。

大部分官员都是匆匆给太阴县主简单祭拜一下就去找姜中方了。他们可是都算着时间来的,唯恐落到别人后面去。

姜中方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昨日才被任命为七离主将,这可是个不小的信号。

徐若瑾走到内院老县主灵堂时,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门口迎客的人见到是她,当即朝天唱名道:“瑜郡主到——”

门口的下人高声通禀。

几乎所有人视线瞬间都被这一声吸引过去……

第五百七十三章 陷阱

一时间,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各不相同,因为他们没想到徐若瑾会出现。

而正在忙着应酬的姜中方和姜陈氏却与其他人不一样,脸上虽也露出惊愕的表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奸诈。

徐若瑾装作没看到这些人的视线,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去祭拜老县主。

她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直直走向灵堂,神情也变得有几分肃穆。

如果她的医术再强一些,说不定老县主就不会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徐若瑾心中带着对老县主的几分怀念,默默走到灵堂边,虔诚地躬身拜了几拜。

“她怎么还有脸来?老县主不就是她害死的吗?”

说话的是吏部右侍郎的夫人。她一早就被自家老爷带到这地方来,心气还没顺过来。这会儿看到徐若瑾来了,当下不免有几分惊讶,顺便就把气都撒在了对方身上。

“宫里的事我也听说了。”

另一位官夫人接过话茬继续说道:“倒也不能完全是她害死的,可就是因为她,想要抱抱她的闺女,好似谁要抢了似的,偏偏不给,明明是正月十五的宫宴,就因为她才闹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可听说了,老县主的死啊,就是国舅爷下的手!”

工部员外郎夫人跟在徐若瑾后面也进了内院,找到平日里几个交往甚密的官夫人之间,插上了话。

其他几个夫人一听,脸色都是微微一变,但却没有多少惊讶。显然她们也都听说了贤妃上奏皇上的事。

“你们说国舅爷一个人就能成事吗?瑜郡主当时就在老县主身边,但她做什么了?”另一位官夫人挤眉弄眼地说着。

“她啊,故意拖延时间,没有救活太阴县主。等太医赶到,可不就完了吗?”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提出疑问的是工部左侍郎的夫人。

前任工部左侍郎使刚被罢免,她随着自家老爷新官上任接触到了新的圈子。自然,她对这些官夫人一边倒的言论有些不解。

“这还用说?”

兵部员外郎夫人白了她一眼,“姜中方如今得了军权,身价水涨船高,徐若瑾当然看不下去。”

马上就有官夫人接下去道:“姜中方又是老县主的女婿,徐若瑾会把气撒在她身上也不奇怪。”

其余几人均是点头附和。看向徐若瑾的视线更带上了几分鄙夷。

只是工部左侍郎的夫人却忍不住皱起眉头,她对徐若瑾的事早有耳闻,对她印象还算不错,一时不敢相信她真如几位官夫人所说,是个十足的毒妇。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徐若瑾,视线带上了几分探究。

不仅是官夫人这边,围在姜中方身边的大臣们脸上的表情也都意味深长。

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全都心照不宣。

皇上任命姜中方为主将,摆明要提拔姜家。说不定就是要趁此机会削弱梁家的势力。

梁霄俨然已经失宠,他们可都看得分明。

徐若瑾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特意找了一处没怎么有人的地方走了过去。

反正这些人都避她如蛇蝎,她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工部左侍郎的夫人和徐若瑾的视线撞个正着,她一阵惊慌急忙移开视线,只是动作有些刻意和明显了。

她虽然心存疑虑,但又不敢和周围的官夫人们想法相冲。要是被她们误会自己和徐若瑾是一边的就麻烦了。

徐若瑾把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只觉得甚是可笑。

今天明明是老县主的葬礼,但这些人来这里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来看老县主最后一眼。

徐若瑾可以肯定,如果姜中方没有被任命为七离主将,那么今天的的县主府绝对不会这么“热闹”,也不会听到这么多人隐隐约约的嘲讽。

也不知老县主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失望。

但是这些人是何种表现,徐若瑾都不会放在心上。她从决定来县主府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看到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徐若瑾的脸上反而一直保持着从容的淡笑。

这番世态炎凉之景,她不知已经看过多少次,早已习以为常了。走到灵堂中心,徐若瑾的余光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

原来是姜婷玉和小世子。姜陈氏站在他二人身侧,此刻正直直地盯着徐若瑾。

“徐若瑾,你居然还有脸出现?我若是你,就蒙上脸躲了家里不见人,你做了多少亏心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你,我母亲怎么可能过世?全都是因为你!”

姜陈氏突然破口指责,,大有一种要在太阴县主葬礼上与徐若瑾算账的架势。。

徐若瑾虽然还没说什么,但在场众人听到姜陈氏的话,顿时议论纷纷。

“姜陈氏这话什么意思?太阴县主不是国舅爷害死的吗?”

“贤妃那边都上奏到皇上那去了,这事绝对不简单,国舅恐怕是说不清楚了。”

“没听说贤妃连瑜郡主一起上奏吧?难不成她真的见死不救,才让老县主送了命?”

几位官夫人胡乱猜测着。

宫宴那天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都没有亲眼所见,议论纷纷也都是听到的谣传以及贤妃和各位娘娘宫里传出的话。

“事实胜于雄辩,我没有害死太阴县主,人在做天在看,我问心无愧,为何不敢来?”

徐若瑾没有一丝慌张,直视姜陈氏的双眼,气势更胜一筹。

“你还狡辩?”

姜陈氏仗着人多,也有了胆子,声音也加大了几分。“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懂得医术?”

这话本就是个陷阱。姜陈氏敢这么问就料定徐若瑾不敢否认。

整个太阴县主府的宾客,没有人不知道徐若瑾的本事。

若是徐若瑾认下,就中了姜陈氏的圈套。但她没有别的选择,不认的话姜陈氏反而更开心,到时候徐若瑾就是一个人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光是想到徐若瑾成为众矢之的的狼狈模样,就让姜陈氏心中暗喜,好似一切已经得逞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栽赃

听着姜陈氏略显尖利的声音,徐若瑾却只是冷哼了一声,这明摆着找茬,她自当不会理睬。

“我是会医术,那又如何?”

姜陈氏见徐若瑾一步步顺着自己的路子来,一步步迈入陷阱,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可脸上却气恼不已,眉毛都要竖起来,“你既然懂医术,那你为何不救我母亲,偏要等太医去救?”

“我医术不精,自当不敢擅自救人,这道理还需要讲吗?”徐若瑾微蹙眉头,没想到姜陈氏的理由这般荒唐。

“呵,你医术不精?灵阁的酒方子万人称颂,还送入宫中给皇上品尝,那时怎么不说你不懂医?这时候却说你医术不精,你骗谁呢?明明就是你故意的!”姜陈氏早已想好了说辞!

徐若瑾越发觉得姜陈氏莫名其妙,但这里毕竟是老县主的灵堂,她也不愿再发生什么冲突,也算是给老县主最后留一点脸面,只嘲讽的看着姜陈氏,不想再多说一句。

因为无论她怎么说,又如何能敌得过不讲理的人?

但是姜陈氏却没这么好打发,见徐若瑾不搭理自己,仍旧不依不饶,“怎么?说不出来了?还说你不是心里有鬼?”

姜陈氏看着徐若瑾,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徐若瑾不愿与姜陈氏争辩,只当没听见她的话,径自走到一旁就要给太阴县主上香。

“你站住!不许你给母亲上香!”

大概是徐若瑾太淡定,反而显得姜陈氏过于聒噪,就像一只没事找事的母鸡,可她也只敢站在一旁叉腰乱叫,又不能真的把徐若瑾怎样。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让其余前来悼念太阴县主的人们也不知所以,更不知该怎么办了,哪怕是想刻意嘲讽几句徐若瑾来讨好姜家的人也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因为这个时候的徐若瑾一定气火攻心,正找不到撒气的地方呢,他们可不在这个时候当出气筒。

更何况,看热闹岂不是比参与进去更好?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一个人影,直奔徐若瑾而去,打破了尴尬的静谧,却让众人都惊愕的立即躲开,没想到还会有突发的事件出现?

冲出来的人是姜婷玉。

姜婷玉就好像发疯了似的,大步跑到徐若瑾身边高高地扬起手,巴掌轮下的同时,吵嚷叫骂着道:“我打死你个杀人凶手!”

看清冲出来的是姜婷玉,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巴掌要是下去,徐若瑾皮娇肉嫩,肯定要打出个好歹来!

而且怎么突然就直接骂徐若瑾是杀人凶手?这骂的实在有些过分了!

正当众人等候看着徐若瑾挨打的时候,姜婷玉的巴掌却没能落下来。

一只大手从她身后突然握住手腕,徐若瑾看到此人时也微有吃惊,只是刚刚姜婷玉的恐吓就此停住,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母女俩还都似神经病一般……

只是夜微澜会突然出现拦住姜婷玉,这倒是让徐若瑾没想到。

姜婷玉的手腕被握得生疼,原本怒气冲冲,待看清身后之人身份的时候,才立即有所收敛。

夜微澜居高临下地斜了姜婷玉一眼,冷冷道:“太阴县主意外身亡所有人都惋惜,可对瑜郡主动手,却不该是你做的事。”

他的语气冰冷寒颤,没有任何起伏,却让人不寒而栗。

姜婷玉身上一颤,头皮发麻,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

梁芳茹此时刚刚从外进门,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屋中的气氛吓了一跳,她不免有几分紧张,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徐若瑾。

但徐若瑾显然十分淡定,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看都没看夜微澜一眼,只是静静地盯着姜婷玉。

姜婷玉被唬了一下,姜陈氏立刻对她使眼色,不能忘了正事,姜婷玉咬了咬唇,忿忿的骂道:

“徐若瑾你怎么还敢来!你这个杀人凶手!”

听到姜婷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徐若瑾神情也有几分不耐烦。

她本想息事宁人,没想到前有姜陈氏,后有姜婷玉,没完没了,闹个不停。

“我杀人?我怎么不知道。”

徐若瑾很像装作耳聋听不见,但姜婷玉这么明显的挑刺行为,她要是还能忍下去就不是她了。

姜婷玉早有准备,见徐若瑾接话,总算找到了机会。

“楚嫣儿就是你杀死的,你敢承认吗?”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震惊了。

死的人不是太阴县主吗?怎么说起了楚嫣儿?这姜婷玉脑子糊涂了吧?

宾客们都一头雾水,面带惊讶,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徐若瑾一惊,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也懵了。

夜微澜也是面色一变,手上微微用力。

姜婷玉手腕一阵剧痛,差点痛呼出声,身体一软连站都站不住。

“你在说谁?你再说一次。”夜微澜开口质问。

姜婷玉吓得哆嗦了下,“就是徐若瑾杀了楚嫣儿,楚嫣儿死了,我的,我的嫂子死了!”

众人皆是震惊无比,呆呆的看着姜婷玉,好似这如一场梦似的,连徐若瑾都惊呆的看着她,不知是姜婷玉糊涂了,还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怎么会是楚嫣儿死了?

“怎么回事?说。”

夜微澜眼神冰冷,看姜婷玉就像看一个死人。

姜婷玉被吓坏了,不敢再拖延时间,立刻把之前姜陈氏交代过她的那一套说辞,原原本本说了个明白。

随着姜婷玉的颤音诉说,宾客们的脸上也都十分精彩,连带看向当事人徐若瑾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今天这样的日子,我本来不想说的,怕祖母走的不安心。”

姜婷玉说到太阴县主的时候带上了哭腔,似乎因为过度伤心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但我万万没、没想到,徐若瑾你居然还有脸来!而且还大摇大摆地走进县主府,简直不知羞耻!”

说着姜婷玉伸手直指徐若瑾,“你是存心的,你这样对得起我祖母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就是看不到我过得好,你就是盼着我们都死了,你才开心!”

姜婷玉显然是气极,说到最后居然泣不成声了。

就算是夜微澜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楚嫣儿死了,他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满意

徐若瑾?杀手?楚嫣儿?

众人的脑海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几个关键字。

这些都是姜婷玉刚才哭哭啼啼说出来的。

他们都不关心姜婷玉是不是因为想起老县主所以哭的这般厉害,他们更想知道楚嫣儿的死和徐若瑾有多少关系。

姜婷玉说的斩钉截铁,又是在老县主的灵堂里,撒泼一样对着徐若瑾大呼小叫,这应该不能作假吧?

不少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巴不得姜婷玉闹出更大的风浪。

要是换做以前,众人一定会觉得姜婷玉疯了,敢和最得皇上宠信的郡主府叫板。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姜中方任七离主将,姜家势头更猛,谁也说不准天平会往哪儿偏。

姜婷玉这时候出来闹事,还不是因为仗着婆家得势,腰板也直了。

宾客们各有各的琢磨。

“楚嫣儿真死了?这也太邪门了,宫宴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官夫人装模作样地感慨了一句,紧接着又说道:“这澶州王府是不是招了什么邪祟?这人都快死绝了!”

这后半句可不是什么好话,说的时候自然也是极力压低了声音。

但这话一出,还是让周围几个官夫人身上打了个哆嗦。

“之前怎么没听说姜婷玉和楚嫣儿关系这么好?人都死了还肯出头。”

很快有人转移话题,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点头附和。

“不过这瑜郡主和楚嫣儿素来不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我看啊,八成不是空穴来风。再说了,杀手的衣衫上不是还有郡主府的标记吗?”

不少官夫人都等着县主府和郡主府的人狗咬狗,他们好在一边看戏。这会儿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

“不错,我也听到了。而且瑜郡主也没否认不是吗?这是十有**就是瑜郡主下的命令,只不过没办利索,让澶州王府的人抓住了把柄。”煞有介事地分析,好像他们亲眼目睹了似的。

“瑜郡主也太心狠手辣了,看不顺眼的人便要杀掉,太嚣张了!她也不怕遭报应吗?”

官夫人说着纷纷看向徐若瑾,目光中带着鄙夷。但又怕会被徐若瑾惦记上,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话里话外好像要把整个澶州王府的倒霉都算在徐若瑾一个人头上。

这些官夫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当然也都传到了徐若瑾的耳朵里。

她从踏进县主府的大门,非议就没有停下来过。她的耳朵里都快要生茧子了。

这些人说来说去一旦新意都没有,徐若瑾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要是因为这些人的话伤神,那徐若瑾就不用活了,迟早被自己给郁闷死。

梁芳茹也不例外,周围官夫人们的话也都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她这边儿。

她最初听到姜婷玉对徐若瑾的指控时,一脸愕然,不相信徐若瑾会做出这种事。

但是她转念就想起了曹嬷嬷。

梁芳茹原本还有几分坚定的心也变得摇摆起来。

徐若瑾到底是不是凶手,梁芳茹也犹豫了。她看着徐若瑾站在灵堂正中,受人指点,孤立无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梁芳茹纠结了半天,想起梁霄,自觉应该过去安慰徐若瑾两句。但她却怎么都迈不动脚步。

徐若瑾把梁芳茹的狼狈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以前还有几分无奈,但现在已经麻木了。

梁芳茹变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梁家的三小姐了。

徐若瑾收起心底的失望,再抬眼的时候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扫过灵堂内的每一张脸。

她的视线最后定在姜婷玉的脸上,淡然一笑,“谁心中有愧谁知道,这世上是真有报应这一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做过那等事就是没做过,只是楚嫣儿的死,我不可怜,也没有悲痛,因为我本就不喜欢她,这也不需要遮掩。”

“但今日我是来为太阴县主祭拜的,那便只拜老县主一个人,你若觉得楚嫣儿的死与我有关,那就不妨去上告,哪怕是告御状都可以,我徐若瑾奉陪到底!”

徐若瑾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姜婷玉反驳的机会,也不去看她胀红的脸色。

姜陈氏还想让姜婷玉上前,可她却看到了夜微澜在也一旁投射过来的目光,吓得立即收住了手。

大步走到太阴县主的灵牌前,徐若瑾恭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内。

整个过程,灵堂内都寂静无声,没有人敢上前阻拦徐若瑾。

就连姜陈氏和姜婷玉都只能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徐若瑾,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撒泼。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脑海里环绕着刚才徐若瑾的眼神还有浅笑,甚至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姜陈氏和姜婷玉母女二人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但架不住心虚气短怕被发现。

更何况这里是太阴县主的灵堂,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和忌讳。

徐若瑾祭拜完毕,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走到姜陈氏身前。

“你想让我来出丑,我来了,你满意了?”

徐若瑾的笑容带着明显的嘲讽,不屑地看了姜陈氏一眼,抬脚就走。

姜陈氏愕然地看着徐若瑾,气火上涌,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原本聚集在灵堂的宾客见徐若瑾要走,自动退让到两旁,给她让出了一条通路。

徐若瑾也不客气,顺势走出大门。

她淡定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姜陈氏和姜婷玉的双眼。

她们本来想要在太阴县主的葬礼上让徐若瑾成为众矢之的,彻底沦为笑柄。但没想到对方段数更高,把他们所有人都当成空气,堂而皇之地走了。

而周围的这些人起初还有几句嘲讽投来,可得知楚嫣儿死了,却都闭嘴不言,只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热闹!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楚嫣儿的人品太差?还是说徐若瑾的气势太强?

夜微澜见徐若瑾头也不回地离开,略一皱眉也转身追了上去。

梁芳茹先是一愣,夜微澜已经走出好几步她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许多就紧紧跟在夜微澜身后想要一起走。

夜微澜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面色一凛,脸色也不太好看,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冷意。

“你回去,不许跟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继续去追徐若瑾了。

梁芳茹没想到会被夜微澜训斥,愣在原地,神情愕然,满脑子都是夜微澜刚才说的话。

第五百七十六章 虚伪

夜微澜追上徐若瑾的时候,脸上的冷漠早已不见,换上了他平日的笑容,周身气场也跟着一变。

若是梁芳茹在场,看到夜微澜前后这般变化,一定又会胡思乱想了。

徐若瑾无意与夜微澜浪费时间,所以即使余光已经看到对方的身影,她的脚步却丝毫未停,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

夜微澜看出徐若瑾的意图,眼神一黯,索性快走几步挡在了徐若瑾面前。

徐若瑾不得已顿下脚步,看着拦路的夜微澜,神情中带着几分不耐。

对夜微澜,徐若瑾就没什么耐性了,只希望他有话快说。

不过比起县主府里那些复杂的目光,还有不绝于耳的非议,眼前虚伪的夜微澜,倒是让徐若瑾有种松口气的轻松感。

夜微澜察觉到徐若瑾的情绪,他也不恼,嘴角带笑,“这么急着走?”

徐若瑾也不客气,白了夜微澜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知道我着急,还拦我?”

看着徐若瑾这么还是这么有精神,夜微澜嘴角的笑容也扩大了几分。

“看来,刚才那场闹剧,对你也没造成什么影响嘛。是我多心了,怕你难受还想替梁霄来安慰安慰你。”

夜微澜笑眯眯地看着徐若瑾,让人分不清他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不过夜微澜的话却提不起徐若瑾一点兴趣,反而让她更加反感。

“就不劳烦王爷操心了,我先走了,失陪。”

徐若瑾说着对夜微澜福了福身。

夜微澜怎么可能看不出徐若瑾对自己的排斥,他神色有几分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楚嫣儿是怎么死的吗?”

夜微澜在徐若瑾身后幽幽说了一句。

不出夜微澜所料,徐若瑾的脚步停下了。

“你也和我一样在意,不是吗?”夜微澜重新踱步到徐若瑾身侧,勾起嘴角。

徐若瑾没有否认,她不着痕迹地后撤一步,拉开和夜微澜之间的距离。

夜微澜装作没有看到,“楚嫣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对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事。”

徐若瑾听着夜微澜的话,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有些许诧异。

看来楚嫣儿的死给夜微澜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不然他也不会失了分寸。

这么着急将自己拦住,说的几句话来来回回都是围绕楚嫣儿,徐若瑾也有些厌倦了,一个头两个大。

“天知道她怎么死的。问我有何用?”

徐若瑾一点面子都不给夜微澜,有什么说什么,摆明告诉夜微澜不要再来烦自己了。

夜微澜看着徐若瑾不耐的样子,嘴角笑意更浓。

他知道楚嫣儿的死一定与徐若瑾无关,如果反过来,夜微澜倒是会相信。

徐若瑾的态度也在夜微澜的预料之内,他也收起逗弄她的心思,语气带上了几分正经。

“好,我们不说楚嫣儿。那说说梁霄总可以吧?”

说着不等徐若瑾拒绝,夜微澜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梁霄这次做错了。他不应该拒绝皇上的任命。”

夜微澜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徐若瑾,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但夜微澜要失望了,因为徐若瑾的神色没有因为这句话发生任何改变,反而越发镇定。

徐若瑾似乎早就料到夜微澜会将话题转回到梁霄身上。

她闻言只是对着夜微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是正合你意?”

夜微澜神色一顿,但脸上笑意不减,故意说道:“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心里自然是向着梁霄的。”

徐若瑾唇角带笑,静静地看着夜微澜。想看看他的脸皮到底还能有多厚。

夜微澜好似浑然不觉,继续假模假式地说着理由:“更何况我和梁霄也算是姻亲,他也该叫我一声姐夫。我当然希望两家走得近一些。”

他这话像是另有深意,但从他的神情却又看不出丝毫不妥,只觉得诚挚可靠。

但是徐若瑾却不会上夜微澜的当。

“王爷,”徐若瑾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虚伪伤神,您可要多保重。”

徐若瑾故意做出沉痛的表情说出这话,随后立刻换成轻松和不屑,也不给夜微澜说话的机会,叫上人就走了。

看着徐若瑾的马车离开,夜微澜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就连眼神都变得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此时姜中方一瘸一拐地追了出来。

他方才在灵堂内看到夜微澜离开,当下就要追上去。

但他被大臣们围在中间,哪是这么好脱身的?足足又耽误了一会儿,才得了空,就急忙追出门去,生怕夜微澜不打声招呼就走。

姜中方见夜微澜一个人站在那,面上一喜,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走了过去。

“王爷。”

姜中方恭敬地弯腰问候。

夜微澜却不为所动,连应声都没有,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徐若瑾离开的方向。

姜中方纳闷,但他急着向夜微澜邀功,也就顾不上细想那么多了,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王爷,这次七离主将的事……”

夜微澜负手站着,姜中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管不停说着。

谁知姜中方的话还没说完,夜微澜转手就抽了他一响亮的耳光!

姜中方顿时眼冒金星,神情呆滞,好似被打傻了。面颊火辣辣地疼,一阵阵发胀。

但他却不敢当着夜微澜的面把手放到脸上,只能硬撑着垂手站在原地。

姜中方想不通,好好的自己怎么就挨了一巴掌?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夜微澜生气了,而且情况非常严重。这种时候装聋作哑就是最好的办法,不然连小命都难保。

“说。”

夜微澜低沉又冰冷的声音响起,和方才判若两人,“楚嫣儿的死是怎么回事。”

姜中方眼皮一跳,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为了不让夜微澜看出不对劲,姜中方只能把头低得更低。

七离的事也决口不敢提了,本想着能在夜微澜这里赚点好,却被楚嫣儿的事拖下水。

姜中方越想心里越不平衡。楚嫣儿这个贱妇,人都死了还要连累自己!

第五百七十七章 分崩

姜中方被夜微澜的气势差点吓出个好歹,面露惊惧,“王爷息怒!此事和我绝无半点儿关系,还望王爷明察啊!”

夜微澜不为所动,仍旧冷眼斜睨着姜中方,“姜大将军,有些人可以蒙,有些人则不可以,你最好别让我问第二遍。”

姜中方浑身打颤,牙齿相碰,吞了下口水,急急忙忙开口,“王爷不要误会,在下绝对没有隐瞒之意,是小世子!楚嫣儿是澶州王小世子杀的!”

夜微澜大惊,一时无法将澶州王府那个软弱无能的小世子和楚嫣儿的死联系在一起。

“你以为随便找个人便能蒙骗本王了?”

“小人绝对不敢欺瞒王爷!楚嫣儿确实是被小世子一刀捅死的!我夫人和女儿都可作证!”

怕夜微澜不相信,姜中方把姜陈氏告诉他的事又依样画葫芦地说了出来。

昨晚在澶州王府都发生了什么,虽然姜中方不在现场,但是他说起来也是绘声绘色,如临其境一般。

夜微澜在一旁听的神情越来越冷。

看姜中方这表现,不像是在说假话。

但是楚嫣儿那个阴狠毒辣的女人,却被一个窝囊废了结?这简直是荒唐至极,让人着实不敢相信!

可有时事实就是如此,越不可信,越有可能发生。

楚嫣儿自觉掌控了小世子,可其实……落了这般下场,只能怪命运作弄。

姜中方絮絮叨叨地说着昨晚的事,极少提及自己的妻女,把楚嫣儿的死全都推到了小世子的身上。

“……她们母女二人也是吓坏了。妇道人家,哪有那么多心思,只能来和在下商量。”姜中方试探着说道。

见夜微澜没什么反应,姜中方也稍微安定下来,继续说道:“小世子虽说杀了人,但他毕竟是澶州王府的世子,又是我的女婿。他都求到我这来了,我也不好看着他遭罪……”

姜中方说着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逼不得已的无奈,好像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一面是楚嫣儿,一面是妻女和女婿,他这个老丈人也很是难做。

“这就是你们嫁祸给徐若瑾的理由?”夜微澜气的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

姜中方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叩首告饶,“王爷恕罪!小人也不知情,都是小世子的主意,小人哪有这个胆子啊!请王爷明察!”

“其实……其实在下也很不希望楚嫣儿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好歹她对王爷您也有大用,可谁知、谁知她偏偏逼得婷玉和小世子太狠,可人已死去,在下也无心与她纠结那般狠厉的对待婷玉的事情,否则,还想请王爷做主,为婷玉讨个公道的!”

姜中方嘴上这般说,可他刻意压抑的虚伪,让夜微澜更是头疼万分!

“闭嘴!”夜微澜狠狠道。

若不是因为姜中方如今身份不一般,夜微澜早就把他杀了,省得碍眼。

夜微澜最恨的就是不听话的人。任何不听他吩咐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夜微澜当然不信澶州王府那个懦弱不堪的小世子能想出这种主意,其中关节他细想一下就猜到**分。

多半就是这姜中方搞的鬼。

但明知如此,夜微澜却暂时动他不得。

沉思片刻,夜微澜的语气稍有缓和,“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好自为之,凡事都要先想想你的身份,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乃是即将出征七离的大将军,战功归来,连本王都要敬你三分的。”

姜中方立即拱手道:“不敢,在下能得七离主将之职,自当是王爷辅佐,这一点,在下心知肚明,永世不敢忘记!”

“那本王就等着你传来的好消息了……”

话毕,夜微澜也不等姜中方再说话,夜微澜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王爷慢行!”

姜中方立刻躬身恭送夜微澜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夜微澜已经走远,姜中方才缓缓抬起头偷瞄了几眼。

见夜微澜真的没了踪影,姜中方彻底松一口气,想起刚才夜微澜居高临下的模样,姜中方气不过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等老子战胜归来,你一个小小的王爷算个屁!还不是得来巴结老子!”

姜中方似乎联想到凯旋之后的盛景,脸上的笑容都压不住了。

配上他之前痛苦的神情,整张脸拧在一起,更加令人嫌恶。但姜中方自己却浑然不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

徐若瑾怼了夜微澜一顿之后就坐上马车回府了。

一路畅通无阻,比来的时候可通畅多了。

徐若瑾还有几分纳闷,毕竟她走的时候也注意到不少官员和夫人也都出了县主府大门。

按理说,这一路不该这么顺才对。

有些疑惑的徐若瑾稍稍掀开一点车帘,往外看去。

这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马车外有不少官员的马车,但是他们此时都避让在路边,好似故意给徐若瑾让出路来。

那些马车上的官夫人们也都掀开车帘对着徐若瑾的马车指指点点,却没想到徐若瑾会突然露面。

官夫人们俱是一惊,面露尴尬,神情僵硬,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僵立着,随后又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移开视线。

欲盖弥彰,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与徐若瑾对上,还要打招呼寒暄几句。

徐若瑾弯弯嘴角露出一丝讽笑,随后就把车帘盖上了。

太阴县主的葬礼,又一次让她看清了很多事实。做好自己即可,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他人的目光和诋毁才不能影响她分毫。

而这些阳奉阴违的墙头草,似乎只能做一辈子的墙头草。

却不知是自家可悲,还是他们可悲了。

此时,皇宫内殿。

夜微言端坐在皇位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无奈地抚着额头。

“请皇上为死去的太阴县主做主!”

贤妃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地上奏道。

夜微言听到贤妃的声音更觉得头疼。

贤妃见皇上没有回应,就又一次朗声道:“请皇上惩处陆凌枫,还太阴县主一个公道!”

第五百五十八章 震惊

京都东北角的一间普通民宅的小院之中,梁霄正在此地听候梁六前来回禀的这两日的消息。

“皇上传旨封姜中方为七离主将之后便到郡主府内找您,您当时与国舅爷走了,是郡主和熙云公主接待的。”

梁霄应了一声,示意梁六继续。

梁六紧接着又说道:“皇上没在府内见到您,有些失望,也没有提及来意。最后说想要见云贵人,被郡主挡回去了。”

梁霄抿了一口茶,似乎是想到了徐若瑾对上夜微言时毫不留情的泼辣性子,不禁莞尔一笑。

似乎只是在想到徐若瑾时,他的脸上才会露出笑容,可即便梁六已经知道四爷的这桩“癖好”,看到他露出笑颜也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嘴角,才继续回禀。

“县主府派人递了白事的帖子来,郡主今日一早就出发去祭奠太阴县主了。属下暗中保护,途中还遇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熙云公主。”

“嗯。县主府内呢?”梁霄问道。

梁六紧接着又把县主府内众人的冷漠和嘲讽细细说与梁霄听。

梁霄神色微冷,没有说话。

“还有楚嫣儿死了。是被澶州王府的小世子杀死的。当时在场的还有姜婷玉和一众婆子丫鬟。”

梁六回想着弟兄们的探查结果,如实禀告给梁霄。

“丫鬟婆子已经被姜陈氏处理干净。并且派人连夜找了一具尸体,换上标有郡主府混迹的衣衫用来栽赃,说是瑜郡主故意派人杀死楚嫣儿,今儿在太阴县主的祭礼上被吵嚷出来,涪陵王也怒了火,只是,人们对太阴县主的死颇有惋惜,可自从说起楚嫣儿死了之后,反而都没了动静儿。”

梁六说到这,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不屑。

那楚嫣儿做过什么事情,他们心知肚明,这样一个女人死了,等同于死掉一个祸害,没什么可惜。

梁六仔细观察了四爷的表情,似乎四爷对此也毫不在意,幼年一同长大的情谊似乎早因楚嫣儿的薄情狠厉被消散得纹丝全无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多余的表情,还是一样淡定,似乎梁六说的事他早就已经料到。

“继续盯着吧。”梁霄并没有回郡主府的打算,“我会离开几天,告诉梁五,一定护好她的安全。”

“遵命。”

梁霄想到她和小悠悠,心中的那一丝温暖之意涌起,却又连忙甩开,将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纸上,继续写着发去七离之地的信。

姜中方这一笔账,也到了该算的时候了……

因为楚震翔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在府内再提起“楚嫣儿”三个字,所以忠勇侯府居然是最后才得到消息的。

跌跌撞撞跑进门禀报的下人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楚震翔满脸震惊,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侯、侯爷,姑奶奶她、她死了!”

下人又把刚才说的话战战兢兢重复了一遍,又怕被楚震翔迁怒,只能一直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楚震翔大怒,脸色绷紧,“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消息是从县主府传出来的,姜家的人说是瑜郡主派人杀、杀的……”

下人不敢不从,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听到的消息都说出来了。

楚嫣儿已经许久没有消息,这也是因为楚震翔亲自下的命令,谁要是敢在府内提起这个名字,或是帮她传递消息,都打上半死撵出去

渐渐的楚嫣儿的名字就变成了忠勇侯府的忌讳。

但楚震翔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得到的居然会是楚嫣儿的死讯。

就算楚嫣儿之前很多事都让楚震翔心寒,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的女儿。

“嫣儿……”楚震翔长叹一声,两行热泪就这样顺着眼角滑下。

跪在地上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动一动自己的小命就没有了。

这时候得知消息的侯夫人也跌跌撞撞地从内院到了前面来。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脸痛苦的楚震翔,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侯夫人本以为事情还有转机,可能只是误传,就急急地来找楚震翔确认。

“老爷!嫣儿她……她真的?”

侯夫人悲恸欲绝地走到楚震翔身边,再三确认道。

楚震翔难掩神情痛苦,艰难地点了点头。。

侯夫人感觉天都塌了,立时跌坐在地,身体颤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嫣儿啊!你怎么就舍下为娘先走了呢!”

侯夫人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瘫坐在地上已经没了力气。

楚震翔也顾不上夫人,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仿佛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楚震翔已经苍老了好几岁。

他紧紧盯着禀报的下人,“你刚才说,是徐若瑾把嫣儿杀死的?”

下人身体一抖,忙答道:“回侯爷,没错,都是这么说的。瑜郡主派人刺杀姑奶奶。”

“可有证据?”楚震翔强忍着怒意,尽量平心静气地问道。

下人把打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说是杀手身上穿着郡主府的衣衫。”

听到这,还不等楚震翔说什么,一旁的侯夫人声音尖利地吼了起来。

“又是徐若瑾!她为何处处与我忠勇侯府作对?她早就看嫣儿不顺眼,恨不得处之而后快,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嚣张,说动手就动手了!”

侯夫人心里早已认定徐若瑾就是凶手,除了她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做出杀害楚嫣儿的事。

楚震翔比夫人要冷静一些,但他这一次却没有急着打断她的话。

楚嫣儿是做过不少狠厉无德的事,但她却罪不至死,更何况她还是自己的女儿。

楚震翔想到这里,心绪难免又有几分波荡。

“老爷!您……一定不能就、就这么放过徐若瑾!您可、可一定要为嫣儿报仇啊!”

侯夫人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死过去似的。

楚震翔眉头微皱,摆手吩咐下人好好照看侯夫人。

“这不会那么简单的事。”

楚震翔冷静下来之后又问道:“郡主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下人急忙回道:“暂时没有消息,瑜郡主祭拜完老县主之后就回府了。”

“她杀了嫣儿,竟然还敢出现在县主府。老爷!我们这就上门去找他们算账,让他们把嫣儿的命赔来!”

侯夫人口无遮拦地大喊大叫,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胡闹!妇人之见!”

楚震翔瞪了侯夫人一眼,厉声打断道。

侯夫人被吓了一跳,愕然看着楚震翔,心头百般不情愿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事情的前因后果还不清楚,就要去郡主府闹事?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楚震翔毫不留情地训斥道。

侯夫人面上无光,又怕被楚震翔听到,只能忿恨地小声咕哝着:“当初是你把女儿赶出去,现在倒好,女儿死了,你也不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落到这般下场,唯一的女儿都死了,她以后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偏颇

皇宫,大殿内。

贤妃还跪在地上,因为她还没有从皇上那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她今天也是豁出去了,一定要看着陆凌枫倒霉。

自从云秀死了之后,贤妃也失去了自己在宫中唯一能说贴己话的人。她们姐妹先后入宫,相互扶持,早已没有什么嫡庶之说。

有云秀在,好歹亲情的温暖能弥补宫中的清冷,可就是因为云秀的死,好似她的生活被瞬间改变,让她看不到未来,好似失去了所有,甚至……甚至连父亲都责怪自己没有照看好云秀。

这让她如何解释?

贤妃也豁出去了,就算是和皇后撕破脸皮也无所畏惧,她满心里想的就是一定要为云秀讨回个公道。

云秀会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都是陆凌枫的错!

更让贤妃咽不下这口气的是,陆凌枫还在装傻充愣,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在元宵节宫宴上,贤妃不顾皇后的警告处处针对陆凌枫,就是为了把他彻底拉下马,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云秀了。

但是无论贤妃怎么做,陆凌枫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全然不将贤妃放在眼里。

贤妃恼怒,甚至拿上奏来威胁陆凌枫。

但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陆凌枫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只留下贤妃一人如跳梁小丑般让人耻笑。

贤妃却不会这么轻易罢休。陆凌枫不是说,若是不服便告御状吗?那她就做给他看!

她在这冰冷的皇宫中已是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若是能为云秀做点事,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但是贤妃在大殿里已经跪了有一会儿了,可皇上的态度却有些暧昧不明,从她进殿内到现在,不知耗费了多少口舌,可皇上依旧没有惩罚陆凌枫的心思。

贤妃不禁有些着急,她知道单靠自己的力量不一定能扳倒陆凌枫。毕竟陆凌枫是皇后的亲哥哥,是堂堂的国舅爷。

“皇上,太阴县主今日出殡,您难道也想看着她老人家含冤而终吗?”

贤妃心急,说话难免失了分寸。

她有预感,若是今天不能让皇上同意治陆凌枫的罪,她以后再想要拉陆凌枫下马就更难了。

果然听到贤妃这句话,夜微言面色一沉,显然已经没什么耐性。

夜微言本就因为七离的事头疼万分,偏偏这时候贤妃又来纠缠,他此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但贤妃所说的事又哪里有那么简单,不是随随便便治罪陆凌枫就能解决的。尤其是在这个档口,凡事总有个轻重缓解。

至少和收复七离失地相比,太阴县主的事就可以放在一边了。

就在夜微言心累万分,不知该怎么打发贤妃的时候,殿外有小太监给田公公使了个眼色。

田公公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俯身到夜微言耳边。

“皇上,您派去县主府的人回来了。”

夜微言眉毛微挑,“进来回话。”

“是。”田公公躬身应声,侧身对刚才那小太监摆了摆手。

小太监得令,立刻上前禀报。

他把在县主府看到的事都说了一遍,事无巨细,连去的每一个人都说的一清二楚。

“到场的有涪陵王和王妃,瑜郡主,礼部侍郎和夫人……”

“姜陈氏不许瑜郡主给太阴县主上香……”

小太监还在继续说着,夜微言听到这却皱起了眉头,大概也猜到了当时县主府的情况。

徐若瑾八成又一次成了众矢之的。不过夜微言倒是不担心她,以她的脾气倒是不会轻易吃亏。

“随后澶州王府世子妃姜婷玉说瑜郡主是杀死楚嫣儿的凶手,瑜郡主……”

这次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

“楚嫣儿死了?”

夜微言眉头皱紧,惊讶地双目微睁,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迫切,“此事当真?”

小太监立刻点头,“小的所说句句属实,楚嫣儿死在澶州王府,据、据说是被瑜郡主派去的杀、杀手杀死的……”

磕磕绊绊地说完小太监就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唯恐自己某一句话惹怒了龙颜。

夜微言的脸上原本还有几分讶异,因为小太监后来的这半句话压下去不少。

“不可能。”

夜微言言简意赅地说了三个字,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

楚嫣儿死了的事确实有些蹊跷,但绝对不会是徐若瑾派人动的手。

夜微言虽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却也觉得可笑,因为他们居然把如意算盘打到了徐若瑾头上。

贤妃始终跪在一旁,自然也听到了小太监回禀的内容,更是将皇上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她虽然指责了陆凌枫,但是并没有说楚嫣儿死了的事情,更没有牵扯出徐若瑾,但此时来看,皇上连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连问都没问,就一口咬定和徐若瑾没有关系,可见他对郡主府的偏颇。

“皇上,有句话臣妾不得不说了。既然您在此事上如此向着瑜郡主,那就更应该治陆凌枫的罪了。”

夜微言差点忘了贤妃还在殿内跪着,闻言眉头锁起,不知道她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否则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您在太阴县主的事上也故意偏颇瑜郡主。”

贤妃直截了当地说道。

夜微言面露不喜,“怎么?”

贤妃似乎也豁出去了,索性直接说道:“只有惩罚了陆凌枫,才不会牵连瑜郡主。这样也不会有人觉得您不公了。”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夜微言摆手打断了。

“朕就是不公,那又如何?”

贤妃万万没想到夜微言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震惊在原地。

“朕不是傻子,不要总拿这点儿事情来烦朕,梁霄是什么人?徐若瑾又是何人?他们对朕有多么重要,你心知肚明,你却还为一己私利来没完没了的纠缠?朕之前喜欢你的大度宽善,可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是朕的贤妃,要记住你的身份,行了,朕还有事,你先回吧!”

夜微言语气冰冷地说完,连看都不看贤妃一眼就收回视线。

贤妃心中巨震,自己这是被皇上下了逐客令,皇上把她给赶走了。

“是,臣妾告退。”

自知再待下去也没有用,贤妃呆呆地告了退,回想起皇上刚才不带有一丝温度的话语,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大殿。

贤妃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宫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榻上呆坐一会儿了。

“娘娘……”贴身的宫女担心贤妃的状况,小心翼翼地问候了一句。

贤妃呼出一口浊气,眼神恢复一点神采,吩咐道:“派人去大学士府找父亲来……本妃还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第五百八十章 控制

梁芳茹被夜微澜拦在县主府之后,就没再跟上去。

她一个人在县主府内应付那些官夫人,也觉得疲累不堪。

那些人都好像话里有话似的,梁芳茹直觉得脑子转不过来,为了不出错只能尽量少说话,多半都是靠微笑对付过去。

每当这种时候,梁芳茹就会格外想起曹嬷嬷来。

以往曹嬷嬷在的时候,梁芳茹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人情世故,也用不着她自己动脑子,曹嬷嬷就会教她该怎么做。

但是现在……梁芳茹的身边连一个能帮她分忧解难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梁芳茹不自觉就想到了徐若瑾。

她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尤其是想到刚才夜微澜快步离开似乎也是去追徐若瑾的时候,夜微澜略有不耐的眼神,还有他干脆的动作,这些都让梁芳茹心有余悸。

她心里是惦记着梁霄和徐若瑾的,不管怎样,这都是自己的四弟和四弟妹,可王爷与他们似乎是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夜微澜不喜,她也不敢再强行的跟上去,只能强忍着装作不在乎的在县主府内等着。

但是她左等右等,时辰也已经不早,身边的官夫人一个个都告辞和自己老爷回府了,她的脸色也越发尴尬起来。

终于沉不住气的梁芳茹叫来随行的下人。

“去看看王爷在何处?问候一声,天冷在外面容易冻坏了身子。”

得了梁芳茹的吩咐,下人利落地出门去看。

没过一会儿,下人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回王妃的话,王爷已经回了。”

梁芳茹下意识站起身来,惊讶地瞪大双眼,“回皇家官驿了?”

下人忙点头,“是的。奴才在外面找了一会儿,县主府的下人告诉奴才,王爷已经走了。”

梁芳茹呆愣地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那……我们也回去罢。”

回到皇家官驿,梁芳茹一进门就看到了夜微澜。

夜微澜坐在厅内,梁芳茹特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夜微澜身边,小心翼翼地福了福身。

“王爷。”

夜微澜连眼都没抬,“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梁芳茹却没有马上告退,她谨慎地观察着夜微澜的神情,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话头。

她回来这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徐若瑾和楚嫣儿。她确实十分在意这件事,心里想着回到王府之后问问夜微澜。

她很想知道楚嫣儿的死到底与徐若瑾有没有关系,而这件事,又对王爷有什么影响?

梁芳茹是不喜欢楚嫣儿的,可是王爷似乎对她的死格外在意……

但是梁芳茹看到夜微澜身上散发着有些生冷的气息,也就不敢轻易开口了。

“怎么?王妃还有事?”

夜微澜看着欲言又止地梁芳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但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梁芳茹见夜微澜对自己笑,心里的巨石总算放下了,仿佛得了鼓励似的松了口气。

“没事,王爷您多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了。”

想问的事都被梁芳茹抛到了脑后,夜微澜一笑她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什么都忘了。

见梁芳茹退下之后,夜微澜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梁芳茹在想什么,夜微澜自然一清二楚,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应付她。

对女人,夜微澜向来没什么耐心。

可偏偏,他想用的女人被杀了,而且还是死在了小世子的手里,折让夜微澜怎么都想不通……

“王爷,姜中方那边要不要……”

在一旁伺候着的王公公抬眼看了看夜微澜的神色,试探着开口,手上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夜微澜的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暂时不能动他。他现在是七离主将,他还不能死。”

王公公收起眼中那抹凶狠,忿恨道:“他敢在您面前耍滑头,该死!”

要不是有夜微澜的命令在,王公公早就一招把姜中方解决了。

在县主府时,姜中方居然敢当着夜微澜的面把楚嫣儿的死都推到别人身上。光是想想,王公公就咽不下这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跟着姜中方也不可冲动,不然事态就会控制不住。”

夜微澜却似乎不怎么在意,如果忽略他眼神中的冷意的话。

王公公也不犹豫,立刻点头答应下来,“王爷放心,咱家一定好好看着姜中方,绝对让他按您的意思来。”

夜微澜的食指轻瞧桌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楚嫣儿的死大乱了他的所有步骤,即便他曾想过杀死楚嫣儿,可却没想到她死得这般仓促。

早知,莫不如多留她一晚,她那灵巧的舌头,还是很引人怀念的……

王公公突然想起自己遗漏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又问道:“王爷,梁霄那边派谁去监视比较好?”

今天的事,郡主府,澶州王府和县主府,都被牵扯其中。

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

而且徐若瑾被拉进去,梁霄也脱不了干系。

王公公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说不定能在梁霄身上找到什么突破口。于是就主动提起来了。

不过出乎王公公意料的是,夜微澜似乎对他的提议并不怎么有兴趣。

“不用了。梁霄不是随便说说就能监视得了的。”

夜微澜摇了摇头,否定了王公公的话,“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免得因小失大。”

王公公不解,“王爷,梁霄对您的大业大有助益,而姜中方那个小人,只会拖您的后腿。”

夜微澜看得更清楚,也更明白,“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把宝都押在姜中方身上,他不过真是我的一个棋子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说着夜微澜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王公公见夜微澜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放了心,默默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不过,”夜微澜这次却主动开口,说道:“仅凭这些还不够。”

王公公眼珠一转,就猜到夜微澜的心思。他恭敬地垂首,“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夜微澜却没有急着回答,闭目养神一般沉思片刻,才幽幽说道:“是时候去会会楚大学士了。”

“您是说贤妃娘娘的母族?”

王公公还是头一回听夜微澜提起楚大学士,不免有几分疑惑。

“嗯。”夜微澜应了一声,又说道:“陆楚两家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也应该发酵的差不多了,只要适时地推一把,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着,夜微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五百八十一章 认真

此时的后宫中。

皇后坐立难安地在殿内来回走着,手上下抚着肚子一刻不停,心焦气燥,看什么都不顺眼。

接连两个小太监被她吩咐人拖下去打了板子,其实也没犯什么太大的毛病,就是说话声音小了,让皇后听不清楚。

归根结底就是皇后撒气,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只能忍着。

之所以肚子里有这么大火,都是被贤妃闹的,特别是皇后知道贤妃进宫去找皇上告御状之后,皇后差点气炸了肺。

来不及多想,皇后立刻就派人去皇上那打听情况,要是贤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就马上回报。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皇后这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急不可耐地吩咐下去:

“去去去,再去看看,那个死奴才是不是偷懒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存心等着本宫被气死吗?!”

皇后憋闷,太监宫女哗啦啦跪了一地,近身伺候的冯嬷嬷急忙吩咐下去,派人再去探。

“娘娘息怒,这些奴才办事就是冒冒失失的,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

冯嬷嬷小心谨慎地赔着不是,就怕哪一句不注意惹恼了皇后,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叫本宫怎么息怒?贤妃那个贱人去见皇上了,肯定要说国舅爷的不是!本宫怎么能坐得住!”

皇后越说越生气,在殿内不知走了多少圈,但还是心烦意乱。

比起别的,皇后更担心陆凌枫。

宫宴那天人太多,太阴县主到底是怎么死的,皇后也不甚清楚。她只知道一声尖叫之后,莫名其妙的人就死了。

所有的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乱成了一团。也没人把她这个皇后当回事,徐若瑾和楚嫣儿吵做一团。

贤妃也趁机抓着陆凌枫不放,非要他为太阴县主的死负责。

皇后顾得上东顾不上西,好好的宫宴最后变得鸡飞狗跳,让人看了笑话。

但是还没等皇后治贤妃的罪,贤妃就真的跑到皇上那去上奏了!

“万一皇上真的相信那个贱人说的话怎么办?”皇后六神无主地念叨着,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可是指望着陆凌枫这一次能够重回朝堂,光复陆家。

若是被贤妃给搅和了?这……

冯嬷嬷四下打量了一眼,凑上前去给皇后出主意。

“娘娘,不然您还是用老法子。”

皇后神情一顿,“你是说把太医都叫进宫里来?”

冯嬷嬷暗示性地点了点头。

皇后若有所思地动了动眼珠,“就这么办!把太医叫来,再去叫皇上,就说本宫身体很不舒服,肚子疼坏了,到处都不利索!”这时候,也只能再装病撒个娇,向皇上诉苦博恩宠了……

“是!娘娘!”

冯嬷嬷得了令,立刻就去传太医了。

皇后想到了主意,心绪稍稍放松,总算能坐下来了。

她只希望皇上听说之后能快些来后宫看看,就不用听那个贱人的上奏了。

不大一会儿,太医还没来,反而有小太监来通禀了。

皇后心里烦着,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进来说话。

“娘娘,县主府的人回话说,澶州王府的二奶奶殁了。”

小太监跪在地上禀报着。

“什么澶州王府的二奶奶?慢着!说的本宫都糊涂了,殁的不是太阴县主吗?二奶奶?楚嫣儿?怎么又成了楚嫣儿了?”

皇后听着不对劲,皱眉打断小太监的话。

小太监不敢怠慢,立刻解释道:“回禀娘娘,王府的二奶奶也殁了。消息是从县主府传出来的。”

皇后闻言嫌弃地摆了摆手,“这都是什么事儿?全都凑了一块儿了,好端端的,怎么全都出了事儿?”

小太监心里重重松了口气,好像捡回一条命似的叩头退了出去。

皇后没什么好心气,太阴县主的死还没说明白,结果楚嫣儿也跟着凑热闹,想起楚嫣儿的模样,更是翻了一个白眼才作罢。

她本就对楚嫣儿没什么好印象,当初,她也是仗着忠勇侯府和澶州王府的势头,把自己逼得够呛……

“娘娘,”一旁的冯嬷嬷见状,提了一句,“楚嫣儿怎么说也是澶州王府的人,您看要不要赏一副挽联给他们?”

这才是后宫之主该做的事,冯嬷嬷也是怕皇后一时意气,到头来再被皇上说不是。

皇后听着冯嬷嬷的话,细想了一下,虽然心里压根儿不想这么做,但她不得不承认冯嬷嬷的话有道理。

“这事儿你看着办吧,往后这种小事儿就不必来回本宫了,丧气的慌。”皇后自从有了身孕,颇信这些乱神鬼怪之说,自当不愿再听到这些与己无关的白事。

冯嬷嬷当即点了头,“老奴明白。”

“楚嫣儿也够倒霉,才和徐若瑾在本宫这里闹了一场,结果就这么死了。”

皇后念念有词,想起徐若瑾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徐若瑾,你就是个丧门星!”

皇后恨恨地说道:“要不是因为她,贤妃也不会把太阴县主的事怪在国舅爷头上,无理取闹地揪着他不放,还不都是因为这个徐若瑾?本宫想到她就心里犯膈应。”

冯嬷嬷赶忙点头,她可不会错过任何在皇后面前诋毁徐若瑾的机会。

“说不定这瑜郡主此刻也心惊胆战着呢!”冯嬷嬷安慰皇后。

皇后心情略有缓和,白了一眼没再说话。

瑜郡主内。

徐若瑾从县主府回来之后就安心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好地放松了一把。

趁着这难得的清静,徐若瑾整日除了逗弄小悠悠,也没什么麻烦事,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来拜见做客的人少了,徐若瑾也落得轻松,因为她不用花心思去招待和应酬了。

自从皇上任命姜中方为七离主将之后,原本都要被踏破的郡主府门槛,瞬间就门可罗雀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家现在正得势,稍微有点远见的官员自然都要去巴结姜中方了。

至于郡主府和梁左都督,就成了失宠的黄花,乏人问津。

徐若瑾虽不介意,不过每每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好笑。

这几日,徐若瑾彻底懂得了,什么叫世态炎凉,确实有些讽刺。

闲下来的徐若瑾在屋中品茶,脑子里想着灵阁的事,想着梁霄,这个死鬼,也不知到底跑了哪里去,又丢下这一堆烂摊子给自己,他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徐若瑾嘴角快撇了南门外,虽然心里是在怨怼着,可也是满满的爱意和担忧自己的男人。

拒绝了七离主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徐若瑾虽不知梁霄到底有什么打算,可她却信任他,无比的信任。

信任也来自于不在意已有的荣华富贵和地位,大不了带着孩子卷铺盖跟着他跑,有什么大不了?

“郡主,四爷要离开一阵子,让您不要担心。”

梁五突然冒出来,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又没了影子……

徐若瑾撇了撇嘴。

难不成,真有一天要卷铺盖跟着他跑么?她突然开始认真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快滚

徐若瑾正要继续想酿酒的事,余光就看到沐阮的身影晃进了内院。

对沐阮,徐若瑾自当有几分亲近,原本还想找他说说酒方子的事情,孰料他先找了过来。

其实自己这位小师哥即是个人才,也是个奇葩,似乎除了医药之外,他的人生中已没有了任何的期待。

这将来可怎么成家娶媳妇儿呢?

对啊,沐阮的年纪也不小了……

“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沐阮都走到近前了,看徐若瑾好像发呆似的没什么反应,就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徐若瑾回神,勾起嘴角回击似的挤兑了沐阮两句:“什么风把沐神医吹来了?好些天没看到你了。”

沐阮收回手,看着徐若瑾边点头边说道:“嗯,中气十足,没毛病。”

徐若瑾登时一个大白眼翻上了天,她本意是想调侃沐阮两句,没想到反而被对方一本正经地挤兑了。

但是当事人沐阮却仿佛一无所觉,疑惑地看向徐若瑾,“怎么了?”

徐若瑾无奈地摇头,但也没忘用怨念的眼神瞪了沐阮两眼,“你还没说来干什么呢,”徐若瑾提醒沐阮,又问道:“你不用看着严弘文了吗?他的伤势如何了?”

沐阮之前说严弘文还要在郡主府里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行,所以这段时间他基本都是在照顾严弘文。

偶尔还要去看看云贵人的情况。

两边折腾下来,沐阮一天还真没有多少闲工夫。就连来找徐若瑾斗嘴都腾不出空来。

所以徐若瑾才觉得奇怪。

今儿怎么会溜达到自己的院子里……

徐若瑾所料话音刚落,沐阮就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门。

“哦对!你看我这脑子,我来找你就是为了他的事。”

但沐阮也没多少自觉,耸耸肩膀又搭了一句,“都怪你,和我说半天话,害得我差点忘了正事。”

徐若瑾目瞪口呆地指指自己,无语地看着沐阮。

沐阮脸皮厚,看不懂眼色也不是一日半日了。徐若瑾这一口老血只能自己咽下去。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沐大神医,可以说了吗?”

沐阮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大度地摆手,不计较道:“没事。严弘文他说要见你。”

沐阮只负责传个话,至于严弘文和他说的那些求情的话,还有务必让徐若瑾去看他一眼之类的,他统统都选择性遗忘了。

见不见,不都要看徐若瑾的意思?

沐阮虽然情商低点,但也知道自己的立场,胳膊肘该往哪拐他比谁都清楚。

说白了,沐阮就是一个无条件向着徐若瑾的,会点医术的普通人。

沐阮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听说严弘文要见自己,徐若瑾收敛起和沐阮拌嘴的心,神情也变得有几分严肃。

她思忖了半响,没有立刻给沐阮答复,而是先问了问别的。

“还没跟我说,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沐阮也收起心思,认真地说道:“恢复得还不错,也不枉我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照顾。他很配合,恢复自然也快。”

“嗯。”徐若瑾点点头,又问道:“那不用几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沐阮思量了一下,应声道:“没错。和我之前估计的差不多。这也快七天了,只要他不再遭遇点儿什么天打雷劈的意外之事,想必很快就能康复离开郡主府了。”

徐若瑾早就想把严弘文赶出郡主府了,但是她的性子不可能见死不救,加上还有熙云公主和明霜这层关系,她也只能咬牙忍下来。

别看这时间不算长,但徐若瑾也被烦的够呛。

她巴不得严弘文能识相一点恢复得再快一些,好赶快离开她的郡主府。

徐若瑾自认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还有点记仇,也就做不到把以前种种都抛在脑后,再不计较。

所以徐若瑾能把严弘文留在府内养伤已是最大的让步,这会儿听到沐阮说严弘文伤好的差不多了,她也跟着轻松了。

“既然还没能痊愈,那他就好好的窝在屋子里养伤,见什么见?我可没空,忙着呢!”

徐若瑾翘着二郎腿儿喝着小茶水,怎么也看不出是个忙人。

沐阮眨么眨么眼,倒是佩服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行,那我就告诉他你没空。”

徐若瑾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嘱咐沐阮,“回去告诉严弘文,他安心的把伤养好,然后快些滚蛋,我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一丁点儿都不想见。”

沐阮听着徐若瑾没好气的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个徐若瑾,一个梁霄,真不愧是夫妻俩,说话办事都一样的脾气。

两个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徐若瑾也是,光是要把人撵走的话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但也没有哪一次真的付诸行动。

沐阮的一根筋可想不通这么多弯弯绕绕,他自己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所以看着徐若瑾的表现难免有些奇怪。

不过奇怪归奇怪,该说的话沐阮一句都不会忘记。

他从徐若瑾的院子离开之后就直奔严弘文的住处而去。

严弘文听见声响,早早就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

不一会儿,沐阮就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进来了。

“郡主说了,‘伤好了,就麻溜滚蛋’!”

沐阮把徐若瑾的话原封不动,一字不落地说给严弘文听,期间保持着一张面瘫脸,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大概也是受到徐若瑾的影响,沐阮对严弘文也没什么好脸色。

严弘文在郡主府住的这段时日,沐阮一直都是这副表情,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若是哪天沐阮对他笑一笑,严弘文估计都要吓一跳,仔细琢磨琢磨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端倪。

沐阮带来徐若瑾的回话,严弘文其实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此时真的听到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而且笑得很是欢畅。

她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她。

想到在中林县的小院中二人对坐饮酒时的模样,严弘文真的很想回到过去,回到那年那时……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看着笑出声的严弘文,沐阮挠了挠头,凑过去又仔细看看严弘文。

哪有人挨骂还这么高兴的?

沐阮怀疑严弘文的脑子是不是坏了,还有别的毛病没发现?

看来还得再仔细检查一遍……

万一傻了呢!

第五百八十三章 气极

严夫人自从上次在公主府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就没有脸面再去了。

算下来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熙云公主见过面了。

严弘文在西北一时半会回不来,她总待在严府里也说不过去,时不常就得去给熙云公主问个好才是。

但是严夫人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好的由头,熙云公主已经下令不许她再去公主府,这么冒然去了公主府,难保会把关系闹得更僵硬。

她也有些琢磨不透了,这个熙云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和徐若瑾越走越近了。

严夫人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站在熙云公主这一边的,不管说什么都是为了公主,也只为了她一个人考虑,所以才会处处看不上蒋明霜。

尤其是蒋明霜在公主前面怀孕了之后,严夫人为了不让熙云公主怪罪下来,也没少找蒋明霜的麻烦,动不动就提点警告一下。

只是熙云公主还要拦着严夫人,警告她不许再苛待蒋明霜,严夫人就算想收拾蒋明霜也得忍着。

严夫人越想越觉得心里气闷。

严府一堆糟心事,严夫人整天愁眉不展,烦躁得很。

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的婆子伺候着,其他人都被严夫人打发走了。

也就是这时候,严夫人才能没有顾忌地抱怨一顿。

“没想到这个蒋明霜看起来柔柔弱弱,还是个刚烈性子。”

严夫人想起那天的事,忍不住又忿恨道,“我不过就是说了她两句,居然撞墙来吓唬我!”

一边的婆子听了也跟着附和,“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夫人您都是为她好,心平气和地说几句,她就闹怏怏。”

严夫人翻了个白眼,“一个个就知道跟我对着干,我做的还不都是为了公主?她可倒好,还埋怨起我来了。”

说着说着,严夫人的口气还带上了几分委屈。

婆子急忙安慰,“夫人您别伤心,公主还年轻,不知道您用心良苦,以后想过来一定能记得您的好。”

严夫人本想挤出几滴眼泪,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心里更加厌烦,索性不再装了,不耐烦地走到一边坐下。

婆子哪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但她早就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不见。

严夫人的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丫鬟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丫鬟看到一脸阴云的严夫人,吓了一跳,立时跪在地上,“夫、夫人……”

“什么事这么急,着急忙慌的,吓死谁?”

严夫人冷着脸没有说话,身后的婆子赶忙开口骂了几句。

“奴婢知错了,是有消息来通禀夫人,不自觉就有些着急了。”

丫鬟忙着认错,把原因说出来好少挨点骂。

婆子见丫鬟还敢顶嘴,张口还要再骂的时候被严夫人拦住了。

“什么事?是不是弘文有消息了?”

严夫人瞬间两眼放光,身体不自觉前倾,急急地问丫鬟道。

丫鬟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严夫人眼中的亮光瞬间就被浇灭了,声音也冷了下来。

“那是什么事?急得连规矩都不记得了?”

丫鬟身子一僵,声音都抖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前几日得的消息,澶州王府的楚嫣儿被、被瑜郡主派人杀死了……”

这段时间严夫人都忙着和公主府的人打交道,连严府的事都要顾不上了,所以楚嫣儿的事她却是现在才知道。

一听这消息,严夫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脸色又黑了几分,似是这个消息不太顺心。

“楚嫣儿?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和徐若瑾作对,还以为她有多少能耐,结果还不是被徐若瑾收拾了。”

严夫人本指望能有人去给徐若瑾添堵,还挺看好楚嫣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消停了。

“还、还有……”丫鬟颤巍巍地开口。

严夫人斜眼瞥她。

丫鬟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说道:“皇上已经任命姜中方出征七离了。”

严弘文不在,严景松卧床,严府就靠严夫人一个人撑着。

没了主心骨,她一个女人也忙不过来。

连姜中方任七离主将这么大的消息,都是现在才知道。

不过这一点也不耽误严夫人高兴。

她脸上的阴郁一下就消失大半,眉眼间还多了几分笑意。

“不错不错,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严夫人喜上眉梢,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姜中方当了主将,就意味着梁霄被夺了军权。

梁霄倒霉,可不就是徐若瑾倒霉?严夫人当然高兴地合不拢嘴了。

婆子和丫鬟在一边看到严夫人这一会儿就好像变脸似的,也都跟着提心吊胆,一刻都不敢放松不说,反而更害怕了。

“这消息来得正好!叫人准备马车,我这就去公主府!”

严夫人立刻来了精神,吩咐下去就准备往门外走。

她刚走了几步,就被迎面走进来的丫鬟挡住了。

严夫人面露不悦,这才看清来人是伺候严景松的丫鬟紫惜。

紫惜有些着急,脚步都有些凌乱了。

“夫人,您去看看老爷吧。”

严夫人皱眉,脸色也不好看了,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

紫惜硬着头皮说道:“老爷今天一早身体就不舒服,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只说身上疼,迷迷糊糊的老说胡话。”

听完紫惜絮絮叨叨说这么多,严夫人脸色又黑了几分。

尽管心里无数个不情愿,但她又怕严景松真有什么毛病,万般无奈只好嘟囔了几句先去了后院。

刚踏进后院的门,严夫人就伸手捂住了鼻子,一脸的嫌恶。

听着严景松在小榻上哼哼唧唧的动静,严夫人心中没来由一阵厌烦。

严景松果然和仔细说的一样,神神叨叨说着胡话。严夫人只得凑近,才隐约听清了几个字。

“朝……朝霞……”

听到这几个字,严夫人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亲手掐死严景松!

正好严景松这时候悠悠醒转,看清楚来认识严夫人时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失望。

严夫人全都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狞笑,冷哼道:“你整日在这恐怕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我就来告诉你。”

严景松迷迷糊糊听到夫人的话,花力气转过头看着她。

“澶州王府的楚嫣儿死了,你猜是谁干的?”严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严景松,不等他反应就说道:“就是你一直惦记的徐若瑾!”

说完故意盯着严景松,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但笑容却丝毫未减。

严景松瞪大双眼,听的是心惊肉跳,他顾不上看严夫人的脸色,而是忙着帮徐若瑾否认。

“不可能!杀人的一定不会是若瑾!”

看着严景松斩钉截铁的模样,严夫人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伸手指着严景松。

“严景松!好啊你,你真行!”

严夫人气的肝疼,连一眼都不愿看严景松,只盼着他能早点咽气,省的给自己添堵,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揪心

熙云公主这几日也甚是疲累,严弘文和蒋明霜都出了事,整个公主府都要靠她一个人撑起来。

郡主府和公主府两头跑,熙云公主也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日子一长难免有些支撑不住。

即便已近初春,阳光明媚,她也已经忙得无心欣赏美丽风景。

这****从郡主府回来,步子也沉了不少。

她身边跟着的贴身教习嬷嬷,把熙云公主的疲累都看在眼里,心疼的不得了。

“公主,您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今日哪儿也别去了,快回房休息吧。”

但熙云公主却摇了摇头,忍着疲惫勾起嘴角,“没事,我先去看看明霜。”

冯嬷嬷没有办法,只好依了熙云公主的意思,扶着她走向蒋明霜的小院。

路上,熙云公主不忘问冯嬷嬷,“明霜今日可有按时服药?”

冯嬷嬷点头,“放心吧公主,每日都有专人伺候着,太医看着,药也是专人煎的,您每日都问,这些下人哪有不上心的道理?”

她这话其实是故意说给熙云公主听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备。

冯嬷嬷是看着熙云公主从小长大的,与她的关系自然不一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熙云公主当然明白冯嬷嬷的意思,冯嬷嬷是想说熙云公主对明霜比对她自己都好,连她这个老嬷嬷都看不下去了。

再怎么说,蒋明霜都只是一个侧妻,熙云公主的身份尊贵,这么照顾她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她也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现在有了驸马的骨肉,驸马不在,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公主都这么说了,冯嬷嬷就算有话也只能咽下去了。

“明霜在公主府本就小心翼翼,唯恐给我添麻烦。”

熙云公主这话是说给冯嬷嬷听,也可能是说给自己听,“她在这里无依无靠,唯一能帮她的就是我。”

冯嬷嬷小心扶着熙云公主,认真听着她的话,忍不住提了一句,“多亏了公主的悉心照料,她才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熙云公主没有否认,却也没有点头。

“上次是因为严夫人的苛责,明霜差点流产。总算大人和孩子都平安,我也算对得起驸马的嘱托。”

熙云公主现在回想起明霜额头的血都忍不住后怕,差点以为她熬不过来了。

“如今她肚子也大了,更加离不开那小院了,我自然应当时常去看看她,好让她安心。”

说着说着,熙云公主也走到了蒋明霜的小院。

这处小院在公主府的角落,是明霜自己要求的。说是这处环境静雅,适合她的性子。

熙云公主原本不同意,但拗不过明霜只好应下来。

踏进院子的时候,蒋明霜刚用过饭,此刻正躺在榻上出神地睁着眼睛。

熙云公主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饭食,秀眉微蹙。

“你怎吃的这样少?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熙云公主边说边走进明霜的屋内,口气中隐约透着几分埋怨,语重心长地说道。

蒋明霜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见是公主就要立刻起身请安。

熙云公主连忙拦着她,“好了好了,就你我二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蒋明霜虽觉不妥,但也只好听公主的话。

“明霜谢公主关心。今天没怎么有胃口,吃的就少了些。”说着蒋明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总麻烦公主过来看我,明霜感激不尽。”

熙云公主摇摇头,“你和我还需要这般客气吗?我来也是想告诉你驸马无碍,好让你安心。”

蒋明霜仿佛心事被戳中,脸颊微红,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肚子。

尽管只是一个无心的举动,但熙云公主看到还是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驸马一切安好,恢复得也不错。他也很关心你,每次都与我问起你,还有孩子。”

熙云公主说着嘴角也挂上了温暖的笑意。

蒋明霜在她面前太过谨慎,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熙云公主虽无奈但也只好随她去了。

听到公主的话,蒋明霜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幸福的浅笑。

只要严弘文还想着自己,蒋明霜觉得自己吃多少苦都值得了。

“不过我没把你磕到头的事告诉驸马,怕他担心。等他回来,你自己决定是说还是不说。”

熙云公主提醒了蒋明霜一句。

蒋明霜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公主。”

“好了。我也不叨扰你休息了。”

蒋明霜听到严弘文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跟着轻松了,熙云公主也就放心了。

严弘文临去西北之前特意把蒋明霜托付给她,要是蒋明霜和孩子出了什么问题,熙云公主就真的没有颜面再见他了。

离开蒋明霜的小院,熙云公主正准备回去歇息,就有下人来禀报了。

“公主,右相夫人来了。”

熙云公主神情一顿,她来做什么?

想不通,熙云公主也不再胡乱猜测,总之去看看就知道了。

冯嬷嬷扶着熙云公主刚到前厅,右相夫人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公主殿下,臣妇给您请安了。”

熙云公主来的路上已经整理过衣装发饰,多少掩饰一下眼底的疲态,免得被右相夫人看了笑话。

“不必多礼。不知右相夫人来我这是所为何事?”右相乃是皇上最近的重臣,当初太后在时,就很倚重右相。

熙云公主小时也得过右相夫人的照抚,所以也不好意思不见。

右相夫人脸上笑容略微收敛了一些,但眼睛仍旧弯成两道缝。

“臣妇此行前来也犹豫了很久,不知到底该不该来,可是千思万想,还是觉得应该来给公主提个醒。”

熙云公主微微皱眉,看着右相夫人一脸故作高深的表情,她只觉得没来由地反感。

但碍于对方的身份,熙云公主也不好表现地太过明显,只得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右相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公主也知道,皇上已经认命姜中方为七离主将,梁霄这一次拒绝皇上,其实是不守臣规,皇上此举也是要给他一点警告和教训……”

右相夫人故意靠的公主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熙云公主听到这,面露不悦,脸色也黑了几分。

但右相夫人浑然不觉,还继续说道:“我看您平日和瑜郡主走得太近,就特意来给您提个醒,和他们要保持距离,您乃是公主殿下,理应配合皇上才更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熙云公主厉声打断了。

“放肆!”

右相夫人一愣,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熙云公主,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了对方。

“皇兄的心思容得你胡乱猜度?本宫如何做容得你说三道四?”

熙云公主冷冷地看着右相夫人,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右相夫人缓过神来,急忙认错:“公主息怒!臣妇不是那个意思……”

熙云公主转身不再看她,语气冰冷地吩咐下去,“冯嬷嬷,送客!”

冯嬷嬷得令,直接站到右相夫人身前,“请吧。”

右相夫人看看熙云公主的后背,又看看冯嬷嬷,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公主府。

第五百八十四章 杀了

皇宫禁地,佛堂。

朝霞公主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对着佛像低声的诵经起来。

她的声音犹如天籁之响,入人耳中有万分飘渺之感,格外优美。

一个老尼姑恭敬地走近朝霞公主身边,凑其身边轻轻地道:“居士,司徒男求见。”

朝霞公主手中的佛珠一顿,轻轻地应了一声。

老尼姑领命,略一颔首就退出去了。

朝霞公主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走到一边的小几旁坐下。

司徒男脚步匆匆地走进佛堂,看到朝霞公主的身影,不自觉就把呼吸放轻了,连脚步都一并慢了下来。

“心清居士,打扰您清修了。”

每一次见到朝霞公主,司徒男的心里都没来由的一阵阵发毛,似乎看到他,都禁不住呼吸不顺,生怕大声喘气都惊扰了她的清修。

朝霞公主不过是轻轻拿起眼前的杯子抿了一口,就差点把司徒男吓个好歹。

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司徒男自觉也变成了惊弓之鸟。尤其是每次到朝霞公主这里来禀报,就好像上刑一般痛苦难熬。

但是在朝霞公主面前,司徒男是万万不敢表现出分毫的。

可司徒男知道朝霞公主的手段到底有多么狠厉,这个女人哪怕是做梦梦到,都让他禁不住畏惧……

为了不让朝霞公主等太久,司徒男急忙禀报道:“居士,太阴县主的葬礼已经结束了。不出您所料,姜家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要推到郡主身上。”

朝霞公主浅浅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司徒男猜测着朝霞公主的心思,又接着说道:“楚嫣儿也死了。不过不是我们派去的人杀的,而是澶州王府的小世子。”

听到这,朝霞公主的神情总算有了一点变化,眉毛一挑,更显得美艳动人,即使是最朴素的打扮,一身素服也难掩她的光芒。

“姜中方得了七离主将之职,气焰嚣张,恨不能横着走,这会儿姜府正重新修葺,为了更配得上他大将军的身份。”

司徒男继续一板一眼地汇报着近期外界的情况。一边琢磨着朝霞公主的心思,一边事无巨细地说着。

“不必与我说这么多关于他的事情。”朝霞公主听到姜中方时,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小人得志,不过是一个瘸腿的废物而已。”

司徒男头上冒出一滴冷汗,看着朝霞公主,心中又是一阵恍惚,这副模样又和瑜郡主有很大不同。

至少司徒男没有再徐若瑾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

“居士,十三王爷那边……”

这才是司徒男这次来佛堂要说的正事。

上一次的事十三王爷插了手,司徒男来禀报,被朝霞公主不咸不淡地嘲讽了几句。

司徒男觉得面上甚是无光,但又无法反驳,壮着胆子问了几句就退下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十三王爷牵扯的越来越多,小小的警告根本不管用,再这么下去,难保不会让梁霄顺藤摸瓜查到什么。

司徒男担心朝霞公主,更担心自己的族长之位。好不容易在司徒家那群有权势的长老面前堪堪站稳,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万般无奈之下,司徒男只得再次来到这皇宫禁地,面见朝霞公主。

“嗯。”朝霞公主脸色淡然,似乎还是不把这件事看的多么重要。

但她下一句话却差点让司徒男吓尿了裤子。

“杀了便是。”

朝霞公主说出这话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连声音都还是一样平淡无波。

司徒男目瞪口呆地看着朝霞公主,神色惊惧,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朝霞公主淡淡地看了司徒男一眼,“害怕了?”

司徒男立刻回神,牢牢地闭上嘴,头摇得像拨浪鼓。

朝霞公主不以为然,安静地站起身踱步到如来天尊面前,跪在蒲团上,静静地叩拜。

司徒男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个不停,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反复在心中乞求自己刚才听到的都是幻觉。

好歹那是一位王爷啊,说杀就杀?

他看着朝霞公主虔诚的背影,只觉得心情复杂,神情也变得有几分讪讪。

过了一会儿,朝霞公主才道:“此事还需劳烦司徒族长,还望司徒族长将此事办得干净利落,不要被人知晓才好,有劳了。”

司徒男心中暗暗叫苦。这事哪是这么简单的?

他不过是司徒家族的族长,哪来的能耐去刺杀十三王爷?若是计划败露,司徒家族会不会被灭九族是一说,起码,守护多年的皇室之功便彻底的没了,很可能,还要再大魏的史册上留下浓重的贼匪痕迹。

他司徒男可就是家族的败笔,是拖累整个家族的罪人啊!

十三王爷身边还不知道潜伏了多少高手,朝霞公主简简单单一句话说杀便能杀的成,司徒男也不用愁容满面了。

司徒男越发觉得艰难,五官都快要拧到一处,纠结了半天,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居士,那毕竟是十三王,这说杀……”

但司徒男的话还没说完,就正好对上朝霞公主冷厉的视线。

在如来佛尊的阴影下,更显得有几分恐怖和不容置疑。

司徒男身体一抖,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一阵阵发凉。

朝霞公主没有话说,只是淡淡地看着司徒男,视线一错不错。

司徒男呆愣片刻,匆忙移开视线,硬着头皮应下来,片刻都不敢多待,急急地告辞而去。

已经走出去足够远,一想起刚才在禁地的那一幕,司徒男还忍不住一阵后怕。他只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司徒男离开之后,原本一直在暗处的老尼姑端着斋饭过来了。

“居士,该用膳了。”

朝霞公主又虔诚地叩了叩首才徐徐站起身。

司徒男匆匆离开禁地之后,总算才能喘口气。

朝霞公主的胆量和谋算都是无人能敌,司徒男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他总是转不过自己这个弯来。

他完全猜不透朝霞公主的心思,甚至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回想起刚才那个冰冷的眼神,司徒男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五百八十五章 耍赖

从宫里回来之后,十三王爷就发了好几日的脾气。

王爷府的下人见主子心情不好,都不敢轻易往上凑,免得被迁怒。

这时候就需要王府多年的老随从出马了。

“王爷,谁惹您发这么大脾气?”

老随从就是有经验,边问边招呼下人奉茶。

下人们顺势都鱼贯而出,只留下老随从一个人应付。

十三王爷心情十分不爽,乱发了一顿脾气才稍稍舒坦一些。听老随从问,又没好气地提起来。

“还不是梁霄那个臭小子!本王在皇上面前替他说了那么多好话,眼看皇上都准了他七离主将之位,他还摆起谱来了!”

他越说越生气,差点连手里的杯子都要砸了。

“哎王爷!这可是您最喜欢的汝瓷!”

老随从惊呼一声,提醒十三王爷那小小的杯子可价值不菲,摔了就没了。

十三王爷的手一顿,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没舍得松手,忿恨地把杯子放好。

“气死我了!一件顺心事都没有!”

十三王爷说起梁霄就牙根痒痒,恨不得对方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能问个明白。

“你说梁霄的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我真想掰开了好好看看,怎么能糊涂成这样!”

老随从见十三王爷越说越生气,急忙给他倒茶,“王爷您息怒,梁左都督不理解您的良苦用心,以后肯定有吃亏的时候。”

十三王爷咕咚喝了一大口,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闻言白了老随从一眼,“他?别做梦了。这小子脾气犟得很,和他那老爹一样,就是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

老随从没有轻易搭话,这话十三王爷说没事,他说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了。

“梁霄啊梁霄,皇上的意思你都敢违背,我看你的翅膀也越来越硬了。七离主将你说拒就拒了,大魏的安危在你眼里岂不成了儿戏一般?”

十三王爷这话想说给梁霄听,但是这些日子都没有他的消息,十三王爷只能对着空气自说自话似的发泄不满。

“来人!”十三王爷想起梁霄,当然得问问。

马上就有手下推开门跪在地上,自觉地开始回禀。

“梁左都督仍未有消息,他也没有回过郡主府,到现在仍旧,不知所踪。”

“这几日来往郡主府最多的仍是熙云公主,叙话时间并不长,公主就会回府了。右相夫人曾去过公主府,不过被赶走了。”

“姜中方这几日行事颇为高调,却没有离开府中,只有姜陈氏离府去宫里找过贤妃。”

十三王爷对旁人没有多少兴趣,他的脸色在听到梁霄的消息时就已经阴下来了。

“没用的东西!这都查了多少日了?还敢和老子说不知所踪?”十三王爷怒斥道。

手下立刻叩首,“属下该死。但梁左都督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要无音讯。”

听到这话,十三王爷也觉得有些奇怪。

“敢做不敢当可不是他梁霄的风格,既然都拒了主将,躲起来算什么本事?”

十三王爷气不过,杯子不能摔,只好重重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那一瞬间的剧痛把十三王爷疼的龇牙咧嘴,差点没憋住就要嗷嚎出声。

“那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手下恭敬地问道。

老随从在一旁看到十三王爷的窘态,默默移开视线只当没看见。

“老子能怎么办?”

十三王爷甩甩手,恶声恶气地喷道。沉默片刻似乎想到了主意,“既然梁霄不露面,那老子就去守株待兔!”

说完,还没等手下反应过来,十三王爷拔腿就往外走。

“去郡主府!”

留下这四个字飘荡在空气中,十三王爷头也不回地走了,老随从和手下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徐若瑾的闲散日子还没有过够,就被梁四的通禀打断了兴致。

“郡主,十三王爷往这边来了,约莫再有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徐若瑾眉头一皱,有些好奇,“十三王爷?他来这里做什么?”

梁四顿了顿,猜测道:“想必是为了朝堂之上的事。”

这么一说,徐若瑾就心里有数了。那日在大殿内发生的事,她也多少有所耳闻。

看来这十三王爷来此,八成也是为了来说服梁霄出征七离的事。

徐若瑾心里有了计较,先是对一旁的方妈妈吩咐道:“妈妈,后院那两位就麻烦您了,让他们都先老实待在自己那,不要随意走动。”十三王爷进门,她也没法子硬撵,否则好似她藏了什么鬼似的,万一十三王爷硬闯,反而暴露了云贵人和严弘文。

那事情可就更热闹了……

方妈妈立刻会意徐若瑾说的乃是云贵人和严弘文二人。

“放心吧郡主,老奴这就去办。”

这种事徐若瑾交给方妈妈才能放心。

云贵人和严弘文就像两颗定时炸弹,放在府里着实不安全,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徐若瑾只能去前厅看住十三王爷。

半晌,十三王爷就风风火火地踏进了郡主府的大门。

早已等候多时的徐若瑾微笑着迎上去请安。

“民妇给十三王爷请安。”

十三王爷看着徐若瑾的脸不禁恍惚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徐若瑾和那人是越来越像了。

“十三王爷?”

徐若瑾见对方莫名发愣,大概猜到他一定是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她也不恼,丝毫没有表现在面上,只是小声提醒了一句。

十三王爷回神,掩饰似的咳嗽两声,立刻板起一张脸。

“梁霄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十三王爷直奔主题,今日要是见不到梁霄就不会善罢甘休。

徐若瑾却不着急,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着探究的视线看着十三王爷,意味深长地问道:“十三王爷怎知梁霄还未回府?”

十三王爷刚要回答就卡主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这话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在郡主府周围安插了眼线吗?监视着郡主府所有人的出入情况。

十三王爷脸皮再厚,对上徐若瑾的眼神也不免矮了一截。

但他仍旧不忘强词夺理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问你话呢,你快点回答!”

徐若瑾早知道郡主府周围埋伏着各方势力,不过她更信得过梁霄。

只是,连十三王爷都找上了门,这家伙儿还真挺能藏的啊!

第五百八十六章 服了

“你今日要是不告诉本王梁霄在哪,本王就在这不走了。”

十三王爷好像耍赖似的一屁股坐下,把刚才说错话的事已经抛在了脑后。

徐若瑾见十三王爷如此赖着不走,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是民妇不告诉您,只是民妇也不知道,知道了告诉您又何妨?再说了,我们家四爷的脾气您也不是不了解,他来无影去无踪,就怕你们动不动来家里追着问,索性连我都不说,我心里的委屈还不知哪儿诉去呢!”徐若瑾不紧不慢地说道。

十三王爷显然不买账,仍旧抓着这事不放,“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徐若瑾还是摇头,“民妇还是不知。”

十三王爷急得想骂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前厅里转了几圈,“你不会是把人给藏起来,故意骗本王说梁霄不在府内吧?”

迎上十三王爷探究的视线,徐若瑾也有几分生气,但她嘴角的笑容始终丝毫未减。

“十三王爷言重了。听您这么说,民妇倒是也想问问,到底是什么大事,能让梁霄躲起来连您的面都不见?”

徐若瑾说完就直直地和十三王爷对视,丝毫不落下风。

十三王爷似乎也被徐若瑾的气势震到了,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还能什么事儿?他不当七离主将!那王就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梁霄回来了本王再走。”

说罢,十三王爷重新坐下,慢悠悠地品着徐若瑾让下人端来的茶。

徐若瑾看着十三王爷打定主意不走的架势,也着实有些手足无措。

这府里头可还有不能被外人得知的云贵人和严弘文呢,他在这里赖着,不单是他容易发现某些端倪,旁人的注意力也会转移到郡主府,这反而是不妙了!

思来想去,徐若瑾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毕竟十三王爷的身份摆在那,再怎么样也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想必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只是也没法子硬撵,这事儿还得斟酌着办。

只是这么一来,徐若瑾就必须亲自招待不可了,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合适,不亲自看着他,徐若瑾也不能把心放在肚子里,云贵人和严弘文要是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方妈妈重新回到她身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告诉她一切都安排好了。

徐若瑾这才稍稍松一口气,打起全副精神应付眼前这位无赖王爷。

月升日落,天空被红霞浸染之后便被夜色笼罩,十三王爷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在郡主府内足足等到天黑。

结果,自然是连梁霄的影子都没看到。

梁霄不回来,十三王爷做什么也没有耐心,光是茶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心里憋闷但又不好对徐若瑾发火,只能憋在肚子里。

“王爷,天色也不早了,夜路难走。”徐若瑾不动神色地提醒道。

十三王爷把茶杯磕在桌上,“哼”了一声,也没再纠缠,“准备好茶水,本王明日一早还来。”

留下这一句话,十三王爷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郡主府。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徐若瑾才露出一脸疲累,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郡主。”红杏立刻担忧地凑上来。

徐若瑾摆了摆手,“我没事,都回去歇息吧,明天还得继续呢。”

“啊?明天,还会来吗?”红杏一个哆嗦,只觉得拿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办事儿如此不讲道理呢!

徐若瑾对此分毫不报期望,“肯定会来的,虽然我也不想……但噩梦是真的来临了!”

事情不出徐若瑾所料,接下来的几日,十三王爷每一日都准时到郡主府报到,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太阳下山才动身回府。

他这狗皮膏药似的行为可把徐若瑾烦得够呛,但偏偏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明讥暗讽,十三王爷都雷打不动地在和郡主府坐着。

十三王爷也是铁了心,既然手下都查不到梁霄的下落,那他就在郡主府守株待兔,他就不信梁霄能一辈子不回家!

就算他梁霄不惦记自己的媳妇,也得惦记女儿吧?

所以十三王爷咬定梁霄一定会回郡主府,只要他每天在这里等着,就一定能把梁霄逮个正着。

徐若瑾没有办法,也只好由着十三王爷去了。

只是十三王爷整日待在郡主府里,这也不是个事,而且给徐若瑾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有了十三王爷这个外人在,徐若瑾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而且她还要把大部分时间都抽出来应付十三王爷,基本上十三王爷在的时候,徐若瑾就不用做别的了。

有时候连悠悠她都顾不上看几眼,只能交给方妈妈。

徐若瑾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老天爷一定是看她前些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所以才派了十三王爷来折腾自己。

无可奈何的徐若瑾只能默默摇了摇头。

这时黄芪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徐若瑾身边,附到她耳边小声说道:“郡主,熙云公主到了。”

徐若瑾略一皱眉,似乎有几分讶异。

黄芪说完话就退到了一边,徐若瑾抬眼的工夫就注意到十三王爷有些鬼祟的视线。

徐若瑾心里不由觉得好笑,索性大方说道:“十三王爷,熙云公主来了,民妇去招呼一下。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让她来给您请个安?”

十三王爷本来还有几分怀疑,但是听到徐若瑾这么说,他就算再厚的脸皮也不会真的跟上去。他在郡主府的事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行了,快去吧,可别让公主等急了。”

徐若瑾微笑着福了福身,就带着丫鬟退下了。

她虽然走了,不过前厅里还留了不少人,十三王爷有什么动静,她都能立刻知道。

在门口见到熙云公主的马车,徐若瑾有些无奈地走了过去,刚看到熙云公主的面,就忍不住念叨起来。

“怎么又来了?前几日不是嘱咐过你这段日子不要过来吗?等十三王爷离开我自会派人去通知你。”

“就这么几日也等不了了?”

徐若瑾心焦气躁,语气也有几分埋怨的意思夹杂其中,说的熙云公主脸颊潮红,抬不起头来,更别说回嘴了。

看到熙云公主这副模样,徐若瑾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换成一声叹息。

“真是服了你们这些情种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拆招

熙云公主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冲动了,对徐若瑾的调侃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这也是实在惦记着,但不是不放心……”

熙云公主自知理亏,可她的确是惦记着驸马,也是心中思念。

徐若瑾摇摇头,“我不生气,我这是担心,你过来的这样频繁,被十三王爷怀疑怎么办?”

“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几日没有见到驸马,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明霜也忍不住问,催得我心里有些急了。”熙云公主也满脸无奈,只能闷头等着徐若瑾训她。

徐若瑾无奈,只能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熙云公主的脑门,“你啊!”

熙云公主也不说话,就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被她的眼神打败了,“你放心,严弘文好得很。只是这几日十三王爷一直在,我不好让他跟你回府,而且,皇上迄今为止都没有个说辞,他此时出现,不见得安全。”

熙云公主忙点头,“我知道,所以也有心问问他怎么办才好。”

“问他?现在你是当家做主的,他连自己都管不明白呢,你还指望他?”徐若瑾的说辞让熙云公主愣住了,“不问他,那我怎么办?”

徐若瑾叹了口气,和熙云公主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问皇上!但怎么问,你自己去想,我这阵子已经被十三王爷折腾得脑子都不会转了。”

熙云公主看着徐若瑾气哼哼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掩嘴笑了。

“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梁霄一日不回,十三皇叔便要继续在郡主府待下去吗?”

熙云公主不免也有点替徐若瑾担忧。

她对这个十三叔叔了解不多,但他是皇族之中仅剩下两位长辈之一,换句话说,十三王爷要是真的在郡主府闹出点事来,徐若瑾也不一定有地方说理。

徐若瑾突然愣住,眨么眨么眼睛,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我倒是有办法了,这样也好,郡主府平白就得了十三王爷的庇护,我应该偷笑才是了。”

熙云公主见徐若瑾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只有你办法多!”

徐若瑾抛开刚刚的话题,又与熙云公主道:“话说回来,你还是要多注意些。现在不比之前那么随意,你能忍则忍。相信我,用不了多久,十三王爷就会离开郡主府了。”

熙云公主本有些纳闷,想追问一句,但是在看到徐若瑾信誓旦旦的样子之后,就默默把疑问咽了回去。

既然徐若瑾都这么说了,那自己只要信她,就足够了。

寒暄了几句,熙云公主也知道十三王爷还在郡主府,就匆匆地告辞了。

徐若瑾送走公主,复又朝前厅走去。

回去的路上,梁三不知从哪冒出来,拦住了徐若瑾。

“郡主,近几日府外探查的人多了不少。”梁三跪地禀报,“想必都是来查探四爷消息的。”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徐若瑾幽幽吐出这么一句,把梁三都愣住了。

不过梁三很快就反应过来,死命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徐若瑾没有察觉到梁三的不对劲,她只想着刚刚和熙云公主说的话,准备好生想想,怎么对付十三王爷。

徐若瑾回到前厅之后,十三王爷还在。

他连姿势都没变,只是茶水已经不知道喝到第几壶了。

徐若瑾连多一眼都懒得看他,使唤红杏去把小悠悠抱来,然后就吩咐人备马车。

看着徐若瑾要出门,十三王爷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也带着探究。

不等十三王爷开口,徐若瑾就主动说道:“十三王爷,民妇有事要去一趟灵阁。就麻烦您帮民妇看家了。”

说完,徐若瑾也没给十三王爷回应的机会,转身就往门外走。

这一招吊足了十三王爷的胃口,他要是还不上钩才奇怪了。

“慢着!本王给你看什么家?本王和你一起去!”

十三王爷急急地站起来。坐了一天腿都有点麻了,走了两步才算缓过劲来,“想躲开本王?没门!”

梁霄见徐若瑾,是不分地点的,自己给她看家?徐若瑾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哪怕是进了宫,十三王爷都会坚守到底!

徐若瑾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十三王爷在想什么?但也没有拆穿对方,闻言只是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已经想通了,既然郡主府外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做点什么。

反正有十三王爷的人护着。

十三王爷来郡主府自然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光是明面上随从就不知道带了多少,更别说躲在暗处的那些护卫了。

他早就说了,是准备打持久战,硬在郡主府把梁霄靠回来。

徐若瑾巴不得十三王爷能跟着她一起去灵阁,这么一来她也省的麻烦,更不用操劳自己府里的人了。

不过十三王爷显然没有想到这一重,他满脑子都是梁霄,认定徐若瑾这会儿出去一定是和梁霄有关。

他在郡主府等了这么多时日,终于见到一点盼头,可不能就这么放过。

二话不说,十三王爷也叫人迅速备好马车,甚至比徐若瑾出门还要早一些。

徐若瑾看着十三王爷心急的模样,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她怀里抱着小悠悠走在十三王爷后面,坐上自己的马车,就直奔灵阁而去。

郡主府周围监视的人,看到十三王爷和瑜郡主一前一后离开郡主府,也都各自回去复命。

自从埋伏在郡主府内外的暗桩被梁霄拔除之后,他们也只能远远监视着,至多只能看到郡主府的进出情况,再多就不可能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些可有可无的消息对有心人来说,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

估算着时间快要到灵阁了,徐若瑾掀开车帘远远地看了一眼。

灵阁门前还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头。

徐若瑾这次是发自真心的笑了。人越多越好,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两,她当然高兴了。

灵阁的门槛都快要被来买酒的人踏破了,就连十三王爷都一脸惊讶地看着灵阁门前的人!

在来的路上,他还猜测灵阁这会儿八成是门可罗雀,连半个买酒的人都没有,却没想到,仍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啊!

第五百八十八章 对错

按十三王爷的推测,梁霄自从拒了七离主将之后,梁家的势力就一落千丈了。

就算有瑜郡主这重关系在,梁家的势头也该被削弱不少,不说别的,首当其冲的就应该体现在灵阁的生意上。

墙倒众人推,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十三王爷也是这么想的。徐若瑾这个时候来灵阁,恐怕也只能看到空空如也的店铺。

他为此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这些都是梁霄自找的,若是当日在大殿上,梁霄能乖乖听他的话接下七离主将的任职,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就在十三王爷准备下马车之后就好好嘲讽徐若瑾一番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灵阁的生意依然红红火火!

买酒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徐若瑾抱着悠悠大步走进灵阁,十三王爷愣了半晌回过神来,紧跟在徐若瑾身后也进了灵阁。

进了灵阁之后,徐若瑾就没有在郡主府的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她连管都不管后面的十三王爷。看到灵阁里买酒的客人,她的眉眼就不自觉弯起来。

“郡主,您来了。”

原本在店里忙活的春草,看到徐若瑾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徐若瑾应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今日的生意还不错?”

春草忙点头,笑着说:“岂止是这一日,最近都是这样的情况。常常供不应求,每日的酒早早就卖得干干净净。来晚了就抢不上,所以都这个时辰了,还是这么多客人。”

听着春草的话,徐若瑾满意地点头。

灵阁内的交易声不绝于耳,账台也忙得不可开交,算账的十根手指在算盘上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徐若瑾带着悠悠去了后面的小院坐下,春草才说起了最近的情况:

“郡主,订单眼看就要排到下月去了。这样还是卖不过来,要酒的人太多了。”

“按我说的做了吗?”徐若瑾问道。

春草忙不迭点头,“嗯,按您说的,一部分酒品限量限时抢购。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分散了客人,大家也能有喘口气的时间。”

徐若瑾应了一声。这些都是她从前世照搬来的法子古往今来,经营上的事说难也不难,套路都是差不多了。

“正好,你跟我说说这几家店铺的情况吧。”

徐若瑾一边哄着怀里的小悠悠,一边问道。

小悠悠睁着圆溜溜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看这里,看看那边,不哭不闹,甚是乖巧,徐若瑾逗的刮了刮她的挺翘的小鼻子,即便忙碌账务,也不忘亲亲自己的乖宝贝儿。

这可乃是她的心头肉啊!

春草拿了账簿,开始汇报。

“景延县分铺上个月一共卖了三千九百斤酒,赚了一万两千三百五十两银子。”

“中林县略少,总共卖了三千五百六十斤酒,赚了九千八百两银子。”

“邻县刚开不久,卖的最少。是两千九百八十斤酒,六千六百七十两银子。”

“京都最多,上个月一共卖了两万七千八百斤酒,赚了十二万两银子。”

春草说完把手里的账簿递到徐若瑾面前,让她过目。

徐若瑾抱着悠悠不方便,而且她也信得过春草,摇摇头示意对方不用这么麻烦。

听到春草报数字的时候,徐若瑾的脸上都笑开了花,这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果然没有什么比有钱更开心的了。

徐若瑾是名副其实的富婆,即便家事烦乱,可听到银子的数目,也能让她平复下心中的烦忧。

想到这,徐若瑾更加笑的合不拢嘴了。

“郡主有不少客人都是专门从临县来京都买酒的。因为有不少名贵的药酒只有这里才有。”春草又说道。

京都盈利最好,其中也少不了这些名贵酒的功劳,通常一份就是普通酒价格的好几倍。

徐若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现在灵阁的规模,还不能太着急扩充,不然底子不牢就容易出乱子。

她比任何人都更想要赚钱,但也要讲究方法和时机,不是随随便便想做就能做的。

春草在给徐若瑾报账的时候,十三王爷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

原本十三王爷是想从春草嘴里听到关于梁霄下落的消息,结果她就只是给徐若瑾报账罢了。

一开始还有点失望,但是听到后来,十三王爷就只剩下惊讶了。

那些好像天文一般的数字,听得十三王爷一愣一愣的,差点反应不过来。

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总数,瞠目结舌地看着徐若瑾,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虽然知道灵阁赚钱,却没想到是赚得这么多!

十三王爷反应过来,迅速收敛脸上的惊讶,不屑地看着徐若瑾冷嘲热讽道,“哎哟,灵阁还真是个聚宝盆啊,才一个月就赚了这么钱。”

徐若瑾听着十三王爷阴阳怪气的声音,也不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回道:“多谢十三王爷夸奖。”

十三王爷被徐若瑾噎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讥讽的口气,“郡主这话本王可担不起,你们灵阁赚这么多钱,本王看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富可敌国了。”

他说完就拿斜眼看着徐若瑾。

十三王爷摆明故意找茬,他开口的时候徐若瑾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听到这话,徐若瑾也不再给十三王爷好脸色,面色一沉,“十三王爷言重了,您也说了,小小的一间酒铺如何能与国家相比?”

“瑜郡主,你太谦虚了,你这么做就不怕皇上忌惮吗?”

十三王爷仍是不依不饶,抓着一点不放,不断逼问徐若瑾,像是非要从她这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十三王爷,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民妇可接不住。再说了和前段时间抄家的贪官污吏相比,灵阁这一点收入实在是九牛一毛,您听着是这么多银子,万一哪一日皇上又缺了钱,不还是要从灵阁的身上扒皮?怎么反倒是我们的错了?”

徐若瑾这话说得极不客气。

国家不是没有钱,而是都被官员贪了。而她一个老老实实做买卖挣钱的人,不但捐银子捐粮,还要被皇上忌惮,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徐若瑾有理当然站得住脚,抬头直视十三王爷,一点也不认输。

十三王爷最后都被看的没了脾气,想了半天都不知该怎么回嘴……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下落

再这么争执下去,十三王爷也看出自己在徐若瑾这里赚不到便宜,就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徐若瑾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既然十三王爷已经无话好说,她也就转头不再理睬对方。

十三王爷被晾在原地,不免有几分尴尬。

正好这时他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了

打从十三王爷走进灵阁的那一步,他就一直在压抑着。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要知道一走进灵阁,周身都弥漫着阵阵酒香。十三王爷一向对灵阁的酒没什么抵抗力,这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了,丢下徐若瑾就去找顺哥儿要酒去了。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平日里十三王爷鲜少自己亲自出马来灵阁买酒,只能派下人来。

灵阁店铺的酒从不降价,十三王爷想喝好酒就得自掏腰包。

这回不一样了,他和徐若瑾一起来的,看谁敢要他的钱!

其实徐若瑾早已经和店里的伙计打好招呼了,给十三王爷开个后门,让他今日可以在灵阁喝个痛快。

不然的话,没有徐若瑾的命令,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收钱。

春草见十三王爷走了,立刻凑近徐若瑾,用手上的账簿当做遮掩,小声说道:“郡主,四爷刚刚才走。”

徐若瑾立时瞪大双眼,面带惊讶地看向春草。

她早料到春草有话和自己说,而且很有可能是关于梁霄的,但是她没想到那个家伙居然刚走?

神出鬼没的,他这到底要干什么?

还没等徐若瑾和春草问个明白,院子里就传来了花氏的声音:“哎哟,这一早上到你府上去说说话,才得知你今儿出了门来了灵阁,我也就跟过来了,可是在屋里呢?”

徐若瑾回头的工夫,花氏也恰好进门。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徐若瑾对花氏一笑,“二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花氏撇了撇嘴,是个没心思的,“这不是心里头闷得慌,想找你说说话吗?二爷也突然没了影,这整日让我提心吊胆的。”

花氏刚刚也被门口喧闹的宾客惊到了,其实她也如十三王爷那般,以为灵阁生意会因梁霄拒绝七离主将遭受拒绝,可没想到还是这么红火?

“灵阁的生意可真不错。”花氏语带艳羡地感慨了一句。

徐若瑾哪能不知道花氏的性子,当下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也是许久没看账了,过了年,也该理一理了。”徐若瑾适时打断花氏的思绪:“不知二嫂找我所为何事?”

她知道花氏就是个怨怼的性子,平时抱怨多了,连说话的口气都带着不情不愿和酸气。

徐若瑾虽然不喜欢花氏的性格,但也不至于表现在面上。他们都是梁家人,这点小事都不算什么。

花氏本就一肚子话要说,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徐若瑾主动问了,她也不放借机攀上说一说。

花氏瞧瞧左右,见没有外人之后,才靠近徐若瑾几分,故作神秘地问道:“弟妹,你悄悄说与我听,二爷和四爷去哪了?我一定不告诉旁人。”

徐若瑾满脸感叹,却哭笑不得。为何一个个来找她都是为了知道梁霄阿下落?

没想到,梁霄一个人的踪迹,居然牵动着这么多人的心。

“二嫂,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徐若瑾脸上的无奈和忧色仍在,看起来就不像是说假话的人,她虽然知道梁霄刚刚离开,可他此时在何处,自己哪里知道?

花氏眉头一皱,神情中带着惊讶和怀疑。

虽然徐若瑾的眼神不似作假,但花氏还是不能轻易相信。

以梁霄的性子,有可能不说一声就离开徐若瑾吗?

花氏陷入了沉思,又开始纠结了。

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终日提心吊胆的,就怕梁家出什么事。

这也不能怪花氏胡思乱想,自从梁霄拒了七离主将的事传开之后,梁家的声名和威望也跟着一落千丈。

平日里和花氏往来的那些官夫人们,得了消息之后,也都一个个推脱有事,闭门不见了。

花氏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来,那些官夫人都急着和自己撇开关系,唯恐被牵连。

和官夫人们渐行渐远之后,花氏在府里待着也甚是无聊,整日怨天尤人,心情也越来越糟。

为此,梁鸿也没少数落她。但是花氏这次的怨怼太大,消停没有多久就又开始抱怨起来,可这一回,她想让梁鸿数落都没戏了,因为梁鸿也突然就没影了!

想来想去,花氏只能想到梁霄一人。梁鸿不见了,梁霄这个做弟弟的总能知道点消息吧?

结果花氏派去打听的人回来禀报说,梁霄也不在郡主府,而且已经好几日没回了,如今找梁霄的人比比皆是,根本不知下落。

花氏一想便知,梁鸿是跟梁霄走了,可是走就走了,倒是说一声去哪儿?什么时候回?

忍了几天,也得不到梁鸿的消息,花氏便准备找徐若瑾问问。

梁霄的脾气可不似梁鸿,一些重要的事情,他还是会告诉徐若瑾的。

“你连我都信不过吗?我也是担心问问,还能去哪儿说去?那可是自己的男人,这事儿我还是懂的!”花氏以为徐若瑾是故意不说,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但徐若瑾还是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告诉我?你也瞧见了,有多少来盯着二爷和四爷的?真告诉我,指不定哪一句没说好就被发现端倪了,索性连我也不说,这些人也是干等着。”

徐若瑾嘴巴努了努,指的便是十三王爷。

花氏自当也知道十三王爷在此处,可得不到答案,花氏仍满面愁云,五官都快要集合到一处了。

“既然如此,就有劳弟妹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花氏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追着徐若瑾不放了,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

徐若瑾看着花氏愁容满面的模样,就知道她最近一定过得不太好,心情抑郁,都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花氏心眼小,想事情更容易钻牛角尖,而且消极悲观,长此以往,对身体没有一点好处。

“二嫂,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肝火太旺。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拿上一坛药酒,按我写的方子喝,能多少缓解一些。”

说完,徐若瑾就转头对着春草吩咐了几句。

花氏听的一愣,还真让徐若瑾说对了。她最近身体不好,也吃不下饭,就去找大夫看了看。

大夫说她心有所郁结,肝火旺,应该看开一些,不要太过计较,还给她开了几副药。

不过花氏也没当回事,没想到刚才却被徐若瑾看出来了?

第五百九十章 诉苦(第一更)

徐若瑾的嘴严实得很,花氏见也套不出什么消息来,也就把心思放在一边,暂且不提了。

花氏听徐若瑾说要给自己带上两坛酒,顿时来了精神,满面愁云都跟着消散一半。

她急忙招呼自己带来的下人,“快点接过来放马车上,都小心着点儿,摔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徐若瑾看着花氏这番做派,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无奈的摇了摇头,由着花氏去了。

花氏眉开眼笑,似乎还是不放心,非要一直盯着下人的动作,看到两坛酒完好无损地放在车上才算完。

她平日在家中已经习惯了,就算是出门在外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徐若瑾早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会与她计较,不过就连春草都看出这位二嫂子的市侩和小气劲儿了。

本以为两坛酒就能将花氏打发走了,徐若瑾的耳根子也好清净清净,谁知道花氏把酒放妥当之后,又折回了灵阁。

徐若瑾吩咐春草把账簿放好的工夫,转头又看到了进门的花氏。她一瞬间都有点恍惚,还以为是时间错乱了。

花氏过来和徐若瑾搭话,笑眯眯地道谢,“弟妹你酿酒的手艺没得说,我刚才看着他们搬酒,闻了一路的酒香,真是把我馋坏了!”

听着花氏大喇喇的话,徐若瑾除了微笑也只能说一句,“二嫂喜欢就好。”

徐若瑾本是想用这两坛酒堵住花氏的嘴,没想到适得其反,花氏反而打开了话匣子。

“弟妹你的酒真是名不宣传,上次送给我们那些,没几天就喝完了,我还一直惦记着,可就是不好意思开口要,毕竟我这手头不宽裕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谢礼,不比你家大业大,我啊,是还不上了。”

花氏又开始这一番做派,徐若瑾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徐若瑾也懒得应付花氏,敷衍地“嗯”了几声,在灵阁里转着到处看看。

花氏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就跟在徐若瑾身边,眼睛也没闲着,四下打量着。

她从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灵阁的客人络绎不绝,就没有空荡的时候。

花氏都来了好一会儿了,也和徐若瑾聊了半天,但灵阁的客人就是没见少。酒柜上的酒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她眼神好使着呢,灵阁的伙计一个个都忙的连轴转,连歇一歇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这可把花氏羡慕坏了。她看了一会儿,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心思一动,有了主意。

花氏故意凑到徐若瑾的身边,有一搭无一搭地故意找话说。

“弟妹啊,你整日待在郡主府里,很多事都不知道。我也和你说句实话,二嫂的日子不好过啊……”

说着花氏还叹了几口气,一副操劳又心累的模样。

徐若瑾觉得有几分不耐,花氏没完没了的抱怨,不论是谁都会厌烦。更何况总和这样的人相处,自己也会不自觉被这种消极情绪感染。

花氏却不自觉,仍旧自顾自数落起来,“四弟妹你是不知道梁家祖宅的开销有多大,光是下人的工钱,每个月就不知道要出去多少银子。”

说到这里,花氏又觉得一阵肉疼心疼。

“但是花了钱,下人办事也没那么利索。而且宅子里的下人还是太少,有不少活计都要我亲自动手。你看我这手,都糙成什么样了。”

说着花氏就把自己的手举到徐若瑾面前给她看。

徐若瑾皱了皱鼻子,手纹的确有几分粗糙,那也是与孩子们的嫩手想比,祖宅的所有开销,梁霄已经答应全部负担起来,花氏之所以抱怨,其实也是没什么安全感。

家里下人都是别人付钱给月例银子,她这个当主子的,能有什么体面?所以花氏一直想自己做点儿什么,可又怕赔钱,只想与徐若瑾诉诉苦,看徐若瑾能否把灵阁的什么活计交代给她。

可这事儿徐若瑾是不可能答应她的,所以也只能爱理不理的敷衍着……

花氏见徐若瑾没有搭茬的意思,收回手看了看,又接着抱怨道:“眼看子睿和小梅兰也到了年纪,但是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教书先生。好的吧,太贵,我拿不出银子来。一般的吧,我又怕辱没了梁家的身份……”

花氏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几乎是把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出来说了一遍。

她说她的,徐若瑾只管左耳进,右耳出,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但是花氏这么唠唠叨叨说下去没个头也不是办法,徐若瑾神情微动,主动开口打断花氏的话。

“梁大将军和婆婆怎么样了?”

花氏一愣,回神之后赶忙说道:“这可巧了,昨日刚派了管家回中林县去探望一番,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徐若瑾点了点头,“辛苦二嫂了。”

花氏爱听好话,听徐若瑾这么说她也跟着笑了。心里琢磨着这事靠谱,就试探着开了口。

“弟妹啊,我看你这灵阁的生意还真好,我都站了这么半天了,就没看有断下客人的时候。”

徐若瑾听着花氏的语气不对劲,就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眼里明显的艳羡,一下就明白了。

见徐若瑾不接话,花氏也不气馁,而是再接再厉道:“二爷也不在家,我这整日待在家里也没什么可做的,闲得发慌。”

花氏边说边注意着徐若瑾的反应,一旦对方有一点苗头,她就会二话不说地就坡下驴。

但偏偏徐若瑾就是不接她的话茬,只是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那不是挺好的吗?不用那么操劳,还能好好休息休息。”

这可不是花氏想要的答案,她不免有点着急,还想再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但徐若瑾没给她这个机会。

“二嫂,我还有点事,不能招呼你了,你随意。”

说完徐若瑾转身就去找春草了。

花氏见徐若瑾就是不松口,她也没办法了,只好讪讪地走到一边,嘴里小声咕哝着抱怨的话,看什么都觉得没劲了。

就在花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灵阁门口有人高声喊道:“二姐!”

徐若瑾一怔,子墨?

第五百九十一章 好友(第二更)

“二姐,你在吗?我想死你了!”

徐子墨刚一跨进灵阁的门槛,就急急地唤了一声。

要不是他的声音带着喜悦,旁人还要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正在春草这边躲清静的徐若瑾,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呼唤,随即抬头看去,果然是徐子墨。

徐子墨一直在书院读书,姐弟俩已经很久没见了。

这会儿刚一看到徐子墨,徐若瑾的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她也很想自己这个弟弟。

之前她还动过心思想要把徐子墨接到自己身边来保护着,不过后来她想通了就没再提过这件事。

不过现在看,徐子墨应当过得也不错,一个人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徐子墨正值长身体的年纪,身体虽然瘦了些,却仍旧肥壮,但个子高了,看起来也没之前那般圆润臃肿,反而精神了些。

徐若瑾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徐子墨进了灵阁,也顾不上到处看,就直奔徐若瑾而来了。

许久没见徐若瑾让他兴奋坏了,“二姐,你想我了吗?好久也不来看我,也不派人来叫我,我可想你了!”

徐子墨自己一个人把话都说完了,和徐若瑾说话的时候还和小孩儿似的,那委屈的小表情让徐若瑾也不禁莞尔,微笑道:“二姐自然也想你,但是读书更重要,二姐也要识相的靠边站。”

徐若瑾故意逗徐子墨,徐子墨想要反驳,但又怕被徐若瑾抓着问读书的事,就机灵地转移话题。

“我也是刚刚在门口碰见了顺哥儿,才知道姐你今天也在这里,只是一进灵阁就那么多人,挤了半晌才进来后院。”

“你今儿怎么出来了?不用读书?”徐若瑾说着上下打量着徐子墨,看他面色白里透红,笑呵呵的模样,就知道他过得应当还不错,只是她自当不会容徐子墨绕开读书的话题,这乃是重中之重。

“今儿先生给了假,不然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往外跑啊!”

徐子墨立即献给徐若瑾吃了定心丸,否则二姐可是打人不眨眼的,这事儿他是发自内心的畏惧,因为二姐是真下得去瘦啊!

“我见到二姐你太高兴了,差点把正事忘了!你们快进来!在外头干什么呢?”

徐子墨也没说是什么事,就先回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喊完才想起来二姐的叮嘱,他只好又急忙走到了院外。

徐若瑾纳闷,不过很快徐子墨就领着几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男孩一同走进了灵阁的内院。

不等徐若瑾问,徐子墨就主动给她介绍起来。

“二姐,这三位都是我的同窗好友。”

说着,徐子墨就开始挨个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说给徐若瑾听。

每一个被徐子墨介绍到的人都恭敬地对着徐若瑾鞠了鞠躬,“瑜郡主。”

徐若瑾也点头报以微笑。

看似不经意,其实徐子墨在介绍的时候,徐若瑾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几个孩子。

徐子墨骨子里是个单纯的性子,这其中少不了徐家的刻意保护。

后来徐子墨跟着徐若瑾,她也尽最大努力保护着三弟这份纯真不受侵扰。

但是这么一来就有个坏处,徐子墨的性子比较容易相信他人,也容易被人骗。

虽然徐若瑾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徐子墨,但只要有机会,她还是忍不住想帮子墨多长个心眼儿。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徐若瑾已经把那三人都细致地观察了一遍,多数都乃官宦家族的子弟,不管如何,初见还有几分大族出身的涵养,倒不是肆意嚣张的纨绔子弟。

心里有数的徐若瑾嘴角又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徐子墨看人的眼光还不错,徐若瑾自然也就放心了。

这三个少年都十分有礼貌,知道徐若瑾的身份,恭敬却不谄媚。

“二姐,他们都是来买酒的。”

徐子墨神情中还有几分骄傲,灵阁的酒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夹塞买的,他徐子墨就有这个面子!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这股劲儿就不由得想笑,这个弟弟还是和从前一样,心里有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唯恐别人看不到。

“想要什么酒就和伙计说,不用去那边排队了。”

徐若瑾也不急着和徐子墨说道,而是给足弟弟面子,摆摆手就叫来一个伙计专门给他们三个服务。

那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认真地道谢之后就跟着伙计去看酒了。

徐子墨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缝。

“怎么?还满意吗?”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的神情,明知故问道。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二姐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二姐!”

徐子墨兴奋地握着徐若瑾的手来回摇晃,腮上的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好了,可以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徐若瑾可还没忘了这茬,故意板起脸来,看起来略有几分严肃地问道。

徐子墨就吃这一套,一看二姐认真起来,他也跟着收起笑容。

“二姐你想多了,他们早就听说了灵阁的大名,想要来买酒尝尝。”徐子墨解释道:“他们也知道灵阁的老板娘是我二姐,就想让我跟着一起来。正好我也怪想你,就和他们一起来了。”

徐子墨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也明白了,徐子墨就是充当了一回陪伴买酒的角色。

“书院里没有人不知道我二姐就是瑜郡主,灵阁也是瑜郡主开的,皇上都说好的酒,他们当然都想来试试了。”

徐子墨怕徐若瑾多想,又解释了几句。

“我看一定是你平日里没少在外吹嘘灵阁的酒,所以他们耐不住好奇才想过来尝尝。”徐若瑾故意说道。

果然徐子墨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能是吹嘘呢?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谁要是说灵阁的酒不好,他徐子墨第一个就不愿意。

看着徐子墨心急把脸憋得通红的模样,徐若瑾也不逗他了,安抚道:“好了好了,信了你的实话。”

徐子墨这时才露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把徐若瑾看得哭笑不得。

第五百九十二章 叮嘱(第三更)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的模样心里欢喜又欣慰,但是不可避免还是要问到徐子墨最不喜欢的话题了。

“书读得如何了,有没有长进?别以为总转移话题就能逃过去,老老实实的说!”

徐若瑾说着笑眯眯地看着徐子墨。

徐子墨瞪圆了一双小眼睛,吭哧了两声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原本还高高兴兴的喜乐状态一下就没了踪影。

余光看着已经望不见踪影的三位好友,徐子墨一阵懊悔。要不是他想要多和徐若瑾说几句话,也不会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徐子墨苦着一张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徐若瑾,一脸怨念。

看着徐子墨装可怜,徐若瑾嘴角微微一勾,马上板起了脸,“又弄这副模样,你在书院上学,学习就是最重要的事,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的回答一次?你啊!”

“二姐,你不要总是这样说我嘛!我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很好学的!”

徐子墨说这话时有点儿心虚。

徐若瑾冷笑几声,质问道:“你确定?真的是这样吗?”

徐子墨急忙点头,语气更坚定了些,“那是当然了。我现在学的可好了,连先生都时常夸奖我!”说完好像怕徐若瑾不相信似的,又补充了一句道:“二姐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我那三个好友!”

说罢,不等徐若瑾发话,徐子墨就要转身去找那三个伙伴回来。

“行啊,那你去找啊,我就在这里等着。”徐若瑾才不会理睬徐子墨的这等小伎俩,徐子墨抬起的脚还未等落地,便转回身嘿嘿一笑,“真让我去啊?就算他们回来说我好,我也有点儿丢脸吧?二姐居然如此不信我。”

“哼,还会与我耍这等小聪明了?”徐若瑾知道徐子墨不会真的找人过来对峙,“改日我便让你姐夫去问问大学士,看你到底读得怎样了,省得你在这里编排着糊弄我。”

“干嘛让姐夫去啊?”徐子墨只觉得浑身肉紧,“要去也是你去啊!”

“你怕啊?”徐若瑾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姐夫呢?”徐子墨发现梁霄不在。

徐若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去哪儿了。”

徐子墨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姐夫不在……趁徐若瑾不注意,他偷偷抹去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

徐若瑾哪能看不出来徐子墨的心思,只是故意的唬他一下,让他长长记性罢了。

见徐若瑾不查功课,徐子墨的胆子也大多了,搜肠刮肚地找话和徐若瑾说,仿佛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今日要一次性说个够。

“对了,姐,说起来,最近有好几个人问过我姐夫的事。”

徐若瑾听子墨突然这么一说,眉头跟着皱紧,“怎么回事?都是些什么人?你仔细说与我听。”

看着徐若瑾有些正经的模样,徐子墨也不敢怠慢,努力回想着。

“有书院的学生,也有外面的人。都是些生面孔,我都没什么印象。以前也没有打过招呼,这两日突然就来和我搭话。”徐子墨边想边说道。

徐若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计较。

“我也觉得奇怪,这事蹊跷得很。”

徐子墨的胖脸做出高深的表情显得有几分滑稽,但他自己却不以为然,“不过二姐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来问的人都被我给搪塞过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他也知道这其中肯定大有门道,不给徐若瑾添乱才是硬道理。

徐若瑾自然是信得过子墨的。

徐子墨心眼儿不少,遇到这种情况心里也会犯嘀咕,自然不会说实话。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徐若瑾这边的情况,更别说实情了。

所以他这次来灵阁也是为了给徐若瑾提个醒,至少让徐若瑾知道有这么回事。

“你做得很好,二姐很满意。”徐若瑾适时的给徐子墨肯定。

徐子墨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摸着头笑道:“那是当然,只要是关于你和姐夫的事,我都会长个心眼儿的,想从我这里打听事?没门!更何况,我本来也不知道!”

“嗯。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在书院吧,和先生与学伴相处的怎么样?”

徐若瑾其实更想问子墨在书院有没有被人欺负。

这段时间梁家的势头被打压得厉害,如今这世道,世态炎凉,人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能从你身上看到好处和利益才会与你结交。

反过来,若是看你失势,不趁火打劫踩上一脚都算是有良心了。

所以徐若瑾才会问起这事,担心徐子墨在书院也被最近的事连累,这些日子类似的事徐若瑾看了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挺好的啊。”徐子墨老老实实回答,想到二姐话里的深意,又说道:“二姐,你不用担心我,要是有事的话他们也不会叫我一起来买酒了。”

徐若瑾这才放下心来,至少子墨也结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遇到什么事也有个商量的对象。

“二姐,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等我有空再去郡主府找你。”徐子墨如今也不敢回去的太晚,因为书院管得实在太严。

徐若瑾点了点头,吩咐伙计去额外搬了两坛子酒放到徐子墨的车上。

“这酒你拿回去送给书院的大学士和教谕们,不要自己贪嘴,记住了吗?”徐若瑾嘱咐道。

徐子墨一听,立刻脸上喜滋滋,“绝不偷喝,二姐你就放心吧。”

徐若瑾当然不会这么真的这么狠心,她看着徐子墨有点委屈的小模样忍俊不禁地笑了。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特意吩咐过给他带了一小瓮好酒。

徐若瑾还想送子墨出门,但是被徐子墨拦住了。

“好了二姐,你快忙吧。我又不是小孩了,不用你送我了。”

徐若瑾有几分无奈,但也欣慰地点头,让伙计随他一起出去。

徐子墨乐呵呵地往门外走,谁知走着走着就顿住了脚步。

原来是有人挡在了面前。徐子墨抬起眼一看,正纳闷眼前这人是谁。一旁的小伙计已经恭敬地作揖了。

“十三王爷。”

第五百九十三章 难为(第四更)

十三王爷?

徐子墨没想到眼前这位魁梧的老年乃是十三王爷。

近些时日在书院也学得规矩甚懂,徐子墨得知眼前此人身份,赶忙鞠了个躬问好,“晚辈徐子墨向十三王爷请安,见过十三王爷。”

十三王爷早已得知徐子墨来到灵阁,他刚刚带着三个好友走进灵阁的时候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引起了十三王爷的注意。

徐若瑾的这个弟弟,十三王爷还是听说过的。

徐家人。

徐若瑾对他体贴入微的照顾,虽无血缘关系,但却貌似亲弟弟一般。

十三王爷自当不会认为徐若瑾是真与徐子墨关系好,他只是认为,徐若瑾之所以如此高调的把徐子墨摆出来,是为了遮掩她皇族之耻的身份。

不过是一个遮挡丑闻的挡箭牌罢了……

上下打量了徐子墨半晌,十三王爷微微点了下头,“你就是徐子墨。”

“啊?王爷曾听说过学生?”

徐子墨一怔,他毕竟年轻,一句话就被诈得一愣,但看了徐若瑾的眼神之后,他立即缓过神来,“天色不早,学生还要早早回归学院,不然大学士的板子就要落下了,不打扰十三王爷的雅兴了,学生告辞。”

徐子墨急急告辞了就想走,但是十三王爷怎么会如此轻易放徐子墨离开?

十三王爷也有自己的算盘,徐子墨偏偏在这时候出现,说不定就和梁霄的下落有关。

宁可错过,也不能放过。

这就是十三王爷现在唯一的想法,所以他连想都没想就挡在了徐子墨面前。

徐子墨却不知道十三王爷的心思,他回完话就想走。

但是他胖胖的身体不管怎么动,十三王爷都稳稳挡在前面,他身体往左一点,十三王爷就跟着往左,他朝右探了探身子,十三王爷就又挡在了右面。

徐子墨就算再蠢也看出来了,十三王爷这是故意拦着不让自己离开。

苦涩着脸,徐子墨苦涩难言,“不知十三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走什么走?本王说让你走了吗?”十三王爷霸道起来,还真是无人能敌,“本王瞧着你小子还不错,陪本王去喝酒下棋。”

“啊?”

徐子墨面露难色,“这……”他有心想要拒绝,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既不能拂了十三王爷的面子,也不能给二姐丢人。

徐子墨还在琢磨的工夫,十三王爷又开口了。

“说起来瑜郡主是皇上认得义妹,也就是我的晚辈。你是瑜郡主的弟弟,自然也是本王的晚辈。”十三王爷不疾不徐地接着说道:“让你陪长辈喝酒下棋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还敢拒绝不成?”

十三王爷见徐子墨犹豫,就猜到他在担心什么。这孩子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根本不用费心思猜。

若是徐子墨真的知道梁霄的下落,十三王爷也有信心能让徐子墨说实话。

徐子墨对这位十三王爷多少也有几分了解,这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人,而且稍有差池,说不定还要给二姐找麻烦。

思来想去,徐子墨只能巴巴的看向徐若瑾,只等着二姐发话,他再决定怎么办。

徐若瑾自当知道十三王爷是什么算盘,微微点头,与其道:“既然十三王爷能瞧得上你,你就陪陪吧,正好我还有账目的事情要处理,也没时间招待十三王爷。”

“啊!”徐子墨得到徐若瑾的应允,当即答应下来,“都听二姐的!”他看向十三王爷,“不知王爷想玩点儿什么?象棋、围棋、五子棋,学生都会点儿……”

吃喝玩乐,徐子墨是个小能手,十三王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徐子墨便离开此地,走到灵阁相对安静之地去喝茶聊天,准备开始梁霄的下落……

春草看着十三王爷把舅少爷带走,心里不免有着强烈的担忧,“真的没事儿吗?要不要派个人跟着?”

徐若瑾摇摇头,“能有什么事儿?子墨什么都不知道,他能问出来就见了鬼了。”

“就怕舅少爷年纪轻轻,被灌了什么**汤。”香草仍旧担心。

“他也不小了,该长长见识了,若是能把十三王爷都陪得舒舒服服过了关,他也算是长成了。”

徐若瑾这一次见到他也颇有感慨,“也不能什么事情都靠我啊,他总有自力更生的一日。”

春草点了点头,也知道郡主这是用心良苦。

徐若瑾收回了心思,拽着春草问起了梁霄的事情,“他刚走?都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春草和徐若瑾在这里嘀嘀咕咕说着私话,徐子墨在那边陪得十三王爷还真是得心应手。

喝酒下棋、吃喝玩乐,徐子墨的确是一把好手。

和读书相比,这些东西才算得上是徐子墨的“正业”。他每每和人说起来都是有理有据。

这一点连徐若瑾也知道并且直呼简直就是奇迹的。之前她总是拿这个说徐子墨,要是能把花在这些东西上的力气用在读书上,他早就成了一代大儒了。

不过这些都是徐若瑾用来揶揄徐子墨的,徐子墨也没有当真。

原来在中林县的时候,徐子墨就对这些花鸟虫鱼和古玩收藏很感兴趣,平时也没少琢磨,现在到了京都,有意思的东西就更多了!

京都是大魏国文化积淀最深的地方,这些所谓的娱乐场所规模也都发展得很大。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魏最热闹的地方。

只要有闲工夫,他就会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去这些地方闲逛,如今这一双眼睛练就得十分不错,在书院里也算排得上号的了!

所以跟随十三王爷进了雅间之后,徐子墨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十三王爷准备好的棋盘。

他一开始有些紧张,就没有仔细留意,仔细看看,眼前这套棋盘可不是普通的棋盘那么简单,他又凑近了闻闻,还用手在上面轻轻摸了两下。

十三王爷看着徐子墨的表现,不由地有些莫名其妙。

他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一个毛头小子,又如何能看出他的棋盘有何精妙?

但是十三王爷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那边徐子墨却突然开口了。

“王爷,您这棋盘是沉香木雕刻而成的吧?”

十三王爷听到“沉香木”的时候,神情一顿,视线中带着惊讶,有点不太相信地重新打量着徐子墨……

第五百九十四章 刺杀(第五更)

“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十三王爷听徐子墨说了半晌的古玩之事,不由得畅快的拍腿大笑,“小子,你不错啊,懂得还真不少,起码比你那个姐和梁霄都强多了,一个就会吵架,一个就是板张臭脸,着实没有兴趣,不错!本王看好你!”

徐子墨立刻满脸堆笑,长呼了一口气,心也跟着放到了肚子里,“王爷夸奖,都是王爷夸奖!”

十三王爷对徐子墨刚才说的那番话来了兴致,“听你说了这么多,本王也有些心痒难耐,想去你说的那些商铺淘一淘,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宝贝。”

徐子墨一听,立刻顺着他的话提议道:“这有何难?择日不如撞日,只要王爷有空,晚辈一定陪同。”

“那敢情好,我们这就走吧?”十三王爷喜上眉梢,当即拍板决定。

徐子墨也是心痒痒的,倒是没拒绝,与徐若瑾说上一声之后,便陪着十三王爷便离开了灵阁。

徐若瑾是巴不得十三王爷快些离开,但又不想让子墨跟着受罪。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决定权也不在徐若瑾手里。她就算不答应也没有办法,十三王爷摆明要让子墨陪着,她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告诉徐子墨小心一些。

十三王爷自当有些不满,他身旁带着那么多王府的随从侍卫,害怕徐子墨出了什么问题?显然是徐若瑾心里有鬼,害怕自己问出些什么。

不过,刚刚说多了古玩字画,倒是忘记打探梁霄的事情,这倒是可以在路上说……

各怀心思,十三王爷带着徐子墨便离去。

而此时此刻,司徒男早已带着一众司徒家族的刺客跟随了十三王爷许久。

十三王爷近些时日一直跟在瑜郡主的身边,这的确让司徒男很难下手,所以只是一直带着跟着,想找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对十三王爷下手。

灵阁所在之地,距离澶州王府很近。

此地又乃闹事,刺杀离去也更为方便一些……

“族长,十三王爷带着徐子墨离开了灵阁。”下人回禀,司徒男登时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机会,“跟上!”

“可是有徐子墨在,要下手么?”手下询问。

“主上应该巴不得他死掉,一并杀了。”司徒男对此甚是笃定。

一个徐子墨而已,在他眼中都如同蝼蚁,更何况是朝霞公主?原本徐家人就不应该都活着的,只是因主上现在没有时间理会他们罢了。

此时若能因十三王爷让徐子墨也葬命于此,反倒是省了很多事情,也有人来背这个黑锅,瑜郡主若怪,也只能怪死去的十三王爷,怪不着旁人的。

“遵命。”手下得令,便立即带人跟踪。

司徒男琢磨了下,将遮掩相貌的面具戴好,只等着最好的下手机会……

此时十三王爷与徐子墨正坐在马车之中,喝着小酒吃着茶果点心,躺卧在厚实得羊毛毯子之上,还有两个小女奴婢跪在马车内捶腿按摩,奢华***得,让徐子墨欣喜难耐,却又小心翼翼。

十三王爷看着他那副小模样,嘿嘿一阵冷笑,“还没成男人呢?”这是问他是否有过女人……

徐子墨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小脸羞得声音都弱了不少,“没,没有!”

“哼,你那个姐姐和姐夫就是木讷,好歹也是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怎么能没个女人?”十三王爷提到梁霄,“他梁霄自己守身如玉,连你都不肯给口肉吃,实在太小气了,这俩姑娘你看中哪个了?本王送你!”

“嗯,啊?不行不行,这可真的不行!”徐子墨连忙拒绝,“我一个人挺好的,而且我还在读书,还在读书。”

“真怂!”十三王爷自当也舍不得把自己的尤物送给徐子墨,这也不过是下个钩子馋馋他,“说起来,怎么没瞧见梁霄啊?就把你姐自己扔出来,他也是个没良心的。”

“哦。”徐子墨随意应答一声,便没了动静儿。

十三王爷见没问出来,伸手捅他一下,“问你话呢?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徐子墨的嘴巴闭得紧紧,也没了刚刚那么多话。

“还怕本王害了他不成?整天疑神疑鬼的,你可不要跟他学,可他学没好下场,如今不就是例子?”十三王爷拐弯抹角的说着,但就是不离开梁霄这个主人公。

徐子墨挠挠头,“我觉得姐夫挺好的啊。”

“他好个屁!”十三王爷大骂,“他哪儿好?你不给本王说明白,本王就给你踹下去!”

“他能打啊!”徐子墨攥了攥自己熊掌一样的拳头,“我只能挨打啊!”

十三王爷翻了一个大白眼,“怂包!”

话音刚落,顿时一阵嘶吼马鸣,十三王爷眼神一惊,便听到侍卫的喊叫声起,“刺客!有刺客,保护王爷!”

……

徐若瑾此时正在灵阁之中与春草叙话。

梁霄来到此地是吩咐了顺哥儿一些事情,倒不是知道徐若瑾要来所以没了影子,而是夫妻二人真的擦肩而过。

怀中哄着小悠悠,徐若瑾一脸的怨念,“就不知道留个话给我,转身就走了,真的是没什么良心了!”

春草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四爷事情太匆忙了,而且灵阁毕竟人多!”

“你们就会替他辩护!”徐若瑾埋怨的说了一句,心里其实也是惦记,“算了,先忙乎我们的吧,他只要安然无恙就好。”

终归是自己的男人,埋怨也是惦记,惦记也是牵挂,为何两个人就不能开开心心、平平稳稳的坐在一起吃饭谈天过日子?偏要应付这些烦躁、丑陋的人和事呢?

这事儿徐若瑾想不通,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心思未等落下,顺哥儿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郡主,郡主在吗?”

“在呢,怎么了?如此着急忙慌的?”春草迎了过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顺哥儿赶进屋来,看到徐若瑾,顿了下才道:“舅少爷!舅少爷和十三王爷遇刺了!”

遇刺?

徐若瑾登时心底一沉!

子墨,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五百九十五章 无恙(第六更)

徐若瑾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站着。

眼前一阵恍惚,腿一软差点就要栽倒。

“郡主!”幸好一旁的春草眼疾手快,及时搀住了徐若瑾的身体。

春草的一声尖叫让徐若瑾回过神来,急急地就要往灵阁外冲。

“郡主您小心!我已经派人去了,您在这里等一等……”顺哥儿立即说了安排,春草看徐若瑾脚步虚浮的模样,她怕再出什么意外,死死拦住徐若瑾不让她离开灵阁,说着顺哥儿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看看?”

“马上去!”顺哥儿话音一落,人也没了踪影,很快,他就指挥着伙计把十三王爷和徐子墨抬进了灵阁。

所有人都是一身狼狈,十三王爷和徐子墨身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徐若瑾定睛一看,立时被吓得后退一步。

她脑袋“嗡”的一声,身体气的颤抖。

十三王爷死在灵阁,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但是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徐若瑾根本顾不上想那么多,她只知道这两个人都不能有事,尤其是子墨。

“找大夫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但还在路上,没有那么快!”

“去!打一盆凉水来!”

徐若瑾腿脚发软,在春草的搀扶下才走到两人身边,顺势就跪在地上,大夫到此地的时间还会很久,她只能亲自动手了!

她快速扫了一眼十三王爷和徐子墨的身上。两人都陷入了昏迷,脸色惨白,不省人事。

看到十三王爷的时候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三王爷身上的衣衫多处已经被血浸透了,尤其是下身,左腿更是血肉模糊。

徐子墨身上也有多处血迹,但是看起来比十三王爷要好一些。

“郡主,水!”顺哥儿很快就回来了。

徐若瑾让人把十三王爷和子墨身上的血衣都小心翼翼地脱下来,吩咐着伙计们给他俩擦身上的血迹。

这个过程两人都没有一点反应,十三王爷一脸痛苦地昏迷着,徐子墨则没有一点意识。

盆里的水很快就被染红了,不用徐若瑾吩咐,伙计们就麻利地换了新的来。

随着徐若瑾的动作,十三王爷和徐子墨身上的血迹也擦得稍微干净了一些。

看清伤口原本模样的时候,一旁的春草差点尖叫出声。

“郡主,十三王爷他……”

也不怪春草反应这么大,十三王爷身上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刀口少说有七八处。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十三王爷左腿膝盖以下有着很深的一刀,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让人头皮发麻。

徐若瑾急忙用刚才顺哥儿拿来的布条,紧紧缠在十三王爷的腿上,这样可以控制血液流失的速度。

相比起来,徐子墨就要幸运多了。他身上的血基本都不是自己的,可能大部分都是十三王爷的。

被徐若瑾用布擦干净之后,徐子墨身上只有几处很浅的划伤,大概是混乱之下不小心被误伤,加上他身上肉多,也不灵活,还有一些磕碰的淤青。

徐若瑾松了口气,子墨应该只是惊吓过度,没有致命伤。

为了预防万一她还是快速给徐子墨摸了摸脉,然后才放心地吩咐道:“你们把子墨抬到一边去。”

顺哥儿急忙应下来,指挥周围几个目瞪口呆的伙计把徐子墨抬到里间。

接下来才是关键。

“去拿三七和血竭来!”

春草愣了一下拔腿就跑。没一会儿就手里拿着两种药材研磨成的粉末回来了。

徐若瑾接过来,先把三七撒在十三王爷比较浅的伤口上,随后又把大量血竭撒在了他的左腿上。

大概是场面太血腥,春草已经捂着眼不敢看了。光是想到这些伤口会有多疼就让她一阵难受。

就连一直昏迷的十三王爷,可能是药粉起了作用,他的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口中也发出了无意识的呻吟声,似乎非常痛苦,好几次又痛的昏了过去。

徐若瑾紧紧盯着十三王爷的伤口,三七粉和血竭很快就起了作用。她也没闲着,手指搭在十三王爷的手腕上,神情严肃。

春草在一旁紧张得盯着徐若瑾看,连呼吸都放轻了。

被徐若瑾这么一折腾,十三王爷腿上的血流确实放慢了。她也来不及松口气就问春草:“大夫呢?怎么还不到?”

“应该很快就会到了,郡主您别着急!”春草赶忙回道。

徐若瑾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十三王爷的伤势她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不过暂时就用不上徐若瑾了,只要安心等大夫来就行了。

十三王爷身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龇牙咧嘴有些吓人,但其实并不算太深,也不需要缝合。

最严重的就是腿伤,徐若瑾已经进行了简单的止血,但是依她看,这条腿多半是保不住了。

零零总总加起来十三王爷也流了不少血,但好在他平时身体不错,贵重的补品也没少吃,这会儿就发挥作用了。

不然的话,换做寻常人都不一定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在大夫来之前的这一会儿工夫,徐若瑾又吩咐春草去拿了一些消炎镇痛的药来,给十三王爷敷上。

幸亏是在灵阁附近出了事,这里就有数不清的药材可以现取现用,节省了不少时间。

长舒了一口气,徐若瑾放松下来才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春草赶忙就要扶着徐若瑾到一边坐下。

但是徐若瑾摆了摆手,“我们去看看子墨。”

春草想劝两句,可是看到徐若瑾一脸坚定的模样,只得无奈地照办。

徐子墨静静地躺在榻上,安静地就像是睡着了。

徐若瑾上前摸了摸徐子墨的额头,再一次仔细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确定问题之后才放下心来。

“郡主,舅少爷没事吧?”春草看看徐子墨又看向徐若瑾,紧张地问道。

徐若瑾摇头,“没事,应该是吓坏了,所以晕过去了。”

春草听到这才算放心,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老天爷保佑,舅少爷没事就好……”

徐若瑾也松了口气,徐子墨如若出了事,她心里会多么的不安?她后悔刚刚就应该阻拦子墨,不许他陪着十三王爷去逛什么古玩字画!

“郡主,舅少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春草又忍不住问道。徐若瑾看着徐子墨苍白的小胖脸,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让他睡一会儿吧,我舍不得用凉水泼他。”

春草一听,不禁有些迷茫,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这才彻底放心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不信(第七更)

大夫很快就来了,一踏进灵阁的门看到一地狼藉的情况,就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自然知道该闭嘴的时候就得闭嘴,只要照顾伤者就行了,别的都得装看不见。

顺哥儿按照徐若瑾的吩咐带大夫去给十三王爷诊治。

因为十三王爷的伤口已经被徐若瑾紧急处理过了,所以大夫来了只要稍作诊治就差不多了。

开药方子,按时服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只不过大夫看过十三王爷的左腿之后也是直摇头,和徐若瑾的判断基本一致。

十三王爷的左腿骨折已成定局,到了他这个年纪恢复起来也是极不容易,就算完全愈合了大概后半生也离不开拐棍了。

不过和身上那些刀剑砍伤相比,骨折了一条腿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因为差那么一点儿,十三王爷就要去见阎王爷了,连命都丢了还要腿有什么用。

十三王爷和徐子墨的运气都不错,离开灵阁之后走了没有多久就遇刺了,顺哥儿他们才能得了消息急忙去把人救回来。

徐若瑾听说大夫已经来了,就起身去看了看十三王爷的情况。

大夫的话和徐若瑾自己的判断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一些皮肉伤,看起来血腥又吓人,但却不算严重。

最麻烦的腿伤大夫也在徐若瑾的基础上又仔细固定和包扎了一番。

“有劳了,春草,送大夫回吧。”徐若瑾吩咐着,找大夫前来也是确定下能否救急,稍后还是要通禀太医院的,毕竟十三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

大夫道谢之后,跟着春草离开。

徐若瑾走到十三王爷身前,看他还紧闭着双目,不过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点血色,她也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

这么看十三王爷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意识了。他和徐子墨一样,多半都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一时之间意识都有些混沌。

就在徐若瑾琢磨着要不要通知十三王爷府上的人时,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抽气声。

徐若瑾忙循声看去,十三王爷已经醒了。

她立刻走近一步,轻声谨慎地唤了一声:“王爷?”

十三王爷似乎有些痛苦,想要咳嗽两声但是他只要稍微一动就浑身疼得厉害。

听到有人叫自己,十三王爷才一点点回神,眼睛也渐渐聚焦,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怎么……这是……灵阁?”

十三王爷似乎有些不确定,但是看到徐若瑾,又有几分确定了。

徐若瑾看出十三王爷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但还是认真地点头,“对,您和子墨遇刺,被我的伙计带回灵阁来了。”

十三王爷听完,又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应了一声。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不舒服?”

徐若瑾趁着十三王爷还算清醒,就赶紧问了一句。

十三王爷闭目停顿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还好……就是我这腿……”

徐若瑾问他之前,十三王爷就已经感觉到身上的不对劲了。他身上到处都疼,没有一处不难受。

但是不管哪疼都不如腿上的伤来得严重。

十三王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左腿疼的已经没有知觉了。睁开眼看到徐若瑾,他就迫不及待要问个明白。

徐若瑾也不含糊,直说道:“左腿伤重,要恢复一段时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要好好休养。”她没有说出腿保不住,那实在是太刺激了……

十三王爷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还好,他之前还以为自己这条左腿保不住了。

毕竟当时那股剧痛,十三王爷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几乎是立刻就痛的晕死过去了。

徐若瑾吩咐伙计去给十三王爷倒了杯水。

她也没想到十三王爷这么快就能恢复意识,就命人赶紧按照大夫开的药方去煎药。

看着十三王爷把煎好的药趁热喝下去,徐若瑾也跟着放心一些。

喝了药之后的王爷看起来精神也好了不少,至少已经能在下人的搀扶下坐起来了,“,居然敢行刺本王!”

这次的刺杀不简单,而且光天化日敢对十三王爷出手,实在是太目无王法了。

徐若瑾这会儿回想起来还不免有几分心惊。幸亏他们遇刺的地方离灵阁不远,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十三王爷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断腿的事实,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左腿看。

“当时发生了什么,十三王爷您还记得吗?”

徐若瑾注意到十三王爷的视线,神情顿了顿,之后问道。

十三王爷却没有回答徐若瑾的问题,而是幽幽来了一句:“是她,一定是她,不会有错的……”

徐若瑾听着十三王爷的念叨,神情一紧,追问道:“她是谁?”

十三王爷转而看向徐若瑾,视线直勾勾地死盯着她,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

“还能有谁?就是朝霞公主!”

最后四个字十三王爷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徐若瑾一愣,随后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她一个深宫之人,还有这等能耐?您还是好生歇歇,糊涂了。”

十三王爷似乎早就料到徐若瑾会是这种反应,冷笑了一声道:“信不信由你。本王敢以性命担保,这个人一定是她,除了她,没有人会向本王下如此毒手!”

说着十三王爷似乎动了气,接连不断地咳嗽起来。

他一咳嗽就震的全身哪哪都疼,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缓过这口气,他也不敢轻易放纵情绪了。

徐若瑾站在一旁,被十三王爷的猜测惊得不知能说什么,更不知该说什么,“这不过都是你猜测的罢了。无论之前有多么深的恩恩怨怨,她人就在佛堂的禁地里,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王爷,您妄想了!”

这还是徐若瑾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谈到朝霞公主!

十三王爷却不以为然,只是说道:“你太小看她了。这一辈就只剩下本王和她两个人,除了她别人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动手。这次失败了,她还会继续找机会,不信,你就等着瞧!”

徐若瑾仍旧摇头,但她心中平静坚定的碧波却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不想相信十三王爷没来由的指控,但是看到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徐若瑾却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

第五百九十七章 沉思(第八更)

“郡主,三少爷醒了!”

春草的声音打断了徐若瑾的思路。

她看了一眼十三王爷,对方已经因为疼痛闭上了双眼。

“您还是好好休养,不要胡思乱想,经历一次生死,还有什么是重要的?有事情让他们喊我。”

徐若瑾着急要去看徐子墨,但也不能扔下十三王爷不管。

十三王爷却不领情,“这么大的事瞒不住,恐怕这会儿连皇上都知道了,你就不怕灵阁和郡主府被本王连累吗?”

徐若瑾却不以为意,淡淡地回道:“怕的话,我只派人救我弟弟一个人,把你扔在街上不管了,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她也不再等十三王爷回话,快步离开了。

十三王爷一个人呆愣了一会儿,随后微微勾起嘴角叹了口气。

徐若瑾看到完好无损坐在榻上,正忙着检查身上血迹来源的徐子墨,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听到动静,徐子墨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徐若瑾,笑容一下就把两只眼挤成了两道缝儿。

“二姐!”

徐若瑾应了一声,也顾不上数落他没心没肺,先关心地问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光是这些表面,还有内里,说话费劲吗?喘气有没有哪疼……”

徐若瑾连珠炮似的发问,也不给徐子墨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徐子墨抓住机会才打断了徐若瑾,“二姐,你说得太快了,我都没记住。”

跟着遭遇刺杀一回,就算没受了大伤,磕磕碰碰,也有几分轻微脑震荡,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徐子墨愁眉苦脸地看着徐若瑾,脸上的肉也都挤在一处,看起来有几分呆头呆脑的可爱。

徐若瑾的担忧也跟着消散了大半,看着徐子墨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笑,戳了戳他的脑门。

“哎哟!”

徐子墨立刻做出一副被戳疼了的表情,好像还挺痛苦。

这可把徐若瑾吓坏了,以为徐子墨撞坏了脑子,正要凑近仔细检查,就看到徐子墨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徐若瑾一下什么都明白了,先是松了口气,顺便又狠狠地扭了徐子墨一把。

而且为了让徐子墨长记性,徐若瑾专门扭了他磕地青紫的部位。

徐子墨立时疼的龇牙咧嘴,“哎哟哎哟”叫个不停,一个劲儿地求饶。

“二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快松开松开,疼死了!”

再捏下去,徐若瑾都要心疼了,她松开手警告地看了子墨一眼。

徐子墨也老实多了,吐了吐舌头,默默靠墙坐好,不敢随便乱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徐若瑾主动开口。

徐子墨回神,伸了伸胳膊腿,“二姐你看,我已经没事了。我没怎么受伤,倒是十三王爷,他怎么样了?”

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但为了不让徐若瑾担心,他强行压抑回忆,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场面。

“放心吧,王爷已经醒了,伤的比你严重些。”

徐若瑾见徐子墨还惦记着十三王爷,神情也柔和了不少,徐子墨边听边点头,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回事吗?”徐若瑾看着子墨试探着问道。

徐子墨没有多想,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和十三王爷当时坐在马车里,就听到外面一阵乱响,还有惨叫声。”

“我当时就吓坏了,躲在马车里不敢动,连车帘都不敢掀开看。”徐子墨回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没做错,那种情况下自保才是最重要的。”徐若瑾看穿子墨的心思,就适时插了一句。

徐子墨的心情稍微缓和一些,又接着说道:“但是王爷非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之后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我晕倒前好像看见王爷和个血葫芦似的,把我吓着了。”

和徐若瑾推测的一样,徐子墨是被吓晕的,之后身上肉多,难免磕着碰着,就这么来了一身伤。

徐若瑾有些无奈,不过也十分庆幸,甚至还有几分后怕。

是她答应子墨陪十三王爷,结果出了门就遇上这种事。幸亏子墨没事,不然徐若瑾一定会自责一辈子。

“好了,你暂时现在我这里修养一段时间,学院那边我会遣人去给你请假。”徐若瑾是不会放徐子墨回去的,一是担忧他的身体是否还有哪儿不对,二来,十三王爷没死,刺客又不知是何人,徐子墨回学院也不安全。

徐子墨一听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投射出光芒,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兴奋地看着徐若瑾,“真的吗二姐?”

现在徐子墨是病号,徐若瑾也不再揶揄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徐子墨激动坏了,差点就要振臂欢呼了。但是当着徐若瑾的面他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就算只是几天,徐子墨也心满意足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春草。”徐若瑾又叮嘱了两句才放心地离开。

她出门之后就看到顺哥儿已经等在门口了。

“郡主。”顺哥儿恭敬道。

“嗯。”徐若瑾应了一声,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顺哥儿紧接着将当时的情况都和盘托出。

“我们的人回来报信,说十三王爷和三少爷遇刺了。于是小人就赶紧带着人过去了。”

“到了之后就看到十三王爷的护卫正被人压着打,十三王爷身上也挂了彩。”

“幸亏十三王爷身边的护卫不少,挡住了不少攻击。但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所以这边渐渐就落了下风。”

徐若瑾边听边点头,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那些杀手呢?”她又问道。

顺哥儿摇了摇头,“全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除了被杀死的,剩下的也都服毒自尽了。”

徐若瑾明白了,这些杀手都是死士,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就是十三王爷,如果失败的话他们为了不被抓住审问,就会自行了断。

幕后的人计划周密,显然预谋已久,就等十三王爷离开灵阁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人都死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想要查到幕后主使谈何容易。

难道真得像十三王爷说的那样,是那个人做的吗?

徐若瑾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她脑子里有些乱,很多事情的脉络都没有理清,她微微蹙起眉头,细想着其中关键。

回想起方才十三王爷信誓旦旦的模样,徐若瑾也疑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遗漏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传开(第九更)

果然不出十三王爷所料,他遇刺的消息很快就在京都传开了。

京都就这么大的地方,发生了亲王遇刺这么大的事,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得飞快。

十三王爷遇刺的消息传来时,夜微言正在为了梁霄的踪迹发愁。

他派出去的人一**回来,但是都没有带回他想要的消息。

梁霄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派人找遍了整个京都都一无所获。

夜微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梁霄会去哪里,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

眼看七离主将已经定了姜中方,梁霄要是再不回来的话,夜微言也只能让姜中方出征了。

但是夜微言心里可是一千个不愿意,滋是有第二种选择,他就会毫不留情地舍弃姜中方。

本来夜微言任命姜中方就是无奈之举,目的也很简单,就是逼梁霄就范。谁知夜微言最后却还是被梁霄摆了一道,到现在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难不成真要派姜中方出征么?

夜微言深知自己心底对一统七离失地的决心有多么坚定,这件事他必须要做,一定要做,无论主将是谁!

就在夜微言烦躁之际,十三王爷遇刺的消息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来添乱?

顾不上细想,夜微言急急追问道:“十三王爷人怎么样了?”

“回皇上,多亏瑜郡主救治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小太监答道。

“那就好。”夜微言长舒一口气,靠在龙椅上,紧接着又问道:“刺客呢?可查出是何人了?”

“回皇上,都是死士。”小太监回道。

夜微言听到这也就明白了,双眼微微一眯,神情也变得有几分严肃。

“皇上,您要不要去十三王爷那看看?”

田公公见夜微言没了动静儿,就一挥手把小太监打发了,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

夜微言沉默片刻,“去是一定要去。不过比起去探望十三皇叔,我更好奇这件事是谁做的。”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好几个人影。

夜微言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到底是谁?这一个正月还没过,已经死了几个人了?如今十三王爷又遇刺,夜微言的心底更为焦躁难宁了……

十三王爷遇刺一事,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夜微澜的耳朵里。

王老太监面上闪过一丝狞笑,道:“这个十三王爷平时没少和涪陵王府对着干,这次终于倒霉了,真是活该!”

知道十三王爷遇刺的消息之后,王老太监就恨不得拍手称快。

这群老家伙早就该入土了,但偏偏还命硬得很!

“只可惜,行刺的人手段太不利落,连十三王爷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东西都杀不了,都是些废物!”王老太监毫不客气地贬低道。

夜微澜却一直都没有开口,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看出夜微澜神色阴郁,王老太监识趣地闭上嘴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夜微澜确实很生气,这种感觉他非常不喜欢。

明明一切都尽在掌握,也都按照他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推进。所有人和事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但是自从楚嫣儿死了之后,齿轮似乎发生了小小的变动。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夜微澜渐渐开始觉得,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还没有找出原因,十三王爷偏偏在这个档口遇刺了。

会是谁派人做的?而且就在灵阁附近,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如果幕后主使不是蠢,那么就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无疑是在故意想要表达什么。

夜微澜确信这一定不会是巧合,也不会是仓皇之下的出手。

“杀手呢?有没有线索?”

许久,夜微澜才问了一句。

王老太监立刻恭敬回道:“大部分被瑜郡主的人杀了,侥幸没死的也都服毒自尽了。”

夜微澜瞳孔微缩,片刻后吩咐道:“姜中方那边,看紧一点儿。”

“是,王爷!”王老太监领了命令就退下了。

此时的县主府内。

姜中方也得到了十三王爷遇刺的消息。

他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谁敢在光天化日,而且还是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当朝王爷?”

他想破头都想不出来,急的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一瘸一拐的。

不过想了一会儿,姜中方的脸上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让你在朝堂上和老子对着干,活该!呸!”姜中方说着又啐了一口才解恨。

“老爷,十三王爷遇刺会不会和七离主将的事有关?”师爷眼珠一转,就猜到了姜中方心中所想,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姜中方果然上钩,细想了一会儿,一脸神秘压低生意道:“你的意思是,夜微澜派人做的?”

师爷虽然没有回答,但是挤眉弄眼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姜中方没有急着否认,因为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夜微澜。

毕竟在他印象中,也就只有夜微澜有这个胆子能做出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来了。

更何况对方还是堂堂王爷。虽说十三王爷没什么实权,但在皇上那里说话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之前因为七离主将的事,十三王爷就当着文武百官还有皇上的面把姜中方贬低的一文不值。

这笔账姜中方还一直都记着。就等自己官拜大将军凯旋归来之后,把十三王爷踩在脚下。

“不管是谁做的,老子都要好好谢谢他!”

姜中方说着又一脸畅快得意地笑出声来……

朝霞公主交给自己的任务失败了,司徒男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击不成,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必须尽快进行第二次刺杀,十三王爷的命绝对留不得。

司徒男心里已经没底了,这刺杀失败的消息一旦传到朝霞公主的耳朵里……光是想想,司徒男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紧。

朝霞公主的手段别人不知道,他可是见识过的。就算从未离开禁地半步,她也能把手伸到各处。

司徒男懊恼万分,恨自己心急棋差一招,没想到十三王爷身边的侍卫居然有那么多武力高强之人,而且,瑜郡主的人会主动出来搭救!

这一次让十三王爷捡了命去,日后再要下手可就难了……

可这次任务失败,他敢不进行第二次么?

第五百九十九章 心虚(第十更)

思来想去,司徒男越发觉得错过这次机会之后,会更加难以得手。

与其就这么回去和朝霞公主复命被惩罚,还不如尽快进行第二次刺杀。

司徒男自觉这是个天衣无缝的好主意。

十三王爷刚遇刺不长时间,这会儿八成还在昏迷,处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在所有人都以为杀手都死光了的时候,他们就会放松警惕。

而趁现在派人再去刺杀,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了,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了十三王爷的性命。

司徒男越想越觉得靠谱,立刻就叫来手下吩咐道:“去打探一下十三王爷的情况。快去快回!”

手下领命,身影迅速就消失在人群中。

司徒男则在屋内来回走着,琢磨着见到朝霞公主的时候该怎么说才能免于责罚。

但是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个法子。

只要十三王爷死了,怎么都好说。司徒男相信朝霞公主也不会抓着第一次刺杀失败的事不放。

现在就看第二次刺杀到底能不能得手了。

想到这里,司徒男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焦急地等待着。

很快,刚才领命的手下就回来了。

“怎么样!”司徒男急急地问道。

手下面露难色,回道:“十三王爷还在灵阁内,瑜郡主也在。”

司徒男五官都快要拧到一处去了,不自觉惊呼道:“还在灵阁?!”

手下又点了点头。

司徒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完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十三王爷还在灵阁,司徒男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他了。

除非十三王爷尽快离开灵阁,司徒男派人埋伏在路上,或许还能有有一丝机会。

但是现在看也十分渺茫了,毕竟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十三王爷遇刺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开了。

这个时候再动手难度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灵阁是瑜郡主的地盘,又有朝霞公主这层关系在,就算给司徒男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在灵阁造次。

杀不杀的成十三王爷另说,万一瑜郡主有个闪失,朝霞公主怪罪下来,整个司徒家族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么严重的后果,司徒男绝对背负不起。

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司徒男急得一头汗,但还是想不出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司徒男只得放弃刺杀十三王爷,先回宫里和朝霞公主回禀才是。

皇宫祭堂后的禁地之内。

司徒男到了门口就让守在门口的老尼姑进去通禀一声。

老尼姑很快就出来了,司徒男连想都没想就要往佛堂内走。

但是刚走两步就被老尼姑拦住了。

“司徒族长请留步。”

司徒男不解,纳闷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老尼姑。

“居士正在诵经,不便见客,您还是回去吧。”语毕,老尼姑便冷冰冰地看着司徒男,不允他再靠近一步。

司徒男被盯得心里发毛,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是,那在下就不打扰居士了。”

说完司徒男又不甘心地看了禁地一眼才转身离开。

司徒男觉得自己无形中被逼上了穷途末路。

朝霞公主不肯见自己,八成已经得知了十三王爷还活着的消息。

司徒男一头冷汗,后背一阵发凉。

朝霞公主没有指示,司徒男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继续执行任务。

他必须加派人手了,继续找十三王爷的破绽,不管赔上多少人命,都必须尽快把十三王爷解决。

但是这么一来,瑜郡主就成了司徒男不得不考虑在内一个障碍。

有徐若瑾在,司徒男想要得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可怎么办才好?

司徒男正在书房里想主意,就在他觉得头快要爆炸的时候,下人来敲门。

“族长,瑜郡主来了。”

徐若瑾?她怎么来了?

司徒男一脸惊讶,他正想着该怎么绕过瑜郡主,结果她居然找到了自己?

司徒男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神情,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自然一些,大步走到前厅。

徐若瑾就一个人站在前厅,听到脚步声淡定转身,直直地和司徒男对视,把对方看得身上冒汗。

司徒男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故意大声寒暄道:“什么风把瑜郡主吹来了?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客套话,企图用笑容掩盖自己脸上的尴尬。

徐若瑾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司徒男,神情平静无波,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司徒男本就心虚,被徐若瑾这么盯着心跳的越来越快,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知道瑜郡主来找在下是所为何事呢?”

司徒男眼神闪烁,不敢和徐若瑾对视,只能故意装糊涂。

徐若瑾这时不经意地移开视线,随口说了一句:“不知道司徒族长听说十三王爷遇刺的事了吗?”

司徒男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像很吃惊似的,“什么?十三王爷遇刺了?”

“看来是不知道啊,”徐若瑾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十三王爷受了点伤,流了不少血,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是吗?”司徒男应了一声,紧接着松了口气,欣喜道:“那就好,十三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福大命大,真是大魏之福啊,哈哈……”

司徒男说着还干笑了几声。

徐若瑾看着司徒男语无伦次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但对方既然不承认,徐若瑾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咬着他不放。本来她这会儿来找司徒男,也没有期望对方会真的立刻认罪。

“嗯。不过十三王爷身体多有不便,所以我会留他在我这里多住几日。”

徐若瑾边说边看着司徒男的反应。

司徒男面色一白,但很快就笑着掩饰过去,“还是瑜郡主思虑周到,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紧接着话锋一转,司徒男面带难色地疑问道:“只是十三王爷的身份,一直待在瑜郡主的灵阁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说话留半句,徐若瑾心里冷笑了一声,但她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还微微勾了勾嘴角。

“这就不劳司徒族长费心了。”说着,徐若瑾就转身往门外走。

司徒男一愣,但也赶紧跟上,刚要松一口气,徐若瑾又开腔了。

“回去告诉她,我就在这里,有本事就连我也杀了。”

司徒男浑身一震,伫立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着徐若瑾的背影。

那一抹纤弱娇躯,却仿佛高大无比,那股慑人的气势,让他不自觉的腰杆都无法挺直!

一个是她的娘,一个是她,这娘俩是要折磨死自己吗?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第六百章(第十一更)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男感觉到身边有人,求证的问道:“瑜郡主来过了吗?”

手下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来了,x”

“啊……”司徒男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那些难题还是需要面对,但是他脑子里还是什么主意都没有。

司徒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他不过就是一个执行任务的工具罢了,但偏偏所有人都和他过不去。

一边是朝霞公主,一边是瑜郡主。

无论哪一边,都不是司徒男能惹得起的。

被两边夹击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司徒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焦头烂额,烦的要命。

司徒男更纳闷徐若瑾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和他有关的?而且就这么大喇喇地找上门来了。

虽然徐若瑾没有明说,但司徒男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的深意。

但是司徒男也不会就这么自己往陷阱里跳,他有信心刺杀失败之后这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和证据。

也就是说,徐若瑾仅是猜测就到自己这里来试探了。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司徒男不禁松了口气。

他赶紧回忆了一下之前和徐若瑾的对话,反复琢磨着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幸亏他还算机敏,虽然一开始神情可能要有些不自然,但至少没有给徐若瑾留下把柄。

司徒男这才稍稍安心,但是那股憋闷还是没有消散。

他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夹在那母女两个中间,里外不是人。

现在很明显,徐若瑾已经怀疑到他头上来,只不过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暂时还不会轻举妄动而已。

刺杀任务失败,司徒男求见朝霞公主被拒,他也成了没头的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本以为找第二次机会解决十三王爷就大功告成了,但是因为徐若瑾的登门,一切又要从长计议了。

思考了半晌,司徒男的脑子里还是像一团浆糊,没有头绪。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进宫去找朝霞公主。

之前她闭门不见,是因为司徒男任务失败。但这次不一样了,徐若瑾都找上门了,还意有所指地威胁了自己一把,司徒男就是再蠢也知道徐若瑾说的“她”就是朝霞公主。

只是为了预防万一,这么大的事有必要立刻禀报给朝霞公主。

想到这,司徒男抬脚就走,开口就招呼手下备马,但是他才走了两步,脚步就突的顿住了。

他五官又一次纠结在一起,“嘶”了一声,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

他不知所措地在屋内转圈,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满面愁容。

“族长,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下人的话打断了司徒男的思绪。

司徒男眼珠一转,大步迈出门去,边走边吩咐道:“我们去找老族长!”

……

灵阁接下来几日比平时还要更忙碌一些。

因为灵阁里有一尊大佛,吃住各方面都要精心伺候着。

这尊大佛自然就是遇刺受伤的十三王爷。

十三王爷的伤虽然不算严重,但是处理起来也有些麻烦,加上他年纪大了,恢复的时候要注意的也格外多。

为了让十三王爷能安心恢复,徐若瑾就把人留在了灵阁。

原本她也想过把人送回王府,但是一来一回也有些折腾,万一再磕着碰着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这个提议最后也只能作罢。

而且十三王爷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急着移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十三王爷都是从灵阁出去在附近遭了刺杀,徐若瑾心里也有几分自责。

就算整件事严格说起来和徐若瑾没有一点关系,但她还是想尽心尽力地把十三王爷的伤治好,这样徐若瑾的心里也能舒畅一些。

他每日都吩咐人专门给十三王爷煎药和准备饭食,规格自然也都按照王爷府的标准来。

徐若瑾这么做也是希望十三王爷能恢复得更好,不过十三王爷显然不怎么领情。

“郡主,王爷又把药碗摔碎了。”

春草每日都会和徐若瑾说说十三王爷的病情还有其他杂事。

只是这些天的消息都会让徐若瑾忍不住皱眉。

“第几次了?”

春草想了想,面露难色,“几日来的第五次了。”

徐若瑾微微叹了口气,“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王爷说碗里的药渣太多,就大发脾气把药碗砸了。”春草想起伙计哆哆嗦嗦的样子也忍不住抖了两下。

徐若瑾点点头,又问道:“煎好新的给王爷端过去,这次多注意点。”

“是,郡主。”春草应了一声,但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奴婢亲眼看着端上去的药,收拾碎片的伙计也说,药汤很干净,没有王爷说的什么药渣子。”

徐若瑾看出春草也有几分委屈,就安慰了两句,“那毕竟是王爷,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只管煎药就成,一遍不行就两遍。”

春草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稳了稳心神道:“奴婢知道了!”

“对了,药碗换成便宜的,这么个摔法他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徐若瑾还没忘了叮嘱春草一句。

春草被徐若瑾这一句话给逗笑了,“放心吧郡主。”

见春草一笑,徐若瑾也放心了。

不用春草说,徐若瑾也早就看出来了,十三王爷摆明就是没事找事。这几日找了各种理由把煎好的药泼了,光是药碗就摔碎了好几个。

每一次的理由都不相同,徐若瑾都跟着头疼。

原本她就已经有忙不完的麻烦事,结果十三王爷这时候还跟着添乱。

尤其是养伤的这几日,十三王爷总要找事发一通脾气才算完,徐若瑾后来细想了一下,十三王爷乱发火很有可能和他受的伤有关系。

堂堂一个王爷,如今却连走都走不了,像个废人似的整日待在榻上,霸道一辈子了,哪能痛快的过了这个坎儿?

前日太医来小心提了几句,结果十三王爷大发雷霆,把太医直接骂跑了。

从那之后,徐若瑾也就由着十三王爷去了,不管他怎么发脾气,她权当看不见听不见。

春草离开之后,徐若瑾也难得有空看一眼灵阁的账簿。

谁知她刚看了没有两行,春草就又急急地回来了。

“郡主,宫里来人了。”春草喘了口气,“田公公。”

徐若瑾眉头微蹙,田公公?这会儿才来探望十三王爷么?

第六百零一章 探望(一更)

收起账簿,徐若瑾淡定得出门去迎。

田公公看到徐若瑾立刻满面笑容地请安,“瑜郡主,咱家又来叨扰了。”其实田公公很不愿处理与徐若瑾和梁霄有关的事情,但皇上又不会派其他人来……

当初中林县吃下得苦,田公公是发自内心的留下了心理阴影。

“今儿您倒是有空过来,还真是意外,不过您来得正好,刚刚有一种新酿的酒,还没有人尝过,就请您来品鉴品鉴?”

田公公本来见到徐若瑾还有几分尴尬,结果徐若瑾主动给了他台阶下,这怎能不顺势而为?

“灵阁的酒自然非比寻常,承蒙瑜郡主看得起咱家,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也不敢说品鉴,只能讨个喜,尝一尝!”田公公笑眯眯地应下来。

“那就里面请了吧。”徐若瑾就笑着招呼伙计准备酒,顺势也招呼田公公往院子里走。

“您请。”田公公毕竟是奴,自当要让徐若瑾先行。

两个人心知肚明,也没再多废话,一先一后进了院中,徐若瑾特意吩咐春草把院门关上。

前院宾朋满盈,后院静谧祥和,看着院中那一棵槐树的枝叶高耸挺立,田公公不由叹了一口气,走到屋中坐下后,并没有似往常那般说辞不断。

徐若瑾也没着急问他的来意,吩咐伙计上了酒,田公公光是闻到这股浓郁的酒香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嘴上不忘夸赞,“灵阁果然名不虚传,不用尝就知道一定是好酒。”

徐若瑾跟着一笑,“田公公过奖了。”

田公公也不推辞,厚着脸皮喝了一口,大呼过瘾,“真是好酒!不烈,却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正合咱家胃口。”

本来只是喝一口意思意思,结果田公公却被惊艳到了,赞美之词说个不停。

徐若瑾在一旁只是满意地点头。

这是她最新研究出来的酒,没有那么烈,但是酒香浓郁,而且就像田公公说的有股花香和淡淡甜味。

这都是徐若瑾经过多次试验研究出来的。她还有很多点子,都有条不紊地实践着。

酒合胃口,田公公不由多喝了几杯。

几杯酒下肚,田公公一拍额头,笑着自嘲道:“哎哟,看咱家这脑子,贪了几杯酒,险些连皇上吩咐的正事儿都忘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田公公请讲。”

“其实咱家不说瑜郡主您也知道,咱家这是替皇上来的。”

田公公边说边观察着徐若瑾的反应,“皇上听说十三王爷遇刺的事就派咱家来看看。”

徐若瑾看到田公公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了。

她本来也觉得夜微言该派人来了。

夜微言是皇上,整日有忙不完的政事,定然不可能亲自来灵阁看望十三王爷。

但十三王爷的身份毕竟有些特殊,又是皇上的皇叔,夜微言就算再不放在心上也会派人来慰问一番。

看来看去,也就夜微言的贴身大太监田公公最合适了。

于是徐若瑾今日就在灵阁见到了田公公,“那您这会儿去见见?”

“有劳瑜郡主了。”田公公看着徐若瑾躬身笑了笑。

徐若瑾也不含糊,主动走在前面把田公公引到十三王爷的房间。

她也没提十三王爷脾气的事,这些就交给田公公自己去发现吧。

得了允许,田公公就走进了房间。

一走进房间,田公公就闻到一股药味,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十三王爷打从田公公进门就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看。对方的神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田公公还没说话,十三王爷的脸色就冷了几分,语气很冲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田公公一愣,被十三王爷的口气吓了一跳,但他来不及多想,就立刻搬出皇上来:“回王爷的话,是皇上派老奴来看看您。”

“哼。”十三王爷显然不领情,不咸不淡地说道:“本王遇刺的事传的这么快,连皇上都知道了?”

田公公心里打鼓,猜不透十三王爷的想法,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自觉也没得罪王爷,怎么就变成了出气筒?

“皇上最近被朝事缠得脱不开身,一直抽不出时间来看您,就赶紧让老奴来了。”

田公公赔着笑脸说道,他看出十三王爷似乎心气儿不太顺,就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位毕竟是皇上的皇叔,也是皇室仅有的两位长辈之一,田公公可万万得罪不起。

十三王爷就好像没听到似的,连看都不看田公公一眼,只专心转着手里的茶杯。

田公公额头渗出汗珠,摸不透十三王爷的心思,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该说的话说完。

“王爷,您身体怎么样了?皇上在宫里也十分担心,特意嘱咐老奴带了些上好的补品和药材来。”

田公公说着就要叫人把箱子搬进屋里来。

十三王爷挥手直接拒了,“不必了,本王都这把年纪了,吃这些玩意也没多大用处了,还是省省吧。”

田公公心里一惊,十三王爷这是摆明拒绝皇上的好意。

“这……皇上还是很惦记着您的身体的……”田公公面露苦笑,平时满肚子说辞,这会儿却都吐不出来。

十三王爷连眼皮都懒得抬,更没有接话。

田公公又嘘寒问暖了几句,但是十三王爷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连点反应都懒得给,更别说表面功夫了。

在屋里受了十三王爷半天白眼之后,田公公逃也似的告退了。

“王爷,那老奴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十三王爷仍旧没有理睬。

田公公满头是汗地退出来了。

走到门口,田公公看到徐若瑾之后面上才重新恢复了笑容。

“瑜郡主,咱家这就走了。这些补品和药材都是皇上赏的,就麻烦瑜郡主了。”

这些东西十三王爷不收,田公公也断然没有再带回去的道理,索性就留在了灵阁。

徐若瑾从善如流地点头,“有劳田公公亲自跑一趟。”

“瑜郡主这话严重了。咱家也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说着,田公公四下看了一眼,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贤妃来找过皇上了。”

徐若瑾没有回答,她不用想也知道贤妃去找皇上定是关于太阴县主的事。

见徐若瑾不接话,田公公只好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瑜郡主您放心,皇上已经训斥过贤妃了,也不会听信她的片面之词,太阴县主的死就是个意外而已,谁也不想的。”

见田公公提起太阴县主的死,徐若瑾脸上的微笑渐渐收敛。

一条人命,而且还是大魏国的老县主,可是从田公公的嘴里说出来却如此简单,根本不值一提。

徐若瑾曾经想过一定要还太阴县主一个公道,但是楚嫣儿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死了。

紧接着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太阴县主的葬礼才过去不长时间,但是真正记得的人又能有几个?屈指可数。

“瑜郡主,皇上的心中一直都是有您和梁左都督的。不论什么时候,皇上都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田公公说这话的意图再简单不过了,就是给徐若瑾和梁霄吃一颗定心丸。

徐若瑾自然不会不明白,而且夜微言这番话也有他的深意,无非就是为了七离的事。

但是出征七离的事和徐若瑾没有多大关系,对田公公的旁敲侧击,她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田公公已经把夜微言的话都带到了,这才是他此次来灵阁的目的……

第六百零二章 习武(二更)

送走田公公之后,徐若瑾便打算去看看徐子墨怎么样了。

这几天他倒是从惊愕中缓了过来,撒丫子在灵阁内吃喝玩乐,过得倒是舒坦。

徐若瑾走到他的房间却空空荡荡,没在?

正在疑惑之时,听到后院传来“哼哼哈哈”的声音。

她仔细听了一耳朵,还有几分像徐子墨叫出来的?

后院是专门腾出来给顺哥儿和沐川、以及灵阁伙计们所用的,平日里都是他们在那里刀枪棍棒,习武之用。

好奇的跑去看他们习武了?他还真有闲心啊!

徐若瑾不由转了方向,朝着后院走去。

刚踏进后院门槛,就听到徐子墨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哎哟!疼死我了!”

“疼疼疼!松手松手!”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行了!哎哎哎!”

徐若瑾听得直皱眉,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

徐子墨叫的这么惨,徐若瑾还以为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就要赶紧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结果走近看清之后,徐若瑾才看明白,开始还有些惊讶,紧接着脸上就露出了然的笑意。

原来徐子墨正跟着顺哥儿和沐阮在习武。

说是习武,其实有点儿糟蹋了这两个字,毕竟徐子墨一点底子也没有,而且身上还都是肥肉,招式再好看,他比划出来都有点儿啼笑皆非的效果。

不是徐若瑾故意贬低徐子墨,而是他这会儿一边哀嚎一边做出来的动作,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徐若瑾没有急着打断他们,而是默默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院内几人忙着习武,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徐若瑾。

徐子墨的嚎叫声不停,顺哥儿在前面给他做着示范,一个动作要分解成好几步,子墨才有可能跟得上。

一个简单的动作,徐若瑾这么看着都觉得轻而易举,但是徐子墨做起来却笨手笨脚的,肢体极度不协调,好像大象劈叉,逗得所有人禁不住笑的肚子都疼了。

徐若瑾在一边看着都替他着急,恨不得亲自上阵去帮他一把。

不过也不用徐若瑾出马,因为还有沐川在。

顺哥儿和沐川两个人一起看着徐子墨,分工明确。顺哥儿负责演示,沐川就认真地纠正徐子墨的动作。

但是徐子墨在习武这方面可能是真的没有天赋,再加上身体太胖,所以动作总是完成半截。

沐川听着徐子墨的惨叫声,反而大笑出声,毫不客气地笑话他道:“你看看你这一身肉,一点用处都没有,都是累赘!”

说着沐川伸手在徐子墨的好几层肚皮上拍了拍。

徐子墨脸一红,但还不想服输,撅着嘴嘟囔道:“我才刚开始学,要不要这么苛刻……”

“你说什么?”沐川看徐子墨一脸不服,就故意问道。

徐子墨心里不服,但也不敢真的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他已经被沐川掰怕了,一看到沐川心里就打怵,浑身的肉都隐隐作痛。

“就你这样一点苦都吃不了,趁早回去过舒坦日子,当你的三少爷吧!”沐川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徐子墨。

顺哥儿在一边看着,也不说话。他已经注意到门口郡主在了。

他原本想要提醒沐川两句,但见徐若瑾什么都没说,他也就闭上嘴随沐川去了。

徐子墨不服气,但这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总不能被嘲讽两句就不练了吧?那也太没面子了。

更何况,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给二姐丢人?

二姐如若丢人的话,那是真可能揍自己的,如果她不亲自出手,而是让姐夫出马那就更惨了!

徐子墨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我只要努力也可以学得很好!”

沐川却还是不依不饶打击着徐子墨,“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你说的这种情况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对你这种后天不足的人一点作用都没有!”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

徐子墨气哼哼地看着沐川道。他的胳膊还直直地伸着,马步也蹲着,看起来像一只劈开腿儿的蛤蟆,着实有几分滑稽。

沐川还想顶徐子墨两句,就被顺哥儿一个眼神堵回去了。

他立刻把话咽下去,站在一旁不再开口。

顺哥儿不紧不慢地对徐子墨说道:“三少爷,沐川说话有点直,您别往心里去。”

徐子墨刚想大度地摆摆手,就听顺哥儿接下去又说道:“不过您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被姜三夫人看到了的话,少不了要被痛打一顿。”

徐子墨本想反驳,但是一听到“姜三夫人”几个字,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徐若瑾在门口看到这里不禁莞尔,尤其是看到徐子墨有几分狼狈的模样,她心里还隐隐有几分欣慰。

有顺哥儿和沐川监督徐子墨,说不定他从这次之后真的能长进不少。

这时,梁三悄无声息地来到徐若瑾身后,“郡主,姜三夫人来信。”

说着把手里的信封向前一递。

徐若瑾神情微微有几分惊讶,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刚提起姜三夫人,这边来信了。

徐若瑾越想越觉得有趣,也就没有立刻拆了信封,而是拿着信迈步走了进来。

徐子墨这会儿正琢磨着怎么嘴硬一把,反正姜三夫人也不在,他说什么她也不会知道,过过嘴瘾再说。

他刚要开口就注意到顺哥儿和沐川齐齐对着他身后恭敬地鞠躬,“郡主。”

意识到是二姐来了,徐子墨也急忙收起龇牙咧嘴,挤出笑来道:“二姐怎么来了?”

徐若瑾微笑看着他,“先别问我。倒是你,怎么想起来习武了?”

徐子墨一听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羞赧的道:“总不能下次遇上危险再被吓昏过去吧?好歹我得有本事逃啊,现在可是逃都跑不了多远啊!”

“你还真有出息!”徐若瑾翻了个大白眼,徐子墨连连点头,“我要练到想跑多远就跑多远,绝对不能再怂的被吓昏了,万一……醒不过来了呢?”

第六百零三章 传信(三更)

尽管徐子墨的目的只在于逃跑能更快一些,徐若瑾也是欣慰的。

本来与十三王爷一起出去险些遇刺,徐若瑾很是自责,但没想到徐子墨要求跟着顺哥儿习武,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不论徐子墨最后能练到什么地步,起码强身健体减减肥是其一,此外,能让他自己萌生危机感,这是徐若瑾很希望看到的。

起码,他也能开始为自己着想,渐渐不用自己操心,越来越成熟了。

“我看你不在房间,就到处看看。原来你在和顺哥儿学本事。”徐若瑾笑眯眯地看着子墨,并未提到他嚎啕大喊,以及与沐川拌嘴。

徐子墨倒嘶一口凉气,心里也有点忐忑,不知道二姐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和沐川拌嘴的话?

他也怕沐川和顺哥儿会在徐若瑾面前揭自己的短,很想尽快的转移话题,正好看到徐若瑾手里的信封,他指着便道:“二姐,你手里还拿着信呢?”

徐若瑾装作不经意地拿着信在徐子墨面前晃了晃,故意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是姜三夫人的来信。我来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有没有提到……”

话没说完,徐若瑾嘴角上扬,看着徐子墨。

徐子墨被吓得一个哆嗦,两腿一软,加上之前扎马步的后遗症,差点就坐在地上。

幸亏一旁的沐川眼疾手快,及时出手搀住了徐子墨的胳膊,他才没有摔个大马趴。

徐子墨也顾不上之前和沐川的“私人恩怨”,声音微颤,“谢、谢……”

“行了,看把你吓得!”徐若瑾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子墨,“姜三夫人又不是老虎,瞧瞧你那点出息!”

徐子墨暗暗腹诽道:要真是老虎就好了,我说不定还没有这么害怕……

徐若瑾不再逗子墨,拆开信封取出信打开快速看了一眼。

姜三夫人在信上说她已经到了中林县,那里一切都好,让徐若瑾不要担心。

虽然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延续了姜三夫人一贯干净利落的风格,但徐若瑾还是默默松了口气。

她明白姜三夫人信中每一个字的深意,她所说的“一切都好”自然是指在中林县的梁大将军和梁夫人。

姜三夫人肯定想让徐若瑾把这些也告诉梁霄。

徐若瑾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连她也不知道梁霄身在何处,更别说把这封信给他看了。

不过她也不怎么着急,就算梁霄不在,他也一定对京都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了若指掌。

“怎么样二姐,信、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啊?有没有提到我?”

见徐若瑾看完信,徐子墨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了一嘴。

看着徐子墨好奇又带着几分担忧的视线,徐若瑾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没提,看来你在她心目中还没多重的位置,需要努力才行,不被人提起,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你说呢?”

“我会坚持的,我下次一定让师父对我刮目相看!”

徐子墨并非完全一个纨绔子,徐若瑾话中之意,他很明白,而且,自从来了京都之后,他周边人来人往,与各位官宦子弟结交、结仇也不少。

亲疏远近这四个字,徐子墨是很懂的。

但前提也是要自己有本事才行……

徐若瑾见徐子墨是真的上了心,心底也微微松一口气,如果他乐于跟着顺哥儿习武锻炼,还有沐阮在一旁激将法的刺激着,倒是不急让他回书院去读书了。

在灵阁锻炼一段日子也不错。

但应该快一些的送十三王爷回王府了,这件事情要仔细斟酌下才行。

与徐子墨又闲扯了几句,徐若瑾则又回到屋中去忙碌灵阁的事情,其实也在等着顺哥儿回禀司徒家族的动向。

她虽然去诈了一回司徒男,但她并非完全确定,刺杀十三王爷之令乃是禁地中的那个她所下,但司徒男的反应,却让徐若瑾心底一沉。

如果现在送十三王爷回府,他到底安全不安全?这是徐若瑾非常担心的事情,而且,她也该正视自己一直逃避的问题。

禁地中的那个她,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怎样?

此时的曲折官道之上,有一队人正在策马狂奔。

“驾!”

浑厚有力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震荡,透着一股急切。

领头的马上之人并非是梁霄,却是梁鸿。

花氏去灵阁找徐若瑾时提起过二爷出门的事,和梁霄一样,梁鸿也是没说一声就走了,连着几日都没有一点消息。

所以花氏才没了主意,只能去灵阁找徐若瑾。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花氏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只是徐若瑾也不接话就这么没了下文。

梁鸿带着几个心腹兵将一同飞奔在通往七离的路上,披星戴月,似乎十分急切。

几乎是同时,京郊的一处隐蔽的山谷之中。

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直直地伸出臂膀,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发出了一声呼啸。

转过脸来,可不就是所有人都在找的梁霄。

不大一会儿,一只鹰隼有力地扇动着翅膀,从天俯冲下来。

眼看它就要直直撞上梁霄,突然伸展翅膀一个急速缓冲,在空中骤停片刻,紧接着就两只利爪就稳稳落在了梁霄的小臂之上。

整个过程让人看得心惊胆战,但是梁霄却纹丝不动,仿佛一点都不担心。

鹰隼乖乖地站在梁霄小臂上,变得十分乖巧,让人一瞬间都要忘了它其实是一类猛禽。

这绝对不是寻常人可以驯化的。但是一旦成功就是最好的通信工具,更安全也更有保障。

鸽子之类自然远远比不上鹰隼。

大概在鹰隼这里,鸽子只有被捕食的份儿。

梁霄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信件塞入鹰爪上的小信管内,确认无误之后就轻轻一震手臂。

鹰隼得令,腾空而起,眨眼的工夫就飞离此地。只是几个展翅,就已经奔向远处,难觅影踪。

梁霄看着鹰隼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希望你在二哥到达之前收到这封信,团聚的日子,很快就到的!”

第六百零四章 猜测(四更)

这段日子,姜中方也没闲着,他派出去的人手越来越多。

手下每日都会向他汇报京都各处的动静儿,尤其是郡主府、佳鼎楼还有夜微澜所居皇家官驿的消息。

这些是姜中方最为关心的。

但是最近这些地方的消息都有些泛善可陈了,几乎每一日汇报上来的消息都是千篇一律,吃喝拉撒没什么两样。

姜中方整日待在府内,也有些焦躁不安。他本来疑心就重,这下更觉得有人都在背着他搞什么小动作,就算自己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七离主将,姜中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安。

所以他才不断地加派人手,回禀也要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梁霄已经好几日没了消息,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似的,没有半点踪迹可寻。

姜中方恼怒的同时也有些胆颤,梁霄如此神出鬼没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好事,让他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憋闷,总是疑神疑鬼。

随着出征七离的日子越发临近,姜中方最初的兴奋渐渐褪去,转而变成了担忧和忐忑。

他不相信梁霄会就这么放弃七离主将的位置,可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难免引人怀疑。

姜中方对此更是深信不疑,梁霄一定是在暗中琢磨法子对付自己。

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姜中方眉头紧锁,在书房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时手下在外轻轻叩门,“报!”

“进来。”姜中方冷静下来,应允的声音都透着几许不耐。

手下得了允许推开门就单膝跪在地上,开始汇报今日的情况。

“郡主府没有什么大动静,一切如常。瑜郡主整日在灵阁照顾十三王爷和徐子墨,晚间才会回府。”

“……梁霄仍未出现。”

听到这句,姜中方恨的咬牙切齿,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

“废物!京都就这么点儿大,连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

姜中方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气愤,抬起一脚就踹在手下身上。

结果还没看到手下有什么反应,姜中方自己身子一歪,差点就要栽倒。幸亏一边就是桌案,才让他不至于在手下面前出丑。

他看着自己一瘸一拐的模样,更加恼怒。

手下身形一晃又急忙跪好,“小人知错!请大将军息怒!”

姜中方大概是被这一声“大将军”取悦了,火气稍微熄灭了几分,冷冷道:“接着说。”

手下暗暗松了口气。

姜中方自从在皇上那领了任命,就让整个府内的人都改了称呼,不再叫他老爷,而是“大将军”。

这个称呼乃是姜中方做梦都想得到的,如今梦已成真,他却生怕得到的再被梁霄夺去。

什么事儿就怕想得太多,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梁霄在伺机而动。

所以姜中方才会吓成如此模样,战战兢兢,过得神经兮兮。

“佳鼎楼也没有特别之处。陆凌枫除了整日出入酒楼之外,就是吃喝玩乐。”

“属下派人不眠不休监视他多日,没有发现任何与梁霄有交集的痕迹。”

“……不仅如此,陆凌枫连郡主府都没有去过。”

“期间,皇后派人去佳鼎楼找过他两次,但陆凌枫却没有进宫,更没有再见过皇上。”

手下认真地逐条汇报,确保没有错漏任何细节。

姜中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之前的愤怒渐渐被疑惑取代。

听完手下的汇报,他更加觉得摸不着头脑了。

陆凌枫和梁霄平日里走得最近,在姜中方看来,那两人就是妥妥的联盟。

要说陆凌枫和梁霄没有关系,姜中方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不然他也不会派人去佳鼎楼盯着陆凌枫。

但是本想着能从陆凌枫那里挖到点什么消息,就算等不到梁霄现身,至少也能知道梁霄的行踪才对?

可是偏偏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论他派多少人手,仍旧半点消息也无。

姜中方也纳闷了,这个陆凌枫到底在搞什么鬼?

难不成他和梁霄之间有什么特殊的通信方式,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

姜中方越想越多,也越发焦头烂额。

“还有十三王爷遇刺之后,迟迟没有回王府,而刺客至今仍无法查到身份,毫无线索……”

属下回禀完,姜中方神情一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夜微澜也没有动静?”

手下摇头,“每日都十分正常,没有额外动作。小人看涪陵王的人似乎并不知道十三王爷遇刺的事……”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中方一摆手打断了。

“不可能!”姜中方斩钉截铁地驳斥,随后若有所思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夜微澜不会不知道,而且,他不仅知道,甚至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手下一愣,显然有些惊讶,但是什么也没说。

姜中方眼睛微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除了他还会是谁?别人也没有这个胆子,其实若不是十三王爷这一次在朝会上锋芒太露,还真没注意到他。”

虽然姜中方没有证据,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能刺杀十三王爷的肯定不会是普通人,至少姜中方没有这个胆子。

即便十三王爷在朝堂上对他百般嘲讽,但姜中方心里就算再气,也不可能真的派死士去刺杀十三王爷。

那可是堂堂王爷,当今皇上的叔叔。

一旦事情败露,诛九族是肯定的了,姜中方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他还要留着命当七离主将收复失地,凯旋归来之后享尽荣华富贵,哪有可能做这种事?

所以刺杀这种事,姜中方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还是夜微澜。

夜微澜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凡是和他作对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会被他不留痕迹地解决。

就算对方是十三王爷,下场也是一样。

但是姜中方转念一想,又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夜微澜所为,那为什么十三王爷还没死?在姜中方看来,夜微澜不是一个会失手的人。

沉思片刻,姜中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时放在一边,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真是没一件事顺心。”

姜中方不耐烦地呼气,然后对手下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下去,从现在开始,一心准备出征七离的事,京都的人手撤掉一半。”

手下下意识想要提醒姜中方两句,撤掉一半人手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相当于失去对京都的监控了。

但是姜中方语气不容置喙,手下也只能领命!

第六百零五章 咬牙(五更,圣诞快乐)

涪陵王府。

夜色渐深,夜微澜的书房灯火通明。

梁芳茹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和夜微澜说过一句话了。

每次见面夜微澜总是行色匆匆,仿佛连和梁芳茹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梁芳茹在夜微澜的眼里就好像是透明的一般,想要福身请安的工夫,对方就已经走出去很远,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梁芳茹也只能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许久才在丫鬟婆子的提醒下回神。

不知为何,梁芳茹总是不自觉地就有些心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为何突然会对自己这么冷淡?

她也安慰自己,可能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所以夜微澜才会对她有些忽视了。

既然如此,她也应该力所能及地为夜微澜排忧解难才对。梁芳茹很快就被自己的这个理由说服了。

打定主意,梁芳茹立刻就去厨房,亲自给夜微澜炖了一锅人参鸡汤。

“王妃,这种事老奴来就好了,厨房这种地方您怎么能来呢?”

厨房干活的婆子看到梁芳茹时都吓了一跳,赶忙阻拦。

但梁芳茹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没事,我这是给王爷炖汤,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

“这……”婆子们面面相觑,全都一脸为难。

梁芳茹身边的丫头瞪了婆子们一眼,这些婆子立刻就老实闭嘴,退后几步给梁芳茹腾出地方来。

虽然面上仍是一片恭敬,但这些婆子们却都暗暗使眼色,王爷对待王妃是什么态度,他们心知肚明,而王爷与梁左都督本就不合,王妃怎么努力都无用,这也都是听了绿萝所说,婆子们才如此想。

说起来绿萝如今有了身孕,没准真能成为个姨娘……

梁芳茹自当不知婆子们这些歪歪道道,心里想着一会儿把鸡汤端到夜微澜的书房,对方会是什么反应,她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这可是她亲手做的,虽然不能帮夜微澜解决国家大事,但至少也能让他放松一些。

足足花了好几个时辰,梁芳茹的鸡汤才算是彻底炖好。

她片刻都不敢耽误,盛好之后就让丫鬟端着去夜微澜的书房。

梁芳茹心里美滋滋的,几日来的阴郁也都一扫而空,只想看到夜微澜喝鸡汤的模样。

但是事与愿违,她连夜微澜的小院儿都没进去,就被王老太监拦下来了。

“王妃,您这是要干什么?”王老太监尖声尖气,边说边打量丫鬟手里的装鸡汤的罐子。

“王公公也在,那却正好了,这是我给王爷熬得人参鸡汤,想给王爷补补身体,他这些日子操劳了。”梁芳茹微笑着解释道。

王老太监脸上挂着虚伪生分的笑容,干脆地拒了,“真是不巧,王爷已经喝过汤了,没有什么胃口,这会儿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说着又瞥了鸡汤一眼,“老奴看这汤也别浪费,王妃您拿回去喝了吧。”

梁芳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呆愣地看着王老太监,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话。

“可是……”梁芳茹下意识就要反驳。

但是王老太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接过话来说道:“王妃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这天也黑了,风也凉,您要小心身体,老奴就不送了。”

说罢他对着梁芳茹一躬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梁芳茹在此本就有些谨小慎微,王老太监来这么一出,她脸皮薄,自然也不会再多做纠缠。

纵使内心震动,想不通缘由,但梁芳茹还是神情暗淡地离开了夜微澜的小院儿。

鸡汤还是烫的,但梁芳茹的心却有些凉了。

王老太监把梁芳茹打发走之后就又回到了书房。

“走了?”夜微澜头也不抬,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王老太监点头,“走了。王妃是来给您送鸡汤的,好像还是亲手炖的。”

夜微澜仍旧不为所动,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查清楚嫣儿的死了吗?”夜微澜问道。

“查到了。姜中方没有说谎,确实是澶州王府的小世子干的。”

王老太监也不再提梁芳茹的事,开始恭敬地回禀。

夜微澜眉头微皱,手里动作顿了一下,“看来还是我高看了姜中方。”

“老奴料姜中方也没有这个胆子,要是离开王爷,他连一滩烂泥都不如!”王老太监满面不屑,他本就瞧不上姜中方,都觉得王爷要刻意再查一查都是多余。

夜微澜只是微微点头,他此时也懒得在姜中方的身上浪费时间,“十三王爷呢?”

“还在查,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杀手非常谨慎,都是死士,而且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王老太监回答的时候也有几分小心,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夜微澜阴晴不定的性子说不定会大发雷霆。

还好,夜微澜闻言只是神情冷了几分。

如果楚嫣儿没死的话,那十有**就是她做的了。但是现在楚嫣儿已死,还有谁会对十三王爷动手呢?

夜微澜陷入了沉思,显然有些想不通了。

最有可能的人已经死了,那就说明另有其人。可是夜微澜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到有足够动机的人在。

看着夜微澜脸上难得露出纠结的模样,王老太监试探着开口道:“您说,会不会是有人借机寻仇?十三王爷霸道惯了,这辈子不知得罪过多少人,这个时机下手正合适。”

夜微澜微微挑眉,“你是说,寻仇?”

王老太监点头,“没错,就是看十三王爷不顺眼,所以找人动手了。”

夜微澜想不通背后的阴谋,这会儿觉得王公公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你觉得会是姜中方么?”

夜微澜说完之后都觉得可能性不大,“他能有这个胆子么?”

王老太监刚刚的确就是想到了姜中方,但却并没有提姜中方的名字,如今王爷率先提到,他也把心中所想全盘托出,“十三王爷可是最反对姜中方出任主将的人。于是他怀恨在心,伺机动手,找人刺杀十三王爷,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王老太监说起来有理有据,显然已经认定姜中方就是幕后主使,然后问夜微澜道:“姜中方这家伙越来越嚣张了,用不用老奴去警告警告他?”

“暂且不必。”夜微澜摇头,随后又怨恨道:“出征七离的日子越发临近,时间紧迫,他居然还有闲心搞出这么多麻烦来。”

夜微澜神情也变得冰冷,不自觉咬了咬牙……

第六百零六章 骇然

不知不觉,十三王爷也已经在灵阁休养好几日了。

自从他遇刺之后,就留在了灵阁没有离开。

他一开始还动过回王府的心思,但太医说他身上的伤不宜奔波,万一忙中出错扯到伤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权衡再三,十三王爷最后就留在灵阁养伤。什么时候伤好的差不多了,他就能动身回府了。

十三王爷府上的下人,尤其是贴身伺候着的,也都来了灵阁,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王府。

徐若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这些人不影响她灵阁的生意,除却十三王爷休息之地不许肆意乱走之外,干什么都无所谓。

其实他们也无法肆意乱走,因为灵阁中哪怕是随意的一个伙计都不是吃干饭的,那无数双审度的眼睛看得他们浑身发紧,只寻思十三王爷什么时候情况好转快些回府。

这里除却酒香之外,真的没有任何引人留恋的地方。

十三王爷在这里住得很安心,因为他除却养伤之外,并未放弃等梁霄出现,只是他的脾气没有任何收敛,还是和之前一样暴躁,眼里也越发容不得一粒沙子。

不论是谁,只要稍有一点不对,就会被十三王爷狠狠训斥一顿。就算是灵阁的伙计也不能幸免,不少人都被十三王爷的怒气波及过。

十三王爷的贴身长岁也都跟着小心翼翼了。

“这些日子都有谁来了?”

十三王爷微眯着眼,斜靠在榻上,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

旁边伺候着的老仆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王爷这话可不是随便问问那么简单,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他必须提着脑袋好好回答。

“皇上身边的田公公来过了,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老仆每说一句就静静观察着王爷的神情,若是有一点不对劲,他好赶紧把话圆回来。

十三王爷什么都没说,老仆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涪陵王也派人来慰问过了。”

“涪陵王?呵,他们就那么仨瓜俩枣,来干什么?看本王笑话吗?!”十三王爷很瞧不起夜微澜,甚至连他爹,死去的老王爷,十三王爷都很瞧不起!

“皇上只派个太监来就算了,他夜微澜算是什么身份?连面都不露,眼里还有本王这个叔叔吗?”

十三王爷气的捏着茶杯,指节微微发白,显然用了大力气。

老仆这个时候只能沉默,不管说什么都有可能被王爷迁怒。

“还有姜中方那个死瘸子,说不定在家怎么得意了。”十三王爷狠狠呸了一口,“想看本王的笑话,还早得很!”

十三王爷说着说着动了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也涨得通红。

这可把老仆吓坏了,“王爷!您怎么样?老奴这就去给您叫太医来!”

十三王爷一边自己顺气一边摆手,“本王的药呢!为什么还不来!”

说着,他一抬手就把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碎片乱飞。

房间内伺候的下人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已经不记得是连日来的第几个茶杯了。

十三王爷不仅摔茶杯,只要是手边的东西,基本都被他摔了一个遍了。

老仆正要领了命出去催催灵阁的人,转个身的工夫就看到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王爷,您的药煮好了。”说话的人是徐若瑾。

她在外面就听到了十三王爷大发脾气的声音,所以特意把药碗从春草手里接过来。

春草要是这个时候进去,少不了要被十三王爷一顿训斥。

自己的人被别人这么不当回事,徐若瑾自然忍不下这口气,索性亲自端药进去,看十三王爷还有什么话要说。

十三王爷听到熟悉的声音,火气稍微压下去一些,抬眼看向门口的人。

老仆则感激地看了徐若瑾一眼,随即退到了一边。

徐若瑾把药端到十三王爷面前,从态度到动作都让人挑不出理来。

“王爷,趁热喝吧。”

十三王爷斜睨了徐若瑾一眼,“哼”了一声,接过药就放在一边,没有立刻喝下去。

徐若瑾微微皱眉,但也没有表现太明显,脸上一直保持着浅笑,不动声色地看着十三王爷。

“你来这里做什么?”十三王爷毫不客气地问道。

徐若瑾也不恼,对答如流:“这是这里最后一个药碗,我总要看好它吧,免得又碎了,您说是不是?”

十三王爷知道徐若瑾是在挤兑自己,他也不否认,也不接徐若瑾的话茬,而是专挑徐若瑾不想听的话说。

“你既然不相信本王的话,那还这么照顾本王?难不成想让本王改变想法?”

十三王爷说的自然就是朝霞公主的事了。

徐若瑾神情不变,微笑着回道:“王爷您人在灵阁,我又没法子撵您离开,只能照顾着,不然还能怎样?您怎么想是您的事,我毫不在意。”

十三王爷脸皮也厚了盯着徐若瑾的眼精光毕露,“你不在意?呵,你觉得自己藏的天衣无缝是吧?若是你真想让本王恢复得快一些,为何不让沐神医前来为本王诊病?”

听十三王爷提到沐阮,徐若瑾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就会移开视线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她心下骇然,没想到十三王爷貌似粗狂,其实心细如发,他居然会想到沐阮的身上?!

“莫不是你府上还有什么金贵人?连本王都比不上么?”十三王爷貌似不经意地说着,但是神情却有几分冷意,“所以你才把沐神医留在郡主府,连本王都没有资格让他瞧上一眼。”

他越说声音越冷,明显已经气到了。但徐若瑾一句话都还没说。

郡主府确实有“金贵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徐若瑾心底隐隐有几分害怕,十三王爷已经起了疑心,但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沐阮离开郡主府的。

“受过一次伤,反倒是让您觉得所有人都处心积虑了,沐阮这段时间不在府内,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亲自出门去采药。”徐若瑾的脸上涌起嘲讽,似在鄙视十三王爷的小心翼翼,“这是他的规矩,我拦也拦不住。所以不是我故意不让他来,而是他此刻真的不在府内。”

十三王爷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神情中依然带着怀疑,却也没有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了。

徐若瑾嘴上仍旧不咸不淡地,“最后一个药碗,若是您再砸了,那便请太医们前来商议一番,离了我的灵阁,回您的王府去养伤,这是商家买卖地儿,受不得这接二连三的鸡飞狗跳,皇族的人,就是毛病多!”

说罢此话,徐若瑾转身就走,十三王爷呆呆的看了门口半晌,冷哼了一声就端起药碗把药喝了!

药碗乖乖放下,没有再砸成碎片

第六百零七章 决定

皇宫,大殿内。

夜微言还在批阅奏折,偶尔用朱砂笔批注,神情也有几分严肃。

一般这种时候田公公都会默默站在一旁,不会打扰夜微言。

最近麻烦一桩接着一桩。西北灾情,南方洪涝,征战七离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让夜微言头疼不已。

但偏偏京都也不太平,十三王爷遇刺,到现在都还是找不到一点凶手的线索,更别说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毕竟十三王爷的身份摆在那,皇族仅存的长辈之一,夜微言也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查,只不过现在内忧外患,他也实在是分身乏术。

但是不大力彻查不代表夜微言不关心,他批阅奏折的时候想起这件事就会问一句。

“十三皇叔的事,有进展了吗?”

夜微言边用朱砂在奏折上批注,边问道。

田公公忙答道:“回皇上的话,暂时还未有进展。杀手都死光了,死无对证,仵作验尸也检查不出任何痕迹。”

夜微言笔不停,应了一声,“朕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谁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当街刺杀十三王爷?”

如此明目张胆,简直就是在藐视皇权,这是夜微言所不能容的。

他不是不想彻底查个清楚,他就不信把京都翻过来都查不出一点线索!

可事实就是纹丝线索没有,所以夜微言也没有多少脸面去见自己那位十三皇叔,只能让田公公代替自己去灵阁一趟。

“皇叔人呢?恢复的怎么样?”夜微言又问道。

田公公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说道:“奴才看王爷在瑜郡主的照料下恢复的还不错,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就是左腿的伤还需花费些时日。”

夜微言点头,“还有呢?”

“嗯”田公公吱呜了一下,又说道:“就是脾气变得不太好,听说下人也都跟着受了不少罪。”

“哦?”夜微言挑眉,手里的笔也停下来。

田公公又解释道:“可能王爷也在为遇刺的事烦心吧。”

他也知道规矩,随便揣测说不定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所以就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夜微言也没有追问,闻言顺着田公公的话说道:“那皇叔认为会是谁做的呢?”

田公公自当知道十三王爷想的是朝霞公主,可这事儿能说吗?

但此时皇上问起,田公公沉默了下,压低声音提了一个人,“皇上,会不会是涪陵王”

“你是说夜微澜?”夜微言眼神一凛。

他其实早在十三王爷遇刺的消息传来时,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个人的身影。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和夜微澜有关,但夜微言的心里始终都存着怀疑。

他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第二人能有这个本事和胆量。

莫名有些烦躁,夜微言把手中的朱砂笔放下,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咔”,紧接着就重重地合上了眼前的奏折。

“他在京都待的时日也不短了吧?”没等田公公回答,夜微言就自顾自地接下去道:“也是时候该让他回西北了。”

田公公在一旁竖耳听着,“那皇上的意思是?”

“现在当然不合适,等姜中方出征之后吧。”夜微言虽然话语简短,也算是把这件事彻底的做了个决定。

夜微澜在京都这么待着总不是个事,而且他与朝臣们之间走得有多近,夜微言都看在眼中,只是未动声色而已。

不动则已,如若要动,就要动得彻底,现在他与梁霄还未能和解,而姜中方征战七离还未离去,朝中因前阵子的贪腐,杀了不少朝官大臣,这些都需要平复下来之后,夜微言才会动夜微澜。

现在,不可。

说起西北,夜微言就难免想到了另一个人,严弘文。

“郡主府有没有什么消息?”夜微言提了一句。

田公公摇头,他以为夜微言问的是梁霄。

“梁左都督还是没有消息,期间也没有回过郡主府。”

夜微言想起梁霄,叹了口气,“这个梁霄啊,怎么就是不理解朕的苦心呢?”

“皇上您也不要太往心里去,龙体要紧。”田公公说着安慰的话,“梁左都督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迟早会明白您的。”

“希望如此吧。”夜微言喟叹了一声。

然后他又问道:“还没有人知道严弘文在郡主府内吧?”

田公公点头,“皇上放心,瑜郡主把他保护得很好。”

“那就好。”夜微言皱紧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严弘文此时还不能露面,不能让夜微澜知道他侥幸捡回一条命,而且已经身在京都。

夜微言要的就是夜微澜对此没有防备,让他还继续以为自己对西北一无所知。

“皇上,奴才听您提起姜中方,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姜陈氏进宫来找贤妃娘娘了。”

田公公见时机还不错,就主动提起之前来不及禀告的事。

夜微言对此没有多少关心,但还是问了一句:“姜中方家的?她来找贤妃做什么?”

“老奴也不知,只是听奴才们说起,姜陈氏进宫那天还有意避人耳目。”田公公话说一半儿,后续的就要皇上自己猜测了。

夜微言这才来了一点兴趣,细想了一下:“多半又是为了陆凌枫的事。”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痛,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贤妃偏偏就盯上了陆凌枫,结果现在弄得连皇后也跟着添乱。

“那姜陈氏和陆凌枫有什么交集?”田公公不明白。

夜微言琢磨了片刻,“她确实和陆凌枫没关系,但她和徐若瑾有关系。这件事大概也能和楚嫣儿的死联系起来。”

这下田公公更迷茫了,小声嘟囔着:“瑜郡主?国舅爷?”

“贤妃要找陆凌枫的麻烦,姜陈氏自然是和徐若瑾过不去。而偏偏徐若瑾和陆凌枫二人又都和太阴县主的死有点关系。”

“这么巧,楚嫣儿也死了。也是姜陈氏的女儿推在了徐若瑾身上。他们姜家大概和徐若瑾有深仇大恨吧。”

夜微言不疾不徐地解释道,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无奈地笑了。

“皇上英明!”田公公故作恍然大悟之态,他当然不能说出这么多,必须要皇上自己想明白。

“徐若瑾啊徐若瑾,她才来京都多久?居然与这么多人结了仇怨,偏偏整日还这么淡定,朕都有些佩服她了。”夜微言想起徐若瑾,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几件事之间的联系随便想想大概也能猜个差不离,不过夜微言并不在意,他看重的只是结果。

楚嫣儿死了,澶州王府彻底没落,没了生机。

零零总总,算下来也只剩下涪陵王府了

第六百零八章 甜腻

徐若瑾又在灵阁待了一整日,直到夜幕降临才让人去准备马车。

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徐若瑾只觉得腿沉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是在和意志力做斗争。

她的哈欠一个接一个,此刻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方妈妈早早就带着人在府门口迎了。

看着徐若瑾一脸疲惫的模样,可把方妈妈心疼坏了。

“郡主,今日怎瞧着比昨日还累?人都憔悴了。”

方妈妈紧张地问着,一边吩咐杨桃去准备滋补参汤。

徐若瑾却也不怎么在意,笑着又打了个哈欠,“我没事的,我今儿就想早点休息,累得浑身骨头酸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了。”

看着徐若瑾哈欠不断很是疲累的样子,方妈妈也就无奈地点了点头,“那老奴这就伺候您沐浴更衣。”

徐若瑾松了口气,这次非要一觉睡到大天亮不可。

话是这么说,但徐若瑾就算再累,累到没有时间喝参汤,不想沐浴,就想一头栽倒在床上,她还是没忘记先看着小悠悠吃了奶睡下,她才离开厢房,准备吃完就睡。

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沐浴完,然后就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包在被子里,闻着被子独有的芬芳,徐若瑾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明日一早她还要如常去灵阁守着,最近不大太平,她也要在郡主府和灵阁两头跑,难免会有些疲惫。

是夜,天空漆黑如墨染。

徐若瑾睡得正熟,床榻靠外的一边突然沉了一下,紧接着被子一动,就有人分走了被窝里的一部分温暖。

她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正好对上梁霄灼人的视线。

“你回来了。”徐若瑾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软软地说了一句,头一歪就又要睡过去。

梁霄一怔,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

他走了这么多天才回来,没想到她直说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想到这,梁霄反而有几分欣慰。

徐若瑾给他足够的信任,即便心里担忧,但也不会做多余的事。

但是徐若瑾睡得这样熟,梁霄心疼之余,更多的居然是不甘。他为了见到她,连夜赶回来,结果对方简简单单四个字就把他打发了?

梁霄越想越觉得心气不顺,看着徐若瑾沉睡的侧颜,嘴角一勾,动起了歪心思。

他大手一揽,就将徐若瑾抱在怀里。

睡得正香的徐若瑾一下就清醒了几分,抬起眼皮一看,正好对上一脸坏笑的梁霄。

徐若瑾忍不住娇嗔了一声,在梁霄的怀里扭了一下,想要挣开对方的怀抱,柔声道:“别闹了,我好困。”

说罢,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徐若瑾这番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反而让梁霄更加欲罢不能了。

他微微加大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一只手覆上她的柔软,轻轻地揉捏了几下。

徐若瑾只感觉一股暖流袭遍全身,顿时整个人都瘫软了几分。

她到此时还没忘了自己的睡觉大计,强忍着酥麻,扭动身体想要摆脱梁霄,但她刚一转头就被梁霄堵住了小嘴。

梁霄双唇火热,徐若瑾一开始的几分抗拒很快就被融化了,她的双臂主动揽上了他的脖颈,忍不住回应着。

两人的温度彻底被点燃,**,浓情蜜意。

她的种种看在梁霄眼里也成了欲拒还迎,格外增添了几分情趣,让他愈发沉迷其中。

很久没能这样甜蜜,徐若瑾也有些渴望,不自觉把身体和他靠的更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

她洁白滑嫩的腰肢紧贴着他的腹部,整个身体都靠他支撑,随着他的带动起伏,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好似熟透的蜜桃,看起来格外诱人。

二人心中各有情愫,都在这一刻彻底沉迷。

小别胜新婚,被翻红浪,春帐摇摆,缠绵抵死方休。

夜色渐深,繁星点点,明月悬空高挂,月光透过窗棂漏洒在屋内的青石砖上,柔美而又静谧。

徐若瑾第二日醒来便浑身酸痛,连胳膊都不想抬起来,想要伸个懒腰,却连小腿儿都没抬动,力气都被抽干了,只能懒懒地靠在梁霄的臂弯里。

梁霄却是早就醒了,浅笑看着她的眉目,就连她轻颤的睫毛都看不够,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

许是回想起昨晚的一室春光,梁霄脸上露出了餍足的笑容,也不枉他连夜奔回,此时身心俱是舒畅得很。

徐若瑾像小猫一样腻在梁霄的怀里,耳边传来对方低沉有磁性的轻笑,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一抖。

她太了解这人了,每一个笑容都另有深意。

果然,她刚想要装作不经意地远离他火热的胸膛,结果就被看穿,一把拽了回去。

“去哪儿?”梁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魅惑。

徐若瑾一个激灵,身体也跟着酥软了一半,有心想要推开他,却只觉得身上没有力气。

“别闹,说正经的。”徐若瑾咬着嘴唇,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问道。

梁霄了然地一笑,故意凑到她耳边,坏心地吹了口气,“你说,我听着。”

徐若瑾身体跟着抖了抖,差点就把持不住,但还是硬着头皮轻锤了他的肩膀一下。

看着她含羞带臊的娇嗔模样,梁霄心中更加欢喜,不过时间还早,回了她的问题再腻歪也不迟。

见梁霄终于不再乱动,徐若瑾也默默松了口气,“你为何突然回来了?”

“想你了。”梁霄说着把头靠在徐若瑾身上,一副乖顺的模样。

徐若瑾差点破功,忍着嘴角的笑意,点了点他的胳膊,“说正事。”

梁霄这才重新抬起头,神情也认真了几分,“我听说十三王爷遇刺,就回来看看。”

徐若瑾点点头,和她想的差不多,只要不是别的她不知道的麻烦事就好。

至于梁霄这段时日去做什么了,徐若瑾也不准备多问,他想说的话自然会说

“还算你有点儿良心。”徐若瑾撅起小嘴看着他,“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梁霄并未正面回答,感叹一声,简单回了几个字:“一切看天意!”

第六百零九章 打断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梁霄看出徐若瑾的疲乏,眼下还微微有些发青,显然是累着了。

徐若瑾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梁霄在说什么,才笑着摇摇头,“本就是我该做的,只不过十三王爷折腾了一些。”

梁霄伸手轻轻捏了捏徐若瑾的脸颊,“他再无理取闹,撵出去便是。”

知道他说到做到,绝不是随便说着玩玩,徐若瑾摆摆手,“不用,他怎么说也是王爷,受了这样的伤闹脾气也是正常。”断了一条腿,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心情好得了,只是所有人,包括诊病的太医都没有说此腿无法恢复正常,但十三王爷自己的心里也应该清楚,只是不肯戳破这层伤疤罢了。

梁霄神情一软,握住徐若瑾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算是给她的安慰。

徐若瑾脸颊一红,羞涩的别开头没再说话。

她嘴角的笑容却出卖了她此时愉悦的心情,心里暖洋洋的。只要梁霄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抬头和梁霄对视,徐若瑾的眼眉之间也有几分担忧。

她虽然不知道梁霄这些日子去了哪,又做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一定不会比自己想象的轻松多少,甚至是充满危险的。

徐若瑾还记得昨夜迷迷糊糊醒来时,梁霄的周身还隐隐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冷意。

但是现在再看,他眉宇间那蹙忧郁却已经完全化开了。

徐若瑾心里自然也更加开心,笑容也明媚了几分。

“十三王爷遇刺,幕后主使是谁,你有头绪吗?”

说起十三王爷,只有这件事才是真正困扰徐若瑾的。

梁霄的神情一顿,静静地看着她,手上却微微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徐若瑾没有多想,又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王爷一口咬定是她,我不相信,他就有些恼了。”

说到这,徐若瑾无奈地笑了笑。

梁霄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却没有急着说什么。

徐若瑾的话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当然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可能是为了求证,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徐若瑾这会儿也记不得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就去找司徒男问个明白,其实现在想想,有点儿鲁莽了。”

现在细想一下,徐若瑾觉得自己可能也是头脑一热,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十三王爷的话,徐若瑾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往心里去,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不可能当做没有听到。

为了解开心里的疙瘩,徐若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找到了司徒男。

“嗯。”梁霄轻轻地应了一声,“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徐若瑾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司徒男的表现很不自然,看到我也很紧张。”

这么说出来,其实就等于变相承认了什么。

徐若瑾大概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自欺欺人,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梁霄揉捏着徐若瑾轻薄却有肉的耳垂,“不要愁眉苦脸的,这些事你都不必在意,有我在。”

虽然这话梁霄之前也说过不止一次,但是再次听到徐若瑾的心里还是划过一阵暖流。

在她最需要肩膀和靠山的时候,梁霄一直都在,而且也最清楚她要的是什么。

她靠在梁霄的臂弯,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容,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后面的事说起来也顺畅多了。

“我让司徒男给她带了句话,然后我就离开了,至于他会怎么做是他的事,反正我心里痛快了。”徐若瑾当时转身就走,不过也能猜到司徒男脸上的神情一定特别精彩。

“嗯。你做得很好。”梁霄宽慰她。

有了梁霄听自己说话,徐若瑾心中那一点郁闷也都消散了。

“对了,十三王爷想让沐阮给他诊治,还猜到郡主府有状况所以沐阮才走不开。”

徐若瑾想起这件事,就和梁霄提了一句,毕竟当时十三王爷说出口的时候,她也被吓了一跳。

梁霄听到此话却没有多大的反应,略一点头,直截了当地说道:“沐阮是郡主府的人,他说了不算。”

徐若瑾一听,有点怨怼地看了梁霄一眼。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十三王爷的暴脾气,徐若瑾真要按梁霄的话说了,估计十三王爷能把天都捅个窟窿出来。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徐若瑾都觉得头皮发麻。

“我和他说沐阮出门采药了。他也没再多问,不信的话就拉倒,我不管了。”

徐若瑾细想了一下,反而觉得梁霄的话有道理,越发觉得自己被吓一跳有点丢脸了。

梁霄看着偶尔耍小性的徐若瑾,只觉得娇俏可爱,对她更加疼惜。

他平时板着的脸像冰霜一般,也只有在徐若瑾面前才会消融,露出温暖的笑意。

看着梁霄的有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徐若瑾一下就反应过来。

这笑容太熟悉了,以至于她都有经验了,下意识就想要脱离对方的怀抱。

但是哪有这么容易?梁霄一手箍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居然又开始在她身上不老实的游走。

徐若瑾吓了一跳,暗自后悔自己动作太慢,又被梁霄看穿了。

她想要把人推开,但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的力气太大了,她昨晚被那么折腾,身上早就没力气了。

“天都大亮了,我还要去灵阁……”徐若瑾尽量稳住音调,佯装生气地说道。

但是梁霄的大手就好像在她身上点火似的,每到一处都让她忍不住想要轻咛出声。

“那个不急,还是我比较急……”梁霄说着轻轻吮住了徐若瑾的耳垂。

徐若瑾身上不自觉一抖,咬着嘴唇还想挣扎一番。

但梁霄哪会给她机会,轻笑一声,一个利落的翻身就把徐若瑾压在了身下。

他欺身就上,徐若瑾反抗的力道也小了几分,正要随他去,谁知他的动作却微微一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徐若瑾正纳闷,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院门被人推开了。。

“二姐!”

徐子墨的大嗓门传来,徐若瑾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噗!”

徐若瑾一点也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这下梁霄也没了兴致,但是自己撩起来的火只能自己解决了。

留下一个哀怨的眼神,梁霄就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去冲凉水澡了。

徐若瑾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儿,朝着门外的徐子墨喊着道:“等我一会儿!”想着梁霄,她心底很甜,似乎他回来之后,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第六百一十章 搅局

徐子墨听话乖乖在院子里等着,他闲着没事就转了转,看着院子里的布置来了兴趣。

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二姐的院子里加点东西,就听到身后传来门响。

徐子墨没有多想,连身子都没转,指了指面前一棵翠柏说道:“二姐,我看你这院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乏味了,养只画眉如何?”

“这画眉不仅长得漂亮,叫声也好听,闲着没事还能逗着玩,一举多得,你说呢二姐?”

徐子墨越想越觉得靠谱,边说边转身,想听听徐若瑾的意思。

结果他这一转身看清来人的时候,吓得差点后撤了好几步。

要不是徐子墨的身后还有翠柏挡着,他早就摔个屁墩儿了。

“姐、姐夫!你、你、你怎么……”

徐子墨惊得连话都说不成串了,伸出手指指着梁霄身后,“我二姐,二姐她在吗?”

后半句话就又变成了蚊子哼哼。

徐子墨脑子拼命地转,仔细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恨不得给自己狠狠地来两下,门响了也不先回头看看,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二姐出来了,叽哩哇啦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徐子墨反应也快,站直身体,把惊讶都收起,换上讨好的笑容看着梁霄。

徐子墨认真回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无意间又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这位爷。

但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

梁霄淡淡地扫了徐子墨一眼,眼神中的意味徐子墨读不懂,但却让他觉得浑身那里都不舒坦,就像是被草野上猎豹盯上的一只野猪。

呸,自己能觉得自己是野猪?

“呃,姐夫……”徐子墨的声音更加发颤了。

“好了,子墨的伤才刚恢复,你就别吓唬他了。”

徐若瑾从屋中出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走到梁霄身边特意拿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

梁霄原本冰冷的神情这才缓和不少,难得嘴角也有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笑容自然也只是对着徐若瑾的,再看徐子墨的时候还是一样冷的让人打寒颤。

徐子墨学聪明了,尽量不和梁霄对视。但是无奈对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看到徐若瑾帮自己说话,徐子墨如蒙大赦一般感激地看着她,激动地快走几步到徐若瑾身边。

他本想让徐若瑾帮忙遮挡一下自己,但是无奈他庞大的身躯是个问题,无论他怎么转,梁霄都能看到他。

“你怎么来了?”

徐若瑾看出徐子墨的心思,见他紧张的五官都要拧到一起去了,忍俊不禁地问道。

徐子墨这才回过神来,“二姐,我和顺哥儿新学了一招,特别厉害!”

说罢,徐子墨就两眼放光,一脸期待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无奈地笑问道:“你大老远的跑到郡主府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徐子墨不以为然地点头,“对啊。连顺哥儿都夸我了,我就想耍给二姐你看。但是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没到灵阁,所以我就来郡主府找你了。”

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麻烦,满心里想的就是让二姐看到他的进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得到表扬。

只是万万没想到,还看到了梁霄……

徐若瑾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子墨的头,神情带着几分宠溺。

“姐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原本二姐说你离开家了,所有人都问你的下落,但我跟谁都没说。”

徐子墨想想刚才看到梁霄的样子,好似仍旧心有余悸,心跳还有点快,他用自己的肉手拍着胸脯一下下顺气。模样还有几分滑稽。

徐若瑾笑着责备子墨,“胆子那么小?你姐夫至于那么可怕?”

“哎呀二姐,你不懂!”

徐子墨小眼睛偷偷摸摸观察梁霄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怕,真怕,那是姐夫跟你不板着脸,不信你问问别人!”

徐若瑾听了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看着二姐的笑容,徐子墨都被晃的愣了愣,紧接着就察觉到一股凌厉的视线,顿时身上一个激灵,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

徐子墨也有点纳闷,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戳到了二姐的笑点,她居然笑的这么开心。

天知道,徐子墨怕的只能苦笑了。

每次见到梁霄都是差不多的反应,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徐子墨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改不过来了。

看到梁霄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

原本这段时间徐子墨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还会做噩梦,梦到他和十三王爷遇刺的事。

每次徐子墨都会惊醒,而且出一身冷汗,好像洗了澡似的。

虽然他没受什么伤,而且那些杀手的目标也明显不是他,但是徐子墨哪见过这种阵仗,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不过从今日开始,徐子墨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毕竟他见到了比杀手更让人害怕的姐夫,有姐夫在,徐子墨觉得自己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想什么呢?跟我走吧。”

梁霄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徐子墨被惊到了,赶忙仰头去看,就对上了梁霄不屑的视线。

“啊?干什么去?”徐子墨浑身肉紧,他下意识就想开溜,但是身体刚动了一下,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原来他的后衣领已经被梁霄拎在手里了。

“啊?啊!二姐!你还没看我学的新……”徐子墨伸长胳膊冲着徐若瑾喊道。

徐若瑾看着子墨这副夸张的反应,忍不住笑得欢畅,只是未等她开口,梁霄拎着徐子墨的衣领便往外走,“练给我看也一样,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梁霄随便回了一句,不由分说拎着徐子墨就去了书房。

徐若瑾被子墨“求救”的视线打败了,绷着嘴憋着笑,好不容易才忍住。

杨桃和黄芪几个也被徐子墨一早上跑来的窘态逗得开怀大笑,徐若瑾笑了半晌,吩咐着黄芪道:“告诉所有人,不许吐露四爷回来的消息。”

说起正事,黄芪立即收敛了神色,很是肯定的点了头,“奴婢这就去吩咐。”

徐若瑾斟酌了下,犹豫着今儿还要不要去灵阁呢?若不然休一天?

第六百一十一章 回想

徐子墨被拎进书房之后就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敢随便乱动,低垂着头,两只手指搅在一起,紧张得口干舌燥。

他的耳朵竖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但是从进了书房之后,梁霄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按捺着心底的好奇,徐子墨只能把偷偷离开的想法放在肚子里。

就在徐子墨天马行空地琢磨着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梁霄突然开口了。

“你现在就开始回忆那天遇刺的事。”

梁霄简单明了地给徐子墨下命令。

徐子墨一听是为了遇刺那日的事情,他当即点点头,毕竟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想杀十三王爷,险些让自己也丢了这条小命!

“姐夫你随便问,我只要知道的就都告诉你!”说着,徐子墨对着梁霄“嘿嘿”地笑着。

梁霄还是面无表情,随意瞥了徐子墨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徐子墨自讨没趣,尴尬地抽抽嘴角,人也更加老实了。

“那你告诉我,那天刺杀你们的人有几个?”梁霄不紧不慢地问道。

徐子墨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回忆,怕忘了还用手指头算计着。

“一个,两个,三个……”他小声嘟囔着,眼白朝天,努力回忆着。

徐子墨的记忆力一向不错,这一点徐若瑾和姜三夫人都知道。虽然没有用在读书上,但是在记人方面却是一绝。

梁霄也是听徐若瑾提起过,才想要试一试。

“应该是七个人。”

徐子墨想了一会儿坚定地说道。

他当时在马车里,听到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就吓坏了,不敢动弹。后来还是十三王爷出去一看究竟的时候,他才壮着胆子拉开车帘悄悄看了几眼。

那七个杀手也是那时候看到的。

梁霄听到徐子墨的答案点了点头。

徐子墨说的没错,后来他们在现场确实发现了七具尸体。

简单的测试之后,梁霄对徐子墨的记忆力也有了点信心。

“还记得他们的招式吗?”

梁霄直接切到正题。

徐子墨愣了一下,喃喃重复了一遍,“招式?”

“他们刺杀十三王爷的时候是什么动作?”

梁霄难得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

徐子墨明白过来,但他却是一脸为难。

“什么招式我也不知道啊姐夫,”徐子墨哭丧着脸,“他们的动作太快了,看得我眼花,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嘛……”

梁霄像是早就知道徐子墨会这么说,就不疾不徐地反驳道:“我听你二姐说,你最近在跟着顺哥儿学本事?那多少也应该有点长进了吧?”

“呃……”徐子墨被噎了一下,嗫喏着:“可是我才学了一点皮毛……”

“皮毛?”梁霄故意挑眉,冷峻地看着他,“一点皮毛就敢来找你二姐显摆了?”

说完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子墨,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

徐子墨的斗志莫名其妙就被激发了,立刻否认:“不是的,我是真的想让二姐高兴高兴。”

梁霄依旧是那派平静冰冷的模样,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似在思考,也似与他叙话,“那就好生想一想,想到的动作就比划出来。”

徐子墨急急应下来,“我知道了姐夫,我这就想!”

“嗯。好好想,慢慢想,不用着急。”

梁霄态度转变太快,徐子墨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刚要说两句掏心掏肺的话,就被梁霄接下来的话泼了凉水,“想不出来,你就不能离开这间书房。”

徐子墨瞪大一对小眼睛,惊讶地看和梁霄,“啊?姐夫你快饶了我吧,你就算关起我来,我该想不出来也是想不出来啊!”

梁霄听着徐子墨的嚎叫皱了皱眉,“是吗?”

“对啊姐夫!”

徐子墨一看梁霄的反应,还以为有戏,就赶紧点头。

“哦,这样的话,想不出来就不能吃饭,这样你就能想的快一些了。”梁霄一本正经,根本不似在逗他玩。

徐子墨顿时变成了哑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梁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他看了好一会儿,梁霄都没有要改口的意思,他也只好认命地放弃了。

他此时此刻无比后悔自己一早的决定。

不就是学了新招式非要来耍给二姐显摆显摆吗?什么时候显摆不行?偏偏追了郡主府里来显摆?果然炫耀不是一个好习惯,否则他就不用在姐夫的书房里受苦了!

徐子墨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但是无奈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梁霄的吩咐来。

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在书院念书,学的不好至多也就是被大学士责罚一番,但绝对不会吃不上饭。

现在回想起来,徐子墨越发怀念起在书院的悠哉日子。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回去念书。

要是他没答应陪朋友来灵阁买酒,就不会碰到十三王爷,更不会答应带他去古玩商铺逛一遭。

也就不会遇刺,更不会受伤了。

最最重要的是,还要被比杀手还吓人的姐夫威胁着不给饭吃。

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徐子墨垂下头,蔫了吧唧地叹口气,应道:“我知道了姐夫,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说着他就使出吃奶的劲儿开始回忆。

他掀开车帘的瞬间,确实看到了刀光剑影的场面,说是血肉横飞都不为过。只是刚一开始死的大部分都是十三王爷的人。

“姐夫,我记得有个人的动作是这样的。”

徐子墨微眯着眼睛边想边用手比划着,原本就不大的双眼,这下更像两道细缝了。

“我的动作不标准,姐夫你多担待。”

徐子墨小心翼翼地给自己铺好后路,他的那点功夫自己清楚得很。

平时都被沐川挤兑惯了,所以稍微有点进步,沐川也破天荒的没有笑话他,就连顺哥儿都点了点头。

所以徐子墨才会颠儿颠儿地跑来郡主府找徐若瑾。

梁霄假装不知道徐子墨在想什么,视线都集中在他的动作上。

徐子墨没有武功底子,所以比划起来动作软绵绵的,而且也很不到位。

在旁人眼里看来,徐子墨的动作没有一点章法,更别说能看出门道来了。

不过这也难不到梁霄,他盯着徐子墨的动作,认真的神情让徐子墨越发小心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搜查

此时此刻,夜微言正在听夜志宇回禀着几日来的查探结果。

“东西城门各增添了二十名守卫盘查,出入都要严格排查,和画像仔细比对确定万无一失才会放行。”

“京都各个可疑之处,也都按照皇上的吩咐加派了人手。”

“然后你要告诉朕,到现在都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人吗?”夜微言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你告诉朕距离十三王叔遇刺已经过去多少时日了?”

夜志宇对此只能紧咬牙关,硬着头皮道:“臣办事不利,请皇上恕罪!”

夜微言看了夜志宇半晌,摆了摆手,“说说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吧。”

“是。”夜志宇不敢有丝毫怠慢,“臣定会加派人手,加大搜查力度,尤其是晚间。请皇上务必放心!”

夜微言还想训斥几句,可提了一口气终究没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摆摆手,也透着极度的不耐,“行了,尽快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

夜志宇踏步离开,恭敬地退出御书房的门槛儿。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眸色如两汪黑泉,深不见底。

夜微言的责备听起来没什么,但是这种程度已经足够让夜志宇心中的警铃大作。

尤其是夜微言最后那不耐烦的摆手,夜志宇更是心神不宁。

这次行刺十三王爷的刺客要是还查不出来,不能给夜微言一个交代的话,他这大理寺卿兼御林统领的头衔就保不住了。

这对夜志宇来说绝对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他是京都闻名遐迩的一把刀,死在他手下的大臣官员数不胜数。

一旦夜志宇落马,多的是想要将他剥皮抽骨,碎尸万段的人。更有数不清的人在等着看他的好戏。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为了保住现在的一切,也为了保命,夜志宇就算拼上命也要揪出这个幕后主使来。

想到这,夜志宇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背后的主使之人生吞活剐了。

越想越牙根儿痒痒,夜志宇在漆黑的夜色中快步穿行着。外表冷漠无波,但心里却肆虐着狂风暴雨。

夜微澜离开皇宫之后就立刻带着大批御林侍卫,誓要把整个京都全都查一个遍。

之前查刺杀夜微言的刺客也是许久没有结果,当时也快要把京都掀过来了。

这次又是差不多的情况。但是夜志宇这里绝对不允许再发生和上次同样的情况了。

所以这回他一早就下了命令:“不用怕扰民,任何可以的地方都不能放过,听见了吗!”

“是!”御林侍卫们齐声道。

“你们去搜民宅,剩下的人跟我来!”夜志宇厉声道。

御林侍卫训练有素,迅速分成两拨,按夜志宇的命令一部分紧紧跟在他身后。

夜志宇今晚最重要的搜查目标就是京都官员的宅子。

刺杀十三王爷的都是死士,幕后主使定然不是普通人,寻常百姓的可能性更是小之又小。

但夜志宇知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所以他才又分出人去查普通百姓。

而他则带着人去查到底是哪些官员不老实,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事!

到了礼部侍郎的家宅门前,入夜大门紧闭,夜志宇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吐出一个字,“搜!”

他身后的御林侍卫得令,大力且急促地拍门。

很快宅子里的下人就被惊扰赶来打开大门。

他本想只打开一道缝看个清楚,但是御林侍卫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顺势就将大门一脚踹开。

下人也被大力踹到一旁,连滚带爬地去院子里报信儿去了。

夜志宇没有闲情管那么多,也不准备和礼部侍郎打声招呼,就让手下在偌大的宅邸里搜起来。

一时间整个宅邸内被搞得鸡飞狗跳,各种尖叫声和打砸声不绝于耳。

夜志宇并不亲自上阵,而是站在大宅门口,冷漠地看着手下将礼部侍郎的宅邸搅的一团乱。

礼部侍郎和夫人也都被惊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急忙起身,去和夜志宇讨要个说法。

“夜志宇,你这是什么意思?”

礼部侍郎气的胡子都在抖,耐着性子质问夜志宇。

他的夫人站在一旁也不停地翻着白眼。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试过让那些侍卫住手了,但是那些人根本不听她的。

眼看整个宅子都被弄得乌烟瘴气,她就一肚子火。

但是老爷没有发话,她也不敢随便乱说。要知道,前任礼部侍郎可就是被眼前这个像夜叉一样的男人给拉下马来的,死的别提有多惨了。

每当想起这,她心里都一阵害怕。所以她连白眼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翻。

“还望大人多体谅,这都是皇上的命令,在下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夜志宇居高临下地看着礼部侍郎,语气高傲,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礼部侍郎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想说一句“混账”都只能咬咬牙憋回去。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由着夜志宇喊停。

“大人,没有发现。”

不大一会儿,侍卫就来回报。

夜志宇略一点头,“走!”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礼部侍郎的宅邸,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御林侍卫也迅速集结,瞬间就撤了个一干二净。

等到夜志宇和御林侍卫彻底离开,礼部侍郎才忿恨地臭骂道:“夜志宇,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还是一条疯狗!”

“还愣着干什么!把大门锁上!”

咒骂了半天才想起大门还没关,礼部侍郎顿时有几分嘴软,急忙让下人滚去关门。

夫人看着宅邸里一片狼藉,心疼坏了。

“这个夜志宇真不是东西,我们没惹他反被他咬。我看他就是欺软怕硬!怎么不见他去搜郡主府?”

夫人一边恨恨地念叨着,一边指挥下人收拾东西。

整个宅邸都像是被土匪扫荡过似的,连一点本来的面目都看不出来了。

“堂堂的大魏京都,夜志宇整日查这个查那个的,偏偏刺客查不到?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真不知皇上怎么就任命他……”

夫人还在继续念叨,就被礼部侍郎打断了。

“闭上你的嘴!这种话也是你能乱说的吗?”礼部侍郎恶狠狠瞪了夫人一眼,把火气都撒在她身上。

第六百一十三章 你敢

夜志宇离开礼部侍郎府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搜查了其他官员的宅邸。

每一次都差不多,弄得是怨声载道,鸡犬不宁。

但是夜志宇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是奉命行事,如果再找不出幕后指使,倒霉的就会是他自己。

他还在如火如荼地搜查着,手下也不断回报,可是总体来说还是没有一丝进展。

礼部侍郎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夜志宇确实不敢轻易搜查郡主府。

不仅是忌惮梁霄,更是因为徐若瑾的特殊身份,那不是夜志宇可以轻易动得了的。

万一因此让皇上降罪斥骂,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这一次,对夜志宇来说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因为他也已经暗中查找梁霄的下落很久了,可惜却一直一无所获。

这次他在给手下下命令的时候,特意叮嘱过了,在搜查杀手的同时,也要留意梁霄的踪迹。

和梁霄的行踪比起来,夜志宇反而不是那么在意幕后主使了。

又搜查了几个大臣的宅邸之后,眼看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还是没有一点儿可用的消息。

夜志宇也越来越暴躁,没有结果就意味着他进宫之后又要被夜微言训斥了。

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夜志宇的面色又冷了几分。

这时,手下来报。

“统领,我们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谁?”夜志宇厉声问道。

“他不肯说。我们看他形迹可疑,还有点疯疯癫癫,就上去盘问,结果他一问三不知。”

侍卫如实禀报。

夜志宇微微皱眉,“带过来我看看。”

侍卫领命就去带人。

很快,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就被两个御林侍卫架到了夜志宇面前。

夜志宇定睛一看,心下大惊,“徐子麟?”

这人蓬头垢面,但夜志宇仔细辨认过,确实是徐子麟没错。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夜志宇曾经杀过他,可惜徐子麟侥幸溜了,夜志宇便没有再下手。

这一次,还真是冤家路窄……

夜志宇的脑子里瞬间冒出无数种猜测,但是却没有一个定论。

但是徐子麟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而且他这副狼狈模样又该如何解释?

夜志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把人带回去。”夜志宇下令。

不论徐子麟这时出现的原因是什么,他都要先将人带回去。

其实在夜志宇心里,他很想立刻就将徐子麟彻底解决,至少不能再发生上次那种事了。

明明人都给埋了,结果还是被挖出来救活了。

“剩下的人继续搜查,不可放过一个,听见了吗!”

“是!”

夜志宇下了命令之后不再像之前那样跟着大部队,而是独自一人走了相反的方向。

不多时,夜志宇脚步一顿,抬头看去。

灵阁。

他的目的地到了。

此时天已大亮,夜志宇抬脚大步走进灵阁,就在大厅见到了徐若瑾。

徐若瑾正在指挥伙计干活,突然察觉到身后一股让人不舒服的视线,她皱眉转身,正好对上夜志宇冰冷的目光。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夜志宇也不含糊,走到徐若瑾近前,语气还算恭敬,“瑜郡主。”

徐若瑾看着眼前人,心里冒出好几个念头,不过仍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将人引到一边。

“夜大人大驾光临我这小小酒铺,不知有何贵干?”

夜志宇也不打算绕弯子,单刀直入道:“梁霄在何处?”

徐若瑾闻言轻轻一笑,“这我也不知道,夜大人您问错人了。”

“你是他夫人,你不知道谁知道?”

夜志宇双眼微眯,并不相信徐若瑾的话。

“我在这里只是灵阁的老板娘,你若是问酒,我还能解答一二。至于找人,抱歉帮不上忙。”

徐若瑾不卑不亢地说道。

夜志宇被徐若瑾的话噎了一下,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这里不是郡主府,他在这里问她要人确实不太妥当。

但夜志宇却不会轻易告饶,他一边嘴角翘起,又问道:“既然您现在不是郡主身份,那么我问另一个人总可以吧?”

徐若瑾没有说话,猜测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徐子麟?”

夜志宇说完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徐若瑾,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

徐若瑾听到这个名字,仿佛只能从记忆深处找寻。

如果不是夜志宇提起,她似乎都要忘了这个人。

察觉到徐若瑾神情有一丝不自然,夜志宇立即跟上一句。

“我奉皇上之命搜查刺杀十三王爷的凶手,偏偏这徐子麟形迹可疑,就被我带回了大理寺。”

夜志宇边说边观察着徐若瑾的反应。

不过他要失望了,因为徐若瑾此时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淡淡地看着夜志宇,没有一点波澜,看起来对这个人也不怎么感兴趣。

但是有个人在听到夜志宇的话时却惊讶异常。

正是徐子墨。

他来灵阁找徐若瑾,听伙计说有人来找二姐,他就想去看看,没想到还没等敲门就听到了让他震惊不已的话。

徐子墨张大嘴,下巴酸了才回过神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被人发现自己在这。

夜志宇本就是故意诈徐若瑾,但是见对方反而越发镇定,他也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如果刺客一事,真是徐子麟所为,那就请大统领去搜集齐证据,直接抓人。”

徐若瑾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如果他不是凶手,青天白日的想必他也不会被栽赃。”

说完这些之后,徐若瑾也不想再和夜志宇多做纠缠,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驱赶之意。

夜志宇不傻,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他却不会这么轻易就范。

“既然郡主都这么说了,那我更应该在灵阁搜集一下证据了。”

夜志宇说着就要往外走。

徐若瑾却立刻向前一步,挡在了夜志宇身前,冷冷地看着他:“不行。我灵阁虽小,却也不是你说搜就能搜的!”

夜志宇还没见过徐若瑾如此严声厉色,他脚步一顿,被对方身上的气势惊到了。

但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冷静下来。

“这是皇上的旨意,还望郡主不要为难在下,徐子麟和您的关系,众人皆知,要搜集证据自然就要从这里开始。”

夜志宇强词夺理。

徐若瑾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一声,“搜灵阁?你敢?!”

第六百一十四章 对峙

夜志宇这一次是铁了心要进灵阁里面看一看,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

他期望扑捉到些蛛丝马迹,能够让自己在皇上面前挽回颜面。可他也没想到徐若瑾会拒绝的如此彻底,这反而更激发他要一探究竟的坚定。

徐若瑾的态度坚决,进灵阁?简直就是笑话!

梁霄拒绝了七离主将,皇上任命姜中方,就觉得梁家这一次栽了个狠的,所以都想踏上一脚看热闹?

莫说是打着找寻徐子麟的旗号,除非是圣旨,其他的徐若瑾一概都不会理睬,有本事就闹,反正她不怕,这口气如若忍了,那接二连三的麻烦都会找上来。

落井下石,向来是人们最喜欢做、也最会做的事情……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夜志宇也不肯退,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哟,这么多人,原来堂弟也在,真巧。”

夜微澜嘴角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原本就俊俏的脸更加耀眼。但是他的笑容却未达眼底。

他的笑容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内里慑人的冷峻罢了。

夜志宇只是听到声音就不自觉皱起眉头,连眼神也冷了几分,略一侧头看向来人。

夜微澜信步走到夜志宇和徐若瑾身边,笑容不减,“怎么?堂弟今日到此,莫不是和本王一样,也是来这灵阁买酒的?”

说罢,夜微澜就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徐若瑾,然后将视线落在夜志宇身上。

徐若瑾听到夜微澜的声音,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又来了一个大麻烦……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夜微澜,更是无利不起早。

徐若瑾看向夜微澜的视线中带着明显的探究。

察觉到她的视线,夜微澜反而淡然一笑,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回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也不和他多做纠缠,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却没有看到梁芳茹的身影。

夜微澜身边只跟了一个王老太监。

之前徐若瑾每次看到夜微澜,他都把梁芳茹带在身边,次次如此。

不少人都说夜微澜是个疼爱夫人的好男人,但徐若瑾却不这么认为。她更原因相信这些都是夜微澜逢场作戏,故意做出来给旁人看的。

他一直都在利用梁芳茹。

但是无奈当局者迷,梁芳茹对此毫无所查不说,甚至还沉浸在夜微澜的温柔攻势中迷失了方向。

爱情使人盲目,梁芳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只为梁家考虑的三姐了。

徐若瑾看到夜微澜,不自觉心里冒出几分感慨,对他的态度也更加冷淡。

没有人回答夜微澜的话,他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

“不知二位刚才在说什么这么投机?”夜微澜睁眼说瞎话。

徐若瑾恨不得立刻翻一个白眼给夜微澜,哪只眼看到我们聊的“投机”了?

但她却没打算真的告诉夜微澜,关于徐子麟,其中的牵扯和纠葛太多。

只是她不说,却不代表夜志宇同样会保持沉默。

“我奉旨出来搜查,找到一个可疑人,特意来问问郡主罢了。”夜志宇貌似不经意地说道,说着还扫了一旁的徐若瑾一眼。

徐若瑾视线如冰霜,一言不发地和夜志宇对视。

夜微澜一听,似乎有几分惊讶,“哦?那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了,是什么人能让你亲自跑一趟?”

“说起来,这人涪陵王爷也认识,徐子麟。”夜志宇一字一顿地说出名字,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夜微澜的反应。

夜微澜一挑眉,吃惊的神情让人挑不出毛病。

“原来是他啊。”夜微澜点点头,紧接着就皱眉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夜志宇眼神犀利,盯着夜微澜,“王爷这话是何意?”

就连徐若瑾也有些摸不透夜微澜的意图,他难不成要为自己说话?

徐若瑾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蒙骗,只会更加怀疑夜微澜的动机。

对上夜志宇的视线,夜微澜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越发淡定,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更大。

“据本王所知,徐子麟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和郡主来往了,是吧?瑜郡主?”

夜微澜说着自然地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看着他却没有回答。

夜微澜也不介意,收回视线看向夜志宇,笑容依旧,“所以大统领为了这样一个人就冒然登门,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夜微澜换了对夜志宇的称呼,也夹杂了继续威胁。

但夜志宇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夜微澜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他也就不用顶着凶名纵横朝野了!

“既然如此,本官也有疑惑需要涪陵王来解答一下了。”

“敢问涪陵王和这徐子麟是什么关系?你如此为他说话撑腰,难不成是心虚了?”

“本王为何要心虚?”夜微澜面露迷茫,似是不理解夜志宇话中之意,又问道:“而且本王何时为这人说话撑腰了?”

夜志宇却没有理睬夜微澜的解释,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道:“奉劝王爷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上嫌疑。”

这话听着平平淡淡,但却带着几分警告。

夜微澜却丝毫不为所动,闻言反而笑容更深,“徐子麟毕竟是瑜郡主的兄长,与本王也算是沾亲带故,本王留意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个答案显然也不能让夜志宇满意,他并没有急着反驳。

夜微澜笑着说下去,“不过本王和这人并没有什么交情。若是按照大统领的推测,岂不是所有认识徐子麟的人都有嫌疑了?”

话毕,夜微澜就笑眯眯地看着夜志宇。

徐若瑾在一旁,似乎都感受到夜志宇和夜微澜之间的火光。

这两人她一个都不想搭理,只想他们能快些离开。

但这里是灵阁不是郡主府,打开门做生意自然也没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

夜志宇和夜微澜对峙半晌,谁都没有再开口。

街上人来人往,这么下去,围观的人会越来越多,影响着生意不说,事情也会闹得越发扭曲,不好收拾。

春草凑来,低声问着徐若瑾,“主子,怎么办?”

徐若瑾嘴角微微冷笑,吩咐着:“关门!”

得了吩咐,春草召唤了伙计,徐若瑾转身回了灵阁之内,灵阁大门一关,登时挂上“闭门谢客”四个大字。

一时之间,夜志宇和夜微澜都呆住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走神

夜志宇和夜微澜俱是神情一顿,他们会在此处碰面的原因或多或少都与徐若瑾有关。

但现在徐若瑾已经回到灵阁,把他们关在门外,他们也就没有继续站在这处的必要了。

夜志宇对夜微澜拱了拱手,“皇上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告辞。”说完,他就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了。

有夜微澜在此掺一脚,他今天定是进不去灵阁,还有可能惹出其他的麻烦,夜志宇是个聪明人,情况不好立即撤退,他可没有什么下不来台的感觉。

夜微澜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直到夜志宇的背影消失,他的脸色瞬间冰冷下来。

身后的王老太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更是看出夜微澜此时心情不悦。

王老太监阴狠地说道,“如今连他都敢在王爷您的面前耀武扬威了”

夜微澜却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暂时不用管他,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别忘了正事。”

“是,老奴明白。”王老太监心有不甘,在心里记了夜志宇一笔,这笔账迟早要算个清楚。

没了夜志宇这个碍事的人,夜微澜转身就朝灵阁大门走去。

看着紧闭的大门,夜微澜心下了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在露出了招牌似的笑容。

王老太监快走两步耐着性子敲了敲门,不一会儿,灵阁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王老太监本想张口便要训斥几句,但是一眼就看到了徐若瑾淡定乌黑的双眸,又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他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会是徐若瑾亲自来开门。

“瑜郡主,老奴给您请安了。”

王老太监倒是能屈能伸。

徐若瑾对夜微澜身边的这老奴才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不仅面相阴损,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就连这老奴才说话,徐若瑾也觉得阴阳怪气,让人浑身不舒服。

“什么事?”徐若瑾这话是对着夜微澜说的。

“瑜郡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夜微澜笑眯眯地看着徐若瑾,好像真的被她的话逗乐了似的,“来灵阁,自然是买酒了。”

“现在还不到开门的时候,请回吧。”徐若瑾也不给夜微澜回应的机会,伸手就要将大门重新关上。

王老太监惊讶地抬头看着徐若瑾,抬手就要拦住她关门的动作。

但是夜微澜只是斜了他一眼,王老太监就把手迅速缩回来了,低垂着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夜微澜带着笑容的脸一点点在眼前消失,徐若瑾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将大门关上了。

她也松了口气。若是夜微澜非要进来,她免不了还要耗费更多精力。

不过徐若瑾平静下来之后也有些纳闷。

夜微澜的举动确实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还把夜志宇给挤兑走了?他又抱着什么鬼念头?

徐若瑾摇摇头不在多想,这个人本就心思阴毒,无法猜出他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关门谢客,只要离他远一点儿,那就离危险也远一点。

“王爷!”王老太监气不顺而且想不明白,“难不成您真的就这么走了?瑜郡主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要不要老奴去”

夜微澜摆手,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了街对面的酒楼里。

王老太监纳闷,但仍旧跟着夜微澜上了二楼的包间,找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这里能清楚看到灵阁门口,发生了什么、来往了什么人一目了然,细致无比。

“王爷明智,老奴差点坏了您的事。”王老太监这才明白夜微澜的用意,但他还是不知道在这里能看到什么。

“王爷您等的可是梁霄?”

夜微澜抿了口茶,“不,我要等的人说不定比梁霄还有意思。”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王老太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也知道夜微澜不会做无用功。收敛心神,王老太监垂首站在一边,专心伺候夜微澜。

徐若瑾把门关好,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一边思忖着夜微澜的阴谋一边走,结果不小心就和人撞到一块去了。

徐若瑾和那人都后退一步,她还没等说话,对面就传来了熟悉的“哎哟”声。

不是徐子墨还能是谁?

徐若瑾哭笑不得地看着捂脑袋叫唤的徐子墨,“真是的,怎么不看看路?”

徐子墨放下手,扁着嘴,“二姐,你不疼吗?你有多疼我就有多疼,我一点也不骗你。”

听他这么一说,徐若瑾才感觉自己的额头也有点疼。

幸亏徐子墨身上都是软肉,徐若瑾撞到他也不算太吃亏。

相比起来,好像徐子墨比她还更疼一些。

“好了好了。”徐若瑾心情稍好,紧接着又皱眉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没好好看路,想什么呢?”

徐子墨像是人拆穿似的,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

“二姐,我没想什么”

他刚才走的是着急了点,因为他看夜志宇走了,就想追上去问问徐子麟被他抓到哪里去了

即便徐子麟待自己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大哥,徐子墨听到他被怀疑,也是心有难耐的。

徐子墨偷听到夜志宇和徐若瑾的对话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大哥很久都没有消息了,徐子墨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那会儿听夜志宇说把人抓起来带走之后,徐子墨惊讶之余还忍不住松了口气。

至少能证明大哥还活着。

徐子墨也知道大哥做了很多错事,尤其是给二姐添了很多麻烦,徐子墨都看不下去,好几次都恨不得亲手揍大哥一顿。

但是说归说,他们毕竟都是徐家人,身上流的都是一样的血,徐子麟再怎么样都是他大哥。

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是假的,要是真的不在意也不会偷听半晌了。

他本想跟着夜志宇一块去看看,但是走到一半就发现夜微澜也来了,他吓了一跳就赶紧躲起来。

连徐若瑾都没有发现徐子墨就藏在一旁。

徐子墨竖着耳朵,用院子里的假山当掩护,悄悄地只露出一只眼观察。

好不容易等到夜志宇要走了,徐子墨正琢磨该怎么才能跟着过去看看的时候,夜微澜那边又出幺蛾子。

徐子墨吓了一跳,赶紧躲进假山后面,心惊肉跳地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二姐把大门关上了。

当下徐子墨也顾不上许多,闷着头就想往外走,不然就要追不上夜志宇了。

谁知这么巧就和徐若瑾撞到了一起

第六百一十六章 溜走

徐子墨心里还惦记着大哥,光知道疼了,但也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徐若瑾看徐子墨行色匆匆,好像是要出门。

徐子墨却如临大敌一般,站直身体,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和徐若瑾对视,吱呜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说要出去啊,就、就是到处转转。”

徐若瑾秀眉微蹙,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应了一声。

“那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啊?”徐子墨语气有点急,神情带上了几分委屈,“二姐,我这些日子都乖乖听话了。”

徐若瑾忍俊不禁,“我还没说要问你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徐子墨心里还在担忧大哥,也没听清徐若瑾的话,视线一个劲儿往门外瞟。

“那天遇刺的事,你都告诉你姐夫了吗?”徐若瑾边走边问道。

话都说完了,半天也得不到回应,她有点纳闷抬眼看向旁边,哪有徐子墨的人影?

她一转身就看到徐子墨还站在原地,一副如有所思的表情,全然没有注意到徐若瑾已经走了。

看着徐子墨魂不守舍的模样,徐若瑾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退回到徐子墨身边,徐若瑾关心地问道。

徐子墨这才回神,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事二姐,我、我就是在想”他脑子转得飞快,搜肠刮肚地找理由,憋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在想十三王爷的事儿呢!”

说完就“嘿嘿嘿”地笑了笑。

徐若瑾以为徐子墨还在对遇刺那天的事情后怕,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我知道了,你要是不想回书院的话,就多在二姐这待几日,也不必急着回去,大不了我去为你请假。”

徐子墨也是个胆小的性子,徐若瑾不想逼的他太紧了。

况且这几日徐子墨也帮了徐若瑾不少忙。

十三王爷的暴脾气多亏了徐子墨的开导,才渐渐恢复过来。尤其是这两天,十三王爷没再摔过灵阁的一样东西。

徐若瑾也着实松了口气,徐子墨就是大功臣。

徐子墨还是和之前一样,发挥自己的优势,没事儿就到十三王爷的屋里陪他聊天解闷。

因为十三王爷腿脚不方便,也不能离开灵阁,所以徐子墨特意派人去收集来一些有趣的小物件,专门逗十三王爷开心。

这招确实管用,十三王爷的心情转好了不少,现在时不常就能听到他屋里传来大笑声。

而且有时候徐子墨因为旁的事耽误了,十三王爷还会专门遣人来叫。

徐若瑾也看出来,十三王爷和子墨成了一对忘年之交。

不说别的,看着十三王爷不再像之前那么尖酸刻薄,她也很欣慰。

顺便又发现了徐子墨的一门好本事。那些原本都是解闷的兴趣,也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徐子墨听说不用立刻回去上课,开始还有点茫然,不知道二姐为什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

不去书院,就不用被大学士训斥,这可是大好事一桩。

“至于你姐夫问你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想不出来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徐若瑾边走边唠叨,徐子墨这会儿正琢磨着什么时候溜出门才不会被发现,又没听见徐若瑾的话,但嘴上还是“嗯”“好”地应着。

徐子墨平时也经常这样左耳听、右耳冒,徐若瑾都习惯了,所以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就随他去了。

夜志宇已经不见踪影了,徐子墨知道自己就算现在出门也找不到对方。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怎么着急了。

徐子墨没有忘记大哥,只是这件事只能拖到晚上了。

打定主意的徐子墨才渐渐淡定下来,但面上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硬挤出来的笑容挂在脸上也有点干巴巴的。

不过徐子墨聪明,和徐若瑾分开之后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安下心来等天黑。

灵阁喧闹的一天,慢慢接近了尾声,天色也终于暗了下来。

掐算着时辰,徐子墨觉得时机正好,踹了一旁打瞌睡的郭奴一脚,“起来,什么时辰了还睡!”

郭奴被一脚踹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看着徐子墨疑惑地问了一句,“三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少废话!跟我来,别让二姐发现了,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徐子墨故意恶狠狠地威胁郭奴。

郭奴打了个哆嗦,瞬间就清醒了,点头如捣蒜,“您放心吧三少爷,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出去!”

但郭奴心里还有点害怕,徐子墨说的这么正经,难不成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也没发现少爷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啊?难不成是要去花楼?

郭奴不由得流了下口水又快些的咽住,少爷在女人的问题上,终于开窍了吗?

徐子墨自当不知道郭奴在想什么,壮着胆子走在前面,趁着灵阁所有人都在店里忙着,就悄悄溜出了自己的房间。

来往的买酒客人掩护下,趁着夜色,徐子墨和郭奴这一对主仆还真离开了灵阁。

出了灵阁的大门,徐子墨顾不上松一口气,就快步走到街上。

他知道夜志宇乃是曾经的六王世子,如今的大理寺卿,想要寻找他,只能朝着大理寺卿府而去。

只是那个方向徐子墨并不熟悉,只能慢慢的寻找。

郭奴心里犯着嘀咕,但是看徐子墨着急的模样,也不敢多问,只能硬着头皮装聋作哑。

徐子墨正在脑子里算计着应该是什么路线,走到街口刚一拐弯,从天而降一个麻袋,套住了头。

徐子墨眼前一黑,便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整个人都悬空了!

挣扎,踢踹,还未等喘口气大喊两声“救命”,便被人一掌劈在了后脖颈处。

徐子墨只觉一阵剧痛,失去知觉了

“人等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在酒楼待了好几个时辰的夜微澜,终于要起身回府了。

王老太监这才知道,原来王爷等的是徐若瑾的三弟

第六百一十七章 恐吓

皇家官驿。

梁芳茹听婆子说夜微澜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了,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自从上一次送的鸡汤被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之后,夜微澜只和她一起吃过一顿饭。

但是梁芳茹也已经很满足了,而且吃饭的时候夜微澜也总是给她夹菜,笑容也十分温暖。

梁芳茹几乎是立刻就把之前受的委屈都抛到脑后了,只当夜微澜每日太忙,所以才会忽略了她。

今日夜微澜又是一整天都不在家,梁芳茹担心他的身体,也没有多想就去府门那边等着。

不然的话,梁芳茹也不知道夜微澜什么时候回来。

站在院子里的梁芳茹觉得自己有点守株待兔的味道,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要是王爷回来就看到她,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梁芳茹幻想了一下,甜甜地笑了。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梁芳茹惊喜地看过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麻袋就进来了,梁芳茹定睛一看,那麻袋裹着的分明是一个人!

她被震惊到了,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几个人径直从她面前走过,整个过程都目不斜视,梁芳茹脸上的笑容早已被震惊取代,下意识就想要拦住他们问个清楚。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

“王妃为何这么晚还不就寝。”王老太监眯着眼,看向一旁的丫鬟婆子:“你们这些奴才是干什么吃的?若让王妃感染风寒,你们担当得起吗!”

梁芳茹身后的丫鬟婆子一听这话,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不停地叩首求饶。

“总管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梁芳茹被王老太监的视线盯得很不舒服,就像是被毒蛇监视着似的。

眼看对方一句话就把自己的人吓成这样,梁芳茹也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刚刚进门的夜微澜,她立即福身道:“是本妃想等一等王爷,不管她们的事。

夜微澜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夜色深了,王妃就先回去歇息吧。”

话毕也不等梁芳茹再开口,夜微澜抬脚就走了。

王老太监也急忙跟上,理都没理梁芳茹。

梁芳茹呆呆地看着夜微澜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开。

身后的婆子看不下去,小声提醒了一句,“王妃不如回去吧?”

梁芳茹沉默片刻,微微点了下头。

夜微澜命人把徐子墨带进书房。

麻袋拿走之后,徐子墨还没醒,瘫在地上没有动静。

夜微澜对王老太监抬了抬下巴,王老太监得令,走到徐子墨跟前,撸起袖子狠狠扇了徐子墨两个耳光。

“啪”

“啪!”

王老太监这两记耳光也用上了几成的力道,若不是因为徐子墨脸上肉多,恐怕这时候连牙齿都要飞出口了。

饶是如此,徐子墨挨打的一边脸颊也迅速红肿起来,就像个大馒头,红得发烫。

徐子墨惊醒的瞬间还来不及看这里是哪,就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眼冒金星,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和脸颊上的疼相比,后脖颈挨的那一掌都不算什么了。

王老太监见徐子墨迷迷糊糊的模样,脸上露出不屑的嘲讽,扬手还要继续打。

夜微澜摆了摆手,语带笑意地说道:“怎么能这么对瑜郡主的三弟呢?好歹他也算是本王的亲戚。”

“是,王爷。”王老太监听命退到一边。

徐子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才猛然清醒。

夜微澜怎么在这?!

但是很快徐子墨就反应过来了,是他被夜微澜的人打昏带到这里来的。

“原来是王爷啊,好久不见。”徐子墨壮着胆子笑呵呵地说道,“您有什么要求直说,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

肿着面颊的徐子墨笑容也有点走样,夜微澜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但眼神却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本王也是怕瑜郡主不乐意,只能出此下策,小弟不会怪我吧?”

夜微澜的称呼让徐子墨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心里一阵恶寒,但又不敢表现出来,闻言只是陪着笑。

“不会不会,您想问什么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徐子墨还是乐呵呵的,但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我就是怕回去晚了,二姐要担心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如此紧张。”夜微澜微微一笑,眼中精光一闪,“本王只是想问问梁霄在哪,你不会不知道吧?”

徐子墨身体微微一僵,立刻摇头苦着一张脸,“真是不巧,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哦?”夜微澜语气冷了几分,光是听着就让人两股战战,“那十三王爷的伤势如何了?”

“不清楚啊”徐子墨咽了口唾沫,还是没有说出实情。

夜微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子墨,轻声唤道:“王公公。”

王老太监得令,眼神狠辣地走到徐子墨身边。

徐子墨心中惊恐万分,但仍旧死死咬紧牙,在心里反复默念着:绝对不能做对不起二姐和姐夫的事!

灵阁。

灵阁此时已经发现了徐子墨不见了踪影,徐若瑾听到春草的回禀,再想到白日里徐子墨的心不在焉,也有些坐不住了。

子墨是贪玩了些,但也不至于会忘了规矩,就算他要出门也会跟她知会一声才对。

顺哥儿立即带人出去找,徐若瑾只能默默的等着。

“郡主!找到郭奴了!”说着,顺哥儿变吩咐人把还昏迷着的郭奴抬了进来。

“你们在哪找到他的?”徐若瑾问道。

顺哥儿回道:“就在离灵阁不远的街口小胡同里。就他一个,身上还套着麻袋。”

徐若瑾心里一沉,脸色微微变白,但还是强自镇定地叫人打盆凉水来泼在郭奴脸上,好让他快些清醒。

看着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郭奴,徐若瑾有了不好的预感。

郭奴被泼醒之后还是迷迷糊糊的,也不看自己在哪张嘴就求饶,“求求你们别打我!别打我!”

“清醒点!这里是灵阁,郡主有话问你!”沐川急脾气,踹了郭奴一脚,厉声道。

郭奴这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停地点头。

徐若瑾神色一凛,“子墨呢?”

“回、回郡主的话,奴、奴才也不知道啊”郭奴还在发蒙当中,说话都带着哭腔。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若瑾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三少爷晚间说要出门,奴才问了他也不说,奴只能跟着去。谁知道刚走了没多远就被人用麻袋套住了头。”

“你可看到那几人的样貌了?”徐若瑾追问道。

郭奴愁眉苦脸地摇头,“奴才被人套头之后就挨了一顿揍,压根儿没看见是谁干的,也不知道是几个人”他越说声音越也知道自己没用。

郭奴一问三不知,徐若瑾气的牙根儿痒痒,但也没有办法。

徐若瑾吩咐人带郭奴下去治伤,看着顺哥儿道:“你马上带人去找,京都四处,一定要仔细地找,必须把他找回来!”

第六百一十八章 交易

顺哥儿得令,叫上人就出门去了。

徐若瑾在灵阁焦急地等待着,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才能让脑子清醒。

她仔细回忆了这一日从早到晚的每一件事,尤其是徐子墨的表现。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问题,自从夜志宇和夜微澜出现之后,他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郡主这可怎么办啊?您说三少爷会被带去哪儿?会不会有危险啊?”

春草担心地直跺脚,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

徐若瑾深吸一口气,安慰春草也是安慰自己,“子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若要绑了徐子墨,那会是谁?

夜志宇不可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子墨,他虽然是个酷吏,但他如今不会下暗手。

夜微澜?徐若瑾瞳孔微缩,是他么?

但是徐若瑾很快就意识到,她即便猜到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就算她现在立刻找夜微澜要人也无济于事,夜微澜一定会否认,更别说把子墨交出来了。

徐若瑾陷入了沉思,心情也越发焦灼。

徐子墨又被王老太监抽了两个耳光,这次比之前那两个力道更足,直打的徐子墨“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站在窗外的梁芳茹吓得差点惊叫出声,急忙捂住嘴巴才没让人发现自己!

她刚刚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忘记告诉王爷炖好了汤。

婆子劝她已经炖好,不妨亲自送给王爷,如今绿萝都已经有了身孕,王妃也应该快快努力才是,这时候应该主动一些。

梁芳茹鼓起勇气,端了汤碗到书房,正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原来麻袋套着的人是徐子墨!

徐若瑾的弟弟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被这般对待?

梁芳茹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暂时站在窗外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清醒了吗?”夜微澜笑意盈盈地问道,语气就像聊家常一样简单。

徐子墨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上痛的毫无知觉。

“王公公怎么能这么对待王府的贵客呢?”夜微澜的话似乎在责问,但言语中却带着明显的笑意,“只要你告诉本王梁霄在哪,本王就立刻送你回灵阁找你的二姐,如何?”

“小、小人真的不知、不知道”

徐子墨有气无力地回道。简简单单几个字也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说完。

夜微澜一边嘴角翘起,眼神却没有丝毫温度地看着徐子墨。

“你知道,只是你不想说罢了。”

徐子墨一听这话,吓得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抖,但他还是死咬着牙,一个字都不肯说。

“好!”夜微澜怒极反笑,“梁霄有你这么个小舅子真是他的福气。其实,本王找他也是为了朝堂之事,姜家手握军权,他难道就不担心?本王一颗心偏袒与他,可他却不领情,你这个做弟弟的,应该帮帮他才对。”

大概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死胖子的嘴这么硬,夜微澜本就没想过留着他的命,但是却也不想这么快就放弃。

窗外的梁芳茹看着夜微澜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地逼问徐子墨,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对她百般温柔的王爷吗?

梁芳茹甚至觉得书房里的人非常陌生,那表面的笑容下是无尽的阴狠。

不管怎么说,徐子墨都是徐若瑾的弟弟。她对这个弟弟的疼爱,梁芳茹也是知道的。

她也十分清楚一旦徐若瑾知道弟弟不见会有多着急。

将心比心,梁芳茹想到了自己和梁霄。

梁芳茹更加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夜微澜一定要逼问徐子墨梁霄的下落?

刚才夜微澜凶狠的模样还一直留在梁芳茹的脑海里,她也不能再骗自己,夜微澜找梁霄绝对不会是说闲话那么简单。

梁芳茹的心里下意识就为梁霄担心起来,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徐子墨被打死,更不能坐视不管。

梁芳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深吸一口气之后走到正门,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很快王老太监就把门打开了。

“王妃,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梁芳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我要见王爷。”

“这恐怕不太方便,王爷这会儿正忙”

梁芳茹不等王老太监说完就打断道:“我、我知道徐子墨在里面。”

王老太监神情一顿,眼神狠厉,刚要说什么,就听书房里的夜微澜说道:“让她进来。”

他这才退到一边,把路让出来。

梁芳茹顺了顺气,一步步走进书房,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徐子墨就皱眉移开视线,对着夜微澜福了福身。

“你怎么来了?”

夜微澜也不打算遮掩,视徐子墨为无物,看着梁芳茹,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柔。

但是在梁芳茹听来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刺耳。

她也不绕圈子,顿了一下,直接问道:“王爷,您、您放他走吧。”

夜微澜闻言轻笑一声,“王妃突然找来,真是差点吓到本王了。”

“妾身知错。”梁芳茹皱眉认错。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以为夜微澜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在这种情境下她却不会再自欺欺人了。

夜微澜的神情瞬间变得冰冷,就连语气也变得平淡,“好办。只要梁霄出现,本王一定放徐子墨回去,你是他的姐姐,你应该也有办法的。”

“王爷此话当真?”梁芳茹见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夜微澜嘴角重新挂上笑容,“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梁芳茹被夜微澜温柔缱绻的神情和语调弄得有几分恍惚,又一次相信了他的话。

“那、那妾身去试试,找他来见你。”梁芳茹答应的格外认真,夜微澜的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本王也是没办法,不得不出此下策,王妃,你是能懂本王的。”

“妾身明白,四弟他一定会领会王爷的好意的。”梁芳茹声音颤抖,她看了看徐子墨,想提口气让夜微澜别再动手,可看着他的眼睛,梁芳茹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福了福身,梁芳茹快步退出了书房。

夜微澜的表情逐渐趋于淡漠。

他是不可能放徐子墨离开的,就算走也会是个死人!

“王爷,”王老太监看着一旁已经几近昏迷的徐子墨,“此人如何处理?”

“先留着他的命,等清理完徐家其他的蝼蚁再解决他也不迟。”

夜微澜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语气森冷让人胆寒,“可以斩草除根了。”

王老太监微微挑眉,“您的意思是,先从徐子麟下手?”

夜微澜没有否认,王老太监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六百一十九章 有诈

大理寺的牢狱是所有人闻之丧胆之地。

因为就在年前几月,不知有多少朝堂重臣是在这里掉了脑袋的。

夜志宇“残酷”的名号是用血洗出来的,所以靠近这里,便有一股森寒之气袭来,让人不禁打个哆嗦。

只是这等地方对王公公来说,没有任何的稀奇。

他步履轻盈的走进此地,不惊动任何看守的官差,眼中扫视着沾满血迹污渍的刑具,露出不屑的眼神。

夜志宇也不过是有几分刑讯逼供的小伎俩,可这在王公公的眼中看来,着实幼稚可笑得很。

走到关押徐子麟之地,王公公的手指轻轻一弹,锁链打开,徐子麟看到他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却马上闭上嘴巴,不发出声响!

他没想到王公公会直接来牢狱中带自己走,可见,王爷还没有放弃自己。

王公公也不多废话,拎着徐子麟,以免他发出声响惊动旁人

徐子麟衣衫褴褛,身上还有着被抽打、还未干涸的血痕,行走之间难免碰触到其他声响,惊动了守卫。

只是监狱的看守哪里是王公公的对手?刚刚看过来,便被弹出的石子儿击中太阳穴晕死过去,王公公拎起徐子麟,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若不是嫌弃监狱太脏,他索性就在里面结了徐子麟的命

离开大理寺牢狱,王公公拎着徐子麟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之中,朝着天空深呼吸了几口气,去去刚刚的污秽,徐子麟瘫软在地,连连朝着王公公磕头,“多谢王公公相救,我一句王爷的事情都未吐露,敢用人头担保,还请万公公信我!”

王公公用帕子擦着手,“咱家是很想信你,可是,这世上或许只有死人才能彻底的让人相信,因为已经没了那张嘴了。”

徐子麟眼睛一瞪,仔细体味着这句话,立即明白王公公根本不是来救自己,而是来杀自己!

“公公,如果您怕我乱说,可以、可以割掉我的舌头,哑巴了,我就是很么都不会说了!”

为了活命,徐子麟宁肯自残!

王公公鄙夷的不屑更为浓郁,“哑巴就安全了?你不是还有手么?”

“我剁掉右手,就不会写字了!”徐子麟咬牙切齿,可他更知道,自己离不开王公公的手掌心,因为他根本逃不掉!

王公公慢慢的走进他,刚刚擦净的手摸向徐子麟的头

徐子麟只觉得脖颈发凉,却一动都不敢动,王公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既然你这么懂事,咱家就给你个全尸。”

声音一落,他手即成爪,准备抓向徐子麟的天灵盖。

一粒细小的石子儿瞬间极速而至,正打在王公公的虎口之处,让他一爪落空!

王公公当即冷色,“谁?”

四周除却瑟瑟风吹枯叶的声响,静谧无音。

这种感觉让王公公觉得极为不适,心里又一次萌生死亡之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被梁霄用八角麒麟枪指着的时候。

而这一次,却不知是谁。

“王公公,别来无恙?”

“陆凌枫?!”王公公震惊万分,双目赤红,看到远处走来之人,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王公公面上的震惊还没有完全褪去,眼神一闪,抽出袖中匕首直刺陆凌枫的心脏。

陆凌枫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嘲笑,一瞬而已,他手上就多了一把折扇,轻轻松松挡在自己胸前,困住匕首,直接绕入自己手中。

王公公大惊失色!

他从来不知道陆凌枫功夫如此精湛!

“吓到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陆凌枫收起嘴角的笑容,手中的折扇猛然展开,王公公只觉得眼前一股劲风袭来,让他不自觉眯了眯眼。

就是这一瞬,陆凌枫早已站起身,另一只手微微用力,王公公的手腕应声折断。

王公公一声闷哼,痛的差点把舌头咬断。

但他却不能在这个时候束手就擒,陆凌枫刚才的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

“国舅爷,这只不过是咱家和徐子麟的私人恩怨。您这都要插手,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了?”

王公公皱眉,边说边找时机。

陆凌枫虽笑,却冷,“什么叫规矩?”

“为了保一个区区的徐子麟,和涪陵王作对”

王公公话没说完突然发难,他双脚微微一转,把所有力量都灌注在腿上,对着陆凌枫就拦腰劈去。

陆凌枫却早有准备,完全把王公公的套路看穿,折扇一挡,另一只手握成拳如闪电般打在他腿上的几个位置。

王公公这下彻底忍不住了,伸长脖子就要惨叫出声。

陆凌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随手就把什么塞进王公公的嘴里。

王公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的两眼都快成了斗鸡模样才看清楚,陆凌枫塞到他嘴里的居然是一只烂鞋!

王公公当即就要气昏过去,一阵恶心反胃,让他忍不住干呕,腿上的剧痛也直冲脑门。

陆凌枫却不会就这么放过王公公,只是一脚,王公公另一条腿也折断了。

王公公疼的撕心裂肺,眼白翻出,汗如雨下。

将口中的烂鞋吐出,王公公的脸也被蹭的都是大大小小的血道子,让人看一眼就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看着在地上缓慢爬着的老太监,陆凌枫没有立刻解决他,而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徐子麟此时也刚刚缓回神来。

看到王公公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陆凌枫收拾的如同丧家之犬,刚刚濒临死亡以求自残偷生的屈辱立即涌上心头!

看着街边人家的一桶发出恶臭的泔水,徐子麟拼了力气走到王公公面前,扯着他残断的腿往角落中去!

泔水稀里哗啦的泼在王公公身上,徐子麟泄愤的骂着:“你个死太监,你个老阉货,你个杂碎,你个没人养的臭杂碎,你还洁癖,你个垃圾”

王公公躲闪不得,被灌得满身污臭!

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白眼乱翻,抽搐两下身体一僵,就这么没了动静。

徐子麟泄愤了半晌,才发现王公公已经一动不动。

他凑近探探鼻息,看着陆凌枫,咽了口唾沫道:“死了。”

“身上处理干净。”陆凌枫神情早已恢复如初,身上的那股杀气也已经荡然无存,他现在的模样和徐子麟印象里没有半点差别。

一个普通人,顶着国舅爷的名号,有一座酒楼混日子而已。

但是徐子麟知道自己之前大错特错了,态度恭敬地应下来,将一身污垢的衣裳褪下,寒冷冬日,关着身子,只用一条破布围挡羞处,拱手行礼道:“国舅爷!”

他知道,陆凌枫可以随时要了自己的命

他也知道,夜微澜不会放过自己。

他此时只能依靠陆凌枫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陆凌枫应了一声,“我看你也被折腾的够呛,不如随我去佳鼎楼歇息一下?”

徐子麟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陆凌枫是真的对他这么好,但他别无选择,“多谢国舅爷。”

夜色如墨染,大街上早已没有半个人影,佳鼎楼自然也不例外,但徐子麟跟着陆凌枫走进了佳鼎楼的单开的小侧门内。

刚走进去,陆凌枫就吩咐下人,“带徐公子去换洗一下。”

徐子麟跟着下人离去,陆凌枫也找一处雅间坐下,命人将好酒好菜准备好,而他则沏了一壶好茶品起来

第六百二十章 密谈

徐若瑾此时还在等候着顺哥儿带人找寻徐子墨下落的消息。

即便她心中认定了下手的可能是夜微澜,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找上门,必须要等顺哥儿查询到确切的消息才行。

梁霄归来之后便独行离开去办事,徐若瑾想找他拿个主意,却还一时找不到人。

“梁五。”

徐若瑾不得不唤梁五出面,“去找一下四爷,我等一个晚上,明日如若还没有子墨的下落,我就自己做决定了。”

“四爷不在城内,明日天亮之前赶不回来。”梁五给了确定的讯息,徐若瑾咬了咬唇,更懊悔今日没有仔细看着子墨。

“算了,那我就等一晚上,明日如若找不到人,我就去京都尹报案!”徐若瑾攥了攥拳,“既然要闹大,那我也不怕闹得更大一些,敢在灵阁门口就把人劫走,还真当我是吃素好惹的了。”

“回府!”徐若瑾果断做了决定,“这几个时辰,我就忍了!”

夜微澜此时并没有再逼问徐子墨什么。

因为梁芳茹的突然介入,让他无法一刀了结了徐子墨的小命,更何况,她也很想看梁芳茹会如何做。

只是,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王公公居然还没有回复消息?这倒是引起夜微澜的惊讶。

王公公办事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如此时候难道,杀个徐子麟也会如此困难?

按说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快杀死徐子麟的。

可惜徐子麟好死不死的落在了夜志宇的手中,而徐子麟那个人,更不是个忠臣义士,难免会从他嘴里漏出些什么,他只能结了他的小命。

但如若徐子麟没死

这个念头不过在夜微澜的脑中一闪而过,他不信自己的运气如此衰败。但若王公公真的出了麻烦,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徐若瑾回到郡主府的同时,佳鼎楼中。

徐子麟换好衣衫回来,进门变看到正在品茶的陆凌枫,立刻恭身上前,双手一围,“多谢国舅爷救命之恩。”

陆凌枫唇角一勾,放下手中的茶杯,示意徐子麟坐,“说了这么多次谢,你不烦我也厌了。”

徐子麟从善如流,顺势坐下,绝口不再提“谢”字。

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饱饭了,这会儿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早就食指大动。

得了陆凌枫的允许,徐子麟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吃。

“佳鼎楼的大厨果然名不虚传!”徐子麟狼吞虎咽还不忘拍马屁。

陆凌枫只是在一旁品茶,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

徐子麟手上的筷子一顿,但也只是一瞬,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头也不抬地回道:“您要是想杀我,根本不用大费周章救我。小人贱命一条,交给那个姓王的老阉人一了百了。”

听了徐子麟的回答,陆凌枫但笑不语。

这个徐子麟倒是识时务,能在京都这地方,尤其是跟在夜微澜手下活到现在,没有点小聪明和保命的手段,陆凌枫是不信的。

徐子麟不傻,他这条命是陆凌枫救回来的,外面要杀他的人太多,他还不如在这里有一说一,至少还能保住小命。

徐子麟酒足饭饱,打了一个饱嗝拍拍肚子,陆凌枫也十分有耐心,一直等着徐子麟吃完。

“多谢国舅爷的款待,您想问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子麟放下筷子立刻表忠心。

“你怎么会落到夜志宇的手里?”陆凌枫问道。

徐子麟一听这个人名就恨的咬牙切齿,“小人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涪陵王做事,没想到这么倒霉就被夜志宇的手下抓了,抓得冤,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陆凌枫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夜志宇奉命调查十三王爷遇刺之事,连夜将京都翻了个底朝天。徐子麟倒霉催的,就被逮了个正着。

其实夜志宇抓他,也是为了打探消息,并没有徐子麟作恶的半点儿证据。

现在回想起来,徐子麟还是一脸愤恨。

陆凌枫对徐子麟和夜志宇之间的仇怨没多少兴趣。

“你是怎么和夜微澜勾结到一起的?”陆凌枫直截了当地问道。

徐子麟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也不会过多在意。

“他算是救了我的命吧。还帮我报了仇,”徐子麟说着,眼神里突然又充斥了狠厉,“让我能有机会亲手杀了严弘文。”

说到这,徐子麟又自嘲地一笑,“这都是夜微澜的计划,就是要让小人没得选择,只能死心塌地为他办事。”

陆凌枫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你说,严弘文死了?”

徐子麟的回答却有些模棱两可,“小人当时没有确认,但是西北那种地方,他又受了重伤,十有**是活不成了。”

陆凌枫只知道严弘文去了西北之后已经有段时日没有消息了,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严弘文已经死了!

严家的地位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他们家特殊的身份却不能忽视。

尤其是加上徐若瑾这一重关系之后,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严弘文的死讯一旦传开,对各方势力都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就连陆凌枫也要认真地从长计议一番了。

“你刚才说,是夜微澜帮你报仇的?”

陆凌枫没有忘记徐子麟的话。

徐子麟点头,“没错。是他帮我出主意,没有他,我一个人也到不了西北。”

“他为什么要杀严弘文?”陆凌枫明知故问。

徐子麟嗓音有些沙哑,“涪陵王不想让皇上知道西北的情况,更不想让西北的灾情缓和。”

陆凌枫的眼神变得锐利,夜微澜能做出这种事,他一点也不例外。

打从夜微澜借着由头堂而皇之的在京都赖着不走,陆凌枫就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夜微澜有野心,而且准备已久,他是不会轻易离开京都,继续回西北那片荒凉之地的。

这是夜微澜最后的翻身机会,他势必会孤注一掷。

只是陆凌枫也没想到,夜微澜的胆子居然会这么大,已经超出了的预期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打发

“西北的情况很复杂,严弘文是钦差,想在那里杀一儆百,但是涪陵王不会给他机会。他挡了涪陵王的路,只有死路一条。”

徐子麟嗫喏着说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茶杯,没有看陆凌枫。

“那救灾呢?”陆凌枫虽然明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徐子麟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可怖的画面,声音也变得有几分颤抖。

“死的人太多了,路边都是尸体人吃人太惨了。”

他从西北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他在西北看到的。

那些场景,纵然是他都不愿去回想。

陆凌枫没有想到西北的灾情居然如此严重,原来之前的粉饰太平,都是夜微澜精心布置的假象。

而朝堂上的不少大臣也早已与他沆瀣一气,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严弘文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下场也早已注定。

“严弘文死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夜微澜不会留一个没用处的人在身边。”

陆凌枫抬眼看向徐子麟,眼中精光一闪,“还是说,这件事和瑜郡主也有关系?”

徐子麟的神情只有畏惧却没有心虚,老老实实答道:“国舅爷明察秋毫,涪陵王留着小人的贱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威胁她。”

“徐家本就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彻底将徐家抹杀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想必国舅爷心中清楚,不用小人多说。”徐子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所以为了保命,小人只能寻求涪陵王的庇护。”

徐子麟的这番话在别人听来有些不要脸,自甘堕落还理直气壮。

不过徐子麟想的只是怎么才能活下去,其余之事,他都不在意。

徐子麟的答案和陆凌枫的猜测别无二致。只要牵扯上徐家人,就一定与徐若瑾有关。

徐若瑾有梁霄护着,夜微澜想动手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在其他姓徐的人身上做文章。

想到这里,陆凌枫的脑海里一下冒出一个人,这人消失已久,但他不信这人真的已经死了。

“你父亲呢?”

徐子麟下意识一惊,但时隔这么久,他已经淡定多了。

“不要和我说他早就死了,我知道他还活着。”陆凌枫一句话就断绝了徐子麟蒙骗搪塞他的念头。

不过这次陆凌枫却是想多了,徐子麟神情苦涩,他本也没打算瞒着陆凌枫。

虽然事关重大,那人是自己的父亲,但现如今自己的小命还不知道保不保的住,还不如将真相都和盘托出。

至少,陆凌枫听完这些还有可能让他保命,但换做旁人就没这个可能了。

“没错,父亲还活着。但是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他现如今到底藏在何处,小人也不知道。”

徐子麟说着怕陆凌枫不信,“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国舅爷。”

陆凌枫打量着徐子麟,他看起来并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那你伤好之后呢?还是回去继续给夜微澜效命?”陆凌枫不经意地换了个问题。

徐子麟几乎是立刻摇头,“他想要小人的命,小人要是再回去不就是送死吗?要是国舅爷不嫌弃的话,小人愿意在这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徐子麟也不气馁,立刻跪下求陆凌枫。

凭他现在的身份,一旦离开佳鼎楼可能活不到一天就被人秘密解决了。

陆凌枫这里对徐子麟来说,就是最好的庇护所。

但他心里也十分忐忑。

徐子麟到现在都有些纳闷,他想不通为什么陆凌枫会把自己留在身边,而不是直接带去郡主府找梁霄。

陆凌枫闻言却只是看着徐子麟笑了笑,半晌才放下手里的茶杯。在徐子麟跪的双腿发麻时,才幽幽吐出一句,“跟着掌柜的,他会安排你。”

“多谢国舅爷!”

徐子麟激动地在地上叩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感恩戴德地跟着下人走了。

陆凌枫将人留在自己这里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至于徐子麟到底值不值得,现在还不得而知。

至少徐子麟的命留着还有用处,他如果现在死了确实会有些麻烦。

陆凌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大理寺,涪陵王府,皇宫,甚至是郡主府,都会牵扯进来。

这事儿,还真挺有意思

“爷,宫里来信了。说是皇后娘娘有要紧事,要您立刻进宫。”

下人轻手轻脚走进雅间,恭敬地禀报道。

陆凌枫站在窗边,闻言皱了皱眉,“又是何事?”

“小人也不知。”下人摇头。

“回绝了便是。我有要事脱不开身,况且后宫重地,这么晚了我也不宜过去。”陆凌枫淡定地吩咐道。

“这”下人似乎有些为难,“这次宫里来传话的人说皇后娘娘很急,让他务必请到您,不然就等着被处置。”

“那又如何?”陆凌枫连头也没回,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再如从前那般纵容她,迟早要坏事。”

自从上次宫宴之后,陆凌枫就没再进过宫,更别说见皇后了。

期间皇后倒是派人来找过他数次,但是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皇后每一次的理由都差不多,十次有九次都是肚子出了问题。

“如果还是腹中孩子的事,就去请太医,我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陆凌枫一句话就算是下了结论,不论再说什么,他都不会进宫。

皇后的心腹小太监一直在佳鼎楼的角门焦急地等着回话,这次要是再叫不动国舅爷,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不大一会儿,传话的下人也回来了,一脸难色,“公公您回吧,国舅爷说今日太晚,不宜进宫。”

小太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就要厥过去,急忙拉着下人的胳膊,“等等!皇后娘娘是真的有要事和国舅爷商量!”

“贤妃去皇上那上奏,都是娘娘去找皇上求的情。”

“还有皇后娘娘不顾身体去求皇上给国舅爷一官半职。”

“看在皇后娘娘做了这么事的份儿上,让国舅爷跟小的进宫吧!”

小太监死死抱着下人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松手,他若就这么回去,一定被皇后娘娘打死的!

“你小点儿声!别让人听去!”下人说着去捂小太监的嘴。

小太监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不敢再乱说话了。

万般无奈,下人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再去求一遍,行或者不行,公公您都不能再纠缠了。”

“好好好!”小太监忙不迭地应下来,点头哈腰地送人进门。

这次比上次等的时间要短将近一半,下人灰头土脸地回来,“公公您快回去吧,小人是真没招了,国舅爷他就是不肯去。”

小太监人一下就蔫儿了。

“不过国舅爷说了,让您给皇后娘娘带句话,贤妃的事不用多管,随她去。”

小太监长舒一口气,好歹是有句回话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上门

梁芳茹此时正在连夜赶往郡主府。

原本想熬到明日天亮再去,可梁芳茹仔细想想王爷的脾气,生怕这会儿再跟徐子墨翻了脸,闹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儿,索性立即派人备了马车,带着丫鬟婆子离开官驿,直奔瑜郡主府而去。

坐了马车上,梁芳茹还在思忖为何王爷会突然把徐子墨带回官驿?而且还那么……严厉的对待?

“是徐子墨做了什么惹恼王爷的事情?”梁芳茹不禁小声念叨出声。

一旁伺候着的丫鬟听到就小声问了一句,“王妃您说什么?”

梁芳茹回神,摇了摇头。

眼前这丫鬟年纪不大,刚来伺候梁芳茹的时间还不长,好奇心也很强。虽然被婆子们教训过,但有时候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问出口了。

梁芳茹知道绿萝怀了夜微澜的孩子之后,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索性找了个由头就把绿萝支开不再伺候自己了。

眼前这个丫头长相很平凡,规矩也是一般,好在除了话多之外没什么心眼,梁芳茹也就暂且留在身边了。

“王妃,您这么晚去郡主府是有什么事啊?”小丫鬟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她和马车外面的婆子本来都要睡下了,结果又起来穿好衣服伺候王妃出门。婆子一肚子怨言,抱怨了一路,但是看到王妃之后就闭嘴了。

“去找四弟,还有……四弟妹。”

梁芳茹发现自己就算是和不相干的人提起梁霄和徐若瑾,还是会有几分不自然。

丫鬟还想再问个明白,马车外传来婆子警告的咳嗽声。

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急忙闭上嘴,一个字都不敢问了。

梁芳茹却没有发现丫鬟和婆子之间的小动作,她又陷入了沉思。

这次她亲自去郡主府找梁霄,可以说是个契机,说不定能让梁霄与自己和好。

梁芳茹细想了一下,要是她真的说动了梁霄去见王爷一面,徐子墨就能回去了,皆大欢喜。

王爷见梁霄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但梁霄或许还因为姜家的事情,心中记恨王爷。

想到这,梁芳茹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四弟,自从娶了妻,尤其是来到京都,他的变化就越来越大,梁芳茹都快不认识他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梁家人,始终是姐弟,不论梁霄怎么变,那都是自己的弟弟,若是他能与王爷和好如初,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事儿,也还得自己努力一下才行。

梁芳茹正想着的工夫,不知不觉就到了郡主府。

“王妃,到了。”马车外的婆子提醒了一句。

梁芳茹应了一声,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郡主府的大门紧闭着,但是角门却不停的有人出入……

梁芳茹心中感叹,看来,他们已经发现徐子墨失踪了!

徐若瑾此时刚刚回到郡主府不久,进进出出的人也是不断向顺哥儿前来回禀查询的线索和讯息之人。

顺哥儿还未等把消息汇总向徐若瑾禀告,杨桃便小跑着进来,在徐若瑾身边道:“主子,三姑奶奶来了!”

徐若瑾先是一愣,“三姐?她怎么来了?”

难道是为了子墨的事情?

徐若瑾眉头蹙紧,虽有怀疑但却不敢确定,只是梁芳茹大晚上的突然跑来,一定没那么简单。

她已经很久没有登过郡主府的门了……

徐若瑾心思笃定,脚步极快地走去正堂见梁芳茹。

下人去迎请也十分迅速,徐若瑾道正堂没多久,梁芳茹就迈步进了门。

两个人见面互看了对方几眼却并没有说话,还是徐若瑾率先打破了平静,直截了当的问着:“三姐这些天还好吧?”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太阴县主葬礼的那一天……

徐若瑾那次被说成是害死老县主和楚嫣儿的凶手。

当时在场的大部分人虽不敢当着瑜郡主的面说什么,但是想法也都差不多。

就连梁芳茹都动了怀疑的心思。

她也知道的,徐若瑾和楚嫣儿素来不和,只不过杀人这事还是吓了梁芳茹一跳。

“其实葬礼那天,我本来要与你说几句话,可是你……好似也没有功夫理睬我。”

徐若瑾倒嘶一声,她没想到梁芳茹怎么又说起太阴县主葬礼了?

“那一日也是太过混乱了,三姐这么晚来是有什么急事吗?”她直接了当,也着急知道梁芳茹突然赶来,是否与子墨有关!

梁芳茹微微点头,四下看了一眼,“梁霄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她到郡主府的时候,明明叫下人通禀一声找的是梁霄,结果还是徐若瑾先出来了。

“我有要紧事要和他商量,你叫他来和我见一面,或者我去找他也行。”梁芳茹有些谨慎,并没有直接说出徐子墨的事情。

徐子墨毕竟是徐若瑾的三弟,关系素来很好。要是被她知道的话,说不定又要对王爷产生什么误会了。

所以梁芳茹已经打定主意管好自己的嘴,不能乱说话了。

“梁霄不在,如果三姐能等的话,梁霄回来我就派人去官驿给你送个信儿。”

徐若瑾颇有几分不耐的神情,更觉得梁芳茹似在隐藏着什么。

梁芳茹有些讶异地看着徐若瑾,“他还是不肯见我吗?”梁芳茹有些生气,盯着徐若瑾又道:“还是说,是你故意不让我见梁霄?”

“我不让你见梁霄?这是哪儿来的话?四爷本就不在,我还能去哪里找?”徐若瑾看着梁芳茹,“好歹都是一家人,三姐这么想我,可着实伤人心了!”

“那四弟去哪儿了?”梁芳茹微微收了下情绪,即便她知道徐若瑾是因徐子墨失踪的心情急躁,却也不太能够接受她蹙眉的态度。

“我是真不知道他在何处!”徐若瑾的语气透着满心无奈,梁芳茹对此却不相信,“四弟去何处,你还能不知道?他向来是不瞒你的。”

“如果三姐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梁霄确实不在府里,有什么急事可以与我说,如若你实在不愿告诉我,那就等他回来之后我再告诉他你来过吧。”

徐若瑾也不废话,简洁明了就要送客。

“你这是要赶我走?”梁芳茹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徐若瑾长叹一声,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第六百二十三章 争吵

梁芳茹的脸上除了怨怼,还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她本以为此行十拿九稳,只要好好劝说两句,梁霄未必不会跟着她去见王爷。

但是现在可怎么办?

梁芳茹没有预料到梁霄会不肯见自己。

她已经答应了王爷,现在找不到人她就没法和王爷交代了。

梁芳茹越想越着急,再开口时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急切。

“我是真的有急事要找梁霄,他必须跟我一起走,要是耽误了事……”梁芳茹咬了咬嘴唇,急出一句,“你一定会后悔的!”

徐若瑾神情一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芳茹反应过来,急忙摇头,“没什么……总之,我今天必须见到梁霄!”

徐若瑾神色渐冷,她很想开口问是否与徐子墨有关,但梁芳茹不吐口,她也没法子主动问,如若不是,那则把消息泄露出去,对子墨更是有危险。

即便徐若瑾心底已经认定是与夜微澜有关系,但只要有一丝不确定,她就不能拿徐子墨的生命开玩笑,“好,我这就吩咐下人给你收拾院子,你在郡主府住下,就等着四爷回来便是。”

梁芳茹愣愣地看着徐若瑾,仿佛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若瑾也不再和梁芳茹多做纠缠,转身就走。

一看徐若瑾真的走了,梁芳茹急了,脱口而出道:“只要梁霄随我去见王爷,徐子墨就能回来了!”

话一出口,梁芳茹就后悔的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明明反复叮嘱过自己不要说漏嘴,结果一着急还是说出来了!

徐若瑾脚步一顿,转身看着梁芳茹,道:“你确定,子墨在夜微澜那里?”她猜的果然没错!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梁芳茹头晕脑胀,只能硬着头皮摆手,“我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边说边摆手,但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借口,看起来更有欲盖弥彰之意。

徐若瑾却不给她反口的机会,“子墨现在在哪儿?”

夜微澜多疑小心的性子,十有**会将徐子墨藏起来,冒然杀去皇家官驿,对子墨没有半分好处。

“我、我也不知道……”梁芳茹继续否认,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前后矛盾,“只要梁霄跟我去见王爷,所有事都会解决了,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呢?!”

徐若瑾看了梁芳茹半晌,咬着嘴唇,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其中!

她终于明白梁芳茹为何会赶来郡主府,虽然她是一片好心,可却被夜微澜利用了!

可惜,她却并不自知,这才是徐若瑾恨不起来的缘由!

“要见梁霄,是夜微澜提的?三姐,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难道你看不出这是夜微澜故意设的圈套吗?”

梁芳茹一脸迷茫,“圈套?”

“你知道他找四爷到底是为了什么吗?为何他见到梁霄就放子墨走?如若是威胁四爷怎么办?你还亲自帮他来郡主府找人?”徐若瑾视线冰冷慑人,“三姐,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一想呢!”

“王爷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们都误会他了!他带子墨回去也只是因为太着急了而已,他只是想要见四弟一面,只要四弟去见他,子墨自然就会回来了。”

梁芳茹还在继续催眠自己,说着说着眼圈发红,竟是要掉下泪来。

“你们为何都对王爷有如此深的偏见?上一次四弟误会了王爷,王爷没有记恨他,却是四弟仍旧耿耿于怀,到底是谁的错?王爷怎么你们了?你们偏要如此待他?”

听着梁芳茹的哭诉,徐若瑾只觉得刺耳无比。

“三姐,我的三姐,你多动动脑子吧!”徐若瑾咬牙切齿地说完,眼里的火都快喷出来了,“你回去告诉夜微澜,如果子墨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梁芳茹被吓了一跳,连哭声都停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若瑾,她一点都不怀疑徐若瑾刚才的话。

徐若瑾是认真的,她说到做到,一定会找王爷算账!

“你要找人,我知道了消息就连夜过来见你,你却如此指责于我?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梁芳茹越说越气,更有自我催眠夹杂其中,“王爷对你们这样好,你却总要把王爷想的那么坏,他三番几次都原谅了梁霄的鲁莽冲动。为什么你一定要从中作梗?徐若瑾,你到底想怎么样?”

徐若瑾面色平静,心里已惊涛骇浪,她不知还要如何解释,才能与梁芳茹说得通。

亦或许,无论自己说些什么,梁芳茹都一心护着夜微澜,只把自己和梁霄想成不识好歹的恶人!

徐若瑾的嘴唇抖动几下,却几次都欲言又止,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看向了门口的梁七,轻声吩咐着道:“送三姑奶奶回官驿吧。”撂下此句,徐若瑾没有半分犹豫地转身就走。

梁芳茹浑身一僵,看着徐若瑾的背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方妈妈在一旁并未上前,梁芳茹看向她,满脸的怨怼和不解。

“三姑奶奶好生慢行,四爷,的确不在府上,郡主也的确不知四爷去了何处。”方妈妈的解释,梁芳茹却苦涩的摇了摇头,“不过是见一面而已,怎么就这么难?王爷到底怎样做,才能合他们的心呢?”

方妈妈提了口气,却根本说不出话,转身出门去吩咐丫鬟婆子们备车,如若执迷不悔,根本不是几句话就能劝得动的。

梁芳茹身后的小丫鬟早已吓得傻掉,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事情。

悄悄的凑到梁芳茹的耳边,她轻声提醒道:“王妃,我们走吗?”

梁芳茹点了点头,有些浑浑噩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迈动双腿,离开了郡主府。

“王妃,回去要怎么和王爷交代啊?”

小丫鬟提前问问,也是怕回去王爷问起自己,说得与王妃不一样。

毕竟这乃是王妃的娘家人,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她必须要问清楚才对。

只是梁芳茹的心中只想着徐若瑾不明事理、不识好歹,语气怅然无力,“王爷已经给他们机会了,我也没有办法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失踪

王公公离开之后,夜微澜就命人将徐子墨单独关了起来。

夜微澜已经决定要将徐家人一个个清理干净,徐子墨还不到杀的时候,留着还有一点用处。

徐子麟知道的已经不少了,也该去找阎王爷报道,而徐子墨?他与徐若瑾的关系更为亲密一些,也没有徐子麟那么滑头不好控制……

夜微澜的脸上露出了一贯的阴狠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渐渐的夜微澜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王公公离开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饶是夜微澜,也有些坐不住了。

“来人,去接应一下王公公,看看他为何还没办好归来。”夜微澜下完命令,门外立刻就有人应声。

不到半个时辰,下人便立即回来复命。

夜微澜并没有看到王公公的身影,神情略微一僵,连语调都透着森森寒气。

“说,怎么回事。”

跪着手下俱是一震,连动都不敢动,立刻如实回禀。

“回王爷,属下到大理寺的时候,那里已经一团乱了,说是大理寺卿大发雷霆,因为一个犯人逃跑了。”

夜微澜双眼一眯,没有打断他的话,下人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道:

“属下立刻派人去打听,已经可以确定逃走的人就是徐子麟。大理寺的人说看守徐子麟的人都死了,牢门也被撬开了,徐子麟已经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徐子麟是怎么逃走的,大理寺的人都在说是有人来把人救走了。”

夜微澜越听脸色越难看,他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问道:“那些看守是怎么死的?”

手下一愣,不明夜微澜用意,但还是一五一十回道:“是被人一招拧断脖子死的。”

夜微澜顿时气的咬牙切齿,一掌拍在桌子上,上面立刻多了几道裂缝。

手下身体一抖,头也垂得更低,不敢和夜微澜对视。

这种杀人手法确实是王公公干的没错。

但是现在徐子麟下落不明,就连王公公也跟着失踪了。

这件事绝不简单。

“还有什么?继续说。”夜微澜的声音充满着压抑,好似整个屋中的氧气被瞬间抽离,让人透不过气。

手下之人屏住呼吸,好似连喘气的声音都不敢太过放肆,“夜志宇已经封锁了大理寺牢狱,属下暂时无法靠近查探,只能问询到以上讯息,王爷,恕罪!”

夜微澜的脸色很不好看。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偏偏出了篓子。

王公公办事向来是不出错漏的,他原以为是遇上了小麻烦,却没想到,居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儿。

如此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夜微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头到尾将事情仔细回想一遍。

王公公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甚至凶多吉少,否则不会一丁点儿讯息都不留下。

那又是何人能让王公公都敌不住呢?

夜微澜的脑子里几乎是立刻蹦出了一个人。

梁霄。

想到这个人,夜微澜的脸色更加难看,原本的笑容荡然无存,神情阴郁的可怕。

“既然你铁了心要与本王对着干,那本王就绝不会手软,你一定会后悔的!”夜微澜一脸愤恨地说道。

手下之人心一惊,却不敢搭半句话,只等着夜微澜吩咐。

“叫他们都回来,不用再管王公公的事。”

夜微澜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怒气,但他也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再留下任何把柄!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

“王爷,姜中方姜大人求见。”

夜微澜眉头皱紧,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这个废物来干什么?”

手下摇头,“属下不知,姜大人更没有说。”

夜微澜强压下怒意,“带他进来。”

手下之人悄声无息的退去,只留夜微澜独自在书房,桌上的热茶还在徐徐冒着热气,书页翻折,好似夜微澜刚刚正在沉浸读书。

不一会儿,就传来姜中方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姜中方今日心情很好,因为他马上就要统兵出征,今日来向夜微澜做一个临行之前的告别,故而来到书房门口,大咧咧的便将房门推开,没有丝毫的顾忌和敬畏之心。

“王爷今日可好?”

声先入门,再一抬头,正看到夜微澜阴冷的面色。

即便那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却也让姜中方的心里没来由一抖,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毕竟夜微澜平日也是那副模样。

姜中方本以为他今日来能看到夜微澜对他态度的改变。

之前都十分冷淡,这次怎么说也该热络一些?因为他只要出征,从七离回来那可就是今日不同往日了,他的身份自然也是高高在上。

到那时,一个小小的涪陵王,姜中方也未必会看在眼里。

“你这么晚来干什么?”夜微澜一句话就打断了姜中方的美梦。

姜中方知道此时就与夜微澜划清界限还不是时候,急忙收敛神情,恭敬道:“本将就快要带大军出征了,今日前来特意和王爷您见上一面,您还有什么嘱咐,尽可一并说出,就怕送别之时没有单独叙话的机会了。”

夜微澜看了看他,自当看得出姜中方的恃才傲物和隐忍小心,只是他现在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姜中方,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就是。”

姜中方一愣,更是诧异,没想到夜微澜居然这么简单就把他打发了。

他本以为夜微澜会趁这个机会好好和他定几条规矩,至少也是“约法三章”,但是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王爷对七离之事没有一点儿嘱咐的?”姜中方忍不住又问一遍,也想试试看,夜微澜是不是故意装作不在意,其实是在试探自己。

夜微澜沉默了下,看他道:“军备、粮草都已齐全,统兵打仗之事也乃你的长项,更何况,那些事情都乃是要皇上的意思,本王想左右也左右不得,还能有何嘱咐?更何况,你与本王之间也并非第一日相谈,这个时候只期待姜大将军马到功成,除此之外,本王也无能为力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那么回事儿,可姜中方却总觉得别扭?

因为夜微澜貌似一派平和的模样,可眉间的那一抹深邃的皱纹,却显得他格外焦躁难安,更似在撵自己走?

他就算是脑子再迟钝也看出了一点端倪。

难不成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了?想尽快撵自己离开?

第六百二十五章 叫板

姜中方是个好奇心极其重的人,他当然想握住一点儿夜微澜的短处,也是做以自保的把柄。

只是他感觉到夜微澜身上腾起的杀意,也想到临行之前,师爷对自己的嘱咐。

“一切都以出征为重,与涪陵王告别几句便马上离开,千万不要过多停留,以免被皇上知晓,心中起疑……”

姜中方心中警醒,便未再追问,寒暄两句便打马离开。

而姜中方刚刚离开的下一刻,梁芳茹的马车也到了皇家官驿之外。

她这一路心神不宁,连马车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王妃,已经到了。”小丫鬟在一旁小心地提醒。

梁芳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已经纠结了一路,这次的事情算是彻底办砸了,她没把梁霄带回来,一会儿怎么和夜微澜交代!

梁芳茹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大概是又想起在郡主府和徐若瑾的争吵,梁芳茹也是意气难平。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理解王爷?好似王爷便是罪大恶极之人,可他到底做了什么?误会如此之深,却还不肯清醒,这简直是让她不知到底如何是好。

一边是自己的家人,一边是自己的男人。

她并未觉得自己完全包庇王爷,可王爷并没有错。

只要梁霄和自己来官驿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徐子墨自然也能回家。

想到徐子墨,梁芳茹已经全然忘记他在书房里结结实实挨得那几巴掌了。

甚至隐隐开始觉得,要不是徐子墨做了错事,王爷也不会这么生气,被逼急了才会忍不住动手。

梁芳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不自觉地百般为夜微澜开脱。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一会儿怎么和王爷解释?

心中纳闷烦躁,身边的小丫鬟脚步一停,梁芳茹下意识跟着顿住身体,疑惑地抬头,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面色一僵。

小丫鬟看着对面的绿萝,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她进府跟在梁芳茹身边伺候也不长时间,哪曾见过这种场面,当下就有些惊慌,急忙侧头去看梁芳茹的反应。

梁芳茹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旧尽量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绿萝微微隆起的腹部深深刺痛了梁芳茹的心。她只能移开视线,逼自己不去在意。

绿萝却一眼就看透了梁芳茹的心思,毕竟她是从小就跟在梁芳茹身边伺候的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位软弱梁府三姑奶奶的性子了。

她故意把身体挺得更直,让自己的肚子突出的更加明显。

绿萝谨慎地迈着小步,手也轻柔地抚摸着肚子,款款走近两步,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故意刺激梁芳茹。

梁芳茹眉头微皱,虽然强撑着没有后退,但也被绿萝逼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果然没有打掉孩子。”

梁芳茹不经意地扫过绿萝的肚子,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抖,看着绿萝语气带着质问。

但绿萝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根本不把梁芳茹放在眼里。

“奴婢为何要打掉这个孩子?这是王爷和奴婢的骨肉!”

绿萝一字一顿地说道。她虽然还自称奴婢,但一言一行早已不把自己当下等人看了。

梁芳茹气得身体一震,但她却只能紧紧咬住下唇,她根本找不到反驳绿萝的话。

怪只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怀不上王爷的孩子,绿萝有了王爷的骨肉,会有这般表现也是自然。

梁芳茹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绿萝深知她的痛处,一踩一个准。

“既然你能求得王爷留下这个孩子,那就回去好好养着,深更半夜还出来四处走什么?”梁芳茹很想快些的离开,即便她不愿,但这毕竟是跟过自己多年的人。

她不愿撕破脸。

她会伤心。

绿萝咬了咬牙,似是没忍住心底的火气,朝着梁芳茹梗着脖子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从中作梗?不然王爷怎么舍得打掉自己的骨肉?”

面对绿萝的厉声指责,梁芳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怎、怎么可能是我?”

绿萝的高声责难,围观的丫鬟婆子也越来越多。

她们都是听到动静就跑出来看热闹。一边是堂堂涪陵王妃,另一边是怀了王爷骨肉的陪嫁丫鬟。

光是想想,就是一出不能错过的大戏。

“你分明就是看我不顺眼,嫉妒我先有了王爷的孩子。要不是你,我早已抬了身份!”

绿萝的余光看到人越聚越多,她的底气也越来越足。她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样就是要让人觉得她委曲求全,忍辱负重。

梁芳茹惊讶地看着绿萝,“你自小便跟在我身边伺候,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绿萝却根本听不进去梁芳茹的话,她硬挤出两滴眼泪,又向前走了两步,离的梁芳茹更近。

“王爷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打掉这个孩子的意思,都是你,要将我赶尽杀绝!只因为我在你之前怀了王爷的孩子!”

梁芳茹果然上当,气的身体都在抖,“住口!我没有!”

谁知梁芳茹话音未落,绿萝的身子突的一歪,伴随一声犀利的尖叫,就摔在地上!

梁芳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绿萝此刻就坐在地上,手抚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模样。

梁芳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急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绿萝好像很疼似的,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王妃你的心好狠啊!您想要我的命没关系,但这是王爷的骨肉啊,您、您居然推奴婢,您……”

说着绿萝竟是哭起来,满腹委屈让人可怜,她一下下摸着肚子,似是很紧张孩子有没有问题。

“我没有……不是我推的,明明是你自己……”梁芳茹急着为自己辩解,她也被绿萝刚才的举动吓到了。

“若不是你,奴婢会自己往地上摔倒?王妃,你好狠,奴婢跟了您不是一天了,疼,疼死我了,疼死了!”

绿萝一边委屈的抱怨,一边喊着疼,周围的丫鬟婆子看到这一幕,也全都惊呆了!

“绿萝也真够卑鄙的了,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王妃根本没动她,她就自己摔倒了,这点心眼儿还想压制王妃,真是做梦!”

“哟,这就马上有人站出来捧臭脚了呀?咱们王妃性子软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是活该被人欺负吗?”

“你看到是她故意摔的?我还看到是王妃伸手推的呢,这事儿谁能说得清楚?”

“那是你睁眼睛说瞎话!”

“这世上哪来那么说实话?你刚刚就是说实话了?”

“吵什么吵,还不派人请太医?这一会儿真的出事儿就惨了!”

“还是快通知王爷!”

……

一干人的议论在梁芳茹的耳边嗡嗡作响,她什么都听不到心中,因为她已经蒙了!彻彻底底的蒙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公平

绿萝看着梁芳茹不知所措的慌张、听着周围丫鬟婆子的议论声,心里得意,差点控制不住咧起嘴角。

和她预想的一样,即便不是所有人都站在她这一边,也不会有太多人去偏袒梁芳茹,因为她肚子里怀的乃是王爷的骨肉,而且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

最好把事情闹大,这样王爷就能知道了,她也不用再委屈在那个破烂的小院子里了。

她不想当一辈子的奴婢,不想伺候别人一辈子!

在梁家,她跟在梁芳茹的身边委委屈屈,因为主子就窝囊,她做奴才的,能得到什么好脸色?

伺候在梁芳茹的身边,绿萝只觉得世上没有“公平”两个字。

凭什么她比梁芳茹还要聪明,却过得如此天差地别般不耻?

之前,绿萝并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自从跟随梁芳茹嫁到涪陵王府,她看到了奢华两个字到底是如何写出来的,特别是王爷的潇洒俊朗,更是让绿萝沉醉其中。

得到伺候王爷的机会,绿萝甚至兴奋得许久都没有睡着觉,所以她壮了胆子,并没有喝下避孕的汤药,留下了王爷的骨肉。

可她兴高采烈的把此事想办法让王爷知道以后,没想到王爷居然要她打掉这个孩子!

绿萝如同晴天霹雳,只能委曲求全,哭着去求梁芳茹。

她知道梁芳茹是一定会帮自己的……

如今孩子保下了,王爷并没有再提过让她打掉孩子,而自从四爷前来皇家馆驿与王爷撕破了脸,王爷对待王妃貌似宽厚恩爱,其实早已貌合神离。

她本想等生下孩子再转变态度,可是每每窝在小屋中都无法平复心底的压抑……她只能铤而走险,摆梁芳茹一道。

这并不能怪自己心狠,要怪,只能怪王妃蠢。

梁芳茹自当不知道绿萝心底如此想,她只是不能理解,绿萝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

“你自小便跟在我的身边,你居然会耍这样的手段?绿萝,这还是你吗?”

“奴婢不知王妃在说什么,奴婢只知道您想要奴婢和孩子的命!”绿萝声泪俱下,哭成了泪人儿,伏在地上做戏也格外逼真,额头真的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你怎会这般想我?”梁芳茹气极,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绿萝却毫不示弱,委屈万分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王妃为何要这般对待奴婢,奴婢即便是有了孩子,不也是伺候王妃的下人?您何必如此做呢?!”

“你我主仆一场,我自问待你不薄,从来没有亏欠你,就算是知道你……怀了王爷的骨肉,我也从未苛责于你。”

梁芳茹眼眶发红,巨大的背叛感把她包围,让她喘不过气来。

绿萝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是梁芳茹的话对她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让她感觉到威胁。

“王爷不在,王妃你当然说什么都行,奴婢出身低微,只能逆来顺受。”绿萝不敢看梁芳茹的眼睛,只能边哭边抹眼泪。

梁芳茹心力交瘁,在郡主府受的委屈也一并澎涌而出,“你说这是我的主意。那好,我问你,王爷曾亲口对你说让你打掉孩子,是也不是?”

绿萝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承认,仍旧一脸怨怼地看着梁芳茹。

“是我太傻,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还是被你怨恨,到头来,却还要被你利用!”

梁芳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手捂着胸口才稍稍平静一些。

绿萝见势头不对,哭的也更加卖力,“您是王妃,您想说什么都行了,哪有奴婢解释的份,疼,奴婢真的好疼!”

“何必继续演戏?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将你留在身边。”梁芳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和她作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般羞辱?

丫鬟婆子们在一旁看着这场主仆之间的闹剧,一个个都津津有味,都在想要怎么收场的时候,突然有人惊慌地提醒众人。

“王爷来了!”

所有人已经来不及散去,立即齐齐跪在地上,不发出任何声音!

绿萝心中一喜!

她想等待的时刻终于来临,她才应该是胜利者!

隐藏住面上露出的惊喜,绿萝看向夜微澜的方向,委屈地唤出声来,“王爷……”

梁芳茹听到绿萝的声音才意识到夜微澜来了,她急忙擦干眼泪,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向夜微澜,“王爷。”

但是夜微澜却连看都没看梁芳茹一眼,仍旧径直朝绿萝走去。

梁芳茹神情一滞,身体摇晃了几下,若不是一边的小丫鬟机灵及时扶住她,她恐怕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

婆子丫鬟看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也格外复杂。

看来王爷还是在意孩子的,否则怎会直接朝绿萝走去?此时看到绿萝被王妃欺负成这样,一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责骂王妃呢!

围观的众人想法都差不多,不少人甚至直接朝梁芳茹投去了可怜和鄙夷的目光。

梁芳茹心中苦涩,与徐若瑾吵一架不提,回到家中还遇上了如此对待自己的绿萝?

难道,她这辈子就是一条贱命,根本不配有今日的身份地位和美好生活可过?

那老天爷还不如给自己个痛快!

梁芳茹闭上眼等待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却突地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啪!”

梁芳茹急忙睁眼去看,这一巴掌却不是落在她的身上,而是重重地打在了绿萝的脸上!

夜微澜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绿萝,就像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慢条斯理地拿出绢帕细致地擦着刚才打过绿萝的那只手,然后随手就将帕子扔了。

绿萝被这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口吐鲜血,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所有丫鬟婆子俱是倒吸一口凉气,神情都紧绷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夜微澜的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对绿萝动手?!

就在他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夜微澜又走近一步,一脚准确无误地踹在了绿萝的肚子上。

跟着绿萝的丫鬟“啊”的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吓得连滚带爬。

绿萝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就算是站得稍远的丫鬟婆子也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绿萝身下流出的暗红色血迹,一切都让人触目惊心……

第六百二十七章 决定

所有人看到眼前这一幕,皆是震惊无比,仿若这乃是一场挖心的噩梦,让人久久不能回神!

丫鬟婆子早都被吓破了胆,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稍有不慎,可能被王爷迁怒,这个时候,总是心中万分惊恐,可谁又敢嚎啕叫嚷?

梁芳茹早已看傻了眼,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没想到,夜微澜的出现并非是骂自己的;

可她更没想到,夜微澜的出现是直接踹翻了绿萝,甚至一脚踹没了他自己的孩子!

眼看绿萝瘫在地上不知死活,梁芳茹不敢、更是忘记了如何开口。

夜微澜走到绿萝的身边,看着那翻起的白眼以及翕动的嘴唇,他抬起脚,正踩在她的喉咙之处。

脚尖轻压,绿萝的脖子应声而断,彻底没了气。

“奴才,永远都是奴才。”

夜微澜毫无波动地说出这几个字,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绿萝。

梁芳茹差点被吓晕过去,她不敢看地上绿萝的尸体,脑子里都是夜微澜刚才说的那句话。

这一刻的夜微澜太陌生了!

梁芳茹不能确定这人到底是那个温柔有礼的王爷,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不只是梁芳茹,目睹这一切的丫鬟婆子们更是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只恨自己贪图一时热闹,连小命都要赔上。

下人们万分后悔来看这场热闹,一个劲儿在心里乞求佛祖保佑夜微澜看不见自己。

夜微澜瞥了一眼,就立刻有人上前把绿萝的尸体抬走,连地上的血迹也都迅速擦了个一干二净。

一切恢复如初,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这股僵硬骇人的气氛却一时半会无法消散……

梁芳茹走后,徐若瑾久久不能心安,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梁芳茹不小心说漏嘴的那句话。

她可以肯定,徐子墨现在就在夜微澜的手中。

夜微澜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用徐子墨当诱饵引梁霄出现,更想知道郡主府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好在徐子墨知道的并不多,而且,徐若瑾也有信心,这小子不会真的出卖自己……

徐若瑾此刻已经全然不复和梁芳茹争辩时候的冷静淡定了。她心急如焚,不自觉地来回转圈。

一旁的方妈妈和红杏也有些坐不住了。

“郡主,您已经在这转了好久了,当心急坏了身子。”方妈妈担忧道。

红杏也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啊郡主,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别一个人憋着,会憋出毛病来的。”

徐若瑾轻叹了口气,“我虽然拒了三姐的要求,但子墨就在夜微澜手上,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出来。”

红杏听到这气愤地一跺脚,“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去官驿,看他交不交人!”

方妈妈责备地看了红杏一眼,“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郡主也不至于这么烦心。这摆明就是个陷阱。”

红杏也知道自己是赌气,可三少爷好歹是她的娘家少爷,红杏对他的感情还是有几分真挚的,起码,徐子墨不似徐子麟那般龌龊无耻,心地还难得的抱有“善良”二字。

“我想等梁霄回来之后和他商议一下,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徐若瑾想不通的事自然就推给梁霄。

方妈妈十分同意徐若瑾的做法,“多个人多个主意,想的也能更加全面。”

“但时间也有限,等一会儿,如若还等不到他,我们便去看看。”徐若瑾如此顶多,便吩咐着杨桃开始掐时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梁霄还是没回来。

“不能再等了。”徐若瑾神情有几分严肃,“备车吧。”

方妈妈对此顾虑颇多,“真的不再多等片刻?其实,他也不见得敢把舅少爷怎样,毕竟那是您的娘家弟弟。”

徐若瑾顿了下,却不能改变主意,“三姐姐想必已经回到官驿,夜微澜也已经知道梁霄未曾露面。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去一趟,即便带不回子墨,也让夜微澜不敢肆意妄为。”

徐若瑾看向方妈妈,“您和我一同去。”

“老奴这就去准备。”方妈妈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下来。

红杏和杨桃服侍着徐若瑾更衣,而梁三等人知道晚间出行并不安全,特意多派了几人随行左右。

而此时此刻,皇家官驿中。

绿萝的尸体被处理之后,梁芳茹便随着夜微澜一起去了他的书房。

梁芳茹站在书房内,一时片刻谁都没有开口。

她的神情有些怔忡,视线呆滞地看着青石砖地,脑子空空荡荡,不知想写什么,周身弥漫着一团阴郁的负面情绪。

夜微澜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着梁芳茹脸上都是不屑和嘲讽,但他很快就收起这些表情,又换上了一贯温柔体贴的微笑。

“王妃,你没有话要对本王说吗?”

梁芳茹听到夜微澜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抖,心底一阵害怕,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妾身没有见到四弟,徐若瑾说,她、她也不知道四弟在哪……”

如果忽略她声音中的轻微颤抖,和平时也没有多大差别。

说完这句话,梁芳茹就不敢说话了。

但夜微澜却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笑容更深,语气中带着宠溺,“没关系,我知道王妃已经尽力了。”

“谢王爷。”梁芳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感激之情,差不多都被惧怕取代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夜微澜的笑容如此刺眼,她不敢想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背后是怎样的凶残。

仅是想想,梁芳茹的心里就一阵忐忑。

夜微澜还想再说什么,下人这时来报。

“王爷,瑜郡主到了,正在前厅等候见您。”

梁芳茹听到这话心里先是一松,随后又是一惊,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

没等夜微澜问,梁芳茹就急急忙忙地和他解释道:“王爷,我不是故意说……”

没想到夜微澜只是轻轻地一摆手,不甚在意地笑着说道:“我知道。天色已晚,王妃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夜微澜朝着门口的丫鬟摆了手,丫鬟进门,梁芳茹别无他法,只能应下来,“是,妾身告退。”

看着梁芳茹离开的身影,夜微澜并未着急,口中喃喃,“徐若瑾啊徐若瑾,你的胆子还真够大……”

第六百二十八章 无果

夜微澜不慌不忙地走到前厅,徐若瑾的视线就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对上徐若瑾带着质问的冷漠目光,夜微澜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这么晚了,不知瑜郡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夜微澜明知故问,笑眯眯地看着徐若瑾,似乎巴不得她能在官驿大闹一场似的。

但徐若瑾偏偏就不如他的意。

看到夜微澜之后,徐若瑾原本气愤难平的心却渐渐冷静下来。

对付夜微澜,她确实不能着急,不然就会轻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天色渐晚,子墨也不宜继续叨扰王爷。我来接他回去,就不劳烦王爷继续替我教导弟弟了。”

徐若瑾淡淡地说道。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本王也被郡主的话弄得有些迷糊了。”

夜微澜神情中露出几分迷茫,语带不解地问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子墨乃是郡主你的三弟,为何要来找本王要人?”

徐若瑾也没时间与夜微澜打太极,单刀直入地说道:“涪陵王的意思是,我三弟不在你这里?”

被徐若瑾的灼灼目光瞪视着,夜微澜不自觉有几分恍惚。又是之前那种感觉,面前这人的脸和自己的确相似。

尤其是一颦一笑,有时反而是夜微澜还要妩媚几分。

察觉到夜微澜的视线,徐若瑾只觉得反感,但这个时候移开视线就相当于认输了。

夜微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闻言只是慢条斯理地走到一边坐下,旁若无人地喝起茶来。

“这可真是让本王糊涂了,其实徐子墨那个小子,本王也觉得甚是有趣,可实在奇怪,为何瑜郡主会找本王来要弟弟?”

“王爷,这个时候没有装傻的必要了吧?!”

徐若瑾却不为所动,表面风平浪静,但话语中却带着嘲讽。

夜微澜手中的茶杯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仍带着笑意说道,“瑜郡主真是快人快语。这么说的话,本王似乎有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令弟,只是到底在何处……本王还真要仔细想想。”

他连恍然大悟的表情都懒得做,无波无澜地编着瞎话,似是完全不在意。

“说吧,”徐若瑾也不含糊,直奔主题,“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夜微澜见两人都心知肚明,就没有再兜圈子的必要了,笑容分毫不减,“这话郡主不该来问本王,本王心里想什么,瑜郡主一清二楚,你这么聪明,何必明知故问?”

徐若瑾提了一口气,好像非常无奈地重重呼出,“为什么你们总是不信我说的话?三姐没和你说吗?梁霄不在家,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这件事情我办不到。”

夜微澜没有料到徐若瑾居然会是这种反应,他本以为她会生气或者义正言辞地拒绝贬低他一顿。

徐若瑾的强横硬气,让夜微澜一时竟然也拿她没有办法了。

亦或许梁霄是真的没留踪迹,否则徐若瑾也不会这般态度。

但无论徐若瑾能不能说得出梁霄在何处,夜微澜都不可能这个时候就交出徐子墨。

原因很简单。

他心情不好,而且是心情很不好!

一时之间,气氛颇有僵持,徐若瑾也想另辟途径,“刚刚三姐来郡主府找我的时候,我见她神色有些疲惫,就命人带了些药酒来。”

她说着,身后的方妈妈就自觉叫人去马车上搬酒了。

夜微澜双眼一眯,想看徐若瑾打什么算盘。

“既然来了,就劳烦王爷行个方便,让我拿着酒去看看三姐姐,教教她服用药酒时候该注意什么。”

徐若瑾话音刚落,两小坛酒就放在了她的脚边。

夜微澜几乎是立刻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气,让人神清气爽,忍不住想要饮上两杯。

但夜微澜的神智还不至于被这小小的两坛酒搅浑。

他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比女人更加多情的笑容,“真是不巧,王妃已经歇息了,这两坛酒就由本王代王妃收下了。”

说完就不由分说地让下人将两坛酒提到了自己这边。

“酒香四溢,郡主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说起来,本王第一次品到你亲手所酿之酒的味道仍能记忆犹新,那时,我们关系不错。”夜微澜笑意盈盈,更是回顾起过去的日子。

徐若瑾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王爷的心思果真非比寻常,连我都想不出那时的酒是什么味道,没想到王爷还能记得清楚。”

夜微澜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摆明不想让徐若瑾见梁芳茹。

徐若瑾十分清楚,夜微澜又怎会不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论徐若瑾说什么,夜微澜都不着痕迹地挡回去。

“时辰已晚,郡主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夜微澜说着,还十分贴心地问了一句,“若不然……本王亲自送你回去?毕竟郡主府现在少了男主人。”

“不必了。没有男主人,那郡主府更应该小心,免得引贼入室。”

徐若瑾也不甘示弱,立刻就把话又还给了夜微澜。

夜微澜面色一沉,但嘴角的笑容却扩大了几分,“那就恕不远送了?”

“王爷好自为之,我还会来的。”徐若瑾撂下此话,便立即离开。

既然带不回徐子墨,她也只能留下警告之词,让徐子墨少受点儿罪。只是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还要从长计议。

实在不行,只能硬抢了……

夜微澜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看着徐若瑾离开的背影,虽笑,却冷,“这么硬气的女人,并不讨喜。”

他当即撂下此时,吩咐着身边的人:“王公公的下落还没有消息?如若还找不到,全部提头来见!”

从官驿出来,徐若瑾回到马车上,方妈妈也紧随其后。

“总算是有惊无险。”

马车渐渐远离官驿,方妈妈才彻底放心松了口气。

徐若瑾一直平淡的神色也出现了一点变化,她皱眉陷入了沉思,“子墨一定还在那里,夜微澜就算见到梁霄也不会松口放人。”

她早就看穿了夜微澜的路数,这一开始就一笔不公平的交易。

看着眉头紧蹙的徐若瑾,方妈妈本想继续保持沉默,免得打扰她的思绪。不过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郡主,老奴总觉得今日的涪陵王有些不对劲。”

方妈妈开了个头,徐若瑾回神抬眼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平日里紧跟在涪陵王身边,寸步不离的那个老太监,这次却没见到人影。”

徐若瑾一听,细细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方妈妈所说,王老太监没陪在夜微澜身边。

第六百二十九章 烟玉

方妈妈提到王老太监,徐若瑾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不在。

夜微澜出入都会将他带在身边,俨然是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

徐若瑾看着老太监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模样,早就看这老头不顺眼了。

“那老太监兴许是被夜微澜派出去执行任务了,只希望不要与子墨有关。”

徐若瑾说着神情略有几分严峻。

她对夜微澜身边这老太监的身手多少有些了解,好似除却梁霄之外,她暂时不知有何人能敌得过这老太监。

“三少爷吉人自有天相,郡主也别太担心。”方妈妈安慰徐若瑾。

徐若瑾想起子墨白白胖胖,一脸乐呵的模样,眼神也越发坚定。

“那郡主,我们现在回府里?”方妈妈询问道。

徐若瑾微微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回去再作打算。”

方妈妈点头应下,就去吩咐梁拾。

“那个臭男人也不知道又去哪儿了!用得着他的时候了,总是玩消失!”

徐若瑾越说越生气,小脸涨得通红,把一边的软枕当做梁霄一般使劲锤了两下。

这时马车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直到完全停下。

徐若瑾正纳闷,“怎么回事?”

方妈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禀道:“是顺哥儿来了。”

徐若瑾有点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很快车帘外就传来了顺哥儿刻意压低的声音。

“郡主,四爷在灵阁等您。”

方妈妈一听,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笑着对徐若瑾说道:“这也太巧了,您前脚才刚提起。”

徐若瑾一撇嘴,“哼”了一声。她刚才的气可还没消呢!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许多,如何把子墨从夜微澜那里救出来才是头等大事。

“走,去灵阁!”

徐若瑾一声令下,马车重新上路。

此时的灵阁,大门紧闭,但内里却灯火通明。

偌大的内室,梁霄坐在圆桌前自斟自饮。

不远处则跪着一个女人。

这人正是前段时间来郡主府找徐若瑾无果离开的楚嫣儿丫鬟——烟玉。

“梁左都督,奴婢、奴婢有话要说。”

烟玉被梁霄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硬着头皮说道。

梁霄只不过是坐在那里饮酒而已,但他周身散发的威势却让人无法忽视,甚至不自觉惧怕。

烟玉心中有话不能不说,她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闭嘴。”

梁霄只轻撇撇留了两个字,说着又饮了一杯酒,似乎对烟玉要说的话早有预感,而且不怎么在意。

烟玉紧了紧嘴唇,即便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心等着。

所幸,没有等多长时间,门外就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梁霄的神情也瞬间变得柔和,嘴角甚至出现了温暖的笑容。

烟玉被梁霄的微笑晃到了,又是惊讶又是不解,但下一秒她就明白了。

是徐若瑾回来了。

徐若瑾快步走进灵阁后的小院,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自己微笑的梁霄,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一点留恋的移开了视线。

梁霄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宠溺地一笑就恢复之前冰冷的模样,好像刚才的表情都是幻觉。

在场的除了烟玉之外,早已经对梁霄和徐若瑾之间的亲昵见怪不怪了。

“瑜郡主,您还记得奴婢吗?奴婢是烟玉。”

烟玉看到徐若瑾,鼻子一酸,竟然差点落下泪来。

徐若瑾看到现在的烟玉,面上一惊,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感慨,仍是不着痕迹地说道:“自然记得,只不过,你的出现,的确让我恨意外。”

“谢瑜郡主还记得奴婢,谢您……”烟玉急忙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徐若瑾上下仔细打量了烟玉一番,她憔悴了很多。

精神不振,眼神中充满着惊恐,却又似有一种解脱夹杂其中。

之前一直跟随在楚嫣儿的身边,恐怕日子也没那么好过的吧?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一时将你忘了。”

这说起来确实不能怪徐若瑾。烟玉来找她的时候正好赶上老县主的葬礼,紧接着就是姜中方任七离主将,十三王爷又遇刺。

事情都赶在一块儿了,徐若瑾忙的焦头烂额,自然就把烟玉给忘了。

刚刚若不是看到了烟玉,徐若瑾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这个丫头一直被顺哥儿看押在灵阁。

徐若瑾看了看梁霄,她没想到梁霄让自己到灵阁来见,却是进门就看到了烟玉。

难不成,是想从烟玉这里知道些什么?

“你当日来找我所谓何事?”徐若瑾也懒得去猜梁霄到底什么打算,索性不如自己直接问出来。

烟玉恭敬地低着头,徐徐道来:“当日奴婢亲眼目睹……她被小世子一刀杀死,奴婢趁乱逃出澶州王府,就去郡主府找您了。”

徐若瑾点头。后来的事她就知道了,烟玉被角门婆子拦住不得入。

烟玉应声,“之后奴婢就到了灵阁,多亏春草姐姐收留奴婢。”

虽说是看押,但对烟玉来说,能有一个落脚之处已经是很难得了,至少这里能保住她一条命。

徐若瑾听完烟玉的话,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就变成了唏嘘。

没想到,楚嫣儿那样一个毒艳的女子,居然是被小世子杀死的?她还以为,楚嫣儿是夜微澜的弃子,亦或者是十三王爷或者皇上命人下得手。

结果……却是小世子。

徐若瑾甚至能想到楚嫣儿死的那瞬间震惊的表情,她的野心还没有达成,就被一个窝囊的小世子终结了。

梁霄貌似不在意烟玉的话,但他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扫过徐若瑾。他只关心她一个。

徐若瑾是说过要让楚嫣儿付出代价的话,而且也正准备这么做,但是没想到世事难料,还没等她真的动手,楚嫣儿就死了。

往日的种种恩怨,此时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硬要说的话,徐若瑾唏嘘之余,还是觉得楚嫣儿算是罪有应得了。

烟玉紧接着又说道:“小姐变了很多,尤其是嫁到王府之后,奴婢都认不出她来了。”话里也带着隐隐的哭腔……

第六百三十章 遁世

烟玉把楚嫣儿死之前,在澶州王府作下的所有祸事都和盘托出,一刻不停地说了个遍。

似交待,也似倾诉。

自从她回到楚嫣儿的身边,真的憋坏了,真的是压抑疯了!

“小姐嫁到澶州王府之后,也受了些苦……”

烟玉现在说起来还是不自觉会为楚嫣儿辩白几句,但是人已经不在了,她也知道多说无益。

深吸一口气,烟玉把澶州王府那段时间发生的巨变都一一道出。

澶州王妃是楚嫣儿杀的,夜微鸿被她和澶州王逼得自杀。

“澶州王是被小姐给毒瘫的。”烟玉说起来似乎还能想到当时的场景,仍有些心有余悸,她被吓得不轻,更是连续做了好几日的噩梦,“……之后又逼着姜婷玉把人给杀了,以此来要挟姜婷玉在府中听话,这也是小世子最后为何亲手杀了她的原因吧。”

听到这话,徐若瑾也是惊讶不已。

她没想到澶州王之死的背后居然有这么多内情。

更让她觉得震惊的是,楚嫣儿几乎是自导自演了这一场澶州王府的灭门大戏。

也不知若是时光能够倒退,澶州王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相比徐若瑾,梁霄就要镇定多了,他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在面前的酒杯上。

烟玉说到伤心的地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距离楚嫣儿死也过去了一段时日,烟玉的感伤也慢慢转淡了,也看开了。

“奴婢知道她不会有好下场,她作的恶太多,老天爷有眼就不会原谅她……”

烟玉说着又叹了口气,“但奴婢从小跟在她的身边,知道她性子要强,却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要强就能推脱过去的,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走歪路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徐若瑾听完心中也有几分感慨,但却不会轻易同情,“没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不是吗?”

烟玉在这段时间什么都想明白了,就算徐若瑾不说,她也知道都是小姐咎由自取。

“瑜郡主,奴婢知道她之前总是针对您,做了很多错事,奴婢在这里替她给您赔不是。”

说着烟玉就又跪下给徐若瑾磕头。

徐若瑾来不及拦住她,只能任烟玉的头重重地磕了两下之后,吩咐人把她扶起来。

“这些事都是楚嫣儿做的,就算怪也怪不到你头上。”徐若瑾说着又安抚烟玉道:“至少她待你还算不错。”

仔细在脑海里想了想,徐若瑾才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说词,也算是给烟玉些许安慰。

烟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底的酸涩繁杂,只能忍着眼泪使劲点了点头。

“老爷和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要是知道主子死了,该有多伤心啊……”

烟玉还在担心忠勇侯府的楚震翔和侯夫人。

如果不是烟玉提及,徐若瑾反倒是忘了这两人。

但这就不是徐若瑾能管得了的了,忠勇侯府就这么一个千金女儿,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归根结底,这应该怪罪谁?

徐若瑾叹了口气,即便知道了种种真相,但楚嫣儿也已经死了。

虽然楚嫣儿活着的时候处处与徐若瑾作对,但听到烟玉喋喋不休说出楚嫣儿做过的坏事,徐若瑾心里却无限的感慨。

都是一条人命一辈子,怎么活,真的都是自己的选择……

“她一个人,就搅的澶州王府鸡犬不宁。但是其他事,却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梁霄这时候幽幽开口,说着只是淡淡地扫了烟玉一眼。

烟玉身上下意识一抖,急忙低头,“没错,主子的力量确实还不够,不然也不会不断依附别人……她和涪陵王一直都有联系,很多主意都是涪陵王的意思。”

“主子也要听他的命令行事。要是做的有什么让他不满意,主子就会倒大霉。奴婢看得出来,主子很怕涪陵王。”

“果然又是夜微澜。”徐若瑾咬牙切齿地说道。

烟玉提起夜微澜,细想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奴婢还记得,主子曾经提起过,涪陵王和姜中方也是有勾结的。姜中方之所以能当上七离主将,全是仰仗背后有涪陵王的扶持。”

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事无巨细,一点遗漏都没有。

说完这些,烟玉也重重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这些话烟玉已经憋在心里太久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说了……造化弄人,要是小姐泉下有知,她所做过的种种居然有朝一日会被自己尽数说给徐若瑾听,也不知道会不会专门给自己托个梦。

烟玉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梁霄和徐若瑾那边又想到了新的问题。

该如何安置烟玉?这的确是个问题。

“她不能留在这里,我会安排人送她走。”梁霄说出自己的打算。

徐若瑾知道,他所谓的“送走”,应该不是送她远走高飞,而是送给夜微言。

“接应她的人,会留下她的命吗?”

徐若瑾的疑惑,梁霄也无法解答,“那就是听天由命了。”

“没有第二个选择吗?”徐若瑾看着烟玉面露不忍,“那她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死字,没有人会让她留在世上……”即便送去忠勇侯府,依着忠勇侯和侯夫人的性格,也一定会杀她灭口。

更何况,姜陈氏母女与夜微澜了……

即便楚嫣儿死了,也没有人乐意她在世时的腌臜勾当被外人所知,豪门的匾额是沾不得一丝污垢的,即便这污垢是用人命去洗刷,他们也在所不惜。

哪怕是为了一个死人。

梁霄和徐若瑾的对话,烟玉跪在地上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徐若瑾说的这些烟玉也早就想到了,她一点也不后悔,也做好了准备。也许离开郡主府她甚至连一日都活不过。

也是因为如此,烟玉才会选择在离开之间将自己知道的全部秘密都说出来。

这样她也没有遗憾了,就连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奴婢谢瑜郡主的关心。”烟玉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奴婢已经很满足了,就这样到下面去继续伺候主子也挺好的。”

说着烟玉勾了勾嘴角,配上眼角的泪花,看起来格外让人难受。

徐若瑾咬了咬牙,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但是还没等她说出口,就被梁霄打断了。

“难道你要留她一辈子?”梁霄轻易就猜到了徐若瑾的想法。

徐若瑾的心思被戳穿,一时语塞。

愣了一会儿,徐若瑾微微叹了口气,看着烟玉说道:“从今日起,隐姓埋名遁世吧。”

第六百三十一章 成长

烟玉的到来让徐若瑾感慨颇深,此时再想到楚嫣儿的死,似乎更有几分怅然唏嘘。

人,才是这世上最脆弱的生物体。

死,实在是太简单了。

梁霄吩咐梁三暂时先带走烟玉,徐若瑾也不愿再把心思落在她的身上。

既然梁霄已经归来,那这些事情理所应当交给他,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操心了。

对了,还有子墨!

徐若瑾提一口气,刚想与梁霄说起徐子墨的事情,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徐子墨圆滚滚的身体猛地冲了进来,看到徐若瑾正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他当即眼泪哗哗的就冲了过来!

“哇,姐,姐啊,我什么都没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徐子墨扑在徐若瑾的怀里就放声大哭,梁霄站在一旁蹙紧眉头,着实不能容忍。

伸出手拎起他脖颈的衣襟,把他从徐若瑾的怀中拽了出来,“还算你小子有点儿骨气,挨两巴掌也没多说。”

徐若瑾此时才看到徐子墨苍肿的脸,“挨打了?谁打的你?疼不疼?牙肿了吗?”她当即心气大怒,拳头攥得紧紧,“这个夜微澜,我跟他没完!”

梁霄轻挑了眉,“不过挨了两巴掌而已……”

“那也不行!”徐若瑾格外护短,只是仔细一想,徐子墨突然回来?是梁霄派人去救的?

她看向梁霄,梁霄撇开徐子墨,背着双手看她。

显然,他对徐若瑾刚刚有此等意识格外不满……

“我也是等你等不急,才会突然跑过去找他。”徐若瑾说到此处虽然心虚,但也有点儿理直气壮的不讲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谁知道子墨会不会因此受伤?”

“好在……他现在回来了。”

徐若瑾扭头看了一眼徐子墨,可却突然发现,没人了?

“子墨呢?”徐若瑾在院子里四处看看,“人呢?”

“当然滚下去贴药治伤了,不然还在这里干什么?!”梁霄一个白眼翻上天,“你就不能多惦记惦记我!”

徐若瑾被他酸溜溜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这么一个冷面的男人,居然也有如此怨怼的时候。

伸出小手,徐若瑾轻轻握住他的,“其实有你在,我心里十分踏实。”

这句说得甜滋滋的,梁霄绷紧的脸才有几分缓和,展开双臂,直接把她拥入怀中,“给我一些时间,我就会每天都陪着你。”

“还要多久?”徐若瑾也不知自己问得是什么,可她窝在这具怀抱之中便不想离开。

那其中的温暖,可以填补她心中那一丝空白的缺口,让她贪恋痴迷。

梁霄微微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抬手轻捋她的发丝,宠溺,更是心疼。

冬日风瑟,吹动得干枯枝叶沙沙作响。

两个人却并未嫌弃这一份寒冷,只因他们心中温暖,乐于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甜蜜。

而此时此刻,夜微澜已经气急败坏的将屋中所有物件砸了个稀巴烂。

“蠢货!”

“你们都是一群蠢货!”

看着徐子墨逃离的空荡小屋,夜微澜攥拳的骨节咯咯作响。

他很想将面前的这一批蠢货全部处死!

可是王公公没有音讯,他暂时只能留下这些人来任自己驱使……

手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卑职该死,请王爷恕罪,可接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办?要追吗?请王爷示下!”

“追?你们也得有那个本事。”夜微澜对手下向来不吝嘲讽,他只怨身边没有得力的助手,否则,他早就大功告成了。

不耐的摆了摆手,夜微澜冷静的吩咐着,“就当从未发生过此事,想必梁霄已经回来了,我们还是尽量保持低调的好。”

“那王公公那边……”

“王公公年岁大了,总有力不从心的一日,之前跟他的有个小太监瞧着还不错,就带了本王身边来吧。”

夜微澜已经在心底判了王老太监死刑,“就当他老人家,告老还乡了吧。”

日出之时,橙光普照大地,映在飘散的细小雪花之上,让天空都充满着暖意的光闪。

徐子墨被安抚了一晚之后,第二日一早就被梁霄派梁一亲自送回书院,而昨晚,他与徐子墨单独私聊了许久,跟随十三王爷经历了一次刺杀、又因想寻找徐子麟,而被夜微澜绑架一次。

徐子墨仿若在这短短的日子内,瞬间长大几岁,抹干眼泪之后,主动要求回书院读书。

徐若瑾起初有几分担忧,生怕他仍心有余悸,让他再养两天。

但梁霄往他的怀中撇了一包银子之后,徐子墨咧开的大嘴嘿嘿一笑,所有的后怕烟消云散,让徐若瑾忍不住追着他打了几巴掌,也算是送别之礼。

只是徐子墨心中清晰,他必须开始成长了。

不仅是学习,还有习武,更要吩咐自己的这个脑袋,否则,即便是二姐和姐夫都有一日可能保不住自己。

这世上,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只有他徐子墨。

紧了紧怀中的那包银子,徐子墨开始筹划他自己的人生。

而王公公的死,徐子麟的下落,没有任何人提起。

而夜志宇自大理寺监狱丢了人之后,亲自上了请罪折子,夜微言象征性的斥责几句,责罚了几个人,此事也算不了了之。

但夜志宇并未在京都城内再掀起任何腥风血雨,刻意的保持低调。

而此时,京都百姓的关注度也发生了变化,因为所有人都被近些时日的军中筹备惊动了。

而他们更知道一个讯息:要打仗了。

只是出征的统帅并非是梁霄,而是姜中方。

那这一次能不能打赢?成为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些赌坊偷偷开了盘口,让众人下注赌输赢。

似乎只有夜微言才关注那从未亲临过的七离边境之地是否能够收回,而对百姓来说,遥不见天边的地方能不能回来,与自己关系大吗?似乎没有晚上能不能吃上一块酱驴肉、喝上二两灵阁酒更为实在。

一切纠葛似从未发生,可消失在人们面前的那几个人却再无踪影。

日子,就是这么快……

第六百三十二章 出征

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到了姜中方带兵出征七离的时候。

十万大军早已集结完毕,此刻静静等候在城郊之外。

姜中方一身统帅装扮,慷慨激昂地进宫和夜微言做最后的道别。

他身后两边都是这次随他出征的副将,身上的盔甲气势宏大,每走一步发出的摩擦声,让人不自觉望而生畏,热血澎湃。

这其中又数姜中方的最为华丽,不仅耀眼而且没有一丝瑕疵。

这身衣服是姜中方命人早早修复过数次的,总之是力求那股惊人的气势。

只要穿上这身盔甲,敌人就会被姜中方的威势吓到。

当然,这都是姜中方一厢情愿的想法。

姜中方想当然的以为只要一套盔甲就能弥补一切不足,但当他真的试穿这套盔甲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用这句话形容姜中方再合适不过了。他今天一早就因为这件事在县主府大发了一顿脾气。

要不是马上就要出征,根本没有时间替换和改动,姜中方是绝对不会穿上这套盔甲就这么出现的。

这套盔甲看起来威武不凡,但是穿在姜中方身上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衬托的他整个人都有些猥琐和不堪。

他不仅不能把这套盔甲穿出该有的气势,甚至还有些格格不入。

再加上姜中方的腿脚还没有好利索,虽然他极力压制,但稍微走快一点还是能看出些端倪。

就连上马,姜中方都需要有人帮忙。所以他特意从宫门走到了大殿。

表面上看是遵守君臣之礼,但姜中方是不想让他人,尤其是皇上,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姜中方的心里也很清楚,一刻没有彻底离开京都就还不能彻底放下心来,最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这些都是夜微澜提醒他的,姜中方内心里虽然对他嗤之以鼻,但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会不自觉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夜微言为了表示对这次出征的重视,亲自送姜中方到宫门。

大魏帝都的巍峨城门遥不可及,夜微言站在宫门处极目远眺,隐约还能看清几分虚影。

“皇上请留步。”

姜中方一抱拳,“请皇上放心,末将一定平定七离,凯旋而归!”

夜微言嘴角挂着浅笑,郑重地点了点头,“姜将军一路顺风,朕等你的好消息!”

姜中方此时也是满腔豪情,眼前仿佛已经出现加官进爵的场景了。

他也愈发兴奋起来,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去七离。

姜中方转身骑上高头大马就走,骤然吹起的微风,莫名为整个队伍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城门外的十万士兵,也已经整装待发。

姜中方一声令下,号角声起,随即调转马头,众人迈着整齐的步伐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京郊齐聚,统兵齐行,大军行过之地,烟尘滚滚,肆意飞扬。

大魏的大军逐渐消失在漫天的黄沙中。

姜中方和副将一马当先地策马奔在最前,脸上看不到半点凝重和担忧,反而是自信和狂气。

站在门楼上远远眺望大军远去的夜微言,此时神情却全然不复之前,反而有几分无奈。

当热络鼎沸降至静谧祥和之时,夜微言却在这种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一旁的田公公看出夜微言的情绪不对劲,稍微细想一下就猜到了夜微言的心思。

不过看破却不能轻易说穿。

田公公跟在夜微言身边伺候这么长时间,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田公公充耳不闻,只当没有注意,也跟着夜微言将视线放到远处。

“田公公,你说姜中方会给朕带回好消息吗?”

夜微言冷不丁开口问着。

田公公身体一震,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心里立刻开始琢磨皇上想要的答案。

“皇上圣明,姜将军定能不负期望,平定七离,凯旋而归!”田公公急忙垂首说道。

夜微言却没有太多反应,闻言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朕也有些糊涂了,怎么就把大将军的位置给了姜中方呢?”

“这……”田公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

夜微言也没想从别人那得到答案,自说自话似的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朕还是乐意送梁霄。”

田公公站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却也只能默默在心中叹气。

只有皇上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什么用?梁霄根本不在意,不然也不会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皇上对着干了。

大概当皇上当到这样,出征这样的大事还需要和臣子商量着来,大魏国的悠悠历史中也是独一份儿了。

但就算如此,夜微言此时还是惦记着梁霄。

“皇上您多保重龙体,太医也说您最近思虑过度了。”田公公忍不住在一旁提醒道,“您的良苦用心,梁左都督总会明白的。”

夜微言神情有几分惆怅,“你把他想的太简单了。朕了解他,他做了决定的事不会后悔。”

田公公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田公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皇上对姜中方并不满意。

但偏偏命运弄人,姜中方莫名其妙就站在了主将的位置上。

虽说这是夜微言亲口宣布的,但这毕竟是无奈之举。一直到最后一刻,夜微言都在期待梁霄能够回心转意。

“只要梁霄愿意出征,朕这个主将的位置就会为他留着。”

夜微言仍旧看着远方,但是大军早已消失在视线中,“但他还是没有出现。”

田公公有心想要帮梁霄说几句话,可是嘴都张开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又讪讪地闭上。

“梁霄还是没有消息吗?”

夜微言说转身走下宫楼,随口问了一句。

田公公迈着小步跟上,“回皇上的话,没有。”

夜微言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听到之后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埋怨,“这人到底去哪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奴也不知。”田公公为难地回道。

“算了算了,不说他了。”夜微言这会儿想起梁霄就觉得头疼。

出征七离的大军已经离开,但夜微言心里的巨石却没有落地,反而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担忧。

而此时此刻,正有一人在御书房中静静等待。

他并没有恭敬守候,反而是大刺刺的拎着酒瓮……

第六百三十三章 出现

夜微言纵使心中再怒骂梁霄,也知道此时已经无法再改变出征七离的人选。

一边往回走,一边问着田公公事情处理的进展:

“十三皇叔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大军已经出征,夜微言也有闲心来处理和关心京都内的事情了。

“说起来,夜志宇也有几日没消息了,难不成,朕训了他几句,还消极怠工,不给朕个答复了?”

“老奴也没有得到消息,若不然,传召大理寺卿进宫问问?”

田公公请示,夜微言却摇了摇头,“物极必反,他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传召进来又有何用?就由着他吧。”

夜志宇虽然冲动,但他的行为多少也是得到夜微言默许的,不然京都这么个闹法,夜志宇大统领兼大理寺卿的位子就坐不稳了。

“老奴看,大统领也是急于表现自己,想为皇上您分忧解难。”田公公见夜微言对夜志宇的事态度还算和缓,就顺着夜微言的意思帮夜志宇说了句话。

夜微言似乎是想起夜志宇在自己面前小心谨慎的样子,摇了摇头没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只是这般蛮干,收效甚微,他也该检讨一下自己了。”夜微言一句话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路无话,夜微言也赶着回去批阅奏折。他光是想想就觉得焦头烂额。

夜微言迈进御书房的大门的瞬间就愣住了。

低头跟在夜微言身后的田公公,躲闪不及,险些撞在夜微言身上。他身后惊出一背冷汗,疑惑地抬头看去,随即瞪大了双眼。

田公公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使劲眨了好几次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梁霄听见声响,站起身,对着夜微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微臣参见皇上。”

夜微言看着梁霄,眼中的惊讶还没有完全褪去,一时间脑海里冒出了各种想法。

他清了清嗓子,“你、你怎会在此?”

“微臣已经恭候皇上多时。”梁霄却没有直接回答夜微言的问题。

夜微言双眼微眯,“你就等在这里?”

梁霄听出夜微言话里的揶揄,仍旧面不改色,“难道不是皇上一直在派人找微臣?”

夜微言没想到梁霄这么厚脸皮,但他对梁霄的明知故问却没有半点办法,只好转移话题。

“梁霄,见到你,朕才知道什么叫神出鬼没!”夜微言明褒暗讽。

梁霄从善如流地接下来,“谢皇上夸奖。”

夜微言被噎了一下,差点吐血。

“好好好,朕不和你计较。难不成你专门进宫来就是为了和朕打嘴仗的?”

夜微言看着梁霄不免有些生气。

这前脚大军刚走,后脚就在御书房看见这人优哉游哉,夜微言不气才怪。

朕就差低声下气地求你了,结果你还是我行我素。现在可倒好,大军走了,你这会儿出现这不是成心气朕吗?

夜微言暗暗在心里嘀咕着。

君臣二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谁都没有开口。

可能是猜到了夜微言的心思,梁霄不疾不徐地说道:“皇上找臣来,如若无事可谈,那臣这便回家陪媳妇儿孩子?”

夜微言眉毛一挑,他本想再挤兑梁霄两句,好好抒发一下心中的憋闷。

但是梁霄已经进宫来见自己,夜微言也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更有事情要与梁霄商量。

“来了你就别想痛痛快快走。”夜微言露出几许身居高位的蛮横,侧身朝着田公公摆了摆手,也并没有去坐他的龙椅,朝着梁霄走去。

田公公了然地躬身退出御书房,将门关好,独自站在门口守候御书房。

御书房内,就剩下夜微言和梁霄二人。

田公公看着紧闭的御书房大门,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脑子里灵光一闪,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稳定心神之后,装作不经意地走到看门的小太监面前。

“你们可是一直守在这儿?”田公公语气严厉地问道。

两个小太监都被吓到了,急忙跪在地上,“公公明察,奴才一直在这里,片刻不敢离开。”

田公公看着两人跪着瑟瑟发抖,显然是怕极会摊上什么麻烦。

这么看来,这两人说的话应该不会作假。

但是这样的话,田公公反而让更加疑惑了,甚至还有几分后怕。

梁霄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说他来无影去无踪都不过分。

两个小太监就守正御书房的大门,梁霄却能避开两人耳目,大喇喇地出现在御书房内。

田公公不敢继续细想下去,但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梁霄太乱来了。

“都起来吧。这里不用你们守着,都先回吧,如若有事,咱家再传唤你们。”

两个小太监抖了抖,立即行礼退去,不敢过多停留半分。

田公公独自守在此处,也是为了不暴露梁霄的踪迹。

谁知皇上与梁左都督会谈成什么样子?如今所有人都在追寻梁霄的踪迹,可他却是与皇上在御书房中私聊,这如若被大臣们知道了,恐怕一定会惊出眼珠子来!

而且皇上与梁左都督私谈,事情一定格外重中之重,此时哪怕是多一双耳朵,听去个一句半句,都有可能出大问题。

所以他必须自己守着,而且,在梁霄离开之前,定是不能被外人打扰。

可越是害怕打扰,偏偏就有人会来打扰。

又是皇后宫里伺候的太监,想必,这又是皇后娘娘想方设法的要见皇上了……

“奴才为田公公请安了。”小太监离了很远就为田公公行礼,“皇上可在?皇后娘娘遣奴才……”

田公公并未容他把絮絮叨叨的话语说完,因为每一次的说辞都几乎一样,他听都挺烦了,“皇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吩咐了谁都不许打扰,回吧回吧。”

“这……”

小太监一脸为难,紧接着将皇后吩咐的话说了出来:“那有劳田公公通禀一声,皇后娘娘的身体好转,想请皇上去后宫一叙。皇后娘娘已经吩咐下人做了皇上爱吃的点心恭候着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不行

田公公却丝毫不为所动,“还是先回吧,皇上千叮咛万嘱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咱家也无能为力。”

小太监硬着头皮也要再求两句,“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的,公公您通融一下。”

“寻常你说着话也就罢了,但今日不行,今日莫说是皇后娘娘,谁……都不行。”田公公如此说辞,小太监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看来这一次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那就不耽误田公公您忙,奴才这就回去和皇后娘娘复命。”

田公公微微点了下头,“慢走不送,也别再来了。”

小太监听了此话缩了缩脖子,他自当是不想来的,可若皇后娘娘执意吩咐,他敢不来?

他被皇后娘娘派来御书房找皇上,结果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这要是回去复命,不用想都知道皇后娘娘肯定要大发雷霆了。

皇上不肯去后宫看皇后娘娘,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奴才们了。

与此同时,贤妃宫里。

“娘娘,皇后派人去御书房请皇上,结果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走了。”小太监把刚得到的消息禀报给贤妃。

贤妃一听,眼前一亮,心中有了计较。

前段时日贤妃总是因为老县主的死去御书房找皇上治陆凌枫的罪。但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不管贤妃怎么说,夜微言都充耳不闻,陆凌枫还是照样在宫外逍遥快活。

贤妃心里愈发憋闷,但也无能为力。因为她去找皇上太频繁,让皇上都已经厌倦了她。

皇上也好久没有来她在这里了,后宫里甚至都在传她已经失宠了。

贤妃想到这嗤笑一声,她早就把这些都放下了,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如果能帮云秀报仇的话,也算做了一桩好事。

说起来,贤妃也就有段时日没有去找过皇上了。

好歹也是要在宫里生活的,该缓和关系,也是需要缓和一下……

贤妃思忖了下,吩咐小太监道:“快去准备好为皇上准备汤,本宫要端了去见皇上。”

“是,娘娘!”宫女得了命令就急忙吩咐下去了。

与此同时,贤妃下了命令之后没过多久,皇后的宫里也闹起来了。

“你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皇后娘娘挺着大肚子大发雷霆,把手边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太监和宫女都被吓得跪在地上,一个个抖如筛糠。

“娘娘息怒!田公公连门都不让奴才进,奴才、奴才……”回来复命的太监提心吊胆地说道。

皇后越想越生气,怒斥道:“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居然也敢拦本宫的人!真是反了他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声音哆哆嗦嗦,“启禀娘娘,贤、贤妃……”

“那个贱人又怎么了?”皇后娘娘余怒未消,听到“贤妃”两个字更加头疼,咬牙切齿地耐着性子问道。

小太监吱吱呜呜地回道:“贤妃吩咐厨房给炖了汤,说是要给皇上送去……”

“什么!”皇后气得瞬间瞪大的双眼,“真是贱人!定是想看本宫的笑话,才会这么着急!”

皇后显然是气极,在殿内来回转圈。就连原本没事的肚子此刻都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娘娘您千万保重凤体!”太监还不忘担心地提醒着。

但皇后此时也听不进去了,她一想到贤妃的嘴脸就一阵反胃,恨不得立刻找个由头把人给杖毙。

“继续给本宫盯着,那个贱人有一点动静都要立刻告诉本宫!”

皇后冷冷地下着命令,众人都不免打了个寒颤。

这次贤妃恐怕是真惹到皇后了,不少人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接下来就看贤妃要怎么倒霉了。

“就凭这个贱人也想和本宫比?皇上不见本宫,更不会见你!本宫就看你准备怎么丢脸!”皇后咬牙切齿地忿恨。

太监宫女则跪满一地,只期望皇后不要再大怒发火,他们还都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的。

贤妃在宫里焦急地等了一段时间,期间不断让奴才去催,终于她的汤也炖好了。

她半点不耽误,命人拿好就直奔御书房去了。

好不容易将皇后的人打发走,田公公轻松了没有多长时间,又有人来打扰。

这次不是谁家的奴才来通禀,而是贤妃亲自来了。

田公公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怎么这一个个的都赶着这时候来了?

抱怨归抱怨,该赶人还是得赶,皇后的人来了都没用,更何况是贤妃了。

“咱家给贤妃娘娘请安了。”田公公脸上带着客气疏淡的笑容,但是又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贤妃却好像没有看出来似的,笑着走进田公公,寒暄道:“这天儿风大风寒的,真是辛苦田公公了。”

“回娘娘的话,不辛苦。老奴听皇上的命令办事,怎么能说是辛苦了呢?”田公公笑着把贤妃的话挡回去。

贤妃神情一滞,但只是眨眼的工夫,“田公公说的是。”

田公公也不在意,故意看向贤妃身后,问道:“娘娘这是?”

贤妃则使了一个眼色,让宫女把汤盅端到近前。

“田公公,本宫看皇上这段时间日夜为国事操劳,就命人特意炖了汤,这不,亲自过来端给皇上,也是为皇上请个安。”

她这几句话也暗藏玄机,她人都特意来了,田公公总不可能还像之前拒绝皇后似的把她也拒之门外。

“劳烦公公进去通禀一声。”贤妃笑着说道。

但出乎她的意料,田公公只是瞥了一眼汤盅,就连看都没再看过。

“贤妃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有命,今日御书房谁都不能进。”田公公说着躬了躬身,“还望贤妃娘娘不要让奴才难做。”

贤妃面上有几分不悦,但还是维持着笑容,“本宫只要放下这汤就走,不会耽误皇上批阅奏折的。”她也想到田公公可能会婉转的拒绝一下,否则皇后来的人撵走了,自己这里若纹丝不挡,若被皇后知道了,田公公的脸面上也过不去。

好歹那是皇后,该给留的体面,也是要顾忌的。

她自觉已经足够低声下气,但田公公却仍旧不松口,“娘娘恕罪。”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不愉

贤妃面色一沉,声音也冷淡了几分,“难不成田公公的意思是让本宫再把这补品端回去?”

田公公既不说是也不能说不是,仍旧低着头,“娘娘恕罪,皇上有命,老奴也只能照做。”

“那本宫就在这里等。”

贤妃也是赌上了心气,她就不信,今儿这碗汤送不成。

田公公深吸一口气,看向了贤妃,“娘娘如若是怪罪奴才说话不中听,奴才跪地上给您磕几个头赔罪都无妨,可如若您不是……奴才可要劝您一句,别在这个时候赌气。”

“田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贤妃心底一怔,看向田公公的目光也认真了些,她毕竟还是有几分冷静的头脑,不似皇后那般刁钻狂妄。

田公公微微淡笑,“老奴也只是个守门的,这双耳朵只听得外面人来人往之声,听不得屋内的片言细语,今儿皇上连斟茶,都用不上奴才的,何况是您的汤?”

贤妃心底一震,此时再看田公公的目光略有变色。

但她毕竟也乃一宫的娘娘,很快便恢复如常,摩挲几下端在手中的汤碗,淡淡地道:“与你纠缠了这么久,汤都凉了,还怎么为皇上送?回宫!”

贤妃留下此话转身就走了,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田公公也不往心里去,当即行礼迎送,“恭送贤妃娘娘。”

皇后这边很快就得了贤妃吃瘪的消息,憋闷的心情总算是舒坦一些了,“贱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她以为亲自去一趟就能见到皇上了?做梦!”

身边的太监见皇后心情好,也跟着附和,“娘娘说的是,就凭贤妃也想和您比,真是不识抬举。”

这话说到了皇后的心坎里,她的心情也更加舒畅。

“本宫都请不到皇上来,她亲自去不照样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不知天高地厚,恐怕这会儿不知多少人会笑话她了。”皇后面露不屑,嘲讽地笑道。

小太监灵机一动,附和两句之后,便把这个消息迅速的传了出去,哪怕是尚衣局的老嬷嬷都知道了此事。

后宫的妃嫔们都觉得十分惊讶,所有人无一例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笑话了几句之后更多的是疑惑。

容贵妃刚听说的时候,和大家的反应也差不多。

只是她的表现并不明显,脸上除却嘲讽之外,更是漫不经心的无趣。

她对皇后和贤妃两个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没有半点儿兴趣,傻子才去这个时候争皇上的宠,一个个都好似没有脑子似的……

而宸妃得到消息之后就去找了德妃。

两人凑在一起,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谁也不知道皇上在御书房做什么,寻常就是批阅奏折也不会大门紧闭,更别说先后拒了皇后和贤妃两人了。

妃嫔们都十分惊讶,议论纷纷,但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们回来,就是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贤妃回到寝宫本没什么,可很快自己吃瘪的消息,便沸沸扬扬,不用思忖,她也知道这是皇后派人做的。

只是贤妃这会儿可没心思去与皇后计较,和后宫里的其他妃嫔一样,贤妃也很好奇皇上到底在御书房做什么。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是批阅奏折那么简单。

陆凌枫的事还没有解决,贤妃不可能就这么等着。时间拖得越长,事情也会渐渐化小。

“姜陈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贤妃问身边伺候的嬷嬷。

嬷嬷细想了一下摇摇头,“回娘娘的话,暂时还没有。她自从上次进宫之后就没再提过消息,而且据老奴所知,她近些日子一直待在县主府内。”

贤妃听罢摆摆手,示意对方自己都知道。

之前是姜陈氏主动找到贤妃说了不少话,无外乎就是要和贤妃联手对付徐若瑾。当然还有陆凌枫。

贤妃想起徐若瑾,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自从云秀死后,她也和徐若瑾渐行渐远了。

尤其是察觉徐若瑾有意站在陆凌枫那边,帮他脱罪的时候,贤妃就对徐若瑾心寒了……

此时的县主府。

太阴县主的葬礼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县主府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

今日一早姜中方刚刚出征,府里上下还是一片喜色。

在姜中方的命令下,鞭炮更是从早放到晚上,整条街都张灯结彩,红红火火,好像过年一样热闹。

这些都是姜陈氏按照姜中方的命令安排的。

姜陈氏虽然和姜中方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但也不耽误她春风得意。

现在有谁不知道姜中方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姜陈氏就算疯了也会紧紧抱住姜中方不松手,如今母亲过世,她也没了耀武扬威的资本,姜大夫人的名分,她是不可能拱手让人的。

皇家官驿。

“王爷,姜中方率大军出征,此时离城十里之外了。”

夜微澜听到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摆手就让手下退到了一边。

姜中方已经出征,按理说也是了了姜中方一桩心事,他的宏图大业也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实现。

但是夜微澜此时却高兴不起来。

就算计划如常进行,但他很清楚,出现了很多不能忽视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计划外的,脱离了夜微澜的掌控。

先是楚嫣儿的死,现在又是王公公失踪。

楚嫣儿野心不小,也只是暂时依附于夜微澜,就算是受尽也没有退缩过,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夜微澜。

不过夜微澜也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楚嫣儿,一直都拿她当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工具。

但夜微澜也不得不承认楚嫣儿帮了自己不少忙,如今两个人都不在,夜微澜的确无可靠之人任用,这是最大的问题。

“王公公还是没有消息吗?”

夜微澜突然开腔,声音冰冷刺骨。

手下纵然身经百战,此刻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王爷恕罪!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夜微澜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王老太监至今下落不明,夜微澜也已经心中有数,八成是凶多吉少,而找来的小太监,还不能完全跟得上夜微澜的节奏,屡屡出错,让夜微澜甚是恼火。

姜中方出征之后,夜微澜也是格外小心,任何一点小小的差池都有可能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开弓没有回头箭,夜微澜之后的每一步都要再三思量。

因为,他没有后悔的机会……

第六百三十六章 手段

“梁霄!”

夜微澜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怒极狠狠将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琉璃盏掀翻,落在地上碎成渣。

这一个琉璃盏够寻常人家吃喝十年不成问题,就这么说打就打了。

夜微澜却根本不当回事,他已经被气红了眼,恨不得立刻抓梁霄来给自己磕头认错。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夜微澜恨恨道。

他已经完全将王老太监的死算在了梁霄的头上。

因为除却梁霄之外,他的脑中想不到第二个人选,即便陆凌枫有这份心,可是夜微澜却不认为他有这个能力。

而这件事也在夜微澜的心里敲响了警钟。

所有人都找不到梁霄的行踪,但梁霄却还是对京城的事了若指掌,甚至可以自由活动。

夜微澜虽不能证明王老太监的死就是梁霄亲自动的手,但这件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告诉王妃,本王要与她一起用饭。”夜微澜思忖片刻,吩咐下去。

下人得了令立刻就去梁芳茹的院子了。

夜微澜也起身走到书房另一侧的架子旁,伸手取下一个花纹繁复的小小木盒。

他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在玉镯对称的两侧,有两块黄金雕成的搭扣。

黄金的设计既没有打破玉镯的美感,反而锦上添花。这种雕法对匠人要求更高,对技艺的掌握更不用说。

不是经验五十年以上的老匠人,根本达不到这样的水平。

这个玉镯也不是普通之物,之前一直是戴在夜微澜母亲手上的,所以这玉镯也算是传家之宝了,本就是要留给涪陵王妃的。

但夜微澜一直都没在梁芳茹面前提过这个玉镯的事。他也没想过把这镯子给她。

但是这一次玉镯要派上用场了。

收好玉镯,夜微澜拿在手里就去了梁芳茹的小院。

梁芳茹没有想到夜微澜会突然说要和自己一起用饭,当时就惊讶地不知该怎么办了。

还是身边的婆子提醒,梁芳茹才回过神来,赶忙让人准备膳食。

自从绿萝出事之后,梁芳茹已经好几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小院儿了。她怕一出去就会碰上夜微澜。

她到现在脑海里都是夜微澜那晚冷漠无情的眼神,还有干脆利索毫不留情的的动作,无一不让梁芳茹胆寒。

她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待夜微澜,怕自己表现的过于惧怕惹对方生气,所以她在躲,躲着不见夜微澜。

可不见归不见,梁芳茹整日胡思乱想,有几天做梦的时候甚至把自己换到了绿萝身上,绿萝彻底断气之前受的所有罪都在梁芳茹身上重演了一遍。

梁芳茹每一次都是在梦里突然被惊醒,就连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越想越后怕。

结果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夜微澜毫无预兆地就要和她一起用饭。

忙活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夜微澜进院的通传之声,梁芳茹怔了一下,连忙低着头到院外迎接。

夜微澜远远看到梁芳茹,脸上全是温柔的笑意和思念的宠溺,“我说过多少次,你不用亲自出来,我自己进去就好。”夜微澜柔声说着,十分自然地把手掌盖在梁芳茹的手上。

梁芳茹身体微微一僵,手也不敢动。

夜微澜的语气变得担忧,就连眉头都不自觉皱了起来,“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凉?”

“额,这个,也还好。”梁芳茹吱吱呜呜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这是担惊受怕吓的,但总不能真的这么说出口。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夜微澜的声音瞬间变的冰冷。

周围的丫鬟婆子齐齐跪在地上,求夜微澜饶命。

梁芳茹急忙阻拦,“不关她们的事,是妾身自己没注意……”

听到梁芳茹小声的辩解,夜微澜嘴角一勾,带着几分浅笑,语气又柔和了下来,“你啊,就是太心软,下人都要被你惯坏了。”

梁芳茹听到这话无可避免地就想到了绿萝。她脸色微微一变,但也不自觉细想着夜微澜的话。

真的是因为自己太软弱,所以才会出现绿萝那样的事吗?

夜微澜的嘘寒问暖,让梁芳茹彷徨恍惚起来,被夜微澜轻扶着腰,在旁人眼里看来亲密无间,恩爱异常。就连梁芳茹也有些意乱情迷。

她脸颊羞涩地低下头,和之前的状态判若两人。

到了屋内,夜微澜也不卖关子,直接将手中的木盒拿出来给梁芳茹。

梁芳茹不解,疑惑地看向夜微澜。

夜微澜宠溺一笑,“这是母亲留给我的,说要传给涪陵王府的女主人。”

梁芳茹一惊,呆呆地看着夜微澜。

“是我不好,之前太忙疏忽了你,连它都忘了,今日偶然发现它就在书架之上,所以特意拿来给你。”夜微澜边说边打开了木盒。

看到玉镯的那一刻,梁芳茹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惊呼,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夜微澜。

夜微澜的笑容温暖如春风,让人移不开视线,不自觉就陷入他的魅力中。

“快戴上试试。”

梁芳茹有点犹豫,“妾身、妾身真的可以吗?”

夜微澜似乎有些生气,“有何不可?你是涪陵王妃,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梁芳茹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或许二者都有。

夜微澜在梁芳茹没注意的时候活动了一下笑的发麻的嘴,但梁芳茹却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中,小心翼翼地把玉镯戴在手腕上,就再也舍不得摘下来了。

“谢谢王爷。”

“你值得拥有。”

梁芳茹咬了下唇,即便心中仍对夜微澜有着惧怕的胆怯,可他悉心的疼爱,让梁芳茹心底暖意涔涔,距离感也越发的缩短起来。

夜微澜看到她的变化,心中除却得逞之外,还有着不自觉地无趣。

如此好哄逗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没有纹丝的征服感。

“说起来,王妃你也有段时日没和弟妹来往了吧?”夜微澜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徐若瑾。

梁芳茹一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夜微澜说的是徐若瑾。

第六百三十七章 赴宴

梁芳茹神情有些不自然,刚刚拿到玉镯的喜悦也被冲淡了几分。

“嗯,上次回来之后就没再……”梁芳茹小声回道。

自从上次在郡主府和徐若瑾大吵一架之后,梁芳茹只要听到这个对方的名字都会觉得尴尬。

而且后来梁芳茹回想了一下,好像从头至尾只有她自己在喋喋不休大吵大嚷,徐若瑾只是偶尔淡定地反驳几句。

梁芳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欠妥,索性不再去想。但是没想到夜微澜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来。

夜微澜将梁芳茹的神情尽收眼底,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但他根本不会在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其实,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毕竟是梁家的姑奶奶,平时也该多走动走动,你说呢王妃?”

手不自觉放在玉镯上摩挲着,梁芳茹谨慎地点了点头:“王爷您说的是。”

但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了那晚回到官驿之后发生的事,梁芳茹的脸色变得有些白。

夜微澜很快就察觉到了,主动提起,“王妃莫不是还在想那晚的事?”

梁芳茹心事被拆穿,身体微微一抖,急忙摇头。

可越是摇头,却越暴露了她心底的隐藏……

“绿萝她有意陷害你,该死,我自然不能容忍,这种人死不足惜。”夜微澜说着语气冷了下来。

梁芳茹使劲咬着牙想要把脑袋里关于绿萝那晚的惨相忘记。

紧接着,夜微澜的语气又一次变得柔软,“绿萝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她不能触及我的底线,我的底线很简单,就是你。”

夜微澜这一句话好似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梁芳茹的心坎儿里!

她满面震惊的看着夜微澜,这也是第一次鼓起勇气。

她的内心深处虽然对夜微澜的话多少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她的理智已经被夜微澜攻陷了,心甘情愿地沉浸在对方的话中。

就算是发生了绿萝那么大的事,她还是无法真的对夜微澜警惕和害怕太久。

就算夜微澜不说这些,梁芳茹也会不自觉地为他找理由,最后的结果就是迷惑自己。

见梁芳茹已经把话听进心里去了,夜微澜的眼神瞬间没了神采。

哄得梁芳茹言听计从才是夜微澜的目的。

夜微澜嘴角笑容更深,“至于瑜郡主的事,当然我只是提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王妃你可以按自己的心思处理。”

梁芳茹听到这话循声看去,正好对上夜微澜温柔多情的视线,她的嘴嗫喏了几下,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她私心里并不想再见到徐若瑾,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两个人再见面只剩下尴尬了。

但是看到夜微澜这么为自己考虑,梁芳茹一时没有说话。

夜微澜神情有几分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但我已经让人在佳鼎楼订了位,你们随时可以过去。吃吃茶,看看戏,不是挺好的吗?”

梁芳茹面对夜微澜的循循善诱,很快就败下阵来。再说她才刚从夜微澜那得了一个玉镯,这都不答应的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都听王爷安排。”梁芳茹福了福身硬着头皮应下来。

夜微澜唇角一勾,声音里也带着笑意,“王妃如此识大体,真是本王的幸事。”

梁芳茹脸颊一红,但显然十分受用,低头看着腕上的玉镯,嘴角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都听王爷的,妾身明日一早就派人去郡主府递帖子。”

梁芳茹答应下来,声音还带着几分娇羞。

夜微澜微笑着点头,“辛苦王妃了。”

梁芳荣脸颊更红,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她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夜微澜骤然变厉的双眼。

凡是夜微澜说的话,一直都在梁芳茹的心里排第一位。

第二日一早,徐若瑾才刚起床没多长时间,红杏就带着帖子进来了。

“郡主,涪陵王妃派人送来的帖子。”

说着红杏将帖子递到徐若瑾眼前。

徐若瑾纳闷,奇怪地皱眉,“三姐?”接过帖子之后子看了一眼,神情露出一抹了然。

红杏在旁边看着徐若瑾的反应,“她上次来郡主府大闹了一场还嫌不够,这是又下战书了?”

她毫不客气地揶揄着梁芳茹。

红杏的想法很简单,谁要是欺负瑜郡主,就是和她作对,她才不会看身份给面子。

徐若瑾眉目之间还有几分疑惑,“她说要请我去佳鼎楼吃茶看戏。”

红杏撇撇嘴,“依奴婢看,八成没什么好事,不然为何有话不在郡主府上说,偏要去佳鼎楼?而且之前可是刚跟您吵过架的。”

徐若瑾陷入了沉思。

之前她大半夜过来,虽然是受了夜微澜的蛊惑,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子墨,梁芳茹的心底并不是个坏人,这一点徐若瑾还是认同的。

“郡主您还是别去了,奴婢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儿。”红杏还是不依不饶,担忧地说道。

徐若瑾细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我要去。不去怎么知道她要干什么?”

“可是……”红杏下意识就想反驳。

徐若瑾此时却笑了笑,“放心吧,她性子软,不会发生你想的那种事的。”

红杏只好悻悻然把话咽下去,但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奴婢陪您一起去,要是再吵起来,奴婢还能帮上忙。”红杏毛遂自荐。

徐若瑾“噗”地一笑,“你把她当成什么了?还要带人去这么大的排场?”

红杏心气极盛,一跺脚道:“奴婢这不也是为了您好,怕您吃亏嘛!”

“你还是去照顾着你的姜公子,别寻思着陪我了,即便是人在我身边儿,可心也不在,还不如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我就想把姜必武抓过来骂一顿。”

徐若瑾努了努嘴,忍不住调侃了红杏几句,对姜必武,她始终存有偏见,其实归根结底还是红杏不争气。

但这事儿即便知道是自己的人不对,可红杏也跟了她这么多年,徐若瑾看到她便不知从何处下口批上一顿,那只能怪姜必武了!

红杏一张脸刷的便通红无比,语气更透着一股子哀怨,似是在抱怨,又似是在自言自语着:“姜公子?姜公子这会儿没空搭理奴婢,伤好了就不理睬奴婢了,男人,就是薄情……”

第六百三十八章 对坐

徐若瑾出了郡主府之后就去了佳鼎楼。

她也没忘遣人去灵阁传个话,最重要的还是让灵阁的伙计好好照顾十三王爷。

这段时日十三王爷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腿脚还是不利索,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都有些费劲。

徐若瑾在的话十三王爷还会稍微收敛一下脾气,但要是只有下人的话,他就会变得格外暴躁。

所以徐若瑾还是有些担心的。

梁芳茹那边也不能不去,不管梁芳茹有什么目的,这一趟约,徐若瑾是必须去的。

徐若瑾派去灵阁的下人刚把吩咐传给顺哥儿,十三王爷那边就有了动静。

“顺哥儿!十三王爷说什么都要走,怎么拦都拦不住!”

灵阁的伙计愁眉苦脸地来汇报,语气急切。

顺哥儿正琢磨着该怎么小心伺候这位王爷,听到这里暗道一声“不好”。

“这郡主才刚吩咐下来,十三王爷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唉!”

他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这回麻烦大了,郡主刚吩咐下来,结果十三王爷又闹脾气了。

“这可怎么办啊?”伙计们是真着急了,五官拧到一起,在原地打转。

他们平时都没少见识过这位十三王爷的暴脾气,真要发起火来除了瑜郡主之外谁都镇不住。

这次也是一样,但瑜郡主不在,他们是一点信心都没有,拦不拦得住是一说,万一被王爷治罪,那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了。

“顺哥儿,要不要去请郡主来啊?”伙计们也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了。

顺哥儿立即瞪了一眼,摆手否定了,“那怎么行?”

说罢微微叹了口气,马不停蹄地去十三王爷的房间看个究竟。

刚走到门口顺哥儿就看见管家正在指挥下人收拾东西,而十三王爷就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看着。

一脑门黑线的顺哥儿时不时还要闪身给他们让出地方。

大概是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十三王爷撑着拐杖,另一只手扶着椅子把手,想要艰难地站起身。

顺哥儿眼疾手快,麻利地大步跨到十三王爷身边,笑眯眯地伸手稳稳扶住了十三王爷摇摇欲晃的身体。

十三王爷满头大汗地站直身,看了一眼顺哥儿,面上却没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看本王的笑话?本王不中用了,你们是不是都盼着本王残废呢?”

十三王爷张嘴就来,听在旁人耳朵里就是故意找茬,硬给人扣帽子。

但顺哥儿也不恼,仍旧笑嘻嘻的,“王爷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的也是得了郡主的吩咐,一定要把您伺候好。”

十三王爷明知顺哥儿是故意抬出徐若瑾,但也只能眯了眯眼,不好再说什么,跟徐若瑾,十三王爷还真就没什么底气。

那个女人也不知怎么嘴皮子就那么厉害,每一次十三王爷都说不过她,还被气得够呛。

顺哥儿面上笑容不改,但心里却松了口气。

十三王爷的脾气比刚遇刺那会儿好不少了,不然顺哥儿也不敢轻易这么和他说话。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呢?”顺哥儿明知故问。

十三王爷白了他一眼,“去准备马车,本王要回府。”

顺哥儿神情一顿,还是一张笑脸,“王爷要走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嘛,等郡主回来也不迟。”

他小心谨慎地劝说着。要是郡主回来,没见到十三王爷,顺哥儿真不知该怎么交代了。

十三王爷却已经打定主意,不论顺哥儿说什么他都不理不睬,说话也带着火气,“本王的腿都残废了,还待在这灵阁作甚?天天看着你们在本王面前晃来晃去的就烦!”

顺哥儿在心里叹了口气,灵机一动,咬咬牙说道:“小的就和您直说了吧,其实是这么回事。”

“郡主本想着给您单独酿酒,等您要回府的时候好拿上。可是您现在要是走了的话,那酒就……”

顺哥儿说着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斜眼偷偷瞄着十三王爷的神情。

他也是情急之下随便说了一句。

十三王爷就是好这一口,时不常就会厚着脸皮来灵阁讨好酒喝。

顺哥儿也是摸准了十三王爷的性子,所以才“对症下药”用了这么一招。

这招果然有用,十三王爷的身形微微一顿,明显犹豫了,脸上也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顺哥儿心里一喜,刚要松口气,就被十三王爷的话打断了。

“不必了。”十三王爷故意冷着面孔说道:“酒的事儿以后再说,本王走了之后告诉你们郡主,酿好的酒直接送到本王府上。”

思量了片刻,十三王爷还是咬咬牙一口拒绝了。

这下可热闹了,顺哥儿更是一脸苦相。

这是他自作主张想出来的主意,压根儿就没和任何人商量,连春草都不知道。

等郡主回来,知道十三王爷没留住不说,还白白搭上了灵阁的酒,肯定要把自己数落一顿。

这酒钱就只能用顺哥儿的月钱来抵了。想到这,少不了也要挨春草的埋怨。

连好酒都拖不住十三王爷,顺哥儿也看出他是铁了心要走,任凭自己好话说尽,都没有半点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三王爷在管家的搀扶下离开了灵阁。

顺哥儿无奈地摇摇头,吩咐人把房间打扫干净,顺便派人去给郡主送信儿。

他特意叮嘱了几句,不仅是十三王爷走了的事,还有他动动嘴皮子就送出去的酒。

想起这些,顺哥儿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徐若瑾此时却端坐在佳鼎楼的上等包间内,偌大的桌子就只坐了她和梁芳茹两个人。

前面就是佳鼎楼搭的戏台子,专门供出得起银子的客人听戏的。

徐若瑾对看戏没多少兴趣,还不如吃吃喝喝来的带劲。

她到的时候,梁芳茹已经等在房间内了。

两个人彼此之间都有些尴尬,淡淡地一笑,简单地寒暄两句之后就各自坐了下来。

从那之后,谁都没有再开过口。

徐若瑾看着一桌的美味佳肴,也只顾得上自己吃吃喝喝,不怎么在意梁芳茹了。

她想得明白,反正是梁芳茹叫她出来的,也不用她特意找话题了。

但她也不免在心里微叹了口气,她和梁芳茹也会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第六百三十九章 消磨

梁芳茹心事重重,有心想要说点什么但又找不到开口的话题,坐的时间越久反而越难开口。

她只是坐在一旁,和徐若瑾打过招呼之后就静静地喝着茶也不说话。

但梁芳茹也没闲着,她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徐若瑾身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自从发生了那天的争吵之后,梁芳茹就一直记在心里,连带看徐若瑾也有几分不自然。

徐若瑾察觉到梁芳茹的视线,抬头看过去,就看到梁芳茹匆忙闪避的眼神。

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打量一下梁芳茹。

梁芳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有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不然也不会被夜微澜耍得团团转。

徐若瑾在梁芳茹脸上看出了一点端倪,尤其是梁芳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大概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三姐姐今日叫我出来有何事?”

徐若瑾擦了擦嘴笑着问道。

梁芳茹身体一僵,有几分赧然,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人呆的闷了,找你出来看看戏,喝喝茶而已……”

她自己说完都不太相信,更别说徐若瑾了。

但徐若瑾也没想拆穿她,闻言只是“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这佳鼎楼的菜色,味道也不错。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梁芳茹见徐若瑾真的就埋下头继续吃喝,不再开口,这才有点着急了,急中生智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徐若瑾淡淡地“嗯”了一声,淡淡地点了点头之后就又没动静了。

她已经对这位曾经两家的三小姐彻底失去耐心了,她现在看着梁芳茹也完全没话可说了。

之前徐若瑾还会觉得不爽快,尤其是看到梁芳茹这副软弱可欺的模样。但是现在她已经完全看淡了,无论她说什么,梁芳茹的心都已经偏向夜微澜,而不是理智了。

徐若瑾丝毫不怀疑,夜微澜的每一句话,梁芳茹都恨不得当做圣旨,旁人的话一概听不进去,就连梁霄也是一样。

现在徐若瑾觉得自己可能是麻木了,一次次被梁芳茹强大的逻辑打败,她也懒得管了。

她也不指望梁芳茹会醒悟了,如果这样梁芳茹能觉得幸福也不错。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偌大的包间内,只有台上的戏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徐若瑾也吃得差不多了,这顿饭说实话有些索然无味,吃的也有些憋闷。

这也不能怪她,任谁在吃饭的时候总是被旁人的视线盯着,都会觉得别扭。

徐若瑾也想尽快结束这次意义不明的饭局,把筷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梁芳茹寻声望去,这才有些着急了。

“你吃好了?”

徐若瑾点头,“多谢三姐姐的款待,灵阁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徐若瑾作势就要起身。

梁芳茹也顾不上许多,直接伸出手,“等一下。”

徐若瑾动作一顿,有意在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怎么了?三姐姐还有事?”

梁芳茹磨叽的性子总是改不了,徐若瑾也跟着操心,不花点心思还不知道梁芳茹要憋到什么时候。

“其实……我今日叫你来,确实有件事想要和你说。”梁芳茹没有看徐若瑾,而是低垂着眼眸,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这件事我也只能说与你听,在我心里总是个事,却找不到一个可说的人。”

她的落寞和无助,似曾相识,徐若瑾犹豫了一下,转回身又坐下道:“什么事?”

同样的场景在徐若瑾的记忆中出现过,她想起来上次似乎是为了……

梁芳茹张了张嘴,脸色白了几分,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有几分颤抖,“绿萝……她被王爷打死了,死的时候还怀着王爷的孩子……”

徐若瑾张大着嘴半晌没缓回神!

夜微澜亲手打死了怀有自己骨肉的丫鬟?

这……这还是人?

梁芳茹仿佛心里受了极大的煎熬,说出的瞬间整个人都都轻松多了,好似卸下了肩膀上一座大山。

这段时间她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曹嬷嬷死了,绿萝也死了,梁芳茹没了贴心人,她也没法把这些事说给夜微澜听。

思来想去,梁芳茹居然只能想到徐若瑾一个人。

就算之前发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让梁芳茹不好意思启齿,可徐若瑾好歹是能听她倾诉、让她愿意倾诉的人。

否则再这么憋下去,她可能真的会被憋坏了。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徐若瑾看着梁芳茹失魂落魄的模样,就主动问了一句。

梁芳茹略微回神,喏喏道:“因为我就在边上,亲眼看着绿萝在我面前被王爷打死了……血流了一地……”

她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手捂着嘴,不知是怕自己哭出声来,还是想起了那晚的血腥场面有些反胃了。

徐若瑾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徐若瑾急于知道原因,夜微澜也许比她想象中还要危险。

出乎徐若瑾的意料,梁芳茹的情绪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变得平静了几分,“王爷和我说过,他会这么做,是因为绿萝要陷害我,他不能容忍。”

看到梁芳茹神情中的些微甜蜜,徐若瑾恨不得能打醒她。

徐若瑾忍了半天,才松开紧握在一起的手指。

“你信他的话吗?”徐若瑾看着梁芳茹,神情平淡。

梁芳茹似有不解,眼里很快闪过一丝迷茫,仍旧说道:“我知道王爷也是为我好,只是方法可能极端了些……”

徐若瑾心下了然。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你以后想怎么办?”徐若瑾定下心神,看着梁芳茹缩手缩脚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故意直直地问道。

梁芳茹半天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徐若瑾再有耐心也被梁芳茹给磨没了……

第六百四十章 偷窥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徐若瑾直直地看着梁芳茹,毫不客气,“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梁芳茹被徐若瑾噎了一下,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怔忡地看向徐若瑾。

徐若瑾却丝毫不以为意,“这是你和夜微澜的家事,绿萝是你的丫鬟,她是死是活对你都无甚所谓。你只是惊讶于夜微澜的心狠手辣,和你记忆中温柔多情的那个人相悖罢了。”

徐若瑾直言不讳地戳中梁芳茹的心事,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十分平淡,没有半点波澜,却又带着义正言辞的劲儿。

梁芳茹脸色一愣,瞬间通红,蹙紧的眉头透着几分难堪,声音也变得有几分唯唯诺诺,“你怎会这般想我?我也是因为被这件事困扰,才会说与你听,我以为你和我……”

徐若瑾打断梁芳茹急急的解释,语气没有起伏,还带着几丝冷意,“之前在梁家,我们的确可以做到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可如今?我听了又能如何?你会听我的劝告和建议吗?”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办?当时我已经被吓傻了,难不成,为了绿萝让我去怨怼王爷?”梁芳茹已经语无伦次,似乎也不听徐若瑾在说什么,只说出她想说的。

“你有你想捍卫和坚持的东西,我也有。”徐若瑾却不给梁芳茹诉苦的机会,“你和我说起绿萝的死,想让我帮你出什么主意?”

梁芳茹提了一口气,避开徐若瑾的灼灼视线,“我……我……”

“这是你和夜微澜的事,是涪陵王府的家事,我一介外人,帮不上忙。”徐若瑾说完,就站起身来,“灵阁还有事,我先走了。”

留下一句话,也不给梁芳茹开口的机会,徐若瑾转身就离开了包间。

她能猜到梁芳茹接下来要说什么,为了不让自己更生气,徐若瑾只能尽快离开,眼不见为净。

看着徐若瑾离开的背影,梁芳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位。

她脸上还留着刚才目瞪口呆的神情,似是不明白徐若瑾的反应为何这么大。

只是徐若瑾的话似乎点醒了梁芳茹的某根神经,她好像失魂落魄似的半天都没有回神。

徐若瑾出门,一直等在门口的方妈妈就自觉跟了上去。

方妈妈见徐若瑾周身都环绕着郁闷的气息,就大约猜到了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梁芳茹,方妈妈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三姐姐变了。”

听到方妈妈的感慨,徐若瑾也放慢了脚步。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想起来,甚至恨大于气。

她恨的是梁芳茹当局者迷,被夜微澜迷惑,连基本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

“三姐钻牛角尖了,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认定了自己那套死理。”徐若瑾无奈地说完,又气又恨,“我真想亲手撕开夜微澜的面具,让三姐好好看个清楚!”

说着徐若瑾还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撕开”的动作。

方妈妈在一旁看着徐若瑾幼稚的表现哭笑不得。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在三姐出嫁的时候说那番话了。”徐若瑾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母亲让三姐不要忘记梁家。”

方妈妈听到这话却不觉得吃惊,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当时想来笑笑就过了,徐若瑾从来没想过会一语成谶,“原来母亲早就看穿了。”

“方妈妈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徐若瑾脚步未停,随口问了一句。

方妈妈仍旧没有回答,另一个角度来看却是和默认没有两样了。

徐若瑾自嘲地一笑,继续往佳鼎楼外走。

她刚走了两步,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瑜郡主,请留步。”

徐若瑾循声回望,正好对上陆凌枫的笑眼。

佳鼎楼是陆凌枫的地盘,徐若瑾当初看到梁芳茹的邀贴就想到,这一定是夜微澜故意设计在这里订位见面的。

原本就不想遇上陆凌枫,可越不想见,越可能见。倒不是徐若瑾有多么烦他,而是这个时候实在没心情寒暄应酬。

陆凌枫信步走到近前,笑道:“瑜郡主大驾光临,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徐若瑾微微一笑,“饭也吃了,戏也听了,不走难道要住下吗?”

她不信陆凌枫不知道和她一起的人是梁芳茹,既然陆凌枫不提,徐若瑾也就跟着装糊涂。

被徐若瑾有意无意顶了一句,陆凌枫神色一顿,但笑容不减,“你和梁霄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说话的语气都差不多。”

徐若瑾无意与陆凌枫多说,她心情不算顺畅,还有点毛躁,总想回灵阁去看看。

这些天的麻烦事一件接一件,徐若瑾都有点撑不住了。总有人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出现,然后就会不经意地给她找麻烦。

眼前的陆凌枫说不定就是这种情况。

所以徐若瑾就要在陆凌枫变成“麻烦”之前离开佳鼎楼。

但陆凌枫却没想这么轻易就让徐若瑾走。

他故意侧了侧身,挡住徐若瑾的视线,笑着问道:“对了,怎么没见梁霄和你一起来?”

徐若瑾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所有人见到她都逃不开这个问题。

话说不上三句,就一定会提到梁霄。

陆凌枫却好像自说自话似的,做出回忆的神情,“说起来,好像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

“嗯,我和你一样。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他了。”

徐若瑾硬邦邦地回道。坦荡荡地看着陆凌枫,表情找不出一点破绽。

陆凌枫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怀疑,但面上却露出十分可惜的模样,奇怪道:“连你都不知道,他这一次还真是消失地彻底啊。”

“若是你找到他,麻烦告诉一声,让他回家。”徐若瑾没什么好态度,“事情还多,国舅爷如若无事,我这便走了。”

陆凌枫并没有阻拦,退后两步,伸手引请笑着道:“慢走。”

徐若瑾走了之后,陆凌枫的嘴角也恢复正常,和之前比似乎变了一个人。

他转身走到另一扇半掩的门前站定,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为何不出来见面?”

一直躲在门口角落偷窥的徐子麟这才站直身体,整了整衣服,“没有必要。”

陆凌枫眉头一挑,“你好似不喜欢她。”

徐子麟神情变得有些僵硬,咬着牙道:“有些话没有必要说得太清楚。”

“哦?”陆凌枫来了点兴趣。

“我恨她。”徐子麟又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但我更恨夜微澜!”

陆凌枫听了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主意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徐若瑾斜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方妈妈在一旁伺候着,看着徐若瑾疲乏的模样有些心疼,“郡主,您今日想吃点什么?老奴回去就吩咐厨房准备。”

徐若瑾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才在佳鼎楼吃过,这会儿也不饿了,其实,我也吃饱了。”她之前不知道与梁芳茹说什么,便闷头开吃,佳鼎楼的师傅知道是她来用餐,皆是按照她的口味上得菜。

所以徐若瑾并没有亏着这张嘴。

方妈妈不禁无奈地笑了笑,但她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三少爷的事情,她也没有问问?”

“三姐早就忘了吧?她已经被夜微澜灌了**汤,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了。”徐若瑾缓缓睁开眼,“她只会觉得是我和梁霄居心叵测。”

方妈妈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分,担忧道:“三姑奶奶也是魔障了……”她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徐若瑾点头,“还是要从长计议,总之先回去看看梁霄在不在再说吧。”

“舅少爷恐怕还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这事儿也的确要与四爷商量商量。”方妈妈突然提到了“徐子麟”,徐若瑾叹了口气,表情奇怪的道:“其实,我怎么觉得大哥不在大理寺了?否则这两日,夜志宇也不会不声不响了啊。”

方妈妈眨了眨眼,“难不成是四爷?”

“不会是他。”徐若瑾微微摇头,“算了,这事儿也不想了,只要子墨无事就好,至于大哥,即便救他,他也不会领我的情,说不定还如何恨着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徐子麟是跟着夜微澜做事的,徐若瑾在这一点上分得很清楚。

更何况,她本就对徐子麟没什么感情而言,即便是都姓这个“徐”字,她也有她的底线。

她可不是梁芳茹……

徐若瑾翻了个身,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方妈妈松一口气,只要郡主心里有数她就放心了。

正说着话的工夫,马车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郡主。”

徐若瑾一听,是顺哥儿的声音。

突然找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徐若瑾蹙眉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顺哥儿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自责的口气道:“十三王爷回府了,拦不住。”

徐若瑾提了口气长叹一声,之前十三王爷还算是个趋势逢迎更有点儿贪财的老头,可自从他受伤遇刺之后,性子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就走了罢,他本就在灵阁待得不舒坦,回府也能安心休养。”

方妈妈微微点头,跟随附和道:“十三王爷脾气古怪,总是在灵阁也不合适,他走了,您也能省省心,有些事也不必劳心费神的藏着瞒着。”

十三王爷毕竟是外人……

徐若瑾也如此认同,“只是他的伤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能不能过他心里那关,就看他自己的了。”

“这便不是旁人能有主意的了。”方妈妈知道徐若瑾心地善良,可善良不见得有善报,起码,十三王爷纵使心底对郡主有改观,可涉及到朝事利益,那可就不好说了。

两个人正说着,这时马车外又传来了顺哥儿吱吱呜呜的声音。

“那个,其实……奴才还有件事没说。”

顺哥儿欲言又止,结结巴巴,徐若瑾不禁有些好奇,“还有什么事?”

顺哥儿愁眉苦脸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咬咬牙说道:“郡主您罚奴才吧!”

徐若瑾不解,一边的方妈妈也是一头雾水,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的没把王爷留住,而且、而且还搭上了您酿的酒……”顺哥儿自责不已,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凶。

徐若瑾想不通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原本奴才寻思好歹把十三王爷留住,留到您回去啊,便扯了个谎,搭上了您的酒,可到头来,人没留住,酒还没了!”顺哥儿心中苦涩,主动坦白。

徐若瑾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合着就是点儿酒?

“没关系。反正他人都走了,就当没有这回事了。”

听着徐若瑾颇有几分“无赖”的话,方妈妈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还有些忍俊不禁。

但是顺哥儿一听,声音更委屈了。

“郡主,王爷说这酒等您酿好之后直接送到他府上……”

说到最后,顺哥儿的声音就变成了蚊子哼哼。他忍不住庆幸,幸亏这是在马车外,不然直接面对郡主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徐若瑾一听,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眼道:“什么?居然还要我把灵阁的酒送上门?”

顺哥儿当即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是这么说的,奴才这事儿干得的确不地道,耳朵险些被媳妇儿给揪掉了,您还得帮着奴才说两句话啊!”

之所以亲自向徐若瑾赔礼道歉,完全是因为顺哥儿惹不起春草。

莫说耳朵揪掉了,晚上他更是甭想上床睡觉了……但凡涉及到郡主的事情,春草可谓寸土不让,谁开口都没有用。

就因为这事儿,春草与禾苗成了闺中密友,顺哥儿与王福也成了难兄难弟了!

徐若瑾并未理睬顺哥儿苦哀哀的一张脸,反倒是琢磨着十三王爷这一举动到底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没有……

“这份酒我们送,他不给,我们都要送!”

徐若瑾由顺哥儿护送着回郡主府之时,梁芳茹也朝向官驿之地而去。

皇家官驿内,夜微澜的书房。

一个小太监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许可之后轻轻打开门,垂首恭敬地禀报道:“王爷,王妃回来了,要奴才去请吗?”

夜微澜头也不抬,语气冰冷,“不必。反正她也问不出什么来。”

“是。”小太监应声之后,无声地走到夜微澜身侧站定。

从今日起,这个小太监便代替了原来王老太监的位置,跟在夜微澜身边伺候着。

夜微澜身边不能一直没人,王老太监又凶多吉少,他自然要给自己培养一个新的左膀右臂……

第六百四十二章 拉拢

这个小太监姓郭,以前一直跟在王老太监手下做事,被当做接班人培养,人也算机灵。

之前都是做些打杂和跑腿的小事,跟着王老太监出去办事的时候比较多。

王老太监没了,夜微澜就在这些小太监中物色新的人选。

这个小太监理所当然就入了夜微澜的眼。虽然他年纪不大,但跟过王老太监的人就是不一样,不需要夜微澜从头到脚的调教了。

办事风格也和王老太监如出一辙,这就给夜微澜省了不少功夫。

唯一的不足,就是这小太监的功夫远远不如王老太监。

但是这也不能强求,王老太监那样的身手,确实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手脚麻利,会看眼色,办事利落,这小太监能做到这几样就不错了。若是换做以前的夜微澜,再缺人也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

现在情况不一样,往后的麻烦事会越来越多,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对夜微澜也是不小的助益。

而且夜微澜也增加身边护卫的人数,不管是明里还是暗地的,都比之前多出了一倍。

每每想到得意的帮手被人杀死,夜微澜就气的不打一处来,把这笔账记到了梁霄的头上。

之前,梁霄虽不肯认同他的野心,但却不会设置障碍,可自从他杀了姜老太爷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如今梁霄也开始向他出手了……

不过这笔账自当不能操之过急,可以留到以后慢慢算。

“左相已经约好了吗?”

夜微澜握笔有力,在宣纸上练着字,精神集中,下笔有神。

他的字和他阴柔的外表并不相称,刚劲有力,更带着几分狂傲不羁。

小太监恭敬地点头,“回王爷的话,都已经办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夜微澜手中的笔一顿,随即放在一边,“走。”

坐上马车之后,夜微澜就直奔西山上的寺庙。

今日左相会在那里烧香拜佛,算准了时辰的夜微澜就这么去和对方“不期而遇”了。

左相也早早得到了夜微澜的口信,和家人分开之后就一直在山上的某处凉亭静静等候着。

自从澶州王府彻底失势之后,左相就转而辅佐夜微澜。

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之前的落败,他即便一心向皇上投诚,夜微言也不可能信得过他,也就是因为左相本人的能力极强,更有一批门生党羽,夜微言也明白适可而止,并未对左相赶尽杀绝,所以才留下左相一条性命。

而左相除却自保之外,更是瞧不起夜微言本人的无能,这也是他不肯认输的最大的原因。

更何况,他一条老命已近暮年,可左相府可不只是他这一条老命,若真等他闭目洗去,谁知皇上会如何对待他的子子孙孙?

于是他立刻就把目光转而投向了夜微澜。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很快就勾搭到一起。

“辛苦王爷亲自跑一趟,老臣惶恐。”左相一肚子心眼儿,未等夜微澜开口就主动将自己放在足够低的位置。

夜微澜笑道:“左相言重了,占用你与家人上香祈福,是本王唐突了。”

双方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寒暄客套的话之后,才进入正题。

“左相也知道,姜中方已经出征,这往后京都的安排也该梳理一下了,今日本王急迫要见左相,也是想听听左相对此是否有什么建议。”夜微澜直截了当地说道。

左相也跟着一脸凝重地点头,“王爷所言极是。如今大军出征,王爷也可以将视线重新放回到朝堂上来了。”

“话是这么说。左相认为,从何处下手比较好呢?”夜微澜试探着问道。

左相沉思片刻,在凉亭内踱了几步,“臣以为,王爷可以从大理寺卿兼御林统领的身上下手。”

“夜志宇?”夜微澜听到这个名字,心想还真是有缘,前几日才在灵阁见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提起了。

“正是他。”左相没有看出夜微澜神情的变化,应了一声又接着说道:“王爷若是笼络好他,必将成为您计划的一大助力。”

夜微澜神情若有所思,他没有反驳左相的话,但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特别的情绪。

左相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夜微澜有他的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夜志宇却不好收为己用。他油盐不进,单纯的拉拢对他根本没有作用……”

“夜志宇这块骨头确实不好啃。”左相眼中一闪,“但是个人都会有弱点,王爷可以从他家世下手。”

夜微澜微微点头,也算明白左相的意思。

夜志宇是六王爷的儿子,从小就不受待见,性格孤僻乖张,难以捉摸。

至少目前来看,他对皇上算是忠心耿耿。作为一介孤臣,说他有手段有野心吧,他偏偏只听夜微言的吩咐办事,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像是不知变通的一根筋。

有时候连夜微澜都有些搞不清夜志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但有一点左相说的没错。无论夜志宇是什么人,他都会是夜微澜成就大业之路的帮手。

前提,夜志宇愿意追随夜微澜才行。

“王爷放心,这件事就交给臣去办。”左相主动揽下来,“若是不成,就必须将此人除去,以绝后患。”

夜微澜狭长的双眼微眯,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那就有劳左相大人了。”

“王爷言重。”左相笑眯眯地应下来,紧接着神情一顿,又说道:“最近一直没有梁霄的消息,也摸不透皇上的想法。”

夜微澜听左相提起梁霄,心情不由有些不爽,“梁霄有无消息又能如何?姜中方已经统兵出征,算是彻底的将梁家的军权分了一部分出去,这对梁家打击不小,少了姜家的助力,梁霄有得忙。”

左相最善察言观色,看出夜微澜对梁霄的怨恨,立刻不着痕迹地跟着附和,“王爷所言极是。梁霄再有本事,皇上任命了姜中方,他二人之间恐怕也没那么瓷实的君臣关系了。”

夜微澜冷哼了一声,转移话题,显然是不愿多听“梁霄”的名字。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一心

左相与夜微言又闲叙了片刻,基本上都是些琐碎的安排。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没过多久,夜微澜从另一边的山路下山了,左相也装作没事似的重新回到庙宇参拜。

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放眼看去,山间也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回官驿的路上,夜微澜还不忘吩咐一旁的小太监,“盯紧左相,有一点不对劲就立刻回报。”

“是,王爷。”小太监应下来。

皇宫内。

田公公也在帮夜微言研墨。

夜微言难得有一日不需要批阅奏折,此时闲下心来就大笔一挥,写了龙飞凤舞的大字。

“皇上的字写的是越发有力了。老奴还记得在太学那会儿,您的字就经常受到大学士的夸奖。”田公公眉开眼笑地看着夜微言的字说道。

夜微言放下笔,将刚刚写完的一幅字拿起来,从右至左通读了一遍。

他似乎对自己的字也颇为满意,点点头就放在了一边。听了田公公的话,他也跟着回忆起来。

“朕还记得,那时候皇妹与朕一同学习,可没少挨大学士的骂。”夜微言好像想起了什么趣事,嘴角带着笑意。

田公公见皇上高兴,也跟着笑弯了眼。

“那时候朕还能与皇妹开心的宫中游玩,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再也回不到那时候的日子了,似乎现在想一想,都模糊不清了。”

夜微言嘴角的笑意变淡,就连语气也变得有些无奈和怅然。

“皇上,”田公公出声道,“龙体为重。只能说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命数。”

夜微言负手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田公公从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夜微言。

自从上次皇上和梁霄在御书房内密谈之后,田公公就觉得皇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是田公公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他对那日的事情只字未提,更不会主动问,只能默默地观察。

“姜中方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夜微言开口打断了田公公的思绪。

田公公急忙点头答道:“每日都有传讯入宫,暂时没有问题。”

夜微言满意地应了一声,随后没有预兆地接了一句,“那么也是时候解决一下其他的麻烦了。”

田公公一愣,“皇上您的意思是?”

“夜微澜那边有什么动静?”夜微言没有回答田公公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

夜微言的每句话都不会是随随便便说的,田公公心中一沉,认真思忖了下,摇摇头道:“……暂时没有异常的消息传回来,想必涪陵王还算安稳。”

他这说的确是实话,因为每日都会有专人来向夜微言汇报夜微澜的行动。

夜微言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想起了还在郡主府暂居的两个人。

一个是有可能诞下未来皇子的云贵人,另一个则是掌握了西北真实情况的严弘文。

这两人对夜微言来说都十分重要。

前者可以使他稳定皇权,后者则是他对付夜微澜的关键。

就在夜微言准备询问田公公关于严弘文的事时,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叩门声。

田公公扬声道:“何事?”

“启禀皇上,忠勇侯楚震翔求见。”

田公公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皇上,听候皇上的吩咐。

夜微言的神情有一丝惊讶,他没想到楚震翔会在这个时候来见?这个人已经沉默了许久了,怎么今日突然冒了头?

自从澶州王执意与忠勇侯联姻,夜微言就开始排斥了楚震翔,而楚嫣儿曾与梁霄有着婚约,而楚嫣儿嫁入澶州王府,忠勇侯与梁家也算是彻底的掰了,所以夜微言才敢重新起复梁家,而梁霄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澶州王殁,楚嫣儿死,楚震翔一直都默默无语,没有半点儿动静儿,夜微言其实已经把他给忘在了脑后。

而他今日突然前来,想必没那么简单……见一见倒也无妨。

因为楚震翔在先帝一朝曾立下数次功劳,绝对是一能臣干将,夜微言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用之才。

如若他肯向自己低头的话。

沉默片刻,夜微言对田公公点了点头。

田公公得令,“宣!”

“是!”外面的小太监得令之后转身就去传达。

楚震翔很快就出现在大殿内,恭恭敬敬地对夜微言行了跪拜礼。

“侯爷平身。”夜微言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惊讶,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

楚震翔这才站起身,“谢皇上!”

“朕也听说了令千金的事,侯爷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夜微言主动关心,若不是楚震翔的出现,他似乎已经忘记楚嫣儿已经死了。

“谢皇上关心。老臣已无大碍,只想尽快回归朝堂,为皇上效犬马之力。”楚震翔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

听着楚震翔斩钉截铁的声音,夜微言的心中一喜。不过仅凭对方的几句话,也不能说明什么。

夜微言话里带着笑意,“侯爷有这样的心思,实乃大魏的福气。”

“臣不敢当。只是嫣儿去世之后,老臣也不想在侯府中无所事事地安度晚年。”楚震翔的语气坚定,“只要皇上一句话,臣愿为大魏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吗?”夜微言虽然很想用忠勇侯,可是他也明白,楚震翔的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

似是早已料到夜微言会问起原因,楚震翔顿了下,看向夜微言,“臣这辈子做过无数件错事,可唯独一件事敢对天发誓,那便是一心辅佐皇上,绝无二心,曾受家事缠扰蒙蔽,故而臣厚着老脸来向皇上讨一将功赎罪的机会,还望皇上成全!”

“好!”夜微言面色激动,楚震翔肯归拢自己,那的确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澶州王已死,楚嫣儿也死,楚震翔纵使没有他说得那般忠心不二,想必也是要为子孙后代着想的。

夜微言敢用他,所以他乐得给一个机会。

楚震翔眼见夜微言面露喜色,当即叩谢皇恩,开始说起他对如今朝事的看法和建议。

夜微言听得很认真,如若忠勇侯肯一心为己,他也算是捡到宝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串门

楚震翔离开皇宫之后就回到了侯府。

他刚踏进大厅的门,就看到正迎上来的侯夫人,福了福身,便追问起来:“老爷,皇上怎么说?”

楚震翔见侯夫人挡在面前有几分不耐,侧身一步走到另一边才回道:“还能说什么?我回去是为国献忠,皇上还能不答应?!”

侯夫人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妾身也是担心时间久了,皇上……把您忘了。”

楚震翔闻言瞥了夫人一眼,“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这么快就应下来?嫣儿的死是其一,其次,我的能力才是皇上最看重的,屡屡功绩怎能说忘就忘?想的就是荒唐。”

侯夫人听楚震翔提起女儿,心中不免又有几分苦涩。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侯夫人还是无法完全说服自己,嫣儿已经死了。

她辛苦养大的女儿,她未来唯一的期望,瞬间就变成了泡影,自然无法接受。

“若是当年嫣儿嫁给的人是梁霄,也不会……”侯夫人每次想起就会忍不住说起这句。

楚震翔的耳朵都已经听出茧子来了,这次更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夫人的话,“行了,过去的事不准再提,府上也不许再有这样的言辞出现,如若被我发现,立即打死滚蛋!”

见楚震翔动怒,侯夫人只好不情愿地闭嘴。

楚震翔背着手走到门口,仰头望着湛蓝的天,他才微微透出了心中的想法,“嫣儿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澶州王府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我们见到,就擅自把人下葬了,这件事不合规矩。”

“老爷!”侯夫人说着眼眶一红,“嫣儿即便做了再多的错事,那也是咱们的女儿,总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老爷一定要查个清楚,为嫣儿讨个公道!”

泪眼婆娑,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侯夫人早已忘记当初楚嫣儿是如何对待她这位亲生母亲的。

身上掉下的肉,就那么仓促的没了命,侯夫人如此心高气傲之人,怎能忍得了?原本以为侯爷对此不理不睬,却没想到侯爷心里,也是记挂女儿的死的。

情到深处,她的眼泪颇有些止不住的架势,楚震翔并未理睬,“嫣儿死的蹊跷,这件事本侯心中有数,无论是澶州王府,还是……梁霄,我迟早会查明一切,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侯夫人用绢帕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也跟着点头。

“只是……老爷您真的不打算和涪陵王……”

侯夫人想起前几日夜微澜专门派了人到府上来,借着楚嫣儿的名头送了不少东西。

而且还旁敲侧击地和楚震翔聊了一下午。

但最后好像没什么结果,侯夫人听着下人回报的消息,楚震翔好像和夜微澜的人聊的不欢而散了。

这件事一直像根刺似的卡在侯夫人胸口,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侯夫人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楚震翔给瞪回去了。

“以后在侯府不准再提夜微澜的名字!听见了吗?”楚震翔不留情面地警告道。

侯夫人身体一抖,忙不迭地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嫣儿一直在为夜微澜办事,这些年她的变化你不是没看到,你让我如何放心与这样一个人为伍?”楚震翔道。

侯夫人声音也有几分颤抖,“涪陵王手段狠毒,若侯爷不答应,他会不会……”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涪陵王的势力在短短时间内成长飞快,假以时日,一定会与皇上呈分庭抗礼之势。

而楚震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忠勇侯,侯府如今的威名也已经大不如前。

侯夫人已经失去了倾尽半生之力培养的女儿,两个儿子也没什么出息,要是楚震翔有什么三长两短,侯府就彻底倒了,侯夫人也就不用活了。

归根结底,侯夫人把所有错都算在了徐若瑾的头上。

如果不是因为她,嫣儿也不会和梁霄有缘无分,更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凄惨的下场。

直到现在,侯夫人都觉得徐若瑾和自己女儿的死有关系。就算侯爷还怀疑澶州王府,侯夫人也没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徐若瑾日子过得有声有色,郡主当着,灵阁开着,她和梁霄更不用说。京都谁人不知,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如胶似漆,人人称道。

一想到这些,侯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总之,夜微澜那边我已经敷衍过去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侯府的麻烦,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在外面给我惹麻烦。”

楚震翔大约是看出侯夫人神情不对劲,就提前给她提了个醒。

侯夫人回神,抿着嘴点头应下来……

熙云公主府。

一辆豪华马车由远及近,车夫一拉缰绳,稳稳停在了公主府门外。

熙云公主得了消息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迎接,脸上带着笑容,只有明眼人才能在她眼里看出浓浓的期待。

马车周围跟了不少丫鬟和小厮,大概是被这排场惊到了,路人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着。

“这是谁家府上的马车?这么豪华,非富即贵啊!”

“而且公主还亲自出门来迎了,马车里面的那位一定不是普通身份!”

“废话!普通人能坐的起这种马车吗?我猜啊八成是皇亲国戚!”

其他人都跟着附和。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那到底是谁啊?”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瑜郡主啊!郡主和公主的关系好,整个京都没有人不知道吧?”

“咦?那今儿瑜郡主没坐寻常有标牌的那一辆?”

“想低调呗!”

“这还叫低调?瞎吗?”

这人语气坚定,旁边的人互相看了看,也都十分同意。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齐齐围上前,想要一看究竟。

马车的帘子在万众瞩目下掀开,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精壮的男子,器宇轩昂,让人望他,只能仰视。

此人正是梁霄。

他刚迈下马车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朝马车内伸出手。

很快马车内又伸出一只白嫩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搭在梁霄掌心。被梁霄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

既然梁霄都出来了,那马车里面的人就不作他人想了。

果然,徐若瑾怀里抱着孩子从马车里轻巧地走出来,和梁霄对视一笑,羡煞旁人。

第六百四十五章 幌子

梁霄和徐若瑾到熙云公主府做客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所有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眼睛”,也并不比普通百姓早得到消息,惊愕过后,便纷纷回禀各自的主子去了。

梁霄牵着徐若瑾的手,迟迟没有松开,徐若瑾一只手抱着孩子胳膊都有点酸了,不住地用眼神瞪一旁若无其事的梁霄。

梁霄好像浑然不觉,拉着徐若瑾几步走到熙云公主面前。

“你们可算来了。”熙云公主眼中的那一抹失望很快就消失不见,对着梁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徐若瑾笑容也扩大了几分。

她自然地伸手逗弄着徐若瑾怀里的小悠悠。

梁霄瞥到熙云公主的动作,二话不说就从徐若瑾的怀里抱过悠悠,然后放到了熙云公主的怀里。

“让她抱一会儿,你歇歇。”

他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却十分轻柔,一点都没有弄疼女儿,而且小家伙还十分舒服地砸了砸嘴。

徐若瑾埋怨的瞪他一眼,哪有这样的爹?但也是梁霄对熙云公主还算没那么强的警戒心,换做他人,他是绝对不让碰自己女儿的。

从一个熟悉的怀抱到了另一个怀抱,小悠悠只是睁大乌黑的眸子滴溜溜地看了看,和熙云公主谨慎的视线对上之后,一脸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安心地任由公主抱着。

大概是梁霄的动作太快了,熙云公主反应过来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看来小家伙儿很喜欢你啊,寻常别人来抱,她可是不依的,还是公主殿下的身子贵气,我们也沾沾喜。”

徐若瑾故意的逗弄,让熙云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羞涩道:“是我沾她的贵气还差不多,这小家伙儿一出生就万千宠爱,能抱来我的府里做客,可是求之不得。”

徐若瑾揉揉酸痛的胳膊,“难得喜欢你,你就帮我抱一会儿吧,这一路上,胳膊都酸了。”

熙云公主刚要开心地点头,徐若瑾故作神秘地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就当是为不久之后做准备吧,先熟悉熟悉!”

熙云公主被徐若瑾的话臊的脸颊绯红,但她还不忘顾忌身份和规矩,有心想要反驳两句但又害臊得不行,最后只能使劲瞪了徐若瑾两眼作罢。。

没有了小悠悠占着徐若瑾的怀抱,梁霄也可以随便牵着徐若瑾的手不用松开了。他对这个状况非常满意,就连面部的线条都柔和多了。

徐若瑾看到梁霄得意的小模样,心里欢喜但还是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用手指轻轻抠了抠梁霄的掌心,提醒他今日来公主府不要忘了正事。

梁霄毫不在意,被徐若瑾的手指挠的心里发痒,手掌包得更紧,徐若瑾的手连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梁霄握着自己的手,没法再有小动作了。

“公主,走吧?”徐若瑾走了两步,转头招呼落在后面的熙云公主。

熙云公主愣了一下,把视线从马车上移开,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

梁霄与徐若瑾随同熙云公主走进公主府内院,身后除了车夫之外,所有郡主府跟随而来的丫鬟小厮也都跟着鱼贯而入。

围观的老百姓却没有立即散去,而是继续津津有味地议论着。

“看了没?就是瑜郡主和梁左都督来了。”猜对的家伙一脸得意。

马上有人反应过来,“我说怎么一早就看到戏班子进公主府了,原来是专门为郡主和梁左都督准备的。”

“不过你们别说,郡主府的排场就是大,刚才光是小厮和丫鬟就有十好几人呢!”有人羡慕地说道。

“瑜郡主是何人?那可不仅是身份的事儿了,提到灵阁无人不知,去谁的府上不得赏三份面子?不过倒是第一次知道,瑜郡主与熙云公主的关系这么好!”

“还能事事都被你知道……”

百姓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虽然当事人早已进了公主府,但一点也不耽误他们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行人走进院内,到了戏台子旁,徐若瑾瞧了瞧公主府内的丫鬟婆子,熙云公主知晓她心思缜密,递着话道:“当然知道你的脾气,那些舌头长的,碍眼的,早都撵了外面去,信得过的才敢留下伺候你这位小祖宗!”

熙云公主转头努了努嘴,“呶,按你的要求搭的台子,连戏班子也请好了。”

“嗯,不错不错。”徐若瑾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嘴上不住地赞叹着。

熙云公主有点纳闷,不解地看着徐若瑾,“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玩意了?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看戏来着。”

她边说还边在脑海里回忆,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

徐若瑾嫣然一笑,“你没记错,我确实欣赏不来这个,听了就犯困。”

“那你怎么?”熙云公主更加疑惑。

徐若瑾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凑近熙云公主,“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熙云公主还想再问,梁霄却朝旁边一闪,让出身后的位置,一个随同的小厮正好面对着她。

看清那小厮的面容时,熙云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她的眼眶瞬间就盈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地落下。

“驸马……”熙云公主小声地呢喃着,视线未曾移动分毫。

躺在公主怀里的小悠悠,肉嘟嘟又粉嫩的脸颊被眼泪滴到,好奇地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泪中带笑的熙云公主。

她的小脑瓜显然还理解不了这种情绪,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徐若瑾识相地伸手从熙云公主怀里把小悠悠抱回来,看到女儿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不禁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抚平小悠悠的眉头。

小悠悠的注意力被转移,很快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徐若瑾自觉地抱着孩子和梁霄站在一边。熙云公主和严弘文才刚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严弘文也是刚能勉强下地行走,脸上半劈右眉的那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让他俊俏的面容增添一分伤感的压抑,大概是被熙云公主的泪水感染,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熙云公主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急忙用绢帕擦了擦泪水,笑着道:“知道你回来,明霜一定要开心坏了,我这就去告诉她,这就去!”

说着话,熙云公主就要亲自去明霜的小院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蒋明霜也知道徐若瑾今日要来,但她如今月数大了,身体越发虚弱,行动更是不便。

熙云公主就不许她冒险了,好好休养,到时她把徐若瑾带过来看她,好好和她说说话。

蒋明霜感激熙云公主的一片苦心,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除了觉得有些对不住好姐妹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

严弘文却在熙云公主转身前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很想你。”

熙云公主的心仿佛被重重敲了一下,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

第六百四十六章 回家

严弘文看着哭成泪人的熙云公主,心也越发柔软,走近她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原本因为他们的身份:公主与驸马,两人之间更多的是恭敬,是皇家的规矩体面,而现在,却觉得彼此的心更贴近了。

熙云公主抿着嘴摇头,“不辛苦,你能回来就好。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

严弘文听到这视线扫向站在另一边的梁霄和徐若瑾,嘴角带着几分笑容,“就当是惊喜吧。”

听到“惊喜”,熙云公主忍不住嗔怪地看了严弘文一眼,她第一眼看出严弘文的时候,感受到的分明都是震惊和伤感,特别是看到他眉头的那一道伤疤,心底的疼是无法表达的。

严弘文难得在熙云公主脸上看到这样的小女儿之态,不禁有些喜上眉梢。

他在郡主府养伤的这段时间,熙云公主时常会来看他,两人说的最多的话题还是关于明霜的。

一次两次,严弘文或许还觉得有几分无形的尴尬。但是时间一长,他也渐渐习惯了和熙云公主这种平淡的相处。反而让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少了些许隔阂。

严弘文扪心自问,似乎,他也是第一次静静的去思考,家人到底需要什么。

熙云公主和瑜郡主的关系好,也是那个时候传出来的。

但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会有明眼人看出端倪,尤其是十三王爷在郡主府赖着不走之后,熙云公主去的次数就更少了。

加上徐若瑾大部分时间都在灵阁,熙云公主自然也不好再去给她添麻烦。

这么算起来,熙云公主和严弘文也有些时日没有见过面了。

所以熙云公主刚才看到严弘文的时候才会那般惊讶。在她的记忆力,严弘文还是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的状态。

想到这,熙云公主收起脸上的笑意,紧张地上下仔细打量严弘文的身体,“这么快就下地行走,行吗?”她心中虽盼望严弘文的归来,可更惦记他的身体,毕竟那是险些丧命的重伤,她还能够想起,见到他濒死时的绝望和心碎。

她怕了,真的怕了。

严弘文抚摸下她的长发,透着几许宠溺的安慰,“放心吧,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即便是不信我,也该相信沐神医的医术。”

“对,对对,有沐神医在,什么伤都没问题!”熙云公主连连点头,这一次她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沐阮,称一声神医,也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这胳膊……”反正迟早也会被注意到,严弘文索性直接说出来了。

随着严弘文的话,熙云公主的视线扫到他不自然垂下的胳膊,心里一酸,眼眶微红,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调理,驸马不要太过担忧。”因伤,严弘文有一条手臂暂时无法抬起。

熙云公主目光直视着他,那其中的坚定和韧劲儿无比浓郁,让严弘文原本沉重的心也变得明朗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一边的徐若瑾抱着悠悠看热闹。尤其是小悠悠,一副没见过的新奇模样,盯着熙云公主和严弘文,都快忘了眨眼。

徐若瑾则嘴角带笑,一脸的兴趣盎然。

梁霄的余光瞥一眼徐若瑾,就知道她在想以后怎么用今日的事拿出来笑话熙云公主,可在这时,她却并没有打扰那一份甜蜜祥和。

他只觉得自己的女人可爱有趣,对真正的主角却一点也不关心。

“驸马去看看明霜吧,她一直很担心你。”熙云公主余光撇了一眼徐若瑾,羞涩的说出这话,刚刚也是太心急,与驸马也没顾忌左右,便做出那般亲昵的动作,这在熙云公主看来,还是很丢人的。

特别是看到徐若瑾似笑非笑的目光,将来还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这会儿提到去看明霜,她则立即吩咐下人,陪着驸马先行一步,也是给明霜和他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严弘文想说的话都化成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定定地和熙云公主对视片刻,他点点头就随着下人离开了。

直到严弘文的背影消失,熙云公主才收回视线,转头就对上了徐若瑾调侃的淘气目光,当即又是一张脸通红无比!

徐若瑾狡黠一笑,凑到熙云公主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怎么样?喜不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这份礼物?”

熙云公主本来还想板着脸,但是听到徐若瑾的话就瞬间破功了,嘴角上扬,咬了咬唇,她想了半晌,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徐若瑾给她的这个惊喜,可谓是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她是发自内心的。

“开心吗?”徐若瑾不答反问。她故意盯着熙云公主,直把对方看得脸颊绯红,她才满意。

“其实你说要来的时候,我也是盼着了,只是以为那是妄想,却没想到,你真的把他送了回来。”

熙云公主长舒口气,“还以为是在做梦。”

“还不是你朝思暮想,恐怕我若再不给你关于他的消息,你就成了苦苦期盼的小怨妇了!”

徐若瑾的逗弄,让熙云公主佯装生气,“明明做了好事,却还偏要这般戏弄我,怎么领你的情?”她的语气听起来太没有杀伤力了,既像是埋怨,又像是嗔怒。

徐若瑾嬉笑半晌:“这事儿你可是冤枉我了,先声明!这个主意不是我想出来的。”

说着,徐若瑾故意撇嘴,朝着梁霄努了努。

熙云公主看向梁霄,“麻烦你了。”

对梁霄那张冷脸,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不麻烦,我早就想把他撵走了。”梁霄一盆冷水从头泼下,熙云公主也着实无奈。

这两口子的情她记在心里就是,如果没有徐若瑾的话,驸马可能早就死了,更别说今日还能在公主府团圆了。

严弘文走到蒋明霜的院子。

这处是公主专门为明霜留的,因为这里清静,适合养胎。

知道蒋明霜有了身孕没多久,严弘文就出发去了西北。

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晃竟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想到这,严弘文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小院儿的大门。

蒋明霜正在院子里来回小心地转圈,这也是熙云公主要求的,让她平日里注意多活动,不然生孩子的时候会格外辛苦。

严弘文没有急着打扰她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直到蒋明霜往回走的时候,余光注意到门口有个人影。她不经意地抬头看去,看清来人时候,脸上也露出了和熙云公主一样惊讶的神情。

“你……你……”蒋明霜激动说不出话来。

严弘文急忙快步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腰。

蒋明霜的手扶着肚子,真切地感受到严弘文手上传来的力量,才彻底放心。

“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万事都要小心。”严弘文柔声道。

蒋明霜眼中带泪,摇着头,一肚子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连声“嗯”着。

两人几月未见,免不了有千言万语,可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反而默默无声,只盯盯的看着,生怕眼中的人儿下一秒就会消失。

看着蒋明霜隆起的腹部,严弘文的心中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不禁反复抚摸着,感受着肚子里那个小生命。

严弘文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这种即将为人父的感觉让他新奇而且兴奋。

第六百四十七章 构想

安顿好蒋明霜之后,严弘文就退出了她的小院儿。

他这次回来也有正经事要做。

严弘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总算老天爷待他不薄,没有急着收了他这条命。

既然大难不死,严弘文就要把自己早已计划好的事一件件完成。

想到这里,严弘文的视线也跟着闪烁起坚定的光芒来。

戏台子都搭好了,一切就绪,虽说只是个幌子,但是做戏做全套,吉时已到,立即开锣打鼓,徐若瑾怀抱着悠悠,跟着熙云公主一起吃茶看戏。

虽然徐若瑾对看戏没有多少兴趣,没精神的时候还会昏昏欲睡,但小悠悠却似乎对它充满好奇,甚至偶尔还会咿咿呀呀地学几句。

这可把徐若瑾惊到了,她皱眉看着悠悠,“你这小家伙到底是随了谁?这么喜欢吗?”

徐若瑾有点纳闷。因为她也从来没见过梁霄对唱戏表现出多少兴趣。

一边的熙云公主仔细看了看台上唱戏的人,又低头观察了小悠悠,很快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怎么觉得她好像看的不是唱戏,而是……”

熙云公主的话说到一半,徐若瑾也有些疑惑,根据公主的话来回看了几遍,果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徐若瑾的眉头舒展,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地被自己刚才的想法逗笑。

“原来这丫头看的是他们的功夫!”

戏台上的两人唱起来的时候,小悠悠没多大反应,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但是一旦武生登场,小悠悠就立刻精神了。

熙云公主也跟着点头,细想了一下更觉得好笑,不仅捂着嘴笑弯了唇角。

小悠悠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乌溜溜的大眼珠看着徐若瑾和熙云公主,小脸伤都是纠结。

“你说,悠悠这个性子,是随了你们两个谁?”熙云公主故意看着徐若瑾问道。

徐若瑾撇了撇嘴,厚着脸皮道:“我怎么知道?”

熙云公主也不再多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徐若瑾,徐若瑾反倒对戏认真了起来,“看戏,看戏,别分神。”

她们在外面看戏,梁霄则在书房等着严弘文。

严弘文推开门走进的时候,梁霄连头都没抬,仍旧静静地喝着茶。

感受到梁霄身上的气场,严弘文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刚才有一瞬间,他差点忘了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梁霄就是有这样反客为主的本事,谁都不可能忽视他身上霸道的气势。

严弘文觉得是自己身上这套小厮的衣服拖了后腿,不然的话至少比现在强。

“站着干什么?做吧。”

梁霄猜到了严弘文的心思,故意拿话调侃他。

严弘文被噎了一下,也只能按照梁霄的话坐在他对面。

这大概是严弘文记忆里,第二次和梁霄在这样平静的情况下对话。

“我既然已经回来,就会尽快挑选一日进宫面圣。”

听严弘文这口气,似乎恨不得明日就穿上朝服进宫,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话原原本本和夜微言说个清楚明白。

“面圣之后呢?”梁霄故意问。

严弘文看着梁霄一派轻松的模样,不由有些激动,“当然是把涪陵王在西北做过的事都告诉皇上。”

梁霄抬起眼皮斜了严弘文一眼,“然后呢?”

严弘文一愣,显然她没有想那么多,“还用继续说吗?当然是奏本弹劾涪陵王,皇上正可以顺势将其赶回西北之地……”

他刚要侃侃而谈,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梁霄轻蔑的一声打断了。

“痴人说梦。”

梁霄说完这四个字就没再发出声音,而是静静地继续品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严弘文说了什么。”

“若换做是你,就这般放任不理?”

严弘文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他一刻也的等不下去,尤其是想到西北十几万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就片刻都不能安心。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更是做过许多恶毒阴狠的事情。

可那有着权势利益争斗的前提,当看到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惨死脚下,他是真恨不得把夜微澜碎尸万段!

他本以为梁霄就算不帮忙,也至少不会反对。

但是没想到梁霄居然不站在他这边,反而想要阻拦他。

“对。”梁霄毫不客气地认下来。

严弘文更加目瞪口呆,想不明白梁霄的心思,但他还是不死心,“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涪陵王继续逍遥快活?”

面对严弘文的质问,梁霄只是轻轻地放下了茶杯,“随你怎么想。我就一句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严弘文立刻追问,“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等得起,西北的老百姓却等不起!”

看出严弘文心中忿恨,但梁霄仍旧不为所动,“随便你。我个人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

说完这一句他就不再出声了。

严弘文急急地站起身,他本想要寻求梁霄的赞同。但是现在看不太可能了。

“总之我不会就这么看着涪陵王为非作歹下去的,我主意已定,择日就会进宫。”

严弘文将自己一开始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既是说给梁霄听,又是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决定。

“说完了?”

梁霄最后淡淡地来了一句,然后伸手将面前的茶杯轻轻一推,正好推到严弘文面前。

严弘文的情绪有些激动,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刚才一不小心扯到旧伤,难免会有些不适的反应。

“谢谢……”严弘文轻咳了几声,边道谢边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大口。

梁霄没理,等严弘文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才开始道:“本以为你脑子还算清醒,现在看也不过如此。”

严弘文刚顺好的气又被噎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道:“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应该告知皇上。”

“没用,不信你就试试,动一发而引全身,若换做我是你,我先在家里闷头把伤养好,起码,手臂得能揪得住马缰。”梁霄这一盆冷水,并未让严弘文有气馁之心。

他已经认定进宫见皇上是唯一的办法,所以无论谁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

第六百四十八章 关注

梁霄和徐若瑾出现在公主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各方势力的耳朵里。

他们这段时日为了梁霄一人的行踪,忙的是团团转。

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得到一点有价值的消息。

直到梁霄出现之前,他们没有任何人知道梁霄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还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熙云公主府门口。

看熙云公主早早出门迎接的架势,八成是知道的。

可是所有暗中调查的势力,没有一个摸到一点消息。

为了保住脖子上的脑袋,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奔到自己主子那,事无巨细汇报今日的情况。

就在所有人都望眼欲穿的时候,梁霄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现身了。

皇家官驿内。

夜微澜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呼吸微微一滞,愣了片刻之后回神就变成了另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一旁的小太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自觉的退到一边,怕被夜微澜的怒火牵连。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夜微澜冷冷地问道。

刚提拔不久的小太监垂着头思量片刻,答道:“他们的行动非常高调,奴才相信此时消息已经传开,应该无人不知了。”

他说的没错。至少现在随便在大街上问一句,十有**都知道公主府发生的事。

相比老百姓来说,他们这些派人一刻不停监视的势力,反而是最后才知道的。

“好你个梁霄,这一手玩得好,连我都被你耍的团团转!”夜微澜嘴角带着狞笑,咬牙切齿,更觉得自己可笑,“继续盯着,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差不多同一时间,其他各处也都得了消息。

各方的反应也和夜微澜差不多。

陆凌枫得了消息之后眉头只是微微一皱,就挥手让下人退下了。

一旁的徐子麟小心观察着陆凌枫的神情。

梁霄和徐若瑾的事,徐子麟一概没有兴趣。他们是好是坏都和他没有多少关系,只要他们不牵扯到自己的利益。

“梁霄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了,此番高调露面,难说不是另有目的。”

徐子麟试探着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陆凌枫没有回应。徐子麟心下稍定,又接着说道:“梁霄不在,皇上也未曾召见过他,但郡主府的势头却没有丝毫减弱,这岂不是有些奇怪?”

有些话点到为止,徐子麟也不好在陆凌枫面前耍什么心眼儿。更何况梁霄和徐若瑾如何,他并不关心。

但是对陆凌枫却不一样,有些话他必须要梁霄说清楚。

梁霄迟迟没有行动,陆凌枫还在最合适的时机,他要让梁霄知道他的使命,还有什么才是他真正该做的事。

现在梁霄的所作所为,已经让陆凌枫隐隐有些不满了。

陆凌枫很想找到梁霄,然后好好问问他,为何要浪费时间在无用的事上。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陆凌枫只能暂时压抑心中的不快,静静等待时机。

还在四处搜寻徐子麟和刺客下落的大理寺,此时也得到了消息。

夜志宇本来已经忙的有些焦头烂额,这时得了消息,反而意料之外地冷静。

不说别的,单看生意仍旧红红火火的灵阁就知道了,梁霄在与不在,日子都照样过。

他知道梁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消失的那段时间一定有什么大动作,只不过除了他自己之外,外人不可能知道哪怕一点半点。

夜志宇更期待梁霄这次回来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他暂时没有闲工夫去管梁霄,夜微言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头绪,再这么下去,他大统领的位置也要保不住了。

消息也同样传到了姜府。

姜中方已经出征七离,府里只有姜陈氏和下人在。

“徐若瑾呢?”

梁霄她自然不在意,她更想知道徐若瑾的近况。

“与梁左都督一同出现在公主府外,据说夫妻二人恩爱如常。”下人如实汇报道。

这些日子他不断往姜府带回消息,基本都是关于郡主府和灵阁的。

因为徐若瑾平日里没有特殊情况,就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在得知徐若瑾仍旧春风得意的时候,姜陈氏恨得牙痒痒,连声咒骂不停,“这个贱人,母亲的死都无法撼动她一丝一毫,气死我了!”

下人都不敢说话,唯恐触了姜陈氏的霉头。

姜陈氏也无法说明自己心中到底是畏惧还是恐惧,只要提到徐若瑾与梁霄快活美满,她便心跳加速,似乎这已经成为了她的噩梦,可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但徐若瑾只要过得好,她便受不了……

王府。

十三王爷回来之后就召集太医轮流给他看过腿伤,但是仍旧没有丝毫进展。

太医们吱吱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十三王爷自然也就心中有数了,他的左腿恐怕以后都无法复原了。

脾气在灵阁都发泄的差不多了,加上十三王爷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反而冷静了不少。

梁霄的消息大概是这些日子唯一能让十三王爷打起点精神来的了。

“他就那么大咧咧地出现了公主府?”十三王爷乍一听还有些难以置信,“本王派人找了他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这不是戏耍本王吗!”

老管家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看十三王爷越来越生气,就急忙安抚,“王爷您保重身体。谁能想到梁左都督就这么不管不顾地……”

“行了,别说废话。查出来他去公主府干什么了吗?”十三王爷不耐烦地摆手。

管家卡了一下,“这……说是瑜郡主约了熙云公主一起吃茶看戏……”

“放屁!”十三王爷大怒。

管家立刻扑通跪在地上,“小人不敢欺瞒王爷您,句句都是实话,请王爷明察。”

十三王爷回到王府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管家猛然被吓一跳也是正常。

十三王爷作势就要站起身,但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他的左腿还是没什么力气。最后只能不甘心地作罢。

“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十三王爷把拐杖使劲戳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要查个清楚!”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不理

司徒男得了消息之后也片刻不敢耽误就直接派人把消息递进了宫里。然后就焦急地等着回话。

就在司徒男等了又等,眼看就要按捺不住亲自进宫的时候,那边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族长,宫里来的信儿。”说着下人就把一封信交到了司徒男的手里。

司徒男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打开信封,看着上面几个简单的字,眉头不自觉皱在一起。

长叹了一口气,司徒男亲自看过之后,便马上把信烧掉了。

朝霞公主让他继续密切监视着,不要轻举妄动。这种命令是司徒男梦寐以求的。

因为这么一来,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偶尔往宫里递一下消息就足够了。

“继续监视郡主府,尤其是梁霄的动静。”司徒男下了命令。

梁霄突然出现在公主府的事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谁都没有想到,所有人一门心思寻找的梁霄居然会优哉游哉的陪着媳妇儿去公主府听戏,这着实让他们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却瞪俩眼睛看不着。

一时间,整个京都好像又变得暗潮汹涌。

皇宫,御书房内。

夜微言还是如常批阅着奏折。

田公公听了下面小太监的汇报之后就悄悄附到夜微言耳边,简单说了几句。

无外乎就是关于梁霄的消息。

夜微言听了之后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少反应。

田公公精明,立刻退到一边,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自从上次夜微言和梁霄在御书房密谈之后,田公公也隐约感觉到皇上有些变化,似乎比之前更加沉得住气了。

之前夜微言还会因为找不到梁霄的下落埋怨几句,甚至急躁的时候还会拿夜志宇出气。

但是最近这种情况明显减少了。就连迟迟交不出刺客的夜志宇,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被夜微言召见了。

田公公也说不准这是不是好事,不过他细细地观察过,夜微言的眉宇之间都是淡定和自信。

这样的话,田公公也就放心多了。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归根结底只有主子好,他们才能跟着过好日子。

夜微言这些日子只顾着处理国事,已经很久没有过问其他事宜了,比如后宫。

田公公知道夜微言的性子,所以轻易不会主动提起这些让夜微言心烦的事。但是大臣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每天操心的都是这些事。

有时候田公公都觉得皇上当的太累,不仅要忧国忧民,还要受那么多制约。

虽说皇上是整个大魏最有权力的人,但论起自由,可能连排都排不上。

这么一比,梁霄的人生着实令人羡慕,自由自在,率性而为。

田公公还在感慨的时候,门外传来楚震翔和右相求见的声音。

夜微言合上手里的奏折,道:“宣。”

楚震翔前些日子来过一次对夜微言表过忠心之后,这段日子几乎没有断下,每日都会到御书房来和皇上议事。

不过之前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来,和右相一起这还是第一次。

田公公垂首立于一侧,将自己弱化成背景。

楚震翔和右相走进御书房之后,齐齐给夜微言行了礼。

他们也不再说废话客套,上来就说出今日觐见的目的。

“皇上,臣有事起奏。”右相刚站直身体就朝着夜微言拱手道。

夜微言皱眉,有些头疼,但仍旧应道:“准奏。”

“皇上,老臣冒昧,要提起一件您或许最不想提的事,可这件事情如若不做妥善解决,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后患。”

右相道出如此一句,夜微言正了正身,“右相有什么话就直说。”

余光看了楚震翔一眼,右相拱手禀道:“朝霞公主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还望皇上能尽快做个决定。”

右相也不含糊,直接将这个问题抛出,摆在夜微言面前。

夜微言的眉头皱得更紧。朝霞公主的事确实是个大麻烦。而且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但就像右相说的,一直这么拖下去也绝对不是办法。

先帝留下的麻烦,最后却要由自己来做个了断,如若是之前还倒罢了,如今多出来个徐若瑾,这就是麻烦,每一次夜微言想到这里,就觉得头大如斗。

“嗯,朕知道了。”夜微言先应下来,然后不等右相开口他就看向楚震翔,“侯爷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呢?”

右相没办法,只能暂时先在一旁等着。

他进宫前也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夜微言一句简单的敷衍自然难不住他,他有的是耐心。

楚震翔接过夜微言的问话,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臣和右相的看法一致。皇室祭堂的禁地,迟早要处理干净。”

夜微言没想到就连楚震翔也和右相一个鼻孔出气,两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朝霞公主。

他不禁轻轻抚着额头,脑子里嗡嗡作响,有些头疼。

夜微言还有几分后悔。之前得知楚震翔要重新回归朝堂,他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他也多了一大助力。

但是几日下来,夜微言就稍稍有些吃不消了。

楚震翔是为了大魏考虑。这些夜微言都能看出来。但是这么多大臣却没有一个知道他真正的心思。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夜微言也不再发表意见,而是静静看着下面的两人。

楚震翔和右相也越说越激烈。

不一会儿就从朝霞公主又说到了夜微言的后宫。

“皇上,如今皇后怀有身孕,月数越来越大,也到了最凶险的时候。”楚震翔义正言辞道:“臣以为应立即调沐阮入太医院,无微不至地照料皇后才是。”

右相也立刻跟着附和,“臣深以为然。这是整个大魏的头等大事,请皇上慎重考虑。”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夜微言的第一个孩子,会不会发生和以前一样的情况谁都不敢保证。

夜微言却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两人。

楚震翔和右相暗暗对视了一眼,猜不透夜微言是什么心思。

正当他们准备再多说几句的时候,就看到夜微言对他们摆了摆手。

“好了,朕都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些事朕自有定夺。”

说完,夜微言就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楚震翔和右相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皇上……”

不过他们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笑眯眯的田公公挡回去了。

“二位大人,请吧。”

田公公满脸堆笑,伸手将二人引到门外。

楚震翔和右相没有办法,只好对着夜微言拱手道:“臣等告退。”之后无奈地退出了御书房。

第六百五十章 看重

楚震翔和右相离开御书房之后,又在一起逐字逐句地分析刚才夜微言的每一句话。

“右相大人以为,皇上今日能否将你我二人的启奏听进去?”楚震翔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仍旧不死心。

右相果然摇了摇头,“难。”

楚震翔也跟着叹了口气,“朝霞公主的事牵扯到数年前的皇宫丑闻,断然不能一直这般放任不管。”

右相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也无能为力,“你我说了不算。看皇上的意思,似乎暂时还无意动朝霞公主。”

“唉,皇上这般优柔寡断,只会更容易留下祸端,无论对皇上还是对臣子,都是灰中燃火,说不准何时就会复起。”楚震翔口中的臣子,自当说的是梁霄和徐若瑾,只是他并未指名道姓,但右相却明白他所指何人。

已走出御书房一段距离,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右相提了一口气,“别无他法。只能尽你我之力督促皇上快些做个定论,哪怕是因此而怨怼你我,总好过他日出现大祸更好。”

“也只能如此了。”楚震翔应声,随后想起一桩事,又问道:“不知右相大人可曾听说公主府的事?”

右相立刻就明白过来楚震翔的意有所指,“侯爷是说梁霄?”

“正是。”楚震翔点头,“他消失了一段时日,音讯全无,好似人间蒸发一半。随后又没有一丝预兆地突然出现,而且还十分高调,唯恐他人不知。”

右相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真是胆大包天,区区一个左都督,也想掀起什么风浪?”

楚震翔却不敢苟同,“就怕不知道这梁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依我看,定然不简单。”

右相却不以为然。他看不起梁霄,而且作为坚定不移的保皇派,他对梁霄始终也是心存疑虑,不能完全信任的。

楚震翔没有注意右相神情的变化,仍旧自说自话似的接着说道:“而且皇上对梁霄的态度也有些暧昧不明。”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右相的一点共鸣。

“嗯。这些日子以来,虽说皇上一直都没有召见过梁霄,但是对郡主府和灵阁却没有半点影响。”

楚震翔也跟着点头,“没错。瑜郡主的灵阁也是照常营业,每日的生意依旧红火得很。”

说到灵阁,右相的神情又一次变得轻蔑,似乎十分不满,“大魏国库空虚,西北灾情严重,老百姓食不果腹。他们这些商人却日进斗金,大肆牟利!”

“要不是皇上之前大力整顿了贪官污吏,连姜中方出征七离都险些难产。粮草,装备,哪一样不需要银子?他们却好吃好喝,真是可笑!”

楚震翔见右相动怒,也顺着对方的话说,“我还听说出征之前,梁霄还在朝堂上顶撞皇上,跟皇上要酒钱?”

“这种事就不要再提了!说起来我就来气,真是反了梁霄了!”右相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关于这件事只字都不想再说。

楚震翔心里有数,也不再说,而是又说会之前的话题,“若是能让灵阁上缴盈利,大魏的国库最起码能增加一半有余。”

“侯爷你太保守了,据我所知,灵阁仅是开张一日的进账就能抵得上大魏国一年的银子总数了。”右相毫不客气地说道。

楚震翔双目微睁,神情惊讶,“居然这么多……”

要是这些银子都能用来充盈国库的话,岂不是美事一桩?

不过楚震翔的美梦很快就被右相一句话给戳破了,“侯爷说的办法我不是没想过,但真的要实施起来太不容易。不说别的,光是皇上那一关都过不了。”

楚震翔立刻就泄了气,右相说的没错。

“徐若瑾占着灵阁,沐神医也在她的郡主府,就连皇后和她要人她都不肯放。”右相神情严峻,“没有皇上的默许,就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右相大人所言极是。”楚震翔附和。

他们方才已经在御书房试探过了,皇上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楚震翔又说道:“我只不过是才提到沐阮的名字,皇上的神色就有些不悦了。”

右相点头,“调沐阮入太医院的事,以后不用再提了。皇上明确否了,我们就不要去惹皇上不高兴了。”

“明白。”楚震翔应声。

“看来这梁霄和徐若瑾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右相若有所思地说道。

楚震翔视线没有聚焦地看着远处,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皇上心中对梁家的看重,一时片刻是不可能消退了。”

右相虽然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表明了一切。

……

梁霄自那日和徐若瑾一起出现在公主府,又一起离开之后,就整日待在郡主府内,偶尔也会陪徐若瑾一起去灵阁打个逛。

每日就是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日子一长,梁霄淡定如初,反而是监视着郡主府和灵阁的各方势力不淡定了。

他们都猜不透梁霄的心思,更不知道梁霄接下来要做什么。而且这些人也没什么安全感,没有一个人认为梁霄真的会老老实实待着。

外面的人神经时刻紧绷着,但是郡主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徐若瑾这会儿正为了一张酒方子和沐阮吵了起来。

“我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不能这么配!”沐阮扯着嗓子喊,手指一下下点在石桌上的酒方上。

眼看沐阮要把酒方子戳出一个洞来才罢休的气势,一旁围观的沐靖和甜芽都情不自禁握紧了自己的小手。

两个小家伙想不了太多,只觉得沐阮的动作那么重,一定很疼很疼。

沐阮却浑然不觉,为了争辩脸红脖子粗,瞪大双眼盯着徐若瑾。

徐若瑾皱眉,忍不住抠了抠耳朵,看着沐阮一字一顿地反驳道:“有理不在声高。”

沐阮的嘴巴撅的老高,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磨着牙:“你气死我算了!”

说完就双手抱胸转身不再看徐若瑾。

徐若瑾却被沐阮的小模样逗笑了,“你看看你,说事儿就说事儿,不对就提出更好的修改意见,嚷嚷什么?嘴巴撅的都能栓头驴了。”

她的一句话把两个小家伙逗的哈哈大笑。

尤其是沐靖,一点点的小人儿,也跟着笑的前仰后合。

第六百五十一章 赌气

徐若瑾见沐阮生气,有意想要逗逗他,就也故意不说话,继续坐下研究自己的酒方子。

这是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调试的方子,虽然还没有正式酿过,但她有足够的信心想要试一试。

这个方子徐若瑾早就想到了,就是果酒。

在现代时,徐若瑾没少见到各种果汁酿造的酒,不仅颜色好看,就连味道也带着一股果香。

这种酒非常适合女性喝。徐若瑾也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机。

灵阁的酒大部分都是高度数的,浓烈醇香,一直都是灵阁酿酒的标签。

整个京都其他酿酒店的酒都比不上灵阁,徐若瑾也完全不用担忧灵阁酒的销路。

但是徐若瑾还是会经常琢磨新的点子,只有这样灵阁才能走的更加长远。

这不是徐若瑾第一次尝试,她曾经提取过花瓣和花蜜用来酿酒。效果非常显著。

前些日子花酒才酿好没有多久,田公公正好去灵阁看十三王爷,徐若瑾还让他尝了尝,结果得到了好评。

这可给徐若瑾增加了不少信心,她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着手试验其他的酒方子了。

于是果酒的方子就被徐若瑾研究出来了。

这次不比花酒的方子,毕竟水果要想和酒配合,还需要很多细节的调试。

于是徐若瑾立刻就想到了沐阮。

之前她也三天两头就会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方子,沐阮早就见怪不怪了才对。

但是没想到听说徐若瑾要试验果酒的时候,沐阮几乎想都没想就反对了,因为在沐阮看来,果酒这东西没有丝毫的用处,治病吗?不治,酒香吗?对男人来说一般般,而且这年头的果子本来就是贵中之贵,徐若瑾却还要拿来酿酒?这简直是太败家了!

徐若瑾不说话,沐阮赌气了一会儿也没意思了,努了努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他也担心徐若瑾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我真是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刚把严弘文送走,就抓我来当苦力。”

沐阮还是气哼哼的,但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当苦力就算了,也不听我的话,那叫我来干什么?”

徐若瑾看沐阮一肚子委屈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但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声音也冷冰冰的,好像很失望,“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沐阮背对徐若瑾,又不好意思转头,只能竖着耳朵听。

他听出徐若瑾的情绪不对劲,想要回头看一眼却一时还拉不下脸来,只能硬撑着站在原地。

但是沐阮僵硬的肩膀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徐若瑾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继续“火上浇油”,“以前你都不是这样的,有什么新的方子都会好好和我商量,这次连话都没说几句就生气了……”

听着徐若瑾委屈的声音,沐阮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猛子转身,急急地解释道:“我没有生气!”

“没生气?那你刚才对我说话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凶?”

徐若瑾撇撇嘴,乌黑的眸子看着沐阮。

沐阮硬是从徐若瑾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控诉,他头皮发麻,张嘴就想否认。

但他还没有说话,就被徐若瑾接下来的一句话噎的差点吐血。

“莫不是你的小日子到了?”徐若瑾一本正经地看着沐阮,连个磕巴都没打,严肃的神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在一旁下棋的梁霄和姜必武也都听见了徐若瑾的话。

梁霄不禁莞尔,仍旧专心在棋盘上。姜必武却没有梁霄这么好的定力,他刚喝的一口茶,“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咳咳咳……”姜必武狂咳不止,差点被自己呛死。

梁霄身体微微一侧,就躲开了姜必武吐出来的茶水,并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姜必武身上一个哆嗦,就默默地低头认真地擦起棋盘来。

他们两人的动作没有引起那边几人的注意。

沐阮气的瞪大眼珠子和徐若瑾对视,后悔坏了,“你又戏弄我!”

徐若瑾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可不能怪我,你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沐阮嘴又撅起来,“我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小、小日子呢!”

虽说沐阮是大夫,没有这么多忌讳,但是要当着徐若瑾的面说出这两个字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看着面颊微微发红的沐阮,徐若瑾也知道适可而止,就没有继续逗弄他。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看我的酒方子。”徐若瑾收敛笑容,又接着说道:“不管行不行,让我酿酿试试。”

徐若瑾说着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直直看着沐阮。

沐阮立刻就想拒绝,不仅是酒方子,就冲刚才徐若瑾的玩笑,他也不想这么快就答应下来。

但是看到徐若瑾一脸认真的模样,沐阮也败下阵来,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来。

“好吧,你可以试,但是失败了别怪我。”沐阮把丑话说在前面。

徐若瑾见沐阮答应了,心里高兴,神情也多了几分得意,“你放心吧,我的方子什么时候出过问题?”

沐阮面上看确实不再阻拦徐若瑾酿酒,但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补了几句。

“果酒和旁的不一样,不是随便切切就能放进去的,既要讲究方法,也要掌握时机……”

沐阮正准备长篇大论地说一通道理好好教育一下徐若瑾,但谁知道对方压根儿没有听的打算。

“这些我都知道,等我酿出酒来给你尝尝,你就心服口服了。”

徐若瑾信心十足地保证道。

沐阮眼里充满了不信任,只当徐若瑾是说大话。但他转念一想,徐若瑾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大话,只要是她要做的,还真没有失败的例子。

这么想,沐阮也安心多了。

败家就败吧,反正她也不缺银子……

沐阮猛然发现,连自己都潜移默化地被徐若瑾带着走了,莫名觉得只要是徐若瑾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能够成功。

他们两个争论的时候,甜芽和沐靖早就看呆了。

两个人的小脑瓜在徐若瑾和沐阮之间来回转动,四只眼都不够看,努力调动自己的思维想要跟上他们的对话。

但是两个小家伙很快就迷糊了,只知道跟着傻呵呵地乐。尤其在沐阮生气的时候,他们笑得最开心。

第六百五十二章 你猜

酿果酒的事不是徐若瑾心血来潮,她在灵阁的事情上一向认真,这是能给她带来银子的事业,自然要好好经营。

沐阮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徐若瑾也不会闷着头往前冲。

其他水果酿酒的工艺她虽然不清楚,但是普通的葡萄酒她还是很了解的,毕竟在前世,葡萄酒已经十分普及,所以徐若瑾对葡萄酒还是很有信心。

徐若瑾对此冲劲儿十足,只要葡萄酒能让她在这里复制出来,别的水果酒也就是迟早的事了。

只是大魏国的葡萄种类并不算多,而且也不够普及,寻常百姓别说吃了,可能连见都没有见过。

徐若瑾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这对灵阁来说可是一个大好的商机。

等到那时,灵阁的生意就又能扩大一倍了。

徐若瑾心里美滋滋的,想到日后更加红火的生意嘴角不自觉上扬。

一旁的沐阮看到徐若瑾快要咧到耳朵根的嘴角,有心想要挤兑她两句。但显然他被刚才徐若瑾的那句“小日子”伤的不轻,现在都没缓过来。

他心有余悸地偷偷拿眼瞥徐若瑾,担心她一会儿会不会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少女变成妇人,真是可怕……

这话沐阮也只敢小声在喉咙里嘟囔,万万不敢当着徐若瑾的面说出来的。

他腿边的甜芽和沐靖听到嘀嘀咕咕的唏嘘声,都好奇地看向沐阮。

沐阮怕他们两个露馅儿,就各瞪了他们一眼,算是警告。

要是以前,甜芽和沐靖肯定就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地听话了,但是沐阮才刚被徐若瑾治了一顿,两个小孩还乐呵呵的,这会儿更不会怕沐阮了。

不论沐阮怎么吹胡子瞪眼,他们都笑嘻嘻的。

沐阮没有办法,只能扶着额头仰天长叹,感慨自己这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让他遇上徐若瑾这么一个身份复杂、聪明绝顶的师妹,这辈子恐怕都难以翻身。

梁霄和姜必武在一边边看热闹边下棋。

姜必武看看自己手边的茶杯,鼻子里闻着梁霄那边传来的浓郁酒香,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有心想要和梁霄讨一杯酒喝,但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开口。

“想喝?”梁霄却恰到好处地开口问了一句。

姜必武一愣,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想法说出来了。

他又看梁霄的模样,还是淡定如初,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而且梁霄额注意力明显集中在棋盘上。

就算是和姜必武说话,也没耽误梁霄落子。

姜必武犹豫片刻,还是耐不住酒香,嘿嘿一笑,“你看我这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能不能……”

“不能。”梁霄没有丝毫顾忌地掐灭了姜必武的念想。

姜必武整个人一下就蔫儿了,长吁短叹。

梁霄抬起眼皮看了姜必武一眼,“真好了就走,腾地方,郡主府虽大,但不养闲人。”

姜必武被噎的哑口无言,他给自己挖的坑怪不了别人,只能暗暗在心里感慨,梁霄和徐若瑾真是妇唱夫随的夫妻俩。

说完这一句,梁霄就继续专注在棋盘,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但姜必武就不一样了,他今日来找梁霄可不是下下棋这么简单。他有事要和梁霄商量。

棋已经下了好几盘,但姜必武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

好几次他只提了一个头,就被梁霄不着痕迹地挡开了。姜必武和梁霄多年兄弟,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是有意为之。

但姜必武今日却是铁了心要问个明白,所以难得厚脸皮地继续留在小院儿内和梁霄下棋。

姜必武的棋艺本就不如梁霄,加上又有心事,情绪浮躁难平,棋下的就更烂了。

终于连梁霄都看不下去了,又赢了一盘之后的空档,“说吧。”

姜必武正愣神,听到这句话纠结的视线一下就有了神采,语气略带兴奋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仕复职?如今这个状况,也不是长久之事啊!”

问出这一句,姜必武如释重负,喘口气之后就屏息等着梁霄的回答。

梁霄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说了两个字:“不急。”

这可不是姜必武想要的答复,他面露不解,在心里紧跟着接道:你不急我急啊!

这话姜必武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急切的神情也已经表露出几分。

梁霄更是都看在眼里,但他也不点破。

姜家出事之后,姜必武受伤在郡主府休养,算起来也有一段不短的日子了。他心中存下了很大的怨,整日憋屈在小院里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身体稍微好转一些,姜必武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郡主府,去做他该做的事。

“可是我总待在你这里也不是办法。”

姜必武试探着梁霄的口风。只要梁霄稍有松动,他最起码可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好过在郡主府当个蛀虫。

梁霄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他,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那就只盯着一个人就好。”

“谁?”姜必武疑惑地问道。

梁霄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抿了一口酒。他的动作更慢,好像故意馋姜必武似的。

姜必武的注意力果然被酒香分去一点,使劲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强迫自己不去看梁霄的酒杯。

梁霄也不直接回答姜必武的问题,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猜?”

姜必武立刻翻了个大白眼,喝酒的心情也瞬间荡然无存,一脸无奈地看着梁霄,不知该说什么好。

梁霄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从容不迫的模样差点把姜必武气的吐血。

姜必武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细想了一番梁霄前面说过的话。

那“一个人”到底是谁,梁霄虽然没说,但姜必武的脑海里几乎是立刻就蹦出了一个身影。

涪陵王。

除了夜微澜之外,姜必武一时还真想不到还能有谁值得梁霄单独提出来说。

夜微澜自从来到京都之后,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无一例外都是为了稳固他的地位。

夜微澜的野心不小。

他从很久以前就有意拉拢梁霄,只是没有结果。

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梁霄会让自己去盯,无论身份和地位以及心中的怨,只有这个人能解自己心里的坎儿。

姜必武攥了攥拳,这个人,他不会放过的!

第六百五十三章 气急

大街上越发热闹,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越加丰富。但大门紧闭的严府却安静的不像话。

严夫人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出过门了。

自从上次和熙云公主不欢而散之后,她就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再去公主府了。

想来也有几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虽然如此,但外面的消息依旧能够传到严府,只是相对别人来说要滞后太多了。

严夫人整日待在府中,也没有心情出门散心,只剩下担忧和心烦。

记不得是第几次叹气,严夫人的情绪也更加憋闷,一肚子火没地方撒。

“弘文还是没有消息吗?”

同样的问题严夫人一天不知道要问多少遍。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

一旁的婆子只能如实回答:“还是没有……”

“弘文去西北是为了赈灾,又不是去七离出征打仗,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点消息?!”严夫人怒道。

婆子被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后退一步,急忙解释道:“夫人您别着急。老话说的好,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严夫人冷哼了一声,但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婆子略一松气,继续说道:“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您也知道西北灾情有些麻烦,少爷又是个办事细致的人,自然耽误的时间就多一些了。”

这婆子一直跟在严夫人身边,比寻常的婆子也就精明一些,摸透了严夫人的性格,知道话该怎么说才对。

果然,严夫人听了这话,心情顺畅多了,“可我还是惦记,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在身边,我还能盼着谁”

“夫人您得这么想,只要少爷从西北回来,赈灾有功,皇上一定会大大的奖赏少爷,咱们严府也跟着沾光,到时候您就只管着出风头就行了。”

婆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严夫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说出什么惹夫人不痛快。

严夫人向来自负,神情中甚至出现了些许得意。

“你说的没错,我的儿子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他一定会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回京都便领加官进爵,那是旁人比不得的!”严夫人底气十足。

不过说起严弘文,严夫人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严景松。

想到严景松的刹那,严夫人的脸色就变得黑如锅底,十分难看。

“他呢?”严夫人连对严景松的称呼也变成了简单的一个字,有时候甚至直呼他的名字。

婆子也习惯了,很快反应过来,“紫惜一直照顾着。听说是身体也不太好,大不如从前不说,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这些话都是婆子从大夫那里听来的。

严景松刚有毛病的时候,严夫人还会请太医来给他诊治。但是持续时间不长,太医就再没来过了。

不论严景松有什么毛病,一律都改成了请医馆的大夫来看。

而且严夫人就只给严景松留了一个紫惜伺候着,那隐蔽的小院,严夫人自己都很少踏足。

“哼,我看他就是装病装上瘾了,活着一点用处都没有!”

严夫人恨恨地说着,眼里闪烁着仇恨的目光,“要不是他,弘文也不会被皇上派去西北,严家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件难以启齿的往事,严夫人一直都避讳着。

但是她不会提起,却不代表她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心里的怨恨,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消除过,甚至与日俱增。

皇室的丑闻,却让严家背负这么多年,连弘文都不能幸免,徐若瑾不仅在中林县没有能死成,居然还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每每严夫人想起,都心如刀割般痛不欲生。

这是她多年来最大的噩梦!

严夫人很想痛斥出口发泄一通,可咬着牙想,后还是忍住了,忿恨地闭上嘴,重重地哼了一声才作罢。

这话严夫人也只敢在心底骂一骂,她就算再生气,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为说出口可不是徐若瑾会掉脑袋,严家人恐怕会一个不剩的满门抄斩!

这会儿功夫,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没规矩!”婆子怕严夫人又要借题发挥,就先一步把小厮批了一顿。

小厮忙认错,“奴才该死。但街上都在传公主府的消息,奴才一听到就赶着来告诉夫人了!”

严夫人眉头皱得更紧,冷冷地看着小厮,一言不发。

“还不快说!”婆子喝道。

小厮被吓得双腿打颤,声音发抖:“不少人都在议论前些日子,瑜郡主和梁左都督去、去了公主府……”

“梁霄?”严夫人有些惊讶,“他们两个去公主府作甚?”

说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和熙云公主的关系还僵持着,一直拉不下脸面再去。

这会儿听到徐若瑾和梁霄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公主府,严夫人当即气的火冒三丈。

“听、听说是……去、去看戏……”小厮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这,婆子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这回坏事了,严夫人非得气的晕过去不可。

果然,严夫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小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戏?”

自己在这边提心吊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底是为了什么?

“熙云公主呢?是她特意邀请的?”

严夫人不死心地追问道。

小厮满头冷汗,“小人也不清楚,只听说熙云公主亲自在公主府门口迎接来着……”

严夫人气火攻心,眼前一黑,身形不稳就要栽倒。

“夫人!”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严夫人的身体。

严夫人晕眩片刻,喃喃道:“弘文至今没有消息,她竟一点也不着急?看戏就罢了,还是和徐若瑾在一起!”

越说越生气,严夫人差点又要气的厥过去。

婆子在一旁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好不容易才把严夫人稳住。

“好好好……一个个都不拿我严家当回事,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严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非要让你们尝到苦头不可!”

第六百五十四章 陀螺

严夫人被气得头晕脑胀,站起身眼前一黑,险些摔倒,还是沉了许久才安稳下来。

“夫人,您没事儿吧?用不用请大夫来瞧瞧?”婆子在一边提议。

严夫人摇头,“不用了,免得让有心人看了笑话。”

婆子忙点头应下来,严夫人看着跪在面前不住发抖的小厮,继续问道:“除了这事,这些时日还有什么消息?”

语气尽量平和,她已经想通了,她还要留着力气做别的,别是严景松还未如何,自己先被气死了!

小厮一抖,眼珠猛转,绞尽脑汁才及时想出来,“听说忠勇侯的楚侯爷出仕了。”

“忠勇侯?”称呼略有些久远,严夫人也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和记忆中的形象对上号。

小厮犹豫着点头:“听说是因为澶州王府的命案,所以才……”

“皇上那边呢?”严夫人又追问道。

小厮不敢怠慢,立刻把自己千方百计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听说皇上已经开始重用忠勇侯了,这几日上朝的官员中总能看到楚侯爷。”

严夫人僵硬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

就连忠勇侯府都有起复的一天,而她这个辅国公府的嫡女却……

严夫人抚了抚绞痛的胸口,缓了半晌才喘过心头这口气,沉默片刻,她吩咐道:“你去给忠勇侯府给侯夫人递个帖子,就说我请她看戏。”

小厮当即点头,“知道了夫人,奴才这就去办!”

说完小厮就快步跑走了。厅内又只剩下严夫人和婆子两人了。

“只希望侯夫人看到帖子时,念在往日之情不要拒绝才好。”严夫人喃喃了一句。

婆子在一旁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和严夫人正好相反。

如今严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户人家,即便小少爷成为驸马之后,皇上也并未重用严家。

换句话说,少爷一日不从西北后来,严家就很难恢复到从前。

这么一来,就算侯夫人肯接了帖子,也不一定会和严夫人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

“夫人您也别太累了,身体重要,严家现在可就靠您一个人了。”婆子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严夫人咬了咬牙,“一个个都这么不省心,让我怎么保重?”

婆子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侯夫人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应。

不仅同意了严夫人的邀请,甚至定下了时间和地点。

严夫人一看就是明天,她立刻吩咐下去将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赴宴了。

侯夫人动作这么快,倒让严夫人很是意外,她本以为会大费周章一番,最后还不一定能成。

严夫人不禁有些纳闷,侯夫人这么干脆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但是严夫人也顾不上那么多,如今的她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了。

地点就约在平日官夫人们经常看戏的酒楼。

只不过严夫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了,每日这么多烦心事,还哪来的闲工夫去听戏?

严夫人到的时候,侯夫人已经在雅间内喝茶等着了。

“为忠勇侯夫人请安了,实在对不住,我来晚了。”

严夫人立刻面带笑容地快走几步,嘴上不住地赔着不是。

侯夫人一笑,却也没有起身迎接,“不碍事,我也才刚到不久,倒不是你晚,而是我来早了。”

看到侯夫人这般表现,严夫人便觉得有话可聊,起码并未上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严夫人自己坐下,有眼力的伙计立刻走到侯夫人身边,侯夫人略一点头,那人就得令退下了。

不一会儿,吃的喝的就摆满了桌子,戏台上也唱开了。

严夫人面上始终带着笑容,但是台上唱的什么她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今日也是带着目的来的,不是单纯和侯夫人吃吃饭听听戏这么简单。

本是严夫人递的帖子,却被侯夫人反客为主。严夫人心里自然很是别扭,但也只能憋着。

“听说驸马爷被皇上派去西北了?”

侯夫人喝了口茶,看了严夫人一眼,笑着提起严弘文,“难怪最近都没什么消息,我看去了也有一段时日了吧?有传回什么音讯吗?”

严夫人听到这儿,什么喝茶听戏的心情都没了。这要是在严府,她少不了要发一顿脾气。

因为严弘文已经过了皇上交待的日子还未归来,虽说盼着他凯旋而归,可侯夫人上来便问此事,严夫人可不认为是那么简单。

严夫人微微一笑,神色疏淡地回道:“承蒙皇上恩宠,把西北赈灾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弘文,他自然也要干的像模像样才行,否则岂不是有负皇恩?他做事向来认真,我还是很放心的。”

听着严夫人不屈不挠地回击,侯夫人的笑容一顿,神色也有几分意味深长。

严夫人不论说什么,侯夫人都当她是在嘴硬,故作淡定,其实严家除了严弘文之外,另外几个儿子都不堪重用,让人都记不住名字……

严夫人感觉到侯夫人的不屑和嘲讽,心中不免也露出几分不屑,她也是压了片刻才没有提起楚嫣儿的事,不然的话,今日这场好好的宴席就会彻底画上句点。忠勇侯府和严府也会彻底决裂了。

明明是来交好的,何必上来就针锋相对呢?

“我听下人说,侯爷也回归朝堂了,这真是可喜可贺之事,侯爷乃是两朝元老,如今又重新出仕辅佐皇上,即便是寻常的百姓,都会觉得是一件幸事了。”

严夫人主动接过话题,夸赞了两句。

“大魏有需要,我家老爷又是个闲不住的主,我也不好拦着,他想回去就回去罢,皇上乃一代明君,有容乃大,侯爷也乐意辅佐皇上,为大魏鞠躬尽瘁。”侯夫人的语气颇有几分得意。

楚嫣儿的死给忠勇侯府的打击是巨大的,楚震翔一夜就好像老了几十岁,侯夫人更不用说,双眼都快要哭瞎了。

楚震翔的再次出仕,对侯府还有侯夫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但对严夫人,侯夫人也是故意摆出这一副姿态刻意的试探,毕竟她们都不是直爽的人,这弯弯绕好似旋转的陀螺,何时停下,何时才会露出她们真实的目的……

第六百五十五章 叹气

“最近严老爷一直都没有消息,看来身体还是不太好啊。”

“还不就那样,之前太操劳落下的病根,哪是那么容易好利索的?”

“这倒是,我们老爷忙起来也是没有数,总要我在一旁提醒着。”

“男人忙事情,我倒是不太愿意插手的,怕帮了闲忙,只是惦记着儿子而已,只要儿子出息,我也就算安心,可惜这辈子没生个女儿,如今儿子们各自为家,我反倒是孤单了。”

“严夫人说得有道理,只是该操心的事情也不能轻易撂下,人就怕个老字,可谁又愿意承认自己老了?说是老,其实也是怕身体不好,无论多大年龄,怕就怕个病字。”

“老爷的身体状况是不太好,可好在弘文能有出息,我就放心了。”

二个人唇枪舌战了半晌,侯夫人自然听出了严夫人的意思,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严夫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侯夫人已经在气势上压过了严夫人一头,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更何况,严夫人既然主动相邀,显然也是乐意结好,这话自当点到为止。

正了正神色,侯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严夫人,“别怪我和您说一句掏心窝子、但并不中听的话。您要是真希望驸马爷站稳脚跟儿,就有必要扫除一切障碍,这事儿,可不得不插手。”侯夫人突然压低的声音,让严夫人有几分不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对方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严夫人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她的脑中立刻蹦出“徐若瑾”这三个字,但却并没有马上就开口,而是直直的看着侯夫人,想确认她说的到底是不是与徐若瑾有关!

侯夫人看出严夫人的谨慎,苦涩一笑,微微摇头:“若是不除去严府的障碍,丑闻一日不消,就算整个皇室没有一个人敢提,但皇上也绝对不可能重用驸马爷,这事儿其实你心里也明白。”

听到这话,严夫人的神情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别人她谁都不关心,唯独严弘文,是她不能被触碰的底线。

任何事,只要有可能对严弘文造成不利,严夫人就一定不会允许发生。

不得不说,侯夫人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直直地戳进了严夫人的心里,也说出了严夫人一直担心的事。

“不过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这都乃严夫人的家事,是我多嘴了。”侯夫人这话听起来是寒暄道歉,但是面上却看不出来一丝一毫。

“侯夫人您也是好心,这份情我自当会领,只是该怎么办,还得是弘文自己拿主意,我这个当娘的如今老了,跟不上他年轻人的思维,只帮着他照顾好公主殿下,便是尽全力了。”

严夫人抬出了熙云公主,侯夫人也没再说什么,只笑了笑,便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戏台之上。

严夫人却没有时间去顾虑侯夫人,她已经沉浸在了自己无穷无尽的担心中。

吃也吃不下,戏也听不进去,两眼微微发直,大脑里反复回想着侯夫人刚才的话。

侯夫人余光睹见严夫人魂不守舍,嘴角情牵,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她已经给严夫人添了一把火,不用她再多说什么,对方自己就会胡思乱想。原本是严夫人邀请自己,可这个时候,主客之分必须要强调清楚。

纵使自家侯爷许久没有出仕,但侯府就是侯府,哪容得她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

但严家,她也是有意结交的,这乃是侯爷的需要。

看到严夫人刻意的压制着内心的惶恐不安和亟不可待,侯夫人这时候也十分善解人意,故意说道:“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倒是我打扰了侯夫人,改日丁当再回请赔罪。”严夫人客套,可留下了“下一次”的话头,侯夫人连连点头,“这自当是好的,改日在与严夫人相见了。”

二人心知肚明这话乃是何意,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开。

严夫人一路上马不停蹄地回到严府,直奔严景松的破烂小院儿。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要急匆匆地赶回来,她甚至都来不及想会不会被侯夫人看出什么端倪。

刚刚踏进小院儿门口,严夫人气势汹汹的就要去找严景松,但是迎面就看到了两个身影。

正是严景松和丫鬟紫惜。

严夫人的目光一下就变得冰冷,也不说话,就冷冷地站在门口,冰冷彻骨的视线刮过严景松和紫惜。

直到紫惜身上不自觉一激灵,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才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震惊地颤了颤,愣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

她的双手还扶着严景松,动作渐渐变得僵硬,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

已经到了初春,气温回升,严景松的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衣,隔着衣服能明显感受到紫惜的双手变得冰凉。

他觉得纳闷,下意识抬头看向紫惜。见对方的神情很不对劲,眼神也发直,更加纳闷不解,“怎么了?”

紫惜声音发抖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夫人……”

严景松转过身顺着紫惜的目光看去,正看到严夫人那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心中着实叹了又叹。

这个女人,似乎很少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笑容,永远都是那么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怨怼,让人如何能笑得出来?

看严景松那副格外不待见的德性,严夫人心里更气,面色更冷,恨不得立刻让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愣着干嘛?天气暖了,我也出来透透风。”严景松转身之余,右脚正卡在了石砖缝隙,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老爷!”紫惜大惊,急忙扶稳严景松,“老爷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唉哟,没事儿……”严景松站好,却也觉得有些疲惫不舒服,“走吧,回屋里去,这就是老天爷受不得我过得太舒坦啊。”

“是,您慢着点儿。”

紫惜扶着严景松慢慢踱步回屋内,严夫人看着紫惜那副呵护备至的模样,更加怒不可遏。

这个小贱人,跟在老爷身边体贴入微,一辈子就配做个伺候人的下贱货!

第六百五十六章 利用

严景松回到屋内,躺在床上,又变成了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哼哼唧唧个不停,好像身上无一处不难受。

紫惜为严景松伺候妥当,又到门口来迎严夫人,“夫人,外面凉。”

严夫人从外进门,根本没有理睬仔细,而是一步步走进严景松的床边,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盯出两个窟窿来。

紫惜紧紧咬着下唇,垂首站在一边,头皮发麻地僵立着。

严景松双眼微眯,故意不用正眼看严夫人,他微微发抖的手指也暴露了他这会儿的情绪。

严夫人只装作看不见,静静地盯着严景松,直把严景松看得浑身好像蚂蚁爬过似的难受。

三人就这么共处一室,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其中最明显的自然是严景松的喘气声。

气氛越来越尴尬,严景松也并不喜欢这种僵硬尴尬的气氛,这乃是自己的家,为何总是过成这个样子?

“今日出去又是见何人?弘文的事情你不要随意插手,这个时候,严家并不适宜太高调,你总是不听。”严景松还是说了几句,可他知道,每次这都乃是自己的废话,因为严夫人根本不会听。

严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嗤笑,故意没有接严景松的话,眼神中闪烁着憎恨的光芒。

严景松一声长叹!

严夫人气火攻心,终究没能忍住,好似想要将心底的压抑不满全部发泄出来:“叹气叹气,天天就知道叹气,还嫌府里不够倒霉吗?有点运气都被你衰没了!”

严景松立刻闭嘴,原本都到了嘴边的叹息也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现在严府上下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年轻时做下的孽,让他整日不得安睡,时时刻刻担惊受怕,万一皇上秋后算账,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他索性在家装的病入膏肓,能拖一天是一天。

严景松逃避现实是快活多了,窝在这小破院儿中乐得轻松自在,还有紫惜贴身伺候着。

和严景松比,严夫人自诩糟透了!

严府上下大大小小的麻烦事就全都压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她既要担心在西北赈灾杳无音信的儿子,还要应付严景松惹出来的各种麻烦。

而这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严景松惹出来的。

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件事,严府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侯夫人的一席话此时又一次出现在严夫人的脑海里。

只要眼前这人不死,弘文就一辈子都得不到皇上的重用,严家也再难在京都立足,迟早会被皇上随便找了理由拔除。

严夫人不敢往下想。若是真的如她所想,那她这一辈子就完了。她对严景松已经没有半点夫妻之情,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恨意。

严景松被严夫人的视线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自觉吞了口口水,隐约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几丝疯狂。

来不及等他细细观察,严夫人就这么这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小院儿顿时又只剩下严景松和紫惜两人。

过了半晌,严景松才敢小声试探着问了一句:“她走了吗?”

一旁的紫惜回过神来,壮着胆子轻手轻脚走到门口飞快地看了一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夫人已经回去了,放心吧老爷。”

严景松僵直的身体这才脱力般的放松下来。

“她这突然抽什么疯?莫名其妙的。”严景松除了声音有几分疲累之外,看不出一点病入膏肓的迹象,“莫不是若瑾出了事?”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徐若瑾,面上露出明显的担忧之色。

也不能怪严景松多想,毕竟严夫人上次来这处小院儿时,说的都是关于徐若瑾的事,把严景松吓得够呛。

紫惜整日在这小院儿照顾严景松的饮食起居,对外面的消息自然知道的不多,闻言也只能轻轻地摇头,“奴婢也不知。”

“唉……”严景松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作孽啊!”

皇家官驿。

小太监从外间小步交替,很快就到了夜微澜的书房外。

“王爷。”

夜微澜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嗯。”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小太监垂首恭敬道。

夜微澜没再回应,小太监在外间一动不动地静立着。

没过一会儿,夜微澜就推开门出来了。

小太监头也没抬,鞠了一躬就低着头紧紧跟在夜微澜的身后出了门。

门外是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和平日里豪华的座驾不同,这次的马车十分普通,夜微澜大步跨上车之后,车夫震了一下缰绳,马车就出发了。

一路上车夫按照夜微澜的吩咐在京都城内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处远路。

浪费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夜微澜的马车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山脚下了。

这处地方,夜微澜已经不知来过多少次了,早就轻车熟路,轻快的步伐没怎么费力就来到了半山腰处的凉亭内。

没过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夜微澜的视野中。

正是这些日子频繁见面的左相。

左相快走几步迎上来,“王爷,臣有些家事耽误了,还请见谅。”

“不妨事,本王也是刚到。”夜微澜摆摆手笑道。

自从左相那次上山祭祖之后,这处凉亭俨然已经成了他和夜微澜会面的秘密之地。

一般他们简单地在这里碰头聊几句之后,就会分头离开。

夜微澜会继续上山,到庙中吃一顿斋饭再走。而左相则会按照夜微澜的吩咐,静静地离开凉亭回府。

最近这段日子,夜微澜行事十分低调,他多少也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

他自知处于明面,自然会更加谨慎,不轻易做会让人拿住把柄的事,就连计划的推进也慢了下来。

左相也成了夜微澜了解宫中事最好的渠道。

夜微澜不得不这么小心提防,毕竟王老太监的死和徐子麟的失踪都给他敲响了警钟。

王老太监是被夜微澜派去解决徐子麟的,结果两人均是下落不明。

就目前的情况看,王老太监的死已成定局,但徐子麟是死是活,夜微澜却并不知道。

这种脱离掌控的滋味并不好受,夜微澜只能尽量将这些事放在一边,免得干扰他的判断,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六百五十七章 安排

“皇上那边有什么动静?”夜微澜背对左相而立,音调清冷。

“回王爷的话,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左相不敢怠慢,恭敬道:“楚震翔回归朝堂之后,和右相联合试探了皇上几次。”

“试探?试探么?”夜微澜似乎来了兴趣。

左相应声回道:“他们找了几个由头,借此来试探皇上对梁家和瑜郡主的态度。”

夜微澜没有回应,他对结果已经心里有数。

“但皇上似乎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就连态度也是模棱两可。”左相对此也甚是没有把握。

夜微言对梁霄和徐若瑾有出乎意料的忍耐力,这一点有时就连夜微澜都觉得纳闷。

沉默片刻,夜微澜啧啧感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这种事交给右相和楚震翔去做即可,我们只需看着。”

左相点头应下:“老臣与王爷所想不谋而合,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

夜微澜嘴角带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楚震翔有意要找梁霄的茬,那我们也可以帮他一把。”

左相眼珠微动,马上就明白了夜微澜的用意,“楚震翔和梁霄早有梁子,只要略微挑拨一下就能成。”

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左相也跟着微笑点头。

夜微澜笑了笑,“没错。楚震翔那边到这时候都没有动作,显然他不确定楚嫣儿的死到底是与澶州王府有关,还是梁霄下得手,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做点儿文章。”

“这么一来,不需要我们花多少力气,楚震翔就能帮我们解决麻烦,只要提起严家,那必定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对待梁霄,恐怕也会心有隔阂。”左相附和道。

不用耗费自己的力量,利用一个楚震翔,至少也能给梁霄添堵,那么夜微澜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王爷好计谋,老臣这就去安排。”左相把这个任务应下来。

夜微澜却没有立刻让他离开,而是抿了抿嘴,又说道:“不急,有件事比这个更重要。”

左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王爷是想说……严弘文?”

“没错。”夜微澜双目微眯,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西北那边至今没有他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左相皱眉,猜测道:“西北环境恶劣,死了人找不到尸体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这话说的没错,西北灾情严重,易子而食的情况时有发生,严弘文就算死了,说不定尸体也被分食干净了。

就算不是人干的,西北那些野兽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左相觉得夜微澜的担心纯粹是多余了,一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人,怎么可能在西北那样严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总之左相是完全可以确定,严弘文彻底死透了,严家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但夜微澜却不这么认为,简单地提了一句:“难道你忘了徐子麟吗?”

左相恍然。徐子麟死而复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别人或许没这个可能,但他却可以做到。”夜微澜的神情更加阴冷,“这个人,不得不防。”

左相闻言也不敢再表现出随意的模样,垂首没有出声。

“当务之急,必须彻底查出严弘文是否还活着。”夜微澜一顿,语调森冷地开口道:“如果对我们来说是坏消息……”

“那就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人救了他,还有他的下落。尤其,严弘文是不是就在京都内。”

夜微澜幽幽说道。面色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左相感受到夜微澜身上的那股强大的气场,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但是心里的惊讶远远大于惧怕。

“您说,严弘文他……有可能就在京都之内?”左相五官拧在一处,显然不能相信。

一个死定了的人,怎么可能?

夜微澜却好像没有看到左相的错愕,神色恢复了漫不经心,淡淡地回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意料之外的事太多,绝不可掉以轻心。”

左相收敛脸上震惊的表情,看起来淡定多了,“这件事,老臣也记下了。”

“严家呢?”夜微澜又问道。

左相沉思片刻,回道:“没有特别的动静。严夫人偶尔出门,但严景松却是见不到了,说是得了重病卧床不起。”

“哼。”夜微澜嗤笑一声,“他当然巴不得自己病入膏肓。”

左相顺着夜微澜的话说道:“那王爷您看,我们要不要在严景松身上做文章?”

夜微澜眉头微挑,计上心头,但仍旧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左相神情一动,将刚才想到的办法细细道来:“在朝堂之上放出话风,就说严景松的身体已经痊愈,随时都会出仕。”

夜微澜听到这,眼波流转,笑容惑人。

但这笑容下是成倍的危险,旁人不知,左相却明白得很,所以他轻易不会与夜微澜对视。

“是个好主意。”夜微澜颔首。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轻快,显然对左相的这个主意十分满意。

夜微澜虽然对严弘文没什么兴趣,但该知道的都一清二楚。特别是他对严景松十分孝顺。

这么一来,要是严景松那边出了什么事,严弘文若是还活着,一定会沉不住气跳出来。

到那时,夜微澜根本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知道严弘文的下落。

退一步说,就算严弘文铁了心不出现,这件事对他们也没有一点坏处。严景松的身份足够特殊,他的消息一定会牵动夜微言的精力。

这才是夜微澜的真正目的。

“近日我们就先不要见面了,这处庙宇本王暂时不会再来。”夜微澜又沉声吩咐道。

左相先是点头,又随口说道:“那老臣也暂时不来了。”

“不,你要来。”夜微澜否定了左相的提议。

左相不解,疑惑地看向夜微澜。

夜微澜不疾不徐地说道:“恐怕皇上已经开始注意本王了,演戏,还是要演到底,就算是为了做做样子,你也需继续来这处上香,尽量低调一些。”夜微澜说着又补充道:“这处寺庙的香火钱不一直都是你在照拂吗?”

“遵王爷之命。”

左相心里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但这是夜微澜的主意,他也只有遵命的份儿。

他现在和夜微澜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旦夜微澜得手,左相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所以无论夜微澜说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就按照夜微澜之前的吩咐分头走了。

夜微澜果真上山用了一顿斋饭,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下山,马车还在原处静静地等待着。

上了马车便朝官驿返回,夜微澜对今日商议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用一个严景松就能轻松转移夜微言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精力,绝对划算。

第六百五十八章 吓坏

几日后的皇宫。

早朝刚刚结束,田公公跟着夜微言回到御书房。

田公公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夜微言的脸色,试探着想要开口,但又摸不准皇上的想法。

夜微言没有着急坐下,而是在御书房内来回踱起步来。

田公公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夜微言身后,小步伐地挪动着。

夜微言的神情若有所思,他还在想方才朝堂上听到的消息。

沉思片刻,夜微言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皇家官驿那边今日有消息吗?”

田公公忙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暂时没有。”

夜微言本也没想多问,不过田公公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涪陵王最近似乎喜欢寺庙游走。”田公公语带疑惑地说道:“前些时日经常会去庙宇逗留,大概一顿饭的工夫,就会离开。”

“哦?是吗?”夜微言神情也有些意味深长,“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田公公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些都是夜微言派去官驿的人带回来的消息,田公公不过就是一个传话的而已。

夜微言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中。

这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看夜微言怎么想了。

夜微澜的此种做法,既像是欲盖弥彰,又像是谨慎而为。

在夜微言心里,他更倾向于第一种。他不相信夜微澜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等人发现。

但是也有可能是夜微澜猜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人监视着,就故意做的隐秘,为的就是引有心人上钩。

“有发现他在山上与何人相会吗?”夜微言问道。

田公公摇头,“没有。奴才也派人去庙宇里打探过了,和尚们也说有人在那里吃一顿斋饭就走。奴才问了一下样貌,应该就是涪陵王没错,而且就他自己,没有外人。”

夜微言心下了然,眉头却没有舒展,“本来朕还有些不确定,不过现在……呵。”

田公公不解,奇怪地看向夜微言。

“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各个坏节都一定会考虑在内,面面俱到。”夜微言娓娓道来,“所以庙宇和斋饭这等小事根本算不得什么,去那里一定是另有图谋。”

田公公也如此认同,更能听出夜微言的语气有几分冷意。

只是皇上看起来格外不悦,他则不便多话,只站在一旁听候吩咐就是。

夜微言本就有意要寻个理由将夜微澜赶回西北去,但是这些日子夜微澜也不知是不是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居然极少出现在夜微言的视野内。

就连平日里的消息也很少有关于夜微澜的。

乍一看,夜微澜好像确实老实了很多,行动也十分低调,官驿整日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传回。

无极反常必为妖,夜微言却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夜微澜这么沉得住气,对夜微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今日朝堂上的传言,最早是由谁传出来的?查到了么?”夜微言暂时将夜微澜的事放在一边,提起了另一件让他十分在意的事。

田公公一开始担心的就是这个,但夜微言没开口,他憋了半天也不好直说。

“回皇上的话,奴才听说,似乎是左相大人……”田公公如实回禀道。

夜微言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又是左相,他还真是不肯安心呢。”

田公公沉默着没有出声。

“依你看,这消息是真是假?”夜微言突然把话题丢给了田公公。

田公公一愣,随后模棱两可地摇摇头,“老奴也不知……”

“消息传的确实是有鼻子有眼,但越是如此,朕越不会在意,恐怕严大人也没这么傻。”夜微言淡淡地说道。

田公公跟着点头,“老奴也这么觉得,而且消息毫无来由,听起来有些刻意了。不过这只是老奴的一点小想法而已。”

夜微言摇了摇头,“不,你说的没错。在这个时候放出严景松的消息,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说完,夜微言没再解释下去,神情也变得有几分严峻。

有人想用严景松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甚至把事情扯到严弘文身上,夜微言自然不会如他的愿。

看来有必要再和梁霄碰一次面了。

夜微言的心中如是想道。

严景松病愈,随时可以出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就连消息相对闭塞的严府都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严夫人听到下人带回消息的一刹那,差点吓得晕过去。

这可是关乎到严府生死存亡的大事,怎么、怎么突然就传出这样的消息?难道严景松是疯了吗?

深藏在严府院内的严景松从紫惜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惊愕的半晌都没缓回神。

作为当事人的严景松,却根本不知道这种子虚乌有的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这不是故意想害死他吗?他何时有过要出仕任职的打算?

“老爷,您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禀报夫人给您请大夫来看看?”

紫惜见严景松脸色瞬变,惨白得厉害,忍不住担心地问了一句。

“这件事必须要想个办法解决,否则一定会出大麻烦的,这是有人要在背后捅刀啊!”

严景松不是开玩笑,他显然是怕极,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紫惜看着严景松的剧烈反应,心中满是不解,但也只能皱着眉头应下来,不再过问。

严景松正准备起身出门,便听到院外一阵犀利的叫嚷声传进:

“严景松!你要出仕为官?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我商量一下?你这是要害死弘文吗?你疯了?!”

严景松喃喃自语:“我疯了,我的确是疯了……”

***

熙云公主此时也得到了严景松出仕的消息。

她当下就觉得不对劲儿,原本想马上把消息告知驸马,可又怕这个消息说出来,严弘文会受到太大的刺激,便立刻派人反复去确认消息是否可靠。

无论派出去多少人,回来都是众口一词,严景松的身体已经痊愈,而且近日就会出仕,只是皇上那边似乎还没有动静。

熙云公主倒吸一口凉气,这事儿,恐怕要闹大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担心

“你们的消息都是从何处打探来的?可靠吗?”

熙云公主仔细的问,“若是真的,为何严家没有一点动静?”

“听下面人说,是从宫里头传出来的,想必十分可靠。”冯嬷嬷顿了一下,“而且严夫人自从被您斥责之后,哪还有脸面来公主府?这件事八成也是他们自作主张,摆明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她越说越生气,恨不得立刻去严府问个清楚。

但是熙云公主还算冷静,示意冯嬷嬷稍安勿躁,“这件事还没有查清,现在还不好下结论。”

冯嬷嬷只好暂时收起自己的情绪,听熙云公主的吩咐。

熙云公主细想了一下,“还是应当先将此事告知驸马,毕竟是严府的事,不论是真是假,他也好早做准备。”

冯嬷嬷点头,“都听公主殿下的。”

熙云公主决定之后,片刻没有耽搁,一个人去了严弘文的书房。

严弘文回到公主府之后就一直吃住在书房。

原本熙云公主是想在公主府找一处隐秘僻静的院落,但被严弘文否定了。

他觉得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就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书房。

对熙云公主来说倒是没有多大差别。原本严弘文出发去西北之后,她就会时不时在严弘文的书房小坐片刻。

这是整个公主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大家都道是熙云公主和驸马感情深厚,前者为了寄托思念时常去书房坐坐,也无可厚非。

现在除了熙云公主和蒋明霜之外,还有几个熙云公主的亲信知道严弘文已经回府的消息,剩下的人一概不知。

严弘文也没有刻意掩饰,就待在自己的书房内琢磨怎么才能万无一失地扳倒夜微澜。

熙云公主到的时候,严弘文正在书房内活动着腿脚。

他身上的伤虽然已无大碍,但是毕竟曾经受过重伤,想要彻底痊愈还要耗费一段时日。

严弘文按照沐阮的交代,每日都勤快地做康复练习。

听到门响,严弘文见是熙云公主,脸上露出温暖笑意,“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这次严弘文回府之后,和熙云公主之间的关系明显拉近了不少,原来碍于身份的差别,他们之间更多是恭敬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熙云公主也能感觉到,他们比从前更像是一对夫妻了。

熙云公主看着严弘文的笑容,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缓和下来,深吸一口气,关好门,走近严弘文才说道:“今日早朝刚传来的消息,说是公公身体已经痊愈,不日就能出仕。”

严弘文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眉头皱起,惊讶地反问,“父亲?”

熙云公主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查探过多次了,消息的真假尚且不知,但已经传遍整个皇宫和京都了。”

严弘文双眉越发皱紧,一脸费解,很快就摇头否认,“不可能的,父亲不会这么冲动,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暂时还没有查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要不要我派人去严府问问看?”熙云公主试探着征求严弘文的意见。

严弘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原地转了几圈,面露难色,仔细思考着其中细节。

熙云公主也不急,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严弘文,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没过一会儿,严弘文的五官还是有些纠结,但语气依旧坚定,“不论是谁,放出这种消息一定是拿严府当刀子,目的很有可能是我。”

熙云公主一听,立刻担忧起来,“那我们更不应该冲动了,不然就中了他们的计谋!”

她是真的担心严弘文会为了救严景松然后做出对他自己不利的事。

严弘文一时有些为难。

熙云公主猜的没错,严弘文确实想到了亲自出面,把面见圣上的时间提前,由他亲自去和皇上解释。

反正这些散播谣言的人目的就是逼他出现而已,严弘文还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然后借这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弹劾涪陵王。

但是熙云公主的话提醒了严弘文。

严弘文的神情微顿,他确实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就为了一个毫无根据,甚至不辨真假的谣言,慌张进宫面圣,极有可能正中对方下怀。

如此一来,说不定连皇上的面还见到,就为自己和公主府招来杀身之祸了。

严弘文现在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了,他必须要担心熙云公主,还有蒋明霜,和未出世的孩子。

“你放心,我不会再冲动,我有分寸。”严弘文想通之后先安慰了熙云公主。

熙云公主见严弘文神情不似作假,才稍微放心。

严弘文继续说道:“既然皇上还没有任命的圣旨下来,就说明一切都是谣言,不必理会。”

熙云公主连连点头,“嗯,驸马说得对。”

严弘文的眉头微微舒展,思量片刻,又说道:“不过事关重大,我也不能就这么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总要想点办法应对才是。”

熙云公主也十分赞同,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严弘文抿嘴沉思片刻,“有劳公主,给郡主府带个信,就说我有要事要与梁霄私谈。”

熙云公主没有多问,点头应下来,也不多言,带着严弘文的吩咐就离开了书房。

熙云公主没有浪费时间,让人把马车准备妥当之后就出发了。

虽说走得匆忙,但熙云公主还没忘吩咐冯嬷嬷准备了几样简单的礼品,装在箱子内一并抬到了郡主府。

郡主府外看热闹的百姓,都只当是熙云公主和瑜郡主的关系好,礼尚往来再正常不过了,谁都不会多想。

徐若瑾得知熙云公主突然到府上,甚是惊讶,两个人也是熟了,见了面她也懒得寒暄说辞,直接问道:

“你怎来得这样着急?就没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迎你。”

熙云公主反而觉得这才更有亲近的感觉,“我来找你是有急事,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一听这话,徐若瑾有心想要调侃两句也都收了回去,神情也跟着正经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章 来访

意识到事关重大,徐若瑾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熙云公主先别急着说,然后主动将她从二门引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内院之中,身边都是徐若瑾信得过的人,她才关切地问熙云公主道:“说吧,什么急事让你亲自跑一趟。”

徐若瑾一边问,一边亲自给熙云公主倒了杯茶。

熙云公主来不及喝就说道:“梁霄可在府内?”

徐若瑾纳闷,“怎么连你也来找他?”

熙云公主一惊,误会了徐若瑾的意思,急急道:“除了我之外已经有人来找过梁霄了?”

看熙云公主的反应不太对劲,徐若瑾忙解释了一句:“不是最近,是之前。”

“那就好……”熙云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但徐若瑾看熙云公主这般表现,心里反而更加疑惑了。

“你来得不巧,他刚出府没多久。你要是不急的话就在这儿等一等,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徐若瑾说明情况之后还是有些好奇,但心里更多的还是费解,“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熙云公主的表现让徐若瑾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然她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但她可以确定,事情至少是和严弘文有关系,否则她也不可能急不可耐,反正与明霜无关就好……但这话,也是徐若瑾自己心中腹诽,事情紧急,她也不会不分时机的刻意调侃。

熙云公主本就没打算瞒着徐若瑾,“是今日早朝传来的消息,说是公公的身体基本痊愈,不日就会出仕了。”

徐若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熙云公主说的“公公”就是严景松。

她心底微微一颤,没想到熙云公主所提之事是与他有关……其实这三个字,她根本就不愿提起,那会让她又想起自己这复杂而又麻烦的身份。

那个中年的身影即便只见过两次,可她却记忆犹新,根本无法忘怀。

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血缘这个东西,真的实在奇妙……

抛开心中的杂念,徐若瑾仔细思忖起这件事,但她却无法把“出仕”和严景松联系在一起。

毕竟有那件所谓的皇室丑闻在,严景松恨不得这辈子都躲起来,又怎么会重新出仕呢?

“消息可信吗?”徐若瑾皱眉问道。

熙云公主摇了摇头,“皇兄没有下旨,但这消息已经传遍了。”

徐若瑾垂眸沉思,肯定地说道:“这消息十有八九是假的。”

“驸马也是这么说。”熙云公主跟着点头,然后说出今日来郡主府的目的:“驸马让我来找梁霄,应该是想和他商量一下对策。”

徐若瑾点头。就算熙云公主不说,她也猜到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驸马爷在公主府内很安全。”徐若瑾不忘安慰熙云公主。

她看得出来,熙云公主在为严弘文担心。无论严景松出仕与否,对严弘文都没有多大好处。

熙云公主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里等到梁霄回来,才能彻底放心。”

徐若瑾没有阻拦,“那就继续喝茶吧。”

为了转移熙云公主的注意力,徐若瑾又问起蒋明霜的事,顺便也问了几句严弘文的身体状况。

从私心来讲,徐若瑾对严弘文并没有强烈的恨意。

同父异母的哥哥,即便他曾做过些许让人容不得的恶事,可在得知严弘文濒临死亡之时,她还是救了。

更何况,严弘文毕竟是熙云公主的驸马,又是蒋明霜的男人,他若出了事,自己的好姐妹也会受牵连,所以这件事上,徐若瑾还是希望他能化险为夷的。

就在熙云公主等候梁霄的同时,严夫人也回到了院中,仔细思忖起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坐立不安、愁眉不展,而且越想越是后怕,担心也越来越重。

即便严景松说要让此事不动声色地沉下去,可严夫人却对此没有那么好的预感。

她越发想到侯夫人那句话的正确。

严景松如若不死,这祸端之事说不准何时就烧一回,一次两次可以,十次八次,弘文哪里躲得过?早晚都要出事!

正在想着,下人的通报声传来,打断了严夫人的思绪。

严夫人被吓了一跳,回神之后脸色苍白,心有余悸,不管青红皂白先劈头盖脸把下人骂了一顿,“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说?如此慌忙,吓死谁不成?!”

下人也懵了,跪在地上挨了一顿骂。

严夫人把在严景松那里受的气一股脑都撒在了下人身上。

“你来是干什么的?还不说,是哑巴了吗?”

严夫人口气依旧不好,连正眼都懒得看这些下人。

“夫、夫人……礼部尚书的夫人,还有吏部侍郎夫人来、来了……正、正在前厅等您……”下人战战兢兢,不想在这个时候触夫人霉头,却连说话都哆哆嗦嗦,连连结巴。

严夫人皱眉,一脸厌烦,“她们来这时候来干什么?等着看我严府的笑话吗?”

“奴才也、也不知……”下人声音发颤。

严夫人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这种事你不早说?存心想让我出丑是不是?”

“不是的夫人!奴才哪有这个胆子!夫人!”下人忙着否认,头都快磕破了,急的差点咬到舌头。

严夫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旁的婆子立刻反应过来怒斥道:“还不快滚!别让夫人再看见你!”

下人如蒙大赦,急忙感恩戴德地退了出去。

“朝堂刚传出那样的消息,她们人就到了。”严夫人鄙夷道。

明明自从严府落魄之后,这些官夫人就鲜少和严夫人来往了,严夫人也不好自讨没趣,也就这么放着了。

但是现如今,这些官夫人听到严景松要出仕的消息,一个个又蠢蠢欲动起来。

“夫人,这怎么办?”婆子在一旁问起,也觉得这件事情颇有些棘手难办。

严夫人狠狠的咬了几下嘴唇,站在镜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能怎么办?见!”

第六百六十一章 名分

婆子也跟在严夫人身后一起去了前厅。

两位官夫人已经满脸堆笑地等在那里,见严夫人出现马上主动凑上前去。

“严夫人,别来无恙吧?许久没见,看着您气色可着实不错,比之前瞧着好了太多!”

礼部员外郎夫人说话也不打草稿,张嘴就来。

她这说瞎话的本事,让一旁的吏部主事夫人叹为观止,惊讶不已。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严夫人的气色并不好,眼眶下发青,显然没怎么休息好。

说的更明显点,严夫人这几日就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疲态。

“可不是吗?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严夫人也不例外呢!”

吏部主事夫人在心里诽谤员外郎夫人的话,但嘴上却一个劲儿的附和着。

两位官夫人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又齐齐看向严夫人。

严夫人故意撑着一口气,挺直腰背,气色虽然一般,但好在气势上也没输阵。心中冷笑一声,但面上仍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问道:“这突然来访就让我惊诧惊喜了,可怎么好似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就别绕弯子了!”

员外郎夫人和主事夫人见严夫人不接话,还以为是她是故意摆谱,心里虽有不爽,但还是厚着脸皮笑眯眯的。

“哟,难不成严夫人还不知道吗?如今这整个京都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了吧?”

员外郎夫人抬高声音大惊小怪地看着严夫人。

严夫人面色不愉,但嘴角的笑容不减。心里早已将对面两位官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的用意,还不就是得了严景松出仕的消息,所以就急忙跑来严府探她的口风。

这事若是真的,她们也好趁这个机会和严府打好关系。无论之前多久没有往来过,任何一件有利可图的小事都能让这些人趋之若鹜。

严景松一旦出仕,谁也说不准严府会不会恢复到从前,总之有备无患。

两位官夫人都是这么想的,自然不甘于人后地直奔严府而来了。

严夫人的气不顺,此时看见面前这两个势利眼更觉得恶心。

“还要劳烦二位夫人明示,我这整日待在府内,很多事都不怎么清楚了。”严夫人就是铁了心不接话。

她心里虽然厌恶至极,但有些话却不能明说。

而且尚书夫人和侍郎夫人说的越多,严夫人心中的忐忑不安就越加严重。

主事夫人尴尬地笑了笑,又说道:“还不就是严大人即将出仕的事吗?”

“我们这是来给严夫人道喜来了。”员外郎夫人也紧跟了一句。

严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只要听到严景松的名字,心也跟着高高悬起,更加惊恐难安。

两位官夫人都没有注意严夫人的神情,仍旧在一旁自说自话。把严府上下,尤其是严景松夸了一遍。

最后甚至还说道了严弘文。

“严夫人真是好福气,严大人原本就乃朝堂栋梁,如今病愈出仕,定是皇上重用之臣,严少爷也在西北替皇上效力,一家上下都是人才啊!”

严夫人的心猛然咯噔一下,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身形一个不稳差点就要晕倒。

幸好她死死咬着牙坚持着,不然就要让人看了笑话去。

两人的话语彻底触到了严夫人的底线。她本就担心严景松出仕的消息会连累儿子。

这下可好,两位官夫人不以为意地反复提及严景松和严弘文,严夫人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也嗡嗡作响。

胆战心惊的严夫人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满脑子都是儿子,不断地自己吓自己。

严弘文去了西北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

什么人故意故意说严景松出仕,这就是专门针对严家的阴谋!

严夫人脸色难看,双目微微发红,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也有几分恐怖。

察觉到不对劲的两位夫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严夫人突然这是怎么了。

她们本就是来探探口风,但是现在看严夫人这模样,也都有些后悔。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恐怕另有隐情,这一次的臭脚算是捧错了!

“哟,瞧我这记性,我突然想起,今儿还聚了府上的管事们来报三月三出游的事,我这反倒是听了喜讯就迫不及待的来恭喜了,也不多呆,这便回了,改日再来叨扰严夫人!”

员外郎夫人干笑了两声,急匆匆地找了离开的理由。

主事夫人见员外郎夫人要走,紧接着附和道:“那我也便不多留,改日特意下帖子请夫人您喝茶看戏,到时候您可别驳了我的面子,严夫人您先忙着。”

说着,两位官夫人就脚步不停地离开了严府。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大厅,一下就变得冷清了。

严夫人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懒得说,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全是严景松和严弘文。

两位官夫人的话,还有侯夫人前些日子给她的提醒,无一不盘旋在严夫人的脑海里,让她一刻都不得安宁。

只要想到严景松出仕的消息会给严弘文,乃至整个严家带来的巨大麻烦,严夫人就恨不得严景松立刻从这个世上消失!

“夫人”婆子在一边看的也是心惊肉跳,就怕严夫人一个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

严夫人回神,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坐下,整个过程一个字都没说。

婆子吞了吞口水,忐忑地站在严夫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眼看气氛变得越发凝固,严夫人却在这个时候冷冰冰地开口了。

“叫紫惜过来。”

婆子一愣,立马点头,“是夫人!”话音未落就去后院找人了。

严夫人现在看起来非常冷静,除了发红的眼眶有些碍事之外,其余都还算是正常。

很快,婆子就带着紫惜回来了。

紫惜正在院子里伺候严景松喝药睡下,今日这事情一出,老爷也心神不宁,似乎对什么都没了兴趣,只呆呆的不说话。

没过一会儿,严夫人身边的婆子就出现在小院儿里。

什么话也没说,就让紫惜跟着她走去见夫人。紫惜甚至来不及多问就被婆子厉声呵斥着离开了小院儿。

第六百六十二章 名分(二)

“夫人,紫惜带到了。”婆子硬邦邦地回禀,然后自觉站在严夫人身后。

不明就里的紫惜下意识多长了一个心眼,恭敬地问好:“夫人,不知您找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一个时辰前,紫惜才刚刚见识了严夫人歇斯底里的模样,到现在还有点不太适应,连抬头和严夫人对视都不敢。

严夫人斜了紫惜一眼,居高临下地掸了掸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紫惜眉目低垂,但也多少能察觉到严夫人的动作,她心里没底,身体也不自觉变得有些僵硬。

“也没别的事,叫你来就是问问你,老爷的身体是不是还和之前一样,一点好转都没有?”

严夫人一字一顿地说着,平稳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一点关心的意味。

紫惜一愣,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明白夫人为什么好端端问起老爷的病情?

平日里严夫人根本不管这些的,就连偶尔却一次后院也都会闹得不欢而散。好一点的时候就是指责老爷的各种不是。

再要不就是今日那种情况,凶神恶煞的与老爷大吵一架。

紫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切的说,是她不知道夫人想要什么答案。

见紫惜不说话,严夫人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怎么?如今我问你句话,都这么难回答了么?紫惜,之前你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紫惜心底一震,连连道:“夫人息怒,奴婢也是脑子愚钝,正在想着老爷这些日子的情况,原本是好转了些,就是今儿刚刚服药睡下了,奴婢不敢说是好是坏,若不然,还是请大夫来给探探?”

严夫人看了看紫惜:“老爷的身体本就不好,还用请大夫来探?谁不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你哪来的胆子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

紫惜眼眸微瞠,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爷刚刚还能与夫人争吵几句呢,怎么突然又说病入膏肓?这

“奴婢不敢,奴婢愚钝,奴婢只知道伺候老爷,老爷的身体到底如何,还要看大夫的诊断,奴婢也是盼着老爷早日康复,还望夫人恕罪。”

紫惜磕磕巴巴说出这话,严夫人不为所动,婆子冷哼一声,朝着紫惜的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恕罪是说说就算了的?还不磕头认错?”

紫惜吓了一跳,虽有不愿,却也跪在地上,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下去。

严夫人也不过是想先给紫惜个下马威而已。

她磕了两下,便抬手叫起:“行了,你这是做什么?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下人。”

严夫人语气听不出任何一丝关心,反而带着嫌恶和不悦。

紫惜顶着额头的青紫站起身,“多谢夫人!”

“我看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伺候老爷的时日也不短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严夫人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让人听了一阵胆寒。

紫惜不敢抬头,但心里早已经被疑惑填满,她只觉得夫人今日让人摸不着头尾。

但是严夫人这一句话,让紫惜心里也难免打了一个哆嗦。她大概能猜到夫人想说什么,但她却更加害怕了。

要把她赏给什么人呢?是她娘家兄侄做个妾?还是府上的马夫?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她早已经做好准备了。

严夫人看着紫惜绝望的神情,冷笑一声:“以为我会有多么狠,要把你随随便便赏个人渣子?你放心,我虽不喜你,但你伺候老爷这么多年,我也不会做出那么丧良心的事情,我会让老爷给你个名分,你这几日好好准备一下出嫁的事吧。”

这下不仅是紫惜,就连严夫人身后的婆子也是一脸震惊。

婆子还以为严夫人是不是昏头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居然要抬了紫惜的位分?

这种事谁都有可能做出来,但就是严夫人不可能。

婆子跟了严夫人多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话。

紫惜下意识就要回绝,她满头都是冷汗,以为这是严夫人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一旦她得意忘形地应下来了,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还没等她说话,严夫人就又开口了:“你也暂时不用伺候老爷了。老爷那边我会找一个新的小丫鬟代替你,你安心准备自己的喜事儿就行了,紫姨娘。”

紫惜呆愣的站在原地,这会儿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严夫人说的一本正经,紫惜虽然想不通,但也知道夫人这次十有**是认真的了。

退一万步想,就算不知道严夫人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对紫惜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她任劳任怨伺候了严景松这么长时间,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但整个严府都在严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就算给紫惜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起歪心思。

若是真像严夫人说的,能得一个名分,紫惜也就知足了。不管怎么说,都比她现在强了百倍不止。

“还想什么呢?不磕头谢恩么?”严夫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紫惜提了一口气,立即跪在地上道:“奴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婆子看得眼红,嫌弃地看着紫惜。

她当然不甘心了,紫惜一个小小的丫鬟,要是给老爷当了妾,不就成了主子吗?

婆子咽不下这口气,隐约还有几分后怕,万一紫惜和她秋后算账,更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她不禁有些后悔刚才那一巴掌下手太狠了。

严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紫惜退下。

紫惜早就盼着这一刻了,一点也没耽误地就起身离开了。

厅内只剩下严夫人和婆子两人,婆子疑惑不解,谨慎地问了一句,“夫人,您为何要”

严夫人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狠狠瞪了她一眼。

婆子立刻噤声,紧紧闭上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去找一个新来的丫鬟,年纪不要太大,最好手脚也不算太利索的。”严夫人细细地吩咐着,“然后让她去后院儿给老爷熬药。”

“是,夫人。”婆子虽不明白严夫人这么做的用意,但是答应下来总不会有错。

第六百六十三章 值了

此时此刻,熙云公主还在瑜郡主的院子里等梁霄回府。

两人一直断断续续地聊着,所以时间过得也挺快。

徐若瑾看出熙云公主有些急切,就故意多说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的情绪也能得到放松。

“说起来,要是严大人出仕的消息是真的,就太奇怪了吧?”

徐若瑾现在提起严景松,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毕竟他是她的生父,但这件事情仔细思忖,却怎么想都不对劲儿,所以刚刚为了稳定情绪她也没提,现在略微冷静些,还是能安下心来分析一二的。

熙云公主并不知道徐若瑾和严景松的关系,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徐若瑾神情中的怅然若失。

她此时最担心的当然还是严弘文。

严景松出仕的消息无疑会给严弘文带来不小的麻烦,她要做的就是尽量将麻烦减到最小。

“所以这事的确不可能是公公放出来的消息,这也怪我,没时常派个人去请个安,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那边的讯息。”熙云公主在不断自责,可一想到严夫人,她是真没什么应酬的心思。

“你也无需这么心急,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徐若瑾安慰熙云公主,“虽然看起来陷入了被动,但迟早就会转化为主动。”

熙云公主一点就通,赞同地点头。

“驸马知道消息之后,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他就让我来郡主府了。”

熙云公主不经意地笑着提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不过明霜还不知道这事,怕她担心所以没有告诉她。”

徐若瑾应了一声,“嗯,明霜的月数大了,身子又比较弱,确实不宜受刺激。”

她故意没有接熙云公主前半段话。

听熙云公主提起严弘文,徐若瑾下意识抿了抿嘴,她也担心自己随口说的话会被熙云公主发现破绽。

徐若瑾和严弘文的兄妹关系,如果可以的话,徐若瑾一辈子都不打算对熙云公主挑明。

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但熙云公主聪慧过人,心思也细腻,难免不会察觉到一丁点儿的不寻常。

不过这就不是徐若瑾能管的了,她只管约束自己,在熙云公主面前不会乱说话。

至于别人,就不在徐若瑾关心的范围内了。

熙云公主没有多想,又说道:“驸马也是想问问梁霄的意思,估计这会儿也会派人去严府问个一二,还是希望他别冲动。”

她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甚至还有几分欣慰。

因为从西北回来的严弘文变了很多,以前身上那股不羁戾气磨平了不少,偶尔也有几分真情流露,没了虚伪的面具遮掩。

若是放在从前,严弘文很难拉的下脸来让熙云公主来找梁霄,他肯定会独断专行,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去做所有事。

熙云公主就算是有心想要劝他两句,也会因为两人之间恭敬疏离的气氛而作罢。

就在徐若瑾和熙云公主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事情前因后果的手,梁霄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里来,身边跟着的梁三和梁四走到院门就不再进来,恭敬地守在门口。

梁霄大喇喇地在徐若瑾身边一屁股坐下,拿起徐若瑾面前的茶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徐若瑾嗔怪的瞪着他,“慢点儿,喝个水也这么急,将来让悠悠瞧见她爹这般大刺刺的喝水都漏嘴,还不笑话你!”

数落着,还拿帕子为他擦个干净。

熙云公主以手掩嘴,语气带着几分羡慕,“你们夫妻感情还是这么好。”

“你哪看出来的?”

“这还用说?”

徐若瑾和梁霄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梁霄浑然不觉,专注在喝茶上,脸不红气不喘。

反倒是徐若瑾快要被梁霄给气笑了,又看到对面熙云公主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面颊一红,瞪了梁霄一眼。

“公主都等你好半天了,你怎么才回来?”

徐若瑾提起正事儿,熙云公主想摆手说没关系,梁霄却直接接过话茬,“严景松的事?”

公主一愣,忙点了点头。

徐若瑾已经见怪不怪了,消息熙云公主都知道了,梁霄也没有不知的道理。

“这件事该如何决断,严弘文不该来问我。”梁霄不紧不慢地说道。

熙云公主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他让我来找你,我便必须得来,你说什么,我就传回去什么,不然还能怎样?”

徐若瑾看到熙云公主的神情,忍不住轻轻用手肘暗戳戳地兑了梁霄一下。

梁霄的身体纹丝不动,但心里却被徐若瑾撩的痒痒的。

他干咳了一声,淡定道“归根到底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他不是也知道,没有皇上的圣旨,消息再真也不过是传言。”

熙云公主跟着点头,心绪豁然开朗,“真真假假,还要看皇兄的!”

“皇上一日不发话,其余的人,即便想破了脑袋也无济于事,即便有心做什么,也都是白费力气,莫不如再这里静观小丑们演戏,慌什么?”

梁霄的态度充满了鄙夷和嘲笑,“他严弘文重伤一次,不是也摔坏脑子吧?这事儿还用来问我?”

“好好说话。”徐若瑾瞪他一眼,当着面就骂人家男人,这事儿换谁能高兴?

梁霄不以为然,若不借机讽刺几句严弘文,他也就不是他了!

“这话虽不中听,但却是大实话,我这就回去说与驸马听。”熙云公主想透之后就坐不住了,只想快些回公主府去,毕竟驸马还等她的消息。

“嗯,你路上慢一点,也不急于这一时。”

“你放心,待有了空闲的时间再来看你,我没空,你就去看我和明霜”

熙云公主心急火燎,撂下话便吩咐车夫启程。

徐若瑾看着马车奔走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之中,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不通严弘文到底哪来的魅力,能让熙云公主如此死心塌地?

还有明霜也算其中之一。

两个好女人为了他忙前忙后,情根深种,严弘文这辈子算是值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犹豫

田公公正帮夜微言研墨,御书房安静的不像话,只有夜微言毛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夜微言写写就会停下来仔细看看刚写好的字,然后再重新蘸墨。

他刚把比放进墨盘,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定睛一看,原来是田公公那边出了问题。

田公公研墨的手虽然没停过,但动作却大打折扣了,磨出来墨一点都不细腻。

夜微言淡淡地扫了田公公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心里有事,才会这般无法集中。

田公公显然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夜微言的视线。

看着田公公一副愁眉不展,欲言又止的模样,夜微言主动将毛笔放下。

“怎么了?”

夜微言随意地开口问道。

田公公猛地回神,看看夜微言,又看看纸和笔,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下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奴才知错了,请皇上恕罪!”田公公说着就跪在地上,“奴才走神了,奴才该死!”

夜微言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犯不上这样,起来说话。”

“是,皇上。”田公公出了一背的冷汗,闻言略一松气,慢慢站起身来,恭敬地垂着头。

“说吧,怎么回事?”

夜微言耐心地又问了一句。

田公公面露难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回皇上,前些日子的早朝传出来的消息,如今越演越烈,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夜微言细想了一下,“你是说严景松出仕的消息?”

“正是。”田公公应声。

夜微言眉头微皱,“朕记得这只不过是左相放出来的消息罢了,朕从来没有表过态,更没有下过旨。”

田公公忙点头,“没错。奴才也以为这件事没凭没据很快就会过去了,结果谁知道……”

“那严景松呢?有递过折子吗?”夜微言也有些疑惑,向田公公确认道。

田公公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奴才也不记得见过严大人的折子,最近在书房里仔细查了下,也并不是丢了折子,所以才觉得奇怪啊。”

“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夜微言说着又重新拿起笔。田公公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研墨,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走神了。

“严景松没有出仕的想法,却被传言所累,这才是该怀疑的地方。”夜微言不紧不慢地说道,“背后的这个人,交给夜志宇去查怎么样?”

田公公神情有些纠结,“这……奴才也说不准,全凭皇上吩咐。”

夜微言却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连你都知道,就算交给夜志宇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田公公的心思被猜中,头低得更低,嘴上也没有否认。

“你说朕该怎么办才好呢?”

夜微言看似在征求田公公的意见,但语气轻松,看也没看田公公,好像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纸笔上。

田公公也不会真得给皇上出主意,他苦笑着摇头,“皇上,您这不是难为老奴吗?”

夜微言也没再抓着田公公不放,沉默着写了几个字,再开口时就换了话题。

“原本朕还想让严弘文露面,慢慢回归朝堂。”夜微言徐徐说道,然后有些无奈,“但现在看是不好办了。”

夜微言知道严弘文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重新回到朝廷帮他办事了。

尤其是在夜微言决定要将夜微澜赶回西北之后,严弘文作为从西北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的唯一知情人,就是夜微言手里重要的棋子。

只要严弘文这颗棋用得好,夜微澜就能轻而易举被夜微言赶出京都。

这一刻夜微言已经沉着等了很久,好不容易眼看就要派上用场,却在这个关键的档口出了这档子事。

夜微言不傻,这摆明就是故意给他出的难题,说难听点就是来搅局的。

换句话说,严景松、严弘文,甚至严家都不是这人的目的,他真正的想法就是给夜微言找麻烦。

让夜微言不得不先处理好严家的麻烦事,才能再腾出空来管别的,这么细细一想,背后的主使已经昭然若揭。

但夜微言想通了,却不代表他会立刻揭穿对方。

而对方也恰恰看穿了这一点。别的事夜微言统统可以不管不问,但偏偏严家不行。

皇室祭堂后的禁地之中,隐藏着上一代的丑闻和恩怨。夜微言虽一直有意没有处理,但迟早都会演变成不小的麻烦爆发。

这一次严景松被拿出来当靶子,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田公公在一旁看着夜微言若有所思的模样,只管好好研墨,轻易不敢扰乱他的思绪。

“近日熙云公主一切都还安好?”

夜微言冷不丁一句话说出口,差点问住田公公。

田公公脑筋一转,如实答道:“回皇上,公主府还如往常一般。”

夜微言满意地点头,又说道:“说起来,公主也有些日子没来给朕请安了。”

田公公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日子是不短了。”

“当妹妹的不来看朕,那朕这个当哥哥的,就派人去看看她吧。”夜微言轻轻松松地就下了命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老奴遵旨。”田公公恭敬地应下来。

夜微言沉思片刻,又吩咐道:“该问的都要问清楚,回来一五一十禀报给朕听。”

田公公自然不敢怠慢,拱手道:“老奴遵命。”

难得夜微言这么事无巨细地交代任务,田公公也提起精神来。

交代完之后,田公公就悄悄地出了宫,为了避人耳目,他特意便装出行,避人耳目,不想招惹过多麻烦。

他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公主府,遵循皇上的吩咐,问清严弘文的情况就速速回宫,不能有片刻耽搁。

而这时的严府,大门紧闭,府内也是一片萧瑟,丝毫没有初春生机勃勃之感。

偶尔有几个匆匆走过的下人,谁都不敢高声说话,低头走过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后院之内,严景松一个人仰面躺在破旧不堪的木板床上,双目睁大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眼睛干涩难受,却不舍得闭上。

他嘴唇干裂却好像一无所觉,哆哆嗦嗦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第六百六十五章 喜事

严夫人大闹了一场之后,严景松就一直是这副模样,身体好像脱力似的瘫着在床上,双眼无神。

已经是初春,天气回暖,但盖着棉被的严景松仍旧停不下来地发抖。

他呆愣地望着天花板,半天都没有反应,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要不是被子下的身体还有起伏,看在旁人眼里就像是死不瞑目。

严景松口渴得难受,嗓子干哑,试着开口,发出来的声音就像年久失修的老风箱。

“水……水……”

严景松的声音小的就像蚊子哼哼,正在门外熬药的小丫鬟愣头愣脑,什么都没听见。

这丫鬟被婆子挑来伺候严景松,心里也是一万个不乐意,但也没办法,只能撇着嘴认命。

她才刚到严府不长时间,规矩都没怎么学会,更别说伺候人了,每日就知道完成婆子交给她的任务熬药。

就像这会儿,她只顾着熬药,也不管伺候严景松喝水和换药。

只有严景松偶尔吩咐两句,小丫鬟听到了,才会不情不愿地去忙活一会儿。

原本这些活都是紫惜来干的,但是她变成待嫁的姨娘之后,严景松的身边就没了伺候的人。

新来的小丫鬟只管严景松吃和喝,抽空闲还要熬药,别的就一概不管了。

在房间里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严景松重重地叹了口气,挣扎着翻身,更觉得浑身酸痛无比。

严景松也想不明白,身边一直伺候着的紫惜,为什么换成了新的丫鬟,自从知道外界传言自己即将出仕的消息之后,严景松的精神一下子崩溃得懈怠无比,仿若一夜之间便病入膏肓,什么心情都没了。

原本以为事情过去许久,他那担忧的心也能喘上几口气来,可是天降霹雷,他不过是舒坦了几日而已,就传来这样的消息?

这好似一把冰冷的钢刀横在了热火朝天的脖颈之上。

让他一个激灵之后,彻底的倒了!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临死亡时的恐惧。

严景松此时就处在这个阶段,即便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可他只觉得自己这条命随时都被夺走。

他怕死,他不想死。

丫鬟熬好了药,端着药碗走进屋内。她一抬头就看到严景松手扒着床帏,气喘吁吁的模样。

急忙把药碗放在桌上,小丫鬟走近严景松,“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水……”严景松有气无力地说道。

虚惊一场,丫鬟放松下来,折回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端到严景松面前。

严景松颤颤巍巍地接过去,一口灌进嘴里,干涸的嗓子才算有了点滋润。

略微恢复一点精神的严景松,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小又陌生的丫鬟,“你是谁带过来的?紫惜呢?”

小丫鬟扁了扁嘴,刚张开嘴要回话,就被门外传来的冷冰冰女声急急打断了。

“是我让她来的。”

伴随着声音,严夫人一步步走进屋内。

严景松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就浑身不得劲,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口水。

小丫鬟的身体也不自觉抖了抖,垂下头后退两步,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夫人……”

严夫人斜了她一眼,视线扫过桌上的药碗,停顿片刻之后又把视线移到严景松身上。

“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严夫人连看都不看地对一旁站着的丫鬟吩咐道。

小丫鬟紧张的身体一下就放松下来,好像劫后余生似的,急忙点头,“是,夫人!”

然后就头也不回连跑带颠地离开了。

要是严夫人身边的婆子看到了,少不了又要骂几句没规矩。

但严夫人今日来的目的不是教训下人,她一只手紧握成拳,隐约能看到纸包的一角。

严夫人似乎有一点紧张,她的手指无意识紧了又紧,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垂在身侧。

看到严夫人在一旁半句话都不说,严景松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又习惯性地叹了口气,“唉……”

严夫人的面色更冷,严景松的一声叹气就能将她的火逼出来,她反复按捺半晌才没有立刻爆发。

她无比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亲手掐死严景松这个祸害!他一个人将严家上下搅和的不得安宁,还在这里不停的叹气?!

严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心已经彻底凉了,来之前做的决定也越发坚定了。

她不着痕迹地转身走到桌边,背对着严景松,面前就是那碗丫鬟刚刚熬好的药。

严夫人沉着开口,“你是不是想问紫惜去哪儿了?”

严景松心头一震,看了看严夫人的背影,也懒得解释自己这些时日的心不在焉,“家中之事都乃夫人做主,有你安排就好。”

严夫人默默嗤笑一声,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纸包拿出来,小心地打开,将白色药粉全部倒入黑汤浑浊的药碗中。

“老爷何必不承认惦记着她?不用担心,紫惜还在府里。”严夫人淡定地用汤匙在药碗中搅动着,“我看她伺候老爷还算得体,就许了她的名分,让她以后伺候老爷也更名正言顺,这回你满意了?”

严景松一听,满脸震惊地看着严夫人的背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怎么都没想到严夫人居然会做出这种决定。他本来心里已经隐隐做好了准备,紫惜已经被赶出了严府。

严景松不是不知道夫人的手段,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严夫人居然会许了紫惜名分?即便是多年的夫妻,严景松也不敢相信,这是严夫人做下的事情。

想当年,但凡是府上颇有几分姿色的丫鬟,她几乎全都不容,向来的心狠手辣,严景松已经领教太多了。

原本严景松对下人的生死也不在意,都由严夫人一手处置,可年纪大了,也希望有个能说话的人在身边,扪心自问,紫惜跟在身边这么久,严景松还是希望她有个好结果的。

“怎么这般看着我?难道不信?”严夫人见严景松瞠目结舌的发呆,又转过了身子,“好歹也跟了你我那么多年,对紫惜,我也是疼的。”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下毒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严景松忍不住确认道。

严夫人头也不回,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必要拿这种事来寻开心呢?”

严景松才略微放下心来,身体也没之前那么僵硬了,靠在床帏,轻轻叹了口气。

他心中的惊讶和疑惑并没有完全消除,到这会儿也不明白严夫人是怎么突然想通的,所以他会觉得严夫人突然做出这种决定,实在有些费解。

夫妻关系,常年都是僵持不宁,严景松也早已经习惯了严夫人的霸道,只是她突然给自己选了紫惜,让严景松心中一时缓不过来。

这时严夫人也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一碗药。

严景松的目光扫过药碗,神情柔和地看着严夫人,忍不住感慨道:“这些日子,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辛苦你了。”

严夫人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颤,手也跟着抖了一下,原本僵硬冰冷的面容也出现了片刻的呆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她直直地盯着严景松,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严景松被严夫人的眼神吓到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以为是脸上的笑容太明显,急忙干咳了几声掩饰过去。

“我是真觉得你辛苦,并没有别的想法,夫人不要多思,这些年,我对不住你,真的是有愧于你啊。”严景松回想着过往的日子,几十年的场景好似一时就能回忆得清晰无比。

人到将死之时,才能想明白过往的一切都是浮云,名利、贪欲、争权夺势的勾心斗角又有何用?那时兴致勃勃,可此时只当做过往云烟,觉得做出的事情都乃笑话而已。

哪来那么多逼不得已?

不过是借口罢了

严夫人转过身来,手指却不受控制地轻微发颤。她死死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多想,但刚才严景松说的那句“辛苦有愧”却反复蹦出来。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严景松的一句话而产生动摇。

黑色的汤汁还冒着热气,严夫人端着药碗却好似没了知觉,一点都不觉得烫,就这么站在原地。

纸包早已被她收好,白色的粉末也已经溶解在药碗中,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汤药。

严景松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有些尴尬地朝严夫人伸出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严夫人下意识把握着药碗的手往回缩了缩。

严景松不明就里,仍旧伸着手等夫人把药递过来。

但下一刻,严夫人端着药转身出门了。

严景松不解,撑着身体探头朝门外看去。他也不知道严夫人今日是怎么了,一举一动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严夫人踏出门,一眼就看到正在打扫院子的小丫鬟。

她快步走到对方身边,将手中的药碗交出去,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就急匆匆地走了。

小丫鬟也吓了一跳,还没等她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手里就多了一个药碗。

“好烫!”丫鬟愣愣地端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差点把药碗摔到地上,“啊好险”

这可是她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熬好的,打碎了就麻烦了。

她急急忙忙重新走进屋内,一直走到严景松身边,“老爷,喝药吧。”

严景松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接过药碗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急匆匆地走了,可能是有急事吧。”

小丫鬟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老爷快喝吧,一会儿药该凉了。”

“去拿块蜜饯来。”严景松看着没有眼力的丫鬟,无奈地吩咐道。

兴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越发吃不了苦药了。以往紫惜伺候着的时候,早早就把蜜饯和药碗一起准备好了。

丫鬟反应片刻,才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出去找蜜饯了。

严景松只好暂时将药碗放在一旁,等丫鬟取了蜜饯来再喝也不迟。

严夫人跌跌撞撞地离开严景松的小院儿,回到大厅双腿无力地坐下,眼神空洞没有聚焦。

婆子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小心地凑上来问了一句,“夫人,您是不是累着了?老奴让厨房给您炖点补品吧?”

严夫人两眼灰暗看不到神采,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心跳得很快,手指不自觉蜷缩着,神情中的忧虑也越发明显,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婆子看出严夫人不对劲,但既然对方都说没事了,她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有看到。

郡主府。

“郡主!”

红杏发出一声惊呼。

徐若瑾回神,急忙放下手里的茶壶。

但是已经晚了,桌上已经淌满了茶水。

徐若瑾抱歉地抬头看向红杏,“抱歉,我走神了”

红杏二话不说赶忙过来拿起徐若瑾的手仔细检查起来,“郡主有没有烫到手?这茶是奴婢刚泡好的,可热得很!”

徐若瑾的愧疚因为红杏的担忧冲淡了几分,微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这桌子上”

说着,徐若瑾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已经浸透茶水的桌布。

红杏反复检查之后,确定徐若瑾没有被烫伤,才松了口气,“一块桌布而已,奴婢拿去洗洗就是了,只要郡主没事就好。”

徐若瑾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稳了稳心神。

红杏一边收拾着,一边絮絮叨叨的唠叨着:“您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倒个茶水都能走神,您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事儿,也不能伤着自己啊?这若是让四爷瞧见,还不定心疼呢。”

“昨儿要不是四爷看着您,您差点就踩空台阶了!”

红杏这会儿说起来还有些后怕,忍不住拍了拍胸口。

徐若瑾吐了吐舌头,没有接话。

她刚才只是想给自己倒杯茶喝,却眼睁睁看着茶杯倒满,茶水顺着茶杯流到了桌上。

红杏说的没错,她刚才确实走神了,不知为何,她刚刚突然想到了严景松。

自从熙云公主离开之后,徐若瑾接连两日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怎的,好似脑子里少了一根筋,总是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危险

自己这是怎么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恍惚

昨日她走台阶的时候和刚才一样,也是脑子里在想别的事,一不小心脚下就踏空了。

连徐若瑾自己都觉得完蛋了,周围的一切好像都瞬间变成了慢动作,她害怕地闭上眼,只希望自己不要扭到脚就好。

结果下一秒她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就像红杏说的那样,梁霄及时出现,抱住了徐若瑾的身体,才让她避免了和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

当时方妈妈和红杏都在,也都吓得不轻。尤其是红杏,也顾不得形象大吼大叫地跑上来检查徐若瑾有没有受伤。

结果才过了一天,徐若瑾又差点因为走神伤到自己。

红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了,准备好好和徐若瑾唠叨几句。

徐若瑾连忙安抚着道:“何必大惊小怪的,看我这不是没事儿?”

红杏刚要开口回驳,就看到梁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四爷。”红杏有几分得意,自己的话,郡主不在意,四爷总不会不在意了吧?

徐若瑾一愣,下意识顺着声音回头看去,果然看到面无表情的梁霄正站在门口。

她不自觉抿了抿嘴,感觉有点糟糕了。

红杏的视线在梁霄和徐若瑾身边来回扫了几下,就识相地告退了。

徐若瑾拼命给红杏使眼色让她不要走,全都被红杏故意忽略了,“郡主,奴婢告退。”

语毕,红杏拿上桌布就走了。

房间内就只剩下徐若瑾和门口的梁霄两人了。

徐若瑾苦涩不得,只怪红杏实在太没义气,她微微低着头,不敢和门口的梁霄对视。

不用想,梁霄这次来一定没有好事,八成是来敲打她的。

自己这两日魂不守舍,梁霄那么细心一定看出来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

想到这里,徐若瑾就忍不住撇了撇嘴,低着头一副别扭的模样。

“怎么?”梁霄的声音由远及近,“你也会不好意思?”

徐若瑾撅着小嘴,鼓着腮说道:“哎呀,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还不行吗?至于都来数落我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梁霄看着徐若瑾这副耍赖的模样,只觉得无可奈何,伸出手指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

肉肉的,滑滑的,很有手感。

这一上手,梁霄就舍不得拿下来了。

徐若瑾的面颊被梁霄捏来捏去,自然不那么舒服,说话都不利索了,“晃开我!”

梁霄忍俊不禁地轻轻晃了晃徐若瑾的脸颊。

徐若瑾狠狠瞪了梁霄一眼。

梁霄却一脸无辜地回看她,“是你让我晃的。”

理直气壮的口气让徐若瑾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只好自己晃晃脑袋,把脸颊从梁霄的手里解放出来。

让梁霄这么一闹,徐若瑾的心情倒是明朗了不少。

“好啦,你不用逗我了。我没事。”

徐若瑾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梁霄不用为自己担心。

梁霄却不买账,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徐若瑾看,好像要在她脸上看出花来似的。

徐若瑾只觉得被这般盯着不太舒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说着就要抬手去擦。

手抬到一半,就被梁霄拦住了。

徐若瑾的手被梁霄宽大的手掌包裹着,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梁霄身上火热的温度通过手掌传给了徐若瑾,她也觉得身上和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徐若瑾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也变得有几分落寞,顺势靠在梁霄的胸口,小声地喃喃道。

梁霄有力的心跳声就在徐若瑾的耳边,她听着这沉稳的声音,心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徐若瑾本不想在梁霄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想靠自己调节过去,但是两日过去,效果似乎不太好。

“我也不愿去想这些事,但是怎么也停不住,脑子好像也不听使唤了。”

徐若瑾打开了话匣子,一点点慢慢说着,一句接一句。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

梁霄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坐在这里就是徐若瑾最坚实的依靠。

在梁霄面前,徐若瑾再也不用故作坚强,更不用掩饰什么,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

徐若瑾说到这儿,心情也变得有些怅然,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心悸,又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她这两天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脑子就像不转了似的,不管做什么都慢半拍。

梁霄自然早早就发现了,虽然徐若瑾没有注意,但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边,就怕她出什么意外。

不然昨日也不会那么巧就在徐若瑾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

这次的事不是三言两语的安慰就能解决的,而是关系到徐若瑾的家人。

徐若瑾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向把亲人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严景松对她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徐若瑾对他的感情也有些复杂,但归根到底,就像她自己说的,他毕竟是她的父亲。

知道严景松那边可能遇到了麻烦,徐若瑾不可避免的也会担心。

梁霄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告诉徐若瑾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只要做好一个倾听者就足够了。

等徐若瑾把心里憋着的话都说出来,情绪发泄了,就能好很多。

徐若瑾平时看起来泼辣一根筋,但其实心思比任何人都细腻。这点有好有坏,感情丰富的人自然而然承受的也要多一些。

“最近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去玩玩?”

梁霄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还靠着梁霄胸口感慨的徐若瑾,愣了一下之后猛地抬头看向梁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梁霄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去春游。”

徐若瑾瞪大眼睛看着梁霄,想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点端倪,但是失败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春游?”

徐若瑾也知道她惦记自己,可突然要走?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事儿?

梁霄自知她都想了些什么,可他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轻浮了她鬓角的发丝,说出自己的安排:

“听我的,说走就走,你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第六百六十八章 春游

梁霄一向说到做到,徐若瑾也不浪费口舌。

她的心中也明白,梁霄这完全是为了自己心情能安稳些,在宅邸里闷着也的确无趣,她索性也听他的,出去玩玩也是好的。

只是哪有说春游马上就走的?这事儿也就梁霄做得出来。

心中腹诽,徐若瑾嘴上也立即喊来了黄芪和杨桃,让她们收拢东西,即将准备出门,否则再耽搁下去,出城便是晚上了。

“方妈妈,您去把悠悠带过来,给她准备一下吃的用的。”

“黄芪,你把大人的吃穿用都收拾妥当。”

“杨桃,你去找梁拾准备马车,越快越好,我们随时可能出发。”

徐若瑾干脆利落地给每个人安排任务,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表现反而让几个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杨桃只管听命,徐若瑾刚说完,她就腿脚麻利地去找车夫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方妈妈和红杏了,两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担心。

徐若瑾说的口干舌燥,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大口。

红杏心里藏不住事,一脸担忧地看着徐若瑾,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徐若瑾好奇地看着她,没等问,红杏就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郡主,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吗?我们要离开京都?”

“噗!”徐若瑾来不及下咽的茶水就这么被她喷出来了。

红杏一脸不解地看着徐若瑾的反应,神情更加急切。

“咳咳”徐若瑾干咳了两声,“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红杏纳闷,“那您让我们收拾府里的家当,还让杨桃去招梁拾安排马车干什么?”

“哎哟哎哟,怎么跟了姜必武几日,你这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想什么呢,哪有什么大事儿!”

徐若瑾被红杏逗的笑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徐若瑾这般表现,红杏才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眉头也跟着舒展开了。

“奴婢才不是跟着胡思乱想,再说,这姜少爷也没怎么奴婢,奴婢怎么就”

一提到姜必武,红杏利落的嘴皮子就开始拌蒜,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了。

方妈妈忍不住埋怨的看她一眼,“孽缘害人啊!”

“妈妈”

红杏扭扭捏捏,满脸通红,在屋里转悠了半晌,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小主子离不了您身边儿,奴婢这就去看着奶娘收拾衣裳和物件,可别落下什么东西”

说着话,她便立即快速的离开,可刚走出没多远,她便又折身回来,“郡主,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啊?”

徐若瑾无奈的叹了口气,“要怪就怪四爷,心血来潮,偏要出京都去玩玩,可去就去吧,却还马上就要走,我只能快点安排了。”

“出游!去哪里?”红杏立刻就兴奋起来了,满眼放光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一脸嫌弃地看着红杏,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说了这么一句就让我准备,我也没来得及问。”

红杏眼神中的光芒暗淡了几分,接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几分期待又有点忐忑地问道:“那郡主,是府里的人都跟着去吗?”

她说着也不敢抬头看徐若瑾,怕让对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但徐若瑾哪是这么好糊弄的?看红杏的一副含羞带臊的模样,徐若瑾心下就猜了个**不离十。

“我也不知道,人多了也没什么好处。再说了,郡主府总要留几个人看着吧?”

红杏的神情一下就落寞了,刚才的兴奋劲儿也消失了大半,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到红杏这番表现,徐若瑾反而心头没来由一股气,真想好好提溜一下红杏。

平时她也没少因为姜必武的事说红杏,气急的时候语气也会重一些,但也只是管几天的事,用不了多久就被红杏抛到脑后去了。

时间一长,徐若瑾也就懒得管了。明知有可能是火坑,但还是卯足了劲儿往里跳,徐若瑾能拦一次两次,却做不到每一次。

“四爷都发了话,咱们这就出去准备吧。”方妈妈准备出门办事,临走时拽了拽红杏的衣袖。

红杏回过神来,愣愣地跟在方妈妈的身后出门去了。

徐若瑾看着红杏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她就是想不明白,平时那么泼辣有主意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一到了这种时候就犯糊涂呢?

徐若瑾坐了一会儿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无奈地念叨了一句,“真是欠你们这些男人的。”

方妈妈和红杏刚出门,杨桃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郡主,马车已经都准备好了,就停在门外。”

徐若瑾应了一声,“你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吧,一会儿一块出发。”

杨桃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奴婢也能去?四爷真是太好了!”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蹦蹦跳跳地收拾行李了。

徐若瑾看着大家一个个兴奋的模样,不禁有点纳闷,她自觉平时对他们也不错,怎么梁霄一个出游就把他们都收买了似的。

想到这,徐若瑾扁了扁嘴,有点不服气,这事得和梁霄好好算一算。

徐若瑾闲下来走到院子里,感受着和煦的春光,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花香。

这种惬意徐若瑾已经许久没有注意到了,她不禁伸了一个懒腰,顿时觉得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第六百六十九章 麻烦

很快所有人就都准备好了。

徐若瑾从方妈妈手里接过悠悠,逗弄了一会儿。

小家伙很明显是在睡觉的时候被吵醒了,不情愿地翻着身子,乌黑的大眼珠里还带着不耐烦的情绪。

徐若瑾看着女儿这么丰富的内心戏,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弧度,轻轻刮了刮悠悠的小鼻子。

“你啊,要是知道出去玩,肯定比谁都兴奋!”徐若瑾笑眯眯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悠悠就好像听懂了似的,大眼睛眨呀眨,十分有兴趣的模样。

方妈妈、红杏还有杨桃都跟在徐若瑾身后。

走到郡主府门口,徐若瑾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眼。

门口派了一长溜的马车,足足有四五辆那么多,至于马匹就更不用说了,两列整整齐齐。

这么大的排场?

徐若瑾一愣神,下意识搜寻起梁霄的身影来。

梁霄此刻就站在第一辆豪华马车边,见徐若瑾看过来,还对她招了招手。

徐若瑾正好也有事问他,就抱着悠悠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弄了这么大的阵仗?咱们一家三口出游,至于吗?”

徐若瑾看着排成队的马车,还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不禁有几分担心。

他们这么隆重的出行,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难得出去散心,人多也热闹一点儿。”梁霄显然没当回事,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没关系,谁想看都行,爷还怕他们盯着?”

后一句话梁霄是为了给徐若瑾吃一颗定心丸,他既然敢带着这么多人出去,就不怕有人找麻烦。

徐若瑾也没什么好说的,车都准备好了,总不能这个时候再让他们回去。

“算了,就依你吧。”

徐若瑾说完就抱着悠悠在梁霄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梁霄也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方妈妈和红杏等人也就识相地去了后面的马车。

加上侍卫小厮,还有丫鬟下人,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坐在马车里,徐若瑾哄着怀里的小悠悠,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后知后觉道:“糟糕,把沐阮给忘了!”

一旁的梁霄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和徐若瑾,闻言没有半点反应,接着话说道:“我已经告诉他了。”

“那就好。”徐若瑾放心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诶?那我怎么没看见他?”

按理说不可能,沐阮知道要出来玩,肯定不会闲着,忙前忙后地刷存在感,徐若瑾不可能注意不到他。

“你当然看不见他,因为我没让他跟来。”

梁霄不以为意地说道。

“啊?”

徐若瑾惊讶道。

“他来了,谁照顾后院的人?”梁霄不紧不慢地问道。

徐若瑾一顿,这才明白过来,但还是忍不住可惜道:“那你还故意去通知他?他肯定要发脾气的。”

一想到沐阮因为春游的事和自己斗嘴,徐若瑾就一个头两个大。

梁霄又说了一句,“没关系,这是他自己选的。”

徐若瑾瞪大眼睛,眨了眨,“你说什么?他自己选的?这事儿不应该啊,他都念叨许久整日闷在府中照看病人很无趣了,一直都想出府去采药巡游的。”

梁霄抿了抿嘴,“他的确是没跟来啊”

“我还是不相信沐阮会心甘情愿,一点怨言都没有地接受。”徐若瑾边说边摇头,“你拿什么做交换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最了解,梁霄若没给点儿好处,沐阮不可能一句抱怨都没有。

梁霄勾了勾嘴角,也感慨自己女人太过聪明,“我给了他另一个选项,答应把梁五借给他。”

徐若瑾恍然大悟,随后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嘛,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就解释得通了,梁霄用梁五做交换,沐阮肯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春游虽然有意思,但一定比不上研究梁五的血有意思。

沐阮从到了郡主府就没断下要拿梁五做研究,但梁五神出鬼没,见到沐阮都绕着走,沐阮的心愿就一直搁着没法完成。

这次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沐阮更不会放过了。

徐若瑾“啧啧”地上下打量梁霄,“你就这么把梁五卖了,啧啧啧。”

梁霄却面色不改,“我只是答应借人给他,却没说让梁五一定要配合。”

“……”

梁霄的套路太深,沐阮还是太年轻。

徐若瑾不禁默默在心里对留在郡主府的沐阮悼念了一把。

沐阮虽然没来,不过待在他身边的甜芽和沐靖却也都跟着出来了,难得有出府去玩的机会,两个小家伙也是兴奋的不得了,不停把脑袋探出车外,看什么都十分新奇。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京都城门处。

很快,整个郡主府一同出游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城。

徐若瑾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果然心情也畅快了不少。她偷瞄着梁霄的侧脸,唇角弯起,露出满足的笑容。

马车速度减慢,已经在排队等候出城,出了城速度就能加快不少了。

这时马车外传来梁三的声音,“四爷,陆凌枫骑马在城门处等着。”

梁霄脸色一沉,“嗯”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是徐若瑾的反应更明显,“陆凌枫?他来做什么?你也叫他一起了?”

梁霄摇头,“不请自来。”

徐若瑾皱眉,“这陆凌枫不会真要跟我们同行吧?”

梁霄没有回答,但沉默就代表了答案。

徐若瑾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本来是郡主府自己人的出游,加上一个陆凌枫倒也没什么,可是看到他就能想到皇后,心里着实憋的慌。

更何况,不请自来,一定目的很深,对陆凌枫这个人,徐若瑾可不认为他就是那么清闲自在的国舅爷。

心思深得让人猜不透!

陆凌枫看到郡主府的车队,脸上带着笑容,紧了紧手里的缰绳,驱马走到最豪华的头车边。

“出游这么好的事情,不介意我来沾个光吧?”

陆凌枫语带笑意,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但梁霄却不买账,连车帘都懒得掀开,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介意。”

陆凌枫却不以为意,他早就料到梁霄会是这个反应,脸上笑意更浓,“别这么见外嘛,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第六百七十章 不快

郡主府的车队缓慢向前移动着,陆凌枫就骑着马紧紧跟在一旁,还没有放弃,打算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梁霄。

“你看我都在这儿等你们半天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一句话都不肯搭理?”陆凌枫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马车里的徐若瑾听到这番话顿觉无语,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清新脱俗的理由。

但她又一想,这种话也就只能从陆凌枫这样厚脸皮的人口中说出来了。

车外的陆凌枫却好像浑然不觉似的,见马车内的人没有反应,就再接再厉道:“要我说,这春游啊,人越多才越热闹!出去玩不就是寻个开心吗?冷冷清清的几个人有什么意思?”

“所以啊,我这是特意放下佳鼎楼的生意,来陪你们出游。”

陆凌枫有点惋惜地说了一句,随后又恢复了厚脸皮:“大家都是朋友,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道谢的话就不必了。”

徐若瑾差点被陆凌枫的一番话气笑,转头看向梁霄,用手指在自己的脑袋转了几个圈。

“能如此恬不知耻,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徐若瑾一本正经的小声嘀咕,

梁霄嘴角微微上扬,“这话我同意。”

徐若瑾笑着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说正经的,别闹了。”

梁霄对此则看得十分简单,“你说了算。不想让他跟着,让人把他赶走就是。”

徐若瑾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出游?你是临时起意,安排的时间又这样紧,他的消息倒是够快。”

梁霄没有说话,徐若瑾瞅了他一眼,“都怪你,大张旗鼓,弄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

面对徐若瑾的埋怨,梁霄只能保持沉默。他本来就是故意为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不过在这里沉默,可不代表梁霄会默许陆凌枫的行为。

马车外的陆凌枫还在滔滔不绝地自我推荐着。

直把自己说成了居家旅行之必备,好像梁霄和徐若瑾的这次春游,要是没了他,就会失去大半乐趣。

徐若瑾见过厚脸皮的,却没见过像陆凌枫这么厚的。

就连徐若瑾怀里的悠悠都觉得不对劲,睁大乌溜溜的黑眼珠,听到陆凌枫的声音很有意思,“咯咯”地笑起来。

徐若瑾低头看着女儿开心的小模样,心也跟着软了,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翘起。

“他会不会是另有目的?”

徐若瑾一边逗着女儿,一边猜测着陆凌枫的来意。

虽然这么半天陆凌枫连一句正经的都没说,但徐若瑾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不知道,没兴趣。”梁霄目不转睛地看着徐若瑾和小悠悠,根本不在意窗外叨叨个不停的人。

徐若瑾都不禁有点同情陆凌枫了,一个人在外面说那么多,结果车里的人没有一个认真听的。

“还要赶他走吗?”徐若瑾说着掀开另一面的车帘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出了城门,离开京都了。

另一边陆凌枫还在滔滔不绝。

梁霄略一停顿,“他想跟就跟吧,正好伙房缺人,他可以打下手。”短短几句话,梁霄就把陆凌枫的任务安排好了。

徐若瑾奇怪,“他?大少爷一个,根本不会干活吧。”

怎么说陆凌枫也是老相爷的儿子,养尊处优那是一定的。

“反正他是佳鼎楼的老板,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梁霄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语气理所当然。

“……”徐若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又一次领教了梁霄的“强盗逻辑”。

陆凌枫在马车外说的口干舌燥,车内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就知道那些话八成也随风散了。

不过他也不恼,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边。

反正不管马车里的人说什么,陆凌枫都已经跟着出城了,这时候再想要赶他回去是不太好办了。

“不回答?那就是默许了?多谢郡主。”

陆凌枫骑着马也不耽误他拱手道谢。

马车内还是一样,根本没人搭理他。

但陆凌枫还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呼吸着郊外的气息,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梁霄和徐若瑾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不会有意见了,都充耳不闻,当做没看见陆凌枫。

徐若瑾安心坐了一会儿,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看到了让她十分憋闷的一幕。

红杏和方妈妈就坐在第二辆马车中,紧跟在徐若瑾的马车后面,方便随时随地伺候着。

不过这会儿徐若瑾要是想让红杏过来,估计还要另找更合适的时机了。

因为红杏正忙着和姜必武眉来眼去,注意力早就飞走了,更无暇顾及徐若瑾了。

徐若瑾越看越别扭,心里很是不痛快。

尤其是看到红杏手扶着车帘,脸露在马车外,就是为了和骑马的姜必武多说几句话。

平时和红杏说过的话,果然不出所料,全都喂了狗。

一看到姜必武这冤家,红杏连一点矜持都顾不上了,那一双眼就恨不得长在姜必武身上。

徐若瑾试图用自己恶狠狠地视线把红杏给瞪醒,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说,反而她的双眼干涩难受了好一会儿。

还是姜必武先发现了徐若瑾“不善”的视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把视线移到一边,连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起。

红杏觉得不对劲儿,好奇地四处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徐若瑾怨念的目光。

她身上一抖,羞了个大红脸,急急忙忙拉下车帘,钻回马车里半天都没了动静。

徐若瑾这才稍微满意,临末了还没忘给姜必武一个警告的眼神。

姜必武讪讪而笑,凑过去和陆凌枫并列行走,离红杏的马车远了一些。

见姜必武老实了,徐若瑾才收回视线,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管闲事到心力交瘁。

梁霄看徐若瑾的表现只觉得可爱得紧,但嘴上还是故意拆穿她:“心软让他跟着,怎么?后悔了?”

徐若瑾闻言瞪了梁霄一眼,撇撇嘴,“你又要替你的好兄弟说话?男人,没有好东西!”

第六百七十一章 自觉

梁霄但笑不语,握着徐若瑾的小手揉捏着,就像对待爱不释手的玩物。

徐若瑾没空搭理梁霄,手也顾不上抽回,她的心思都在红杏和姜必武身上。

虽然梁霄的话直白了些,但徐若瑾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自找的。知道姜必武也要跟随出游,她并没有阻拦。

因为她不想看到红杏因为一个男人整日愁眉不展,患得患失。尤其是难得的出游,她只想看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可真看到姜必武骑马出现,并与红杏眉来眼去的,徐若瑾心气儿也不怎么顺。

思来想去,徐若瑾还是不放心,偷偷把车帘掀开一道小缝,只露出半只眼,艰难地偷瞄着后面马车的情况。

原本在她怀里老老实实的小悠悠,这会儿也好像发现了有意思的事,看着徐若瑾略显滑稽的动作,“咯咯”地笑个不停,小手兴奋地比比划划。

“乖,不要闹。”

大概是小悠悠折腾地太过,徐若瑾不得不先收回目光,轻轻地拍了拍女儿。

梁霄看着徐若瑾和小悠悠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模样,忍俊不禁地勾起嘴角。

徐若瑾却没有察觉,小声和小悠悠说着什么,就好像在和一个大人对话似的,一言一语,一本正经,一点都没把悠悠当个只足半岁的小娃娃。

小悠悠也是一样的认真,一张小脸皱在一起,似懂非懂,听着徐若瑾的教诲。

“记住了?拉个勾就算你答应娘了。”

说着徐若瑾把微微弯起的小手指伸到女儿面前,小悠悠也非常配合,居然真的伸出手来和徐若瑾的碰在一起。

这下连徐若瑾都有点惊讶了,惊喜地看着悠悠,“你能听懂娘说话?”

还不等悠悠有反应,徐若瑾下一瞬就转脸对梁霄兴奋地说道:“女儿能听懂我说话!”

梁霄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徐若瑾一眼,一副“我梁霄的女儿,这种程度算得了什么”的表情。

和梁霄的淡定相比,徐若瑾倒显得大惊小怪了。

徐若瑾在心里翻了梁霄一个白眼,还是很兴奋,“我的女儿这么聪明,以后要找不到婆家了!”

她说着轻轻用手指磨蹭着小悠悠的面颊,这张可爱的小脸,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梁霄在一旁看着母女二人,心里也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了。

因为有小悠悠分散注意力,徐若瑾没再关心红杏和姜必武,他们也难得松了口气。

和红杏同坐一车的方妈妈清楚事情的原委,更是把红杏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这会儿见红杏有几分失落,抿着嘴似乎陷入了纠结中。

方妈妈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红杏说道:“郡主也是为你好,不想你以后的日子没有指望。”

红杏点头,“奴婢都知道,奴婢没有怪郡主的意思,只是怪自己总是不听郡主的话,也控制不住自己……”

方妈妈理解地拍了拍红杏的手,这个泼辣的丫头,也一样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奴婢知道郡主嘴硬心软,不然姜公子也不会跟着一起来了。”红杏什么都知道。

虽然她也知道不该在郡主面前表现的那么明显,但是看到姜必武的那一刻,她还是高兴坏了。

方妈妈没有说话,她和徐若瑾一样,对红杏和姜必武的将来并不看好。

他们两个的身份有别,想要走到一起,难关又岂是一只手数得清的?

徐若瑾的态度偶尔表现强硬些,也是为了能让红杏看清现实,在越陷越深之前趁早抽身出来。

不过红杏也是个主意正的主儿,徐若瑾再硬来也没什么用处了,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别人说什么都无用,郡主也不是狠心的人,不可能硬许给你个婚事,但是……你只要做好承受压力和非议的准备,就可以了。”

方妈妈意味深长,该说的、该做的,徐若瑾没有任何遗漏地反复提醒过了,剩下的就只能靠红杏自己了。

毕竟姜必武乃是有家室的人,真想跟他在一起,顶多做个妾。

妾是什么?红杏心中丁当清楚。

红杏眼圈微微发红,“奴婢知道的。谢谢方妈妈提点。”

方妈妈微笑着安慰红杏,“今日大好的天气出去玩,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让郡主看到了又要担心。”

红杏“嗯”了一声,拿出绢帕仔细擦着眼睛,再抬头的时候也恢复了之前大大咧咧的笑容。

方妈妈和红杏在马车内聊天谈心,自然就忽略了马车外的姜必武。

姜必武与陆凌枫骑着马慢悠悠地跟着马车前行,天南海北的聊着,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般大张旗鼓的跟着个出游,就不怕朝中有人盯上你么?”陆凌枫扯了几句闲的,话锋一转,提起朝中正事。

姜必武脸色微变,随后淡笑几声,“既然敢出来,还怕别人盯?再说,我自来与梁霄关系不错,若是一同出游还要窝窝囊囊、思前想后,那也不配与他成为朋友。”

“姜兄不必误会,只是姜家如今可不是一条心,所以我才会说这一番话。”陆凌枫婉转的提起了姜中方,“朝中那些毒舌的功力可不浅,姜兄是一真性情人,恐怕敌不过那些张嘴,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若是连这都怕,我也不配姓这个姜字。”姜必武看了陆凌枫一眼,“国舅爷还是别拐弯抹角,梁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不让我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冒然动一点儿心思,这乃是老太爷临死之前,亲口吩咐的。”

“其实兄弟相交,该给建议的时候,你也不能光听他一个人的,梁霄何处都好,就是……愚忠。”陆凌枫故意拖长声音,说完最后二字,看向了姜必武,“难道,你不觉得?”

姜必武看了半晌陆凌枫,“我不觉得,我倒是觉得国舅爷杞人忧天了,还是想想稍后怎么应对郡主的挖苦和白眼吧,这恐怕比任何事情都迫在眉睫,国舅爷,多保重啊!”

第六百七十二章 作对

提到徐若瑾,陆凌枫不由得哑巴了半晌,随后苦笑连连,却还回驳不上半句。

因为这个女人的确很难缠。

甚至有时比梁霄还要更加难缠

他本是想从姜必武这里套点儿话出来,却没想到自己却被噎得苦笑连连,姜必武这个点切不进去,他也不再白费力气,找了个由头,换了其他话题,只是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不疼不痒的无奈。

姜必武心中乐开了花。

没想到徐若瑾的名号如此管用,能让陆凌枫都乖乖闭嘴!

想当初在中林县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不过还是个小主簿家的私生女,与现在的身份地位可谓天壤之别。

唯独没变的就是她的性格,仍旧泼辣果断,毫不遮掩。

亦或许,这就是她与梁霄能走到一起、幸福美满的真正原因吧?

只是陆凌枫的意思,姜必武十分明白,但对梁霄是否有什么动作,姜必武才不会管,更不会催,他会试着改变自己,尽量去适应梁霄。

陆凌枫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个疑团,要说他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跟着郡主府出去游玩,姜必武无论如何是不相信的。

他又看了一眼前面的豪华马车,梁霄那边都没动静,他就不用跟着干着急了。

梁霄带着徐若瑾离开京都出城游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

“什么?梁霄和徐若瑾,带着一整个郡主府的人出城了?你确定?真的?”

夜微言听了这个消息当即大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着田公公的胳膊非让他再说一遍不可。

田公公跟着一哆嗦,脸苦的好似蔫了的苦瓜似的,“这等事,老奴哪敢有所欺瞒?此事千真万确,不少京都城的百姓都看到了听说,姜家少爷也一同跟随”

怕夜微言震怒,田公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夜微言愣愣地看着田公公,知道这消息不可能有假,后退了两步,差点被台阶绊倒。

身形一晃,夜微言伸手扶着身后的御案才没有丢脸地跌坐在地上。

听到声响,田公公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暗道不好,急忙跪着向前几步,提醒夜微言,“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夜微言稳住身体,长叹一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碍事,朕只是不小心没站稳而已。”

田公公担忧地看着夜微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个梁霄,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带着郡主府的人出城,”夜微言越说越气,一掌拍在旁边的御案上,“朕看他就是存心和朕作对!”

听着那一声闷响,田公公的都觉得掌心火辣辣的疼,“皇上”

夜微言的手掌震得发麻,他也顾不上太多,而是又和田公公确认道“郡主府一个人都不剩了?沐阮呢?沐阮也跟着去了吗?”

“这”田公公为难地皱眉,“老奴也不知,传信回来的人说,郡主府门口光是马车就停了五驾,还有数不过来的马匹。”

“梁左都督和瑜郡主坐在头车中,剩下的丫鬟婆子就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至于小厮和其他下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光是队伍就有好几十米长了。”

田公公一五一十地回禀着。

夜微言越听,脸色越难看,心里也越来越不爽。

“够了。”夜微言抬手打断田公公的话。

田公公立刻噤声,以为夜微言这次终于忍不住要大发雷霆了。

但出乎田公公的预料,夜微言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梁霄定是故意做给朕看,让朕看看自己有多么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只能依靠他和徐若瑾。”

田公公一下反应过来,夜微言这是想起了云贵人。

“可是梁霄偏偏就有这样的本事,他不仅能护住徐若瑾,还能若无其事地离开郡主府。”

夜微言的语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故意说反话,“就算他不在,郡主府也照样固若金汤。”

田公公不敢打扰夜微言,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却找不到机会开口。

“梁霄,这就是你的目的吧?借这次出游羞辱朕。”

夜微言说着自嘲地一笑,神情也变得黯淡了几分。

田公公连声安慰道:“皇上您不要想太多,兴许就是一次普通的散心游玩而已呢?”

这话田公公自己说出来都有点嘴软,想让皇上信服安心,根本不可能嘛!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宫里宫外到处都是烂摊子等着朕收拾,朕要梁霄表态,他连人都找不到。”

夜微言咬牙切齿地细数着梁霄的“罪状”。

这些日子,西北,七离,夜微澜,严家数不清的麻烦让夜微言烦坏了。

所有的麻烦事,随便拿出一件,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程度,夜微言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谨慎。

但即便如此,在外人眼里看来,麻烦还是一样存在,半点没有解决。

这也把夜微言愁的够呛,但他是一国之君,总不能甩手不干,忙的连出宫去郡主府看云贵人都没有时间。

好不容易夜微言看着天气不错,准备抽出一天偷偷去郡主府一趟,结果就传来了人家全府出游的消息。

夜微言心里极度不悦,但也没有办法。

“就只有郡主府的人吗?”

夜微言急于知道更多细节,好来判断云贵人留在郡主府是不是安全。

田公公回想了一下,“还有国舅爷。”

“陆凌枫?”夜微言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反问了一句,“他怎么也跟去了?”

“老奴也不知。只是听说国舅爷似乎是得到消息之后就去城门等着了。”

田公公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夜微言的反应。

夜微言也是有些时日没有听到陆凌枫的消息了。

这也不能怪夜微言,太阴县主刚去世的时候,贤妃和皇后恨不得一天在他耳边叨叨八百遍陆凌枫的名字。

夜微言听的耳朵都要长茧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两人,陆凌枫的名字也就自然跟着抛在了脑后。

第六百七十三章 请安

夜微言也没想到陆凌枫的名字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重新提起。

无可避免的,夜微言想到了自己一直头疼的两个女人,皇后和贤妃。

一个千方百计让夜微言给陆凌枫个官做

另一个呢,就非要让自己治陆凌枫的罪。

夜微言两边都随意敷衍过去了,不表态也不再提,陆凌枫的事就暂时放着了。

事情就是这么巧,夜微言这边刚提到陆凌枫,门外的小太监就有事来禀报了。

夜微言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然后从容地做到御案后。

田公公等夜微言一切收拾妥当,才板起脸来对御书房门外说道:“什么事?进来回话。”

小太监得了命令,跪地回道:“回公公的话,贤妃娘娘派奴才来问问皇上此时可否有时间?大学士夫人到宫中探望娘娘、想给皇上请安。”

这事可大可田公公自然不能做主,而是转头看向了夜微言。

夜微言也是一愣。

这大学士夫人乃是贤妃的母亲,更是云贵人的生母,进宫请安,如若不见恐怕不妥,毕竟对大学士,夜微言也是很看重的。

只是夜微言对见贤妃和大学士夫人也很有惧意,毕竟云贵人的死,一直是贤妃心中的坎儿,他已经听怕了,甚至听烦了。

如今再来一个大学士夫人想想都觉得头疼啊!

见夜微言迟迟下不了决定,田公公忍不住开口道:“皇上,不如老奴去回了请安,就说您还有奏折批阅,更有大臣等候回禀,暂时走不开?”

夜微言“啧”了一声,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之前贤妃亲自御书房求见,朕已经拒绝她一次了。”

夜微言也有些为难,“这次大学士的夫人也来了,朕要是再拒绝她,未免让她下不来台。”

后宫都是女人,各种谣言传得飞快。

夜微言这会儿若是再拒了贤妃的请安,传到后宫就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了。

好歹贤妃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夜微言也不能太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思来想去,夜微言决定了,“不用她们过来请安了,还是朕亲自去一趟吧。”

田公公略有些惊讶,但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垂首恭敬应下来,“是,皇上。”

吩咐小太监回了话,田公公就跟着夜微言去了贤妃的宫中。

贤妃和母亲正在宫里等着皇上的传召。

“娘娘,你这派人去禀报一声合适吗?是不是应该直接去请安就好了?”

大学士夫人有些担心,这一会儿已经看了门外四五遍了。

贤妃淡定地喝了口茶,早就察觉到了母亲的动作。

“母亲不用着急,小太监很快就会带着皇上的回话来了。”贤妃慢条斯理地说着,“皇上没准这会儿正忙,我们不请自来,反而会给皇上添麻烦。”

学士夫人看了看贤妃,忙点头道:“唉,也是我太心急了。”

贤妃摇了摇头,“没事的母亲,您也不要太紧张,皇上平易近人,不会为难您的。”

大学士夫人的心思被女儿看穿,稍微放松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我听说皇上已经有段日子没来过你这里了?”

贤妃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仍旧沉着应对,“女儿不知是谁在母亲那里嚼舌根,不过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

“真的?有什么委屈就与母亲说,母亲帮你想办法。”大学士夫人疑惑,心想会不会真的是自己的消息有了疏漏。

贤妃淡定接道:“母亲,女儿刚才已经说过了,近日皇上日理万机,忙都忙不过来,有时夜晚就直接宿在御书房了。”

大学士夫人眉毛一挑,“娘娘的意思是,就连皇后也”

贤妃及时打断母亲的话,点了点头,“整个后宫都是如此。”

看贤妃的表情不似说谎,大学士夫人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进肚子里,“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母亲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模样,贤妃心里不由得一紧,鼻子也微微发酸。

大学士夫人却没有注意贤妃的神情,而是叹了口气,自说自话似的打开了话匣子。

“自从你妹妹走了之后”

“宫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连个做伴儿的都没有。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不然你妹妹也不会”

“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也是真的心疼你,你别怪他脾气不好。”

才说了几句话,大学士夫人就几度哽咽,情绪激动地说不下去。

贤妃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底涌上来悲伤强行压了下去。

大学士夫人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可怜你还要为了楚家待在这里,你要是过得好,娘也能放心了。”

“你妹妹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她福薄,总是受苦,要是当初没有被退婚,说不定”

夫人越说越激动,又想起了几年前的伤心事。

贤妃知道那件事是他们楚家上下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如果不彻底拔除的话,恐怕全家人都不会安宁。

“母亲,一会儿说不定还要去见皇上,你再这般哭哭啼啼难免失了身份,让人看笑话。”

贤妃收敛神情中的悲伤和愤慨,正色道。

大学士夫人反应过来,赶忙拭去泪水,紧张地整理着仪容,“是我失态了。”

其实贤妃是为了让母亲不再伤心而故意抬出皇上来的。

她心里也没底皇上到底会不会准许她去请安。毕竟她端着补品去御书房找皇上被拒,仿佛还是昨儿个的事。

算起来,从那次之后,皇上就再没来过自己的寝宫了。

不过皇后那边,皇上也很少去就是了。

贤妃不想让母亲担心,就随便找了话头搪塞过去了。从她决定和陆凌枫对着干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将恩宠放在一边了。

几次因为陆凌枫的事顶撞皇上,还没有被打入冷宫,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万幸了。

但贤妃却没打算就这么放弃,等到她和皇上的关系稍有缓和,她还是会坚持不懈地恳求皇上治罪陆凌枫。

这也算是自己能对妹妹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她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就这么死不瞑目,害她的人都得到报应,贤妃才能彻底放下!

第六百七十四章 无心

大学士夫人这边还在念叨着“皇上怎么还没有消息”,焦急地看着门外。

贤妃有些心烦,反正结果她已经猜到了。

但看母亲心焦的模样,贤妃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几句,想要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贤妃也不禁有点担心,一会儿要是皇上拒了请安的消息传回来,母亲该有多失落,十有**又要哭哭啼啼的了。

想到这,贤妃不禁头疼地叹了口气。

“您还没说这次进宫是所为何事?”贤妃问道。

大学士夫人回神,“是你父亲,让我进宫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云秀没了之后,他也老了不少。”

说着夫人的眼眶又微微有些发红。

贤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好像不管她说什么,最后的话题都能聊到云秀身上。

无奈地摇摇头,贤妃咬了咬唇:“您和父亲年纪都大了,女儿在宫里很好,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就可以了。”

大学士夫人欣慰地拍了拍贤妃的手,“不用担心我们,只有你过得好,学士府才能安稳。”

这都是实话,可贤妃听在耳朵里还是会不自觉有几分心酸。

“放心吧母亲,女儿心里有数。”贤妃如今也只能给母亲这样模棱两可的承诺。

还好学士夫人并没有多想,而是心疼地帮贤妃理了理鬓发。

贤妃难得享受到和母亲单独相处的时光,此时也倍加珍惜。连日来的郁闷和苦楚,差一点儿就在这一刻爆发。

但是喷涌而上的情绪硬是被贤妃给生生压了下去,她不能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不然母亲会为她担心和难过。

“父亲呢?一切还好吗?”

贤妃立刻转移话题,排斥着鼻子里的酸涩。

大学士夫人不疑有他,回道:“他呀,还是老样子,整日忙着他的事,家里什么也顾不上。”

说起老爷,大学士夫人的神情明显柔和了不少,贤妃也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这些日子登门造访的人倒是多了一些。”大学士夫人想起一件新鲜事,忍不住和女儿提了一句。

贤妃也没有多想,闻言随意跟了一句,“谁?”

“我也不太记得了。”大学士夫人回忆了一下,又说道:“似乎有涪陵王,还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贤妃开口打断了,“母亲,你说的是涪陵王?夜微澜?”

夜微澜怎么会到大学士府找父亲?

贤妃眉头皱紧,满心疑惑。

大学士夫人没想到贤妃会对这个感兴趣,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你父亲和涪陵王在书房密谈的。”

就在贤妃准备仔仔细细问个清楚的时候,被她派去传话的小太监回来了。

“启禀娘娘,皇上说您与学士夫人不必过去请安,忙完手中的事情,便来宫里,这会儿应该马上就到了!”

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兴奋。

他也是贤妃宫里的人,贤妃受宠,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跟着沾光,所以这时候甚至比贤妃还要高兴。

贤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没听懂小太监的话似的,脸上的惊讶清晰可见。

大学士夫人更是喜不自胜,笑得合不拢嘴,但嘴上还是客气了几句:“这可怎么好,应该是我们去给皇上请安才对,皇上怎么能亲自过来呢!”

说完,一旁的贤妃还是没有动静,大学士夫人有些纳闷地转头去看,就看到贤妃还在发愣。

“娘娘!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准备接驾?”

贤妃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地点着头,立即安排宫女太监准备接驾,连带着学士夫人也又一番整理仪表装扮,生怕有一丝不妥。

皇上居然亲自过来了?

贤妃偷偷地狠掐了一把自己手腕上的皮,痛的她差点叫出声来。

这不是做梦!皇上真的要来她的寝宫了!

虽然贤妃已经做好了寝宫变冷宫的准备,但是她骗不了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真的很开心,非常非常的开心。

没过一会儿,夜微言就到了。

贤妃和大学士夫人也早早起身迎接。

“皇上吉祥。”

“臣妇为皇上请安,皇上金福圣安”

夜微言微笑着伸手虚扶了大学士夫人,“都是自家人,学士夫人不必多礼。”

“谢皇上。”大学士夫人顺势直起身子。

夜微言坐在上座,对田公公一摆手。

田公公略一点头,立刻就叫人安排好座椅,让贤妃和大学士夫人坐下说话。

夜微言看了看贤妃,与学士夫人道:“朕今日来,就是聊聊家常,那些虚礼能免就免,夫人也无需太过拘束。”

大学士夫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皇上,臣妇惶恐,能得皇上亲自来见,这若是让老爷知道,定又斥个不知规礼得见皇上万事安妥,这也乃是臣妇的荣幸了。”

贤妃在一边看着夜微言,眼神中也充满了感动。

皇上能来是再好不过的了,不然大学士夫人少不了又要担心,贤妃都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慰母亲,皇上就帮她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但是看到夜微言,贤妃的脑海里就不断浮现出妹妹的脸。

她的神情中的兴奋和激动渐渐褪去,反而有些心事重重。她拼命忍着不想在这时候惹得皇上不开心。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有贤妃不想就这么放过去。

今日她可以不提陆凌枫的名字,但云秀的事却不能不提。

表面和善的气氛下,似乎暗潮涌动,但夜微言却没有察觉。

“朕让人准备了点东西赏给学士府,一会儿还要有劳夫人带回去,大学士对朝中贡献极大,朕过年之时也没能单独见他聊上一聊,这也乃是朕的遗憾啊。”

“谢皇上美意,臣妇感激不尽。”大学士夫人受宠若惊,当即就要跪地磕头谢恩,夜微言抬手阻拦,“朕刚刚已经说过,今日不讲虚礼,学士夫人不要过谦拘谨,朕的确是拿你们当自家人的。”

见皇上如此平易近人,亲善和蔼,大学士夫人也放心多了,至少皇上对贤妃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给学士府赏赐。

谣言不攻自破,显然皇上今日能来见自己,也是为贤妃考虑。

放心了,也是真的放心了!

“多谢皇上如此厚待臣妾。”贤妃应下来,随后不着痕迹地提起,“云贵人若是还在,一定比臣妾还要开心,她是姐妹中最孝顺的一个。”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仿佛就是不经意地提起而已。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贤妃话音刚落,夜微言和大学士夫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第六百七十五章 敷衍

夜微言神情有几分尴尬,故意没有接贤妃的话茬。

因为云贵人的事,夜微言总算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有苦难言。

但夜微言心里其实也稍微松了口气,他本以为贤妃会在这里旧事重提,再次提到陆凌枫的名字,否则这个场合岂不是很尴尬?

贤妃自当也不傻,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她早已摸透皇上的脾气,知道这会儿提起陆凌枫,夜微言很有可能会甩手走人。

到时候贤妃还要安抚受惊的母亲恐怕不太好办,所以她连提都不提。

但贤妃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拐着弯地提到了云贵人。

夜微言这边脸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正斟酌着要怎么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那边大学士夫人却有了反应。

大概是“云贵人”三个字触到了大学士夫人脆弱的神经,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就顺着面颊流下,“云秀……”

自觉此时场景不对,学士夫人连忙转过身去,口中念叨着:“失态了,失礼了,皇上恕罪……”

夜微言看着悲伤流泪的大学士夫人,心里更加郁闷。

如今的场面似乎都朝着夜微言一个人来了,好像在责怪他连后宫的女人都照顾不好,害她们在此处得不到善终。

不仅无法为皇室传宗接代,甚至连性命都没了保障。

夜微言不是那等没心没肺之人,他也会觉得心中有愧,所以才会千方百计保住云贵人的命。

不然也不会迄今为止都不露风声,妥善安置在郡主府了。

可是这件事是绝密,知道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知道的人越多,云贵人面临的危险就会成倍增加。既是为了云贵人的安全,也为了大魏皇室的未来,夜微言都不能掉以轻心。

田公公在一旁神情紧张地看着夜微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心里不住地埋怨贤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本来梁霄毫无预兆地带着一大家子人出游,就让皇上担心不已,怕云贵人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贤妃偏偏在这时候提起云贵人,这不是给皇上心里添堵吗?

田公公心里急得团团转,但又不能说一个字,只能看夜微言的眼色行事。

“母亲,莫要在皇上面前失了身份。”

贤妃皱眉,小声提醒一边哭得伤心的母亲。

大学士夫人知道自己失了礼,可有时眼泪这个东西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急忙擦泪就要跪下给夜微言请罪。

夜微言一摆手,“不必了。夫人思念女儿至深,朕可以理解。朕有时也会想起她。”

贤妃一愣,看向夜微言,不敢相信这种柔软的情话会是从皇上的嘴里说出来的。

一时间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心情也十分复杂。

若是云秀还在,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开心地羞红脸。

得了皇上这样的挂念,云秀就算是在天之灵,也一定可以安息了。

贤妃这么想着,原本还带着几分戾气的面孔,渐渐变得平和下来,就连气势也没有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了。

大学士夫人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臣妇替云秀谢过皇上。她知道皇上您还惦记着她,也会心满意足了……”

夜微言抿着嘴,强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云贵人是他的女人,更何况还怀着他的孩子,他能不惦记吗?

皇宫里到处是看不见的危险,就算他是皇上,也查不出一点端倪。为了保护云贵人,只能委屈她假死离宫,留在郡主府保命。

夜微言在宫中的担心却不会减少分毫,照样会因为郡主府的一点消息而担惊受怕。

“云贵人最是懂事和善解人意,”夜微言安慰着大学士夫人,“朕相信她也一定不想看到有人因为她这般伤心难过。”

大学士夫人没有多想,听皇上这么说,心里一暖,眼泪反而更加汹涌。

贤妃拿出绢帕提给母亲,并且在她身边轻声安慰了几句,大学士夫人点点头,情绪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夜微言也跟着松了口气。

只是这寝宫的气氛着实压抑了些。要是云贵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倒也罢了,只是这弄了半天,她人还好好的待在郡主府。

看着大学士夫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夜微言也心有不忍,思量着是不是把云贵人尚在人间的事透露给她的至亲。

似是感觉到皇上的欲言又止,田公公连忙在一旁使着眼色,摇了摇头。

夜微言知道自己思忖的过于鲁莽和不理智,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了掩饰,就连神情也变得平淡了几分。

田公公也知自己在此时劝诫颇有逾越,可云贵人的事没有那么简单,牵扯得太多。

皇上若将秘密告诉了贤妃和大学士夫人,难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旦开了这个口,话会传到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对云贵人没有一点好处不说,甚至还会连累郡主府。

夜微言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已经欠了梁霄的人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添麻烦的事至少现在是不能做的。

“……既然来了,不如多住几日,也好陪陪贤妃。”夜微言有意转移了话题,提了一个建议。

对于皇上的提议,大学士夫人自然求之不得。

但她做不了主,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女儿。

贤妃也有些讶异,“臣妾谢皇上恩典。只是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至少在之前没有这样的惯例,贤妃不想皇上因为给自己特权,而被大臣们上奏。

不仅是皇上,说不定连学士府都要跟着有麻烦。

夜微言看贤妃一脸为难,自然猜到了她的想法,“贤妃不必担忧,朕既然已经允了,旁人还能说什么?大学士夫人在这里陪你几日,算不得什么大事。”

田公公得了命令,对着贤妃恭敬地点点头。

皇上都这么说了,贤妃也只好作罢,和母亲一起谢了恩。

夜微言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考虑。

起码这话一出,恩典在身,贤妃就不好意思在当着夜微言的面提起陆凌枫了。

夜微言也能得个清闲。毕竟现在比起其他任何事,他更担心郡主府的云贵人。一直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派人去查探一番。

但他转念一想,又怕这么做会打草惊蛇。

毕竟这会儿郡主府理应是人去楼空,根本没有探查的必要,反而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第六百七十六章 起草

夜微言随后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贤妃的寝宫。

贤妃识趣,没有拿陆凌枫和云贵人的事过分为难夜微言。

见皇上走了,就只有大学士夫人略显激动的感慨个不停,但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几句。

“看到皇上对你如此看重,回去也能和老爷交代了,否则他整日整夜的睡不安稳,最惦记的就是你了。”

“咱们府上也不求别的,就求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皇上对云秀也是挂怀的,你也不要太过固执,该放下就放下吧。”

“其实今儿不该提云秀的,我也是不争气……”

这些话贤妃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但是难得见到母亲这么开心,她也就由着去了,只是神情却不似母亲那般放松。

夜微言走出贤妃的寝宫也长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解决了一桩麻烦。

回御书房的路上,夜微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贤妃这边也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回想起在贤妃宫里尴尬的场面,夜微言还心有余悸,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就要说出真相,现在想想,真是虚惊一场。

“皇上对贤妃和大学士府都恩宠有加,相信贤妃娘娘一定会承了这份情的。”田公公恭敬地回话道。

夜微言颔首,“希望如此吧。”

田公公回完话就静静跟在一旁。他也有些想不通贤妃为何一直抓着陆凌枫不放。

若说是为了太阴县主的死,倒是说得过去,但又难免让人多想,毕竟贤妃和老县主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

可就算是拿此时与皇后斗个你死我活,这把利剑并不凶猛啊!

田公公正埋头深思的时候,被夜微言突然开口打断了。

“朕让你派去公主府的人,有回信儿了吗?”

田公公回过神来,当即回道:“回皇上的话,府外的人没有见过严弘文,想必他还未曾回府。”

“嗯。”夜微言略一点头,示意田公公继续说下去。

“至于熙云公主那边,只说与驸马已有段时日未曾见过。对驸马的心思也不甚了解。”

田公公一五一十地禀报道。

夜微言听着,神情若有所思,猜测道:“这么说,严弘文是没和公主说西北的事了?”

田公公不敢随意揣测,只是顺着夜微言的话说道:“想来是有这个可能。”

“公主去郡主府找严弘文,本就要避人耳目,严弘文为了她的安危不会全都说明,这倒是有可能。”

夜微言推测着严弘文的想法。

“那严弘文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田公公答道:“公主只说是比刚从西北回来的时候好多了,但具体到了什么程度也不好说。”

“嗯?”夜微言纳闷。

“回皇上的话,驸马一直是由沐神医诊治,只有他才知道驸马的状况。加上公主也有些时日未见,自然不知恢复到何种地步。”

田公公面露难色地回道,然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据说,熙云公主敲上去气色还不错。”

夜微言自然明白田公公的意思。若是严弘文有个三长两短,熙云公主茶不思、饭不想,气色也不会好。

“朕知道了。”夜微言应声。

这大概也算是个好消息。这么下去,严弘文迟早可以回归朝堂,那么他就会是自己清理夜微澜的助力。

“皇上,那公主府那边……”田公公抬眼看向夜微言,征求他的命令。

夜微言斟酌片刻,“继续派人盯着公主府,严弘文有消息就立刻回报。”

田公公躬身应道:“是,皇上。”

公主府。

严弘文正在书房起草奏折,这是面见圣上时要承上去的,自然怠慢不得。

尤其严弘文还准备靠这份奏折彻底弹劾夜微澜,自然要写得事无巨细,将他在西北的所见所闻,全都如数写在奏折之上。

严弘文也没指望皇上看到这份奏折之后会和他一样气愤,只要皇上能感受到西北人民此时正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就足够了。

这就是严弘文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虽然弹劾夜微澜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比起西北的人民,他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想要让西北人民过上好日子,夜微澜就不得不除。

涪陵王在西北盘踞多年,早已形成自己的势力,想要拔除,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严弘文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不仅在奏折上历数了夜微澜的罪状,还有西北的灾情,更有他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这份奏折,可以说是倾注了严弘文的心血。

甚至有好几次,严弘文在书写奏折的时候都因为气愤难平,不得不暂停休息。

他到如今还是会时不时想起西北人民的惨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易子而食……

如此这般,不一而足。

严弘文专心在书房起草奏折时,只有熙云公主时常会来看他。

后来见他专注,就不像一开始那么频繁出现了。

只是严弘文从回到公主府之后,基本就一个人待在这书房之中,几乎没有出过院子。

就连蒋明霜也只是在严弘文刚回来的时候去看过一次,后来只是派人去问候,她并没有亲自再去。

严弘文为了奏折,只能暂时把旁事放在一边。

时日一久,蒋明霜难免会有些孤单。之前严弘文在郡主府,加上她身体不便,对严弘文的思念再深也只能放在心底。

只有当熙云公主从郡主府回来的时候,会与蒋明霜细细说上几个时辰的话。几乎每句话都是围着严弘文转。

但现在不一样了,严弘文回府了,蒋明霜发自心底的高兴,因为这样她就能天天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只是蒋明霜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严弘文回府之后好像更忙了,忙的抽不出时间来看她。

蒋明霜不是会耍小脾气的人,她知道严弘文有重要的事忙,就听话地把思念藏在心里。还是像之前一样,熙云公主每日都会来院里和她说说话。

但是看不到严弘文,蒋明霜的心里始终还是空落落的。

所以今儿一早起身,她觉得身体还不错,休息得好也有力气,思量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挺着肚子去看看严弘文。

哪怕只是看一眼,说一句话,知道严弘文一切都好,蒋明霜也就能放心了。

伺候蒋明霜的婆子见说什么都不管用,也只能随她去了,但片刻不敢放松地跟着,顺便还招呼丫鬟去通知公主一声。

第六百七十七章 担忧

丫鬟腿快,得了吩咐之后连跑带颠地就去找公主了。

蒋明霜大着肚子,走起路就麻烦一些,走几步还要歇一歇,速度也慢得很。

婆子不敢放松,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

没等蒋明霜走到严弘文的书房,半路就被赶来的熙云公主堵了个正着。

“你怎这般冒失?就这样出来可怎么行?”

熙云公主语气急切,担忧地看着蒋明霜,因为着急连语气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责备。

蒋明霜没想到会在这里被熙云公主遇上,站在原地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面颊,好像做了错事似的。

看着蒋明霜大着肚子,熙云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瞪了一旁的婆子一眼,“怎么伺候人的?她这月数最是危险,要是出点岔子,怎么办?”

婆子脸都吓白了,立刻跪下认错,“老奴知错了,公主恕罪!”

蒋明霜忙给婆子求情,“公主您不要责罚她了,是我非要出门,和她们都没有关系。”

熙云公主看着蒋明霜有些着急,也着实无奈的探口气,“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有什么事儿也不提前和我说?怎么要当娘的人了,还越来越小孩子脾气?”熙云公主走到蒋明霜身边,自然地扶着她的胳膊,搀着她一点点走。

蒋明霜略有惊讶,她本以为被发现就只能原路返回了。

“公主,我……”蒋明霜越发不好意思。

熙云公主轻轻“啧”了一声打断蒋明霜的话,“好了,我都知道。今日要是不让你见到人,你肯定不会放心。”

说着熙云公主对着蒋明霜调皮地一眨眼。

蒋明霜心里一喜,看到公主的神情就什么都明白了,脸颊微红,心情也轻松多了。

熙云公主就这么扶着蒋明霜一直走到严弘文的书房。

“驸马这些日子忙着西北的事,基本都不怎么出书房,我也只是偶尔来看看他,安排一下吃穿而已。”

熙云公主主动给蒋明霜解释道。

蒋明霜点头,细想了一下,“那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这么费劲,来都来了,哪里有连人都不见就走的道理?”

熙云公主说着特意看了一眼蒋明霜的肚子,声音也温柔了几分,“更何况,驸马一定也很想看到你们。”

听到这话,蒋明霜面色更红,嘴角不自觉翘起,手也轻轻抚上肚皮,应了一声,“嗯。”

严弘文在书房内奋笔疾书,连敲门声都没有注意。后来还是伺候着的小厮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快去请公主进来。”

严弘文以为是熙云公主来了,就先把奏折收起放在一边,让小厮快去开门。

没过一会儿,就传来两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不仅慢而且沉。

严弘文还有点纳闷,就看到熙云公主扶着蒋明霜一同走了进来。

他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蒋明霜,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熙云公主微笑着站在一旁,看到严弘文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他:“驸马,看够了吗?妹妹一路走来也累了,让她坐下休息一下吧。”

严弘文恍然,忙走到蒋明霜另一侧轻轻扶着她的胳膊,退后几步走到椅边,“快坐快坐!”

蒋明霜见严弘文着急的模样,不禁掩嘴轻笑,然后乖乖地坐下来。

“你好端端的怎么过来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严弘文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眼神关切地盯着蒋明霜,还有她大的过分的肚子。

严弘文瞧着这个肚皮,光是想想就觉得累。更何况蒋明霜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怀孕对她来说真是一件苦差事。

熙云公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严弘文和蒋明霜。

从她们进来,严弘文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蒋明霜,眼里的关切更是做不了假。

熙云公主替蒋明霜高兴,但是她眼里那一丝艳羡却骗不了自己。

驸马待她不薄,尤其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他们彼此之间的芥蒂和隔阂也少了很多。

只是在这种时候,熙云公主也会不自觉地想,无论谁看,可能都是蒋明霜和严弘文更像一对正常的夫妻。

熙云公主很羡慕那样简单的情感,但却不会嫉妒,她可以细致入微地照顾蒋明霜,因为这是严弘文对她的嘱托。

蒋明霜被严弘文炽热的视线盯着有点不好意思,而且问题太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还好熙云公主及时解围,语气略带几分嗔怪地对严弘文说道:“驸马说慢一点,你这样让妹妹怎么答?”

严弘文抱歉地挠头,“是我太心急了。明霜你身体可还好?”

蒋明霜脸颊微红,认真地点头,“明霜很好。”

严弘文却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我就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问你,你都是这样回答。”

蒋明霜听严弘文的口气变得有些严厉,心急地抬头看去,想要解释几句。

熙云公主眼珠一动,调侃严弘文道:“驸马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明霜一向都是这样的性子,怕你担心,总是为你考虑。”

严弘文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也柔和许多,眼神温柔地看着蒋明霜,“明霜,我是你的夫君,有什么都可以说与我听,不必在意那么多。”

蒋明霜心里一股暖流划过,抿着嘴点了点头。

看着蒋明霜和严弘文的模样,熙云公主也为他们高兴,只是心里多少还是几分失落。

“驸马也不用太担心,太医说明霜的身体调养的不错。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总算没有大碍。”

熙云公主将这些日子太医来检查之后的结果细细地说给严弘文听。

严弘文也同样听的十分仔细,时不时还会插两句问一问。

在这样的氛围下,蒋明霜渐渐话匣子也打开了,也会主动说起自己现在的感受,甚至还说了点儿肚子里小宝贝的趣事。

严弘文听得津津有味,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期待更多。

熙云公主在一旁小心观察着蒋明霜,看她神情略显疲态,就不动声色地用眼神提醒严弘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不妥

“出来这么久,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不要任性。”

严弘文的轻声劝告,更带了一点家长式得训诫,蒋明霜神情露出几分不舍,但她没有任性,而是垂着头应了一声,“嗯。”

熙云公主也知道蒋明霜的心思,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肯定想多和驸马说说话。

但她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她这么操劳,尤其到了这种时候,最是关键,稍有一点差池都不行。

熙云公主十分担心蒋明霜的身体,处处都小心提防着,唯恐出一点岔子。

就算是这样,熙云公主也做不到片刻不离地跟在蒋明霜身边,所以只能尽量做到最好。

就像今日,要不是丫鬟跑去通知熙云公主,她也不会知道蒋明霜这么冒失就离开了小院儿。

蒋明霜恋恋不舍地起身要走,熙云公主立刻快步走到她身边,要扶她回去。

严弘文开口叫住了熙云公主,“公主,等一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熙云公主脚步一顿,神情有些为难。

蒋明霜急忙接过话来,“公主您留下吧,她们扶婢妾回去就行了。”

熙云公主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那好吧。你回去的时候慢一些,千万注意脚下。”

蒋明霜一笑,“婢妾知道了!公主您都说过好多次了。”

听着蒋明霜好像撒娇的语气,熙云公主也跟着弯起嘴角,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旁的丫鬟和婆子几句。

送走蒋明霜之后,熙云公主重新回到书房,“驸马,什么事?”

严弘文走到桌边,拿起自己起草的奏折递给熙云公主。

“我准备明日就进宫面圣。”严弘文收起脸上的轻松神情,语气坚定地说道:“这份奏折,我一定会亲自交到皇上手里。”

熙云公主还没来得及打开奏折,只是听到严弘文这番话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她抬眼看着踌躇满志的严弘文,按捺下想说的话,默默打开了奏折,快速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严弘文走到一边,“明日早朝之上,我就会将西北赈灾之事原原本本奏禀皇上,这件事我等不及,也不准备再等了。”

看着严弘文下定决心的模样,熙云公主的担忧更甚。

她虽然粗略地扫了一遍奏折上的内容,但也足够触目惊心。

严弘文言辞恳切,熙云公主更是为之动容。她甚至不敢想象严弘文到底在西北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急切要改变。

熙云公主能感受到西北人民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但这却不能动摇她的原则。

做任何事之前,熙云公主都会先从严弘文的角度出发思考。这么做对严弘文有没有好处,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付出和回报又是否值得他去冒险。

这些都是熙云公主放在第一位的。

不仅是熙云公主,就算蒋明霜知道这些,也一定会做出和熙云公主一样的反应。

仔细思忖衡量一番,熙云公主试探着提醒严弘文,轻声道:“驸马,我认为这事可以再多考虑一下,现在的时机未必已经成熟。”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严弘文几乎是立刻就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不行。我不能再忍下去了!”

感受到严弘文压抑的怒火,熙云公主也意识到西北灾情给严弘文内心造成的触动有多深。

“一份奏折,上面都是驸马的片面之词,当初随你去西北的人也只剩下你自己,即便上面所呈现的都是实情,却无法让人信服啊。”

熙云公主的话简单狠厉,却也是严弘文不得不在意的问题。

严弘文急于进宫告诉皇上夜微澜的所作所为,却忽略了他一个小小的驸马的话又能有多少分量。

就算皇上信他,最后也难免不了了之,甚至不会给夜微澜造成哪怕一丝一毫影响。

而且夜微澜不会轻易放过严弘文。他或许不会真的对驸马动手,去会拿公主府开刀,到那时,严家、公主府便成为了众臣的靶子。

朝政两个字看起来简单,但却是比战场上还要狠厉的刀。

这一点,熙云公主再懂不过了,因为她自幼懂事,就看惯了勾心斗角。

“难道还需要什么证明吗?我这一身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严弘文戳到自己的痛处,“而且,当初皇上已经派田公公亲问过一遍了!”

“那你是否考虑过,为何田公公回禀之后,皇兄为何迄今为止都没有动作?”熙云公主的反问,让严弘文愣住,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以,我还是认为此事不妥。”熙云公主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若是驸马不肯信服我,不妨去找梁霄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如何?”

说完,熙云公主就紧张地看着严弘文,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怕严弘文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否决这个提议。

严弘文在郡主府养伤的这段日子,应该是和梁霄接触最长的时间了。不说别的,单凭救命恩人这一点,严弘文的决定就会动摇。

果然不出熙云公主所料,严弘文听到“梁霄”的名字,神情有了几分犹豫。

熙云公主刚才说的话,梁霄之前就对严弘文说过。

梁霄当然比熙云公主说的更加直白,他简单直接地告诉严弘文不是夜微澜的对手。

但是严弘文不信邪,硬是闷在书房几日将奏折写了出来。

可是他下了决心之后又被熙云公主劝住了。

趁着严弘文动摇思考的时候,熙云公主又说道:“几日前,驸马从郡主府回来没过久,皇上派人来问过了。”

“问什么?”

严弘文惊讶又好奇。“公主怎么没和我提起?”

“皇上问起你的身体,我只说恢复得还不错,并没有提及你已经回到府内的事。”

熙云公主如实回答。

“为什么?”严弘文不解地看着公主。

“我无法断定皇兄想要你做什么,让你如何做,可我却觉得这事儿可以沉一沉。”

熙云公主十分认真的看向严弘文:“但你是驸马,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形势尚不明朗,暗处不知有多少人伺机而动。”

严弘文情绪慢慢平复下来,静静地看着熙云公主。

熙云公主语气中满满的担心,“鲁莽不得啊,明霜和她腹中的孩子,可还等着见您呢!”

第六百七十九章 噩耗

严弘文陷入沉思。

熙云公主的话不无道理。他本就是夜微澜的眼中钉,更是京都各势力的肉中刺。

他的出现势必会挡了夜微澜的路,到时公主府和严家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严弘文自己是无所谓,但他既是儿子又是丈夫,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一个父亲,他不能置亲人不顾。

看严弘文愿意放慢进度认真考虑,熙云公主就很满足了,心中默默松了口气,寸步不离地守在书房,只觉得拿在手中的奏折十分棘手刺目,可她又不想放下,好似放下,驸马便会做出鲁莽之事。

就在严弘文思考的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严弘文和熙云公主都吓了一跳,齐齐看向门外。

“什么事?”

熙云公主语气沉稳地问道。

门外传来小厮急切的声音,“回禀公主,严府来人了,说是府里出了大事,让您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

熙云公主一愣,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严弘文。

严弘文面色一沉,心里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严府来的人呢?”严弘文也顾不上太多,急急地问道。

小厮忙答:“还在院子里。”

“带我过去!”严弘文命令道。

熙云公主也来不及说什么,紧紧跟在严弘文的身后,一起朝大厅走去。

不知为什么,严弘文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不亲自来问个清楚,他一定悔后悔。

到了大厅,严弘文一眼就认出跪在大厅中间的那人。

正是一直跟在严夫人身边的婆子!

此时这婆子正身体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停地看着门口方向,满脸急切还有恐惧。

严弘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步走进厅内,站在婆子面前。

“说!怎么回事?”

婆子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她转头和来人对上视线,顿时愣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变成了哑巴。

严弘文不耐烦地踹了婆子一脚,“快说!”

这一脚不算用力,婆子的身体一歪,才回过神来,不敢看严弘文,说话结结巴巴不利索,“少、少爷?不,驸马,驸马您回来了?!”

“还是快说严府到底出了什么事?”熙云公主见婆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急切地开口问道。

“老奴说!老爷、老爷他!”婆子说着说着突然嚎起来:“他没了!”

严弘文的脾气上来了,婆子再不说,估计就要被打死在这儿了。

“老奴说!老爷、老爷他!”婆子说着说着突然嚎起来:“他没了!”

“你说什么?!”

严弘文大惊,目眦欲裂地瞪着婆子,目光仿佛能吃人一般,“你再给我说一遍!”

婆子吓得身体巨震,抖如筛糠,牙齿打架,好几次都差点咬到舌头,哆哆嗦嗦又重复了一遍:“老、老爷他没了”

熙云公主呆滞原地,震惊无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严景松死了?

严弘文呆滞片刻,随后暴怒摇头:“不可能的!我爹他怎么可能?!”

“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熙云公主强打着精神,追问婆子。

婆子头磕在地上,满脑子浆糊,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丫鬟说、说老爷不行了,夫人去看,老爷已、已经”

“你闭嘴!”

严弘文强硬打断了婆子的话。

婆子吓坏了,不停地磕头饶命。

她看到严弘文的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公主府的人,居然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严夫人整日念叨着严弘文在西北不知过得如何,要是知道少爷早就回了京都,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严弘文登时变得六神无主,眼神空洞毫无聚焦。

一边的熙云公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驸马!保重身体,我先去严府看看情况,你在这里等我消息。”熙云公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她越需要站出来表明态度。

严弘文没有接话,呆愣了片刻,才说道:“不,我要亲自回去”

“但是!”熙云公主下意识就要反对。

严弘文摆手打断熙云公主的话,“不管被人怎么想,我都必须回去,那是我的父亲,如果这个时候还不露面,我严弘文还配做个人?!、”

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严弘文,熙云公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牙齿轻咬下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和你一起!”

话音一落,熙云公主立刻就吩咐下人去准备,并特意告诉不许散播给其他人知道,“都管好自己的嘴,绝对不能让明霜知道,听见了吗?”

丫鬟婆子们见公主这么义正言辞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闭紧嘴使劲点头。

严弘文心急如焚,身上忽冷忽热,就连早已恢复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紧牙关,让自己尽量不去多想。

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可能只是误传,又或者只是母亲逼自己现身的法子

短短一会儿时间,严弘文的脑海里已经冒出了无数种可能。

他给自己找了多个借口,死活都不去想婆子说的话,心底里本能的排斥着。

下人很快回话一切都整理妥当,不用熙云公主催促,严弘文抬脚就走,连伪装都懒得弄,就出了公主府踏上马车,直奔严府而去。

熙云公主此时也不去管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势力,只关心严弘文一个人。

万一婆子说的是真的,熙云公主不敢想象严弘文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严景松前两日还说要重新出仕,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传出死讯呢?

熙云公主的脑子也是一团乱,想不通,索性甩在一边不再去想。当务之急是要去严府弄个明白!

严府大门紧闭,安静的不像话,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仿佛筑起一道屏障,充斥着死一般的沉寂。

为了谨慎起见,严弘文和熙云公主都没有走大门,而是默契地让车夫去了角门。

吓到发抖的婆子下了马车之后颤颤巍巍地去敲角门,里面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应门的丫鬟看到婆子身后的严弘文和熙云公主时,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第六百八十章 打死

严弘文根本不给角门丫鬟开口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开,大步走进严府。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机械地迈着步子,双眼视若无物,凭着感觉脚步沉重地走到正堂。

熙云公主紧紧跟在严弘文身后,看着他的神情心里都是担忧。如果严景松真的是严弘文一定会备受打击。

严弘文和熙云公主一路走来,下人们都面带惊恐,行色匆匆,窃窃私语。

很明显这些下人都已经被威胁过不能把事情传出去,所以府外半点消息也无。

熙云公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正堂却空无一人。

严弘文皱眉站在空荡荡的正堂里,偶尔有下人从他身边小跑着经过,看到他的瞬间都吓一大跳。

他们的反应和婆子还有角门丫鬟都差不多,谁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严府看到驸马。

一个个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不敢动,府里刚出了人命,都不想沾上一身腥。

“人都哪去了?”

严弘文强压着怒火咬牙问道。

“回、回驸马都在后院夫、夫人也在”

不等回话的小厮说完,严弘文就快步朝后院走去,熙云公主紧紧跟上。

婆子怕出岔子,也急急忙忙跟上,她还等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和夫人解释,不跟着去她心里没底。

被晾在原地的下人们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小声议论起严弘文突然回来?

驸马不是还在西北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京都?这回事情恐怕就热闹了

严弘文还没有走进后院,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严府内偏僻的小院儿中正传出阵阵打骂声,还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哭泣。

严弘文的脑袋嗡嗡作响,直直地走过去伸手重重一推,原本紧闭着的院门被他一把推得四敞大开。

小院儿里的人听到巨响齐齐看向门口。

打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嚎哭的声音。

严夫人的手停在半空,神情怒不可遏,恨不得今日就要在严府里把人打死。

听到门响,她正在气头上,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还未等张口,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严夫人就惊呆了!

“弘、弘文”严夫人口中喃喃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连手都忘了收回,直勾勾地盯着严弘文,视线也扫到了他身后的熙云公主。

“弘文!”

严夫人眼眶内瞬间盈满泪水,似乎有数不清的话要对儿子说,压力和委屈统统都饱含在这两个字中了。

严弘文疾步走到严夫人面前,“母亲!是我,儿子不孝”

严夫人心中那口气一泄,双腿发软再也站不住,就要瘫在地上。

严弘文立刻扶住母亲下落的身体,“母亲!你怎么样?太医!太医!快去叫太医来!”

熙云公主立刻吩咐在一旁已经看傻了眼的下人去叫太医。

“不许去!”严夫人听到这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厉声拒绝了,“不能去,我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熙云公主知道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摆摆手让下人退到一边。

严弘文急切地看着严夫人,“母亲,为什么不让太医来诊治?”

“娘是只是看到你平安无事太高兴了,没事的”严夫人说着上下仔细打量着严弘文,“弘文,你没受伤吧?”

严弘文摇头,“母亲不要担心,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你怎会在这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严夫人松了口气,但泪水还是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下。

严弘文想要说什么,一旁传来丫鬟压抑不住的哭泣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还有更麻烦的事没有解决。

“母亲!父亲他人呢?”严弘文急切地看着严夫人问道。

严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眉毛一挑,语气冰冷,“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跟在熙云公主身后的婆子浑身一激灵,从头凉到脚,只能一遍遍在心里乞求夫人不要怪罪自己。

“母亲!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有用吗?您告诉我,父亲到底怎么了!”

严弘文说着就要往屋里冲,“您不说我就自己进去看!”

严夫人一惊,忙扯住严弘文的衣衫,“不许你去,你父亲他、他已经殁了!”

“他已经殁了”这几个字犹如雷劈一般打在严弘文身上,他呆立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严夫人。

“为什么?父亲好端端的怎么会”

严弘文不相信,不停地摇头,“母亲您告诉我,为什么?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如若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府内不会出现这样消极的状态。

丫鬟婆子不会看到自己便惊慌失措

母亲也不会支支吾吾阻拦自己不许去见

更不会还未等见到人,就听到对丫鬟的打骂嘶吼。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严景松因何而死的真正答案!

严夫人似是极度悲伤,闭上眼随后缓缓睁开,眼里都是恨意,伸出手指指向一边跪着的小丫鬟。

“就是这个死丫头!老爷喝了她熬的药之后,就、就走了!”严夫人嗓音沙哑,尖利的咆哮让人起鸡皮疙瘩。

严弘文顺着严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正在瑟瑟发抖。

她身上都是深一道浅一道的血痕,脸上也早已红肿不堪,头发凌乱,仍在不停地抽泣着。

见严弘文和严夫人都看着自己,小丫鬟立刻哭嚎着猛磕头。

“少爷!夫人!真的不是奴婢做的!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死的!”

“你闭嘴!”

严夫人头痛欲裂,“老爷一直都好好的,偏偏喝了你的药之后死了!还敢说和你没关系!”

小丫鬟头磕地更加使劲,连血都磕出来了还是没停,“夫人!奴婢真的没有给老爷下毒啊夫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往死里打!今日要是不打死你,我看你是不准备说实话了!”

严夫人一声令下,两边的小厮都举起木板往丫鬟身上招呼。

小丫鬟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声比一声凄惨,让人不忍直视。

熙云公主站在院门口,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就像在看一场闹剧。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时她听到一阵极小声的哭泣,她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另一个人正在掩面痛哭,似乎悲伤欲绝

第六百七十八章 怀疑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就是紫惜。

她默默站在一边,如果不是因为抽泣声太大,熙云公主根本不会发现她。

见熙云公主看过,紫惜连忙转过身去,不希望心底的情绪外露,熙云公主转回目光,看着小丫鬟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眼看出气多进气少,就快不中用了。

熙云公主心有不忍,但这毕竟是严府的家事,她的身份不便参与太多,只能别开脸尽量不去看。

严夫人是真的下了狠心要把这丫鬟打死不可,但严弘文却觉得这么做不妥。

“母亲别再打了,再打人就死了!”

严弘文无意为丫鬟求情,更何况她还是最有可能杀死他父亲的人。

“你要为这种人求情吗?她杀了老爷!死不足惜!”严夫人大喊大叫。

严弘文头更疼了,“您把她就这么打死了,还怎么问出幕后主使?”他绝不相信这么大的事一个小丫鬟就能做得出来,背后一定还隐藏着真相。

“我要去看看父亲,有什么话等我看了父亲之后再说。”

严弘文尽量压制着悲恸和怒气,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从听到这个噩耗之后,他还没有亲眼确认过,严弘文的心里甚至还存了一丝侥幸,说不定一切都是个梦。

只有亲眼看到了,严弘文才能说服自己。

严弘文起身往屋内走去,他的话却引起了严夫人的巨大反应,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立即拒绝,“不行!必须尽快准备你父亲的后事!”

严弘文懵了,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严夫人,“母亲?”

严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似乎太过强硬,神色略有缓和地解释了一句,“这件事听我的,弘文你就不用管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那是父亲!我必须查清楚!”

严弘文厉声拒绝,说罢起身就走,但他的衣衫仍旧被严夫人死死拽在手里。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还想查什么?你父亲被这个死丫头给毒死了!你还想让你父亲走得不安宁吗!”

严夫人的话就像是巨石重重砸在严弘文的心上,他根本无法理解母亲的做法!

严弘文愣愣地看着严夫人,“难道,您不想查清楚到底是谁害了父亲吗?”

严夫人神情有几分冷漠,眼神闪烁,“你非要把事情闹大吗?闹到人尽皆知,到时严府还有什么脸面?”

严弘文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在乎脸面不成?”

“总之,尽快料理老爷的后事,其他的都暂且放在一边!”

严夫人索性不与严弘文多说,冷冷地下了结论。

严弘文还想再说什么,但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片段,已经到了嘴边的质问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

他傻傻地愣在原地,看着严夫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这一切仿佛都和那天的情景重叠在一起。

“何时你的父亲闭了眼睛,一切就都乃过眼云烟了”

这句话反复回荡在严弘文的脑海里。严夫人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严弘文怎么也想不到,这句话居然有一天真的会应验。

他从未想过父亲会真的难道母亲那时候说了这句话,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而是真的有了这个打算?

他不愿相信,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如何不多想?

严弘文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被自己的想法击败了,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神色发木,只能眼睁睁看着严夫人吩咐下人搭灵棚,准备严景松的灵柩。

察觉到严弘文的情绪不对劲,熙云公主走到他身边,“驸马?”

严弘文好似耳聋一般,已然听不到任何动静,只能隐约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熙云公主急了,拽着严弘文的手指轻轻晃了晃,“驸马?你别吓我”

“我没事”

严弘文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一丝神采,熙云公主稍有放松,小声征求严弘文的意见,“那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鼓了鼓气,严弘文神色坚定的拍拍她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

熙云公主点了点头,严弘文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内。

原本乱成一团、鸡飞狗跳的小院儿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小丫鬟被打得晕了过去,几个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这么办。

只有紫惜还在痛苦不已。

微微叹了口气,熙云公主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

婆子没想到公主会突然注意自己,脸色惨白,头恨不得埋到地下。

“那个丫鬟是怎么回事?”

熙云公主对这婆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更想知道紫惜的身份。

“回、回公主的话,那是丫鬟紫惜,原本是她一直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的”婆子战战兢兢地回着,声音压得太低连她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熙云公主点头,又看了一眼紫惜的方向,“那个小丫鬟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府里没几天就被夫人调来照顾老爷了。”

婆子在公主面前不敢说假话。

熙云公主微微蹙眉,“为什么突然换人?”

不能怪她怀疑,事情发生的过于巧合,很难不与严景松的死联系在一处。

婆子没有多想,一五一十地回禀道:“因为紫惜被夫人抬了身份,所以就暂时不伺候老爷了。”

嗫喏着说完,婆子就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这毕竟算是严府的私事,就这么说出去,要是被夫人知道,少不了又是挨一通臭骂。

熙云公主愕然,“抬身份?许给谁?”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也被这个答案吓到了,她再三确认着。

婆子一抖,以为是自己说错话,声音更小了,哆哆嗦嗦道:“给、给老爷做姨娘”

熙云公主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看婆子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有说谎,但这更加说不通了。

虽说熙云公主和严夫人接触不多,却也对严夫人的个性了解一二,依着她跋扈犀利的性子,是绝无可能给严老爷纳妾的,这事儿说出大天去,她都不能相信。

更何况,早不纳晚不纳,为何偏偏选在这种时候?

第六百七十九章 丧事

严夫人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几乎是雷厉风行般的收拾好了屋内的一切。

严景松的尸体也被搬入棺材之中,盖上了白布。

严弘文只觉得格外刺目。

他不敢相信父亲最后竟落了个如此下场,那白布下的身体没有一点起伏,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变成了僵硬冰冷的尸体?

人的生死即便简单,却也没有如此仓促了事的时刻,这哪里还是一介户部高官的结局?这简直让他无法相信!

严弘文双眼酸涩,喉咙像被火燎过一般,满腔悲痛却无处宣泄。

看着严夫人忙前忙后的身影,严弘文心情格外复杂。

他怕自己的猜测成真,却又不想冒然去问。

对严弘文的纠结,严夫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现在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严景松的身上。

她心里没底,甚至有些后怕,必须尽快将严景松的尸体处理干净,她的心才能放进肚子里。

严夫人进出房间好几次,每次都能看到地上的汤药和摔碎的药碗。

她的视线刻意回避着这一切,但却不能控制大脑也不去想。

这碗药是她亲手下的毒,就连碗上的花样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在下毒的时候严景松说的那几句话仍旧萦绕在她的耳边。

严夫人紧紧咬着下唇,看着渐渐变干的汤药痕迹,心里像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越发难受。

因为她给严景松下的药可不是立竿见影毙命的!

而是让他逐渐陷入沉睡,是慢慢呆傻、毫无知觉的慢慢死去!

可严景松却突然死了?

这着实让严夫人从骨子里透着恐惧!

虽然最后这碗药不是自己亲手端给严景松的,但他却还是因为这碗药死了!

严夫人不敢说这件事与她无关,可她却也对严景松突然的死去充满了惊恐和疑惑。

但不管怎样,人已经没了,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想尽快了结这一切。

她不想夜长梦多,她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只有严景松死了,严家才能保住,严弘文的仕途才会顺利。

严景松就算知道真相,也一定不会责怪她的。

严夫人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熙云公主已经彻底弄明白紫惜和严老爷还有严夫人之间的关系了,她震惊之余也怀疑过紫惜。

但她很快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因为严景松的死对紫惜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她总不会放弃到手的好日子不过,而要当一个没过门的寡妇。

而且紫惜的悲痛之情也不似作假,熙云公主基本可以确定严老爷的死和她没有关系。

至于被打个半死的小丫鬟?如果真是她做的,也只有可能是受人指使或者被人利用了。

往死里打都不说实话,熙云公主不太相信是因为这丫头嘴硬,更倾向于是这姑娘觉得冤枉,而且根本不知情,所以辩解的话才如此苍白无力。

分析来分析去,熙云公主能想到的所有矛盾和疑点,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其实有一个人的反应也同样怪异,但熙云公主却本能地把她排除在外了。

这个人就是严夫人。

严夫人的表现让熙云公主不得不多注意,但碍于身份,她并没有多问的想法、也没有继续深思追究。

看着严弘文失魂一般的背影,熙云公主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不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严弘文一定都会是最受伤的人。

就在这时,严弘文突然没有预兆地转身,四下打量了一遍,就朝熙云公主这边走来了。

熙云公主忙调整神情,关切地看着严弘文。

严弘文却不是来找她的,他站在婆子面前,冷面冷语,口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威胁,“说!谁先发现人没了的?”

婆子扑通跪在地上,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是小丫鬟,她来找夫人,说老爷不行了。夫人不信就立刻赶来看,结果老爷已经咽气多时了!”

“老奴说的句句属实,少爷饶命啊!”

婆子越嚎声音越大,严弘文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幽幽说道:“不想死的话就把嘴闭上,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多半句就给爷滚!”

婆子惊的差儿点把舌头咬断,死死闭着嘴疯狂点头。

“那丫鬟招了吗?”

严弘文看着已经晕死的丫鬟,地上星星两两都是血迹,不耐烦地问道。

婆子不敢胡乱开口,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熙云公主叹了口气,生怕婆子被吓坏,什么都问不出来,“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只要说实话,驸马不会为难你。”

婆子还算是个机灵的,会意之后立刻说道:“丫鬟喊冤,但夫人根本不听,就让人把她打了个半死。”

越说声音越这婆子说着还不忘看着严夫人的身影。

熙云公主对此事能查出结果并不十分乐观,这件事疑点太多,要想查清楚就必须从丫鬟身上下手。

只是这丫鬟能不能活过今日都是未知数,更不用说从她嘴里套话了。

严弘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比熙云公主更加纠结,因为他不确定问出的答案会不会是自己想要的。

纠结片刻,严弘文咬了咬牙,吩咐道:“去找大夫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这条命!”

婆子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对上严弘文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时,她立马磕起头来,“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去!”

严弘文在院子里的动作,严夫人并没有察觉,她还在安排下人去准备后事。

她的时间太紧张了,必须尽快把严景松的尸体处理干净,她才能安心。

严弘文重新回到屋内,一步步走到严夫人身边。

“母亲,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我有些话要问那丫鬟。”严弘文声音不大,但语气却不容商量。

严夫人讶异地看着儿子,满脸不可思议,平静了半晌,她提口气道:“当务之急是给你父亲办好丧”

“丧事!”严弘文疾声打断,“母亲您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严夫人愣住了,看着突然爆发的儿子,心底那股惧怕又一次涌上,“那你想怎样?”

“丧事要办,但事情的原委更要查!”严弘文语气不容置喙。

严夫人被他的突然惊吼吓到,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至于怎么查,母亲就不用管了,这事交给我去办。”严弘文硬邦邦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儿子一定会把父亲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

第六百八十章 郊外

严夫人像是没听懂似的,“你说什么?”

“儿子会负责好父亲的丧事。”严弘文又重复了一遍。

严夫人立刻反对,“不行!你才刚回来,万一让人发现怎么办?”

严弘文却不甚在意,“其实我早已经回到京都了,如今就在公主府休养。”

听到这话,严夫人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忧心忡忡,“我忘记问你,你不是在西北赈灾吗?为、为何会突然回来?是受伤了吗?你没事儿吧?”

因严景松的死,严夫人甚至连儿子突然出现都抛掷脑后。

她是真的乱了阵脚,真的乱了!

严夫人的担心写在脸上,严弘文只能先略微软化口气,安慰了几句,“个中缘由,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说跟您听。”

“那你”严夫人眼中还有化不开的担忧。

“我本意明日也要进宫面圣,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人已在京都内。”严弘文看穿母亲的心思,“既然没想瞒,什么时候出现在人前都是一样的。正好趁着给父亲料理后事,提前告诉所有人,我回来了。”

严夫人又问道:“那皇上那边怎么办?”

“无碍,大不了拖后几日。我回到京都也有一段时日了,那都能等,更何况是这几天。”

严弘文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半点急切之意。

“等不得啊,丁忧三年,你、你可怎么办!”严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做事实在太过鲁莽。

而她之所以下药让严景松慢慢死去,也是怕守孝三年,对严弘文的仕途有太大的影响。

可偏偏,严景松却突然死了!

比起旁的,严夫人更关心严弘文的安危和未来的仕途。她想抓着严弘文把西北的事问个清楚明白,但严弘文话都说了,她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严夫人虽有怨言,但不得已还是只能听儿子的话。

熙云公主默默站在他们母子俩身后不远处,静静听着情况发展,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到这种时候,熙云公主也没了底,想找个人商量商量。

沉思片刻,她的心中只只剩下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了。

徐若瑾。

可是熙云公主一早就得了消息,徐若瑾和梁霄带着一整个郡主府的人去城外春游了。

事情偏偏这么凑巧,都赶到一块去了!

严家出了大事,不论从哪方面考虑,熙云公主都想让徐若瑾知道这个消息。

万一是有人暗中策划,知道得越早也能做好万全准备。

来不及想太多,熙云公主转身对跟自己来的公主府的下人小声耳语了几句。

下人得令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郡主府的队伍此时也已经来到了郊外。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徐若瑾哄着怀里的悠悠睡觉,随口问了一句,“到了?”

正好,马车外传来梁三的声音,“四爷,郡主,到了。”

徐若瑾听着回禀,当即掀起车帘朝外看去,看到眼前的美景,山光湖色,徐若瑾忍不住感慨地赞了一声“好美”。

她大概是太久没有出门了,就连路边微微发苞的枝芽,和路边朝气蓬勃的嫩草,都会觉得可爱无比。

徐若瑾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明媚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深呼吸着,感受着空气中植物的芬芳。

“真的有春天的气息!你闻到了吗?”

徐若瑾像个孩子似的拉着梁霄的胳膊,非要让他和自己一起深呼吸。

梁霄眼神宠溺地看着徐若瑾兴奋的小样,轻轻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下马车。

刚一下车,方妈妈就从后面走过来,笑着自然地从徐若瑾手里接过悠悠,“郡主您好好玩,小主子交给老奴吧。”

徐若瑾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抱着悠悠时间久,确实有些手臂发酸了,“辛苦方妈妈了!”

方妈妈笑着摇头走到相对安静的另一边去哄小悠悠了。

后面马车的人也都从车上下来,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梁三带人把马车和马匹都拴好,才回来和梁霄复命。

梁霄略一点头,他们就四散到各处,明里暗里地保护着。

虽然已经初春,暖风阵阵,但这里是山泉之地,要比别处,尤其是城里要上几分。

徐若瑾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这风吹到脸上格外舒服,更别说,风中还夹杂着草木的清香了。

阳光正好,春归的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仿佛就在耳边,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郡主府的几个小家伙们也都像是撒了欢似的,在山野间跑来跑去,看什么都觉得好玩。

老爷们儿们都商量着去打野味,骑上马就往山林深处去了。

徐若瑾羡慕得很,也想跟着去,但她随即又撇了撇嘴。

有梁霄在,他肯定不会同意自己这种“非分要求”的。

梁霄自然也注意到了徐若瑾的神情,但他装作没看见,故意把视线移开,就是不与徐若瑾相对。

不过徐若瑾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她看着刚刚发出嫩芽的小草,喜爱得紧。

府里的女眷多数都结伴在欣赏花花草草,摘朵不知名的小花插在发间,更添几分妩媚。

郊外的环境好似能够让人下意识便抛弃身份和规矩的矜持,徐若瑾也来了兴趣,走近她们也弯下腰观察起来。

红杏脸色红扑扑的,见徐若瑾看着满地小花,就主动来帮忙,“郡主,您想要什么样的?奴婢帮您找!”

“嘘!”徐若瑾轻轻发出一声,仍旧聚精会神地盯着某处。

红杏不解,但也配合地噤了声。

又等了一会儿,徐若瑾微微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有了!”

话音未落,还不等红杏反应过来,徐若瑾就手成斗状,略一用力扣在地上。

红杏吓了一跳,“郡主您这是?”

徐若瑾的手掌蜷起,感受了一下,嘴角翘起,惊喜道:“成了!”

一头雾水的红杏看着徐若瑾的拳头,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郡主,您不会是”

徐若瑾狡黠一笑,神秘兮兮地点了点头,“没错,我刚逮了一只蚂蚱!”

第六百八十一章 苦力

“啊”

红杏的一声尖叫,引的大家纷纷侧目。

惊得树上鸟儿都纷纷起飞,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紧张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我的耳朵差点聋了!”

徐若瑾揉着耳朵,埋怨着红杏。

红杏捂着嘴,也知道自己刚刚有些过于失态,可想到郡主刚刚的疯癫,仍旧忍不住抱怨两句:“奴婢不是故意喊的,只是看到那蚂、蚂蚱,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徐若瑾不解地看着红杏,“这有什么好害怕的?蚂蚱这么小一只,长得也怪可爱的。”

“……”红杏很是无语,“郡主您还是快把它放了吧,那有什么好玩的?”

“谁说我要玩它了?”徐若瑾奇怪地看着红杏。

红杏的五官都快拧到一块去了,连看都不敢看徐若瑾手里的玩意儿,硬着头皮问,“那您逮它是……”

徐若瑾就用两根手指轻轻抓着通体碧绿的蚂蚱,语气理所当然,“自然是抓来吃的啊!”

“啊?!吃?!”红杏被徐若瑾的答案惊的花容失色,要不是及时捂住了嘴,恐怕又要尖叫出声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和你说,这蚂蚱可不是普通的虫子……”

徐若瑾来了兴致,见红杏好像对蚂蚱有什么误解,就义务普及起了知识。

但是红杏光是听到“虫子”两字,就浑身不得劲了。

徐若瑾这边还在滔滔不绝,“蚂蚱也是一味中药,能治不少病呢!还能解毒,平咳,滋补……”

“女人吃了更是能排毒养颜,好处多多。”

……

徐若瑾如数家珍地说着蚂蚱对人身体的益处。

“不过和你说了也是白说。要是沐阮也跟着来的话,这会儿早就扑上来了!”

徐若瑾大概是想到沐阮的反应,忍不住笑起来。

但红杏都没怎么听进去,她只能隐约看到徐若瑾手中的蚂蚱动来动去,“郡主!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去嘛!”

红杏再也忍不住了,她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发痒,恨不得立刻回到马车上去。

“哎这你就孤陋寡闻了!”

徐若瑾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开始像模像样地给红杏普及菜谱。

红杏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都怪她多嘴,结果让徐若瑾越说越多。

“蚂蚱的吃法多了去了,不过要我说啊,还是炸着吃最美味!”

“炸的酥酥脆脆,再撒上一层细盐……”

“别的什么调料都是多余,只要有盐就足够了。那味道啊!啧啧啧……别提了!”

徐若瑾自己说着都忍不住流了口水,手心的小蚂蚱似乎都感受到了一阵寒意,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在装死。

但不管徐若瑾把油炸蚂蚱的味道说的是多么“天上有地下无”,都无法引起红杏的共鸣。

红杏还是觉得渗人,更不敢多看蚂蚱一眼,连带着看徐若瑾的眼神都变得有点怪怪的。

旁边围着的看热闹的女眷们,也都面露难色,纷纷摇头。

徐若瑾越想越馋,但就她手里这一只怎么够炸?她立刻开始动员,“怎么样?你们吃不吃?吃的话和我一起抓!”

但是不管徐若瑾喊几遍,都没有人响应。

她每说一遍,就拿着蚂蚱展示给她们看,但所有人都跟着倒退几步,光是看着蚂蚱的模样就够了。

徐若瑾顿时觉得心累无比,语气怨念又可惜,“你们真的不想尝尝吗?这种美味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但周围人还是纷纷摇头,一副消化不了的神情。

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徐若瑾背后传来,“我吃。”

徐若瑾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是听到声音就让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

不过她故意扁着嘴,转身看着梁霄,“就你一个人怎么够?”

“谁说我要抓了?”梁霄挑眉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撅嘴皱眉以为梁霄是故意耍自己玩,刚要发难,梁霄就又说道:“让他们去抓,我和你等着吃。”

说着梁霄的视线朝不远处瞥了两眼。

徐若瑾纳闷地顺着梁霄的视线看去,正好和陆凌枫还有姜必武讶异的目光对个正着。

她一下就反应过来,边笑边满意地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办!”

可怜陆凌枫和姜必武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梁霄打包给卖了。

“做这事儿有些丢人吧?”

“嫌丢人?你回城里啊。”

“不抓不行?”

“不行。”

陆凌枫敌不过梁霄的蛮不讲理,一袭白衣翩翩贵公子,却也只能认命地在田野中上蹿下跳,逮灵活蹦跶的蚂蚱。

这要是传出去,他堂堂大魏国的国舅爷居然在林间抓蚂蚱?真是心酸又丢脸!

姜必武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无奈地和陆凌枫一起逮起蚂蚱来。

红杏在一旁看着姜必武拼命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疼。但是她只要一看到那些绿油油的蚂蚱就难受,只能放弃陪着姜必武的想法去湖边了。

有了陆凌枫和姜必武两个大男人的帮忙,捉蚂蚱的速度明显提上来了。

徐若瑾咽了咽口水,一想到一会儿就能有蚂蚱大餐吃,心里就美滋滋的。

有人代劳,徐若瑾也乐得轻松,一点压力都没有。沿着路走到湖边,温暖的阳光照射到湖面上,冰块融化,湖水也流动起来。

徐若瑾凑近细看,湖水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湖底,各种水草和卵石,更重要的是,里面有不少游来游去的鱼!

就这一会儿工夫,徐若瑾已经看到了大小不一的鱼儿三两条。

二话不说,徐若瑾就四下寻找起来,找了好几根树枝,不是太软就是太短,都被她摇摇头给扔了。

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梁霄又一次出现在她身边。这次他手里还多了一根软硬恰到好处的树枝,就连粗细也十分合适。

徐若瑾惊喜地接过树枝,就看到最前面已经接好了鱼线。

她这下是彻底惊到了,转头睁大眼睛看着梁霄,“这是从哪来的?”

一边问,徐若瑾一边仔细研究着手里的鱼竿,越看越喜欢,恨不得马上用它钓上个十条八条的鱼来。

第六百八十二章 钓鱼

“来了之后现做的。”

梁霄头都不抬地回道。他静静地看着湖边,神情若有所思。

徐若瑾听到这话更加惊讶,“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

“你抓蚂蚱的时候。”梁霄漫不经心地随口一答。

徐若瑾一脸惊喜,看着手里完成度很高的鱼竿,又是羡慕又是感慨,“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的手这么巧?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鱼竿做出来了!”

虽说这鱼竿说白了就是一根树枝,但实际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不然徐若瑾也不会自己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一根合适的树枝了。

徐若瑾的夸奖显然让梁霄十分受用,他嘴角微微上翘起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梁霄看着徐若瑾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禁莞尔,“去试试吧。”

徐若瑾兴奋地点头,“嗯!”

她从来没有钓过鱼,但是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所以这一点都不影响她钓鱼的好心情。

徐若瑾有模有样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刚想要潇洒地甩线,猛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鱼饵呢?”

梁霄看了懊恼的徐若瑾一眼,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眼神分明在说“我的夫人这么傻可怎么办”。

徐若瑾嘴一撇就要立刻反驳。

但还没等她说话,就被梁霄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梁霄收回目光之后,也不接话,微微蹲下身,在湖边湿润的泥土中,找了一截树枝挖了几下。

不一会儿,就让梁霄翻出一条一指左右长短的蚯蚓。

这蚯蚓活泼得很,被树枝戳着都不老实,不停地蠕动着。

梁霄面无表情地将蚯蚓挂在徐若瑾的鱼钩上。

“好了。”

极度精简的两个字,梁霄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帮徐若瑾做好了所有事,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地钓鱼就行了。

徐若瑾心里欢喜,钓鱼不过是她心血来潮的想法,但梁霄却能做到这么细致,她的心里暖洋洋的,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

梁霄在徐若瑾对着鱼竿感慨的时候,就已经在默默观察着蚯蚓的位置了。

徐若瑾看着被钩住仍旧奋力挣扎的蚯蚓,怕它跑了就立刻把鱼线甩了出去。

轻轻的“扑通”一声,鱼钩抛入了水。

徐若瑾放轻呼吸,安静地坐在石头上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平静的湖面看。

眼见郡主如此认真,所有人都变得蹑手蹑脚,原本说笑的人也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或者走的稍远一些。

瑜郡主钓鱼,四爷在一旁守着,那里成为了一片禁地,没人想去破坏那份静谧甜蜜的和谐,但偏偏陆凌枫不信邪,他抓了半天的蚂蚱,腰都差点累断了。

好不容易看着成果显著,他才能稍微松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四下看了一眼,就看到梁霄和徐若瑾一脸惬意地在钓鱼。

陆凌枫的脸色黑如锅底,低头看看自己为了抓蚂蚱弄得一身狼狈,结果人家夫妻俩却悠闲得很。

他拍拍身上的泥土,目光在梁霄身上停留片刻,神情也变得正经起来。

一边还在于蚂蚱战斗的姜必武,察觉到不对劲,抬头就看到了陆凌枫若有所思的侧脸。

姜必武不用细看也猜的到陆凌枫在想什么,收回视线,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弯腰抓蚂蚱。

不过好在有红杏在一边陪着。

红杏花了好半晌功夫,才慢慢克服对蚂蚱的恐惧,拿着一个竹编的带盖小筐守着,姜必武抓住一只,她就壮着胆子打开盖子,连看都不敢看地让姜必武把蚂蚱丢进去,然后再迅速地盖好。

也只有姜必武能让红杏做到这般地步了,刚刚那会儿,她还因为徐若瑾说要油炸蚂蚱而尖叫不已。

陆凌枫看看梁霄和徐若瑾,又看了看姜必武和红杏,默默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梁霄和徐若瑾。

徐若瑾的运气还不错,陆凌枫看的这一会儿,她就钓上来两条鱼了。

鱼不算太大,但也足够徐若瑾兴奋半天了。

每条鱼钓上来,徐若瑾都能对着梁霄显摆好一会儿。

梁霄也不说话,就温柔地看着徐若瑾,嘴角还带着浅笑,眼神都快滴出水来了。

陆凌枫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早就知道这对夫妻如此甜腻,但是果然近距离看更有冲击力。

梁霄把早就准备好的鱼饵重新挂到鱼钩上,徐若瑾只管静静地等鱼儿上钩就行了。

这会儿的梁霄是陆凌枫极少见到的,如此有耐心,而且一个大老爷们儿愿意捉蚯蚓哄着媳妇儿玩,真是闻所未闻。

陆凌枫站在梁霄和徐若瑾身后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一边在心里“啧啧”个不停,边看着梁霄摇头。

梁霄早就察觉到陆凌枫来了,只是故意无视他罢了,毕竟他的事情,一定没有自己媳妇儿钓鱼重要。

徐若瑾全神贯注地钓鱼,仿佛连眉毛都在用力,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湖面。

鱼线只要稍有一点震动,湖面荡起涟漪,徐若瑾就跟着全身紧张,肩膀都不自觉地耸起。

徐若瑾脚边的鱼篓里已经装了好几条鱼了,都是她亲手钓上来的。

虽然她要做的就只是把鱼线从湖里提出来而已……

第六百八十三章 义气

陆凌枫有话要对梁霄说,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梁霄和徐若瑾之间的气氛让外人根本插不进去,陆凌枫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了半天的秀恩爱。

陆凌枫本想等徐若瑾这一竿上钩之后再抽空插一句嘴。

但偏偏湖里的鱼好像故意和陆凌枫作对似的,好一会儿都没有半点动静,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这下不仅是陆凌枫,连徐若瑾都有点着急了。

“怎么还没有上钩的?难不成这边的鱼已经被我钓光了?”

徐若瑾小声嘀咕着,抻着脖子瞪大眼睛看向清澈的湖底。急切的小模样恨不得亲自下水去抓。

梁霄在一边任劳任怨地准备着蚯蚓,一会儿工夫就抓了不少。

徐若瑾这时突然起身,气鼓鼓地收起鱼竿,对梁霄伸出手。

陆凌枫纳闷地看着徐若瑾,还没搞明白她要干什么,梁霄就把装蚯蚓的小竹篓放在了徐若瑾手里。

徐若瑾也不害怕,拿着小竹楼转身就走,一直走了十几米之后重新找到一处地方坐下。

她手脚麻利地做好鱼饵,潇洒地一甩鱼线,就又开始钓鱼了。

“她这是?”

陆凌枫一脸不解地远远看着徐若瑾。

梁霄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答道:“这边没鱼了,换个地方再钓。”

陆凌枫哭笑不得,这种法子大概也就只有瑜郡主这么鬼灵精怪才能想到了。

好不容易徐若瑾换了地方,趁着梁霄还没跟过去,陆凌枫回神向前跨了一步,正好半挡在梁霄身前。

梁霄的神情连点儿波动都没有,懒得看陆凌枫,抬脚就要绕过他走。

“你等等,”陆凌枫及时出声,“我都等了这么半天了,不会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吧?”

梁霄抬了抬眼皮,扫了陆凌枫一眼,抱胸站在原地。

哪怕只是这么站着,陆凌枫都能感受到梁霄身上传来的威压。

陆凌枫也跟着正经了几分,“我只是想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说着,陆凌枫似是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周围。

好山好水,让人心情舒畅。但却不是时候,现在内忧外患,绝对不是享乐的时候。

想到这,陆凌枫看向梁霄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意义不明的情绪。

梁霄却好像根本不在意陆凌枫话中的深意,闻言随口答道:“赚钱过日子。”

听到这个答案,陆凌枫蓦地睁大双眼,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以为梁霄有话没说完,但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下文,陆凌枫才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就这么简单?”

梁霄斜了陆凌枫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陆凌枫还是不信,疑惑的视线上下打量着梁霄,想从他身上和神情里看出点端倪。

但不管他怎么看,梁霄始终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陆凌枫也有点着急了,佯怒道“梁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为什么从你这里听一句实话这么难呢?”

陆凌枫还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我说的就是实话,信不信随你。”梁霄却还是淡定如初,问一句答一句。

陆凌枫被噎了一下,颇有怨念地说道:“实话?你对我从不肯知无不言,这就叫兄弟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真是太不够义气了!”

对陆凌枫的“控诉”,梁霄有了点反应,冷冷地看了陆凌枫一眼。

陆凌枫不傻,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着急了。

梁霄却道:“你倒是不瞒着自己的野心。”

“我……”陆凌枫想解释,又被梁霄不紧不慢地打断了。

“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不过……”梁霄收回视线,拍拍手上的泥土,“义气这两个字,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的好。”

被梁霄的话出其不意地噎了一下,陆凌枫半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完这番话,梁霄也不给陆凌枫反驳的机会,绕过他就朝徐若瑾走去了。

整个过程,梁霄也都没再看陆凌枫一眼。

陆凌枫一个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没再厚脸皮地抓着梁霄不放。

刚才梁霄说的几句话还在陆凌枫的脑子挥之不去。

如果说梁霄的话有一半是在糊弄陆凌枫,那最后一句就绝对是意有所指了。

陆凌枫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也不用再考虑什么野心不野心的了。

“义气……”

陆凌枫喃喃地在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

身处如此美景之中,陆凌枫却没有心思欣赏,他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周身也弥漫着一股冷意。

站在湖边的陆凌枫仿佛与周围热闹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大家都在各玩各的,也没有人注意陆凌枫。

梁霄走到徐若瑾身后,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自然地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徐若瑾身上。

徐若瑾有所察觉,回头一看果然是梁霄,眉眼都笑的弯了起来。

和徐若瑾这边兴高采烈的气氛完全相反,严府此时仍陷在一片死寂之中。

偶尔从严府门前经过的百姓都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先不说青天白日的,严府却将大门紧闭,而且院内好似没有人气似的,光是站在门口就觉得脚底生寒。

百姓们都是随口议论两句,比划两下就赶紧离开了。

熙云公主的马车因为停在严府角门处,所以一时片刻还没有被人发觉。

严府内。

严弘文总算是暂时稳住了严夫人的情绪。

母子两人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像刚才那么剑拔弩张过,严弘文更是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如此义正言辞地和母亲说话。

但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严弘文也不可能让严夫人松口,将严景松的丧事交给他来办。

既然如此,在严景松下葬之前,严弘文一定要先找仵作来查个清楚。

“母亲,我一定会尽快把父亲的后事料理好。但就算如此,我也不准备一切从简。”

严弘文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语气却十分坚定。

严夫人诧异地看着儿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是严府的老爷,更是前任的吏部员外郎,乃是官身,绝对不能不声不响地下葬,否则父亲死不瞑目!”严弘文声色俱厉道。

第六百八十四章 猜想

严夫人微微皱眉,她心里虽然想立刻反驳,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

严弘文在这之前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严夫人也无法拒绝,更不可能按照她自己的主意草率了事。

相比严景松,严夫人还是更担心儿子的安危。

大肆操办严景松的丧事,就意味着严弘文要暴露在人前。

严夫人一想到可能引来的麻烦就愁眉不展,但是她的担忧都只能默默憋在肚子里。

严弘文是最像严夫人的,独断专行而又心狠手辣。

渐渐的,严府的事就已经变成严弘文在主导了。

严夫人看着忙进忙出的下人们,心却一直都放不下,惴惴不安地看着被白布盖着的严景松尸体。

难以想象,她来送药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结果……

严夫人越看越觉得喘不过气,吩咐下人里里外外擦了好几遍,直到严夫人满意才结束。

严弘文和严夫人说话的时候,熙云公主就远远站着,不主动接近也不插话。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严府的家事,熙云公主即使身份尊贵,也同样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识趣。

她正考虑要不要一个人先回公主府的时候,严弘文却突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熙云公主纳闷,眼神询问地看回去。

严弘文就直接走了过来。

“看来面圣的时间只能拖后了,父亲的丧事也好,查明真实死因也罢,我要暂时留在严府,待事情妥定之后才能回去,还望公主谅解。”

听着严弘文略有紧张的声音,熙云公主面色一紧,郑重地点头应道:“这是应该的,我会安顿好家中事,驸马但请放心吧。”

熙云公主的心里也隐隐松了口气。

虽然严景松的意外去世还尚不知会有多少连锁反应,但至少目前来看,严弘文暂时不会进宫了。

这也算是和熙云公主的想法一致,既然时机不成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缠身,也比强硬的阻拦要好上百倍。

只是家中突然奔丧,驸马的心里到底要承受多大的悲痛,熙云公主很是担忧。

正准备带着下人离开,可还未等走出两步,就被严弘文叫住了。

“等一下。”

熙云公主疑惑地回头,严弘文大步跟上来,“我同你一起回去,拿奏折。”

奏折算不上什么好理由,随便派一个下人都能拿回来。

熙云公主愣了一下,也并未细想,只当是严弘文为了谨慎起见,所以才执意亲自回去拿。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公主府之后,严弘文果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回到书房拿上起草好的奏折就走。

只是这次熙云公主就没再跟去,嘱咐了小厮和车夫几句之后,严弘文就重新上路了。

看着逐渐远去看不清的马车,熙云公主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这次的事情不简单,会往何处发展让人难以预测。

严弘文再次回到严府的时候,特意让车夫把马车停到了严府正门口。

马车上是华丽丽的公主府标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公主府上的豪华马车。

下车的时候,严弘文还特意在马车前多站了一会儿。

这么一段时间,足够来往经过的老百姓将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严弘文还没等进严家大门,周遭围观的百姓就已经讶异地议论起来了。

这都是严弘文故意为之了,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宣布他严弘文回来了,而且要让这个消息迅速流传开。

闲着在外溜达找乐子的老百姓,不免在严府附近驻足议论,虽然已是春暖花开,可西北的雪灾仍旧在人们心中颇有心悸,看到严弘文回来,不免让人又惦记起来。

“不是我眼花吧?刚才那个是驸马爷吗?”

“我也看见了!就是严弘文,绝对没错!”

马上有人纠正:“什么严弘文?小心你的脑袋!那是驸马爷!”

“驸马爷不是被皇上派去西北赈灾了吗?也没听说回来,怎么人就在严府门口了?”

“会不会早就回来了?”

“谁知道啊?我就好奇他为什么这时候回来了?你们说会不会是严府出了啥大事了?”这人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驸马是严家人,回来看看怎么了?”

“哎呀老哥,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啊,严府不正常得很,大门一天到晚都关着,看着怪吓人的!”

说话的人也不安生,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的。

不只说话的这俩,周围其他听着的人身上也跟着起了鸡皮疙瘩。

他们都对这人的话有了共鸣,因为这些日子严府确实不太对劲。

就在一片议论声中,严弘文朝着严府大门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余光就看到两人正脚步匆匆地走来。

严弘文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穿着素净,肩上还背了一个不算小的木箱。另一个则是严府的小厮。

看着一身打扮,严弘文就明白了,神情也跟着变得严肃。

小厮一抬头也看到了严弘文,急急加快脚步来到近前小心地介绍道,“爷,您让请的师傅到了。”

严弘文看了一眼旁边的师傅,略一点头。

“驸马爷,小的是衙门当差的仵作,小的姓刘。”

刘仵作的态度也十分恭敬。

“嗯,带师傅去后院儿。”严弘文对一边的小厮下了命令,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严府。

严弘文进去之后,紧接着大门又一次重新闭好。

刘仵作和小厮也都快步跟上。

这下围观的百姓更加炸了锅。

“我看刚才那人的打扮怎么那么像……”说话这人一时想不起来,五官都快要拧到一处去了。

接着就有人想起来提醒他“仵作!”

“哎对对!没错就是仵作!之前在衙门看断案的时候,就见过这家伙了!”

这刘仵作虽说做的工作让人有些膈应,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在衙门干活,那地位比普通老百姓还是高一些的。

众人知道了仵作的身份之后,就纷纷猜测起他来严府的目的了。

“好端端的,仵作来严府作甚?”

猜什么的都有,但议论最多的还是府里发生了命案。

“严府肯定死人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猝死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胆小的立刻压低声音提醒。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怕祸从口出,立即改口道:“我就是随便一说!不作数的!不作数的!”

他一个劲儿帮自己辩解,一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这事儿也是鲁莽,怎么想到什么也不过脑子就说出来?幸好没有严府的人听见,否则自己这脖子可就悬了!

说到了禁忌的话,这些老百姓也不敢多在严府门外逗留了,一个个互相看了几眼,就都尴尬地离开了。

虽然怕惹上麻烦,但是这些人心里都免不了跟着犯嘀咕。

这严府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一传十,十传百。

严弘文从西北回到京都的事已经彻底传开了,连带严府出了大事的消息也跟着不胫而走。

熙云公主送走严弘文之后,就一个人留在公主府,也有些坐立难安。

她算了算时辰,觉得也差不多了,但派去郊外为徐若瑾和梁霄传讯的人还是没有回信儿,这让她更加心焦了。

越是着急,越想不出比等待更好的办法。

只能说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无事时全都无事,一有麻烦,便做什么都不顺利,徐若瑾和梁霄去了郊外,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熙云公主也六神无主了。

她也不知道严弘文的决定是不是最好的,但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严府,仵作跟在严弘文的身后进了大门,直奔后院儿而去。

严夫人早已急的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下人们也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被严夫人迁怒到自己身上。

他们可是都亲眼看见小丫鬟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的惨状。

严景松的尸体虽摆在棺木之中,但来回的下人全都绕着走,连带着这个小院儿都让人觉得不吉利。

严夫人也有点魔怔了,一会走一会停,总是眉头皱紧,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

严弘文带人进来的时候,严夫人就是这种状态。

他皱眉看着魂不守舍的母亲,对小厮使了一个眼神。

小厮机灵,忙招呼着刘仵作就去了屋里。

院子里就只剩下严弘文和严夫人两人了。

“母亲,人我已经带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严弘文走到严夫人身后,声音很轻。

严夫人被儿子的声音吓了一跳,肩膀抖了一下,神情有些慌张,但她故意没有回头,所以严弘文也没有注意到。

“嗯,我就不过去了,你去盯着点儿。”

严夫人尽量沉着的声音说话,也努力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

“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现在说,还来得及。”严弘文了解严夫人,就好似严夫人了解他一样。

母亲的惊慌失措,他全都看在眼里,但这件事,他必须一意孤行。

严夫人下意识的摇摇头,回答的更是简单,“没有。”

严弘文应声转身便走,严夫人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才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放松下来。

她现在就像是惊弓之鸟,周围有任何一点响动和不对劲的地方,都会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思量了半天,严夫人还是放心不下。

她此时的心情很矛盾,即想知道老爷死的真正原因,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药?

举足难安,严夫人终究还是一咬牙,轻声轻脚的躲在门后,悄悄地盯着屋内看。

严弘文的注意力都在仵作的手上。

白布掀开的一刹那,严弘文看到严景松安详的面容,瞬间鼻子一酸,只能赶快移开视线。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回来一步,不然也不至于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父亲,愿你在天之灵原谅儿子的不孝。也保佑儿子查清真相,把害你的人找出来!”

严弘文恨恨地说着每一个字,眼眸似要迸发火焰,无比的坚定。

严夫人在门外听的心惊胆战,严弘文说的话就像是一刀刀剜在她的心上。

她顿觉天旋地转,身体一歪差点就晕过去。

刘仵作也是一头冷汗,莫名其妙就被严府的小厮叫了来,事情都没弄清就开始给验尸。

他本以为就是一具再普通不过的尸体,十有**又是主子打死下人的戏码。

本想来随便查验一番交了差就回去,万万没想到白布下面居然是严老爷的尸体!

刘仵作顿时察觉到事情过于严重,但他多年的处事经验,让他立刻掩饰了脸上的惊讶,充耳不闻,只顾验尸。

严府是什么人物?绝对是他一个小小的仵作惹不起的。

他要是敢多说一句话,或者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倒霉的肯定还是他自己。

想到这,仵作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手下的动作更加谨慎。

门外的严夫人看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她的头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走到一边把自己完全遮挡下来,静静听着屋内的声音。

查检的过程很细致,从天明至繁星坠于星空,刘仵作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放好工具,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

一旁的严弘文也跟着集中了许久的注意力,眼睛里的红血丝也越发明显了。

“有结果了吗?”

见刘仵作手里动作一停,严弘文就立刻问了一句。

“回驸马爷的话,经过小人仔细查验,严老爷乃是猝死。”刘仵作拱手恭敬道。

严弘文听到这个答案,眉头皱起,“你确定?”

“小人十分确定。”

刘仵作仍旧低着头答道。

严弘文的神情变得有些难看,再次确认道:“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

刘仵作身体微微一抖,似乎是被严弘文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到了。

“小人不敢欺骗驸马爷,严老爷身上的确无致命外伤,也非中毒。小人查验结果,严老爷不是被谋杀,而是猝死……”

刘仵作急着为自己辩解,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了。

“你胡说!”

屋内人俱是吓了一跳,尤其刘仵作忙循声看去,就看到一脸怒意的严夫人,此时正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刘仵作的鼻子。

刘仵作脸色一白,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严弘文看着突然出现的母亲,不自觉皱起眉,手下一掀就将白布重新盖在了严景松的尸体身上。

“母亲!”严弘文轻唤出声,严夫人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走。

第六百八十六章 凶手

严弘文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随即起身追上。

严夫人却浑然不觉,她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全是刘仵作刚才说的那番话。

严景松不是中毒死的,而是猝死!

这怎么可能?

她即便下的不是即刻毙命的毒,可那也是慢性毒药,怎么可能只是猝死,什么都检查不到?

严夫人即便相信严景松不是被自己毒死的,也不会相信他是猝死。

她走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了还站在那里的紫惜。

严夫人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快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紫惜响亮的一耳光。

紧随其后的严弘文皱眉看着严夫人的动作,只觉得莫名其妙。

紫惜也被这突然的一巴掌打懵了,错愕地看着严夫人。

严夫人啐了一口,“呸!你个贱蹄子!别再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老爷就是你害死的!”

紫惜瞬间瞪大双眼,摇头否认,“夫人冤枉!奴婢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你闭嘴!”严夫人却不听紫惜解释,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啪!”

紫惜的脸被打的高高肿起,耳朵嗡嗡作响,好像连严夫人说话都听不清了。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跪在地上抱着严夫人的腿,“奴婢连小院儿都没进来过,又怎么能对老爷下手呢,您可随意斥骂奴婢,但不能如此冤枉奴婢!”

严夫人却不管这么多,“谁知道你这贱人是怎么下的手?枉我看你可怜,将你抬了身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和老爷的吗!”

“不是的夫人!夫人您误会奴婢了!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老爷了!”

紫惜急急地解释着,她拼了命地说,甚至顾不上哭,她怕自己一停下就会被愤怒的严夫人打个半死。

严夫人非常不耐烦地一脚踹开紫惜,对躲在一边的下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往死里打!”

紫惜心里一凉,跪下磕头,“夫人饶命啊!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严家的事!更没有害老爷,是老爷!”

婆子们上前,对着紫惜抡起了嘴巴。

严弘文一言不发,看着严夫人撒泼似的,将所有的怨怼发泄在一个丫鬟的身上,他不在乎这些下人的死活,他只在意严夫人的莫名其妙和歇斯底里。

“我记得她是伺候父亲的丫鬟,那之前那个小丫鬟呢?”严弘文突然问起,严夫人心脏仿佛漏跳一拍,仍强自镇定,“一个丫鬟而已,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好奇怪的?”

“您先让他们停手,我要问问她。”严弘文面无表情地说道。

严夫人的呼吸一滞,一股气冲到脑门,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严弘文眼疾手快伸手捞住她,“母亲!”

严夫人昏昏沉沉地半眯着眼,突然就开始嚎啕大哭。

“你父亲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他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猝死?”

“你最清楚了!老爷根本没病!”

一句接一句,严夫人嗷嚎不停,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虽然仵作已经查验过了,严景松的死和那碗毒药没有半点关系,但严夫人却不能在这时候当着严弘文的面说出真相。

她曾有心要杀死严景松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严弘文被严夫人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母亲你怎么了?太医!快去叫太医!”

他急急吩咐下人,但又被严夫人摆手阻止了。

严夫人哭得没有多余力气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老、老爷的死,不可能、是、猝死没、没这么简单”

仅仅只是一句话,却好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脸色苍白地瘫在严弘文身上。

严弘文皱眉看着严夫人,知道现在这种情况,问什么都是白费力气,他也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思,只好叫来下人把夫人带回房间休息。

严夫人显然并不想就这么离开,严弘文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了几句,“先回去,我心中有数。”

严夫人直直的看向严弘文,对自己的儿子,她始终没有反驳的底气和勇气,身心疲惫,她也已经力不从心,很需要缓缓心神,让她能安稳住内心的慌乱,接受这已有的现实。

严夫人走后,严弘文瞬间恢复了冰冷的面容,把所有下人也都赶走了,只剩下被打的半死的紫惜还在院中。

“你现在可以慢慢的给我讲一遍,父亲从生病开始直至你离开他、到此时此刻发生的所有事情,只要你能想得起,我都要听,越细越好。”

严弘文看着紫惜,“我相信你。”

紫惜刚刚被婆子们抽打嘴巴已经满脸伤痕,她望向严弘文,正看到一派认真无比的目光。

翕了下唇,紫惜咽了口唾沫,缓缓的开了口:“老爷之前的确是病倒,但很快便痊愈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该死

严弘文出现在严府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刘仵作离开之后没多久,严府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府门外站的不远不近,等着看热闹的老百姓们都吓了一跳,都想知道严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大门一开,十几个小厮鱼贯而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神情都有些肃穆,手下的动作更是麻利得很。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老百姓们,就愣愣地看着小厮们踩着梯子把严府大门装饰上白布和白花。

小厮们配合默契,很快就将严府大门布置好了。

这时已经有人看明白了,恍然道:“严府真的死人了!”

这话一出口,人群就像炸了锅,众人也都齐齐附和,指指点点,惊愕议论。

“这就是要办白事啊!一看就知道死的人身份还不低呢!”

“谁说不是呢,刚才看驸马的脸色就不怎么好……”

路过的也都停下来,加入七嘴八舌地讨论中。

小厮们就好像什么都听不见,最快速度布置好之后,就一溜烟儿地回了严府之内,大门又重新闭合起来。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严景松去世的消息就传开了。

只是提起源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可能是回到衙门的刘仵作嘴不严实,也有可能是严府的小厮说闲话,总之严家给严老爷办丧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都各个角落。

得知这个消息,众人的反应也是不尽相同。

而此事,也很快就传到了皇宫夜微言的耳朵里。

田公公带着消息回到御书房,走到正在练字的夜微言身侧,小声恭敬道:“皇上,严景松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夜微言的反应。

夜微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手里的笔微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毛笔划过宣纸,平滑,流畅,没有丝毫停滞。

田公公悄悄地抬起眼皮,正好能看到夜微言灵活的手腕,显然,在皇上的心目当中,严景松的死算不上什么大事。

亦或者,皇上会觉得严景松早就该死了……

夜微言的语气十分平淡,“严弘文呢?”

“听说是在严府操办严景松的丧事。”

见皇上又突然问起,田公公把下面传来的消息详细地回禀。

夜微言眉毛一挑,“哦?他终于肯露面了?”

“是。。”田公公想了想又细说道:“没有任何预兆,驸马就出现在了严府,而且大张旗鼓地操办丧事,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

夜微言对严弘文的事更感兴趣,他放下手里的笔,“既然如此,他也是时候进宫见朕了。”

田公公低眉顺目地应下来,转身就去安排了。

夜微言则拿起宣纸,看着上面的墨字,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严景松去世的消息对夜微言来说是个不错的由头,至少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严弘文召进宫来。

就算是用安抚的手段,也能轻而易举说到正题上去。

夜微言已经开始在犀利盘算如何能将严弘文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毕竟他掌握着西北的情况。

只有对西北足够了解,夜微言才能以此为基础动摇涪陵王的根基。

另一边,皇家官驿也差不多同时得到了严景松已死的消息。

小太监脚步匆匆地到了夜微澜的书房,一五一十将严府的情况都如实禀报了一遍。

“严景松死了?”夜微澜显然十分惊讶,又确认了一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奴才已经派人反复探查过了,死的人的确是严景松没错。”小太监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现在整个严府内外都在张罗着准备葬礼。”

夜微澜双眼微微一眯,靠坐在椅背上,神情若有所思。

小太监都这么说了,夜微澜也没有理由再怀疑了。

只是这严景松死的却不是时候。

夜微澜思量片刻,又问道:“严景松的葬礼谁来主持严府大局?”

小太监回道:“驸马爷今日一早出现在严府,出入自如,指挥各处。”

夜微澜一听,也只是略微睁大了双眼,神色中却没有多少震惊。

“他果然早就回到京都,一直藏着不肯露面!”夜微澜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小太监及时跟上一句道:“驸马的行迹隐秘,有人在事发之前见过公主府的马车。”

夜微澜神情轻佻,似乎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笑道:“无所谓,只要他敢出现,一切就好办了。”

“那王爷,要不要奴才去……”

小太监话说一半,静静等候夜微澜的吩咐。

夜微澜却没有立刻答复,脸上的笑容却已消失不见,冷冷道:“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小太监垂首恭敬地点头,“是,王爷、”

“比起严弘文,本王更想知道严景松是怎么死的。”夜微澜的神色一派轻松,但说话的语气却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太监跟随在夜微澜身边已经适应了些,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之处,闻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奴才也不知。”

未等夜微澜再开口,小太监又继续说道:“只是这些日子严府都十分安静,偏偏今日就传出了严景松已死的消息。”

“严弘文找了仵作去验尸,很快消息就传开了……”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皱眉的夜微澜一摆手打断了。

“验尸?”夜微澜有些奇怪,“难道严景松是被人杀死的?”

小太监摇头,“奴才无能,严景松的死因还未查清。”

夜微澜却没有闲工夫在这个时候责罚他,陷入了沉思。

他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严景松病入膏肓的传闻。说他是怕被当年的皇室丑闻牵连,所以躲起来做缩头乌龟还差不多。

既然是装病,又何来病死一说?

严景松这人和皇室牵扯太深,就算没有别人动手,夜微澜迟早也会除掉他。

但这却不意味夜微澜会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动手。

“严景松死了也好,省的本王亲自动手了。”夜微澜幽幽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太监恭敬地垂首,身体一动不动。他跟着夜微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能听出这话里的深意。

果然下一句夜微澜的语气陡然一变,连声音都带着冷意,“但是他打乱本王的计划,严家必须要再死一个,才能抚平本王的愤怒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入宫

因为严景松的丧事,严弘文只得延后进宫的日子,但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既然决定露面,他便一定会把奏折完好无损地交到皇上手里。

也许很快就要面临数不清的危机,但为了揭穿夜微澜的恶行,严弘文也是豁出去了。

严府在严弘文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丧事,不多时,宫里就来了人。

小厮急急来找严弘文,“少爷!来了一位、一位公公!”

严弘文反应片刻,“人呢?”

“在大厅等。”小厮忙道。

严弘文也不再耽误时间,抬脚就朝大厅走去。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皇上这时候派人来,十有**是为了西北的事。

果然不出严弘文所料,等在厅内的公公见他来了,就尖声尖气地传达了夜微言的旨意:“驸马爷,还请您即刻与咱家进宫面圣。”

说完就站在一旁等着,不再多说一个字。

厅内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随处都是可见的一片白色,看起来多少有些阴凉和不适。

严弘文略有思忖,看向这位公公,想多了解些情况:“请问这位公公,皇上可还有别的话托您带到吗?”

公公一愣,随即摇头,“咱家也是得了田公公的口信儿才来跑个腿儿的,具体皇上是否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咱家也不知道啊!”

“公公别急,我只是随口一问,本想知道皇上因何突然召见,生怕面圣的时候出了错,那就太失礼了。”

严弘文态度谦恭,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严景松的死还有不少疑点,严弘文实在笑不出来,但又不想节外生枝,只好硬在脸上挤出几丝笑容。

公公仔细思忖了下,“咱家真不敢轻易说,但是……应该是有什么消息传入了宫中,否则皇上怎会突然召见?这也乃是咱家随意乱猜,驸马爷您随意听听就好。”

严弘文点头应下来,“有劳公公了。”

皇上派来叫他入宫的公公刚开始并未提到严景松的丧事,那一瞬间连严弘文都有点怀疑,会不会是皇上还不知道这件事。

但严弘文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严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全城都已经传遍了,更何况是宫里。

退一步讲,若皇上并不知情,又怎会挑这个时候让人传唤他进宫?

幸好多问了两句,公公说是有讯息传入宫内,那很可能就是父亲的死讯已经传了出去。

先是亲自送走了公公,严弘文变迅速收拾好情绪,把私事放在一边,准备进宫面圣。

原本以为面圣的时间会拖后,却没想到,皇上突然召见,反而是与他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或许这便是天意,老天爷忍不下去夜微澜继续作恶多端……

将手揣进怀里,严弘文摸到奏折时略松了口气,及时老天爷如此安排,那他也不必再有什么顾虑,今日,一定要将西北之事禀明清楚!

找来管家,严弘文将后续之事稍作安排,随后便坐上马车,立即进了宫。

严弘文进宫之后,很快便被领到了御书房。

“微臣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严弘文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大礼,今日,他的确有几分情绪激动。

看着跪在下面的严弘文,夜微言亲自走下龙案,走到他身边,关心道:“驸马快请起,朕听说了严家的事,还望你能节哀顺变。”

严弘文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在听到皇上这句话时,差点没忍住就要失态。

他立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急忙谢恩,“多谢皇上关心,臣无大碍。”

碍于严景松的尴尬身份,夜微言和严弘文说话也十分有默契,句句点到为止。

“你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夜微言转了话题,又关心起严弘文的身体。

他的言辞恳切,神情中更是带着明显的关心,严弘文心下一暖,垂首道:“多谢皇上,臣已休息多时,只想尽快将西北赈灾事宜回禀给皇上。”

夜微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严弘文这点令他十分满意,不用他多做提醒,严弘文就主动提起了西北。

夜微言自然还是要客气几句,“这些不用着急,休养身体也一样重要。”

严弘文一怔,立即拱手认真地道,“皇上,臣的身体不算什么,西北人民的生计才是重中之重。”

夜微言的神情却没有多少变化,闻言也只是随意应了一声,“嗯,那驸马你便说说吧。”

严弘文也没有时间细细琢磨夜微言的态度有什么不妥,只当是皇上的无心之言。

他也顾不上许多,隐忍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机会能将西北之事详细奏禀,还管什么鲁莽与否?

“回皇上,这是臣这些日子在府内起草的奏折,还请您过目。”

说着严弘文将奏折从怀内掏出,双手呈上。

田公公得了夜微言的眼色,将奏折接过来。

夜微言打开奏折,一页一页地看着,神情也渐渐变得严肃。

趁皇上看奏折的空档,严弘文也继续禀报西北的灾情。

有些话光是写在纸上并不能达到震撼人心的效果,尤其是亲身经历过一切的严弘文,他更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亲口告诉夜微言。

“皇上,西北人民在涪陵王的压榨下,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有些人家连窝棚藏身都没有地方,西北的雪灾,更是让破屋乱瓦彻底的坍塌,即便如此,臣带了救灾的物资想要为民解难,却仍遭到了很多障碍……但是那里的老百姓实在太惨了,基本的生存条件都难以保障。”

严弘文越说越激动,声音都不自觉有些颤抖。

夜微言没有接话,仍旧看着手上的奏折。

严弘文说的方方面面,奏折上都写的十分详尽。详尽到仿佛西北的惨景就出现在夜微言的眼前。

他瞬间感觉有些头疼,合上奏折捏了捏鼻梁。

“皇上,西北灾情严重,民不聊生,全都是拜涪陵王所赐!”

严弘文说着说着神情激愤,猛然意识到这里是御书房,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拱手道:“涪陵王在西北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还望皇上明察!”

第六百八十九章 同党

夜微言听出严弘文言辞激烈,也知道西北灾情在他心中的分量。所以夜微言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继续看手中的奏折。

严弘文眼前都是西北灾民穷苦艰难的生活,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带上了个人情绪。

“皇上,臣在西北赈灾时,遇到了难以想象的阻力。”严弘文每每回忆起在西北的点滴,嗓音都会变得干涸沙哑,好像他刚从西北被救回来那时一样。

“当地官员互相勾结,官官相护,赈灾寸步难行。”

严弘文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他咽了口唾沫,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

他话中的深意不言自喻,夜微言当然不会听不出来。

“你是说涪陵王派人故意在你赈灾时阻拦你?”

严弘文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臣可以肯定,就是涪陵王从中作梗,才会使西北的灾情一直得不到缓解!”

他说这话时字字铿锵有力,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愤,不断向皇上控诉着夜微澜的罪行。

夜微言微微皱了皱眉,但却并没有当场气愤不已,对夜微澜予以痛斥怒骂。

“皇上,”严弘文言辞恳切,“赈灾的进度迟迟无法推进,但凡是稍有起色就必定会遇到阻碍。”

“臣在西北待的时日越长,发现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为了不让臣继续深入查到更多,他就派人来暗算微臣。”

严弘文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话语也没有太多逻辑。他说到后来也没有多少顾忌,几乎是从咬牙切齿地说着最后几个字。

“那你还记得都是些什么人吗?”夜微言显然更想知道夜微澜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力量。

严弘文眼眸微微一闪,随即答道:“都是些地痞和打手,根本不值一提。”

他故意没有说出徐子麟的名字,此事若是牵扯上徐家,恐怕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严弘文虽然对徐子麟深恶痛绝,可他这条命却是梁霄和徐若瑾救回来的。他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会恩将仇报的小人。

而且,他和徐子麟的私人恩怨更不宜在皇上面前多说。

好在夜微言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示意严弘文自己知道了。

严弘文紧接着又将话题转回来,他的情绪已经稍有平复,但言辞依旧激烈,“涪陵王在西北无法无天,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称王称霸!”

这话却让夜微言有些不悦,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一旁的田公公一直在察言观色,意识到不妥,立刻尖声利嗓地一甩拂尘打断严弘文,“驸马也不要太过夸张,只需说明事情的情况便好,是罪是罚,皇上自有判断啊!”

严弘文自知失言,随即跪地叩首,“臣知罪!臣并无不敬之意,实在是气愤难平,望皇上恕罪!”

夜微言紧绷的神情略有缓和,“朕知道了,驸马不必过分自责。”

“谢皇上!”严弘文也微微松了口气。

“驸马说的这些朕已心中有数,奏折朕也粗略看过一遍。”夜微言板起面孔,语调渐冷,“涪陵王好大的胆子!欺上瞒下,罪不可恕!”

严弘文心头一喜,顺势说道:“臣恳请皇上治罪涪陵王,救西北百姓于水火!”

他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连皇上都开口了,一定能彻底扳倒夜微澜!

但严弘文没想到,夜微言说却在此时话锋一转,神情淡定地否决了严弘文的提议。

“涪陵王难逃罪责,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严弘文呼吸一滞,目瞪口呆地看着夜微言,连想都没想地追问道:“皇上,这是为何?”

话一出口,严弘文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忙改口道:“皇上恕罪,臣的意思是,如今西北情况紧急,更是片刻耽误不得。”

“更不用说西北的百姓,他们的日子才是生不如死!”

严弘文越说心中越发愤恨夜微澜的所作所为。他努力控制着语气,言辞恳切,甚至还带着几分乞求。

但夜微言却不买账,眉宇之间甚至露出了几分不耐。

“驸马不必多言,朕自会看着办。”夜微言将奏折随手放在一边,又说道:“如今已经入春,灾情自然有所缓解。”

严弘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以为皇上会立即派人拿涪陵王问罪,却没想到是要拖延?

夜微言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话语多有不妥,“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大魏整体的国情考虑,难道朕要为了西北而不顾整个国家吗?”

这话听在严弘文耳朵里更像是质问,他无话可说,因为夜微言强行把西北和大魏放在一起让严弘文选择。

答案呼之欲出。

严弘文眉头紧锁,哑口无言,想不通为何要这样相比,西北难道就不是大魏国的一部分吗?

但他能想到的所有反驳之语都十分苍白无力。

“皇上!”

严弘文想要说什么但却被夜微言直接打断了。

“好了,不必再说了。”

严弘文垂首不语,气氛一时间有些憋闷。

夜微言却起身走到一旁,颇有几分语重心长,“驸马爷应该多为国家考虑,从大局出发,而不是仅仅将眼光局限于一处。”

面对夜微言的若有似无的指责,严弘文无言以对,只能不自觉把头垂得更低。

“试想一下,就算朕这次急着用西北的事治罪涪陵王,那也是治标不治本,甚至无法动摇他盘综复杂的根基。”

严弘文低头不语,没有接话。

因为严弘文不知此时能说些什么,又该说什么。他听了夜微言的话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是这般反应。

夜微言见严弘文不说话,语气也稍有缓和,“所以在朕看来,只有找到时机将涪陵王的势力连根拔起,才能一劳永逸。”

严弘文沉默不语。

“就容他再猖狂些时日,因为朕要看看,到底还有哪些人是他的同党!”

夜微言双眼微微眯起,露出几丝危险,拳头不自觉握紧。

第六百九十章 诬陷

见夜微言心意已决,严弘文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但是严弘文心中执念在不停翻滚,他真的很想问皇上一句,“西北的百姓怎么办?我们等得起,但是他们却等不起!”

但这些话几次都到了嘴边,严弘文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严紧紧咬着下唇,他勉强不让自己吐出哪怕一个字。他太用力,嘴里尝到一股微甜的铁腥味,竟是连嘴唇都咬破了。

这次进宫面圣,严弘文没有从夜微言那里听到哪怕一句对西北灾情的担忧。

夜微言对西北百姓的冷漠让严弘文心寒,那种表现在面上的冷漠,看不到丝毫同情,更别说缓解灾情的措施,什么都没有。

这些都是严弘文在来之前没有料到的,他只觉得心神俱疲,好像之前所有说过的话都只是在浪费口舌而已。

严弘文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夜微言的态度,兴许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但他的目光先扫到了御案。

花费他好几个通宵才起草完成的奏折,此时就被随意的丢在角落,很可能在他走之后,就不会再被人翻开看了。

严弘文的神色有几分自嘲,眼神也暗淡下来,脸上看不出一点神采。

大概是感受到严弘文的的失落和不满,夜微言斟酌片刻,又开口感慨道:“朕是一国之君,凡事都要从大魏出发,还望驸马能够以大局为重才是。”

严弘文身形一震,根本无法反驳,只能拱手点头,恭敬地应道:“微臣明白,臣谨遵旨意。”

夜微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严弘文咬着牙,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夜微言的身份是皇上,不然也不会拼上这条命也要进宫面圣。

因为整个大魏国只有夜微言才能出面治夜微澜的罪

也只有夜微言的一声令下,才能解救西北百姓。

但正因为夜微言是皇上,所以他才要从大局出发,才会做出此番决定。

可是严弘文却无法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如果皇上说的“大局”是以牺牲百姓利益甚至生命为代价,那在严弘文看来就是本末倒置,只会让人愈发寒心,万人之上的皇帝竟是如此冷漠无情!

严弘文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御书房的,心不在焉地告退之后,他就浑浑噩噩地出了宫门。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也已经坐上了马车。

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夜微言在御书房说过的话,每一句都被严弘文牢牢记在了心里,一字不差。

严弘文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如果他没有进宫去见皇上,没有将奏折和西北之事和盘托出,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意志消沉。

自然而然的,严弘文想起了梁霄对他说过的话。

想到这,严弘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果然什么都被梁霄猜到了,就连这个结果,他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但严弘文自己偏偏不信邪,他被自己心中那股所谓的“正义之火”烧昏了头脑,满脑子想的都是以一己之力弹劾夜微澜。

结果,给了严弘文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本想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但夜微言的表现却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严弘文没想到自己也会后悔,后悔没有听梁霄的话,还有熙云公主的劝说,哪怕再等等,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郁闷了。

西北之事,还有夜微澜,都已经被皇上下了结论,严弘文也不可能不识相地硬凑上去。

正好,他也能趁着空档好好操办严景松的丧事。

而此时,夜微澜却安心待在官驿内。

他知道严景松已死的消息之后,还没有离开过书房。

他靠坐在椅背上,手指轻轻点在桌上,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小太监垂首默立在一旁,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既然梁霄都去了郊外,这么好的机会,本王要是不好好把握,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

夜微澜似笑非笑地说道。

他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下命令,只是小太监还是没有多余的反应。

夜微澜一边的嘴角扬起弧度,“传令下去,把严景松的死推到梁霄身上,就说此事是他所为。”

“是。”小太监恭敬应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一点惊讶。

夜微澜继续说道,“光说这些也不行,本王得费心润色一下,让这件事看起来更加合情合理。”

他语气轻松,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神情更是漫不经心,却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安排。

小太监就在一旁默默听着,把夜微澜说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在脑子里。

夜微澜说过的话,都是小太监一会儿出去之后要吩咐下去的。

安排妥当之后,夜微澜的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手指一顿,“行了,按本王的吩咐去做吧。”

小太监得令,快步离开了书房。

既然严弘文早已从西北回到京都,那么不用说,梁霄定然与这事脱不开干系。

梁霄出手帮了严弘文,就是与夜微澜作对,加上旧账一起算,夜微澜自然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也算是给梁霄提个醒。

严弘文和梁霄走得太近,这对夜微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夜微澜暂时还不想除掉严弘文,他还有点用处,说不定能用来对付梁霄。

不管怎样,夜微澜都要让梁霄和严弘文的关系出现裂缝,最好是互相怀疑。这么一来,不用夜微澜动手,他便能够坐享能渔翁之利。

夜微澜细细想着计划,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小太监离开之后就迅速吩咐下去,将夜微澜的安排一五一十传达好,让他们立刻行动,用最短的时间将消息散步到京都各个角落。

流言这个东西,一旦传播起来就异常迅猛,根本不需要花太多力气,一传十十传百的力量不容小觑。

而且很快就不需要他们奔波在市井之中,因为老百姓就自觉代替他们完成剩下的任务。

一时间,关于梁霄与严景松的名字,又被传得沸沸扬扬。

第六百九十一章 传言

严府的小厮得了严弘文的吩咐上街采买。

虽然时间有些紧张,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葬礼,要置办的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还是不少。

基本上严家的小厮都出动了,留在府内的人也一样没闲着,都在各忙各的。

就连之前被吓得不轻的婆子也被重新派到严夫人身边伺候了。

上街的小厮,很快就听到了周围路过百姓的议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严府老爷没了!”一人一脸神秘地说着。

旁边几人立刻来了精神,连声附和道:“怎么不知道?这消息早就传遍京都城了好不好?”言下之意,是嫌弃这人把旧闻当新闻。

正忙活挑东西的严府小厮,注意力也被吸引到这边来,他竖着耳朵想要听听这些人说什么。

“我要说的不是这事!”头一个开腔的人还有点急了,“你们肯定不知道严老爷是怎么死的!”

其他几个人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小厮听到这都睁大了双眼。

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说着玩的小事,小厮短暂的惊讶之后就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些老百姓就会以讹传讹,谁知道又要瞎说什么原因了。

作为严府的小厮,他自觉知道的还是不少,至少也比这些人知道的多。他自然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过小厮也知道严弘文的脾气,要是他在外面乱嚼舌头被发现,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小厮硬是忍着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决定听听这群老百姓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难不成你知道?”

“知道就快点说,别卖关子!弄得我这心里怪痒痒的!”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着,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严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人说之前还特意四下瞅了一眼,好像要说出了不得的秘密来似的。

小厮隐秘在一旁,偷偷摸摸地躲避着他人的视线。

“我听说啊,”那人故意压低声音,“严老爷是被人杀死的,杀死严老爷的人你们猜是谁?”

“知道是谁还用问你吗?快说!”

“梁左都督,梁霄!”

说出这个名字,他感觉自己差点就折寿十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后怕地仔细检查着周围。

这下不仅是周围几个老百姓,就连小厮都吓了一跳。

老爷的死怎么会和郡主府扯上关系了?而且还是梁左都督那样的人物!

小厮满腹狐疑,当下凑得更近,要听个明白。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胡说八道,反正瞎说也不上税,就在这蒙人吧你!”

“我看也是!梁左都督和严府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犯得着杀了严老爷吗?简直是无稽之谈!”

众人议论来议论去,观点都差不多,谁也不信梁霄和这件事有关系。

也不怪他们多想,好好的说着严府的事,莫名其妙把郡主府和梁霄牵扯进来,动动脑子的,都会认为这两家人不会有什么关系。

但偏偏那人还不依不挠,见没人相信自己,反而更来劲了,“你们还别不信,我说的是千真万确。梁霄这会儿也不在郡主府,八成是逃了。”

“我看你算了吧!梁大人那是带着郡主府的人去郊外游玩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逃走!”立刻就有人反驳。

梁霄和徐若瑾带着整个郡主府的下人去春游,上午热热闹闹地出发,全京都城的老百姓都知道。

“就因为人不在,就把杀人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你胆子够大啊,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几个人也都摆摆手不想搭理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人。

那人却有几分不屑,又说道:“你们等我说完,你们肯定就不这么想了。梁霄就是故意出城,然后好撇清关系。你们这些人都被他骗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开口问道:“就算如此,你为什么说是梁霄干的?”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严家和梁大将军一直都不对付,这么多年积怨也是越来越深。”

“而且梁霄当初和严景松闹得更僵,俩人一见面就掐,恨不得你死我活。”

这人唾沫星子满天飞地说着,头头是道,好像他当时就在现场似的。

周围的人都是将信将疑,但那家伙说的多少也有几分道理,所以没人急着反驳他。

“梁霄更不用说了,当时还亲口质问国严老爷,还威胁说随时都能让他死!”

说完最后这句,他才松了口气,“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仔细想想,还说我是胡说八道吗?”

剩余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有些说不准了。

“你这是从哪来的消息?”有人忍不住好奇问道。

那人对答如流,“这还用说?当然是从严府里传出来的!不怕实话告诉你们,这些都是严少爷亲口承认的!”

马上有人问道:“你是说驸马爷?”

“废话。不是他还能有谁?”那人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所以啊,严老爷这次出事说来说去,最大嫌疑的还是梁霄!”

说到这,其他几人都没再说话。

反而是一直在一旁从头听到尾的小厮最激动,他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么耸人听闻的消息。

他已经等不及要回严府去了,尽快把这些听来的传言都告诉给驸马爷才是正经。

不管是真是假,要是放任流言这么传下去的话,肯定会给严府带来不小的麻烦。

比起旁的事,这小厮更好奇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到底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而且还说的信誓旦旦,让人不得不信上几分。

连他这个严府正经的小厮都不知道,这些人却能说出是从严少爷那听来的这种鬼话?

要不是因为事态紧急,时间又紧迫,小厮非要在这和这群人好好理论一番不可。

匆匆忙忙把银子给了店铺老板之后,小厮拿上东西就狂奔回了严府。

在回府的路上,小厮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他刚刚听到的事。

而且流言越传越有鼻子有眼,不少人已然都认定梁霄就是杀死严老爷的凶手。

第六百九十二章 哭闹

小厮连跑带颠地冲进了严府大门,直奔大厅而去。

严弘文此时正带着人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余光瞥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眉头一皱不悦地看过去。

他从宫里回来之后就默不作声地投入到丧礼准备中,甚至连严夫人那都没去。

严弘文看起来面无表情,他的情绪也非常低落,基本很少说话,周身散发着阵阵冷气。

下人们也都知道察言观色,这种时候谁都不会主动去招惹严弘文,不然很容易被迁怒。

严府刚没了老爷,所有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一点张扬。

但偏偏出府采买的小厮打破了这种平衡。

小厮进了府便四处问驸马爷在何处,冲进小院待看到严弘文时,直奔严弘文身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出、出事了!”

严弘文不耐,但没有立刻发作,语调冷硬,“何事这么着急?”

“回少爷,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议论”

小厮吱吱呜呜不敢说实话。

严弘文眼睛一眯,“议论什么?”

“议论、议论老爷的死因!”

小厮豁出去了,一股脑说出了口。但他仍旧身体紧绷,肩膀一耸一耸,眼神中布满了惊恐的神色。

严弘文的语气越发冰冷,“他们都说什么了?”

声音冰冷,每一个字说出口都让人不寒而栗,小厮不自觉打了几个哆嗦,一边抖一边磕磕绊绊地的把在外面听来的传言都说了出来。

所有对话,他都一句一句说给严弘文听了。

这个过程耽误了点时间,因为小厮边说还要变擦冷汗,加上他也十分惧怕严弘文,不知不觉就说了很久。

“小人回来的时候,路上的老百姓们都在说,梁左都督和老爷的死一定有关系”

“并不是一个人传,而是都在这么说了!”

小厮把听来的传言都说完时,终于重重松了口气。

他壮着胆子,微微抬起眼皮去看严弘文,严弘文的脸上却没有多少不一样的表情,就连情绪也没有太多波动。

一开始听到小厮说出这个传言的时候,严弘文的心里也不免咯噔了一下,甚至冒出几丝怀疑。

但那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几乎下一个呼吸的时候,严弘文听听就过了,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这事儿传的有鼻子有眼,对严府更是了如指掌,无法不引起严弘文的怀疑。

而且从小厮的话中,严弘文冷静下来之后就很轻易地发现,这传言明摆着是要将梁霄拖下水。

在梁霄和严景松之间强行扯关系,而且又是在这个档口,一切配合得太好,严弘文只是细想一下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严弘文一样理智。

没过多大一会儿,严夫人就在婆子的搀扶下,一路从房间走到了大厅,上气不接下气,看来是累坏了。

严弘文听到粗重的喘气声,忙快步迎上去,“母亲您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说让您好好休息吗?”

他的语气不自觉有些重,严景松已经走了,剩下严夫人一个,严弘文自然会加倍上心。

严夫人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连气都没喘匀,就急急抓着严弘文的胳膊,双眼瞪大,“你跟我说实话,是梁霄和徐若瑾把老爷害死了,是不是?!”

面对严夫人的质问,严弘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狠狠看向一边的婆子。

婆子被吓得一抖,连忙否认,“少爷饶命!这和老奴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不是老奴说给夫人听的!”

眼看婆子哭天抢地,一副被人冤枉的癫狂模样,严弘文心中的疑虑渐渐打消。

但是他这么一问,周围的下人也都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刚才小厮在回禀的时候,他们可都在场。这传言能像长腿似的传到严夫人耳中,这些下人也没少出力。

不过严弘文这次确实误会婆子了,她一直在严夫人身边伺候着,想要嚼舌头也没有机会。

严夫人却也管不了这么多,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就再也坐不住了,非要起身去找严弘文。

婆子没有办法,只能搀着人来了。

“弘文!你别管娘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你要怎么做!”严夫人抓着严弘文胳膊的手指用力,逼他回答。

严弘文顾不上手臂钻心的疼,尽量板起脸来说道:“母亲您想太多了,这事和梁霄没关系。”

“不可能!”

严夫人仍旧不依不挠,俨然已经认定梁霄和徐若瑾就是凶手,“一定是他们做的!不然怎么会传遍整个京都城?”

如果说梁霄是凶手,严弘文还能理解,但是莫名多出来的徐若瑾,他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但是这也不难想,毕竟严夫人和徐若瑾的恩怨由来已久。

其实梁霄和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关联,严弘文也只是在心里怀疑了一刹那而已,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可是严夫人却不一样,她把传言当真,听到了心里去,现在更是一口咬定,严景松的死和郡主府脱不开干系。

“母亲您安心休息,不要想太多,父亲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严弘文耐着性子安慰严夫人。

但严夫人却不肯轻易点头,“不行!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清楚,你父亲不能冤死啊,今儿来的仵作是不是也与他们有关系?弘文,娘没有别的指望,只有你了!”

严夫人大概是着急了,说话也口无遮拦起来。

严弘文眉头一皱,抬头扫了一圈周围的下人。

下人们俱是一抖,随即都十分识相一阵风似的离开此地。

“母亲,您太累了,我让人送您回房休息。”

严弘文一边说着,一边对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但严弘文的话却引起了严夫人剧烈的反弹,“不行!我不回去!你现在跟我一起去郡主府找徐若瑾!我要讨个说法!”

“母亲!您别再无理取闹了!”严弘文最后一点耐心终于也被消磨殆尽。

他身上的大山已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严府面临如此大的危机,在皇上那里他又连连碰壁,没想到严夫人此时也跟着添乱。

严夫人没想到严弘文会对吼自己,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神情憔悴的儿子。

但是没等严弘文松一口气安抚几句,严夫人就崩溃了,撒泼一样又哭又闹。

第六百九十三章 两面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老爷你才刚走,儿子就嫌弃我这个当娘的了啊!”

“母亲,您别想这么多,身体要紧!”

“你拿我当废人,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这严府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老爷啊!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也不想活了啊!”

严弘文提着一口气,可无论他怎么劝都没有丁点用处,严夫人还是继续哭嚎着,根本不听严弘文的解释。

“够了!”

严弘文一声厉喝。

严夫人的哭叫声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母亲您累了,回去休息。”严弘文语调无波无澜地说道,就连神色都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意。

严夫人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从小到大他都非常听自己的话,从来没有与她大声说过话,更没有这般对她大声呵斥过。

但严夫人却没有就这么离开,她的眼里噙满泪水,顺着苍白的面颊不断流下。

只不过是一日时间,严夫人却好像老了十几岁,脸上也更加沧桑。

严弘文看着这样的母亲,心里也有几分不忍,但他要是不硬起来,严夫人还不知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偏偏进了你严家的门?”严夫人好似一个怨妇,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边说眼泪边扑簌簌地掉。

严弘文没有接话,他是姓严的,不论严夫人说什么他都必须受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一个辅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下嫁到严家,只想做好本分,门庭兴旺就知足了。”

“但是为什么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老天爷就一定要看着我家破人亡吗?”

严夫人越说心中越苦,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

严弘文听着严夫人的一字一句,就像是钉在他的心上,愤懑难平,却又无处发泄。

“我们严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严夫人一遍又一遍反复地问着,“老爷为皇室做了那么多,却还是落了个不得善终”

严弘文敏锐地察觉到严夫人的话有些不对劲,他略一皱眉,“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之前,严夫人和严景松的关系可以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尤其是因为当年发生过的事,严夫人一直没有原谅他。

但是严弘文从刚才的那句话中似乎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严夫人却狠狠地咬了咬牙,“没错,老爷若不是为了保全严家,也不会他都是被逼的!”

严弘文一脸震惊地看着严夫人,他不敢相信严夫人说的和他所想的一样,他正要问个清楚,严夫人却又偏偏哭泣起来。

“我这辈子怎么这么苦?今后我可怎么活啊?”

严夫人的哀嚎声不断,显然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都抛在了脑后。

但严弘文却不会轻易放过,他握住严夫人的手,“母亲!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父亲也是被逼的?”

他接连追问,严夫人的精神却已经有点恍惚,眼神更是半天都无法聚焦。

看着严夫人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极度不稳定,严弘文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暂时放弃。

偏巧在这时,小厮敲了敲门,禀报道:“少爷,大理寺卿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严弘文一惊。

夜志宇?他怎么来了?

仅仅是一瞬间,严弘文脑海里闪过多种可能,但他还是不能确定对方的来意。不过闭门不见,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夜志宇是个多疑的人,他必须得见。

“请进来。”严弘文吩咐道。

小厮得令就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严弘文立刻让婆子把有些失魂落魄的严夫人带回房休息,“母亲已经精神疲惫了,或许会胡乱说些什么,你们听入耳中也就罢了,但若谁敢乱传,都小心着自己的舌头!”

婆子可知道驸马爷的狠厉,当即连连称是,带着迷迷顿顿的严夫人便立即离开。

严弘文到正厅门口前去迎接,而夜志宇则大跨步的进了院子,一边走还一边打量着四周,分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失礼之处。

严弘文看着夜志宇毫不忌讳的动作,心中不愉,但面上仍旧面无表情,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夜大人突然驾到,不知有何贵干?”严弘文率先开口,夜志宇只是淡淡一笑。

他听出严弘文言辞中的故意揶揄,也不放在心上,他来这里是有目的的,索性连寒暄的话都懒得说,直截了当地问道:“严老爷的死,是不是梁霄动的手?”

他的问题单刀直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严弘文本就心情不顺,还未从严夫人留下的悬念中摆脱出来,就要接受夜志宇的质问。

严弘文这下也不掩饰脸上的嫌恶,“这些是严某的家事,就不劳夜大人费心了。”

他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夜志宇的嘴角微微一抽,但却没有真的就这么放弃。

“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当你承认了?你也在怀疑梁霄。”夜志宇语气缓慢,但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严弘文。

严弘文微微抬了抬下巴,眯起眼看着夜志宇,也不再绕圈子,“那真是要扫夜统领的兴了,家父的死,和梁霄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夜志宇的神情明显顿了一下。他没有料到严弘文居然会这么维护梁霄。

看来是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夜志宇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驸马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大理寺一定会好好地彻查,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严弘文看着自说自话的夜志宇,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件事交给外人去办。

“不必了。若是如此,传出去的话难免遭人非议,还以为我严家无人了。”

严弘文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多少变化,但一字一句却透着坚持。

夜志宇却不管这些,他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只当没听到。

“驸马爷无需过于伤心,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夜志宇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严弘文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志宇却没打算解释,接下去说道:“要我说,凡事都有两面性。严老爷的死也不例外。”

第六百九十四章 相似

严弘文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被夜志宇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

他烦恼的看着对面不以为意的人,目光好似能吃人一般。

“你到底想说什么?”严弘文紧咬着牙,还存着几分理智,不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夜志宇。

夜志宇却不为所动,面对严弘文的“威胁”,他的神情中没有一点畏惧,“驸马爷聪颖过人,这是众人公认之事,何必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呢?”

他现在是大理寺卿兼御林统领,掌管整个大理寺事物,更是出了名的孤臣。落到他手里的犯人,还没等定罪就已经被他折磨个半死了。

夜志宇在被皇上重用之前,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六王爷之子。软弱而又怯懦,根本上不得台面。

但自从六王爷出事之后,夜志宇就好似变了个人,彻底换上了一副冷漠刻薄的新面孔。

夜志宇的变化太大,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但知道内情的人就明白原委,六王爷的死对夜志宇的打击实在太大,加上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就促成了夜志宇的改变。

当初严弘文也是看中了夜志宇这点,才会利用他来除掉徐子麟。

只是没想到原本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却好似滚雪球一般惹出了越来越多的麻烦,最后竟无法收场。

严弘文也深受其累,不然也不至于会落到这步田地。

如今严景松已死,严府就靠严弘文一人撑着,之后会如何变化,就连他也说不准。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夜志宇出现了,严弘文不得不怀疑他的来意。

只是还未等严弘文试探一二,夜志宇就像故意挑衅似的,话里有话,另有所指。

严弘文一身麻烦,根本没空与夜志宇纠缠。

“家中白事,难免思路混沌不清,夜大人若没有其他的事,那就恕严某招待不周,请回吧!”

严弘文不等夜志宇说话,开口就撵人,抬手就要让下人送客。

夜志宇也不急不恼,完全不将严弘文的耍狠当回事,仍旧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驸马爷还是心思太重,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您要是不爱听,我就没办法了。”

夜志宇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还有些无奈,大概是在埋怨严弘文不上道。

严弘文气愤难当,脸色难看,身体紧绷起来,定定地看着夜志宇。

夜志宇并不在意,颇有闲心地在大厅踱了几步,“驸马不妨仔细想想我说的话,严老爷一死,你往后的仕途可就畅通无阻了。”

志宇却也不多做解释,“我在此也要提前恭喜驸马爷了。”

这话严弘文听起来格外刺耳,“家父尸骨未寒,还望大统领放尊重一点!”

却没想到夜志宇也只是在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想想你父亲的身份,再来反驳我也不迟。”

“你!”严弘文压制着气愤,怒目圆睁。

但严弘文的内心却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几分动摇。

夜志宇的话点到为止,并没有挑明。但严弘文又岂会不明白?

当年皇室的丑闻,牵扯的实在太多,严景松也深知其中利害,才会躲在严府内闭门不出。

夜志宇的话没错,只要严景松还活着,就会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严弘文作为严景松的儿子,也永远不会得到重用。

驸马的位置,就是严弘文这辈子的顶点了。

严弘文又怎么会甘心?他一腔抱负还未能实现,却被家人拖累。

这些道理严弘文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但他有心改变却也无能为力。

得到西北赈灾的任务,严弘文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这么多阻力。

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逃回京都,却无法说服皇上

夜志宇看严弘文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你扪心自问,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好事一桩?”夜志宇说着又凑近严弘文在他耳边道:“说不定皇上就是在等你立功以证驸马之位!”

严弘文心底一惊,头皮发麻,额头冒出些微冷汗。

不仅是因为夜志宇精准地点出严弘文心中所想,更是因为严弘文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就是六王爷。

严弘文皱眉看向夜志宇,神情有些复杂。

他现在的情况和夜志宇那时何其相似。

而触及到皇室底线的六王爷死了,夜志宇立刻就得到了重用,官至大理寺卿,又兼御林大统领,前途不可限量。

但夜志宇从那之后也变成了如今的孤臣,这些都是皇上一手操纵的。

想通其中关节,就不难猜到夜志宇这次来严府的目的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严弘文如今的处境和夜志宇十分相似。如若真得像夜志宇所说,严弘文抓住了这次机会,那是否会成为第二个夜志宇?

想想六王爷,再看夜志宇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一切不言而喻。

严弘文陷入了沉思,他的脸色也有些纠结。他一面心知肚明,另一面却又不愿让死去的父亲寒心。

他把自己逼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旁的夜志宇似乎看穿了严弘文的心思,心里不免有几分不屑。

因为他很清楚,无论严弘文现在如何纠结,一旦事情起了变化,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而且就凭夜志宇对严弘文的了解,同样是心狠手辣之人,机会摆在眼前时,他根本不会有片刻犹豫。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屋内静的落针可闻。

不过夜志宇也没打算让严弘文琢磨太长时间,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口打破了安静。

“我今儿来,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夜志宇起了话头,接着说道:“徐子麟还没死。”

夜志宇的脸上还是难找到多余的表情,语气也不甚在乎,好像没把徐子麟放在眼里。

严弘文神情微微一僵,“他在哪里?”

“我也不希望他活着。”夜志宇答非所问。

严弘文察觉到夜志宇的心思,却只是沉默,没有再说话。

夜志宇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不用严弘文送客,他自己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严府。

第六百九十五章 选择

夜志宇走了之后,严弘文神色纠结地陷入了沉思。

严景松的死还没有查明,严夫人也不消停,如今又加上一个夜志宇来搅局,严弘文更觉得焦头烂额。

夜志宇刚才说的那些话,反反复复在严弘文的脑海里徘徊,挥之不去。

严弘文即便不愿细想,也是身不由己。

六王爷和夜志宇,如此浅显易懂的例子摆在眼前,一向精明的严弘文却也固执地不愿深思。

夜志宇走出严府大门就骑上马回了大理寺。

他连口水都没喝,就问起站在一边的属下,“查到徐子麟的下落了吗?”

属下身体一僵,单膝跪在地上,干脆道:“属下失职,暂时尚未查到徐子麟的详细下落。”

夜志宇眼眶一缩,一脚把人踹飞出去,“废物!连一个残废都找不到!就在大理寺的牢狱中把人丢了,你们是彻底的不要这张脸了!”

被踹翻的属下连吭都不吭一声,立刻跪好,“属下知罪。”

夜志宇坐下喝了杯茶,怒气稍平。

徐子麟消失那晚,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显然是经过一番激战。

具体的情况已经不得而知,但夜志宇可以确定来人武功不低,轻而易举就将大理寺的看守无声无息解决了。

只是后来莫名多出来的打斗痕迹让夜志宇有点迷糊。

明显是闯入的刺客遇到了对手,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夜志宇也难以得知一二。

不过夜志宇的心中也有了猜测,能有这个本事到大理寺来劫走徐子麟,还能悄无声息地消失,这等身手和本事,夜志宇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梁霄。

虽然没有证据,但夜志宇基本已经将徐子麟的事扣在了梁霄的头上。

就凭徐子麟和徐若瑾的关系,梁霄会从大理寺把人带走,一点也不令人奇怪。

“梁霄,你也别得意太早,我早晚会去郡主府搜查,到时候可别怪我。”

夜志宇恨恨地说着,徒手捏碎了茶杯,迸溅的碎片飞的到处都是,但夜志宇手上却没有半点伤痕。

跪在一旁的属下,斟酌着开口,“大人,郡主府的人都去郊外春游,属下觉得现在就是好机会。”

夜志宇听了之后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属下虽然没有抬头,却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寒冷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他身体微微一抖,不敢动弹。

“那里是郡主府,不是大理寺后院,更不是官员的府邸。嘴上说说就能随便进出了?你真当梁霄吃素的不成?”

夜志宇淡淡地说道,语调听不出起伏,却让人格外胆颤。

属下立刻叩罪,“大统领思虑周全,是小人唐突了!”

夜志宇懒得听这些没用的,幽幽拿起一个新的茶杯,倒满热茶,随即一饮而尽,神情没有一点变化。

“那是郡主府,没有皇上的命令,你有多少胆子都不够。”夜志宇的心里有数得很,“梁霄和徐若瑾,大理寺暂时还惹不起。”

夜志宇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似乎没有聚焦,直直地好像走神了。

而此时,梁霄和徐若瑾仍在京郊之地放松地游山玩水。

徐若瑾和眼前这一片湖水卯上了,大有一种不钓光里面所有的鱼就不罢休的架势。

梁霄也乐得在一旁陪她胡闹,只要徐若瑾还没有腻,他就不厌其烦地帮她找鱼食。

徐若瑾的成果也是显著的,光是身边的鱼篓就已经有三四个了。

陆凌枫在梁霄那讨了没趣,就安静了一段时间,一个人在山中转了转。

到处都是郡主府的人,陆凌枫在这里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就连姜必武都有红杏相陪。

大概是在山中转了几圈也无甚意思,陆凌枫又一次厚着脸皮回来了,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绕过梁霄,去找徐若瑾了。

看到徐若瑾身边好几个鱼篓,陆凌枫也不禁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你钓上来的?”

徐若瑾一脸骄傲,故意不屑地说道:“废话,不是我难不成是你?”

陆凌枫被噎了一下,却也不恼,仍旧赞叹道:“真没想到瑜郡主还有这手本事。”

别人怎么想的徐若瑾不知道,但陆凌枫在想什么她一猜一个准。

徐若瑾怎么把鱼钓上来的,陆凌枫可是一直都在旁边看着的,自然也最清楚徐若瑾做的还不如梁霄多。

但徐若瑾仍旧厚脸皮地笑着应下来,“多谢陆老板夸奖。”

陆凌枫本意是想调侃徐若瑾两句,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当回事。

听到徐若瑾对自己的称呼,陆凌枫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他见徐若瑾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上下打量着,好像有了什么主意。

陆凌枫不自觉吞了口唾沫,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立刻就要脚底抹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瑜郡主的好兴致了!”

说完陆凌枫不等徐若瑾回答就是一个利落地转身,但横在身前的臂膀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陆凌枫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梁霄。他心中暗道一声“倒霉”,但面上仍旧带着笑意。

“看到你笑,怎么让人浑身发冷。”陆凌枫心里服软,嘴皮子是不可能服的。

梁霄连看都不看他,手里还拿着刚收拾干净的蚯蚓,直接就举到了陆凌枫面前。

陆凌枫看着那黑乎乎的软体家伙动弹不停,早上吃进去的饭都差点翻出来。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笑容也有些僵硬,“别开玩笑了,快些把……这玩意儿给郡主吧。”

陆凌枫尽量淡定地说完,却还是差点咬到舌头。

他已经尽量不去看梁霄手里的蚯蚓,但无奈余光却还是能一直瞥到。

这下陆凌枫绝对相信梁霄是故意为之了!

梁霄好像故意逗弄陆凌枫似的,也不放在他眼前,而是偏偏在他不想看又忽视不了的位置。

很快陆凌枫就败下阵来,“你到底想怎样?直说就好,蚯蚓就算了。”

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徐若瑾,早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疼了!

尤其是看到陆凌枫此时被折腾的狼狈模样,心里更是高兴得不行。

梁霄连看都没看陆凌枫,他的视线一直都放在徐若瑾身上。见她笑的开心,梁霄的嘴角也跟上微微上扬。

“做鱼,要么做蚯蚓。”

梁霄言简意赅地给陆凌枫提了两个选择。

第六百九十六章 责备

“鱼鱼鱼!”

陆凌枫想也没想就连声应道。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的话,陆凌枫是脑抽了才会跟着郡主府的人来到这郊外春游。

一开始那点乐趣都被梁霄折腾的消磨殆尽了。

陆凌枫一面在心里感慨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另一边还要在脸上装作没事人,潇洒地点头答应梁霄的要求。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了佳鼎楼老板亲自下厨,我都要流口水了!”

徐若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在一边“添油加醋”。

陆凌枫只能苦笑着胡乱点了点头。只能怪自己不是这夫妻俩的对手,本是同行,结果三言两语之后就变成了大厨。

陆凌枫是佳鼎楼的老板不错,但这手艺可就真是一言难尽了……

梁霄说到做到,紧接着就把蚯蚓拿开挂在了徐若瑾的鱼钩上。

陆凌枫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徐若瑾看梁霄用一只蚯蚓就换了一个厨子回来,心里美滋滋的,钓起鱼来也格外有劲头。

虽然徐若瑾也没对陆凌枫的手艺抱多少期望,但是能看到他吃瘪,就好似街上捡了金元宝,着实难能可贵啊!

陆凌枫见蚯蚓也没了,就清了清嗓子,想要和梁霄再打个商量。

要是下厨这事儿真交给他的话,估计他们今日到天黑可能都还吃不上饭。

但还没等陆凌枫开口,梁霄就故意走到了一旁。

陆凌枫话到嘴边,哪有不说的道理?他以为梁霄这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躲着自己,就继续不屈不挠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湖的另一边,零星有几个郡主府的下人在这里嬉闹,看到梁霄和陆凌枫也就恭敬地退远了。

陆凌枫瞅准时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我……”

第二个字还未等说出口,就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

陆凌枫抿着嘴,看向来人。

郡主府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突然快步走到梁霄身边,从怀里掏出信封交到了梁霄手里。

陆凌枫纳闷,暂时忘了自己跟着梁霄过来的目的。

他上前一步,密切注视着梁霄的反应。

梁霄撕开信封,淡定地看着信上的内容。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页信纸,梁霄很快就看完了。

陆凌枫本想在梁霄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好判断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梁霄看完之后就直接将信扔给了陆凌枫。

陆凌枫愣了一下,反手把信封捞到手心之中。

早知道梁霄会直接把信给自己,刚刚也就不用那么费力了。陆凌枫也顾不上细想,打开信纸就看起来。

看着信上的内容,陆凌枫脸上的轻松渐渐褪去,眉头也越皱越紧,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容。

梁霄就抱臂站在一旁,似乎对信上的内容不怎么感兴趣。

陆凌枫看了几行,自言自语似的出声道:“严景松死了?”

梁霄没有回答,但也代表了默认,毕竟信上已经写得一清二楚了。

陆凌枫也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往下看,他的神色一点点变化着,但旁人看来也不算太明显。

“京都内已经都是这种传言,你准备怎么办?”

陆凌枫说着对梁霄甩了甩手里的信。

信上把京都此时传播的谣言也一五一十地写上了,不外乎就是严景松的死和梁霄有关系。

这么说还是含蓄了,十有**流言已经越传越凶,梁霄就是杀人凶手。

“随它去,我没有时间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梁霄却不怎么在意,表现的就像一个局外人。

陆凌枫却不这么认为,“你倒是在这里轻松快活,就没想过回京都之后的事吗?”

“没有。”梁霄十分耿直地摇头。

陆凌枫被梁霄这番理直气壮的反应弄的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梁霄这次却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猜到严景松死了?又如何能猜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传言?你这是侮辱我。”

陆凌枫却不会轻易相信梁霄说的话,任何不合理的解释放在梁霄身上都会变得自然而然。

比起陆凌枫看完这封信之后的反应,梁霄显然更在意陆凌枫的真实想法。

陆凌枫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梁霄的视线,他看完信之后神情有几分沉重,把信重新收好,不期然和梁霄略带玩味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怎么了?”

陆凌枫不解地看着梁霄。

梁霄则是定定地看了陆凌枫片刻,随口淡淡地问道:“你下的手?”

陆凌枫面不改色,好像没把梁霄的话当回事,但他的回答也同样耐人寻味。

“你猜呢?”

梁霄和陆凌枫就像两个棋手过招,谁都没有点名,却又彼此心照不宣。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得到明确的结论,梁霄和陆凌枫也十分默契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去给你家的瑜郡主烤鱼了,不然看她一会儿再追过来。”

陆凌枫似乎十分无奈,言语间对徐若瑾还有几分怵头。

梁霄却不以为意,听陆凌枫提起徐若瑾,他仿佛也想到了她脸上得意的神情,不自觉勾起嘴角。

陆凌枫看了梁霄一眼就无可奈何地摇头走了。

就冲着徐若瑾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臭脾气,陆凌枫只觉得女人麻烦,而且有梁霄在一旁撑腰,徐若瑾简直霸道的要上天了。

陆凌枫想到这里就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又无辜,白白被人当厨子用不说,还不能说一个“不”字,不然除了蚯蚓和蚂蚱,谁知道还会有别的什么玩意儿。

认命的陆凌枫乖乖回到湖边,提起满满两篓鱼就走到一边去了。

徐若瑾满意地看着陆凌枫的动作,仿佛她刚钓上来不久的新鲜鱼已经变成了一道道美味的佳肴。

梁霄慢悠悠地回到湖边,看着徐若瑾小脸上兴奋的模样,也跟着露出浅笑。

“饿了吗?”

梁霄说着帮徐若瑾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发丝。

徐若瑾光顾着钓鱼,玩的开心了,哪还顾得上自己贵为郡主的仪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任由梁霄给自己打理,还不忘使劲儿点头,“饿死了!”

梁霄的手顺着徐若瑾的发丝在她的面颊轻轻掐了一下,语带责备,“怎么不早说?就知道玩。”

第六百九十七章 亲昵

徐若瑾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红了面颊。

梁霄看着徐若瑾粉嫩的小舌头,不禁心神有些荡漾,手下不自觉就加大了一点力气。

徐若瑾脸颊气鼓鼓的,扁嘴看着梁霄。

梁霄莞尔,松开手又轻轻揉捏了几下才算完。

“这么使劲干什么?我的脸都要被你捏歪了。”徐若瑾埋怨道。

梁霄却不甚在意,看着徐若瑾这副模样也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来人打断了。

原来是红杏拿着竹篓来了。

徐若瑾余光看到红杏,眼睛都发光了,撇下梁霄就去迎红杏了。

“郡主!您要的蚂蚱!”

红杏满头大汗,身体都被竹篓压得歪向一边,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神情。

徐若瑾一喜,主动接过竹篓,“怎么是你亲自送过来了?”

红杏摇头,“奴婢看装的差不多了,就拿来给您看看,不够的话好再去抓。”

“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徐若瑾心里高兴得很,还拿水给红杏喝。

红杏赶忙摆手,“奴婢自己来,哪能”

徐若瑾却不管这么多,按着红杏的肩膀让她好好坐下喝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篓上的盖子。

“我来看看”

小声嘟囔着的徐若瑾好像怕吓着竹篓的蚂蚱似的。

盖子轻轻打开,徐若瑾的嘴角咧开,笑的合不拢嘴,“太好了!这么多能大吃一顿了!”

看着竹篓里活蹦乱跳的蚂蚱,徐若瑾不住地感叹。

“这么多蚂蚱,你不害怕了?”

徐若瑾还有点纳闷,红杏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挎着装满竹篓的蚂蚱就兴冲冲地过来了。

红杏耸了耸肩膀,神情还是有些不适,“奴婢可能是看得多了,也觉得没有一开始那么吓人了。”

说完红杏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奴婢还是不敢真的下手去抓,顶多就是拿着竹篓给帮帮忙。”

红杏越说越不好意思,声音也越来越好像是怕徐若瑾多想似的越说越多,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了。

徐若瑾阴阳怪气地拖长音,“这么说,你的胆子是大了?还是有人陪着,所以才不怕了?”

红杏哪能听不出来,低着头红着脸不接话。

“我知道这蚂蚱不好抓,能攒到这么多也很不错了。”徐若瑾调侃地差不多了,就给了红杏台阶下。

红杏听徐若瑾这么说也松了口气,适时地插了一句嘴:“郡主,你别看这些蚂蚱多,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攒出来的。”

“嗯,我知道抓蚂蚱的人辛苦,行了吧?”

徐若瑾故意看着红杏似笑非笑地说道。

红杏顿时脸颊绯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郡主您说什么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说”

“行了,我就是逗你两句,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徐若瑾揶揄了红杏两句,看着她脸颊红透才放过她,“你去告诉他,蚂蚱够了,不用抓了。”

“多谢郡主,我这就去告诉他!”

红杏听到徐若瑾的话高兴地什么也顾不上,转头就要走。

徐若瑾只能无奈地叹口气,难得看到红杏这么开心,她也不想这时候跳出来当绊脚石。

“回来,你先把这些都拿去给陆凌枫,按我之前说的法子做,然后再去找姜必武。”

徐若瑾的肚子还饿着,光是想象那股酥脆的味道就要流口水了,红杏转回身拎起篓子,便先去找陆凌枫忙活了。

徐若瑾想到陆凌枫见到蚂蚱时候跳脚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陆凌枫这会儿应该忙着做鱼,我给他送点蚂蚱过去,他得好好谢谢我才行。”

梁霄在一旁点头附和,“等他都做好,我们就开饭。”

“嗯!”徐若瑾兴奋地点头。

她盼着这顿饭可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今日要吃的都是在郡主府里吃不到的。

虽说鱼常见,但哪里有徐若瑾亲手从湖里钓上来的肥美呢?

蚂蚱就更不用说了,郡主府从来没有吃过这玩意儿。在徐若瑾眼里,这都能算得上是野味了。

“一会儿尝尝陆凌枫的手艺,要是味道还可以,就拿回去一点给沐阮解解馋。”

徐若瑾小声嘀咕着,思考着安排。

沐阮没跟来,要是知道徐若瑾空手回去,一定又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墨迹了。

没想到梁霄也跟着点头,“不仅带熟的,连活的也给他带回去一些。”

“稍后再让姜必武抓。”徐若瑾一想到他把红杏勾的五迷三道就心中不爽,这会儿不用他用谁?

蚂蚱是不错的中药,要是沐阮看到一定会高兴的,虽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但就沐阮那个身手,想逮蚂蚱还真是不太容易。

红杏走了之后,梁霄就把剩下留着伺候下人也打发走了。

下人们恭敬地退到别处,梁霄伸出手轻轻拉着徐若瑾的,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到她身上。

徐若瑾的手掌被梁霄包的紧紧地,身上也划过一股暖流,就像是被东升的旭日照耀着,十分温暖。

她抿嘴笑着,任由梁霄拉着,一步步跟在对方身边走着。

跟着身边这个人,就算走到地老天荒,徐若瑾都不会觉得累,更不会烦。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嫁给梁霄时间也不短,更是连孩子都已经生了,但只要是和梁霄单独在一起,哪怕只是牵着手,她都还是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徐若瑾的心里还是会被幸福包围。

徐若瑾的脸颊上也配合地飘起了红晕,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人。

梁霄就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永远会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大概是感觉到身边人有几分不对劲,梁霄低头看向徐若瑾,却正好对上她羞涩的眼神。

梁霄的眼神温柔万分,却只对着徐若瑾一人才会显露。

此时此刻,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这样,梁霄和徐若瑾静静地围着湖边散步,周围的下人也都被梁霄遣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梁霄的手指在徐若瑾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徐若瑾手心一痒,情不自禁地挣了两下。

第六百九十八章 想哭

梁霄撩拨徐若瑾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这样亲昵着。

只要两个人单独的腻歪着,便是不可多得的时光。

亲密地在湖边走了半晌,徐若瑾轻轻摇晃着梁霄的手臂。

“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徐若瑾突然开口:“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在一起生活得太久,即便遮掩的再深,也能感觉到彼此心情上的异样,所以梁霄把人都打发走的时候,徐若瑾大约就猜到了。

他一定有事。

而且这件事情或许与自己有关。

只是梁霄迟迟没有提起,徐若瑾也就没有开口问,但是时间拖得越长,她也跟着担心起来。

梁霄酝酿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徐若瑾难免会多想。

到底是什么事?会不会对郡主府和梁家造成麻烦?

这些都是徐若瑾担忧的,得不到答案她自然会胡思乱想。

站定脚步,她仰头看着梁霄,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严景松死了。”

梁霄说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徐若瑾,不放过她脸上一个细微的表情。

徐若瑾愣在原地,原本生动的神情也停滞僵硬,呆呆地看着梁霄,眼珠却黑不见底。

梁霄伸出手轻轻放在徐若瑾的头上,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像是安慰,更充满着担忧。

徐若瑾眼眸低垂,眼睫毛打下一片阴影,神情暗淡,好似一瞬间,整个人便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梁霄索性环抱住她,把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徐若瑾小小的身体在梁霄的怀抱里轻轻颤抖着,她的头靠在梁霄的胸口,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梁霄的手掌握着徐若瑾的肩膀,反复紧了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偶尔轻吻着被春风拂着发丝。

“梁六派人送来的信,估计严景松很快就会出殡了。”

徐若瑾耳边传来梁霄说话时轻微的震动,传到耳中让她渐渐安定下来。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梁霄就默默地继续说着,声音缱绻,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前一刻还活蹦乱跳兴致勃勃的人,却轻易就被这样的消息击溃了。

看着怀中没精打采的人,梁霄眉头微皱,有些后悔提起这件事。

但严景松的死梁霄却不能隐瞒徐若瑾。

徐若瑾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在梁霄的意料之中。他能做的就是给怀中人力量,让她能尽快走出来。

“你想怎么样都行,我听你的。”

梁霄的浅声低语就在徐若瑾耳边。

徐若瑾听到他深情款款的声音,心底却一阵发酸,眼泪充盈在眼眶之中,模糊了视线。

严景松的死让徐若瑾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刚听到时确实被吓到了,直到现在心都控制不住力度地跳着,像是要从胸腔蹦出来。

即便严景松没有尽过一丝父亲的责任,可血脉这个东西就是如此奇妙,听到消息后,她似乎不能自已,心情着实的糟糕。

她伤心、难过、委屈、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那滋味难以形容,五味杂陈地堆在她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身边有他

梁霄搂着她的手臂圈得更紧,他能感受到她轻微的啜泣声透过身体清晰地传来。

深深藏在心底的五味繁杂就像是泉涌一般,徐若瑾发现自己从来都无法撇清自己与严家的关系。

任何人,甚至不只是严家人,只要顺着这层关系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抓住。

徐若瑾厌恶这种感觉,连带对严家也没有一点好感,话是这么说,但徐若瑾的所作所为却一次次在违背自己的原则。

她将严弘文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并且让他留在郡主府养伤。至于严景松,虽然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但亲情的纽带就是这么玄而又玄。

徐若瑾可以约束自己不和严景松有什么联系,甚至对他漠不关心,也从不过问严家的任何事。

但她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缩了一下。

就连徐若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她就是想哭!

要是放声大哭能让自己憋闷的情绪释放出来,她真的很想尝试一下。

可她在默默留着眼泪,任由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然后顺着脸颊流下。

徐若瑾的泪水打在梁霄的前襟,梁霄却仍旧坚定地站在徐若瑾身前,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梁霄的胸膛和臂膀,对徐若瑾就是可以依靠的那堵墙。

她不知道若是今日得了这消息时,梁霄没在身边,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她的心里还有几分庆幸。

徐若瑾告诉自己,只要记住一件事,在他的怀中,自己很安全,这就足够了!

她轻轻用力,想要挣开梁霄的怀抱。

梁霄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没有阻拦地松开手,视线却始终黏在她的身上。

徐若瑾仍旧低垂着头,眼眶和鼻尖微微发红,没有和梁霄对视就静静地走到湖边,蹲下身来。

她双臂抱着膝盖,呆滞地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就这般呆呆的看着。

她看了许久,梁霄便陪了许久。

他正考虑要不要走过去的时候,徐若瑾突然长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抹了一把脸,抽了抽鼻子,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

“解脱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梁霄却听得一清二楚。

徐若瑾说完就站起身来,但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发麻,站都站不住,身体不可控地朝一边歪去

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她便又稳稳地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的鼻息周围,都是梁霄身上特有的味道,那股特有的男人的味道,让她安心又满足,心中好似被塞了蜜桃,让她浮躁的内心能够彻底的安稳下来,而不会歇斯底里的发狂。

梁霄一把搂住徐若瑾,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低身凑到近前,让她和自己头顶着头。

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徐若瑾有点不好意思,哭红的小脸更红,好似熟透了的蜜桃一般。

感觉到他的担忧,徐若瑾轻咛几个字:“腿麻了”

梁霄听到这句,心里总算默默松了口气。

第六百九十九章 夸赞

徐若瑾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之后,梁霄就和她一起往回走。

他们虽说是在城郊一处风景宜人之地,但也不需要风餐露宿,这里也有客栈,只是略微简陋了一些,但梁三之前已经来到此地将客栈全部包下,没有外人干扰,全部都乃郡主府的人。

徐若瑾和梁霄回到客栈,隔着很远就闻到了一股烤鱼的香气。

梁霄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来了精神,他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脚步也下意识地加快了。

徐若瑾闻着香气,决定化悲痛为食量,好好慰劳自己,越是难过越是要用吃来填满自己的肚子,然后才有精力去思考后续的事该怎么办。

走进客栈大门,就看到陆凌枫撸起袖子一个人在院子里忙活着。

他一手拿着扇子不断在炭火炉旁扇风,调整着火候,身上比之前更加狼狈了,脸上还有好几块黑印,一点翩翩公子的模样都找不到了。

陆凌枫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炉子上,他使唤着郡主府的小厮和丫鬟,不少人都在帮他打下手,忙碌之间,他也没注意到门口的梁霄和徐若瑾。

要是只有徐若瑾的鱼和蚂蚱的话,也不至于会忙成这样。这两样是徐若瑾的成果,还算不上什么。

真正的麻烦是梁三他们骑马带人去山里打回来的野味。

山鸡和野鸭,这些寻常种类多的数不清,稀奇一点的还有兔子和鹿,天上的就更不用说了,不管飞的速度多快,只要是出现过的基本都被打回来了。

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野味时,陆凌枫也吃了一惊。难以想象这些东西是他们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打回来的。

不仅是陆凌枫,姜必武也十分惊讶,更多的是羡慕和不好意思。

别人都在一展英姿去林中打猎,可他却只能在湖边抓蚂蚱,而且还累得满头大汗,想起来就觉得惭愧。

陆凌枫本以为只要处理好鱼和蚂蚱就行了,无外乎烤一烤,炸一炸。

但是当他看到这么多野味的时候,眉头都要拧出花来了。

他怎么说也是大魏国的国舅爷,在这里被当大厨使唤就算了,还有这么麻烦等着自己?

没办法,陆凌枫要是这时候撂挑子不干,还不知道会被梁霄和徐若瑾怼成什么样。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陆凌枫只能咬紧牙硬着头上了。

他让客栈老板在院子里架起了巨大的烤架,点上炭火,让下人把鱼收拾干净,简单处理了一下就放在火上烤。

这都是严格按照徐若瑾的吩咐来的。

陆凌枫虽说是佳鼎楼的老板,但也只有吃的本事,却没有多少做菜的经验。

但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陆凌枫光是看佳鼎楼的师傅做菜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动起手来自觉也不会差太多。

剩下的人也都各忙各的,收拾其他打来的野味,也算是有条不紊了。

陆凌枫的白袍早就沾上了泥土,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趁着梁霄和徐若瑾都没来的时候,陆凌枫就让客栈的小二把所有野味都拿去后厨加工了。

虽然这种山野小馆不一定能做出什么美味佳肴来,但总比陆凌枫这个二把刀要强不少。

烤鱼和烤蚂蚱,陆凌枫大约还能糊弄一下,但要是牵扯到正经的硬菜,他就不够看了。

徐若瑾踏进客栈门的时候看的就是这样红红火火的场面,她好像一下就被感染了,捧着肚子便哈哈大笑,笑到下人们看到二人归来,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恭敬地问好。

陆凌枫的注意力这才被稍微分散一点,“你们还知道回来啊?我都快要累死了,你们再晚回来一步,我就要把这些都吃了!”

陆凌枫隔着烟雾埋怨道,只是这话听起来没有多少震慑力就是了。

烟雾缭绕中,陆凌枫的脸若隐若现,而且呛得人直咳嗽。

徐若瑾没想到以陆凌枫的身份居然真的会这么下力,她眼睛微微睁大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凌枫。

陆凌枫却没有看徐若瑾,而是吩咐一边的丫鬟,“这鱼差不多了,端过去吧。”

得了命令的丫鬟把烤好的鱼,还有厨房做的各色野味,尤其是徐若瑾点名要的炸蚂蚱,都端到了桌上。

徐若瑾看到吃的,视线就挪不开了,她走到桌边坐下,认真地看着每一道菜。

摆出来的模样比徐若瑾想象中的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就连陆凌枫亲自动手烤的烤鱼都像模像样,外焦里嫩,除了偶尔几处有点糊之外,其他都很好。

徐若瑾还在端详的时候,陆凌枫也把烤鱼的任务交给了店小二,专程过来看徐若瑾的反应。

梁霄坐在徐若瑾身旁,陆凌枫也大喇喇地坐在他俩对面。

“怎么样?好不好吃?”

陆凌枫眼神期待地看着徐若瑾。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能不能吃”,但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徐若瑾也不说话,故意不看陆凌枫,也不和他对视。

她毕竟前一会儿刚哭过,脸上说不准还能看出痕迹,她不想让陆凌枫看出来。

陆凌枫见徐若瑾不说话只是盯着菜看,还有点纳闷,疑惑地看向一边的梁霄。

梁霄神情依旧淡淡地,“只有这个烤鱼是你做的吧?”

陆凌枫被拆穿也不脸红,反而大方地承认,“烤鱼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也是难度最大的一道菜,看起来简单,但想要做好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梁霄没有接话,陆凌枫已经习惯了,厚脸皮地继续说道:“我要全心全意地完成这一道菜,又怕你们等的着急,所以就把其他好做的菜交给客栈的厨子了。”

听完陆凌枫找的理由,梁霄只是抱臂看着他。

陆凌枫很快就在梁霄的眼神攻势下败阵了。

“好了我们就别说这些了,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这可是我亲、手烤的!”

“我这烤鱼,一定要一点点细细地品尝,才能尝到肉质的鲜嫩,还有鱼皮的酥脆,加上”

陆凌枫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简直要把这道普通的烤鱼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第七百章 怕字

在徐若瑾来之前,陆凌枫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烤的鱼说不定会被徐若瑾喷的一无是处,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把这烤鱼捧上天,要是谁再想说不好吃就要先掂量掂量了。

陆凌枫不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这招对梁霄没什么作用,还是要从徐若瑾这边开始攻克。

转过身来,陆凌枫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徐若瑾那架势,只能用风卷残云来形容。

陆凌枫瞠目结舌地看着徐若瑾干净利落的动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出生以来还没有见过哪个大家闺秀是这么吃饭的。

徐若瑾两只手都用上了,拿起一条烤鱼,另一只手抻着鱼尾,上牙就啃,直接吃烤鱼最鲜嫩的部位。

虽然徐若瑾的动作看起来是粗鲁了些,但她就好像有了经验似的,一点都没有浪费,更别说会吃到身上去了。

陆凌枫被吓到了,呆呆地看着徐若瑾的动作出神。他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不仅没有大家闺秀这么干,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会这么放肆。

就算是再饿,也不会如此不顾及形象吧?

一条小小的烤鱼,让陆凌枫对徐若瑾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新认识。

徐若瑾却根本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就在陆凌枫“关切”的注视下把一整条烤鱼都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孤零零的鱼骨一根横在盘子里。

吃完一条,徐若瑾还有些意犹未尽,就紧接着拿起了第二条烤鱼。

这下陆凌枫也看不下去了,使劲给一旁的梁霄使眼色。

结果梁霄连看都不看陆凌枫一眼。

陆凌枫无奈地“啧”了几声,想不通梁霄怎么这时候装傻了。要知道这鱼可不算小,徐若瑾那么一点小小的人,要是都吃上的话非得撑坏了不可。

“喂,你也不管管?敢情撑坏了不是你心疼?”

陆凌枫见梁霄没反应,索性直接小声提醒他。

梁霄还是无动于衷,“关你何事?”梁霄对陆凌枫的话毫不在意,但视线一直都放在徐若瑾身上,片刻都没有离开过。

陆凌枫这下是彻底搞不懂了,这夫妻两个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徐若瑾已经把第二条烤鱼吃了半截,陆凌枫实在忍不住了,轻轻敲了敲桌子,吸引徐若瑾的注意力。

“我说瑜郡主,我这鱼就算烤得再好吃,也架不住您这么个吃法啊!”

陆凌枫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徐若瑾手里的烤鱼。

徐若瑾仍旧没有停下嘴,继续一边吃着一边道:“烤成这样还敢说好吃?国舅爷的脸皮堪比京都城门了。”

“不好吃你还吃?”陆凌枫翻了个白眼,他是真搞不懂这个女人了。

徐若瑾抿了下嘴,“我只是觉得,连这么难吃的鱼都能咽下去,再苦再难熬的事,也都不算什么了。”

“噗!”陆凌枫一口水险些呛死,连一旁的丫鬟和梁三等人也忍不住笑个不停。

这可不是她们不顾国舅爷的体面,实在是郡主这句话太经典了!

梁霄轻轻抚了抚徐若瑾的长发,“慢点儿吃,不着急。”

徐若瑾扬起嘴角笑了笑,撒开怀大吃特吃一顿之后,心情确实舒畅了不少。

刚才还憋在心里的郁闷这会儿也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原本哭了一场之后就已经缓解了不少,什么都不想地猛吃也一样管用。

陆凌枫看时机差不多了,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徐若瑾没给他这个机会。

徐若瑾的头一转,对梁霄说道:“我们回去。”

她这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把决定说给梁霄听。

梁霄自然没有二话,徐若瑾想回府,那他要做的就是下命令这么简单。

他起身就要去扶徐若瑾,但对面的陆凌枫却急了。

“你们不能走。”

徐若瑾纳闷地看向陆凌枫。

梁霄握住徐若瑾的手,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陆凌枫一眼。

“我是说你们现在回去的话不是时候。”

陆凌枫刚才的口气有些着急了,于是缓和了一些解释道:“不说现在天色已晚,京都内现在到处都传言严景松是梁霄派人杀的,你们现在回去没有一点好处。”

徐若瑾身形一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只知道严景松死了,却不知道他的死,居然把梁霄也搅在其中。

陆凌枫见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就又补充道:“严景松死的蹊跷,若真是被人所害,梁霄回去就会陷入是非之间。”

“就连皇上那边,都会不好交代。万一引起皇上的不满,岂不是更加麻烦了?”

陆凌枫觉得自己都有些苦口婆心了,虽然不关自己的事,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

徐若瑾沉默了。

她得承认,陆凌枫的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看着徐若瑾纠结的小脸,梁霄对她的想法当然一清二楚,他斜眼瞥了陆凌枫一眼。

陆凌枫瞬间就从头凉到脚,身体都下意识挺直了。

“不关你的事,就不劳国舅爷费心了。”

梁霄硬邦邦地回绝了陆凌枫的好意,徐若瑾想要劝说什么,也被梁霄打断了。

她的手被梁霄紧紧握着,感受到对方传递来的力量,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睁开眼,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多了。

见梁霄拉着徐若瑾转身就走,陆凌枫急急伸手拦道:“梁霄,你就不怕严景松的死真的怪到你头上吗?”

梁霄带着徐若瑾的脚步不停,只留下一句话。

“怕这个字,爷从来就不会写。”

陆凌枫顿时哑口无言,呆愣地看着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城内。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陆凌枫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

他已经预感到京都城将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这次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牵连了。

陆凌枫感慨片刻,神情也褪去之前的轻浮,沉稳地模样好似变了一个人。

而此时,严弘文也回到了公主府。

他从西北回到京都的事已经暴露,现在京都上下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严府的事了。

所以严弘文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索性大大方方地从严府离开了。

他交代好严府的琐事,各种麻烦事让他的头疼得要命,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回公主府清清脑子。

或许远离严府这个是非之地,思路能变得清晰也说不定。

严弘文已经着手查开严景松真正的死因了,但是却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到了公主府,熙云公主已经早早得了消息在门内等着了。

严弘文看到熙云公主,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只不过这一丝笑容更像是苦笑,让熙云公主看在眼里也是一阵心疼。

“驸马,累坏了吧?我让人给你炖了汤,先喝一口吧。”

熙云公主快步迎上来,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严弘文,确定他除了脸色有点差之外没有别的问题,才稍微松了口气。

“多谢公主。”

严弘文本想拒绝,但是对上熙云公主的目光,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了,只好应道:“那就端到我的书房去吧。”

熙云公主面上一喜,忙吩咐下人照办。

第七百零一章 怕字

熙云公主看着严弘文皱起的眉头之间有化不开的愁绪,不免也跟着担心起来。

她跟在严弘文身后也进了书房,猜测他或许需要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严弘文也确实没有和熙云公主客套,他们如今的关系更像是普通的夫妻,而不是之前相敬如宾的陌生人。

发生了太多事,严弘文的脑子被填得满满的,急需一个人来帮自己理清思路。

严弘文坐下之后就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身上已经紧绷了一天,回到公主府之后才能放松一些。

看着驸马疲乏的模样,熙云公主更加心疼,想要关心两句却又觉得没有多少作用。

“驸马,这汤有解乏的功效,你不妨喝一些。”熙云公主提醒道。

严弘文揉了揉额头,点头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大概是因为汤中加了药材,所以喝起来有股清新的药香,还有汤本身的鲜美,却不会让人难以下咽。

一口下肚,严弘文确实觉得精神了不少,索性一仰头,把剩下的汤也一饮而尽了。

这汤还微微有些烫嘴,不过对严弘文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他的心和头脑也需要来点刺激了。

看着严弘文认真把汤喝完,熙云公主放下心来,浅笑看着对方。只是看到严弘文憔悴的面容,还是一阵揪心。

斟酌片刻,熙云公主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了一句,“严夫人身体好一些没有?太医怎么说?”

严弘文叹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受的打击太多,太累了,太医说要她好好休息。”

熙云公主点头,没再多问。

设身处地地想,一日之间,整个严府翻天覆地,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淡定,更何况是严夫人。

她刻薄强横了一辈子,却在这两年屡屡遭受打击,而且每一次都与徐若瑾有关,想到这,熙云公主也默默在心底感慨了一番。

“那公公的事……”

熙云公主小心翼翼地提起严景松,更留心观察着严弘文的反应。严景松的死因必须要查,而且要查个彻底。

只是这件事是否会触碰到驸马心底的底限?所以熙云公主小心翼翼,生怕严弘文会因此而情绪过激。

不过熙云公主的担心是多余的。严弘文之前不愿与她提及家事是因为身份有别,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严弘文没有犹豫,简单说起自己的安排,“严府差不多布置好了,七日后出殡,时间有些紧张。”

熙云公主开始还有点纳闷,但很快反应过来,严弘文是想利用出殡前的这几日将严景松的死因查明。

这么一想,的确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办到的事。

“还是应当先从严府的人查起。”严弘文道。。

熙云公主跟着点头,“只是严夫人已经审过两个最有嫌疑的丫鬟了,还差点屈打成招。”

她一想起在严府看到那两个被打的半死的丫鬟,就有些不忍。

“嗯。我找了大夫,两人的性命都保住了,那个年纪小的伤严重些,能捡回条命已是不易。”

严弘文也满心惆怅,“年纪大些的伤的不重,休养几日也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熙云公主点头,“待她们清醒问个明白就好。”

严弘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熙云公主的意思。要想知道真相,那两个丫鬟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还有其他的线索吗?”熙云公主又问道。

严弘文眉头皱得更紧,有些无奈地摇头,“无论派多少人、怎么查,都找不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严弘文似乎十分懊恼,手垂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熙云公主眼神里都是担忧,从严弘文进门到现在已经不知叹了多少次气了,她也跟着心焦。

严弘文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派人去查了,但是反馈回来的都是让他失望的消息。

“现在外面都在传梁霄和父亲的死有关系。”

严弘文提起这么一句。他自己找不到任何线索,却还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给他把“真凶”送上门。

熙云公主一听,神色不免紧张起来,兴许是想到了徐若瑾,下意识就辩解道:“不可能,梁霄不会做这种事。”

严弘文也跟着点头,“我知道,我相信这件事和他没关系。谣言这么会找时机,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熙云公主没有接话,却已经不自觉开始想,会是谁想要挑拨严府和郡主府之间的关系。

又或者造谣者的真正目的是严、梁两家。

她细细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和严弘文一样,她的脑海中也出现了几个人影。

“驸马也不要太着急,慢慢来,事情总会有进展的。”

熙云公主看着严弘文发愁的模样,还不忘安慰他。

严弘文略一点头,“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时间这么紧,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那驸马可有怀疑的人?”

熙云公主顺着严弘文的话,想了想之后问道。

严弘文神情微微一顿,“夜微澜。”

熙云公主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严弘文提的这个人也是她所想到的。

但是他们这也仅仅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

“猜到也没有用,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要是不露出马脚,恐怕……”

严弘文蹙眉深思着。

严府的下人中找不出结果,严夫人又浑浑噩噩,一口咬定梁霄和徐若瑾就是凶手,严弘文的话也不管用。

眼不见为净,严弘文急着回公主府也有这方面原因。

熙云公主听到严弘文的话,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她的皇兄夜微言。

斟酌下,她才壮了胆子开口问道:“皇兄那边可有反馈?”

她想得十分简单,严弘文也正好要因为西北的事弹劾夜微澜,索性说服皇上查个清楚也好。

虽然熙云公主本意并不想让严弘文这么着急就去面圣,但严弘文心意已决的话,她能做的,也只有支持他的决定,更是盼着他能平安无事,事事顺利才好。

只是,熙云公主还不知道严弘文已经进宫见过皇上的事……

第七百零二章 宽慰

熙云公主的话音刚落,弘文的动作微微一滞,似是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不通。”

“为什么?”熙云公主没想到严弘文会是这种答案,而且他看起来也有些消沉,更加让她不解。

严弘文也没想隐瞒熙云公主,“我今日已经入宫见过皇上了。”

“见过了?皇兄如何说?”熙云公主惊讶道。

严弘文点头,“本来严家出了事,我也想把进宫的事暂且拖后两日。却没想到皇上派人来召我入宫。进宫之后,皇上也提起了父亲的事。但更多还是关于西北的局势。”

严弘文回想着御书房的情形,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熙云公主察言观色,意识到在御书房或许发生了什么事。

凭她对严弘文的了解,十有**是意见相左。

果然不出熙云公主所料,严弘文接下来又说道:“奏折我也交上去了,西北老百姓的惨状也已经告知皇上,但皇上也有他的考量和顾忌吧。”

再说起这些,严弘文心里还是不自觉涌上一股失望的情绪。

熙云公主略微睁大眼,显然对严弘文的话有些讶异。不只是严弘文,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皇上说要先把西北的事放一边,当务之急是拔除夜微澜在京都的全部势力。”

他心中埋怨,但并未把怨怼全部出口。

他已经将所见所闻详实地写在了奏折上,甚至连言辞都不自觉变得有几分激烈。

可是这些用处都不大,因为皇上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熙云公主多少算个局外人,看的自然要比严弘文透彻得多。但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怎么劝严弘文接受现实。

夜微言是一国之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巩固自己的皇权,坐稳皇帝的位置。

任何有可能动摇他皇位基础的人或事,都是他必须除掉的绊脚石。

“我也猜不透皇上的想法了。”严弘文想起夜志宇在严府对他说的那番话,神情也变得有几分严峻。

要是真的被夜志宇言中,那这其中的水恐怕就更深了。

“既然皇上已经对夜微澜动了心思,那驸马不妨耐心地等一等。”熙云公主谨慎地提议道。

西北之事算是严弘文的底线,熙云公主轻易不想提及。但有些话她却不能不说,她更怕严弘文会钻牛角尖。

“我明白的。”严弘文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你毋需为我担心,我心中有数。皇上金口已开,我也不会不识相地追着不放。”

熙云公主得到了严弘文的承诺,总算彻底放心了。

“驸马你能这么想就好。”

严弘文知道公主在为他担心,眉头舒展,脸上也恢复了几分神采,还有几分后悔,“要是我之前听你的话,没有这么冲动,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熙云公主听到这话心里一暖,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她嘴角却仍旧带着笑意,“这不能怪你。你可以控制自己不进宫,却不能拒绝皇上的之意。”

她宽慰着严弘文。

严弘文也知道其中弯弯绕绕的道理,但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容易把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

“驸马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熙云公主真情流露。

严弘文心底划过一股暖流,握住熙云公主的手,认真地道:“好,只要我们夫妻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熙云公主差点掉下泪来,她这是高兴的泪水。她连做梦都期盼着能和严弘文如一般夫妻似的亲密。

从严弘文口中听到这种话,对熙云公主来说就像是天大的赏赐。

“对了,明霜的身体一直都不错,今日发生的事我已经吩咐过所有人不能议论任何一个字了。”

熙云公主怕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哭出来,就转移了话题。

严弘文眼神温柔地点头,“多谢公主,我亏欠你太多了。”

熙云公主脸颊微红地道:“驸马快别这么说,我是你的妻,这些就是我应该做的。明霜又有身孕,我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

他们夫妻二人许久没有这样的温情时刻,彼此的心也靠得更近。

门外传来敲门声。

熙云公主回神,双颊绯红地移开视线。

严弘文回神,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咳了一声,“什么事?”

“回驸马,门外来了个丫鬟,她说自己的严府的丫鬟。”

门外的小厮回道。

严弘文和熙云公主俱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想到,严府的丫鬟怎么这会儿来公主府了?

“她叫什么?”严弘文又问道。

小厮寻思片刻,说道:“她说自己叫紫惜,有话要和驸马还有公主说。奴才不管怎么撵她都不走。”

“紫惜?”

熙云公主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严老爷死的时候,这个叫紫惜的丫鬟一直在院子里哭哭啼啼。

更何况她的身份也不是丫鬟那么简单。而且她专门从严府到公主府来,说不定会说出些什么。

熙云公主抬头看向严弘文,这归根结底还是严家的事,她不想干涉太多。

严弘文显然也想起了这个名字,只是他有点纳闷,这丫鬟受的伤不轻,这会儿多半还没有恢复,来这里干什么?

他暂且把疑惑放在一边,吩咐人把紫惜带进来。

第七百零三章 开门

得了命令的小厮立马去门外把人给带进来了。

紫惜走进书房就直接跪下了,结结巴巴的行礼请安道:“奴婢紫惜给……公、公主殿下。驸马请、请安。”

严弘文没时间多废话,直截了当的问起道:“你来干什么?”

紫惜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奴婢谢、谢驸马救命之恩……”

严弘文却不领情,“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紫惜的身体太虚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也是分成好几段才说完的。

从紫惜踏进门槛的第一步,熙云公主的视线就一直放在她的身上。

她看的出来,紫惜吃了不少苦,不然也不会面色苍白,连走路都跌得撞撞。

进来到现在紫惜直说了一句话,胸口却剧烈地起伏着,气喘吁吁,让人忍不住皱眉。

熙云公主有意想找大夫来为紫惜诊治,但她看严弘文的态度,此时插嘴并不合适,索性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对身边的冯嬷嬷使了个眼色。

冯嬷嬷跟在公主身边这儿多年,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她点点头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紫惜,随后就快步离开了书房。

紫惜感激地接过茶水,诚惶诚恐地瞄了熙云公主一眼,见对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这才打消了恐惧,几大口就把茶喝了干净。

严弘文也注意到紫惜的情况不怎么好。这也难怪,毕竟严夫人让婆子们下了死手,要不是严弘文出言阻止,紫惜也不会有命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的?”

一码归一码,严弘文该问的还是要问,而且语气十分冷漠。

紫惜咬着下唇,强忍着身上伤处的痛苦,“奴婢是从严府逃出来的……大夫走了之后,奴婢就找机会从后门走了。”

喝过水之后,紫惜的嗓子润了不少,说话也顺利多了。

紫惜的话和严弘文知道的也都能对的起来。

他在严府的时候给两个丫鬟都叫了大夫。算算时辰,大夫诊治结束离开,紫惜就没了踪影。

紫惜是严府的丫鬟,自然对严府的路径再熟悉不过了。强撑着身体从严府走到公主府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听下人说,你有话要告诉我?”

严弘文的话打断了熙云公主的思绪。

紫惜连连点头,“奴婢想把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严府发生的事都说给您听。”

严弘文双眼微微一眯,审视的目光扫过紫惜,语气却没有多少耐心,“你到底要说什么?”

紫惜身上一抖,一口气不顺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咳出血来,“驸马明察!奴婢只是想证明自己与老爷过世无关,更想查出杀害老爷的真凶!”

说着,紫惜就不顾身上的伤,不停地磕着头。

严弘文却没有立刻阻止她,而是在心里盘算紫惜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熙云公主看着紫惜心有不忍,更加好奇她想说什么。

严弘文顿了半晌,冷冷地开口,“但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别怪我。”

紫惜好像没有察觉到严弘文话中的威胁,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一般叩首感谢。

“您不在的这些日子,老爷一直都住在那个独立的小院儿里。”

紫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颤抖着开口,“平日里都是奴婢贴身伺候老爷的饮食起居。”

这些严弘文以前从来不会介意,家里那么多丫鬟小厮,他自然不可能一一注意,哪怕这人是在父亲身边伺候的。

严弘文没有接话,紫惜就继续说下去。

“老爷的身体还算硬朗,大夫说他是思虑过重,心有郁结,才会整日没什么精神。奴婢的任务就是每日帮老爷熬药,看他服下。”

“虽然如此,但老爷的身体还算硬朗。大夫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别的问题。”

紫惜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眶,泪珠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严弘文冷漠地看着紫惜,心里没来由有几分急躁。

“但是老爷和夫人的关系却越来越差。夫人常常十天半个月也不来后院儿看老爷一眼,连吩咐下人来问候一句的工夫都没有。”

紫惜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出这番话,但却无可抑制地咬住了下唇,眼里的泪水顺着面颊不停地滴落。

严弘文看着紫惜的模样就烦,但还是难得耐着性子地听着。

熙云公主在一旁也默默看着严弘文的反应。

紫惜低着头没有察觉,仍旧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而且夫人只要一来,就会和老爷大吵一架,老爷每次都被气得不行……”

“你想说一切都是母亲的错?”

严弘文厉声打断了紫惜的话,语气冰冷,更不容她如此污蔑自己的母亲。

但紫惜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硬是顶住了压力,急急地说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作假,愿受天打雷劈!”

紫惜发这么狠的毒誓,连熙云公主都被吓了一跳,但严弘文却只是冷哼一声,仍旧无动于衷。

“老爷一直挂念着瑜郡主,夫人最是不喜,两人因此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夫人就很少再去看老爷了。”

紫惜说着又一次哽咽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看到紫惜这样,熙云公主都不禁觉得她有几分可怜。但却不能忽视她话里的“瑜郡主”三个字。

严弘文也不例外,事情牵扯到徐若瑾,他反而平静了许多,只是目光依旧墨染,冷冷地问道:“瑜郡主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紫惜后背一凉,连忙不停地摇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听老爷和夫人提起过,但是奴婢从来没有问过……”

严弘文的目光如炬,紫惜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说谎是不可能的。

“前几日夫人突然把奴婢叫去,说是给奴婢抬了身份,不用再去伺候老爷,只要等着出嫁就行了。”

那天发生的事,包括严夫人说的每一句话,紫惜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夫人脸上的细微表情都历历在目。

这件事严弘文和熙云公主都已经知道,此时听紫惜提起,心思却也各不相同。

第七百零四章 真相

“奴婢就被夫人换走,让一个新进府没多久的小丫鬟伺候老爷。”

紫惜想起来也十分后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长个心眼儿,被严夫人一句话就哄得高兴,连想都没想。

这个小丫鬟就是严弘文和熙云公主回府的时候正在被下人打的那一个。

“结果没几日,老爷就出事了……”

说着紫惜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但声音却异常坚定,“所以奴婢即便是冒死也要说出来,老爷的死……或许就是夫人可以安排的!”

她拼上了毕生的勇气说出这句话,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会没命的觉悟。

熙云公主眼神惊讶地看着紫惜,紧接着就移开视线去看严弘文的反应。

严弘文紧咬着牙关,看紫惜的目光仿佛能喷出火来,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恨恨地看着紫惜。

但紫惜却没有丝毫收敛,继续流泪控诉着:“奴婢只是想为老爷讨一个公道,不想看着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胡说八道!”

严弘文大声斥骂紫惜,手掌重重排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熙云公主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去检查严弘文的手掌。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严弘文的手掌肯定又红又肿。

但严弘文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怒视紫惜,心底叫嚣着杀了她,但最后要张嘴的一刻还是忍住了。

“驸马,奴婢绝对不会说谎!老爷死了,奴婢也不想活了!”紫惜也不管不顾了,开口就是要死要活,哭得脸都花了。

熙云公主看着歇斯底里的紫惜不禁皱起眉头。她的神情不似作伪,或许这件事真的和严夫人有关。

其实在紫惜说出这番话之前,熙云公主就已经有所怀疑了。莫名其妙的抬身份,还有换来没有经验的小丫鬟。

种种迹象都把矛头对准了严夫人。

熙云公主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严弘文,她能想到的,他也绝对想的到。

严景松的死要真的是严夫人下的手,那么严弘文又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严弘文可能因此陷入的泥潭和深渊,熙云公主就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要是没有让紫惜进来,是不是就不会牵扯出这些麻烦了。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熙云公主能做的也只有站在严弘文身边。

看着信誓旦旦地紫惜,严弘文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叫人来把紫惜拖出去灭口。

如若是之前,严弘文绝对连想都不想,会亲手了结紫惜。怎么会容忍她在此处啰嗦这么多?

但这次却不一样了。他想动手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紫惜的话。

因为紫惜的每一句话都说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严弘文的心里也在怀疑,父亲的死实在太多疑点,而且都和母亲的歇斯底里和疯疯癫癫脱不开干系。

就算严弘文不想承认,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猜测和联想。

严弘文犹豫再三,重重地一甩手,对紫惜毫不留情地说道:“你给我滚,不许你再回严府,也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也不等紫惜说话,就把下人叫进来,连拖带拽地就把紫惜拉走了。

“奴婢只求少爷能让老爷瞑目,奴婢死不足惜……”

“快带走!”

严弘文一声怒吼,大门关上,原本还吵吵闹闹的书房,瞬间就安静下来。

书房里也只剩下严弘文和熙云公主二人。

熙云公主在心中斟酌着语句,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才好。但她思虑再三,还是保持了沉默。

严弘文一言不发地靠坐在椅背上,神情疲累,紧闭着双眼,像是在闭目养神,但紧锁的眉头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熙云公主没有把握可以三言两语就安抚好严弘文,只好选择在一旁默默照看。

她看得出来,严弘文刚才那番话虽然说得狠辣,但其实是给紫惜留了一条活路。

只是不知道悲愤交加的紫惜能否明白严弘文的用意。

严弘文一言不发,熙云公主就也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后,连呼吸都尽量放到最轻。

毫无预兆地,严弘文十分疲乏的声音传来,“我要回严府了。”

“嗯,好。”熙云公主没有任何犹豫就应了一声。

严弘文说完就又恢复了沉默。

熙云公主虽然一肚子疑惑,但硬是按捺下去。严弘文不主动提起,她就不会多嘴去问。

严弘文又歇息了片刻,就带着人走了。

熙云公主送他出门,眼看着公主府大门重新闭合,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走回来。

身边有冯嬷嬷跟着,熙云公主就漫无目的地在府内走着。

“公主,您让老奴办的事,老奴都办妥了。”冯嬷嬷适时地小声提道。

熙云公主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她人怎么样?”

“大夫说还可以。只是她一直哭,似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冯嬷嬷如实禀报着。

紫惜被严弘文下令拖出去之后,就被随意找了一处胡同丢下了,冯嬷嬷带着大夫在那找到了哭个不停的紫惜。

按熙云公主的吩咐,冯嬷嬷给紫惜安排好了住处,还让大夫给她诊治,确定没有更严重的问题之后,冯嬷嬷留下了一些碎银就离开了。

紫惜和严府不再有任何瓜葛,和严家也就没有关系了。

熙云公主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以后的路,还是要靠紫惜自己。

一边听着冯嬷嬷的禀报,熙云公主不紧不慢地走着。

不知不觉,一旁的冯嬷嬷脚步一顿,“诶?”

熙云公主回神,也跟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冯嬷嬷。

冯嬷嬷的视线直直地看着前面,“公主,老奴一时不察,走到这儿来了。”

熙云公主顺着冯嬷嬷的目光看过去,不禁恍然地笑了笑。

“是啊,随便走走,就转到明霜这里来了。”

“那……公主,您要不要?”

冯嬷嬷用眼神询问熙云公主的意见,是不是要转头离开。

熙云公主轻轻地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哪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这些日子麻烦太多,总得给明霜吃颗定心丸,免得她多想。”

“公主,您对她太好了。”

冯嬷嬷忍不住心疼公主,“老奴只怕您的好心,不见得能领得到好意,若是她能心怀感恩,倒也不枉费您一片善意。”

熙云公主收起笑容,静静地看着冯嬷嬷,“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尤其是在驸马面前。”

冯嬷嬷虽然心里替公主不值,但那个眼神却吓到她了,忙点头应下来。

第七百零五章 圣旨

严弘文回到严府之后,立刻就让手下开始调查府内所有人。

从丫鬟婆子,到车夫门房,一个不落,统统都仔细审查一遍。只要发现任何一点可疑之处,就先把人扣押下来。

不仅如此,严弘文还派出一部分人去查这些下人的亲戚。

说不定严府的消息就是这么走漏出去的,而且任何人都有可能利用和严府千丝万缕的关系达到目的。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还是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的话,严弘文难保自己会不会也变得神经兮兮。

这命令是他单独布置给手下的,至于严府面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和有条不紊之象。

明面上严景松的葬礼还在准备。出殡之日就定在七日后。

这个消息严弘文也早早地告知众人,无论是关系好还是普通往来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会在那一日支起灵棚,予以告慰逝者。

关于严景松的死,京都城传的也是沸沸扬扬,基本都和梁霄脱不开干系。

但严弘文却没有怀疑过他,他也很想快些和梁霄见一面,最好是密谈一番。

只是梁霄和郡主府都处于风口浪尖,严弘文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他们联系。

说到底,虽然严弘文和这次的谣言没有半点关系,但这是严府的事,他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严景松的死因要查,只是严弘文和没有信心能在七日内得到结果。

严景松出殡的消息放出去没有多久,就传到了宫里。

田公公头晚得到了消息并没有马上禀告,而是在第二日白天寻觅机会,琢磨该怎么提起这事,却没料到,是夜微言先开口了。

夜微言正在御花园看着池中畅游的锦鲤,突然就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没有任何预兆地问了一句。

“严景松何时出殡?”

田公公被吓到了,怔愣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

夜微言没得到回应,就又“嗯?”了一声。

田公公这才急忙反应过来,“回皇上的话,就在七日之后。”同时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夜微言点了点头,视线仍落在锦鲤上。

田公公也默不作声地站在夜微言身后。

整个御花园都安静得很,耳边只能听到锦鲤在池中欢腾的水声,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只是夜微言此时的心并不平静,他眼中看到的都是各色锦鲤,但神情却意味深长。

田公公跟着夜微言这么多年,自然对他了如指掌。哪怕夜微言只是在思考事情,田公公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夜微言沉默良久,田公公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想着该怎么下命令才好。

果然,夜微言幽幽说道:“七日之后,你去一趟严府。”

田公公恭敬地应下来,“老奴遵旨。”

去严府,绝对不会是出席严景松的葬礼这么简单。夜微言有旨意需要田公公带到严府。

更确切地说,是带给严弘文。

“告慰驸马是其一其二,赐他户部侍郎一职。朕体谅他丧父之苦,但朕狠心夺情,他便不要再守孝三年了,葬礼之后半月期限,重回朝堂为朕效力。”

夜微言井井有条地吩咐着,显然已经酝酿多时。

田公公越听越心惊,却也没忘要牢牢记下每一个字。

这是皇上的口谕,而且还是夺情严弘文的圣旨。

原本严弘文要守孝三年不可出仕,但就连田公公也没想到,皇上居然如此看重严弘文!

而且留给严弘文的时间实在不够富裕,七日之后严景松出殡,紧接着就是新户部侍郎的走马上任。

光是想到在葬礼上宣布这样的圣旨,就让田公公觉得头疼。

这对严弘文来说,当然是升官的好消息,但严府还在办着白事,田公公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夜微言说完神情也轻松了不少,还有闲心去拿鱼食逗弄池中的锦鲤。

难题都堆在了田公公身上,换成他愁眉不展了。

严景松出殡的消息既然传到了宫里,自然就不会只有夜微言一人知道。

司徒男甚至比夜微言知道的还要早,只是他进宫一次并不方便,而且皇宫也不是他家后院,可以随意进出。

要是换做别的事,司徒男只需要派人将消息送进宫里去就行了。

但这次不一样,严景松的身份特殊,他的死讯必须由司徒男亲自进宫一趟不可。

惯例,司徒男到了佛堂禁地,先和守在门口的尼姑通禀一声,还不一定能不能见到朝霞公主的面。

这几次朝霞公主的命令,司徒男都完成的不怎么样,也一直没脸进宫来。

不仅如此,就算司徒男有心想要进宫和朝霞公主商量一二,也因为根本见不到对方而泡汤。

老尼姑进佛堂之后,司徒男就忐忑不安地等在外面,坐立难安地来回转圈。想着若是朝霞公主还是不肯见自己该怎么办。

不大一会儿,老尼姑就走出佛堂来到司徒男身前,双手合十道:“居士有请。”

司徒男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原本僵硬紧张的肩膀也得到了片刻放松。

“有劳师父。”

司徒男说着大踏步走进佛堂。

朝霞公主此时正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掐着佛珠,闭着双眼,虔诚地对着菩萨诵经。

司徒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等在一旁。

不知又过了多久,司徒男的头上都冒汗了,朝霞公主诵经的声音才停止。

司徒男急忙站直身体,低头迅速检查了一些自己有没有不妥之处。

朝霞公主却连看都没看司徒男一眼,不紧不慢地走到石桌边坐下。

司徒男眼疾手快,凑上前主动给朝霞公主倒了杯茶。

他一直谨慎地观察着朝霞公主的神情,却很快就败下阵来,因为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自己仿若一个跳梁小丑,在朝霞公主面前,似蝼蚁般透彻清明。

朝霞公主也不说话,司徒男只好顶着压力主动开口,“居士,严景松,死了。”

司徒男就说这么一句话,却停顿了好几次。

朝霞公主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凛冽,但很快就被似笑非笑的神情取代了。

司徒男只能从朝霞公主脸上看到嘲讽。

第七百零六章 该死

朝霞公主置若罔闻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随后轻轻地放在石桌上。

司徒男则站在一旁十分紧张地小心偷瞥朝霞公主的反应。

朝霞公主的反应太过平静,让司徒男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所以她压根儿就没听清楚。

就在司徒男纠结要不要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朝霞公主的嘴角却扬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与这个沉重的禁地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就连司徒男都差点被朝霞公主的笑容晃神了。

司徒男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不禁有些后怕,心中对朝霞公主的畏惧更深。

但司徒男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深处偷偷腹诽,如今的朝霞公主一颦一笑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年美艳动人的影子。

也难怪当年一个公主就能在皇室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司徒男依旧心有余悸,不敢再抬头和朝霞公主视线相对。

这时,朝霞公主的声音却在司徒男的耳边响起。

“二十年前,他就该死了。”

司徒男猛然听到这句话,心里剧烈一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连冷汗都流下来了。

反应片刻,司徒男才意识到朝霞公主这句话是在说严景松。

司徒男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皇上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朝霞公主却没想这么简单就放司徒男回去。

司徒男立刻恭敬答道:“召了严弘文进宫,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严府乱了,严弘文主持大局,皇上会笼络他也是自然,至少他也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朝霞公主漫不经心地边轻转茶杯边说道。

司徒男恭敬地垂着头,接道:“严弘文已经开始筹备严景松的葬礼了,七日之后就出殡。”

朝霞公主却不以为然,而是意有所指地说道:“盯着严府,出殡那日一定会是一场好戏。”

司徒男一愣,随即拱手应道:“是。”

虽然不知道朝霞公主为何如此信誓旦旦,不过司徒男却不会怀疑她的判断。

“坊间传闻呢?”

朝霞公主又问道。

司徒男这次是这次震惊了,如果不是确定司徒家族是朝霞公主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他都要怀疑朝霞公主是不是另有眼线了!

朝霞公主的每一个问题看似漫不经心,但所有指向都精准无比,一问一个准。

这种惊人的预见力,让司徒男惊叹之余更觉得可怕。

司徒男甚至相信,就算没有司徒家族掺在其中,朝霞公主也一定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

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掌控。

这实在是太令人胆寒了,司徒男从头凉到脚,只觉得面前坐着的不是什么居士,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司徒男不敢细想,停顿片刻就急忙回道“回居士的话,坊间都在传严景松是梁霄派人杀的。”

“呵。”

朝霞公主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

司徒男紧抿着嘴,不敢随意发出声音。

“郡主府呢?”朝霞公主又问道。

司徒男能明显感觉到朝霞公主提起郡主府的时候,语气柔和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瑜郡主是朝霞公主的女儿,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心总不会有假。

司徒男也难得跟着轻松了一下,“梁霄和瑜郡主已经结束春游回到郡主府了。”

朝霞公主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她玩的还开心吗?”

“这”

司徒男没想到朝霞公主会问的这样细,苦笑道:“实在不曾得知,因为回到郡主府便再未出过门了。”

朝霞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司徒男深吸一口气,心跳得厉害。每次来见朝霞公主都像是上刑一样难熬。

“严景松死了,她也少了一个顾忌,我们母女以后的路也会越来越顺。”朝霞公主冷不丁开口道。

只是司徒男听不出朝霞公主这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想让他说点什么。

纠结半天,司徒男还是决定闭上嘴。

之后朝霞公主也没再说话,司徒男足足在一旁等她又喝完了一杯茶才焦急地张了张嘴。

“居士要是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我就告退了。”司徒男眼珠一转,恭敬道。

朝霞公主也没有难为他,双手合十道:“有劳司徒族长多费心了。”

司徒男连忙摆手,“居士言重了。”

还未等他再客套两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尼姑走到司徒男身边,一抬手就引他离开此地。

司徒男早就熟悉了这套路,一路恭敬地退出,直到走出去足够远才敢重新挺直脊背。

每一次来到此地见朝霞公主,司徒男对她的认知总是会发生或多或少的改变。

朝霞公主的神秘和可怕远不是司徒男可以想象的。

走出祭堂的瞬间,司徒男的手下就立刻凑了上来。

一个手下凑到司徒男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司徒男的双眼瞬间睁大,“你说得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小人不敢欺骗族长。”

司徒男脸上的震惊还没有褪去,随即低头沉思,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皇上的动作居然这么快,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时间?看来这是有什么想法了。”司徒男自言自语道,紧接着又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到一个时辰。”手下答道。

“消息可靠?”司徒男不得不求证一下。

手下立答:“编修被昭进御书房,亲拟此旨。”

司徒男点了点头,看来这件事不会有假了,“这件事恐怕也不必禀告了”

因为朝霞公主或许已经猜到了。

他面上虽然已经恢复平静,但心里却更加震撼。

因为他几乎等于又一次验证了朝霞公主的算无遗漏。

他才不过刚从祭堂出来而已,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要知道在禁地之内,朝霞公主才刚说过,七日后的严府葬礼上一定会有“一场好戏”。

原本司徒男还没太放在心上,但是这回连皇上那边都有了动静儿,这葬礼不热闹是不可能的了。

第七百零七章 气足

日子转瞬即逝,七日之期很快就要到了,马上就是严景松出殡的日子了。

严弘文自几日前从宫中回到严府之后就没了踪影。

可能是在严府,也可能是在公主府。

但是谁都不能确定,就连百姓们都没怎么见过这位驸马爷露面,就连他是否还在京都都不能确定。

这些日子也发生了不少事。

经过几日的发酵,梁霄派人杀严景松的传言渐渐平息。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梁霄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应过哪怕一句,更没有辩白。

本来就是坊间传闻,传来传去也就没了新鲜感。老百姓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鸡毛蒜皮事,也就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

但谁能想到,近两日这传言隐隐又有抬头的趋势。

照样是老生常谈,只是这次传言更加有鼻子有眼,仿佛是有人亲眼所见,梁霄是杀人凶手已经不再是传言,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老百姓们的兴趣又一次被调动起来,所谓“三人成虎”,几日前变淡地传闻如今再被提起,却摇身一变成了事实。

郡主府也一并被顶上了风口浪尖,这两日凡是有老百姓经过郡主府大门,都少不了要指指点点,挤眉弄眼好像知道什么内幕,但又不肯轻易告诉他人。

严弘文这些天一直待在严府内。

他花了好几日的时间去查严景松真正的死因,但进展甚少,就连称得上线索的消息都没有多少。

眼看葬礼越来越近,严弘文也不免有些急躁。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想回公主府好好休息一下。偌大的京都城,也只有公主府才能让他松一口气了。

但严弘文很快就抛开了这种想法。他怕公主府安逸的生活会让他迷失,让他忘了自己到底该干什么。

至少现在公主府能给他力量,支撑他继续不放弃地调查下去。

而且,严弘文这会儿回公主府的话,也是给熙云公主添乱。

严景松出殡的消息传开之后,不少官夫人都去公主府拜访熙云公主,她整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严弘文不在这时候回去,就算是帮熙云公主的大忙了。

所以思前想后,严弘文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待在严府内。

这样也能顺便看着严夫人。

自从上次严夫人和严弘文大吵一架之后精神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太医也来看过不只一次,但就是查不出问题。

太医只说严夫人是受了太大刺激,一时钻了牛角尖,才会出现精神恍惚的情况。

光是用药也不行,还要时时开导她,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也许哪一天严夫人想通了,自然就会从牛角尖里走出来了。

但就连太医也不敢保证,这种情况是会发生在明日,还是明年。

而严弘文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和耐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严弘文算是彻底切身感受了这句话的深意。

同时这么多大山压在严弘文的身上,他居然硬是扛到了现在,也根本没有时间留给他细想。

第二日就是严景松出殡的日子,严弘文也不可能一直将自己关在严府对外界不闻不问。

他派人去公主府打听消息,想在父亲出殡前回去一趟,这一来一回,严弘文出现的消息就又传开了。

这些严弘文都不在意,也没有刻意让人去打听。

严弘文露出踪影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家馆驿,夜微澜的耳中。

“王爷,严弘文现身了,还派人去了公主府。”小太监细致地回禀着。

夜微澜面色冰冷无比,脸色晦暗不明,眼神更是没有一点温度,语调更是没有任何起伏,“他还不知道任命的事?”

小太监停顿了一下,摇摇头,“依奴才看,尚且不知。”

“哼!”夜微澜冷哼一声,似是不信。

小太监闭上嘴没有接话。

夜微澜却越想越气,一边嘴角扬起,露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就凭他也能当上户部侍郎?简直就是笑话!”

小太监好像木头似的站在原地,无论夜微澜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夜微澜自说自话似的轻轻转动着脖子,“夜微言啊夜微言,难不成你是想用一个小小的严弘文来威胁我?可笑,真是可笑!”

说罢,夜微澜好像自觉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哈哈”地笑出声来。

夜微澜的笑声在空荡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小太监再怎么淡定也抑制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夜微澜格外愤怒,他已经猜到夜微言此举的心思,但还是被气得不轻。户部侍郎,这可不是二品大员那么简单。

户部,掌握着大魏的财政,甚至可以说是国库都尽在掌握。

严弘文没有任何基础,只不过是一个驸马,夜微言却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他。

夜微澜心中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严弘文侥幸从西北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和夜微澜不共戴天。

夜微澜甚至不会有任何怀疑,严弘文一旦坐上户部侍郎之位,一定会百般与自己作对。

光是想想,夜微澜就隐隐感觉到一阵头痛。

“王爷,明日就是严景松出殡之日了。”

小太监的话打断了夜微澜的思绪。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明日可不是什么随意就过去的小日子,夜微澜一定会有所动作。

没错,夜微澜早就想好了,他一定不会让严弘文就这么顺利无碍地接旨。

想到这,夜微澜微微一笑,这熟悉的笑容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女人般的妩媚……

十三王府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十三王爷自从知道严景松死了之后,就整日在府上喝酒庆祝,通体舒畅,心情好的不得了。

喝着美酒,十三王爷还不忘问一旁的管家,“瑜郡主送来的酒还有多少?”

管家寻思了一下,苦哈哈地说道:“回王爷。还剩下两小盅。”

“什么?!两!小!盅!”十三王爷惊的差点从榻上滚下来。这一点都不夸张,毕竟他的腿脚不利索。管家苦着脸点头。

十三王爷的反应他早就料到了,但也只能实话实说,不然被拆穿的时候就倒霉了!

第七百零八章 见宝

“谁偷喝老子的酒了?!揪出来看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十三王爷怒不可遏地斥骂道。

管家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回道:“这酒……都是王爷您、您一个人……”

“放屁!”

十三王爷怒极打断,“老子根本没舍得喝!怎么可能满满两坛酒就只剩下两小盅了?!”

管家的耳朵被十三王爷的怒号声震的难受,但又不敢当着十三王爷的面捂耳朵,除非他不想活了。

十三王爷的脾气自从摔断腿之后也越来越暴躁,虽说比一开始强多了,可一旦发作起来还是让人难以招架。

管家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实话实说吧,肯定要被十三王爷骂个狗血淋头。

但要是顺着十三王爷的话说,王府肯定又要被搅和的鸡犬不宁了。

而且让管家昧着良心选第二个,也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酒确实是十三王爷一个人喝的,管家就怕出这种麻烦,还特意命人做了记录。

十三王爷每日喝酒的量,详细着呢!

但管家更是知道,他要是敢把这账本呈给十三王爷,就一定会被暴怒的王爷撕成碎片。这边正纠结着,十三王爷也依旧不依不挠,大声咆哮着非要把偷酒的小贼抓出来。

“谁敢在老子头上动土?老子非得让他知道点厉害不可!”

巧的很,突然门口响起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正好接在十三王爷的骂声之后。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恢复的不错。我看也不用多此一举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还未等十三王爷和管家反应过来,另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接着说道:“可以。”

如果说第一个声音十三王爷还有点怀疑的话,第二个声音一出,他的脸色就黑成了锅底。

管家也听出来了,见十三王爷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他也来不及多想,急急就出声拦住了那两人,“梁左都督!沐神医!二位请留步!”

十三王爷没有拦,管家索性朝门口走去。

管家本以为梁霄和沐阮都是说着玩的,结果他都追出门了,才看到那两人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沐阮大步走着连头都不回,就装作没听到。

还是梁霄伸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他才停下脚步。

但沐阮想不停也不行,别看梁霄手掌只是轻轻落在他的肩膀,可就像有千钧重量压在身上似的,沐阮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沐阮却不会这么轻易认怂,脸上逞强似的一派淡定,其实连转身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成。

管家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二、二位……请、请留步!”

梁霄转身看着管家,神色平静。沐阮也学着他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王爷有请。”管家赔着笑脸主动给梁霄和沐阮引路。

管家此时一头冷汗地站在一旁,感受着屋内有些诡异的氛围。

梁霄和沐阮被迎进门之后,一言未发,十三王爷也同样紧绷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梁霄和沐阮看。

十三王爷看梁霄的时候眼神故意做出几分不屑,看向沐阮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眼中放光,就像是看到了宝似的……

第七百零九章 诊治

毕竟这是有着神医称号之人,十三王爷即便知道自己的腿伤愈的可能性很小,可有沐阮在,说不定就能康复如初?

十三王爷如今心头最难捱的便是这一条瘸腿,每次一瘸一拐的走路,他连门都不愿出,整日借酒消愁,似乎对生活没多少兴致。

本是大发雷霆,却听到梁霄与沐阮来此,他故意做出冷漠对待的模样,其实内心早已翻腾无比,热火朝天。

但梁霄和沐阮好像商量好了,自顾自地坐在桌前,一点都不生分,连看都不看十三王爷一眼。

沐阮只顾自己喝茶,一双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十三王爷的房间。

梁霄也不是矫情的人,更用不着别人来伺候,他自己斟了杯茶,细细品起来。

两边就好像故意卯着劲儿对上了,就看谁先撑不住。

管家在一边紧张地身上发痒,但是在这种气氛下,他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还能滴溜溜地转。

他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有心想要打破僵局,给十三王爷一个台阶下。但无奈梁霄的气势太强,管家好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十三王爷这边,心中不断摇头,不管他怎么看,自家主子都没有一点胜算。

试着开口好几次无果之后,管家就彻底放弃了,微眯着眼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又过了一会儿,和管家料想的一样,十三王爷最先沉不住气了。

他先是看着梁霄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哼,当本王这王府是走城门吗?说进就进,连声通传都没有?太放肆了!”

十三王爷口气埋怨,摆明就是没话找话说,要是梁霄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就能占据上风了,何乐而不为呢?

但梁霄却没打算继续保持沉默,也不会给十三王爷找茬的机会。

见梁霄没回应,十三王爷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尴尬,他抬高音量,“没听见是不是?本王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梁霄连手里的茶杯都没放,淡淡地回道:“从大门走进来的。”

“……”十三王爷被噎了一下,卡壳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瞪着梁霄。

面对十三王爷视线的谴责,梁霄根本不当回事,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一边的沐阮倒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压根儿就没听十三王爷和梁霄说话。他的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仔细闻着房间里的味道。

沐阮的鼻子好使得很,一进屋就问道了酒香,而且一闻就知道是灵阁酿造的好酒。

只是这青天白日的,赖在房内什么都不干就知道喝酒,沐阮就算不爱多管闲事也觉得不爽。

连带着沐阮对十三王爷也没有多少好印象。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沐阮虽然目不斜视,却压低声音对一边的梁霄抱怨道:“我说不来,你非拽我来,费力不讨好吧?”

今日要不是梁霄非要拽着他来王府,沐阮才不会出郡主府的大门。

“郡主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我哪有空出诊?你们夫妻两人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沐阮一开腔就停不下来,撇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严弘文和姜必武好了之后,沐阮减轻了不少负担,不过后院还有一个云贵人,那可是要小心照顾的主儿。

加上徐若瑾三天两头就会冒出一个酿酒的新主意,不管不顾拿着药方就来和沐阮“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拌嘴和互怼。

徐若瑾和沐阮两人极少有一上来就能达成共识的时候,总是大吵一架之后有一方妥协。

一般都是由沐阮来充当妥协的一方。

没有办法,不论沐阮怎么反对,只要是徐若瑾认准的事,她都要用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试一试。

次数一多,连沐阮都对徐若瑾有些怵头了。

不过徐若瑾的行为在沐阮看来虽然激进了些,不够平稳,但至少结果都是好的。

最起码目前来看,徐若瑾的主意还没有失手的时候。

“你今日来就是来给本王添堵了?”

十三王爷怒气冲冲地看着梁霄,气不顺地质问道。

梁霄却抬眼看向十三王爷,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我不过是带人来给王爷瞧病而已,王爷却诸多刁难,这是什么意思?”

十三王爷讶异于梁霄的表现,想要反驳,但梁霄却不给开口的机会。

“看来王府是不欢迎我们,那我还是带人走吧。”

梁霄话音未落就起身往门外走。

沐阮也不含糊,毫不留恋地跟上。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暗暗埋怨几句,他出来一趟不给人诊治,那不就是白来了?

不过沐阮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念上几句,面上没有任何表现,只在梁霄看不见的时候挤眉弄眼一番。

梁霄和沐阮才刚走两步,连房间门都没出,就被十三王爷急急地叫住了。

“不许走!给老子站住!”

但梁霄依旧充耳不闻,脚步不停。

十三王爷这回是彻底急了,“行了行了!有话好好说还不成吗?来都来了,总要给本王看看吧!”

最后这句话,带上了几分低声下气的请求意味。

一边的管家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王爷为了这沐神医都让到这地步了?这在之前可是完全不敢想的啊!

只是梁霄性情不定,软硬不吃,做事也全凭喜好,不一定会理十三王爷这一套。

十三王爷是真着急了,为了这张老脸把沐神医赶走太不划算了,他还指望沐阮能帮他的腿恢复正常!

梁霄听着身后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就知道十三王爷已经急坏了。

十三王爷一着急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幸亏管家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王爷!您保重身体,可吓死奴才了啊!”

管家故意对着门口的方向喊。

十三王爷也配合地发出“哎哟哎哟”的声音,好像真的伤到哪儿了。

梁霄也知道见好就收,不动声色地折回来,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第七百一十章 让步

沐阮有点不耐烦地暗戳戳瞪了梁霄一眼。

他们这些人演戏都跟闹着玩似的,沐阮跟进跟出无聊得很。

“到底看不看?不看我可就回去了。”沐阮硬气一回,别扭地说道。

梁霄点头,“看,怎么不看?”

沐阮撇嘴,没再说话。跟在梁霄身后又回了屋内。

他默默在心里发誓,要是这种事再发生一次的话,他说什么也要回郡主府去了。

跟着折腾一早上,沐阮感觉比诊治看病还要累。

见梁霄带着沐阮又回来了,十三王爷心里才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只是这面子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拉下来。

沐阮也不废话,径直走到十三王爷身边,终于可以安心给他诊治了。

他在府里就听徐若瑾提起过,十三王爷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这腿伤比较麻烦,伤的太重,基本没希望复原了。

连徐若瑾都这么说了,沐阮也就心里有数了。

他仔细把十三王爷的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在沐阮给自己检查的时候,十三王爷连大气都不喘地盯着沐阮的动作,就怕错过他任何一点神情的变化。

十三王爷的心情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忐忑过,好像在等沐阮给他量刑一样难熬。

这会儿沐阮要是稍稍皱一下眉头,估计十三王爷都会吓得心脏停跳。

沐阮却丝毫不在意十三王爷的视线还有焦躁的心情,仍旧按部就班地检查着。

梁霄也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坐下,似乎对这边一点也不关心。

沐阮看了一遍也没花多少时间,拍了拍手,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恢复的不好,伤得比较严重,好好休养的话能站起来,自如行走不可能了。”

分开每一个字十三王爷都能听得懂,但是合到一块他却接受不了了。

“沐神医,你再好好看一看,这腿怎么就不能自如走了?”

十三王爷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仍旧努力辩驳着,咬着牙迈开腿就要站起来。

但根本不用沐阮多说,十三王爷就算是靠着自己手臂的力量都站不起来,更别说离开他人的帮助了。

管家看在眼里急得不行,立刻就伸手要去扶十三王爷。

“滚!”

十三王爷怒斥一声。

管家立刻抽回手。

十三王爷没了支撑,腿又用不上力,加上他刚刚才喝了酒,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站不起来。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才起来一半,然后就重重跌回了榻上。

气喘吁吁的十三王爷恨恨地看着自己的腿,发狠捶打起来。

管家也不敢开口劝他,只能求救似的看向沐阮和梁霄。

沐阮随意瞥了一眼十三王爷的动作,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也算是按摩了,不过力度太大,除非你嫌瘸的不够干脆,不然就老实一点。”

十三王爷的拳头抬到一半,挣扎了半天,无奈地放下了。

他其实自己也猜到会是这种结果,他刚才捶打了那么多下,腿都没觉得有多疼,不是他气昏了头,就是这条腿真的不中用了。

“话都说明白了,想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毕竟这是你的腿。”

涉及到病症之事,沐阮一点也不客气,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十三王爷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气势,语调也有气无力,“本王知道了。沐神医你怎么说,本王就怎么做。”

沐阮见十三王爷还算虚心,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就好脾气地嘱咐他需要注意的事。

十三王爷也不反驳,沐阮讽刺他喝酒自残,他也闷声不语,嘿嘿一笑,只觉得羞愧不已。

管家惊讶地看着十三王爷前后判若两人的惊人变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也就是因为对面是沐神医,要是换成另外的人,哪怕是最好的太医来,也照样压不住十三王爷,更别说给他提要求了。

沐阮说的话之前不是没有太医和十三王爷说过,但都被十三王爷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而且依旧我行我素,酒也照喝不误。

“本王不会再喝酒了,都听沐神医的!”

十三王爷点头如捣蒜。

沐阮叮嘱完之后,最后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说的这些,瑜郡主之前想必也都说过了。”沐阮说着故意深深地看了十三王爷一眼。

十三王爷自知理亏,也没有脸面去接沐阮的话,只能生生应下来。

他的腿不仅没有恢复还比在灵阁时候更严重,也都是十三王爷自己的问题,他不信徐若瑾,落到如此地步只能说是活该。

十三王爷十分后悔,要是在灵阁的时候好好听徐若瑾的话,说不定这会儿都恢复大半了。

沐阮见十三王爷瞬间变得没精打采,也有几分不忍,又主动说道:“我写下药方,按照药方抓药。”

十三王爷一听要喝药,反而来了精神。

他本以为自己的腿八成是废了,但沐阮还给他开药,是不是就说明,只要他坚持喝药,这腿还是能恢复一些的?

十三王爷没有多问,而是自己摸摸思量着。

沐阮其实是故意这么说,这也算是治疗方法的一种,只有心情舒畅,才能事半功倍。

沐阮开的药方就是普通的清热降噪的方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对十三王爷的腿伤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功效。

但十三王爷却不这么认为,只要沐阮给他开药就说明他的腿还有恢复的机会。

沐阮写完药方之后看向梁霄。

梁霄略一点头,沐阮明白,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有药房吗?”

管家灵机一动,赶忙应声道:“有有有,沐神医您跟小的来。”

沐阮跟在管家的身后一起离开了房间,房内就只剩下梁霄和十三王爷两人了。

“人都被你支走了,”十三王爷盯着自己的腿,话却是对梁霄说的,“想问什么就问吧。”

梁霄放下手中茶杯,轻轻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十三王爷虽然平日看起来冲动易怒,而且脾气也十分暴躁,动不动就肆意开骂,但涉及正事,他却清晰无比,京都内不管发生什么大事,都瞒不过他的双眼。

不然梁霄也不会亲自带着沐阮来王府拜访十三王爷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 承认

见梁霄没说话,十三王爷嘴角露出一丝嗤笑,明显是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不屑地说道:“老子摔坏的是腿,又不是脑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梁霄不置可否,“王爷可听人提起外面的传言?”

十三王爷依旧不屑,故意说道:“如果你说的传言,是指你派人杀了严景松这件事的话,那本王还算是有所耳闻。”

他这是明知故问,想要明里暗里给梁霄找不自在,最好是能在梁霄这里赚点便宜。

但十三王爷这些小动作,却无法让梁霄脸色有一星半点儿的变化。

“和这件事有点关系。王爷看起来不务正业,还是很关心国家大事的。”

十三王爷被梁霄揶揄一把,冷哼一声,“就为了这点小事,兴师动众,梁左都督会不会太闲了?”

“怎么会?”

梁霄眉头一挑,“我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是带沐阮给王爷瞧病,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他不动声色地把话又还给了十三王爷。

十三王爷抿了抿嘴,“我看你被那个丫头传染的不轻,说话何时也变得这般不知所谓!”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梁霄,就忿忿不平地酸了一句。

梁霄清楚十三王爷的个性,也就没往心里去,反而笑道“多谢王爷夸奖。”

这下十三王爷是被彻底憋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瞪圆眼睛看着梁霄,心想这人真是没救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对方半晌,终究还是梁霄先开了口:“严景松的死”

“就是本王干的!”十三王爷浑不在意地承认了。

梁霄静静地看着十三王爷,没有说话。

十三王爷好像怕梁霄不信似的,又强调了一遍,“再说一次,严景松就是老子派人杀的,有什么事都冲老子来,爱咋咋地!老子才不怕!”

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白眼乱翻,下巴高抬,用鼻孔看人,完全不把严景松的死当回事。

梁霄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可能是你做的。”

十三王爷眼睛微眯,打量着梁霄,“这有什么不可能?老子派人杀个严景松,有什么难的?”

“不难。”梁霄顺着十三王爷的话说道:“但你不屑动手。”

严景松是皇室的污点,但十三王爷想要动手也不会等到现在。

而且其中的牵扯太深,不是简单地杀掉严景松就能解决的。

皇宫深处的那一位,才是主角。

严景松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已。就连他的死也很难掀起多大的风浪。

当然被有心人利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用一个严景松,就能拖你和郡主府下水,这笔买卖不亏。”十三王爷眼珠一转,悠悠说道。

梁霄没有接话,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而是问道:“那王爷觉得这笔买卖会是谁做的?”

换句话说,梁霄就是直白地问十三王爷,最有可能杀死严景松的人是谁?

梁霄的神情变得有几分严肃,沉着地与十三王爷对视。

十三王爷大概也意识到什么,之前脸上挂着的吊儿郎当之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神色微微一变,沉思了片刻。

屋内平静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梁霄也不急,认真等着十三王爷的回应。

十三王爷斟酌了一下,垂眸说道:“应该是宫里的人干的。”

梁霄听到这句,脑海里冒出几个人的身影。

未等他开口问,十三王爷又接下去说道:“但不见得是皇上。”

十三王爷话虽是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希望做这件事的人是夜微言。

优柔寡断才会促使他被澶州王压制那么多年。

但凡夜微言有先帝一星半点儿的霸道,他莫说是瘸了腿,就是剜了这颗心都心甘情愿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梁霄也没有再说什么话,起身出去找沐阮,带着他立即离开了王府。

十三王爷见梁霄说走就走,心里反而更加憋闷,好歹也不反驳两句?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却不知道梁霄对这件事情到底怎么看?

这小子,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沐阮叮嘱好管家如何为十三王爷熬药以及服药的时辰,便跟随梁霄离去。

十三王爷的管家就在一边小心陪着,张嘴闭嘴都是“沐神医”,沐阮这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心情也十分愉悦。

这种待遇沐阮在郡主府可是享受不了。但只要出了郡主府,他就是人人称羡、众星捧月一般的神医。

沐阮享受着被吹捧,梁霄大步流星,速度极快,根本不等沐阮片刻,眨了几下眼睛的功夫便落了沐阮一大截。

沐阮也顾不上面子了,死命追着梁霄,上了郡主府的马车。

进了马车之后沐阮才彻底放心,趴在车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后背剧烈起伏着,差点没了半条命。

梁霄也不管沐阮,就随便他在马车里扑腾。

沐阮好像不容易顺过气来,白眼翻得快上了天,可惜梁霄却并不在意,直接吩咐车夫启程。

“这次的事我就不和你算了。”沐阮是个眼里不留沙子的人,想起之前的那笔账,他的心跳加快一倍,“但之前的账就不能不算了!”

梁霄连头都不抬,随便沐阮说什么,他都没什么反应。

沐阮气愤难平,壮着胆子后撤了一点,把自己和梁霄之间的距离拉开,才又说道:“春、春游!”

梁霄闻言淡淡地扫了沐阮一眼。

“你走的时候答应我什么来着?梁大人不会是忘了吧?”

沐阮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义正言辞,而且还是难得的严肃。但在梁霄这里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表现也足够幼稚。

梁霄没有太多反应,沐阮反而渐渐放松下来,说话也故意带上了几分酸气,“你们可倒好,带着一府的人出去玩,偏偏留下我一个人看家!”

听出沐阮话里的委屈,梁霄却没打算说句软话,而是不紧不慢地说了七个字:“得了便宜卖乖。”

沐阮气的火冒三丈,差点控制不住音量。

“谁得便宜了?谁又卖乖了?”沐阮大有一种不说明白就不罢休的架势。

梁霄也不示弱,惜字如金似的吐出两个字提醒沐阮,“梁五。”

沐阮略一停顿,反应过来之后更是气的说话都没逻辑了。

“你不提他我还不生气!你明明说把他借我研究,是不是?”

梁霄点头应声,“是。”

沐阮现在就像一只炸毛的猫,逮谁挠谁。

梁霄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徐若瑾总喜欢逗着沐阮玩了,尤其是看他越生气,她就越来劲

第七百一十二章 添火

也许是想到徐若瑾,所以梁霄的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但看在沐阮眼里就不是一回事了,他还以为自己遭到了嘲讽,“你说把人借我研究,我就问你,人呢?我把郡主府都快翻个底儿掉了,愣是连梁五的影子都没看到!”

梁霄听着却觉得十分满意。梁五的身份特殊,要是轻易就被沐阮找到的话,还怎是大魏前三的杀手之一?

沐阮目不转睛地盯着梁霄,就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梁霄却一脸无辜地看向沐阮,“怪我吗?”

沐阮没想到自己浪费这么多唾沫,居然换来这么一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

“不怪你,难道要怪我?”

梁霄这次回答地积极,“当然了。我只是答应把梁五借给你,找不到他的人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沐阮立刻就要反驳,但是张嘴之后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梁霄就是强词夺理,可沐阮却对他的强盗逻辑无可奈何。

沐阮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好办法,一下就蔫儿了,一点气势都没了。

梁霄余光默默观察着沐阮,看到他这会儿斗败公鸡似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他“好心”的没有继续在沐阮的“伤口”上撒盐。

沐阮那边却陷入了新的纠结。

他早就该看穿的,就他这个段位对上梁霄一点胜算都没有,只有被对方耍的团团转的份儿。

沐阮连徐若瑾都说不过,更加不是梁霄的对手。

莫名其妙的,沐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会想到要从梁霄这里讨个说法?

总之,沐阮现在是万分后悔。憋了一肚子气不说,新账旧账一个都没解决。

这种时候,沐阮也想到了徐若瑾。和梁霄相比,他反而更希望今日和自己一起出来的人是她了。

马车内的两个人,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徐若瑾。

只不过这两人想的内容南辕北辙,一点关系都没有

佳鼎楼。

陆凌枫一早就来了。

自打陆凌枫跟着梁霄和徐若瑾春游回来之后,他就迷上了烤鱼。几乎每日都要让后厨给自己做一条吃。

按理说佳鼎楼的大师傅做出来的烤鱼,那味道自然不必多说,比陆凌枫这种门外汉更是不知道强了多少。

但不管大师傅们烤出多少条鱼来,陆凌枫始终觉得不如他烤出来的味道。

陆凌枫对烹饪手艺了解不多,更不怎么清楚火候的掌握。

但偏偏那日春游,他烤出来的鱼,哪怕只是在上面撒了点咸盐,都觉得美味无比。

总不能再去一趟湖边,再自己亲自烤一条鱼,陆凌枫只能吩咐佳鼎楼的大师傅们,一遍又一遍地烤,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日陆凌枫又早早来试烤鱼了,等着的工夫,他就在窗边自斟自饮。

徐子麟还在这里,整日没什么事干,倒也乐得轻松。

见陆凌枫来了,徐子麟就主动凑了过去。

这几日徐子麟也觉得奇怪,陆凌枫来佳鼎楼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吃烤鱼?

徐子麟再聪明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一开始他以为陆凌枫这么做可能是另有深意。

但是连续几日都是如此,徐子麟也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陆凌枫就只是单纯好这一口而已?

徐子麟知道陆凌枫和郡主府的人一起去郊外春游了,却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徐子麟的好奇心再重也不会直接去问陆凌枫。

陆凌枫喝着灵阁的酒,脸上一派轻松惬意,似乎只担心自己的烤鱼,没有半点其他烦恼。

徐子麟也不是在佳鼎楼白吃白喝的,他还没有这么厚脸皮。

他也会帮陆凌枫办事,只要陆凌枫有吩咐,他就会发挥自己的优势去办。

徐子麟自从离开了中林县,就基本一直在别人手下听人吩咐办事。所以时日一长,他也习惯了。

这几看起来悠闲,其实陆凌枫给了他一个不算难、也不简单的任务。

就是让他留心街上的传言。特别是关于梁霄和郡主府的。

徐子麟没有多问,就默不作声地做好自己该做的。

“陆老板,您来了。”

只要是在佳鼎楼,徐子麟已经不再称呼陆凌枫为国舅爷了,而是直接叫他陆老板。

陆凌枫也不在意,仍旧喝着酒,轻“嗯”了一声,视线仍旧落在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人声喧闹,街边都是卖果子点心的商贩小棚,徐子麟是不知道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场景有什么好看的,但陆凌枫就是看的津津有味。

“您吩咐的事,我已经都办妥了。”徐子麟恭敬地禀报道。

“嗯。”陆凌枫又应了一声,仍旧没有多说一句。

徐子麟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只是,我始终有一事不明白。”

陆凌枫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地饮着酒。

徐子麟拱手站着,头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后背都湿透了。

他怕自己这问题会触到陆凌枫的逆鳞,万一对方不悦,徐子麟就别想再在这佳鼎楼待下去了。

没有佳鼎楼和陆凌枫的庇护,徐子麟走出去就是一个活靶子。

等着追杀徐子麟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徐子麟也是铤而走险,他若是不弄明白前因后果,糊糊涂涂这么过迟早被坑的人就会是自己。

陆凌枫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你说。”

“前几日关于梁霄的谣言已经淡了些,为何近日您又要我去加把火?”

这件事徐子麟怎么想都想不通,已经困扰他好几日了。

困扰归困扰,徐子麟还是按照陆凌枫的吩咐,把谣言又说的更真,好像亲眼看到梁霄杀了严景松似的。

经过徐子麟的推波助澜,谣言愈演愈烈,又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次不仅是普通百姓,就连官员府邸里也都流传着这样的传言。

这些基本都是徐子麟的功劳。

陆凌枫也是看中了徐子麟这点本事,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徐子麟做这种事轻车熟路,也正是把事情办妥,他才敢试探着问问陆凌枫缘由。

陆凌枫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徐子麟的意料,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说了一句在徐子麟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梁霄喜欢,所以谣言越凶越好。”

徐子麟眉毛突突地跳了两下,神情纠结,百思不得其解。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问,这不是闹呢么?梁霄喜欢?他有病吗?

徐子麟对梁霄了解不深,却也多少清楚他的个性。正因为如此,徐子麟才不轻易相信陆凌枫的话。

但徐子麟转念一想,陆凌枫似乎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故意说假话骗他。

一时谁都没再说话,陆凌枫突然吸了吸鼻子,“我的鱼好了。”

徐子麟一整,便见前方伙计正把刚烤好的鱼端了进来。

陆凌枫仔细看了看,味道比之前几次有了进步,但是否能比得上京郊那一次的口味,只能吃过之后才知道。

第七百一十三章 热络

陆凌枫静静地端详了烤鱼好半天,原本闻到味道就食指大动,但是在看到之后不免还是有些失望。

徐子麟也察觉到陆凌枫神情的变化。他已经彻底昏头了,完全猜不透陆凌枫的心思。

不仅是梁霄的事,就连烤鱼都看不懂了。

徐子麟无奈地扶额,看着陆凌枫皱眉就忍不住问了一句,“陆老板,这烤鱼是有什么问题吗?”

陆凌枫摇了摇头,似乎有点失望,“还是不对,烤的不够焦”

徐子麟轻挑眉头,只觉得不解和新奇。他没想到佳鼎楼的老板,堂堂国舅爷会因为一条烤鱼这么纠结?还是这其中有什么故事,是他不清楚的?

陆凌枫却不在意徐子麟怎么想,他的注意力都在烤鱼上。顺便还一直在脑海里回忆春游那天,他到底是怎么烤的鱼。

徐子麟看陆凌枫一脸认真的模样,也不好意思打扰,走也不是,留也不适,只能默默站在房间内。

他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就看到大街上穿过几辆马车。

这些马车虽算不上豪华,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和官邸夫人常坐的。

徐子麟新生疑惑,不自觉靠近窗边几步,探出头去看个清楚。

察觉到徐子麟的动作,陆凌枫的余光也瞥到了大街上。

徐子麟看清那些马车的来历,有些惊讶,随即疑惑道:“这些官夫人的马车要去哪儿?”

他是自言自语,并未指望陆凌枫会回答他。

“严府。”

陆凌枫边用筷子戳着烤鱼,边不经意地答道。

徐子麟一愣,才反应过来陆凌枫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他回过神来仍旧看着马车前行的方向,又细想了一下严府的位置。

“原来如此。”徐子麟点头,偷瞥了陆凌枫一眼,发现对方连头都没回,仍旧专心致志地“对付”烤鱼。

但徐子麟却不会以为陆凌枫真的只是被烤鱼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的方向,没再说话。

这个时候,各家官夫人去严府的目的,自然和严府的丧事有关。

只是徐子麟想不通,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官夫人们,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会这么积极想要去吊唁?

严景松出仕的传言传出还没有多久,人就死了。严府没了主心骨,衰败也是迟早的事。

这些官夫人看的最是清楚,但她们表现的如此积极,徐子麟也不得不怀疑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严景松虽然死了,但严府还有一个严弘文。

虽然皇上那边还没有动静,但严弘文是从西北赈灾回来的,以后的仕途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不过无论如何,严弘文身上都有驸马的头衔顶着,有熙云公主这座靠山,严府一时半刻是不会衰落太快的。

一旁的陆凌枫则对这些丝毫都不关心,吃了一筷子鱼肉,鲜嫩美味,齿间留香。

但陆凌枫还是摇了摇头,“调料太多,败笔。”

说完,陆凌枫就失望地放下了筷子。

徐子麟已经习惯了,只是不免在心中有几分同情佳鼎楼的大师傅。

就因为陆凌枫的心血来潮,他们就连续做了多日的烤鱼。看陆凌枫这架势,明日恐怕还是要继续。

徐子麟看到的那些马车,就像陆凌枫说的那样,到了严府门口齐齐地停下了。

前后两架马车,走下来两位官夫人,分别是吏部左侍郎和工部左使的夫人。

左侍郎夫人先一步下了马车,一下车就看到严府大门外已经停了几辆级别不低的马车。

她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这些人倒是挺积极的,居然来的比我都早!”

工部左使的夫人下了马车之后,扫了一眼周围,又看到左侍郎夫人的背影,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但面上仍旧挂上笑容,主动迎上去。

“左侍郎夫人有礼了。”工部左使夫人满脸堆笑地福了福身。

左侍郎夫人听到声音就一脸厌恶,但转身的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原来是左使夫人,真是巧了,您今儿这么有空?”

其实左侍郎夫人心里一直在咒骂对方。

笑的龅牙都遮不住了,都跟着我的马车一路了,还以为我不知道?

不仅是左侍郎夫人,左使夫人也是一样,面上笑容可掬,肚子里却都是诽谤。埋怨自己怎么不早一刻出门,就不用跟在侍郎夫人身后了。

“是啊,您也是来看望严夫人的吗?”左使夫人明知故问。

左侍郎夫人仍旧笑眯着眼,“自是当然,都是多年的好姐妹,此时怎能不搭一把手?难道你不是?”

“咯咯”左使夫人笑起来,“早知如此,我就早些约着您一起来了,我这不也是惦记着,唉!”

一声长叹,却是在笑后奏响,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道。

左使夫人装聋作哑,主动走在左侍郎夫人身侧,“侍郎夫人先行吧?”

左侍郎夫人点头率先迈出一步,理所当然地走在前面。左使夫人跟在后面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走进严府大门,入眼都是一片白。

左侍郎和左使夫人都不约而同皱紧眉头,一脸嫌弃,好像走进了多么晦气的地方似的。

严府里已经有不少官夫人在了,明日才是严景松出殡的日子,她们没到时候就来心思昭然若揭。

左侍郎夫人一想到这么多人都和她想法一样,甚至比她来的还积极,就说不出来的别扭。

两位夫人一前一后走进严府,只有小厮来招呼和通禀。

她们还没等看到严府管事的人,就先和另外几位早到的夫人打了照面。

两人都瞬间换上热络寒暄的面孔。

礼部尚书的夫人也在,左侍郎夫人看到她眼前瞬间一亮,刚才高高在上的态度瞬间荡然无存。

她快步走到尚书夫人身边,语气也发生了大转变:“尚书夫人您来了!”

这会儿左侍郎夫人的表现就像刚才在门外左使夫人一样。

左使夫人看着左侍郎夫人麻利的动作,趁人不注意啐了一口,一点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左使夫人也不示弱,快步走到尚书夫人身边点头哈腰地福身,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应酬

熙云公主这几日可以说是忙的焦头烂额。

自打严景松出殡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这几日严府都没有消停过。

尤其是严府的门槛儿,都快要被上门来问候的人给踩坏了。

为了能让严弘文回公主府躲个清静,熙云公主就主动提出去严府帮忙应酬。有熙云公主就在严府坐镇,严弘文也能得了清闲回公主府了。

无论是谁去严府找,都见不到严弘文的人影。

这日一大早,熙云公主早早就给下人安排好任务。

冯嬷嬷就一直跟在熙云公主身边,见公主这般忙碌,于心不忍,“公主,您这几日为了严府的事可累坏了吧?老奴看您都憔悴了不少。”

熙云公主的气色一般,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地说道:“要应酬迎来送往的各家夫人们,确实是疲惫了些。”

冯嬷嬷心疼地看着公主,“那要不要老奴去叫太医来给您看看?”

熙云公主摆手,“不必了,这种事叫太医作甚?我还没有那么娇气。”

“那老奴就去和驸马知会一声”冯嬷嬷又提议道。

“千万不要去找驸马。”熙云公主立刻就否决了冯嬷嬷的话,“驸马如若知道了,少不了又要自责,而且肯定会过来让我回公主府休息。”

冯嬷嬷一听,心说这不是正好吗?但她看熙云公主坚定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劝说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可是公主”冯嬷嬷还不死心。

“好了,我知道您是惦记我的身子骨,心疼我,还是快些让他们去准备吧,一会儿又该有人来了。”熙云公主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冯嬷嬷的话,冯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奴明白了,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多派几个人去大院儿那边看着。”

熙云公主想了想,似乎还是觉得不保险,“门外也是一样,多找几个人过去。”

冯嬷嬷神情也严峻了几分,点头应下,“老奴省得了。”

“对了,昨日太医看过之后说什么了?”熙云公主又问道。

她这几日都在忙着应酬,后院的事暂时没有时间过问。这会儿和冯嬷嬷说起来,就顺便问起严夫人来。

冯嬷嬷见公主问起严夫人,不由得叹气撇嘴:“太医还是那几句,说夫人思虑过重,而且压力太大,主要还是精神不太好。”

熙云公主面色沉静,边听边点头,“太医开方子了吗?”

冯嬷嬷应声,“开了。老奴也吩咐给下人了,每日都会熬好,按时给夫人送去。”

熙云公主仔细地吩咐着,“那今日还是照旧。如果没有其他症状的话,就先不用叫太医来了。”

冯嬷嬷点头应下来,然后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公主,老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熙云公主双眉一挑,“您都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直说无妨。”

冯嬷嬷得了公主首肯,说话也大胆起来,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严夫人这些日子以来,总是疯疯癫癫,说些不中听的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熙云公主似乎也猜到冯嬷嬷要说什么,所以听到这话神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略有些无奈,“所以我才让你派些人把她的院子看住。”

熙云公主说着自己的担忧,微微叹了口气,“今日不知又有多少官夫人要来,她要是出来难免要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到时候,又要连累严府和驸马啊。”

冯嬷嬷也深有同感,“老奴就是担心严夫人给您惹麻烦。”

严景松死了以后,严夫人的情绪大起大落,第二日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老奴听下人说,严夫人也不怎么正经吃饭,送过去的饭食基本都被她打翻了。伺候的下人也都怕了她了,因为严夫人动不动就对他们又打又骂。”

“这还是轻的。老奴还听说,严夫人时常在院子里对瑜郡主和梁左都督破口大骂。”

听到这,熙云公主突地皱眉,声音略冷,“骂徐若瑾和梁霄?这是怎么回事?”

冯嬷嬷也知道瑜郡主和自家公主的关系好,这会儿听到严夫人发疯还骂人,熙云公主自然不会当没听见。

“老奴也是听看守的下人说的,严夫人不知为何就一口咬定害死严老爷的人就是那二位。”

熙云公主深吸一口气,“都是外界谣言罢了。她是严府的女主人,居然也这么是非不分。”

冯嬷嬷犹豫的试探着问道:“那您看,严夫人那边”

“这事先不要告诉驸马,等严老爷出殡再看情况。”

熙云公主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先考虑严弘文,无时无刻将他放在第一位。

任何有可能对严弘文不利的因素,哪怕是严夫人,熙云公主都不会手下留情。

安排完这些,熙云公主更觉身心疲惫。但这才是刚刚开始,官夫人到了之后又是一场硬仗。

冯嬷嬷得了吩咐就恭敬地退下去了。

熙云公主站在偌大的严府院中,心头突然不可抑制地感受到一阵心悸。

每当她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住或者不行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严弘文,然后就又能再坚持下去。

严弘文,还有整个公主府,甚至加上徐若瑾,都是熙云公主的倚靠。

想到这儿,熙云公主原本紧张的神情也放松下来,嘴角也难得挂上了几分浅淡的笑容。

无论麻烦有多少,至少熙云公主知道自己不会是一个人。起码现在,自己如若有难,徐若瑾定会伸手帮上一把,这一点熙云公主还是能够肯定的。

因为徐若瑾那个人,总是能够让人放心依靠,这或许就是她最大的魅力所在。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果然有丫鬟来报,礼部侍郎夫人已经到了门口。

熙云公主深吸一口气,“嗯,让人进来。”

丫鬟应声就下去了。

熙云公主这边应酬着侍郎夫人,其他官夫人也就陆续都到了。

她一面安排下人伺候周到,一面用端庄温雅笑容和她们周旋,这是一场长期的仗,她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第七百一十五章 正好

其他官夫人陆续到了严府之后,还没看到熙云公主,就已经先寒暄起来,说说各家的闲话,自然也会提到徐若瑾和梁霄。

外人宣熙云公主到,众位夫人立即闭上了嘴,露出一副熟络的模样上前相迎。

“公主殿下,臣妇给您请安。”

侍郎夫人是在场所有官夫人中来头最大的,所以其他官夫人看到她都十分恭敬。

不过就算再怎么恭敬,侍郎夫人到了熙云公主面前态度也一样大。

“公主殿下,您节哀。”侍郎夫人领头,礼仪得体地问候。

熙云公主略一点头,“多谢侍郎夫人您能来,这份心意定是领了的,多谢了。”

“我听府内的下人说,这些日子都是您在严府忙着,”侍郎夫人担忧道:“您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其他几个夫人也都跟着点头附和,但其实心里想的都差不多。

“没错,公主殿下您千万要注意身体。”

“公主殿下,正好府上亲戚送来了百头灵芝当补品,臣妇不舍得用,就让下人特意提到这儿来了。”

左使夫人瞅准机会,语带担心地关怀几句,紧接着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其他几个夫人虽然人就不动声色,但都在心里紧张和埋怨起来。

这百头灵芝可是灵芝中的圣品,价值自不必说。百两黄金说不定才能买到指甲盖那么大小的一点。

但看左使夫人这架势,似乎是要将整株百头灵芝都献给熙云公主。

想到这些,官夫人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左使官职最但却这么爱出风头。让她们的礼如何拿得出手?这岂不是故意要压她们一头?

左使夫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这次为了讨熙云公主欢心可是下了血本,神情中的得意就快压不住了,就算她马上就掩饰,但还是没有逃过熙云公主的眼睛。

“不必了。既然如此珍贵,左使夫人更要好好留着了。”熙云公主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仿佛根本没有把百头灵芝看在眼里。

左使夫人一愣,没想到公主居然会不要她带来的百头灵芝。

但熙云公主就是没有接茬,连看都没看左使夫人一眼,“我只是来帮驸马的忙,与严府无关的事,就不要多提了,我的身子自当会多注意,左使夫人的好意心领了。”

熙云公主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也不在意左使夫人会不会下不来台。

左使夫人羞了个大红脸,本来想出风头,结果适得其反,让其他夫人看了笑话。

她无声地退到了后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几个官夫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但礼部左侍郎夫人却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也带了厚礼想要当着所有的面送给熙云公主。

她现在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庆幸不已。

幸亏左使夫人沉不住气,想要在所有夫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左侍郎夫人本来还因为左使夫人抢在自己前面而气愤,这会儿则连提都不敢提了。

见熙云公主不悦,侍郎夫人立刻转移话题。

“公主真是大魏贤良淑德的典范,为严府劳心劳力,驸马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官夫人也都跟着符合,“侍郎夫人说的在理。”

“驸马也从西北回来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可惜驸马恐怕要守孝三年,但皇上用人之际,想必会夺情任用瞧我这张嘴,说这事儿干什么,公主殿下不要介意。”

几人一边看着熙云公主脸色,一边谨慎地拍着马屁和试探。

熙云公主也知道摆臭脸对严府没有好处,于是神色就稍微缓和了一些,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却并没给任何引人猜度的话语。

“辛苦几位夫人特意来严府悼念,我已命人准备茶水点心,不急的话可以在此稍作休息。”

这些官夫人哪有不从的道理?立刻都点头应下来,跟着引路的丫鬟离开了。

严府大院马上清静了不少,熙云公主也暗暗松了口气。

老实说,她不怎么善于应酬这些官夫人。这些人在她眼中除了看人脸色行动之外,没有一点用处。她们向来都是墙头草一般的存在,顺风倒。

这时出言试探,貌似生怕得罪了自己,可背后不知都揣着什么鬼主意。

熙云公主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一会儿,一个小丫鬟从大门处慌忙跑到熙云公主身前,“公主殿下,府里来信儿,说让您赶快回去一趟。”

小丫鬟年纪不大,神情紧张,好像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熙云公主反而越加镇定,皱眉冷静问道:“慢慢说,怎么回事?”

丫鬟急忙顺了口气,“奴婢也不知道,公主府来人还在门口等着。”

熙云公主沉默片刻,立刻吩咐道:“叫冯嬷嬷来。”

“是!奴婢这就去!”

小丫鬟领命就快步跑走了。

熙云公主心跳不自觉加快,这么急,能是什么事儿?

她尽量淡定地走到门口,等在那里的公主府小厮急急地就凑上来,“公主殿下,是少夫人的肚子突然疼起来,奴才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找您”

“明霜?”

熙云公主惊讶,马上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请太医了吗?”

小厮被吓到直发抖,“府里没有主子,奴才也做不了主啊”

熙云公主更加不解,“驸马不是在府内吗?”

“驸马出去办事了,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少夫人就突然不舒服了。”

小厮也是急坏了,问一句说一句。

熙云公主也顾不上去问严弘文的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现在去请太医,我随后就到。”

小厮得令连跑带颠地就没影了。

这时冯嬷嬷正巧进了屋子,熙云公主此时因为着急脸色也有点苍白,冯嬷嬷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熙云公主也没有时间解释,直接吩咐道:“嬷嬷,您快去一趟郡主府,请徐若瑾去公主府,就说明霜身体不舒服。”

冯嬷嬷一听也当即心惊,但看公主一脸着急也不再多问,当即应了下来出了门。

看着冯嬷嬷离开,熙云公主在走之前还必须安排好严府的事,严夫人也要好好照看才是。

正在熙云公主着急的时候,严弘文却出现了。

“公主?”

严弘文从门外走到近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熙云公主一愣,脑子瞬间清明了一半,“驸马你来的正好,我要回公主府一趟,麻烦你在这里照看一下。”

严弘文不疑有他,只当熙云公主是这些日子累坏了,点头答应,“好,这里交给我吧。”

第七百一十六章 紧张

熙云公主也不再废话,和严弘文告别之后就坐上了马车回公主府。

她还不知道蒋明霜的情况,也不好贸然就告诉严弘文,结果也只是多一个人担心而已。

而且严府如今也不能没有人照应,严弘文在这里,熙云公主也能放心一些,所以她决定先瞒着严弘文先回去看看再说。

在回府的路上,熙云公主几乎将所有的可能都预想过了。

她还在心里不住盘算徐若瑾什么时候能到,万一蒋明霜的情况危急,她谁都不相信,只相信徐若瑾一个。

越想心中越没底,熙云公主的手也越来越凉,心情越发忐忑,这时候她也算体会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寻常觉得便利迅速就到了公主府,今日却好似慢了太多。

到了公主府门口,马车直接进了二门内,门外等着迎接的下人们吓了一大跳,慌乱之中急忙跟随而进。

熙云公主直奔后院而去,一边走一边问着丫鬟:“太医来了吗?”

小丫鬟忙摇头,“还没。”

熙云公主眉头紧皱,没再说话。她吩咐去请太医的小厮还没回来,显然还需要一点时间。

“明霜怎么样了?”

徐若瑾也还没来,无论如何,熙云公主都要先去看看蒋明霜。

丫鬟小心翼翼地回着话,声音都不敢太大,生怕惹恼了公主殿下:“少夫人只说是肚子疼,人也没多少力气,喝下的稀粥也都吐了。”

公主府的下人都知道熙云公主对蒋明霜有多好,万一公主怪罪下来,他们都要跟着遭殃。

果然熙云公主面色一沉,“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丫鬟一凛,忙道:“公主息怒,奴婢也不知道。昨晚人都好好的,胃口也不错,但今日一早起来就说头晕不舒服……”解释越多越乱,丫鬟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用说了。”

熙云公主厉声打断之后又加快了脚步。

丫鬟簇步跟随,不敢再有一丁点儿的漫不经心,她真的被吓到了,因为她还从没见过熙云公主这么生气的样子。

一走进蒋明霜的寝房,熙云公主就看到蒋明霜斜靠在床边,一手放在肚子上,脸色苍白,汗水顺着面颊不断流下。

熙云公主一惊,快步走到蒋明霜身边,握住她的手。蒋明霜的手心滚烫,都是**的汗,熙云公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被紧紧握住了。

“明霜?哪里不舒服?”熙云公主轻声在蒋明霜耳边唤道。

蒋明霜原本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一道缝,视线有些模糊,停顿片刻看清来人之后,艰难地在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公、公主……”

熙云公主笑着点头,打断蒋明霜,“是我,你留着些力气,我已经派人去郡主府了,若瑾很快就会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嗯……”蒋明霜轻轻地一点头。

熙云公主知道此时也问不出什么来,还不如让明霜好好休息,留下力气等徐若瑾。

听到“徐若瑾”的名字,蒋明霜的脸色也好转很多,有她来,那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蒋明霜早在心中把徐若瑾当成了亲人一般,甚是更胜于自己的娘家人。

蒋明霜虽撂下了焦急的心,可熙云公主的担心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蒋明霜,尤其是明霜的肚子。

蒋明霜的身孕算起来也有六七个月了,月数越大越是凶险,熙云公主平日也十分谨慎小心,更是时时刻刻叮嘱下人要好生伺候。

但是蒋明霜的身体本就虚弱,熙云公主整日也是提心吊胆的。毕竟这是严弘文的第一个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熙云公主会自责一辈子。

“打一盆热水,拿布子来。”

“是,公主。”

丫鬟马上去取来热水放在一边,把干净的布子递到公主手里。

熙云公主亲自把布子放入盆里泡了热水,然后轻轻擦拭着蒋明霜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

丫鬟一惊,要立即上前替下熙云公主,“公主殿下您怎么能沾手,让奴婢来……”

“不用,你让开。”熙云公主声音不容置疑,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的动作已经放到最轻,擦完之后还没忘记蒋明霜的手心。

擦过汗之后的蒋明霜看起来轻松了一点,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放缓了。

看到蒋明霜的变化,熙云公主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马不停蹄地从严府赶回来,因为担心蒋明霜的安危连片刻休息都没有,心中这股气一泄,熙云公主眼前一黑,差点坐不住就要歪向一边。

她自己扶住床帏才没有坐在地上,轻轻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公主,太医来了。”小丫鬟急急地进来禀报。

熙云公主定了定神,“快请进来。”

小丫鬟看熙云公主嘴唇发白,精神还有点恍惚,就问了一句,“公主殿下,奴婢看还是让太医也给您看看吧。”

熙云公主摇头,“先去看明霜。”

丫鬟没有办法,张了张嘴只好听命。

太医进屋行了礼就放好药箱给蒋明霜把脉,熙云公主怕自己在会影响太医诊治,就自觉退出门去。

“冯嬷嬷还没回来吗?”冯嬷嬷去见徐若瑾,却不知徐若瑾此时到底是不是在府上,她只期盼冯嬷嬷别扑个空。

丫鬟摇头,“公主您先歇息,冯嬷嬷回来奴婢就马上来告诉您。”

熙云公主只能无奈的点头,因为即使是太医来了,熙云公主还是不能完全把心放在肚子里。

何时徐若瑾已经成了自家的主心骨了?熙云公主想到此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厌烦。

遇上麻烦能想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是种幸福吧?

徐若瑾此时正在往熙云公主府快速赶来。

冯嬷嬷到了郡主府就见到了徐若瑾,她开口说到蒋明霜身子出了问题,徐若瑾二话没说就立即吩咐梁拾备车。

在路上,徐若瑾在马车里也有些坐立难安,“叫太医了吗?”

“郡主放心,这会儿太医肯定已经到府上了。”冯嬷嬷恭敬答道。

徐若瑾却压不住心中焦急,吩咐梁拾道:“再快一些,要最快!”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下车

梁拾自知郡主与严少夫人的关系有多么亲,但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奔驰在京都的大街之上。

只是出了郡主府便是热闹繁华之地,尤其是在到达公主府之前还要经过几道市井聚集的街道,这个时间街市上满满的都是老百姓,吆喝声还有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即便想快也快不了,马车的速度也就慢下来了。

徐若瑾坐在马车内,但心却早已飞到了公主府,一旁的冯嬷嬷更加着急,时不时掀开一点车帘看看外面。

“怎么这么半天才到这儿?”

“这些人挤起来没完没了,可什么时候才能到公主府啊”

冯嬷嬷絮絮叨叨不停,小声嘀咕着。

徐若瑾没有说话,她也同样心急。

梁拾更加着急,但是事与愿违,即便喊着“事急”、“避让”,马车前进还是一样艰难,半天才往前磨蹭一点。

徐若瑾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轻声问着梁拾道:“预估还有多久能到?”

“走出这条街,过个路口,还有一条短街就到了。”梁拾无奈无比:“但今日情况特殊,这条街今日有定期的集市,时辰也是正好,做买卖的正红火。”

徐若瑾心凉了半截,“只是这一条街有吗?”

梁拾立即点头应道:“对,只有这一条街。”

“那还不简单?我们下车。”

徐若瑾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吩咐跟随的杨桃等人拿好东西准备步行奔去。

冯嬷嬷目瞪口呆,哑然地看着徐若瑾,以为是自己耳朵出毛病听错了。

“郡主,您说什么?”冯嬷嬷硬是又问了一遍。

这次徐若瑾什么都没说,直接用行动给了冯嬷嬷答复。

“梁拾,停车,我下去。”

梁拾轻应一声,却又觉得不太保险,毕竟郡主的安全他也要负责啊!

“郡主,这里人杂,不太合适,若不然再等一下?”

“等不得了,我必须马上见到明霜!”徐若瑾的态度坚定,梁拾也没有再纠结此事,将马车赶去路边停了下来。

冯嬷嬷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瑜郡主!您这是干什么?”走着去公主府?这不是胡闹吗?好歹也是郡主,就这么徒步走在大街上,这这莫说是郡主,就是连她都没有如此放肆过。

但徐若瑾的心中似乎从没有“规矩”这两个字,她也不容冯嬷嬷再磨叽什么,瞥了冯嬷嬷一眼,“我要走着去公主府,您跟着马车慢慢过去,我急。”

说着话,徐若瑾便立即下了马车,带着杨桃便快步离开,根本不给冯嬷嬷再说话的机会。

“郡主!这怎么能行!您快回来啊,这、这胡闹嘛不是!”冯嬷嬷犹犹豫豫,却终究没有下了马车。

她向来不喜公主殿下与瑜郡主走得太近,就是因为瑜郡主做事实在太无章法。

但徐若瑾哪还听得到?

就算能听见,徐若瑾也绝对不会再回来坐马车了。

徐若瑾在人群中也不算是如鱼得水,不过也比马车快了不少,在人来人往中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前进着。

徐若瑾并不担心自己会否遇到什么危险,即便她知道,周围一定有很多各个府邸的眼线在盯着自己。梁五想必就跟随在自己左右,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安危,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过这一次回去,梁拾和梁五恐怕要给自己告状了,但徐若瑾已经顾不得梁霄会怎么埋怨自己的鲁莽,她的心中只有蒋明霜。

六七个月最是麻烦和难熬,蒋明霜身子本来就弱,她有一点风吹草动,徐若瑾都要跟着神经紧张。

第七百一十八章 流言

徐若瑾虽只带着丫鬟们很低调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却也被有心人认了出来。

这并非完全因豪门贵妇鲜少在街上徒步出现,而是徐若瑾实在太引人注目,从郡主府的马车停在街边,就已经有人在旁围观,更何况是徐若瑾带着丫鬟下了马车步行溜达?

越来越多的人投目望来,徐若瑾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她的心中只记挂着蒋明霜,其余之事都可以放置一旁,不必理会。

只是这一路,不免有人声的议论传进她的耳中,离得远,更不是熟识之人,自然口中话语褒贬各异,因为如今郡主府可还在风口浪尖之上。

“这人就是瑜郡主?”

“那还用看?看她身上穿的就知道了!那一身料子咱们不吃不喝十年才能买一条袖子!”

“我可听说瑜郡主的美貌在大魏艳丽无双,就算是不施粉黛那也是倾国倾城之貌!”

马上就有见过徐若瑾的百姓接话,“这个我可以作证!而且刚才那个就是瑜郡主没错!”

“别说瞎话了!瑜郡主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有人不屑地反驳。

有人又不同意了,“那有什么?瑜郡主不是向来行为奇特么,连酒都能卖,还不能在街上逛逛了?”

没有人搭理他,此人撇撇嘴,闷在一旁不吭声了。

猜来猜去,还真就坐实了徐若瑾的身份。

徐若瑾听着耳边老百姓们的议论,继续若无其事地走着。

梁拾驾着马车跟随在后,马车内的冯嬷嬷自当也听到街边人们的议论,听着老百姓七嘴八舌的话,她恨不得堵上他们的嘴。

只后悔刚才没有拦住瑜郡主,稍后可怎么与公主殿下交代?

但是老百姓却不会满足于这些,他们接下来说的话让冯嬷嬷都浑身一抖。

“郡主府出了那么大的事,这瑜郡主怎么还敢出门?”

一个老百姓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突然提了一句。

许多原本还在感叹瑜郡主居然也会出现在这种市井之地的人,都被这句话提醒了。

“对啊!之前不是传闻,梁四爷是杀了严大人的凶手么?”有个人声音很小地说了一句,“他杀人和郡主府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怪到徐若瑾的身上吧?”

但立刻就有人不以为意地说道:“瑜郡主说不定就是帮凶呢!”

这话说的坚定,好像他知道所有内情似的。

一时间,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百姓也都跟着动摇了,他们互相看了几眼,都觉得有道理。

“梁大人和瑜郡主夫妻情深,谁不知道?”

“所以啊,这不就是摆明的吗?梁霄杀人这事啊,瑜郡主肯定也参与了!”

老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话越说越歪,最后俨然已经把徐若瑾当成了杀人凶手。

冯嬷嬷越听越心惊,连她都有点动摇了,看着徐若瑾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周围人的话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冯嬷嬷不信。

严景松的死要是真和郡主府有关系,那瑜郡主和熙云公主岂不是

冯嬷嬷不敢往下细想,这个想法实在太可怕了,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冯嬷嬷也不知道。但现在情况一边倒,甚至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对着徐若瑾的背影指指点点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越来越多,冯嬷嬷与徐若瑾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

她禁不住起了下车去追徐若瑾的心思,与梁拾话道:“停了车,先去追郡主回来,这乌七八糟的传言如若入了耳,可、可成何体统!”

梁拾却毫不在意,“几句街边散妇的闲言碎语,郡主不会在意的,您还是好生在车内坐着吧。”

被梁拾挤兑一句,冯嬷嬷也不知该怎么样回驳。除却心中焦急之外,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把身子伸出车窗外,远远的看着徐若瑾的背影。

徐若瑾仍旧淡定地走在大街人群中,身形没有丝毫迟疑,步伐坚定,连头都没歪一下。

她好像根本不在意旁边的人说什么,也不在乎他们的指指点点,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徐若瑾的表现越是淡定,原本就是无聊的百姓找不到由头只好放弃。

第七百一十九章 失望

百姓们的想象力总是无穷的,徐若瑾边走边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好笑。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传闻都是道听途说而来,却说得好像亲身经历似的。

一个个都自以为是正义的卫道士,随意将他人编排其中,把他人的沉默当做默认,还一本正经地批判。人云亦云,任何一点秘辛对他们平淡的生活都是调剂。

这些普通百姓的舆论却也是最好控制和议论的。甚至不用花任何成本。

造谣就是这么简单。同样的,徐若瑾想要让老百姓转变口风也十分容易,就用一样的办法。

不过徐若瑾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无论外界谣传是什么,与她和梁霄没有半点儿关系。郡主府也不会受丁点儿影响,一切都还是照旧,就连府内的下人都不会在意,更不会解释或者非要让人承认什么。

既然如此,徐若瑾就更不会往心里去了。

走过短街之后,远远地便能看到公主府在前方。

一辆马车驶过,徐若瑾正纳闷马车内的是谁,孰料马车停在她的身旁。

车帘子撩开,原来是严弘文。

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街上看到徒步行走的徐若瑾,严弘文神情有些惊讶。

车内车外,严弘文和徐若瑾对视着,气氛不免有几分尴尬。

他跳下马车,与徐若瑾道:“这是去何处?”

徐若瑾回答的很是简单,“公主府。”

严弘文愣了一下,可见徐若瑾的面色流露几分焦虑,再看她徒步行走,便知道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丢弃婉转寒暄的废话,他则直接撩起马车帘子,“上车。”

徐若瑾深吸口气,看看严弘文娇弱的身子,似乎也学会了梁霄的交流方式,多一个字都懒得说,“你身体扛得住?”她上了马车,严弘文自当不会同乘。

严弘文点了点头,“我乘暖轿即可。”后方有跟随的下人暖轿,他委屈一些也无妨。

如今的严弘文不再是几年前的严弘文,西北一趟,让他的字典中少了“吃苦”二字。

徐若瑾也不是客气的人,立即上了马车便吩咐严府的车夫快一些。严弘文乘了后面跟随的小轿,吩咐着道:“一定要跟上,家中或许有急事!”

“遵命。”

公主府早已经有人在等候徐若瑾的到来,可看到瑜郡主居然是乘着自家驸马的马车到府中,先是一愣,随后派人马上通禀熙云公主,“驸马也回来了!”

马车进了公主府,在二门处停下,熙云公主守在蒋明霜的屋中未赶过来,而此时严弘文也已经下了暖轿。

再一次四目相对,严弘文的尴尬之色少了些。

“葬礼,你会来吗?”

忍了几次,严弘文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他脑子有点乱,想了很多开场白,最后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都抛在一边,直接把最想问的丢给徐若瑾。

严弘文的声音尽量放轻,心中隐隐有几分期待,但更多的还是忐忑。

他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这辈子还会有这样的表现。

徐若瑾自当知道他问的乃是严景松的葬礼,略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去。”

严弘文看徐若瑾摇头的时候心就凉了大半,从她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

徐若瑾的回答在严弘文看来太干脆了,他有点不甘心。

只是还没等严弘文再问,熙云公主已经赶到二门处,看到两个人都望向自己,她也只能快速的收敛脸上的焦虑,顾不得与严弘文再说什么,走到徐若瑾身边道:“你可来了!”

徐若瑾未等开口,却是小厮匆匆赶来,“公主殿下,太医已经诊脉完毕,正等着向您回话了!”

听到小厮的声音,严弘文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熙云公主没想到徐若瑾会和严弘文一起出现在这里。尤其是严弘文,他这会儿应该在严府才对。

不过现在还不是答疑解惑的时候,熙云公主也看出来徐若瑾脸上的急切了。

只是在熙云公主之前,严弘文先开口了。

“太医怎么在这儿?公主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

严弘文话说一半,没有接续猜下去。

“太医是我请来给明霜诊治的。”熙云公主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

“明霜怎么了?”

严弘文表现的比徐若瑾还要着急几分。

“身体不舒服,所以”熙云公主也不知该如何说,徐若瑾立即道:“还是先去探望明霜吧,见了就知道了!”

三个人也未在纠结废话,立即赶去了蒋明霜的小院。

太医本就在等着向熙云公主回话,可此时看到驸马和瑜郡主同时到来,不由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这几位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啊!

“明霜怎么样?”徐若瑾二话不说,直接问出正题。

太医立即道:“公主殿下、驸马,瑜郡主都请放心,少夫人无碍,只是身体虚弱,妊娠反应强烈,所以出现头晕的状况,还要多多保养得当,药物不便多用,饮食必须要有保障。”

听了太医的话,熙云公主最先松了一口气,严弘文并不知道蒋明霜生病之事,此时听到,也是虚惊一场,准备先去看看蒋明霜,可徐若瑾还在这里,他也不便立即离开。

徐若瑾看出严弘文的为难,直接道:“我与太医仔细聊聊调养的事,驸马请便。”

“好!”严弘文也没再纠缠,直奔蒋明霜的屋中而去,熙云公主则陪着徐若瑾一同与太医说着蒋明霜的身体,正巧冯嬷嬷赶到公主府内,索性连她一起叫过来,记下调养的事宜。

徐若瑾的医术水平,太医院众人皆知,故而太医说话之间也不敢有半分隐瞒,规规矩矩把蒋明霜身体的利弊说了清楚,徐若瑾则揣测该如何下药。

二人商议许久,商议出个大概的结果,太医开完方子之后,熙云公主便派人送他离开。

严弘文还在陪着蒋明霜,徐若瑾这会儿也有功夫与熙云公主说几句闲话,也是为了缓解她心中的酸涩,毕竟严弘文也是她的男人

第七百二十章 拥抱

“多亏了你及时赶来,不然我和明霜心中都没了底。”

熙云公主感慨万千,也有心说几句心里话。

其实她宁可在这里被徐若瑾埋怨,也懒得去应对那些趋势逢迎的官夫人们。

“下人前来通禀,我就赶快让冯嬷嬷去找你,原本害怕你又跟着梁霄出去游玩不在府中,还好明霜是有福气的。”

“这时候还能去何处玩?出了门才知道,原来我和梁霄的传闻那么多。”

徐若瑾提起这事儿,熙云公主身后的冯嬷嬷不禁满脸复杂。

她这会儿还满心的焦急担忧,生生差点儿被瑜郡主给吓到!

可这会儿徐若瑾在,她也不能向公主殿下告状

熙云公主脑子里想的都是蒋明霜,倒是没注意徐若瑾的话中另有深意,满脸自责的道:“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明霜,我应该早一些发现的”

徐若瑾轻轻拍了熙云公主一下,佯怒道:“我不许你这么说!”

熙云公主一愣,疑惑地看着徐若瑾。

“我知道你对明霜有多好,所有人也都看的到。你有什么可自责的?能做到如今的地步,你已经尽力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真的,真的知足了。”熙云公主没想到徐若瑾会如此理解自己,心中的酸涩涌起,更带着一股暖意。

徐若瑾认真地说道:“你是我非常信任的人,把明霜交给你我很放心。明霜能有你照顾她,是她的幸运。”

熙云公主连忙摆手,“快别这么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熙云公主的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涌上一股暖流,鼻子一段差点就掉下泪来。

她这些日子压力也有些大,整日都忙的不可开交,不仅是公主府,还有严府的事,也都堆在她的肩上。

蒋明霜更是熙云公主心里的重中之重,要是她有什么意外,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大约是猜到熙云公主的想法,徐若瑾又说道:“你想太多了,不仅是我,明霜也很感谢你。”

熙云公主抽了抽鼻子,咧嘴一笑,似乎有些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不委屈,我只是”

她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话,徐若瑾却了然地点点头,“我懂。”

徐若瑾什么都没再说,而是对着熙云公主温暖一笑,伸开双手轻轻地环抱对方。

熙云公主没想到徐若瑾会突然给自己一个拥抱,她脸上的错愕都没来得及褪去。

在熙云公主眼里,这个拥抱太大胆了,而且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

但是徐若瑾做出来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是完全合理的。

徐若瑾一言未发,熙云公主渐渐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暖,这些日子憋着的一股气终于释放出来了。

她轻轻靠在徐若瑾的肩膀,闻到对方身上似乎还有淡淡的香,让人不自觉就安定下来。

徐若瑾的身形看起来也是柔柔弱弱,但不知道为什么熙云公主却觉得她格外可靠。

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却给了熙云公主力量。

熙云公主心里暖暖的,好像积攒的压力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能困扰她了。

二人没再多说,便来到蒋明霜的小院儿,而此时严弘文也找了借口离开,否则三个女人在这里,他也自觉很多余,不妨趁机溜了,反正也已经看过明霜无事,没什么再多担忧的。

太医已经为蒋明霜施过针,所以蒋明霜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绝对比熙云公主刚赶回来的时候要好得多。

蒋明霜一眼就看到门口的徐若瑾和熙云公主两人,难掩兴奋之前,身上用力就想起来去迎她们。

察觉到蒋明霜的意图,徐若瑾和熙云公主都十分紧张,几乎同时快步走到窗前,一左一右扶住蒋明霜。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要吓死我啊?”徐若瑾嗔怒道,但手上的动作却尽量放到最轻。

熙云公主大约是受徐若瑾感染,也用略带责备的目光看了蒋明霜一眼。

蒋明霜的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是我不好,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你啊!”

徐若瑾说着一把拉过蒋明霜的手,自然地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蒋明霜也自觉地抿着唇,不再说话。

熙云公主也在一旁小心地看着徐若瑾的动作,还不忘趁这个机会再好好检查一下蒋明霜。

“嗯。没有大问题。”

徐若瑾确认了太医刚刚回禀之事没有差错,便把蒋明霜的手重新放好,然后站起身从一边拿起一块薄毯轻轻地盖在蒋明霜身上。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些细节都要多注意,你的身子骨弱,更不能随便。”

徐若瑾都不记得这些话自己说过多少次了,她自己都觉得啰嗦。

但蒋明霜却听不腻,每次都是微笑看着徐若瑾,然后郑重其事地点头,再重复这样的过程。

徐若瑾都有些无奈了,“你就是对明霜太好了,该说的时候还是要说!”

她转头去提醒熙云公主,不能手下留情。

熙云公主没想到会说到自己这儿来,闻言和蒋明霜笑着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点头。

徐若瑾无奈地摇头,“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蒋明霜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徐若瑾,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着,心情更是一片明媚。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不成?”

徐若瑾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笑地看着蒋明霜。

蒋明霜轻轻摇头,“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虽然是再质朴不过的话语,但却能说到人的心坎里。

徐若瑾的心里也暖洋洋的,“你好好照顾自己,听话,我就开心了。”

蒋明霜抿了抿嘴,手也下意识抚摸着肚子。

“我看了你的脉象,太医施针也起了作用,脉象平稳多了。不过还是有虚浮之象。”

徐若瑾神情略微有些严肃,让屋内另外两人不自觉就跟着紧张起来。

“归根结底,都是前些日子落下的病根。忧心劳神,加上你太冲动,所有的事凑到一起,就一块表现出来了。”

蒋明霜自责地垂下头,轻轻地点着头。

徐若瑾不用仔细说,她们也都知道,说的是她之前为了隐瞒严弘文的行踪,一时冲动就撞了柱,要不是她命大,早就奔西去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闺蜜

当时那件事把徐若瑾和熙云公主都吓坏了,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明霜了。

蒋明霜恢复之后自然无比自责,再加上在公主府休养这段时间,她也时刻在担忧着严弘文的情况。

严弘文受了那么重的伤,蒋明霜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出来。可整日担忧焦虑,负面的情绪始终积压心底,情绪高度紧张,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之前月份还小,可能看不出什么来。

但现在不同了,月份越来越大,也到了越发凶险的时候,有点儿什么小波动,哪怕只是情绪上的,都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特别是蒋明霜,她这一胎怀的过程太惊险刺激,也太不容易。

可能是看到蒋明霜的神情有些凝重,徐若瑾缓和了语气,“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让你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蒋明霜没想到徐若瑾能猜到自己的心思,重重地点头应声,更是充满感激:“有你在,我放心。”

熙云公主在一边看着蒋明霜的情绪好转,才算是放下心来。

徐若瑾和严弘文都算是蒋明霜的精神良药,只要他们能好好的出现在面前,蒋明霜就会很开心了。

熙云公主向来很羡慕徐若瑾和蒋明霜之间的情谊。她虽贵为公主,却根本得不到如此珍贵的情谊……

“若瑾,一直都是你问我,我还没有问你。”蒋明霜好容易接过话茬来,看着徐若瑾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

徐若瑾指了指自己,好奇道:“我有什么好问的?”

“你好不好?过得可还舒心?”

蒋明霜一脸关切地看着徐若瑾。虽然这些问题听起来有些客套,但她们都知道这就是蒋明霜的真心实意。

蒋明霜整日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外面发生什么事都要熙云公主来转达给她,但她也清楚公主的用心良苦,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看着蒋明霜真切的眼神,“我很好,不用担心”这样的话徐若瑾却轻易说不出口了。

因为这些话听起来太像是敷衍和安慰,蒋明霜想要的肯定不是这样的答案。

徐若瑾斟酌着,如何回答才能让蒋明霜真正的放心。

旁边的熙云公主听到蒋明霜的话微微吓了一跳,还好另外两人都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变化。

冷静下来的熙云公主,也选择了沉默。其实她心里也和蒋明霜有同样的疑问。

她没想到蒋明霜整日待在这小院儿中休养,竟然也能这么敏锐。

熙云公主因为不得不在外应酬,自然就对坊间传闻比较了解。就算她不想听,这些传言还是会不断发酵,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

她能做的就是不让这些谣言传进公主府,更不能传到蒋明霜这里来。

所有负责伺候蒋明霜的下人,都是熙云公主精挑细选的,嘴巴绝对严实,忠心并且不会嚼舌根。

所以关于严景松之死的谣言过了这么久,蒋明霜这边都没有半点消息。

就因为如此,熙云公主才会觉得讶异。

她乍一听到蒋明霜的问题还以为是她对谣言有所察觉,就故意去问徐若瑾。

但熙云公主细想了一下,这种可能性非常小,蒋明霜的问题更像是无意间的关心。

徐若瑾和熙云公主想到一起去了。

听到蒋明霜的问题,徐若瑾的第一反应也是担心。

她虽然不把谣言当回事,也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但却管不住别人的嘴不去散步和传播。

至于听到谣言的人信或者不信,徐若瑾也不在意。

但这个人如果是她的朋友,徐若瑾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蒋明霜耐心等着徐若瑾的回答。

徐若瑾只是略微顿了一下,就一脸笑意地看着蒋明霜,“其实过得还挺舒心的,前些日子刚去郊外玩了一趟。”

蒋明霜看着徐若瑾一如既往的可爱笑容,也松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话说道:“郊外?这个天气去那里是不是很美?”

看着蒋明霜眼中的几分羡慕,徐若瑾笑着点头,“当然了!春天你也知道的,雪都融化了,草长莺飞,到处都是鲜嫩的红花绿草,湖里还能钓钓鱼。”提到钓鱼,不得不想到陆凌枫的窘状。

徐若瑾抛开人情世故,把自己在郊外游山玩水的事说得格外详细,就好像是故意勾引蒋明霜似的。

蒋明霜也毫不掩饰脸上的艳羡,“真好啊,只是听你说就觉得有意思得很了。”

“等你生完,身体恢复之后我们一起去!”

徐若瑾见蒋明霜上钩,就笑眯眯地说道:“我算过了,等你做完月子就是夏天了,那时候的天气更好,能看的东西就更多了!”

蒋明霜和熙云公主也都对徐若瑾说的这些充满了期待。

不过要是让她们知道徐若瑾对蚂蚱的特殊爱好,估计心里也会打鼓。

“那我就等着了。”蒋明霜也充满了期盼。

徐若瑾拉着蒋明霜的手,“那我们就说定了,那时还能带着孩子一起去,说不定连悠悠都能带着弟弟妹妹玩了。”

想到悠悠那点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徐若瑾嘴角不住地上扬。她就是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尤其是想到歪歪扭扭的小悠悠,去照顾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妹妹,就忍俊不禁了。

徐若瑾来这一会儿工夫,蒋明霜都不知道自己都笑了多少次了,咧开的嘴就没有合上过。

熙云公主也是一样。她余光看着蒋明霜微笑的侧脸,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

还是徐若瑾点子多,只字未提外面的谣言,就不着痕迹地就把话题转移了。

“所以啊,你一定要调理好身体,不要以为生完孩子就万事大吉了,知道吗?”

徐若瑾故意板着脸“教训”蒋明霜。

蒋明霜抿嘴忍着笑,认真地点头,“知道了!”

熙云公主在一边看着耍宝的徐若瑾,也跟着笑起来。徐若瑾看似没心没肺,笑容也时刻都开朗明媚,但熙云公主和蒋明霜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细心,也一直都把朋友放在心上。

她心中何尝没有委屈和苦痛?只不过不说而已。

因为她也是个人,更是个女人。

徐若瑾知道自己再在这屋里待下去,蒋明霜说不定就要伤感地掉眼泪了。孕妇的情绪最是起伏不定了,一点小事都会放大看,无论是麻烦还是感动。

“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下次再来看你,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徐若瑾一边安慰蒋明霜,一边还不忘叮嘱她。

蒋明霜眼里都是不舍,但还是听话地松了手,“我知道,你也要多多注意身体。”

徐若瑾笑着点头,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模样,“放心吧!怎么说我也算是半个大夫呢!”

蒋明霜被徐若瑾的动作逗笑,心里那一点阴霾也都一扫而空。

第七百二十二章 意外

熙云公主起身跟随徐若瑾一块离开了小院儿。

二人刚刚一出院门,就看到严弘文等在门口。

严弘文看到徐若瑾还略微有些尴尬,明日严景松的葬礼,徐若瑾说了不会去就是一定不去。

他有心想要再提起这件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着严弘文略有些纠结的神情,一旁的熙云公主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熙云公主看着严弘文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徐若瑾。

徐若瑾的神情看起来就自在多了,看起来也没打算接严弘文的话茬。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

熙云公主虽然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本能地站出来解了围。

“还没来得及问你。”熙云公主微笑看着严弘文,“你怎么回来了?”

严弘文回神,收回视线看向熙云公主,解释道:“你走得太匆忙,我放心不下,就回来看看。”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出这番话,让熙云公主先是一惊,紧接着就是一股暖流划过心里。

“那严府怎么办?”

她还挂念着那些滔滔不绝的官夫人们,当然还有严夫人,这些都是熙云公主所担心的。

严弘文点头安抚道:“我都安排好了。那些官夫人见你不在就都告辞了,严府也正好闭门谢客。”

熙云公主了然地点头。她不在严府应酬,严夫人也不能出来,严弘文自然是懒得应付那些聒噪的官夫人们的。

严弘文没有告诉熙云公主,其实那些官夫人都是被他打发走的。

虽然严弘文没有直说,但他冷冰冰的面孔,还有生人勿近的气场,官夫人也不会自讨没趣地继续在严府待着。

官夫人们离开之后,严弘文也没有浪费时间,坐上马车就直奔公主府而来,正好和徐若瑾在路上遇见。

只是严弘文当初没想到徐若瑾步行赶到郡主府是因为蒋明霜。

这么多年过去你每次看到徐若瑾都能够想到当初在中林县时的她,无论身份地位和经历有多么大的变化,她似乎仍然是她……

这一点,严弘文自诩完全做不到。

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严弘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一点负面情绪转瞬即逝,却被熙云公主看在了眼里。她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神色淡淡地站在一边。

“我这便回了,公主与驸马忙吧,告辞。”

徐若瑾说了告别的话,熙云公主立即道:“我送你。”她余光看了严弘文一眼,自知此时严弘文去送不太妥当,只能她出面才最合适。

严弘文轻轻的长舒口气,侧身让开,徐若瑾便上了暖轿直奔二门,梁拾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公主府的二门处。

徐若瑾顿住脚步,转头看着熙云公主,嘴角带着浅笑,“就送到这吧,我先回去了。辛苦你照顾明霜。”

熙云公主摇头,“都是我该做的,反而是你……”

她颇有几分担心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聪明,自然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她撇撇嘴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你还不知道吗?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听听就过去了,郡主府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徐若瑾信心满满的模样,熙云公主也露出笑容。只是还有一件事困扰她,去犹豫着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徐若瑾也有些奇怪,“你今日是怎么了?有话直说就是,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故意开玩笑逗熙云公主。

熙云公主眼神带着几分嗔怪,但嘴角的笑容却略微收敛了一下,神情也正经了些。

徐若瑾似乎意识到问题不小,就也跟着正色了几分。

“我看驸马有点不对劲,”熙云公主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谨慎地开口了。

“怎么了?”

徐若瑾不疑有他,跟着追问了一句。她以为是严弘文安分了没几天就又打回原形了。

熙云公主定定地看着徐若瑾,抿着嘴,试了几次才开口,“他看你……”

她本想说严弘文看徐若瑾的目光有些不对劲,总是像有话要说。而且徐若瑾的态度也有些耐人寻味,冷冰冰的全无回应。

熙云公主想起之前徐若瑾和严弘文二人之间的种种,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徐若瑾好像莫名其妙就对严弘文没什么好脸色,甚至是敌意。

但徐若瑾从来没有当着熙云公主和蒋明霜的面说过严弘文的一句坏话。

就像刚才,熙云公主只不过模棱两可地提起严弘文而已,徐若瑾几乎是本能就有些抵触严弘文。

熙云公主不知道徐若瑾这算不算是对严弘文的偏见。她更想弄明白徐若瑾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所以思虑再三,熙云公主还是决定把这段时间困扰她的难题明明白白地问出来。

但是熙云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剧烈的拍门声。

徐若瑾显然也听到了,她扭头朝大门方向看去。熙云公主也暂时先将话咽下,注意力被吸引到了门口。

拍门声急促,而且还伴随着吵嚷声。

熙云公主皱眉,徐若瑾也嘀咕了一句,“谁在外面?”

眼看外面拍门的声音还没有停的意思,熙云公主正要派人去看看,就见一个神色略带慌张的小厮跑过来禀报。

“公主,是严府的严夫人来了!”

徐若瑾和熙云公主都恍然大悟,随即又都有些奇怪。

“她来干什么?”熙云公主问小厮。

小厮五官都要拧到一处去了,“小人也不知,严夫人二话没说就来砸门,小人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问您。”

看着哭丧着脸的小厮,熙云公主有些惊讶,不禁皱起眉头,“具体什么事情没有说。”

她此时不是应该在严府的院子里吗?而且熙云公主已经明令下人看护好严夫人,严夫人是怎么出来的?

熙云公主一头雾水,更不知道严夫人来这儿要干什么。但是她的预感告诉自己,不会是什么好事。

徐若瑾也沉思片刻,听着恼人的拍门声,沉着地对熙云公主说道:“别让外人看了笑话,把门打开就是。”

熙云公主原本还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听到徐若瑾这么说,便吩咐下人把门打开。

小厮得令,小跑着去迎请。

严夫人的暖轿很快便到,撩起轿帘子,那张略有些狼狈和狰狞的脸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第七百二十三章 撒泼

严夫人一眼就看见了徐若瑾,死死盯着她,好似只停顿片刻就朝着徐若瑾冲了过来,“居然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还敢出现在公主府,都是你害的,我有今天,全都是你害的!”

熙云公主惊愕呆住,没想到严夫人会突然发了狂,还根本来不及反应,严夫人就已经冲到了近前,她见势不好慌忙吩咐丫鬟小厮,“挡住她!”

周围几个小厮也都愣住了,听到熙云公主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急上去就要扯严夫人的胳膊。

他们一开始还有点下不去手,毕竟严夫人的身份摆在那。

而且严夫人这副模样看起来就不怎么正常,好像发癫似的让人打怵,他们哪见过这种阵势?等他们回过神上去阻拦时,严夫人已经张牙舞爪地到了徐若瑾面前。

徐若瑾仍旧十分淡定地站在原地,连躲都不躲,冷冷地看着严夫人,一脸漠然。

“若瑾,你快点儿躲开!”

熙云公主的惊呼,徐若瑾就好像没听见似的,反而是严夫人尖利而又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徐若瑾,你不得好死,我掐死你,我要杀了你!”

小厮婆子们上前,将严夫人紧紧的拽住,严夫人动弹不得,两只胳膊抡圆了要抓徐若瑾的脸,但是一点都碰不到。

徐若瑾还是一样站在原地,就像看跳梁小丑似的看着严夫人。

熙云公主回神,急忙快步过去拉着徐若瑾的手退后几步,和严夫人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

徐若瑾也不反抗,随着熙云公主的动作退开站定。

“你没事吧?”

熙云公主忙着检查徐若瑾的脸还有身上。

徐若瑾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熙云公主看徐若瑾没有外伤,也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然我也没法和梁霄交代了。”

徐若瑾微微一笑,神色和缓了片刻。

熙云公主对徐若瑾说话时候的关心和笑意,在看向严夫人的时候就瞬间变得冰冷。

几个小厮也都冲上去拉着严夫人,婆子一个人也支撑不了多久。

婆子气喘吁吁地拉着严夫人,嘴上不断地劝着,“夫人!您冷静一点啊夫人!这儿是公主府!”多余的话她也不敢再往下说,只希望这两句提醒能让严夫人清醒过来。

但严夫人显然被怒火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见周围人说的任何话。她的眼里只有徐若瑾一个人,张嘴闭嘴都恨不得徐若瑾去死。

“你这个贱人!坏种!你丧尽天良!”

严夫人的叫骂不断,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说出来的都是污言秽语。

熙云公主皱眉看着严夫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注意你的言行,堂堂严府夫人,不要失了体面。”

严夫人虽然已经疯疯癫癫,但听到熙云公主的话却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公主不要被她骗了,她心里是绝对不会对你真心实意的好,她就是揣着一肚子阴谋诡计,等着看严家的热闹,让严家彻底的倒台,那才是她最终的目的啊!”

“你不要再胡说,这里乃是公主府,与严家无关!”熙云公主当即站出来把关系澄清,她不希望严夫人的疯癫,影响自己与徐若瑾刚刚缓和的关系。

严夫人却面色一变,嘶吼似的哭嚎着,“公主!您信我,您一定要信我啊,老爷就是这个贱女人害死的!”

她奋力斥骂着徐若瑾,身体不断挣扎,但却动弹不了分毫。

“你们放开我!让我掐死这个贱人!”

严夫人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熙云公主担忧地看向徐若瑾。

她也担心徐若瑾会被严夫人这些话影响,毕竟被一个泼妇这么泼脏水,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

徐若瑾察觉到熙云公主的视线,平静地摇了摇头,“你放心,我真的没事儿。”

她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也没有必要和严夫人澄清,对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根本无所谓。

难不成咬了狗一口还要咬回去不成?那不是她徐若瑾的作风。

熙云公主看出徐若瑾的“无事”并不是敷衍,心也慢慢定下来。

徐若瑾都不把严夫人的话往心里去,熙云公主也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

但纠缠不休的严夫人却没有停止谩骂。

熙云公主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泼妇一样的女人,就是严府的夫人,而且还是辅国公府的嫡系千金。

但是现在,严府人的一言一行甚至还不如市井村妇。

严夫人看熙云公主有心偏帮徐若瑾,气急败坏地对着公主吼道:“公主你绝对不要相信她说的话!她迟早要把所有严家人都害死!”

“住嘴!请你自重。”熙云公主厉声打断严夫人的话,“记住你的身份,若瑾对我如何,我心知肚明,更有分辨是非的眼力,何况若瑾是大魏郡主,是我皇兄的义妹,那便是我的干姐姐,你知道你刚才的一番辱骂和诽谤已经犯了死罪,你知道吗?!”

听到“死”字,严夫人呆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梗着脖子继续嘴硬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就算是皇上来我也不怕。”

严夫人声音越说越大,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熙云公主见严夫人怎么说都不停,但她的身份让她说不出太狠的话,但盯着对方的眼睛却像冒火似的。

“公主如若不信,那我便以死明志,她已经害死了老爷,早晚也会害死弘文的,她一定会害死弘文的!”

严夫人仍旧不依不挠,徐若瑾不说话她就得寸进尺。

熙云公主本来就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但是听到严夫人故意提起严弘文,就再也不能忍了。

严弘文从西北回来险些丢了性命,如若不是徐若瑾,恐怕自己和蒋明霜都成了孀居的寡妇!

可此时严夫人还在口口声声说徐若瑾会害死驸马?这让熙云公主怎么忍?

“此事与驸马无关,我劝你最好谨言慎行。不然的话,驸马的前途迟早会毁在你的手上!”

熙云公主却毫不嘴软,冷眼看着严夫人。

如果说之前因为顾及严弘文所以给严夫人留着面子,但这点面子也被严夫人自己消磨殆尽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直说

“公主,要是有一日严府被她给祸害没了,”严夫人食指直直地指向徐若瑾,恶狠狠地说道:“那公主府就会是下一个!”

严夫人的尖利叫声格外刺耳,熙云公主更觉得难以忍受。

她以前也知道严夫人刻薄不讲道理,但却没想到会是一个这么歇斯底里、胡搅蛮缠的人。

熙云公主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她想要开口反驳却被一边的徐若瑾拦住了。

徐若瑾伸手挡在熙云公主身前,熙云公主不解地看着她,徐若瑾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严夫人也看到了徐若瑾的动作,心中更气,恶毒地说道:“贱人生的种还是贱人!和你那蛇蝎娘一个德行!忘恩负义!没有人性!”

徐若瑾微眯双眼看着严夫人,“说别人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

“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严夫人似乎是没有料到徐若瑾会突然还嘴,一时有些错愕。

徐若瑾不屑地瞥了严夫人一眼,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说道:“管好严府的事再来说别人吧,也不怕让人看笑话?无论严府还是严弘文,脸都被你丢尽了!”

“丢脸的不是我!是你!”严夫人言语苍白地辩驳着。

徐若瑾的气势完全不落下风,也没有像严夫人似的大喊大叫嘶吼不停。

“严景松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你最清楚。”

徐若瑾不紧不慢地说出这么一句,眼神锐利地看着严夫人。

严夫人心里一沉,心脏仿佛骤停一般。就只是被徐若瑾看着,她都感觉好像喘不上气来。

“你什么意思?你别在这里颠倒是非!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老爷就是梁霄派人杀的!”

之前严夫人说了半天都是在说郡主府和徐若瑾的不是,但这次已经点名道姓说到了梁霄头上。

徐若瑾自然不会继续忍下去,“有证据吗?还是说严夫人有第三只眼看到了?没有的话,就请闭嘴。”

徐若瑾一本正经地说着会让严夫人听了吐血的话。

严夫人被徐若瑾说的一愣一愣的,张口就来,“我才不管那么多!整个京都”

“那你就去找人来,带到这里来,我倒是要亲自问问,说的是不是真的!”

徐若瑾毫不客气地打断严夫人的话。

严夫人被徐若瑾一顿抢白,脑子还有点懵,“我凭什么找人?我是受害者!要找也是你们去找!”

徐若瑾见严夫人没脸没皮的死赖到底,嘴角带着嘲讽,“那我要是找来证明严景松是你害死的人证怎么办?一切后果你来承担?你若点头,我这就去找。”

“你!”严夫人没想到徐若瑾居然会顺着自己的话说,而且徐若瑾突然提到严景松是自己害死,让严夫人心底涌起一股恐惧!

因为她的确是给严景松下了药,可惜却不是毒死他的药,但他却真的死了!

这是严夫人心里始终不能解开的心结,甚至已经成了魔,如今被徐若瑾揭开这层伤疤,她怎能忍?

徐若瑾仍旧不慌不忙,鄙夷地看着严夫人,像是在嘲笑对方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严夫人嘴唇哆嗦几下,指着徐若瑾,似自言自语,声音如同蚊吟,“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年为什么没有掐死你!”

熙云公主本想找人把严夫人强行的拖下去,可还未等开口吩咐,就被严夫人的话镇住了。

当年?掐死徐若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听错了?还是

她脑子里来来回回转的都是严夫人的那句话,越发糊涂了。

“母亲!你在这儿干什么!”

众人身后传来略带惊讶的颤抖男声。

严夫人的话被人打断,满脸怒容地看去,却正好看到严弘文不可思议的眼神。

她似有满腹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弘文啊!你可来了!娘要被人欺负死了啊!她不想让娘活,也要害死你!严家都要被她祸害了!”

严夫人声泪俱下地对严弘文哭诉着,严弘文快步走到严夫人身边,脸色很难看。

“我不是让您在严府好好待着吗?您为什么要到公主府来闹事?”严弘文厉声质问严夫人。

他原本在蒋明霜的小院儿陪着她说话,一切都十分顺利。他看着蒋明霜日渐半大的肚子也十分满足。

就快要做爹的喜悦让严弘文心中那点失望也得到了抚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觉得这样简单的生活也十分美好。

尤其是严弘文将手轻轻放在蒋明霜肚子上,感受着那偶尔的轻微震动,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温暖,蒋明霜的脸上也一直挂着浅淡的幸福笑意。

但小厮却突然敲门打破了这份宁静。

下人们都记得熙云公主的吩咐,所以没有人当着蒋明霜的面说,而是特意把严弘文叫出院子。

严弘文听说是严夫人来公主府大闹,一个头更是两个大,他尽量淡定地和蒋明霜交代了几句,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

特别是听到严夫人的口无遮拦,严弘文太阳穴突突地跳,恨不得立刻让严夫人闭嘴。

严夫人本以为看到儿子就是看到救星,但没想到严弘文劈头上来的口气就让她彻底懵了。

“你、你说什么?”

严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严弘文声色俱厉,不容置疑地对严夫人说道:“母亲,父亲过世,您伤心过度,儿子体谅您,您也累了,我让下人送您回去休息,您还是好好修养,不要再胡乱说辞,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

严弘文咬死了“误会”二字,更把严夫人所说归吝为她伤心过度。

严夫人依旧不依不挠,使劲扭动着身体就要挣脱周围人的钳制,“不!我不累!我根本就没有胡说,我要把当年的事都说出来!我们严家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凭什么落得这个下场?!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严弘文恼羞成怒,狠狠抓着严夫人的手腕,“不许再说,回!去!”

最后这几个字严弘文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因为他意识到母亲真的是疯狂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疯子

“弘文,你不要被她骗了,你知道她的娘是谁吗?这个死丫头的娘就是……”

严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她的身体弓成煮熟的虾子,犀利地叫出声来。

她满脸难以置信,强撑着身体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严弘文。

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这还是她一直疼爱宠溺的弘文吗?

这一瞬间,严夫人似乎也感觉不到手腕上的疼了,她的心彻底凉透了。

“你居然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娘,你的亲娘,你居然帮着外人”

严夫人嘴唇哆哆嗦嗦地说着,她满脸都写着不敢相信。

“母亲,我说过让你不要再说了!”严弘文凑在严夫人耳旁,将声音压得极低,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威胁。

他没想到母亲会如此歇斯底里,居然要说出徐若瑾生母的身份!

若是那个名字一出现,莫说是自己,连带着严家的所有人、包括自己与熙云公主、与梁霄和徐若瑾之间都会出现不可想象的麻烦,这哪里是一时之气可以平复的?

那简直比天打雷劈还要难捱,母亲这是怎么了?!

严夫人看着儿子赤红的双目,失望甚至多于惧怕。

“我是你的娘,你居然这么对我,你……居然这么对我!”严夫人满脸都是泪水,狼狈不堪地质问着严弘文。

严弘文听着严夫人说出的每一个字,眉毛乱跳,死死咬着牙,全身都在用力克制着,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追悔莫及。

严夫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拽着她的婆子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不知接下来该怎么才好。

熙云公主此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虽然之前就隐隐有了预感,却没有想到……

她下意识看向一边的徐若瑾。

但徐若瑾的神情依旧如常而且淡定,似乎完全不在乎严夫人的话,她和严夫人口口声声提到的人没有一点关系。

熙云公主的心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也有些六神无主,甚至不知道该在脸上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严弘文的余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他反而比之前还要沉着和冷静,面无表情地看着严夫人。

严夫人从来没有见过严弘文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她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严弘文却依旧冷着一张脸,转头看着院子里所有的人,无比平静地道:

“今日太医来看过了,母亲因为受的打击太大,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你们由着她跑来公主府,这笔账我们稍后再算。”

严弘文淡淡地找寻了理由,没有一点犹豫,声音也听不出一点喜怒,更透着无奈的伤悲:“所以我母亲说的话,各位都不需要放在心上,她已经疯了,说的话也都是疯话,都记住了?”

这番话说完,严弘文连看都没看严夫人一眼。

严夫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严弘文,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严弘文,她的亲生儿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疯了?!

严夫人就像失声了一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嗓子眼里如火烧一般难受,连呼吸都只能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严弘文却充耳不闻,眼神依旧冷漠,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把夫人先带下去,稍后我亲自送她回严府。”

旁边的婆子好像都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一番,谁都没有答应,也没有人动作。

“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严弘文冷冷地扫了一眼,婆子们俱是浑身一凛,重重打了几个哆嗦,也不敢耽误就手下使劲儿,把严夫人生拉硬拽地拖下去了。

严夫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拖走很远,待她回过神来谩骂严弘文时,无论听见还是没听见,所有人都装作充耳不闻,仿若真当严夫人是疯了。

因为下令的是主子,再看瑜郡主和熙云公主的脸色,显然此事不是她们能够关心好奇的,那是真容易丢了脑袋和小命啊!

感叹几声,人们只当此事从未发生,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府上还有很多事要忙的……

熙云公主站在一边目睹了整个过程,她愕然地看着严弘文如何冷面无情地下命令,又是如何将严夫人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另一面。

她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陌生,她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徐若瑾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严弘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严弘文会做出这种事,徐若瑾一点都不意外,严夫人很快就被拖走,原本还闹哄哄,吵得不可开交的院子,瞬间就变得安静无比。

气氛也变得有几分诡异。

熙云公主控制不了脸上的失望,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严弘文,只想当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不自觉轻轻挪动了几步,离徐若瑾更近了一些。

严弘文没有察觉到熙云公主的动作,反而松了口气,把严夫人这个大麻烦暂时解决了。

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快些想办法把严夫人安置好。严弘文长舒了一口气,面部线条也缓和了不少,重新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主动走向熙云公主。

但熙云公主察觉到严弘文的意图之后,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轻轻靠在徐若瑾身后,

严弘文看到熙云公主的动作,脚步一顿,神情也僵住了。

徐若瑾斜了一眼身边人,身体微微向前,半挡在熙云公主身前。

严弘文的视线自然地落在徐若瑾身上,对上她冷冰冰的视线。

熙云公主不敢和严弘文对视,她怕从对方脸上再看到那份陌生。

刚才那一幕闹剧,让熙云公主想明白了很多事。但所有事凑在一起,她的脑袋里还是一团乱。

她想把所有事都搞明白,但又怕知道了真相的自己会承受不住。

在这种时候,熙云公主本能地躲在了徐若瑾的身后,她只能相信徐若瑾一个人了。

严弘文想要解释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刚才那一幕无论谁看都不会站在他这边。

毕竟他刚刚把自己的亲生母亲说成是疯子,还不让她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

可若不这般做,他还能如何?

紧紧地攥着双拳,严弘文除却心中苦涩之外,再看看阴云密布的天,他分毫感觉不到春季的焕然优美,反而是冷冷的春风刺骨,让他第一次觉得日子是这样的难……

第七百二十六章 来人

一场闹剧结束,徐若瑾也不想在公主府久留。她没有话和严弘文说,严夫人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她以后也不想和严府有任何瓜葛。

不管严弘文是如何想的,徐若瑾是不伺候了。

而且徐若瑾看出熙云公主的神情多少有些矛盾彷徨,剩下的时间还是应该交给公主自己去想,她不会过多解释一句。

而且,这件事突然爆出来,熙云公主和严弘文之间也有不少事情需要解决。

既然如此,徐若瑾就更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徐若瑾轻声和熙云公主说了一句,转身就走,至于院内的其他人,徐若瑾连理都没理。

严弘文看着徐若瑾离开的背影,却没有说话。他还有烂摊子没有收拾,让严夫人胡搅蛮缠一顿,他是没有脸面再叫徐若瑾留下了。

熙云公主也十分疲累,有心想要和徐若瑾说几句话,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总要等这次的风波平静下来。

徐若瑾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哪怕是看了一出热闹的荒诞剧,无论是严夫人或是严弘文,都和她没有关系。

但严夫人却触碰了徐若瑾的底线。

徐若瑾在乎的人,就不会允许任何人胡说八道。

严夫人把严府遇到的所有麻烦和不测都归结到徐若瑾头上,这些徐若瑾都不在意,反正别人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如果她事事都要管,都要生气,岂不是要累死自己?

但是不作回应却不是她好欺负,严夫人得寸进尺说个不停,徐若瑾都能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可是牵扯到朝霞公主,徐若瑾就不会再好脾气的忍耐下去了。

无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生母。

严夫人居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贱人”个,更口无遮拦的说着自己的生母?

所以对顶那几句,徐若瑾没有丝毫后悔,如若不是严弘文出现把事情强硬的制止住,徐若瑾也不敢猜测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起码,不会这么痛快的离开,她今日本就为蒋明霜而来,明霜没事,她早就该回去了。

徐若瑾走着,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院子下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不过徐若瑾早就习惯了,她来的路上也是这么被“瞻仰”过来的。

郡主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梁拾似乎已经知道公主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早已备好马凳,只等徐若瑾上了马车便能立即离开。

徐若瑾上了马车,梁拾驾车准备驶出公主府,孰料公主府的大门正由外向内推开了。

“贤妃娘娘到——”一声尖锐的唱名,让梁拾不得不回头请示,是否要停下车。

徐若瑾朝其点了点头,梁拾将马车停在一旁,徐若瑾下车迎候贤妃娘娘的到来。

贤妃的车辇从外款款驶进公主府。

徐若瑾淡淡地望过去,未等为贤妃行礼,就看到跟在贤妃之后的姜婷玉。

队伍挺长,在贤妃车辇和姜婷玉轿辇之后,还有几位贵妇打扮的夫人。

其中几个官夫人徐若瑾还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太阴县主的葬礼上都打过照面。

不过徐若瑾对这些人向来都没什么兴趣,更无心理睬。只是心中腹诽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麻烦总是层出不穷呢?

徐若瑾心中不喜,面上却是一副平和。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今日心情不佳,可没心思应对太多的纠缠。

贤妃像是没想到会在公主府见到徐若瑾,神情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笑容取代。

“这么巧,瑜郡主也在。”

贤妃笑得疏离,语气客套。

徐若瑾却能从贤妃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冷意,还有对方脸上的笑容,只是勾了勾嘴角那么简单,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贤妃娘娘有礼了。”徐若瑾彬彬有礼地请安,让人找不出一点不妥。

贤妃当然猜不到徐若瑾在想什么,但自从陆凌枫的事之后,二人就渐行渐远了。

她从上到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徐若瑾,见对方气色红润,显然是养尊处优,过得不错。

贤妃的心里却像是被一口气堵着似的,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唯一能说句贴己话的云秀也去了,她为了云秀和陆凌枫对上,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但其他人却在悠哉快活!贤妃面色一凛,越发气愤难平。

察言观色,徐若瑾不是不会,看贤妃那一副怨气积郁的样子,她便知道自己恐怕没那么轻松能走成。

贤妃娘娘看着徐若瑾,对方除了开始问了一句好之外,就没再开过口。

这种疏离感,让贤妃很是不喜。

“今儿瑜郡主倒是有空闲的时间到公主府,难得一见,就别急着走了吧?”

徐若瑾回答的格外利落,好似早已准备好这一番说辞,“家中还有急事,今日便不陪伴贤妃娘娘身板叨扰了,改日再进宫为您请安。”

“若是本宫就希望你在身边儿呢?”贤妃有些刻意的要求,徐若瑾眉头一皱,并没有再回答。

一时间气氛就难免变得有点僵了。

“徐若瑾,贤妃娘娘问你话呢?难道你没听见?”姜婷玉此时已经从后面的轿辇上走了下来,阴阳怪气地挤兑着徐若瑾。

她从最初就看不惯徐若瑾,直至今日,她更看不惯徐若瑾。

其实她和徐若瑾之间倒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可她就是见不得徐若瑾过得好,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不行,家中事急。”

徐若瑾的拒绝干脆果断,让贤妃却提了一口气喘不上来。

怎么说自己今日也是得了皇上的口谕前来探望熙云公主,如若在公主府和徐若瑾计较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恐怕也会惹皇上不喜……

贤妃虽然一心惦念着为楚云秀抱不平,却不代表她不揣摩皇上的喜怒。

姜婷玉一直跟在贤妃身后,特意站得最近,小心地观察着贤妃神色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她跟着贤妃来之前,可是被姜陈氏好好嘱咐了一番,一定要小心伺候着贤妃。

姜婷玉也十分听话,跟着贤妃基本上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用做。

这会儿看出贤妃心情不愉,姜婷玉心里一喜,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撑腰

“徐若瑾,你现在的架子好大啊,连贤妃娘娘的请邀都说拒就拒?”

姜婷玉瞪眼看着徐若瑾,一脸轻蔑。她是不怕得罪了徐若瑾,因为如今她是澶州王府的人,更何况,自己父亲的腿被梁霄踹断,与梁霄之间的恩怨是解不开了。

这时再装什么宽厚大度没有任何必要了……

姜婷玉这次又有贤妃在前面撑腰,更不会怕徐若瑾了,这可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怎么和瑜郡主说话呢?本宫和瑜郡主相识已久,瑜郡主的性子本宫是知道的,向来视规矩于无物,你训斥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说辞。”

贤妃表面训斥姜婷玉,但句句都是在挤兑徐若瑾。

徐若瑾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贤妃,似乎已经猜到对方的说词,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手段低劣的小丑,虽无明显的鄙夷,可眼神中的淡漠却让人更不能忍。

徐若瑾一路走过来,贤妃这种程度的诋毁,她甚至连眉头都不会再皱一下。

在她眼里,撒泼这事儿,贤妃还真没法与严夫人相比。

严夫人不顾及形象地嘶吼乱叫,不但让自己觉得心绪烦躁,也能引起周围人的人注意。但贤妃就不一样了,几句淡而无味地讽刺,不疼不痒,在徐若瑾的心里撩不起半丝波澜。

姜婷玉听了贤妃的话,神情更加得意,贤妃摆明是在给她撑腰。

这下,姜婷玉更加肆无忌惮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臣妇给瑜郡主道个歉,都怪臣妇不好,一时忘了瑜郡主也是没规矩惯了。”

姜婷玉说完,还回头看着身后的官夫人们,官夫人们也都随声附和。

“呵呵,贤妃说的是这么个礼,出身就在豪门府邸长大,好歹是忘不了规矩这两个字,已经渗到骨子里了,也做不出抛头露面的那些事儿,不过这事儿可不是说几句就行的。”

“要不说啊,还是贤妃娘娘通情达理识大体,有点小毛病也就不去计较了。”

“那也要看对象是谁,有的人能教透,有些人啊,呵呵,这话当我没说过。”

……

几位官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针对徐若瑾。

虽然谁都没有明确提过徐若瑾的名字,但她们说话时候的视线都明明白白地扫过徐若瑾,唯恐徐若瑾不知道她们在说她似的。

原本还想说得更加直白,但多少都顾及这里是公主府,就算有贤妃在场也不敢太嚣张。

姜婷玉听着身后官夫人的话,洋洋得意地笑弯嘴角。这些人寻常就是捧着太阴县主的,如今来投靠姜婷玉和姜陈氏,自然会帮着姜婷玉添油加醋,毫不吝啬的为徐若瑾添堵。

这次天赐良机,姜婷玉只不过是跟着贤妃来一趟公主府,居然会碰上徐若瑾。

姜婷玉憋在心里那股气,正好可以好好发泄一番了。

她身边又是贤妃,又是各府的官夫人,姜婷玉的腰板儿挺得格外直,非要找徐若瑾的晦气不可。

看着耀武扬威的姜婷玉,徐若瑾心里倒是有几分纳闷,她压根儿都不知道这些人是谁,说什么徐若瑾都不会往心里去。嘴长在她们身上,爱说什么是她们的自由,徐若瑾听不听也是她的自由。

只是姜婷玉前后的变化,让徐若瑾不禁有些怀疑。

上次见到姜婷玉还是在老县主葬礼,那时候的姜婷玉还是一个没什么胆量,只敢跟在姜陈氏身后,有些懦弱的世子妃。

但是这次看,姜婷玉不仅成了贤妃的人,而且看起来和官夫人的关系也不错。

不仅如此,徐若瑾仔细看了看,那些官夫人虽然主要是拍贤妃的马屁,但是也会附和姜婷玉的话。

这种事要是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不说别的,姜婷玉的身份甚至连官夫人们的圈子都进不去,更别说和她们打成一片了。

但由不得徐若瑾不信,姜婷玉显然在官夫人中如鱼得水,早已经今非昔比。

所以徐若瑾才会更加好奇,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她又错过了什么。

麻烦太多,徐若瑾都处理不完,这才意识到好像这些日子京都一直都在发生着什么,她都没怎么在意过。

但是现在,徐若瑾只想回郡主府,她想念自己柔软的床榻了。

也没办法,徐若瑾实在是有点无聊。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人,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

她们要是有点新意的话,徐若瑾说不定还能提起兴趣来,和她们斗上几句嘴,可现在,真是没什么心情。

只是贤妃和姜婷玉带来的官夫人们把大门堵得结结实实,徐若瑾要是想走就必须在她们之间杀出一条血路来。

光是想想,徐若瑾就觉得麻烦异常。

熙云公主此时得到下人的回禀也甚是惊诧,她没想到贤妃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按说前来悼念安抚,也应该去严府而不是来公主府,这倒是让人匪夷所思了。

熙云公主通知了严弘文,二人立即赶到大门处迎候娘娘驾临,虽然想不通贤妃来此的目的,但这件事也是必须做的。

远远看到徐若瑾的马车与贤妃的车辇正对在一起,熙云公主不由得倒吸口凉气,特别是看到了姜婷玉,她便可以确定没什么好事儿发生。

她虽不知道贤妃和徐若瑾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毫无疑问,自己一定是站在徐若瑾这一边。

原因很简单,她已经把徐若瑾当成了自己的闺中密友。

定了定神,熙云公主朝着徐若瑾走了过去。

徐若瑾余光看到熙云公主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她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这笑容含义颇深,有对冤家路窄的无奈,也有对熙云公主紧张担忧的宽慰。

但她的意思,熙云公主看懂了。

加快了脚步,熙云公主今日也不想再让公主府出现任何纠缠的乱子。

刚刚严夫人已经闹了一场,但因那是严弘文的娘,她不能说什么,可贤妃和姜婷玉这里,她的态度很是坚决。

若要闹,那便滚。

就这么简单。

第七百二十八章 变化

熙云公主走了过来,与贤妃行礼请了安。

贤妃对待徐若瑾冷若冰霜,但对熙云公主还甚是暖意盎然,特别是今日,她就是奉皇帝的旨意来探望公主的。

“没想到今日贤妃娘娘到来,提前也不知道个信儿,若是怠慢了,还望不要见怪。”

“还是皇上担心你,特意遣本宫过来探望一番,哪里说得上怠慢不怠慢?只要你安然无恙,本宫也便放心了,回去向皇上回禀,也能让皇上安心了。”

贤妃提起夜微言,熙云公主还是很在意的。

那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惦念自己,熙云公主还是很感动的。

只是贤妃带着人来闹这么一出,熙云公主很是不喜。

“还是皇兄更为体恤我,待事情彻底的了了,我自会进宫亲自向皇兄谢恩,也多谢贤妃娘娘劳苦一趟,只是驸马家遇了白事儿,也不是喜事儿,犯不上有这么多人来……”

熙云公主纵使很直白,却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贤妃微微一笑,明白熙云公主是在怪罪自己拦住了徐若瑾,“这倒是本宫思忖欠妥了,没考虑周全。”

熙云公主看向徐若瑾,“天儿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吧,免得梁霄惦记。”

徐若瑾点了点头,本欲上车要走,孰料姜婷玉这会儿却不依不饶起来:

“徐若瑾,贤妃娘娘都不和你计较了,你还不快谢谢娘娘?难道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要走?”

姜婷玉怪声怪气,贤妃也不说话,就站在一边淡淡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定定地看着贤妃,笑容不变,“不好意思,你们刚才说什么我走神了没听到。不介意的话,可以再说一遍吗?”

“你!”

姜婷玉气地咬牙,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又挤出几个字,“我在这儿说了这么多,你连听都不听,也太没规矩了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和我讲规矩?”徐若瑾毫不客气地浅笑着把话还给姜婷玉。

姜婷玉错愕地盯着徐若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徐若瑾,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这么嚣张!”

“我就是这么嚣张,你奈我何?”

徐若瑾的轻描淡写,让姜婷玉忍住心底的怒气,强行的把火气压制下去。

这也多亏姜婷玉在姜陈氏的手里也多少有点长进。

但姜婷玉其实心里早已经气炸了肺,她只能紧紧咬着牙,怕自己一张嘴就会破口大骂。

姜婷玉恨透了徐若瑾这一副淡定的模样,无论她怎么激怒对方都不为所动,反而使姜婷玉更加憋闷。

“何必藏着掖着?归根到底都是怪我刚刚说了实话,既然您不想听实话,本世子妃不说就是了。”姜婷玉起了恶毒心思,故意对官夫人说道:“只是这么多人都在,总不能都当做没听到对吧?”

官夫人们得了姜婷玉的暗示,也都顺着她的话说。

“世子妃说的没错,这人啊要是没了规矩,那还是个人了吗?”

“而且知错能改才是最好,口口声声说自己能嚣张,这可不算什么本事。”

“嗯,有理。世子妃和贤妃娘娘的看法都一样,这就是规矩。啧啧啧……”

这些官夫人说话的时候,贤妃仍旧一言不发,就像是个看热闹的人似的。

徐若瑾压根儿也没指望贤妃会站出来帮她说话,熙云公主要上前说话,徐若瑾回头递了个眼神,没有允她上前。

对付姜婷玉这种角色,她暂时还不需要什么帮手。

熙云公主犹豫了下,还是把心气忍住,目光扫向那些跟随而来的官夫人,倒想看看,这些人捧臭脚能捧到什么地步。

姜婷玉回头给其中一位官夫人递了眼色,那位官夫人立即开了口,貌似是在与身边人说话,其实声音所有人都能听到。

“对了,我可听说,现在外面的传谣闹得可凶呢!”

“什么传言?”

“你没听说?”

“你说的是……”那人脸色一变,立即看向了徐若瑾。

所有人心中皆是明了,话题又转向了梁霄杀死严景松的谣传。

熙云公主对此事十分敏感,公主府刚被严夫人大闹了一场,都不用这位官夫人细说,就瞬间就明白了。

熙云公主听了这话,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官夫人。

而站在不远处并未路面的严弘文视线也瞬间变得冰冷,直直地盯着门口的那些人。

徐若瑾的神情依旧悠哉,但是在心里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些人果然不出她所料,没有任何创意不说,就只会拿着严景松的死说事儿。

贤妃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就算是官夫人提到完全不利于徐若瑾的传言,她也是如常在一旁等着看笑话。

场面尴尬无比,可这事儿少了接话的人怎么能热闹?

“可别这么说,瑜郡主好好地在公主府,怎么能说传言是真的呢?”

另一官夫人看到姜婷玉的眼色,不妨接了一句,直接点名道姓。

姜婷玉满意地勾起嘴角,得意洋洋地看着徐若瑾,想看她还有什么办法。

“这倒也是。不过无风不起浪,这传言怎么就偏偏是这么说呢?还真是让人不能不多想。”

……

听着这些官夫人磨磨唧唧地说个不停,她们不烦,徐若瑾都烦了。

“既然知道是谣言,就不要以讹传讹,若是真被当了真,反而容易引起更大的误会,至于是什么误会,会不会让你们各府老爷丢了官帽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徐若瑾表面淡定,但语气却带着几分威胁,“刚刚你们也说了,我是个没规矩的,更是个嚣张的,会不会做出点儿骇人听闻的事情,那可都凭心情。”

“而且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心情并不好,就是这样。”

这些人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那还不如如了她们的愿,更何况,徐若瑾也并非是故意吓唬人。

这事儿,她不见得做不出来。

只是这招果然管用,不少官夫人的神情都是一变,连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一时之间气氛也有些僵硬,谁都没有再接话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赶走

听着徐若瑾的威胁,姜婷玉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徐若瑾只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罢了,也就说说而已,这些事她才不会做,自己不会轻易上当,更不会被徐若瑾的三言两语就吓到。

更何况姜婷玉的身后就是官夫人,她要是这个时候露了怯,以后能不能在圈子里混下去还不一定。

为了巩固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脉,姜婷玉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继续和徐若瑾对着干下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人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就只能听你一个人的?这可不仅仅是嚣张了,简直就是狂妄。”

姜婷玉一本正经地和徐若瑾讨说法。

看着姜婷玉,徐若瑾很想说一句,这种戏码真的不适合她,看起来不伦不类。

不过徐若瑾也没有这么无聊,也不打断姜婷玉的话,信不信由她们,反正自己说到做到。

不想再多理睬,徐若瑾转身与熙云公主告辞便要走,姜婷玉却不依不饶起来,也是想临分别时再浇一勺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呵,认识的时间不短,但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可笑,连说几句谣传都碍着你瑜郡主了,真是越来越能摆谱。”

“依着我看,你现在是连贤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姜婷玉故意把贤妃牵扯上。

贤妃原本在一旁看好戏,姜婷玉却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她推出去,贤妃理所当然地不高兴了。

“贤妃娘娘我自当不放在眼里,而是放在心中,阿谀奉承的腌臜活计我不会。”徐若瑾摊手无策,她可是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么欠揍,就是特意恶心姜婷玉。

姜婷玉的神情就像是吞了癞蛤蟆一样难看。其他几个官夫人也好不到哪去,都是一副噎住的表情。

贤妃更不用说,黑着一张脸,狠狠瞪了姜婷玉一眼,然后才看向徐若瑾。

姜婷玉自知办了蠢事,还想再开口找补两句,却被贤妃瞪了一眼不再开口。

贤妃和徐若瑾对视,目光有些复杂,却又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么多人围攻徐若瑾,她的心情也并无畅快,反而越发觉得身边的人太过蠢笨,让她心情更加不虞了。

“她们不过是提起两句传言而已。瑜郡主也不必大动肝火,与众人伤了和气,如若是谣传,大家自当也知道了,或许……外人提及,还会帮你解释一二。”贤妃露出后宫妃子的大度笑容,“这何乐而不为?”

“动火?生气?解释?”徐若瑾冷笑两声,“她们也配?”

贤妃面上一僵,没想到徐若瑾与姜婷玉没有彻底撕破脸,却与自己硬扛起来,“本宫不知郡主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本宫也不配?”

“贤妃娘娘出身大学士府,自幼饱读诗书、大魏国典,不至于连句话都听不懂吧?什么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徐若瑾随口答道。

贤妃横眉立目,心里的怨火也勃然而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本宫还真是愚钝,没有听懂,但几句传言,便能让瑜郡主动了怒,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对,她就是在强词夺理?看来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姜婷玉在旁边登时插嘴补上一句,心里乐开了花。

原本还以为自己不敌徐若瑾,这回贤妃出了面,她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贤妃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气。所有人都听的出来,徐若瑾要是再说下去,贤妃说不定要失态。

“够了!”

一声厉喝,让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看向身边一直都未开口的熙云公主。

熙云公主直勾勾地看着贤妃,刚才的话就是对她说的。

贤妃面色一哂,却只能被动和熙云公主对视。

“你还有完没完?这里是公主府,不是街边路摊买菜的流离之地,更不是你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熙云公主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扫了一眼跟着贤妃来的所有人,“不是宫中贵人就是各府的夫人,怎么一个个荒唐得如同泼妇?口口声声规矩,却不想想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包括姜婷玉还有官夫人们,每一个人和公主的视线相对都慌忙低下了头。

她们可以针对徐若瑾,却惹不起皇上唯一的亲妹妹。

更何况,若不是熙云公主开口,她们还真忘记今儿是因为严景松的死,来安抚熙云公主和驸马的……

徐若瑾在一旁看看热闹,即便熙云公主最终忍不住出了面,她也并没有幸灾乐祸的表现。

因为她也知道自己刚刚动了情绪,也是因为今日这一趟公主府,实在不够顺利。

从出门就遇上大集挡路,随后又遇上严夫人撒泼,再就是看到姜婷玉这一堆嗡嗡如同苍蝇般的人。

如若换在以前,她或许早就发火了。

可今时今日,她却没了发火的心……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严景松的死,她心里并非毫不在意。

熙云公主就站在徐若瑾身边,摆明是给对方撑腰,“今日也见过娘娘,知晓皇兄还惦念着我,心中感恩,有劳贤妃把这些人都带走,府上诸事繁多,没有空闲招待各位,下一次娘娘再来探望,还是不要带这些闲杂人,我没心情,更不想见。”

熙云公主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

贤妃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一旁的姜婷玉也是大惊失色,没想到会被熙云公主定义为“闲杂人”?

刚才是他们太得意忘形了,都忘了熙云公主和徐若瑾的关系貌似不错,但即便知道不错,也没想到熙云公主会驳了贤妃的颜面,站出来为徐若瑾说话。

“公、公主……请您明察,这事不能怪贤妃娘娘,都是……”姜婷玉支支吾吾半天还是压低声音嘟囔了几句。

“我让你说话了吗?”

熙云公主声音不大,但却让人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姜婷玉哪有本事和公主对着干,“臣妇不敢了!公主饶命!”

“话我已经说了。你们要是还不走,就别逼我到皇上那里去告御状。”

熙云公主就是要让贤妃明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缠住皇上告状。

贤妃忿恨地咬着下唇,硬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就不耽误公主了,回宫。”

第七百三十章 戳穿

贤妃撂下了帘子,太监唱名“起驾”,车辇辕动,贤妃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晕,心情比被碾压崩碎的石子儿还要糟糕。

她没想到今日会遇到徐若瑾,原本是纵着姜婷玉与徐若瑾斗上几句嘴看看热闹罢了,却是熙云公主翻了脸,让她连公主府的正厅都没到,就在门口被人赶走了。

几个官夫人也心思各异,觉得羞愤难忍,出门之后匆匆坐上各府马车,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个就如鸟兽般散去。

郡主府的马车也等在前方,徐若瑾想要步上回家的路,就必须经过贤妃。

其余几个官夫人早早就上了马车,顾不上和贤妃打声招呼就仓皇离开了,每个人的心中无不后悔今日来公主府的决定。

归根到底都是姜婷玉的错。官夫人们俱在心里狠狠地埋怨了一通,却又无可奈何。按说这事儿贤妃娘娘也有责任,可是却没有人敢怪罪她,只能姜婷玉一个人把黑锅背上。

贤妃面子薄,更何况熙云公主的话都说到她的脸上了,她更不可能继续待在公主府了。

徐若瑾也没有停留,而是和熙云公主点头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出了公主府大门,却不料贤妃的驾辇就横在路的中央。

显然是在等着她……

华丽的马车前,就只有贤妃和徐若瑾二人。

一时间,贤妃和徐若瑾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隔着几米远地对视着。

贤妃有意从徐若瑾的神情中看出点端倪,但是无论她怎么看,对方的神情都和在公主府时没有任何差别。

徐若瑾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和贤妃对视也丝毫不落下风。

贤妃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心却在这一刻渐渐平静下来。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小声提醒了一句,“娘娘……”

贤妃却没理,仍旧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徐若瑾来。

徐若瑾看出贤妃的意图,也不扭捏,吩咐马车前行,径直朝对方走去。

一边的小太监更是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刚才在公主府发生的事,小太监可是都看在眼里。

平日在宫中连皇后都不畏惧的贤妃娘娘,却被徐若瑾压的无话可说,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会儿徐若瑾走过来,小太监自然也感觉到了一股压力。

但贤妃都没发话,小太监也只能默默站在她身后,偷偷用余光瞥徐若瑾。

随着徐若瑾越走越近,小太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这里可是公主府门口,偶尔也会有普通老百姓经过。要是贤妃和郡主在这里闹起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万一再传到公主和皇上哪儿去……

小太监不敢往下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微微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郡主府的马车让开了贤妃娘娘车辇,徐若瑾目不斜视地从贤妃身边经过。

小太监正要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却听到贤妃在徐若瑾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人并不能完全随心所欲,更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贤妃声音平淡却隐约透着几分无奈。

小太监一震,更多的是疑惑,完全想不通为何贤妃会在这会儿说些意义不明的话。

徐若瑾吩咐马车停下,却没有转头看贤妃,“以为自己的做法是对别人好,其实只是为自己找理由罢了。”

贤妃身形一僵,眼神晦暗不明。

“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那不是善良,而是贪念,认不清自己的人,真的很可怜。”

徐若瑾不动声色地说完,吩咐马车继续前行。

贤妃坐在车辇之中一动不动,仔细咀嚼着徐若瑾的话,呼吸也越发的加重起来。

可等她再想说两句,却只能看到徐若瑾马车的背影……

徐若瑾和贤妃的对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像打哑谜一样,小太监听的也是云里雾里。

小太监轻轻歪头看了一眼,徐若瑾的马车已经渐渐走远,转回头来再看,贤妃却依然没什么反应,他不禁有些担心地凑上前,“娘娘,回宫吧?”

贤妃猛然回神,脑海里仍是徐若瑾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在徘徊,仿若魔咒。

她的内心巨震,甚至产生了动摇。

徐若瑾三言两语就将贤妃的真实内心点出来。而贤妃作为一个局内人,却一直刻意回避着。

倘若说一开始贤妃是为了云秀在讨公道,那么进行到现在,其实这件事的本质已经发生了变化。

就算贤妃不愿想,更不愿承认,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她渐渐变得不甘心,不想就这么草草在宫中结束自己的一生。为何出身比她低的人都能过的比她好?

贤妃原本在宫中也是一人之下,但是……

她想到楚云秀,想到陆凌枫,最后又想到徐若瑾方才冰冷不带有一丝情感的话语。

浑浑噩噩地贤妃挪了挪身子,心中感慨万千。

“回宫,走吧。”

贤妃下了令,小太监立即唱名“回宫”,一边伺候的宫女也有些纳闷,也不敢多问。她临上马车的时候还被小太监特意拽到一边嘱咐了几句。

大意就是千万长个眼神儿,打起精神来伺候着,看贤妃娘娘有什么不对劲都要及时禀报。

马车内,小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被贤妃迁怒。

不过还好,贤妃似乎精神有些恍惚,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小宫女刚想放松一下,就察觉到贤妃投过来的视线。她的手微微一抖,忙低下头。

“姜婷玉呢?”贤妃冷不丁开口问道。

小宫女紧绷着一根弦,“回娘娘,奴婢没看见世子妃从公主府出来。”

贤妃冷笑,“果然是个有心思的。也罢,留在那也是丢人现眼。”

小宫女听着贤妃的语气不对劲,就急忙顺着对方的话附和了几句,“娘娘您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贤妃却不以为意,自嘲一笑,“气不气又能怎样?反正也不会有人关心本宫是否安好。”

小宫女大惊,忙叩首,“娘娘恕罪!奴婢是真心的,绝无半句虚言!”

贤妃却没有看宫女,视线依旧落在马车外。

第七百三十一章 丢脸

徐若瑾和贤妃都走了,就连官夫人们也都识相地离开了,却还有一个厚脸皮的不肯走。

姜婷玉眼珠滴溜溜一转,心里想着美事儿。

若是趁着今日和熙云公主拉近关系,日后不论是对她自己,还是澶州王府都是不小的助力。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如今的姜婷玉,已经不是任人欺侮,无力还击的姜家女儿了,而是澶州王府的世子妃,绝对的掌权人。

她的眼界自然也比之前高了不知多少倍,自认只有熙云公主这样的身份才值得搞好关系。

姜婷玉不只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做的。

因为姜陈氏的关系,姜婷玉自然而然就和贤妃走到一处,用贤妃当跳板来接近熙云公主。

姜婷玉自觉凭自己现在的身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才对。

只是没想到她和贤妃到了公主府,却在这里看到最不想见的人。

好不容易把徐若瑾打发走,姜婷玉把之前发生的那点不愉快全都抛在了脑后。依旧满脸堆笑地留在公主府。

见到严弘文此时走来,她则立即行礼,“许久不见驸马,可是还好?家中白事您也节哀顺变……”

熙云公主看都没看姜婷玉一眼,而是转回身对严弘文说道:“驸马,你还是去看看夫人吧,我派人去请太医。”

严弘文神情有几分讪讪,大概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必了,我自己去处理就好。”

既然如此,熙云公主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说来说去,这毕竟是严府的家事。而且熙云公主也不想再被牵扯进去,尤其是经历了刚才那出闹剧之后。

严弘文点了点头就急匆匆地走了。

严夫人此时还被人严密看管着,严弘文总要去看看才肯放心。

熙云公主见严弘文离开,才在心底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熙云公主有些紧张,她暂时不想纠结这些,只能选择把这些想法都暂时放在一边,说不定能轻松一些。

偏偏这时,身后响起了姜婷玉略带谄媚的声音。

“熙云公主也是操劳得很,其实今日我来是……”

“你怎么还在这?”熙云公主看到姜婷玉的脸,皱眉不耐烦地问道。

姜婷玉没想到熙云公主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当下也有点发懵,没有立刻回话。

熙云公主马上摆手,“来人,送客!”

“是!”

下人听到命令,四个婆子同时走到姜婷玉身边。

他们之前拖严夫人的时候,就是吃了人少的亏,这次他们也长记性了,不论是谁,先上一堆人再说。

姜婷玉被四个婆子团团围住,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要是换做平时,她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下开始撒泼了。

但这毕竟是在公主府,她想耍混也得看看环境。

姜婷玉仍旧赔着笑脸,看着熙云公主道:“公主,刚刚其实也是一时鲁莽,出现了不少误会,我也并非是有意的,而是真心前来哀悼……”

“不必了,世子妃的安还是留给别人吧。最好也不要再踏入我公主府半步,公主府不想与澶州王府有更亲密的往来。”

熙云公主将话说的明明白白,一字一句说的姜婷玉无地自容,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公主,我不知做错了什么,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姜婷玉一副比所有人都冤的模样。

熙云公主却更加厌烦,光是听到姜婷玉的声音都让她不耐。

“好了,不要再说了。”

熙云公主看着姜婷玉身边的四个婆子,“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婆子都不敢怠慢,忙连声应下来,然后手上用力将姜婷玉拖出了公主府。

眼看府门重新闭合,熙云公主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姜婷玉挣扎着,但也没什么用,还是被人高马壮的四个婆子给推出了公主府。

“我是世子妃!你们敢这么对我!”姜婷玉还不依不挠,喋喋不休地甩出自己澶州王世子妃的身份。

但是根本没有人理她,婆子们把人推出去就回了府内,还把府门重重关上。

姜婷玉刚站稳就要砸门,但是澶州王府的丫鬟婆子见她出来就立刻凑上来。

“世子妃!您这是怎么了!”婆子上来扶着姜婷玉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姜婷玉没好气地白了下人一眼,贤妃还是被熙云公主客气地“请”走的,但她是被公主府的下人架出府的。

若不因为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姜婷玉早就闹起来了。

姜婷玉怕惹出麻烦急匆匆地坐上了自家马车,渐渐远离公主府之后,姜婷玉还是恨得咬牙切齿,“徐若瑾,你这个贱女人,每次都来坏我的好事!你为什么还不死!”

“世子妃您也别动气了,和那种人不值当!”

婆子跟在姜婷玉身边时日长了,专挑她爱听的话说。

姜婷玉却依旧不依不挠,“我怎么可能不动气?徐若瑾都欺负到我这儿来了!难不成还要由着她这么欺辱我吗?”

婆子心下也十分鄙夷,但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顺着对方的话说。

“就是,这瑜郡主也太不识抬举,简直不把澶州王府放在眼里!”

姜婷玉越想越起,把马车里看的到的东西全都砸了,不少直接甩到了马车外。

路边的行人吓得立即逃窜,而后发现被扔出来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便立即上前去捡。

只是物件砸碎在地上总不可能完好无损,看着能值自家过一辈子的宝贝就这么被摔成破烂碎片,人们不由得心疼肝疼,更讶异这马车内的到底是什么人。

待发现这乃是澶州王府的马车,便各自都不稀奇了。

因为澶州王府自来做事都十分奇葩,从澶州王到之前的世子妃楚嫣儿、再看如今的姜婷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澶州王府……不会是被下了咒,被妖精占了吧?

百姓们的想法,姜婷玉自当不知道,婆子却被姜婷玉的动作吓出一身冷汗,倒不是怕砸到什么人,而是这事儿……丢人啊!

但偏偏姜婷玉又是一个劝不住的主,婆子也只能牢牢闭上嘴。

“说到底,都怪徐若瑾!不然熙云公主也不可能这么对我!”

姜婷玉摔东西摔累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停地咒骂道。

第七百三十二章 得意

“世子妃您消消气,这京都谁人不知,熙云公主和瑜郡主关系要好,这公主府和郡主府也是一个鼻孔出气。”婆子在一边添油加醋。

姜婷玉一听更加生气,“我就想不明白了!凭什么徐若瑾能攀上熙云公主这根高枝?她什么出身?”

婆子立刻连声附和,“世子妃您说的太对了!老奴也想不明白,这瑜郡主到底给熙云公主灌了多少**汤!”

姜婷玉面颊憋得通红,显然气得不轻。

“就冲熙云公主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那股劲儿,**汤就少不了!”姜婷玉嘴里不住地谩骂着。

婆子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世子妃,现在外面关于郡主府的传言可不是一点半点,熙云公主不可能没听说吧?”

姜婷玉冷哼一声,“废话!京都有几个人不知道?”

“那熙云公主为什么还和瑜郡主走这么近?也不怕惹一身麻烦吗?”婆子不解。

姜婷玉闻言眼中也有几分疑惑闪过,“难不成她二人已经要好到这种程度?”

说完之后,姜婷玉又自己否认了,“不可能!八成是公主有什么把柄掌握在徐若瑾手里,所以才会处处帮她说话。”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不愧是世子妃,这么快就猜透了!”婆子紧跟着就拍起马屁来。

姜婷玉被哄得神色转好,不屑道:“这还用说?这徐若瑾也够有手段了,这都能让她全身而退。看来下一次还要找更好的机会!”

“没错,敢和您作对,就是看不起澶州王府,必须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婆子一直都附和着姜婷玉的话。

姜婷玉神情可怖,语气恶毒地说道:“这事还是的回去和母亲说一声,看看母亲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好是能让徐若瑾立刻就倒霉!”

婆子也不自觉抖了抖,连连点头没再出声。

“先别回王府,去姜府。”

姜婷玉吩咐下去,车夫得了令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没过多久,贤妃带着人去公主府灰溜溜离开的消息在京都城内不胫而走。

在百姓中传开的速度甚至不如传到宫里快。

很快,整个后宫的妃嫔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了。此时贤妃也不过才刚刚回到宫内而已。

皇宫,御花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右相夫人早就来给皇后请安,两人借着赏花吃茶的名头,在御花园待了许久。

皇后挥退了奴才,只留下一个老嬷嬷贴身伺候着。

二人也寒暄客套了不少,右相夫人见时机成熟,就主动说起今日进宫来的真正目的。

“不知皇后娘娘可知道严府最近在忙些什么?”

皇后品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回道:“当然知道。严景松的事早就传开了。”她显然对严家的事不怎么关心。

右相夫人忙点头,“没错。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是否知道外界关于严景松之死的传闻呢?”

右相夫人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神情,明明周围没人,还要把声音压得很低,连皇后听起来都有些费劲。

皇后娘娘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屑地回道:“这还用说?本宫比你们任何人知道的都早。”

“皇后娘娘说的是。是臣妇托大了。”

右相夫人意识到皇后挑自己话中的刺,就立刻掩饰过去。

皇后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手抚着肚子,换了个姿势。

月份渐大,皇后的身体也是乏得很,挺着个大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久坐也十分不舒服。

所以她和右相夫人在此处赏花,还特意命奴才准备好了软塌。

皇后懒懒地斜卧在软塌上,边欣赏着御花园的美景,边和右相夫人聊着最近宫中和外面发生的大事。

右相夫人想了想,又说道:“对了娘娘,听说贤妃娘娘今日去了公主府。”

“她去那干什么?”

皇后娘娘一听“贤妃”两个字,脸色变得难看,心情也十分不爽。

右相夫人答道:“臣妇不知,不过臣妇猜测说不定与严府的白事有关。”

皇后没有抓着不放,而是又问道:“就她一人?”

“不。还有澶州王世子妃,和礼部工部的夫人们一同前去。”右相夫人把自己从下人那听来的消息又都告诉了皇后。

皇后目光一变,脸色也有些难看,阴阳怪气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跟着啊?”

右相夫人哪能听不出皇后话里深意?点头又补充一句,“谁说不是呢?这么多人跟着贤妃娘娘,结果还不是被熙云公主给赶出来了。”

“什么?”

皇后一惊,也顾不上生气,“被赶出来?怎么回事?”

右相夫人把贤妃在公主府受了气的事娓娓道来。

“听说是贤妃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带着人去了公主府。结果差点在那吵起来。”

“和谁?公主吗?贤妃怎可能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这是谣传吧?”皇后并不认为贤妃会如此没脑子,但如果能看到贤妃倒霉,她的心情自然就愉悦了。

右相夫人却摇了摇头,“不是公主。是贤妃娘娘和瑜郡主。”

皇后一愣,不自觉重复道:“徐若瑾?她也在公主府?”

“是的。”右相夫人点头。

皇后一脸不屑,撇了撇嘴道:“又是徐若瑾。怎么哪里都有她?”

右相夫人没有接话。

“那便是贤妃自找的了,她也知道徐若瑾是什么脾气,与她那种人对着干,能讨得什么好?”

皇后虽不喜徐若瑾,却更不喜贤妃。

她和贤妃之前的账一直攒着没算,一切都等她安稳诞下龙子,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女人。

右相夫人自然是顺着皇后的话说,“贤妃可能也是想趁这个机会和熙云公主拉好关系。”

“呵,就凭她?”

皇后满脸不屑,完全瞧不起贤妃。

“本宫对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识好歹不说,还得寸进尺!风头太盛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没了数!”

皇后不遗余力地说着贤妃的不是,说的是通体舒畅。

右相夫人早知道皇后和贤妃不和,只在一旁附和点头。

“话说回来,徐若瑾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皇后愤愤道。

第七百三十三章 肺腑

右相夫人听皇后如此说,心中自当也会她如何看待徐若瑾有了度量。

“皇后娘娘说的是,瑜郡主向来跋扈惯了,没有规矩也是自然,会和贤妃娘娘对上也不意外。”

皇后点头,“你说的没错。徐若瑾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能和贤妃吵起来,不是没规矩是什么?”

右相夫人不停点头,“也是她不知进取,否则皇后娘娘还能不抬举她?”

皇后虽然不屑教习徐若瑾,但这话听得顺耳,让她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亏本宫之前还觉得贤妃和徐若瑾一个鼻孔出气,现在看也不过如此,让他们闹去,本宫如今可没心思管她们的闲事。”

皇后说的是前几次宫中设宴,几乎每一次当她稍微要为难徐若瑾的时候,贤妃都会跳出来帮徐若瑾解围,和她对着干。

每次皇后都被气得恨不得把贤妃大卸八块,但是每次都要忍下来。

还以为她是在帮着徐若瑾,如今看,贤妃还真是让人看不透。

“这一次贤妃娘娘惹得乃是熙云公主,跑去熙云公主府,却还不顾忌公主殿下的体面,硬生生的带了澶州王世子妃在身边,那个小丫头……”右相夫人提起姜婷玉更是满脸的鄙夷,“不提也罢,可怜了太阴县主那么多年的操心劳神了。”

“这次是贤妃自己找麻烦,怪不得别人!这事要是传到皇上那去,本宫看她怎么和皇上交代!”

皇后不会理睬姜婷玉。

之前看在太阴县主的面子上,她都对姜婷玉横眉冷对,如今太阴县主过世,她更不需要给任何颜面。

更何况是澶州王府,想到这几个字,皇后都自觉恶心难忍。

右相夫人仍惦记绊倒贤妃,“这事儿已经传开了,皇上那边儿若知道了,也会给公主殿下说几句公道话的。”

“皇上要是还不知道,就让人去传两句,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皇上呢?”

皇后故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转头就对身边的太监吩咐了几句。

太监得了皇后的吩咐,恭敬地退下了。

右相夫人抿了一口茶,看着太监离开的背影,没有出声。

“贤妃人呢?”皇后心情不错,居然还久违地关心起贤妃的行踪来。

身后伺候着的老嬷嬷立刻凑上来,“回皇后娘娘的话,贤妃娘娘已经回宫了。”

“哼,她的动作倒是快。”

皇后满脸轻蔑,随即笑道:“只怕她也没想到,她在公主府丢人的事儿会传的这么快!”

她越想越觉得身心舒畅,好久没有这么好的消息了,她当然要好好开心一回。

前些日子因为陆凌枫的事,皇后和贤妃闹得十分不愉快,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各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在皇上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但最后的结果是两人谁都没有赚到多少好处,甚至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皇上有几日没来过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收起,问身边的嬷嬷。

嬷嬷心里一凛,不敢直接回答,踌躇了片刻,最后凑到皇后耳边小声说了一个数字。

皇后听了这个数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娘娘您要小心凤体,皇上之前说过了,您现在的月份越来越大,正是关键的时候,太医也说不要……”

老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不耐烦地打断了。

“别说了,本宫不想听这些废话!”

皇后要不是顾及还有右相夫人在场,这会儿早就勃然大怒,见什么砸什么了。

老嬷嬷忙低头不语,心里也像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皇后情绪略有些平静之后,又问道:“那皇上这些日子都在何处过夜?”

这次老嬷嬷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皇后这不是摆明为难人吗?既然不在这里,自然就是在别的妃子宫中。

“据老奴所知,皇上一次也没有去贤妃那里。”

老嬷嬷斟酌了半天,就在皇后快要爆发的时候,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哼,她也配?”

话是这么说,但皇后心里还是有几分庆幸。

皇后没有继续追问,老嬷嬷也跟着松了口气。

皇后和贤妃这段时日闹得不可开交,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占便宜的还是后宫的其他嫔妃。

皇上每晚还是照样宿在后宫之中,就算没有皇后和贤妃,皇上照样还是有不少选择。

皇后和贤妃的对掐让皇上觉得头疼,自然不愿意再来听她们絮叨。

老嬷嬷跟着皇后多年,心里也有些心疼这位主子。

贤妃日益失宠,皇上对她也没有多少关心。要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大学士夫人来拜访,恐怕皇上连贤妃的宫门都不会跨进一步。

这也给后宫不少妃嫔提了个醒,要是像贤妃这样恃宠成娇,迟早要被厌倦。

现在贤妃就和在冷宫没有多少区别了。

恐怕也就只有皇后还在担心贤妃会不会对她造成威胁,不止是地位,还有陆家的前途。

老嬷嬷和皇后说话简略而且声音也不大,但右相夫人随意听几个词也能大约猜到内容。

她只当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注意力都集中在周边争奇斗艳的花朵之上。

皇后旁若无人地说着贤妃的坏话。

老嬷嬷觉得不妥,对皇后使了个眼色,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右相夫人。

皇后刚才有些得意忘形,这会儿略微反应过来,干咳了两声做掩饰,“本宫有些乏了。”

右相夫人识相地告罪道:“臣妇大意了,欣赏起这御花园美景来就忘记了时辰,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没再说话,做出一副“疲乏异常”的模样,无力地摆了摆手。

老嬷嬷心中有数,走到右相夫人身边,“夫人,请。”

右相夫人没有耽搁,起身福了福就告辞了。

送走右相夫人之后的老嬷嬷又回到了御花园。

皇后和刚才也是判若两人,完全看不出脸上有任何疲累的迹象。

老嬷嬷轻轻走到皇后身边,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娘娘,老奴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皇后不疑有他,干脆道。

老嬷嬷却还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纠结该怎么说皇后才不会有过于剧烈的反弹。

第七百三十四章 拒见

“嗯?怎么回事?”

皇后见老嬷嬷迟迟不说话,不免有点起疑。

老嬷嬷无法再拖下去,索性直说道:“老奴想说,娘娘为何不趁这个时候与瑜郡主把关系缓和起来呢?”

皇后一听眉头立即皱在一处,连想都不想就拉下脸来。

但这老嬷嬷一直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皇后也不会立刻斥骂她,而是多了几分耐性。

“这话是何意?”

“若如右相夫人所说,贤妃与瑜郡主交恶,可不就真是娘娘您的好机会?”

嬷嬷说完,皇后没有接话。

“娘娘您也清楚,皇上对梁左都督和瑜郡主都十分友善。”

老嬷嬷见皇后没有当即反对,便继续把话说了下去:“就拿这次的传言来说吧,皇上那边不可能没听到一点风声,但皇上却没有任何表态,这说明什么?”

皇后神情变得有几分严峻,“皇上并不想理会这些传言。”

“没错。皇上有可能是信任梁左都督不会做出杀死严大人的事,但老奴以为,皇上并不想因为一个死去的人与梁左都督闹得不愉快,所以外界闹得那么凶,皇上却纹丝不理,让大臣们都不敢开口。”

老嬷嬷说完就静静地看着皇后的反应。

皇后提起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她也不得不承认,老嬷嬷说得很有道理。

“接着说。”

皇后对此也上了心,毕竟她乃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多事不能凭一时喜恶去判断,而前一阵就是例子,她已经因为贤妃把皇上得罪了。

如若再无收敛,恐怕……皇上也不会待见自己的,何况,她还有心为国舅求一差事,辅佐皇上、护住自己要生下的孩子。

“去把刚刚派出去传话的人喊回来。”皇后当机立断,彻底的收手。

老嬷嬷安抚着皇后道:“娘娘放心,人已经让老奴拦住了。”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但是想想徐若瑾,她还是觉得与其结交不够放心:“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本宫好歹是皇后,母仪天下,何必要看徐若瑾的脸色?她处处与本宫过不去,还要本宫上赶着讨好她不成?”

皇后已经动摇了,但这点理由却不够充分。

让她因为皇上的关系和徐若瑾交好,她打心底里不愿意。

老嬷嬷将皇后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紧接着又说道:“娘娘,您要想清楚,如今皇上看重梁左都督,熙云公主与瑜郡主的关系也异常亲密,何况,您次次见到国舅爷提起他与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走得太近,国舅爷何时听了?”

“难不成这事儿本宫还就得纵容了?”皇后心中明了,却不服心中这口气。

嬷嬷不再说话,而提到陆凌枫,皇后不禁有些头疼。

因为陆凌枫总是不如她的意,她为此也是操碎了心,也记不清为了陆凌枫的前途在皇上那里碰了多少次壁了。

但每次皇后和陆凌枫提起出仕的事,都会被对方用各种理由挡回来。

皇后说的次数越多,陆凌枫为了躲清静连宫都极少进了。

就算皇后直接派人去请,得到的也一定是否定的答复。

时日一久,皇后也就不再逼他逼得这么紧了。但皇后却没有一刻放弃过,而是一直寻找机会。

至于老嬷口中所说的梁霄和陆凌枫,皇后也沉默了。

陆凌枫确实和梁霄走得很近,这点从佳鼎楼和灵阁的合作也能看出一二。更别说陆凌枫在老县主死的时候站出来帮徐若瑾说话的事了。

“唉,暂时也只能如此了。”皇后叹了口气,不得不妥协。

“既然娘娘都认同,就更不应该让别人捷足先登了,不然的话反而要坏事,说不准对国舅爷也有影响。”

老嬷嬷说起来也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就是想让皇后深思熟虑一番,最好不要动不动就大发雷霆。

皇后就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而且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大动肝火。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皇后身后只有陆凌枫一个人,陆家衰败,皇后在宫中孤军作战,连个可以倚靠的人都没有。

老嬷嬷跟着皇后这些年,这点道理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后显然也动心了,她神情有几分犹豫,但却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此事本宫还要再考虑考虑,不能急于一时。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老嬷嬷看皇后的反应,也知道凡事适可而止,她今日所说的这些话,皇后也都听进去了,只不过是一时片刻还难以接受罢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给皇后一个小小的助力,她自然就会觉得老嬷嬷的话都十分有道理。

这件事还必须和陆凌枫有关。

毕竟皇后现在唯一担心的就只有她这个兄长,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皇后想了这些事又耗费了不少精力,这次是真的有些疲累了。

“娘娘,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去歇了吧?”老嬷嬷看出皇后精力不足,主动提议。

皇后点了点头。老嬷嬷就将宫女和太监都唤到近前。

这时,皇后眯着眼提起一个人,“之前听右相夫人提起,跟着贤妃一起去公主府的是谁来着?”

“回皇后娘娘的话,澶州王世子妃姜婷玉,其父是姜中方,其母是太阴县主之女姜陈氏。”老嬷嬷恭敬答道。

“对对对,如今这记性是真不好了,之前还曾想着的。算了,贤妃闲得慌,就让她继续猖狂下去,什么时候惹着不该惹的人,她自会有麻烦上身,本宫何必理睬?还是去歇着了。”皇后今儿心情倒是不错,而此时,姜陈氏却正在宫外等候着。

她刚让人把名牌递进宫去。

之前得知姜婷玉跟随贤妃身边丢了体面,她便心知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不妥当,定要再与其他妃嫔有交情,于是就想到了容贵妃。

容贵妃此时看着公公递上来的名牌,眉头一皱,面露不喜。

“她人呢?”

太监恭敬回道:“正在宫外等候。”

“去回了她,告诉她以后无事就不必来了,本宫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接待这些杂七杂八的人。”

第七百三十五章 示好

太监得了容贵妃的令,就出门去打发人了。

姜陈氏还在宫门外整理衣装发饰,反复寻思着一会儿见到容贵妃之后的措辞。

“一会儿见到容贵妃,都给我长点眼神儿,听见了吗?”

姜陈氏狠厉的叮嘱身边跟来的下人,虽说他们很可能不被允跟随进宫,可万一进了宫没点儿眉眼高低丢了人,那是姜陈氏绝对容不下的。

丫鬟和婆子对视了一眼,十分忐忑地应了声。姜陈氏脾气暴躁,斤斤计较,有一点都不如意都要大发脾气。

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平日里也是苦不堪言。

尤其是姜中方出征七离,姜婷玉在澶州王府站稳脚跟之后,姜陈氏的气焰也越发嚣张,恨不得在京都城内横着走。

就连进宫去见容贵妃,姜陈氏也带着不少下人,排场绝对够大。

这么多人等在宫门外,姜陈氏渐渐也有些不耐烦了,只能拿身边的下人出气。

“名牌到底递进去了没有?”

姜陈氏不耐地在宫门外来回踱步,说是自言自语但声音又大到所有人都能听的到。

丫鬟马上接话,“递进去了夫人,要奴婢再去催催吗?”

姜陈氏白了丫鬟一眼,“废话!还不赶紧去?!”

丫鬟身体一抖,“是!”小跑着去找宫门的守卫了。

“按理说我这名牌也该递到宫里去了才对,这么半天都没回应呢?”

姜陈氏皱眉想不通。

她如今的身份也是今非昔比了,老爷是大将军,女儿又是澶州王世子妃,多少官夫人看到她都要赔着笑脸。

寻常的官夫人,姜陈氏也不放在眼里了,这些日子她进出皇宫的次数明显频繁了不少。

不过每一次进宫都是去贤妃宫中,极少和别的妃嫔有什么往来。

原因也很简单,姜陈氏根本看不上一般的妃嫔,尤其是在皇上面前没有多少分量的妃子,她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正因为如此,贤妃才能入得了姜陈氏的眼。

她不光自己和贤妃拉好关系,还让女儿也照做,在官夫人中站稳脚跟不够,还必须在宫里有说得上话的人才行。

姜陈氏想的长远,她之所以能和贤妃走得近,也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敌人——徐若瑾。可单单傍上贤妃这一条人脉,姜陈氏并不满足,左思右想,她突然觉得光靠贤妃并不对,她忘记了之前一直得宠的容贵妃!

所以姜陈氏立即来见,她并未想到容贵妃会不见自己,更没去考虑若被贤妃知道了,会不会怨怼自己……

“夫人,您说会不会是容贵妃故意端着架子,所以……”

婆子试探的开了口,姜陈氏脸色十分难看,“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婆子身体一僵,急忙告饶。

姜陈氏不耐烦地白了婆子一眼,她的心事被人戳中,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原本没想到见不着,可时间一久,婆子还添油加醋,姜陈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夫人!公公来了!”

婆子猛然看见小侧门露面的公公惊喜地叫出声。

姜陈氏听到声音急急抬头看去,确实是之前递名牌的公公,能与容贵妃宫里说得上话的。

姜陈氏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真是劳烦公公了!我让人给您准备了一点薄礼,还希望公公收下。”

姜陈氏说着就看了一眼旁边的婆子。

婆子会意,转身就要递上装了银两的荷包……

“慢着。”

公公拖着尖利的嗓音叫住了婆子,又对姜陈氏说道:“姜夫人的东西咱家可不能收,那岂不是坏了宫里的规矩?若被娘娘们知道,咱家可迟不了兜着走。”

看着公公平静无波的神情,姜陈氏心中不悦,但面上仍旧带着笑容。

“公公,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次进宫都要麻烦您,我这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姜陈氏笑眯眯地说道:“更何况,以后还得您多多帮忙,一点薄礼算不上什么……”

公公却并不领情,直接将名牌还给姜陈氏,“咱家也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令来的,您以后没什么事儿的话就不要来了。”

公公的话还没说话,姜陈氏的神情瞬间就僵住了。

“您、您说什么?”姜陈氏只觉得自己耳朵聋了。

“贵妃娘娘在宫中也有不少事要忙,没什么闲工夫,您请自便。咱家还要回去给贵妃娘娘复命。”

说完,公公一甩手里的拂尘,利落地转身抬脚就走。

姜陈氏一脸错愕的站在原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只剩下公公远去的背影了。

婆子也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姜府的人站在宫门这也不是回事,“夫人……”

姜陈氏的身体气的发抖,她没想到自己的面子就被这么轻易的撅了?这容贵妃也实在太自傲了?将来……

姜陈氏只觉得头脑眩晕,不愿仔细去想,咬牙切齿地蹦出了几个字:“我们走!”

说完,姜陈氏又狠狠瞪了一眼公公离开的方向才不甘心地走了。

婆子也不敢多言,紧紧的伺候着姜陈氏上了马车。

公公回到宫内就去和容贵妃禀报了。

“娘娘,人已经被奴才赶走了。”

容贵妃连头都没抬,“嗯,办的不错。”

“娘娘,奴才有些想不明白,您为何要拒绝姜陈氏的求见呢?如今姜陈氏的风头可是很盛的。”

这个太监曾跟过容贵妃,虽不是贴身的大太监,但也是敢说几句话的。

容贵妃没有回答,却是多了一句吩咐,“日后,只要是姜陈氏母女的名牌,一律不收。”

“奴才明白。”太监应声,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容贵妃这么做是要彻底和姜陈氏母女撇清关系,这不仅是不给姜府面子,更是做给别人看的。

就算容贵妃没有明说,公公跟在容贵妃身边时间也不短了,略一沉思,就有了答案。

容贵妃这么做分明是在向瑜郡主示好。

姜陈氏母女对徐若瑾的恨意有多深,容贵妃也早已有所耳闻。老县主的葬礼上,姜陈氏和姜婷玉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徐若瑾一通指责。

容贵妃虽身在宫中,既然知道了这事,就不可能当成一场简单的闹剧来看。

可以说姜陈氏母女和徐若瑾是完全对立的。容贵妃要是和姜陈氏走得太近,很快就会有传言。

要是这些传言传到郡主府,容贵妃也会觉得十分头疼。

容贵妃可不想因为区区一个姜府而得罪徐若瑾。

瑜郡主如今的分量,无人胆敢轻慢啊!

第七百三十六章 发火

姜陈氏强压着心中怒火,等到坐上姜府的马车之后才开始大发脾气,旁边伺候的婆子和丫鬟跟着提心吊胆,连带着被挨骂了一路。

好不容易熬回了姜府,丫鬟和婆子才长舒一口气,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下了马车,姜陈氏怒气冲冲地回到姜府。她多少还顾忌一下姜府的面子,没有在府门外就爆发。

所有下人也都沉闷着不敢出声,紧紧跟在姜陈氏身后走进了姜府。

刚一踏进姜府的大门,姜陈氏就等不及破口大骂。

“都是干什么吃的?!姜府养着你们不是你们来给我添堵的!”

姜陈氏莫名其妙大动肝火,府内的下人们已经见怪不怪,此时都噤声不语。

几个简单的眼神交换,大家就明白了。

姜陈氏这是又在外面受了气,憋回府里对着下人们泄愤。除了感叹自己命不好,众人只能小心谨慎地退到一边,免得被姜陈氏抓住不是,杀鸡儆猴。

这种事之前发生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姜府的下人们也都人人自危,唯恐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姜府整日也阴阴沉沉,不少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姜陈氏却丝毫不觉,一边咒骂一边往姜府内走,还未等走到大厅,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地迎了上来。

姜陈氏脚步一顿,神情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姜婷玉显然心情也不怎么好,脸色难看,似乎也刚发完脾气。

“你不是应该跟在贤妃身旁的吗?”

姜陈氏看出女儿的情绪不对劲,但她更想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计划外的麻烦。

她疑惑地追问着姜婷玉,“快说!出什么事了!”

姜婷玉本想趁这个机会先和姜陈氏好好抱怨一番,但她也是会看脸色的,姜陈氏脸色这么难看,姜婷玉只好把牢骚暂时憋回肚子里。

“您可别提了!我都要被气死了!”

姜婷玉忿恨地一跺脚,“今日我在各府夫人面前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姜陈氏一听,心下一惊,立刻警惕道:“出什么岔子了?”

“还不是因为贤妃娘娘?”

姜婷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与几位夫人跟着她一起去了公主府,本意是为了明日严府出殡的事。”

姜陈氏略一点头,这些事她都知道,因为正是她和姜婷玉说好的。

“我知道,这些事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姜陈氏自认这计划没有一点问题,更加觉得姜婷玉办事不靠谱,这么简单的小事都会搞砸。

姜婷玉看出母亲眼中的责备,马上高声反驳道:“这真不是女儿的错!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但是谁能想到会在公主府碰到徐若瑾那个贱人!”

姜陈氏听到“徐若瑾”这三个字,眉头就恨不得拧出花来,脸也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那个死丫头和熙云公主关系好,会在公主府也不奇怪。”

“但是母亲您忘了现在外面的传言了吗?”

姜婷玉咬牙切齿地说道:“严家可是熙云公主的婆家,她就这么招待杀死严景松的人家?即便可能动手的是梁霄,可她们二人也不应该如此交好啊!”

姜陈氏沉默,没有说话。

“杀父仇人的女人进了府,驸马还能和没事儿人似的,啧啧啧。”

姜婷玉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姜陈氏却不以为意,“谁知道传闻真假?”

姜婷玉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被姜陈氏打断了。

“再说了,严府的势力怎么能和郡主府相比?只要严弘文稍微权衡一下利弊,就知道梁霄和徐若瑾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梁霄和徐若瑾是什么身份,而严弘文呢?不过是一个依附于公主府的驸马罢了。”

说着,姜陈氏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鄙夷之色,“你的脑子进了水吧?继续说,然后呢?”

姜婷玉恍然大悟,随后又气愤难平地说道:“徐若瑾也太猖狂了,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过就是顺着贤妃娘娘的话讽刺了她几句,就被她臭骂了一顿!”

姜陈氏听说姜婷玉吃了亏,面色冰冷。

“徐若瑾仗着有公主撑腰说了我不少坏话,我也不敢反驳……”姜婷玉说起来还颇有些委屈。

“贤妃娘娘呢?”

姜陈氏更关切贤妃娘娘的态度,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次知道贤妃被皇上派去安抚熙云公主,姜陈氏挖门盗洞的让姜婷玉跟随身边,就是希望姜家能够攀附上公主府这一条人脉。

贵人相交不怕多,如若这些人都肯站在姜家的背后,纵使皇上对梁霄再如何看重也无济于事。

可似乎事情并非如她所想般进展,总是会出些岔子,这简直……

“您就别提了!贤妃娘娘根本一点就用处都没有。去的时候就摆出架子站在一边,什么话都是我来说。”

现在想起来,姜婷玉还心有不平。

“那她人呢?还在公主府?”姜陈氏又问道。

姜婷玉摇头,“贤妃是第一个被熙云公主赶走的,公主一点面子都没给就把人给撵走了。”

姜陈氏一听,脸色一沉,寂静半晌才又问道:“居然被公主赶走?那你呢?”这件事的确让姜陈氏心惊。

居然因为区区的徐若瑾,熙云公主对贤妃都撕下了脸?

这是在让姜陈氏太惊讶了,这简直、简直是做梦吧?

姜婷玉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女儿起初没跟着走。因为母亲您交给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就留在了公主府,想要和公主打好关系。”

姜陈氏面色稍有缓和,紧接着又硬邦邦地问道:“继续说。”

“贤妃娘娘前脚刚走,徐若瑾也跟着离开了。”

姜婷玉回忆了一下之后说道:“徐若瑾走了之后,我就去找熙云公主。”

后面的事姜婷玉不用说多,姜陈氏纵使再笨,也能够想到事情的结果,熙云公主连贤妃都能撵走,更何况是姜婷玉?

更何况,如果真的搭上了熙云公主府,姜婷玉也不会是现在这一副表情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 传言

姜婷玉并未注意到姜陈氏的表情,仍旧在发泄着心底的抑郁和焦躁:

“我那么上赶着去巴结熙云公主,可公主不仅不买账,还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当着公主府所有下人的面儿,让澶州王府再也别和公主府有来往。”

“什么?这是熙云公主说的?”

姜陈氏惊了!

即便她已经想到熙云公主不待见姜婷玉,但却没想到熙云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

按说以熙云公主的身份,不会轻易说出这么重的话才对,王府和公主府,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可以轻松应对的,即便澶州王府如今的势头没有之前那么强硬,可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随意人人拿捏的。

熙云公主这是摆明要和澶州王府划开界限,这对澶州王府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姜陈氏心里没底,这才有些慌神。

姜婷玉却不会看脸色,仍旧喋喋不休地说着熙云公主的不是,“母亲,恐怕公主连姜府也不当回事,连父亲也没有放在眼里……”

“闭嘴!”

姜陈氏强硬地打断姜婷玉的话,“非议熙云公主,小心你的脑袋!”

姜婷玉被吓到了,似是没有想到姜陈氏会突然发脾气,随即噤若寒蝉道:“母亲您别生气,女儿这也是为了姜府担心。”

姜陈氏这才略微消了消气,看着女儿一脸委屈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忍。

姜婷玉也在偷偷观察着姜陈氏的反应,见对方斥责一句之后没再有下文,也就跟着松了口气。

“徐若瑾,你真是欺人太甚!”姜陈氏想起徐若瑾那张娇俏的面孔就牙根儿发痒。在姜陈氏看来,熙云公主会如此对待贤妃和姜婷玉,必定有徐若瑾的挑拨在,否则公主殿下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姜婷玉立刻随声附和道:“母亲您说得没错!这个徐若瑾几次三番档我们的路,坏我们的好事,真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姜陈氏虽心中气恼,却没有马上接话,而是静静的思索。

姜婷玉看姜陈氏没反应,就又问了一句,“母亲,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徐若瑾这么逍遥快活下去吧!”

不管姜陈氏是怎么想的,姜婷玉都要给她添把火才行。

“怎么可能?”姜陈氏半晌才轻笑两声:“我现在就让他们好看!来人!”

姜府的下人立刻凑上前,“是!夫人!”

“现在外面对梁霄杀死严景松的传言到什么地步了?”

“还有人在传,但是不如前段时间那么凶了。”一个机灵点的小厮恭敬回道。

姜陈氏眼神轻蔑,“呵,那我就帮帮他们。”

姜婷玉的眼前一亮,“母亲您的意思是?”

姜陈氏未答,而是十分得意地交代下去,“……按我说的去散步消息。”

“是!”下人们齐齐应声。

“严景松的死不是淡了吗?再加把力彻底坐实才好。”姜陈氏下巴微抬,面上依旧不屑。

“可是母亲,”

姜婷玉心中不解,忍不住问出口,“梁霄和徐若瑾根本不曾理会这些坊间传言,就算再加把火,会不会也没有多大用处……”

她谨慎地注意着措辞,还时刻注意着姜陈氏的神情。

没想到,姜陈氏却完全不当回事,“不理会更好,只要随便说就行了。反正老百姓也不会在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姜婷玉沉思片刻,觉得十分有道理。

姜陈氏又开口了:“但是光传这些还不够。”

“那还要传什么?”姜婷玉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你忘了吗?”

姜陈氏面露不喜,“老县主和楚嫣儿的死,都能拿来让我们大做文章!”

“对啊!”姜婷玉豁然反应过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母亲果然聪明!”

姜陈氏也有几分得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

姜陈氏吩咐下人的时候就换上了另一副嘴脸。

“不仅要传严景松的死和郡主府有关,而且连郡主府都和公主府交恶、梁家和严家水火不相容的事情都要说得有模有样。总之,传得越凶越好!”

姜陈氏事无巨细地布置着任务。她语气平淡地说着,表情和内容完全不相合。

“徐若瑾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贱人,任何阻碍都会被她不留痕迹地清除干净。哪怕对方的身份是县主和世子妃也一样,就连澶州王府和姜府也一直被她威胁,终日心神不定。”

姜婷玉在一边直点头,急急地对下人们说道:“夫人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了!”下人们异口同声道。

“那还不快去!愣在这里干什么?”姜婷玉咆哮着吩咐。

“是!”

应声之后,下人们转身就要走。

却被姜陈氏的一声叫住了。

“等一下!”

姜婷玉不解地转头看向姜陈氏,“怎么了母亲?”

姜陈氏细想了一下,没有看姜婷玉,而是对下人说道:“你们在散步消息的时候,记住不能扯上国舅爷。”

“这是为何?”

姜婷玉不解,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姜陈氏说出这话之前显然经过了一番思考,“我们暂时还不能得罪皇后。”

为了区区一个严家,扯出陆凌枫和郡主府交好,就不值当了。

容贵妃已经如此对待,姜陈氏也格外谨慎,皇后那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得罪了!

姜婷玉却还是有些顾忌,“可是我们已经和贤妃娘娘走这么近,皇后那边……”

“那又如何?”

姜陈氏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一个人一张嘴,谁知道是我说的?就算是贤妃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贤妃和皇后不合,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现在我们表面接近贤妃,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是迟早要放弃贤妃,选择皇后的。”

姜陈氏把心中的谋算接连说出,姜婷玉了然地点了点头。

“贤妃得罪的是皇上,谁知道还能快活多久?皇后却不一样,只要诞下皇子,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姜婷玉重重点头,“没错。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一定会视若珍宝。到时连皇后也变成了大魏国的功臣。”

姜陈氏但笑不语。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姜婷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姜陈氏眼睛一眯,恶狠狠道:“我就不信了!双管齐下还弄不臭徐若瑾!”

姜婷玉也在一边跟着得意,“放心吧母亲!这次绝对没问题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徐若瑾狼狈的窘样,和郡主府的衰败惨景。

姜陈氏的嘴角也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徐若瑾,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之前的传言,严景松死的当天下午就传遍大街小巷了。这次肯定只快不慢!”姜婷玉笑眯眯地说道。

第七百三十八章 货郎

姜府的下人得了命令之后就在坊市把消息传开了,他们反复确定过百姓们议论的都是姜陈氏吩咐的内容之后,才放心地回姜府复命。

姜府内,姜婷玉正焦急地等着消息。

而姜陈氏却不以为然,仿佛早已胸有成竹,一脸得意地品着茶,看着急躁的女儿面露几分不愉。

“沉不住气,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紧张半天?”姜陈氏不喜地瞥了姜婷玉一眼,心中却感慨万千。

她只后悔这辈子没生个儿子,唯独这个女儿,其实也并不争气。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肉,她也只能慢慢的教。虽说澶州王府的小世子不怎么样,但好歹女儿是得了个世子妃之名,否则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算是因祸得福?

姜婷玉自当不知姜陈氏心中所想,身形一顿,心中虽急,却不敢再贸然的表现出来,没过一会儿,姜陈氏派出去的下人就回来了。

“夫人,事情都办妥了!”

姜陈氏满意地一点头,“哼,暂时不用管了,待明日再去打探情况。”

“是!”

下人得了命令,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姜婷玉这下也彻底放心了,手中的茶喝起来也是有滋有味。明明是同一杯茶,下人进门之前还是味同嚼蜡。

一想到明日一早坊间关于郡主府的传闻,姜婷玉的嘴角就快要咧到天上去了。一旦这些消息传开了,郡主府和梁家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就算他们有再大的本事,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姜家这母女二人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期待明日快些到来。她们已经等不及要看徐若瑾和梁霄倒霉的模样了。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

姜陈氏一早起来就派人出去打听,而姜婷玉也早早的来到姜家,等候消息到了什么进展。

“母亲!传得怎么样了?”

姜婷玉刚一进门,连请安都没来得及,就先问起昨日的安排。

姜陈氏还是如昨日一般不怎么在乎似的,“着什么急?用过饭了吗?”

姜婷玉摇了摇头,随意的一坐,“只是简单用了几口遍赶来了,心里头挂记着事儿,也没什么心思做别的。”

“你啊!”

姜陈氏略带责备地看了姜婷玉一眼,“如今老爷不在京中,你的一言一行更应该符合身份才是,好歹也乃澶州王府的世子妃,也要为小世子着想一二。”

姜陈氏摆出一副主母的典范模样,一本正经地教育起姜婷玉来。

姜婷玉面上恭谦,但实则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因为姜陈氏当初带着姜婷玉就常住在太阴县主府,什么时候记挂过姜中方?

有其母必有其女,姜婷玉是不可能那么做的。

就在这姜家母女说着闲话的时候,却不知道外面的传言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一大早,街上的老百姓就都出来赶早市了。

店铺开门的虽然不多,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们却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这些卖货郎在京都的大街小巷转来转去,对任何一个隐秘的胡同可以说都是了若指掌。

他们每日最大的任务就是把担子里的货物都卖出去。顺便,因为他们的走街串巷,也是把传言带到各处去的主力军。

西市有一个卖豆腐的货郎,走街串巷到了东市,就把自己在西市听来的消息说给了买豆腐的老百姓。

而老百姓们也不会光听着,还会把自己从别处听来的传言作为交换说给货郎。

“哟,这不是王家二嫂子吗?今儿个买多少豆腐啊?”

一个穿着朴素,嗓门不小,大大咧咧的妇女笑道:“我家老太太想吃豆腐了,我这不就出来了嘛。给我来二斤,家里人多,吃的也多。”

“好嘞!”

这可是笔大买卖,而且是开张第一笔,货郎高兴得很,这边熟练地切着豆腐,那边嘴上也没闲着。

“哎我说二嫂子,你听没听说公主府的事?”

货郎一边说,一边调整着杆秤上的秤砣。

这王家二嫂子也没当回事,眼神集中在秤杆上。以为货郎说的是前段时间严府死人的事,就随意应了一句,“知道啊,不过严府的事和公主府也没多大关系吧?”

谁知这一句说完,货郎就立刻摆手,豆腐放在一边都忘了称,“听这意思,二嫂子你还不知道呢?”

“到底是啥事儿啊?”

二嫂子这下也有点懵了,都顾不上看斤两了。

货郎四下看了一眼,“我这也是从东市那边听来的,二嫂子你听听就行,咱们就不往外传了。”

“哎哟你还信不过我?快说!”

二嫂子都有点等不及了,连声催促道。

货郎当然不会憋着不说,“二嫂子你别着急啊。是这么回事,前日澶州王府的世子妃跟着贤妃去公主府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二嫂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啊。这事儿不是挺平常的吗?”

熙云公主,贤妃,世子妃,这些人对二嫂子这种普通百姓来说,都是上等人。她们之间互相串门子,根本不值得说。

货郎摇头,“二嫂子你听我把话说完,这可不仅仅是串门这么简单,贤妃和世子妃在公主府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呢!”

二嫂子顿时来了兴趣。

“听说啊,贤妃被熙云公主赶出门了,世子妃也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且还被熙云公主勒令不许再出现在公主府。”

“什么!还有这种事?”二嫂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货郎。

“二嫂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货郎故作高深地回道:“都是姜府的人从中作梗,所以消息才没有传开。”

“姜府?”二嫂子疑惑。

货郎点头,“没错,就是姜府的姜陈氏还有澶州王世子妃,姜婷玉!”

二嫂子这才反应过来,但还是有些疑惑,“哎哟,这不是娘娘就是贵人的,听得都晕了,你说的时候还是仔细点儿,若不然就别说,听得人稀里糊涂,闹心!”

“哦对,看我这脑子,忘了和二嫂子你说了,这姜陈氏也把容贵妃得罪了!”货郎笑眯眯地补充着道。

二嫂子更讶异了,“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把容贵妃娘娘给扯上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 怒心

“这姜陈氏去宫里求见容贵妃,被容贵妃给赶走了!连宫门都没进去!”

货郎貌似偷偷摸摸,还有些小得意。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二嫂子有点怀疑。

货郎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不瞒你说二嫂子,其实你别看我这样,我有个亲戚可是在宫里当差的。”

二嫂子一脸羡慕,“哎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有出息的亲戚呢!”

“没有没有,就是一个小小的守门侍卫而已。”

“那也了不得啊!祖上积德才能有这等好事!”

“二嫂子,这事儿我可就跟你一人提起来,你就别外传了,免得惹上麻烦。”

二嫂子立刻点头如捣蒜,“你放心吧!我你还信不过?我保证不和别人说!”

货郎笑眯眯道:“来来来,二嫂子你这豆腐拿好。”

“你看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豆腐这一茬了!”二嫂子也笑着接过豆腐,转身就走了。

“卖豆腐喽!”

货郎见人越来越多,也就更加卖力地吆喝起来。

不一会儿就在他的豆腐摊前聚集了不少人。

大家都是来买豆腐的,这货郎也不闲着,得空就故作高深地挑起话头,“哎我说,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传言?”

……

后面基本和刚才那王家的二嫂子一个套路。

明明是这货郎千叮咛万嘱咐让听过的人都别外传,但他自己却不遗余力地散步着消息。

当然了,就算他不再说,王家二嫂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买完豆腐之后又经过了几个菜摊,就把货郎和她说的话又重复了多少遍。

一传十,十传百,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整个西市的老百姓就都知道姜府的传言了。

之前郡主府的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天了,早都传烂了。不管是谁重新提起,都不如姜府的传言有意思。

传言从东市传到西市,又从西市添油加醋传回东市。没过多久,偌大的京都城,没有不知道这个传言的人了。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姜府的下人都被姜陈氏派出来打探消息了。

所有下人得到的消息都如出一撤,所有的大街上,老百姓的嘴里都没有和一个人在说关于徐若瑾和梁霄的坏话,反而全是关于姜府和澶州王府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下人们不敢怠慢,立刻回了姜府。

姜陈氏这边还在和姜婷玉等着好消息,悠悠地品着茶,舒服的不得了。

“夫人!不好了!”

下人踉跄着跑回姜府,一进门就冲到大厅跪在姜陈氏面前。

姜陈氏和姜婷玉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姜婷玉,手里的茶杯差点被她扔出去。

“要死了你!这么大呼小叫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姜婷玉气急败坏,扬手就要给下人一耳光。

姜陈氏也吓的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强压着怒火,“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整日就会叫‘不好了’,好运气都被你们叫嚷没了,呸!”

下人吞了口唾沫,“夫人饶命!是、是外面!”

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也不知道是被外面的传言吓的,还是被姜陈氏和姜婷玉的威胁吓到了。

“快说!外面怎么了!”姜陈氏冷冷地看着下人咬着牙问道。

“外面都在传府里的事!说姜府气数已尽,夫人您求见容贵妃被赶走,世子妃也被熙云公主斥骂,就连在七离的大将军也无力回天!”

“什么?!”姜陈氏大骇,目眦欲裂地瞪着下人。

第七百四十章 气晕

“这!这是怎么回事!”

姜婷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声反复质问着回禀的下人,“你再说一遍!”

下人被吓得哆哆嗦嗦,声音格外小,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是……这都是奴才从外面听来的……”

“我呸!”

姜陈氏这会儿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里仿佛能喷出火来,“你们到底是怎么传的?我昨日不是都说得明明白白的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陈氏无法相信自己预谋给徐若瑾的身上泼一盆污水,却反而是她成为了谣言的主角?

而且,这并非是谣言,而是事实!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在让她发蒙了!

“这可怎么办啊母亲?怎么连你我被赶走的事情都传了出去?这往后、往后怎么见人啊!”

姜婷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脸上都是担忧和惧怕。

姜陈氏本就心烦意乱,姜婷玉还跟着添乱,她更是烦心,狠狠地瞪了姜婷玉一眼,“你给我闭嘴,别在这里添乱了,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跟着受这份牵连吗?!”

姜婷玉身上一凛,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不敢再出声。

她并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牵连了母亲,虽说自己跟随贤妃被熙云公主厌弃,可母亲不也是被贤妃撵了出来?怎么能单单的就怪自己?

她很想上前去论个对错,可姜婷玉也不傻,她知道这会儿不是时候,她只想知道为何事情的发展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这实在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姜婷玉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姜陈氏也没好到哪去,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难道……”

姜陈氏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姜婷玉显然和母亲想到一处去了。

“是徐若瑾从中作梗!”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火冒三丈。

“徐若瑾!又是你!”

姜陈氏咬牙切齿,仿佛嘴里嚼的就是徐若瑾的骨头。

“母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姜婷玉的心里也恨的不行,但是她更担心外面的传言。要是真像下人回禀的这样,她就没脸回澶州王府了。

“什么怎么办?你不会动动脑子吗?整日就知道和叫魂儿似的叫我!”

姜陈氏的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被姜婷玉尖利的声音吵的不行。

“可、可总是要想办法啊!”姜婷玉心中气恼,也顾不得姜陈氏焦躁不安,她先火了起来,看着下人,怒火中烧,“还愣着干什么?趁现在传言的势头还不明显,快去想办法制止!任何人要是敢说姜府和澶州王府的不是,就让他好看!”

下人一愣,看向了姜陈氏,姜陈氏一挥手斥骂道:“还不快去?做不好此事就都别回来了!”

外面的传言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姜陈氏心里也没数,只能反复在心里祈祷,知道的人还不多,局势还在控制内。

“是!夫人!”

下人刚刚离开,门外又传来一个急急的通禀声。

“夫人,出事了!”又一个小厮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姜陈氏心中巨震,又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等她再开口骂,小厮已经把事禀了出来:

“……您早前让奴才们送到各府的礼品都被退回来了!全都摞放在前门,而且各府小厮还替官夫人们留了话……”

下人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姜婷玉一怔,下意识看向一边的姜陈氏,似乎没明白下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见姜陈氏没有一点反应,姜婷玉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下人连头都不敢抬,怯怯地回道:“说是让夫人您……自重……以后不要再和他们来往,而且……”

“而且什么?!”

姜婷玉的肺都要气炸了,没想到下人还没说完。

下人抖如筛糠,“而、而且,奴才听来人说,退了咱们的礼,便去郡主府,这都是在刻意的跟咱们府上脱开干系,这太、太欺负人了!”

“这些墙头草!”

姜婷玉气得牙痒痒,“母亲您说这可怎么办?母亲!母亲!”

她叫了几声姜陈氏都没有反应,立刻转身去看。

姜陈氏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石化在原地一动不动,看样子就知道受了不小的刺激。

姜婷玉脸上挂满担心,这种时候姜陈氏可不能出问题,她一个人根本撑不住。

“母亲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姜婷玉还在姜陈氏耳边大呼小叫,不断用手在她眼前划拉。

但姜陈氏仍旧半点反应也无,口中喃喃着刚才下人的话,“姜府完了……”

念叨了几次之后,就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姜陈氏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就直直地晕倒了。

“啊!”姜婷玉大惊,尖叫着看着姜陈氏的身体倒地。

围在一边的下人也都被吓傻了,听到姜婷玉的尖叫才反应过来,凑上前去围成圈。

姜婷玉脑子一片空白,声嘶力竭地命令着,“母亲你怎么样了?快去叫太医!”

“是、是!”

下人得令,手忙脚乱地去找太医了。

姜婷玉看着脸色苍白的姜陈氏,只觉得胆战心惊。她轻轻将手指放在姜陈氏的鼻孔处试探了几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得到最坏的结果。

隐约能感觉到几分淡淡的呼吸,姜婷玉才松了口气。

好歹姜陈氏只是因为害怕和担心被吓昏了过去,而不是真的就这么死了。要是母亲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姜婷玉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怎么办……姜府真的要完了吗?那澶州王府岂不是也……”

“不会的,不会的……父亲的身份还在,姜府不会有事,澶州王府也是我说了算,小世子根本没有什么主意,不会有问题的……”

姜婷玉瘫坐在地上,心里没底,也没有人给自己出主意。偌大的大厅,只有她和昏迷不醒的姜陈氏。

姜婷玉双目发红,咬着牙,满心不甘:“徐若瑾,你这个毒女人,我算你狠!”

第七百四十一章 逗乐

佳鼎楼。

陆凌枫惬意地站在自己雅间的窗边,看着窗外街上的人来人往,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徐子麟就在一旁静静候着,不言不语,只是偶尔抬眼打量陆凌枫一眼。

陆凌枫的行为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连徐子麟这种善于揣摩人心思的人,大多数时候都看不穿陆凌枫的想法。

这会儿也是一样,陆凌枫已经默默无语地在窗边站了有一会儿了。

无论徐子麟怎么观察,都看不出陆凌枫在想什么。

但是徐子麟也不相信陆凌枫只是站在那消遣。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有什么好看的?

徐子麟疑惑不解。

就在他斟酌着要旁敲侧击地问一问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老板,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徐子麟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佳鼎楼的伙计。

陆凌枫收回视线,看起来兴致不错,“嗯。装到马车上,立刻出发!”

“是!”

伙计应声,恭敬地小跑着离开了。

徐子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愣神的工夫,陆凌枫连背影都消失不见了。

他也不好追上去,就往窗边凑了凑。

略等片刻,果然看到陆凌枫从佳鼎楼的正大门走出,踏上早就在门口待命的马车,马车就一刻不停地出发了。

“这个方向……”徐子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只是徐子麟也不知道好端端的,陆凌枫为什么又想起去那里了。

而且刚才伙计来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徐子麟的脑子里都是好奇。

最近陆凌枫的行动看起来没头没脑,但又好像是早已计划妥当。

这种感觉对徐子麟来说可不怎么爽快。他既然不得不依附在陆凌枫身边,自然就要极尽所能地谨言慎行。

当然若是能猜到陆凌枫的心思,就再好不过了。他也能在这佳鼎楼待的舒心一些,至少也是心里有底。

如今徐子麟和陆凌枫的关系是完全不对等的,陆凌枫想做什么,如果他不亲口说出来,徐子麟根本猜不到。

而且陆凌枫心思深沉,徐子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以前那一套,在陆凌枫这里是彻底行不通了。

这次也不例外,陆凌枫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徐子麟,就这么离开了佳鼎楼。

就连最近坊间的传言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子麟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新的传言和陆凌枫有关。但是除了陆凌枫之外,徐子麟也想不到更有可能的人了。

之前陆凌枫已经做过类似的事。

说是传言,虚无缥缈,但是谁也不能忽略这些传言带来的影响。

正所谓“人言可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要是任由传言发展下去的话,迟早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这次的传言来势汹汹,显然是要把姜家推到传言的风口浪尖处,大大地挫挫他们的锐气。

对付这家人,这一招确实够了。

只是陆凌枫做这么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徐子麟却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哪怕一点皮毛。

而此时,徐若瑾则抱着悠悠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特别舒服,晒得人懒洋洋的,从内到外无一处不舒坦。

悠悠在徐若瑾的怀里咿咿呀呀个不停,看起来格外有精神。

“晒个太阳,你也这么激动!”

徐若瑾笑着戳了戳悠悠的小鼻尖。

悠悠似乎听懂了徐若瑾的话,脸颊微微泛红,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撅了噘嘴,但是鼓鼓的小肉脸仍旧带着笑意,可爱得紧。

徐若瑾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中更是喜爱,凑到悠悠泛着淡淡甜香味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悠悠也“咯咯”得笑起来,伸出小肉手蹭了蹭粉嫩的小脸,痒痒的,还很舒服。

这时红杏回来,笑着福了福身,“郡主,人都到齐了。”

话音刚落,跟在红杏身后的沐靖和甜芽就齐齐给徐若瑾行了礼。

“给郡主请安了。”

“嗯,今儿天气好,我就让红杏把你们叫来热闹热闹。”徐若瑾笑着对两个孩子说道。

沐靖和甜芽对看了一眼,立即露出憨憨地笑。

两个小家伙儿终归年纪很小,尤其是沐靖,从蹒跚行走到现在也不过是个能把话说明白的孩子,只是跟在沐阮身边老气横秋,离开他的话,立即变成可爱的小娃娃。

徐若瑾看着两个小家伙儿调皮的样子,发了话道:“好了,还站在这干什么?别学你们师父那么死板板的,去玩儿吧。”

甜芽得了允许,高高兴兴地去找白芍了。

小沐靖却还站在原地,用眼睛偷偷地看向徐若瑾,欲盖弥彰地搓着手指头,好像有话要说。

徐若瑾看穿沐靖的心思,她有点纳闷,“怎么了沐靖?”

沐靖扭捏了一下,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说。

徐若瑾也不恼,反而微笑着对沐靖伸出手,“来。”

沐靖眼里顿时放出光芒,整个人的心情都瞬间明媚了,扬起小脸使劲地点头,小跑着来到徐若瑾近前。

徐若瑾还以为沐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不过她很快就注意到,沐靖的视线一直都落在小悠悠的身上。

她一下就明白了,看着沐靖跃跃欲试却又努力克制的小表情,她差一点就被逗笑了。

“想和妹妹玩?”

徐若瑾主动问小沐靖。

“可以吗?”沐靖连想都没想,就激动地问道。

徐若瑾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我想抱抱她……”沐靖眼里都是对小悠悠的喜爱和好奇,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时一边的红杏想说点什么制止沐靖,但被徐若瑾一个眼神打断了。

红杏随即点点头,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这个也可以。不过你现在还太小,抱不动妹妹。等你再长大一点好不好?”

徐若瑾和小沐靖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小沐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兴奋地不住点头,“好!我一定要快点长大!”

徐若瑾和周围的丫鬟都被小沐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有这些小孩子在,院子里也格外热闹。孩童的笑声就是最好的良药,能扫除一切阴郁的气氛,丫鬟们也都跟着心里畅快,一如往日的欢愉。

第七百四十二章 套话

徐若瑾趁着小沐靖和悠悠玩着就主动问了起来,“沐阮干什么呢?”

小沐靖这会儿情绪放松,徐若瑾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

“师父还在摆弄那些药材。”

徐若瑾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还是觉得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

她眼珠微微一转,嘴角露出笑意,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之前我派人给他送了点好玩的小东西,你知道吗?”

徐若瑾故意没有说是什么东西,反而有几分期待地看着小沐靖。

小沐靖的动作微微一顿,皱眉沉思起来,灵光一闪,奶声奶气地道:“郡主您说的是那些蚂蚱吗?”

“没错!”徐若瑾莞尔一笑,脸上还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但小沐靖看起来却依然淡定,“我当然知道啦!那些蚂蚱刚被送去的时候,我看见还吓了一跳呢!”

小沐靖虽然是男孩,但毕竟是个不大的孩子,对蚂蚱有好奇心,但是冷不丁看到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不过徐若瑾的目的显然不是吓吓小沐靖这么简单,这样也太没有成就感了。

“那沐阮呢?”

徐若瑾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她就是为了看沐阮的反应,才把剩下的那些活蚂蚱都送到了他的院子里。

结果徐若瑾这些天被麻烦事缠身,就一直没来得及问,更别说看到沐阮受惊跳脚的模样了。

她可是从春游的时候就无比期待这一刻的。

没亲眼看到,徐若瑾心里可没少后悔。

小沐靖仔细回想了一下,“师父刚看到那些黑乎乎的蚂蚱时,也吓了一大跳,真的是一大跳。”

他一本正经地展开双臂,给徐若瑾比划着“一大跳”的距离。

“哈哈……”徐若瑾光是听小沐靖说,就能想象的**不离十了。

沐阮那家伙一定没想到自己会给他带回这么奇葩的玩意儿。八成以为是什么少见的药草之类。

沐阮打开竹篓的时候看到那些活蹦乱跳的蚂蚱,表情一定非常精彩,徐若瑾便心中欢畅。

仅仅是“吓了一大跳”可满足不了徐若瑾。

徐若瑾料定沐阮会对蚂蚱无比感兴趣,但却不代表他真的看到这些活物时还能保持淡定。

说不定沐阮还会像红杏第一眼见到蚂蚱似的,尖叫声不绝于耳,缓了好半天才壮着胆子提起竹篓给姜必武帮忙。

但是徐若瑾笑眯眯地等了好一会儿,小沐靖都没有下文了,她有点纳闷。“完了?”

小沐靖不明所以,迷茫地点头,“对啊。”

“那蚂蚱呢?”

“都被师父研磨成药粉了,说是留着备用。正好有一味药缺了药引,蚂蚱就给补上了。”

小沐靖一五一十地把在沐阮那看到的说给徐若瑾听。

发展和徐若瑾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睁大双眼,神情中有明显的不可思议和几分失望。

“沐阮就一点都没害怕?吓了一跳就结束了?他是不是背着你们偷偷地尖叫,只是你没听到?”

徐若瑾不死心地问小沐靖,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但她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小沐靖也是一个小孩,听徐若瑾这么问,他还真的绞尽脑汁地回忆起来。

但是不论他怎么想,结果还是一样,摇头道:“没有……师父本来还有点不开心,但是看到那些蚂蚱之后就笑了。”

徐若瑾五官纠结,感觉自己精心布置的好戏,却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难免有点不甘心。

“那师父就没留下几个给你们吃?”

小沐靖惊讶地摇头,“蚂蚱还能吃?”他以为只能用来做药。

徐若瑾点头,“当然了。尤其是炸过之后的,特别好吃。”

小沐靖还是有点将信将疑,但是看到徐若瑾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可惜你师父是个一根筋,我早就猜到他会把所有蚂蚱都做药。没关系,等过几再让人去抓,给你尝尝。”徐若瑾不以为意地说道。

小沐靖的眼前一亮,重重点头,“谢谢郡主!”

“郡主你不知道,师父在抓蚂蚱的时候,可费劲了!”小沐靖的话匣子打开,想到那天的事就对徐若瑾说起来。

徐若瑾兴致勃勃地拉着小沐靖,非要听他说个仔细明白。

于是小沐靖就把那日沐阮看到蚂蚱之后的行为动作都说了一遍,有时候表达起来困难,他干脆比划上了。

徐若瑾被小沐靖逗得直乐,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小沐靖看徐若瑾是这种反应,疑惑还有点无奈,“郡主您还笑,我和甜芽姐姐没少被师父逼着收拾那些蚂蚱。”

说着小沐靖似乎还有些委屈地扁起嘴。

徐若瑾咳嗽了两声,收起笑容,略有正色道:“沐阮对蚂蚱的兴趣不小,为了入药亲手去抓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胆小,还让你和甜芽跟着忙活。”

小沐靖跟着点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要在徐若瑾面前好好说一说。

徐若瑾打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问。

至于沐阮见到这些蚂蚱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就不在徐若瑾的思考范围内了。

徐若瑾大概能想到沐阮狼狈的模样,她也忍不住感慨幸亏自己没有亲眼目睹。

不然的话,沐阮肯定又要下不来台,面上强装镇定,少不了要和徐若瑾拌上几句嘴才算完。

不过这会儿去看看倒也不错?反正也是闲着。

正打算带着沐靖去看看沐阮,孰料院外进来一个人,却是梁三。

徐若瑾将到了嘴边的吩咐咽下去,收起脸上的惊讶,问道:“什么事?”

梁三恭敬地在院内禀报,“郡主,国舅爷在门外等,说要见您。”

徐若瑾纳闷,“陆凌枫?他来干什么?”

梁三摇头,“国舅爷只字未提,只说是给您送好东西来的。”

徐若瑾皱眉,“好东西?这家伙说的话我才不信。”

她对陆凌枫一点兴趣都没有,连见都不想见,就直接对梁三说道:“我还有事,让他有事去找梁霄。”

撂下这句话之后,徐若瑾转身就要走。

但梁三还未来得及应声,就被陆凌枫的声音打断了。

“瑜郡主,我是专门来给你送好东西的,你不见我也至少看一眼再决定吧?”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上门

陆凌枫人还没到院子,声音已经传到了院内。

梁三皱了皱眉,说道:“郡主,属下这就把人赶走。”

徐若瑾的脚步一顿,对陆凌枫口口声声说的“东西”也多少起了一点好奇心。

她重新转回身,一边的红杏机灵地上前一步,主动从徐若瑾手中接过小悠悠来。

“那就让他进来,放下东西再走也不迟。”

徐若瑾料定陆凌枫不会这么无聊,随便用什么玩意来搪塞她。

就算徐若瑾不想见这人,但她不得不承认,陆凌枫还真不是个随意找借口的人,拿给自己的物件,不会那么无聊的。

陆凌枫带着小厮正从院外走了进来。

他面上带着一贯的笑容,走到院子正中,看着徐若瑾,语气带着几分抱怨,“好歹也结识了这么久,防我好似防贼,这么做可是很伤人心的啊。”

徐若瑾懒得和陆凌枫插科打诨,他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她照样会不留情面地把人赶出去,“有事儿说事儿,原本心情正好着,多句话都不愿说。”

看着徐若瑾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陆凌枫也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意,嘴角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上小心提着的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食盒刚一放稳,徐若瑾就不禁秀眉微蹙,因为她闻到了一股香味。

徐若瑾的鼻子灵敏得很,几乎是立刻就闻到了这股不寻常的香味,但她面上却丝毫不显。

周围人都十分好奇地盯着食盒看,不知道陆凌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陆凌枫笑容得意,静静地看着徐若瑾。

“这是我在佳鼎楼研究多日,让大厨反复试做多次才成功的。”

陆凌枫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不刚一做好,我就马不停蹄地带来郡主府了。结果你还想闭门不见。”

说到最后,陆凌枫还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不过陆凌枫这一套,别人或许会信以为真,但徐若瑾却连看都懒得看,她只关心这桌上的食盒。

因为刚才她就觉得这股味道似曾相识,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吃过。

“从佳鼎楼到郡主府,大老远就为了送一条烤鱼来?”徐若瑾毫不留情地拆穿陆凌枫。

陆凌枫也不恼,反而故作惊讶地看着徐若瑾,“怎么?瑜郡主还看不起我这烤鱼了?这可是我……佳鼎楼的大厨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徐若瑾颇有耐心地盯着陆凌枫,让陆凌枫根本不好意思夸张了。

“看得起。”徐若瑾接着说道:“说起来,这条鱼的味道和我在城郊吃的那条差不多。”

陆凌枫面上一喜,“没错!就是一样的味道!”

徐若瑾没想到陆凌枫的反应这么大,好像他就在等自己这句话似的。

两条鱼而已,值得这么兴奋吗?

徐若瑾不太理解陆凌枫,本以为他是另有目的,但是他不说,徐若瑾也不好猜。

陆凌枫略一摆手,身后的小厮就手脚麻利地把食盒的盖子打开,整齐地摆放好,做完这些之后,才又重新站回到陆凌枫身后。

“哎?这不是春游时候吃的烤鱼吗?”

红杏离得近,很快就看出来了,不自觉就小声念叨了一句。

她怀里的小悠悠也闻到了扑鼻的香气,挥动着小胳膊想要凑得更近。

徐若瑾虽然面上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神情,但心中已经不怎么淡定了。

这烤鱼色香俱佳,味道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香气勾的她食指大动,也不想和陆凌枫多说废话,只想坐下来细细品尝一番。

徐若瑾看了看陆凌枫,“你确定今日单纯送鱼给我?”

“就是如此!”陆凌枫举起手指,“我已自己的人品向郡主保证。”

“人品保证?这我却不敢相信了……”徐若瑾撇了撇嘴,嘟囔着讽刺。

第七百四十四章 挑事儿

别的丫鬟小厮不记得,但红杏却记得清楚。这烤鱼分明就是徐若瑾在城郊春游吃过的那种。

时间过去不算长,烤鱼的香味红杏还记着。

方妈妈此时已经将筷子递到徐若瑾面前。

徐若瑾一点也不客气,主动就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尝了尝,管他来找自己有什么目的,一切都等吃完再说!

陆凌枫也一副满意的模样,这一切似乎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了。

“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和那次一样?”

陆凌枫这话听起来是疑问,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徐若瑾也不含糊,点头应声,“嗯,一模一样。是你烤的?”

她说话的时候头也没抬,更别说看陆凌枫一眼了。

陆凌枫立刻否认,“当然不是,君子远庖厨,好歹也是大魏的国舅爷,下厨这种事怎么能我亲自来呢?”

陆凌枫理直气壮地又补了一句,“不过这鱼虽说不是我亲手做的,但也是我严格把关的,所以才能味道还原到这种地步。”

看着陆凌枫一脸得意洋洋,徐若瑾嘴角微微上扬,她可没想不识相地顶陆凌枫几句。

随便陆凌枫怎么说,他还真就吹嘘了好一会儿。

从选鱼,到烤鱼的火候和过程,陆凌枫事无巨细地说了一个遍。

这些看起来琐碎的小事确实难不倒陆凌枫,毕竟他从城郊回来之后就没干别的。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么回事没错。

表面来看,陆凌枫还真是对此事用了心,徐若瑾看着他口若悬河的说着做此鱼的过程,直接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不说就拉倒。”

吃人嘴短,这件事也要讲究公平。

徐若瑾对此甚是认同。

但陆凌枫的面色却丝毫不改,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这是什么话?我不就是来给你送烤鱼尝尝吗?”陆凌枫笑眯眯地回道。

徐若瑾微眯着眼看着陆凌枫,“不说就算了。那我问你,外面关于姜府的传言,是你所为?”

她单刀直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前后连铺垫都没有。

主子们话题敏感,院子里的下人都自觉退散出去,红杏也抱着悠悠进了屋内交给奶娘。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院子,这会儿也安静下来了。

陆凌枫面带浅笑地看着徐若瑾,徐若瑾的注意力则都集中在面前的烤鱼上,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无意中提到而已。

不过陆凌枫显然也没打算隐瞒,十分痛快地就承认了,“没错,是我做的。”

“为何?”徐若瑾又问道,“你还有工夫管这等闲事儿?不是你的作风啊!”

在她想来,陆凌枫和姜府没有多少厉害关系,散播这些传言没有多少利处。

但姜府和郡主府的恩怨就多的数不清了。这么看,就算是报复,也该是自己动手才对,不应该是他陆凌枫。

现在整个京都城,估计已经没有人再去谈论梁家和严家的恩怨了,姜府的麻烦却闹得满城风雨。

徐若瑾其实到现在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姜府的传言是怎么起来的。

不过她听梁七回了此事之后,脑海中就闪过了几个人。

这次的事情也不难猜,徐若瑾也没费什么工夫,就把视线放在了陆凌枫的身上。

还没等徐若瑾得到更多消息,怀疑对象就主动登门来了。

徐若瑾也不想拐弯抹角,陆凌枫平静地认下来之后,她也省了不少工夫。

“姜陈氏想要把之前梁、严两家的传言再扯出来。”陆凌枫语气平淡地说道。

徐若瑾随即接了一句,“这还用说?可与你何干?”

陆凌枫仍旧慢条斯理,云淡风轻:“如果姜家只是要传梁霄杀了严景松的事也就罢了。”陆凌枫一笑,“但是姜陈氏却要借这次的机会,把太阴县主的死也一并扯出来,这就与我有干系了。”

“你觉得,我能容得下这种事发生吗?”

陆凌枫微笑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脸上却一丝笑容都没有,也没有回应陆凌枫的视线,淡淡说道:“借口。”

“随你怎么想,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嘴上都是不信的,心中信不信,我便不知了。”

陆凌枫微笑着移开视线,漫步到一边,欣赏起徐若瑾院中的春花来。

徐若瑾不理会陆凌枫,细细品起茶来。

两人就像是故意对上了似的,都憋着一股劲,似乎要看看谁先憋不出说第一句话。

徐若瑾想问的已经问完了,自然轻松惬意得很,就当陆凌枫不存在。

果不其然,陆凌枫沉默片刻还是败下阵来。

他耸了耸肩膀,撇下盎然的春花,貌似随意地提了一句:“郡主难道不觉得最近有些人太低调了吗?”

徐若瑾依旧不接陆凌枫的话茬:“不知道,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那么多。”

其实徐若瑾的心里和明镜似的,陆凌枫想说什么她早就看穿,但她却不打算轻易说破。

反正陆凌枫也在打哑谜,徐若瑾索性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和陆凌枫继续打起太极来。

陆凌枫这次学聪明了,没再浪费时间,而是直接说出了一个名字。

“夜微澜。”

徐若瑾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斜了陆凌枫一眼,“不挑事儿你能死吗?”

她这话说得更加直接,换做旁人,肯定要愣神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陆凌枫就不一样了,他嘴角的笑容更甚,毫不客气地点头,“能。”

徐若瑾也不示弱,白了陆凌枫一眼,抬高声音道:“送客!”

这时梁三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陆凌枫身侧,“国舅爷,请。”

徐若瑾赶人的心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陆凌枫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但他依旧半点也不着急,嘴角还带着浅笑,眼神微微一变,定定地看着徐若瑾道:“其实我此来还有一事要说给瑜郡主听。”

徐若瑾不理,略有几分不耐烦地看向陆凌枫。

陆凌枫要是再不走,徐若瑾就准备让梁三“请”他出去了。

陆凌枫却丝毫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瑜郡主可还记得一个人?名为徐耀辉。”

第七百四十五章 没死

陆凌枫慢悠悠地说出这个名字,便静静地看着徐若瑾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徐耀辉”三个字刚一出口,徐若瑾就震惊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凌枫,连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

似乎只是一瞬间,徐若瑾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就连陆凌枫都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压迫。

“你为何突然提起他?”徐若瑾声音很低。

陆凌枫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但语气仍旧平稳,直直的看着徐若瑾道:“他还活着。”

能让陆凌枫感受到这样的气势是非常不容易的。

如果对面站的是梁霄,他还比较好接受一些。

但这会儿和徐若瑾对视,陆凌枫居然也会有寒意袭身的感觉。虽然和梁霄的气势不能比,却也足够陆凌枫惊讶了。

徐若瑾无暇顾及陆凌枫的反应,她满脑子都回荡着陆凌枫刚才说过的话。

徐耀辉没死?

徐若瑾还是无法接受,纵使她对徐耀辉没有多少父女之情,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不可控制地怔愣了。

她呆呆的看向了陆凌枫,确认这到底是个玩笑还是真的,可是她知道,这种事情陆凌枫是不会肆意胡说的。

徐耀辉,真的没死。

徐若瑾的脑袋很乱,如果是真的,那么很快就会有接连不断的事情出现,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活着”或“死了”能掩盖过去的。

陆凌枫也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地站在一旁,给徐若瑾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就算把话说开,陆凌枫也必须承认,他是早有计划的,他也猜到徐若瑾会是这种反应。

明知道抛出徐耀辉三个字,徐若瑾就会动摇,陆凌枫更会好好利用这一点,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

现在看,显然陆凌枫的目的也达到了,至少是没有损失的。

“这件事,你从何得知?又怎么能确定?你见到真人了?”

徐若瑾短暂的震惊之后,冷着一张脸,要把事情问得清清楚楚。

迎着徐若瑾的视线,陆凌枫也没有半点退缩,“郡主以为,严景松是为何猝死?”

徐若瑾眼睛一眯,看着话中另有深意的陆凌枫,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诡异,空气也仿佛凝滞了一般。

陆凌枫也终于收起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而是换上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正经,“严景松就是知道了徐耀辉还活着的消息,才会被活活吓死的。”

听着陆凌枫一字一句清晰说出口的“真相”,徐若瑾反而不那么惊讶了。

大概是因为徐若瑾的震惊都停留在了听到徐耀辉名字的那一刻。

徐若瑾没有接话,陆凌枫也没有出声。

院内很快又变得静谧起来,只有偶尔几声鸟叫传来。

徐若瑾陷入了沉默,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几分不信任。

她不是不相信陆凌枫的话,而是在怀疑这件事本身的真实性。

徐耀辉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严景松因为这件事猝死的可能性又有大多?

徐若瑾细细想来,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就在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徐若瑾天马行空的想了很多。大多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想法。

她自己也很清楚,她需要这些想法把自己的脑子填满,这样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了。

若真如陆凌枫所说,严景松是被徐耀辉的出现吓死的,不知严弘文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脸上会露出什么精彩的表情?

“严景松如何得知他还活着?”

徐若瑾虽然脑子里一团乱,但逻辑却十分清晰,开口就说到了要害。

而且她毫不留情面的就把矛头对准了陆凌枫。

徐若瑾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她摆明了就是怀疑陆凌枫。

陆凌枫这么聪明,又怎能不知?

迎着徐若瑾冰冷探究的视线,陆凌枫没有不知死活地继续嬉皮笑脸,而是维持着略显严肃的面孔。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件事我绝对没有插手。”

陆凌枫说出这话颇有几分义正言辞的意思。

但徐若瑾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却不代表她会亲口说出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陆凌枫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陆凌枫不会再浪费时间纠结,索性打开了话匣子。

“如果硬要算起来,严景松也是被徐耀辉害死的。”

陆凌枫没有任何忌讳地提起这两个名字,语气平淡地就像是在说着家常。

“徐耀辉当年去了西北,为何到西北,不用我说想必你也能猜到,在西北,他侥幸保住一条命,用了不少手段才逃回京都。”陆凌枫继续说道。

这一段算是比较关键,但陆凌枫却一句带过,细节更是连提都没提。

徐若瑾很想知道徐耀辉的具体情况,譬如他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从西北逃出来的?而且还长途跋涉地回到了京都。

如果说没有人暗中相助,徐若瑾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的。

“随后徐耀辉就主动找上了严景松,不过不是登门拜访这么张扬,而是送了一封信去严府。”

陆凌枫似乎也不在意徐若瑾的表现,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这封信的作用,无非就是告诉严景松,他还活着。”

徐若瑾收回目光,静静的思考着。

这件事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能搪塞过去的。

无论徐耀辉,还是严景松,都是事关重大。

陆凌枫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维持着淡然的神色,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但徐若瑾从心底萌发一股直觉,这件事情不可能与陆凌枫毫无关系……若要问为什么,只能怪他人品不怎么样,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你觉得我会相信,只是因为知道他还活着,严景松就会被活活吓死吗?”

徐若瑾一直都没有提起“徐耀辉”的名字,她还无法毫无顾虑地从自己口中轻易说出这三个字。

陆凌枫也不介意,闻言只是解释了一句,“或许徐耀辉在信中提了一些当年的事。”

“而且这些隐秘事恐怕只有徐、严二人知晓……”陆凌枫说着还点了点头,“这就说得过去了。”

徐若瑾没有应声,她的心里仍旧存在疑惑。

当年的隐秘事,会是关于自己的吗?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不信

徐若瑾的心中在不断猜想事情的可能性。

她不知道徐耀辉还掌握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或者说掌握了他人的把柄更合适。

否则他为何要藏来藏去?甚至要逃?

可见,这些事情无一例外可能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更会牵扯出多少条人命……

严景松也已经死了,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而徐耀辉又能否保全他的那一条命?这些都是未知数。

别人徐若瑾不知道,也不想管,她只关心自己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人现在在何处?”徐若瑾直截了当地问陆凌枫。

陆凌枫也没有要隐瞒不说的意思,就算徐若瑾不问,他也会明明白白地告知对方。

“大理寺监牢。”

陆凌枫说出这五个字,就平静地等着徐若瑾的回复。

徐若瑾略有些愣神,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不知道徐耀辉已经被抓起来了。

大理寺监牢。

徐若瑾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夜志宇的名字。

夜志宇是御林统领兼大理寺卿,整个大理寺都是他说了算。徐耀辉既然在大理寺监牢,也就是说这件事和夜志宇也有关系。

想到这,徐若瑾的脑筋飞快地转起来。

之前夜志宇已经因为徐子麟的事找上门来了,这次偏偏又是他和徐耀辉的事有关。

徐若瑾就算再迟钝,也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夜志宇是在故意针对徐家。

她想不通夜志宇为什么要这么做,徐家已经支离破碎,与夜志宇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夜志宇这么卖力地针对徐家,徐若瑾心中当然要打几个问号。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思维自然也比平日略慢一些。

陆凌枫那边也陷入了沉默,大概是想要留给徐若瑾足够的思考时间。

徐若瑾也不含糊,很快就顺藤摸瓜地想到了夜志宇背后的那人。

只是这个人徐若瑾却不能轻易说出口,她心中有数,心思反而沉静了不少。

陆凌枫在一旁等候片刻,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徐若瑾。

但徐若瑾似乎也学精了,面上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就算是陆凌枫凌厉的眼神,也看不出一点端倪。

见徐若瑾一直都不说话,陆凌枫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与其继续这么干等下去,还不如主动出击。

“从大理寺捞个人出来确实难麻烦了些。不过,要是由我出马的话,也不是办不到。”陆凌枫幽幽说道,脸上又恢复了不久前似笑非笑的神情。

说完这句话,陆凌枫就静静地看着徐若瑾,半开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若是瑜郡主肯求我,我立即就冲去那大理寺,把徐耀辉救出来,然后完好无损地送到你的府上。”

陆凌枫本以为自己的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就算徐若瑾再想端着架子,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才对。

徐若瑾的心思,却是又一次被陆凌枫猜到了。

她的确对大理寺监牢动了心思,不论别的,徐若瑾也不能让徐耀辉留在大理寺那种地方。

更何况夜志宇是出了名的刻薄冷血,徐耀辉在他手里还不知道会受多少折磨,能不能保住一条命都是问题。

所以徐若瑾真的想要救徐耀辉的话,就必须抓紧一切时间。

陆凌枫显然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徐若瑾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陆凌枫还是低估了徐若瑾。

徐若瑾没有像陆凌枫预料之中的那样,马上就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她定定地看着陆凌枫,“你想要什么?”

陆凌枫又一次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地看着徐若瑾,好像被她冤枉了似的,“郡主你这么说就让我有些寒心了,原本只是为你着想考虑,怕徐耀辉落到其他人手中更麻烦罢了,为何总要认定我心怀不轨、有所求呢?”

陆凌枫这话说的倒有几分诚恳的意味,让人无法轻易怀疑他的动机。

徐若瑾却不是会简简单单就被迷惑的人,她的眼神始终平静无波,就这么淡淡地看着陆凌枫,似乎对他说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国舅爷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救他,就不必了。”

徐若瑾一如既往,不留情面地拒绝了陆凌枫的“好意”。

陆凌枫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在牢中受苦?”

“关你何事?”徐若瑾向来是不喜回答别人的逼问,笑容全无,看起来也有几分冷酷无情。

“的确不关我事,但郡主会因此有多大麻烦,我可就无法估量了。”

陆凌枫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威胁,徐若瑾不是听不出来。

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陆凌枫说的的确没错,如果徐若瑾不救徐耀辉的话,极有可能让自己沾染一身的麻烦,甚至会连累到梁霄,还有在书院读书的子墨。

大理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夜志宇这一手太狠了,而徐耀辉的身子骨到底有多硬,徐若瑾也心知肚明。

救徐耀辉,陆凌枫的确是不错的选择,而且徐若瑾也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做到。

只是面前这个人却比夜志宇更加麻烦……

所以徐若瑾是不可能答应陆凌枫的提议的。

眼见徐若瑾不说话,陆凌枫在一旁貌似毫不在意的添油加醋,“相信不用我多说,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郡主也清楚得很。”

“徐耀辉在那里多待一日,就增加了几分危险。到时候就算你再求我,我也不会应了。”

陆凌枫这番话似乎都是站在徐若瑾的角度,为她着想,但他的心思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别费这个劲了,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陆凌枫把所有话都说完,徐若瑾才冷冷地看着他,无波无澜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给个理由。”陆凌枫挑眉看她,不愿在这件事上认输。

依照他对徐若瑾的了解,她是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的。

徐若瑾的回答很简单,“因为我信不过你。”

陆凌枫神色一变,脸色十分难看。

他连嘴角虚伪的笑容都懒得维持,只是静静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没有半分退缩地和陆凌枫对视,这五个字,就是她一直想说的。

第七百四十七章 顾及

打从陆凌枫走进院门,徐若瑾就没有真的信过他。

陆凌枫话中的真真假假,徐若瑾自己会判断。

总之,不可能全是真话,也不会全是假话。只有真真假假,陆凌枫的话才能让人相信。

徐若瑾心里一直有同样的念头,所以才不会轻易上了陆凌枫的当。

陆凌枫却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徐若瑾却还是对他有十足的防备之心。

陆凌枫也意识到了,想要从徐若瑾这里入手,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这一点陆凌枫其实早有察觉,但是他却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还想再试一把。

试过之后的结果无外乎就是两个。

徐若瑾点头,陆凌枫的目的达到,对他有利无害。

反之,陆凌枫只是白白在郡主府浪费了时间,却也没有多少损失。

只不过浪费的这些时间和口水,却让陆凌枫心有不甘。

陆凌枫的眼神一黯,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依旧看着徐若瑾没有移开视线。

他不是会就这么放弃的人,就算会被人看成是死缠烂打也没关系。

徐若瑾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回看陆凌枫,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就这么站在院中,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微妙,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对劲。

眼看徐若瑾和陆凌枫两人陷入了僵持,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梁三的声音此时突兀地响起。

“四爷。”

就两个字,却立刻就把陆凌枫和徐若瑾的视线吸引过去。

他们两个齐刷刷地看向院门,就看到了梁霄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

梁霄的视线也看过来,连看都没看陆凌枫一眼,而是牢牢地粘在徐若瑾身上。

徐若瑾只是看了梁霄一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

梁霄的双眉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抬脚就朝这边走来。

短短几步远的距离,梁霄的视线就在陆凌枫和徐若瑾之间徘徊了好几个回合,神情带着几分了然。

梁霄似乎已经知道陆凌枫做了什么。

不然徐若瑾看见他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梁霄的心情很不爽,看陆凌枫的眼神也冷了几分,像是要把人冻住一般。

陆凌枫察觉到梁霄神情不对劲,就知道自己如果继续留在这儿,一定会被梁霄找麻烦。

对上梁霄,陆凌枫就没有多少把握了。

陆凌枫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是冷漠无情,下一秒就恢复了平时无懈可击的笑容。

他赔着笑脸,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在梁霄开口之前就脚底抹油,“我来了还没去看看小家伙呢!”

说完,陆凌枫也不管徐若瑾是什么反应,转身就敲了敲身后的屋门。

这会儿工夫,陆凌枫还不忘回头对徐若瑾眨了眨眼。

徐若瑾却没有心情理会陆凌枫,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凌枫转头的瞬间余光瞥到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他甚至不敢多停留就装作没看到。

用膝盖想都知道,那个人一定是梁霄。

陆凌枫暂时还不能和梁霄发生正面冲突,毕竟他做的不少事都是为了梁霄。

哪怕是一再搞出事端,陆凌枫都没有叫停。因为陆凌枫十分清楚梁霄的底线在哪。

但是这次陆凌枫都有点没底了。硬要说的话,毕竟他已经把心思动到徐若瑾身上了。

这就是梁霄的死穴,任何人都不能用任何原因挑战这件事。

偏偏陆凌枫就就是这么“不知死活”,不仅在徐若瑾面前说起徐家的事,言语之中甚至还带上了威胁。

他已经不想在像之前那样,没有任何盼头地等下去,

尤其是陆凌枫在察觉到梁霄没有多少野心之后,陆凌枫就爆发了。

他开始采用各种以前不会用的激进手段,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逼梁霄动手。

他们二人若是联合……

陆凌枫已经想过无数次,无论想法还是计划都已经很成熟了。

但是让陆凌枫气结的是,梁霄一直都不给他任何回应,甚至是不予理睬。

不管陆凌枫说什么,梁霄都能做到充耳不闻。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陆凌枫就只能从别处下手,至少也能有点推波助澜的作用。

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陆凌枫的“辛苦”也不算白费。

想到这里,陆凌枫的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大大方方地去找悠悠和小沐靖去玩了。

梁霄瞥了陆凌枫一眼,哪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不过梁霄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还无暇顾及陆凌枫。

至于这笔账,梁霄迟早会和陆凌枫算。

梁霄走到徐若瑾身侧,收敛起周身所有锋芒,语气也变得分外柔和,和刚才看陆凌枫时判若两人。

但是未等梁霄开口,徐若瑾就垂眸喃喃了一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淡然

察觉到徐若瑾的语气,梁霄也猜了个**不离十,他没有否认,而是认真的点头应了一声。

听到梁霄坚定的声音,徐若瑾的心反而安定了几分。

“陆凌枫说,他人在大理寺中。”

徐若瑾话说一半,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梁霄听出徐若瑾话语中的期待,不忍心泼她冷水,但又无可奈何。

“他已经不在大理寺中了。”

梁霄说着,细细地观察着徐若瑾的反应。

徐若瑾身形一顿,连呼吸都忘了,惊讶地抬头看着梁霄的眼睛,反复确认着消息的真假。

陆凌枫才刚说了徐耀辉在大理寺中,却没想到人这么快就被送走了。

徐若瑾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徐耀辉能离开大理寺,可能的去向,根本不作他想。

如果说人在大理寺的话,还能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硬闯。

那么,进了宫,就真的一点辙都没有了。

徐若瑾想不通,更加不能理解,“他为何要从西北千里迢迢回到京都来?”

既然徐耀辉有命,而且有本事离开西北那个地方。

为什么不干脆找个没人找到的地方躲起来?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岂不是更好?

但偏偏徐耀辉回到了京都,就在天子脚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各方势力的监视之下。

徐耀辉只要在京都一露面,就一定会被人抓起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梁霄却没有直说,而是提到了徐家的另一个人。

“徐子麟离开夜微澜不再为他做事,被夜志宇关在大理寺,是陆凌枫救他出来,从那之后就一直待在佳鼎楼里。”

徐若瑾对徐子麟的消息没有任何兴趣,面上也没有一点波澜,却还是说了一句,“这对子墨,或许是个好消息。”

虽说徐子麟做了不少缺德事,但他毕竟是徐家人,徐子墨对他的感情也十分复杂,至少内心深处还是把他当做大哥的。

大概是想到了徐子墨那个傻乎乎的模样,徐若瑾的情绪反而平稳一些了。

“那又如何?”

徐若瑾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明显缓和了几分,她也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冲动,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徐耀辉看透这些,知道自己将来也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想变被动为主动,为自己保一条命。”

梁霄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徐若瑾略有些惊讶。

这么说徐耀辉看似“送死”的举动,实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徐若瑾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有心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她不得不承认,梁霄比她更了解徐耀辉。

即便那曾经是自己的“父亲”……

徐若瑾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细细想起整件事中的关节,很快就明白过来,梁霄说得没错。

就是因为看穿他的未来只有死路一条,才要最后再搏一次。

但有一个疑问马上就跃入徐若瑾的脑海中。

“那他为何要去找严景松?”

梁霄并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徐若瑾,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柔。

徐若瑾在梁霄温暖视线的注视下,心渐渐平静,也就顺理成章地想通了很多事。

她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得出的结论却让她忍不住心惊。

“恐怕他早已落入皇上手里了吧?”

徐若瑾这话虽是疑问,但却透着肯定的语气。

梁霄依旧没有回答,可是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徐耀辉在大理寺不会有好下场,但入宫又如何会有善终?

更何况还是夜微言的手中。

徐耀辉的特殊身份,注定他不可能活得长久。只有他死了,当年的秘密才能确保没有人再提起。

严景松已经不可能再说出任何一个字,那么剩下的就是当年徐家的人。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徐耀辉。

夜微言想把过去的事彻底抹平,那就只有让严景松这一系人全部灭口才行……

不只是严家,当年参与其中,纠葛数年的徐家,自然不能幸免。

无论如何,夜微言都不会留着徐耀辉的这条命就是了。

徐若瑾的心思越来越乱,她六神无主地站在原地,也想不通自己在干什么,又到底想如何。

梁霄看出徐若瑾的情绪不对劲,随即伸手揽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顺势带入自己的怀中。

“不要多想,那些事与你无关,莫要自责。”

梁霄低沉安定的嗓音就在徐若瑾耳边响起,她靠在对方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也让原本心浮气躁的她渐渐变得平和。

“可是徐家已经支离破碎,家破人亡,皇上还想怎么样?难不成真的要将所有徐家人都赶尽杀绝才可以吗?”

徐若瑾怅然自问,靠在梁霄胸膛,声音也是闷闷的。

但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梁霄的耳中。

“夜微言只是想堵住他们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变成死人。”

梁霄双臂紧了紧怀中的人,“但他却不会动你和禁地的那位。”

徐若瑾也很明白,梁霄说得对。毕竟夜微言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一切变得名正言顺。

一旦所有可能出现的岔子都被清除,夜微言也就不用再担心徐若瑾尴尬的身份会再次被人提及,也不用担心先帝的遗照与他和梁霄之间的君臣关系出现更大的分歧。

徐若瑾想到这儿,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笼络你而已。”

“我怎么做,却不会受他左右。”

梁霄的话就像是承诺,也是对徐若瑾的保证。

徐若瑾心中划过一丝悸动,她和梁霄之间的默契不必言说,他们都能轻易看透夜微言。

“你也不必太伤心,他还有些用处,夜微言还不会这么快就要了他的命。”

梁霄似是安慰徐若瑾,可这话听在心里虽感动,心情却很是复杂。

说一千道一万,徐耀辉都是她的亲人,这是不能否认的。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但是叫了那么久的“父亲”,不可能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

哪怕是想起徐家当年的点点滴滴,徐若瑾却不会只记得他们对自己的刻薄,似乎一切的恩怨,早已在心中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久跪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

御书房内正中,跪着一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经跪了多久,双腿已经酸麻没有知觉,但他却不敢掉以轻心,动作也不敢有丝毫偏差。

汗水顺着他的花白的发丝流下,划过脸颊滴落在地上,他就像是毫无察觉似的,甚至没有抬手擦汗的意识。

御书房内静谧非常,落针可闻,无形中形成一股压力重重地堆在他的身上,他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动了什么人似的。

他的脊背挺得僵直,显然十分紧张和忐忑。

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结果。说不定他的小命到此就要终结了。

略显佝偻的背影,让人难免猜测这大概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人正是假传死讯的徐耀辉。

明里暗里有不少人都在调查他的踪迹,若是被那些人先一步找到他的下落,徐耀辉大概也没有命出现在这儿了。

但是徐耀辉心里清楚,他这是到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除了皇帝会让自己死之外,其他的人几乎都不能再找他的麻烦……想到这里,徐耀辉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唾沫,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稍微平稳了几分。

徐耀辉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他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多年前的中林县主簿,好歹也乃一地的三把手,风光一时,如今却成了这副落魄模样?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一点四旬中年的样子?无论谁看,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耄耋老人。

徐耀辉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但是他的体力却有些支撑不住了,偶尔才会稍微动一下麻木的双腿。

但他的动作又是极小心的,轻微到几乎看不出来,即便偌大的御书房内,就只有他一个人跪在这里。

时间慢慢流逝,就在徐耀辉视线模糊,眼看就要晕倒的时候,御书房的大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徐耀辉身上立刻一个激灵,吓得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襟,凉到了他的脖颈之处。一阵后怕之后,徐耀辉头也垂得更低,几乎贴近了地面。

他的耳朵此时也格外灵敏,听到身后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徐耀辉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他连呼吸都要忘了,神经紧紧崩成一根弦。

但是出乎徐耀辉的意料,脚步声并没有走到他的身边,而是径直走到了另一边。

御书房的大门很快就在徐耀辉的身后重新闭合。

那一刻,徐耀辉的脑海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夜微言走进御书房,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徐耀辉跪在地上的背影,随后就大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静静地坐着,看着跪在下面的徐耀辉,半晌一言未发。

田公公按夜微言的吩咐留在门外把守,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御书房,更不能打扰夜微言。

夜微言有很多话要问徐耀辉。

但是他也有几分意外,他和徐耀辉会是在这个时间和情况下见到对方。

看着跪在地上的徐耀辉,夜微言的神色也有些复杂。

这个人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而已,却因为和当年的事扯上关系,而被卷入麻烦的旋涡。

但事已至此,身在局中,没有人可以说自己是完全清白和无辜的。

就算徐耀辉当年只是一时冲动,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心态早就发生了变化。既然有了野心和私欲,那就没有可以置身事外的理由了。

而且夜微言已经开始动手,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当年之事有牵扯的人。严家只是一个开始,徐家更没有逃脱的侥幸。

夜微言迟迟没有开口,徐耀辉心中更是忐忑的无以复加。

他甚至想要伸手摸摸脖子,是不是脑袋和身体还是连接在一处的。心慌,胆颤,徐耀辉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冰封住了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明明外面已经是晴朗明媚春天。

但是在这封闭的御书房内,徐耀辉却丝毫感受不到窗外的温暖。阳光投射到御书房的大门上就被禁止再进入哪怕一寸。

世间万物,就连阳光都掌握在夜微言手中。

徐耀辉此时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夜微言面前,他根本无所遁形。心里深处隐藏的心思,早已不见了踪影。徐耀辉现在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在夜微言面前动什么歪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在徐耀辉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夜微言终于开口了。

“知道朕为何让你来这儿吗?”

徐耀辉身形一抖,牙齿不自觉打颤。

夜微言一开口就带着皇室的威严。他又是大魏国最有权力的人,一举一动,甚至一言一行都让人忍不住要顶礼膜拜。

徐耀辉的双腿早已跪的麻木异常,他怕自己动作稍大就会向一边栽倒,于是急急忙忙地回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小人……小人……不、不敢揣测上意……”

支支吾吾了半天,徐耀辉心惊胆战地说了一句废话。

夜微言的神情丝毫未变,依旧淡漠地看着徐耀辉,半点没有让对方起身的意思。

徐耀辉自然也不会奢望那么多,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若是皇上真的动起怒来,不仅是他自己,整个徐家被诛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徐耀辉转念一想,心思却稍稍安定下来。

因为他想到了徐若瑾。

这个丫头的身份虽然不能公开,但却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再说了,徐若瑾是皇上亲口认下的义妹,如今更是贵为大魏国的郡主。

虽说徐若瑾和徐家没有多少关系,但真要论起来话不是随随便便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了。

一旦徐家有什么不测,哪怕是诛九族,怎么算都能把徐若瑾牵扯其中。

所以,皇上就算真的想要动徐家,也要好好想清楚。

看起来是荒诞的理由,但是徐耀辉却轻易就被自己说服了。他大约是觉得安全一些了,连呼吸都平稳顺畅了不少。

第七百五十章 往事

徐耀辉如今也只能暗暗在心中感慨。若是他能早知道徐若瑾会是如今这等际遇和身份,他说什么也会把她当成祖宗一般供起来,而不会任过世发妻那般苛待而不闻不问。

若是那般,他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但是徐耀辉除了唉声叹气没有别的办法,木已成舟,当年一时鬼迷心窍铸成的大错,报应也该来了。

看着徐耀辉若有所思的模样,夜微言并没有生气或是立刻打断。

夜微言略一深思,大概就猜到了徐耀辉的心思。

依他看,徐耀辉此时一定百般后悔,只恨当年为何没有痛快地拒绝严景松的请求。

徐若瑾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但徐耀辉为了那些看得见的利益,轻而易举就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长达十几年的纠缠不清。

原本,这个秘密还有可能一直深埋在地下,谁都不会知道。甚至连徐耀辉自己都没有完全清楚徐若瑾的身世。

但是命运弄人,徐若瑾的身份注定她这一生都不会平凡。更不会在中林县那样的小地方凄惨平淡地度过一生。

也可以说是造化弄人,徐若瑾回到了她应当拥有的位置。

但是徐家却因此支离破碎,遭受了灭顶之灾。这其中的因缘际会,又岂是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夜微言看着徐耀辉,心中没有半点涟漪。这都是他自找的,夜微言自然不会有任何同情心。

徐耀辉不敢抬头,也就看不到夜微言神情的变化,更不能揣测圣上的心思,除非他这条小命不想要了。

夜微言的话语虽然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听不出喜怒,但却带着一股没来由的压迫,就像是千钧重担一下压在徐耀辉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徐耀辉无法忽视这股压力,额头不停冒汗,后背都被汗水浸湿,身体不自觉打着哆嗦。

看出徐耀辉惊惧的表现,夜微言不愿再多耽搁,直接道:

“朕来问,你来回答。”

徐耀辉连忙叩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小人丁当知无不言,若有半句虚言,丁当五雷轰顶!”

他此时的状态奇差无比,“形容枯槁”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为过。换做旁人来看,兴许还会有些心酸。

但御书房中的这位却不会有丝毫这方面的想法。夜微言淡定如初,任何人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不对等的身份,似乎已经隐约奠定了这次谈话的基调。

“说说徐若瑾吧。”夜微言不紧不慢地问道。

徐耀辉虽然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但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抖了一下。

不出徐耀辉所料,皇上最想知道的还是关于她的事。

徐耀辉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和语气如常表现,但看在旁人眼力还是有明显的不自然。

夜微言把徐耀辉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如明镜,却没有言明,更不会拆穿对方。

就算夜微言不问,徐耀辉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个人跪在御书房内时就已经想了很多。

只是夜微言不开口的话,徐耀辉也找不到机会主动说这些“陈年旧事”。他虽要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拼尽全力,但夜微言不给他这个机会的话,说什么都是白费工夫。

“看起来,朕不问,你也有话想说吧?”

夜微言看着徐耀辉,又补充了一句。

徐耀辉不敢否认,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随后颤巍巍地开了腔:“当年小人从严大人手中抱回若……瑜郡主的时候,实在没有想太多。”

话说到一半,徐耀辉的头皮不禁有些发麻,差点说错话,又怕皇上怪罪,只好立刻改口。

还好,夜微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徐耀辉接着说下去,“小人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心有不忍,又是受人所托,只想给她一方庇护罢了……”

他自认为说得足够情真意切,但却被夜微言冷冷地打断了。

“庇护?”

夜微言毫不留情地戳穿徐耀辉,“朕怎么听说她从小在徐家就过得十分艰难?”

徐耀辉耳边回荡着皇上的质问,脸色苍白,急急叩头,实实在在地磕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皇上明察!小人该死!那时小人当着一点小官儿,对家中之事多有疏忽怠慢。”

徐耀辉紧接着又说道:“小人没有管教好贱内,令郡主受苦了!”

夜微言这时却不耐烦地一摆手,让徐耀辉闭嘴,“行了,这些废话不用再说,朕心中有数。”

徐耀辉的脑筋快速运转着,搜刮着肠子想解释的话,但随着夜微言的这一句话,他的肩膀瞬间就耷拉下来。

喃喃了片刻,徐耀辉解释的话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张了张嘴,琢磨了一下还是把嘴又闭上了。

夜微言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眼神中透着冷漠和厌恶,连看都懒得多看徐耀辉一眼,自然也就没有让对方起身的意思。

徐耀辉话里话外想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顺便把当年的事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所谓的“贱内”早已入土,还不是随便徐耀辉怎么说。

大难临头之时才会露出的小人嘴脸,夜微言见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此时徐耀辉的表现就是如此,夜微言也丝毫不吝啬自己鄙夷的神情。

“朕有些好奇,难道你就对那个孩子的身份没有一点疑问?”

要是继续任由徐耀辉说下去,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夜微言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徐耀辉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还想有所隐瞒,一定会人头落地,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只是短暂的停顿,徐耀辉就急急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

“当年严大人亲手把尚在襁褓中的瑜郡主交到小人的手上。”

徐耀辉垂首恭敬地回想,声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小人当时追问了一句,那孩子的身世,但严大人唉声叹气只说是他的……私生女……”

最后三个字,徐耀辉说的十分艰难,而且声如蚊蚋,几乎听不到。

第七百五十一章 激动

徐若瑾的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徐耀辉当然也要有所避讳。

“私生女”三个字不是什么好话,徐耀辉光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就已经恨不得要咬断舌头了。

所幸,夜微言并没有在这里为难徐耀辉,徐耀辉等了半晌,见夜微言并没有发火,咽了口唾沫便继续道:

“听严大人如此说辞,小人也就没再多问下去,心里想着毕竟是严大人的家事,不是小人可以插手的。”

夜微言对徐耀辉的这番话没怎么怀疑,那时严景松的地位也摆在那,徐耀辉怕他也是自然。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心思,徐耀辉接下这个麻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小人只当是严大人背着严夫人在外与别的女人珠胎暗结。”

听到这里,夜微言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显然“珠胎暗结”四个字刺激到了他,因为那怀有徐若瑾的女人乃是他的皇姑母朝霞公主,这乃是皇族大逆不道之事,哪容得徐耀辉信口胡说?但是夜微言忍耐下去没有急着发作,而是任徐耀辉把话说完。

徐耀辉却丝毫没有察觉,即便他已经斟字酌句的小心翼翼,却因在偏僻之地厮混惯了,外加心中惧怕,根本不知这四个字压根儿就不该出口,更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千方百计想要保住的性命差点就丢了。

他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严夫人善妒,严大人反复告诫过小人,这事要是传到他夫人耳中,那孩子恐怕就没命了……”

从徐耀辉的话中,夜微言可以轻易听出,徐耀辉在竭力撇清自己和当年之事的关系。

夜微言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耀辉,“那这么说,朕还应当代瑜郡主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

徐耀辉不聋,怎么可能听不出夜微言话里的揶揄和威胁。

“小人不敢,皇上恕罪,皇上饶命,饶命啊!”

徐耀辉大惊,自知失言,有话触怒了皇上,忙叩头认错。

“咚咚”沉闷的声音传来,夜微言却没有任何心软,神色冰冷地移开视线,并不去看徐耀辉的窘态。

夜微言听到徐耀辉发出的声响就觉得厌烦,直截了当地把话甩到对方的脸上。

“说吧,严景松给了你什么好处。”

徐耀辉的动作一顿,手指卷曲发白,脸色也变得惨白。

事已至此,徐耀辉也知道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

其实皇上什么都知道,而且事无巨细都一清二楚,之所以多问几句只是在给徐耀辉机会,顺便从他口中证实想知道的事情而已。

如果徐耀辉还是继续这么不识抬举,夜微言也懒得与他多做纠缠,反正最后的下场都不会有多少改变。

这可不是徐耀辉想要的结果,他出现在京都,甚至是这皇宫之中,不是为了白白送上自己这条小命。

就算非死不可,他也要挣扎一番。

徐耀辉紧绷的身体变得瘫软,虽说主意已定,但是巨大的冲击还是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皇上恕罪!小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走了歪路。这些年小人谨小慎微,丝毫不敢有逾矩之举。”

徐耀辉一有机会就先为想着撇清自己。

夜微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徐耀辉立刻噤声了。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徐耀辉后悔不已,但也没有办法,说出去的话也没法收回。

徐耀辉只能硬着头皮把话又兜回来,“严大人答应小人会在仕途上行个方便……”

“所以你才痛痛快快地收下了那个孩子。”夜微言接着徐耀辉的话说道。

徐耀辉立即点头:“小人不敢欺瞒皇上!”

紧接着,夜微言双眼微微一眯,意有所指地故意问徐耀辉,“你没有问过郡主的生母是谁?”

徐耀辉摇头,“严大人的家事小人怎么好过问?小人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说到这里,徐耀辉的神情和话语中都是后悔。

原本就是严、徐两家的一场交易,只是徐耀辉没有料到这件事居然会在多年之后重见天日。

而且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惹出了这么多麻烦。

就因为徐耀辉当年的一点贪念,却连徐家都被牵扯其中。

到这一步,徐耀辉再想要独善其身已是不可能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徐耀辉一定不会答应严景松的任何要求,更别说要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娃交给自己去养育。

但是世间哪有后悔药一说?更何况即便重来一次,难保徐耀辉不会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

看着徐耀辉怅然若失、失魂落魄的模样,夜微言料定徐耀辉没有那个胆子,敢在他面前说假话。

但这不代表夜微言能心平气和地听进去徐耀辉的话。

“你以为不露面,一直东躲西藏就能高枕无忧了?”夜微言凛声斥问徐耀辉。

徐耀辉抖如筛糠,哪怕夜微言的语气只是略微严厉几分,他的心理防线就被彻底击溃了。

“小人……小人也是没有办法了,请皇上明鉴,小人这么做都是因为、因为……”

徐耀辉断断续续地说不利落,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小人不想让严家人得逞!”

说到这,徐耀辉更是咬牙切齿,似与严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咬碎他们的骨头。

徐耀辉的眼眶发红,眼睛里也都是红血丝,看起来还有几分骇人。

夜微言听出徐耀辉话中深意,眯起眼问道:“你就那么恨严家人么?”

“是。”

徐耀辉鼓足勇气,也是豁出去了,“严家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

“严大人让小人帮他们养大女儿,小人照做了,到头来他们不仅没有丝毫感恩,甚至还恩将仇报,想要小人的命!”

“他们居然想要杀人灭口,小人从来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想过要把当年的事当做把柄。”

徐耀辉就像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在御书房内跪着哭个不停。

“小人只不过想好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但他们连这点都要剥夺,小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徐耀辉说着又一次叩起头来,“还请皇上做主,小人一切都听皇上的!”

第七百五十二章 生死

徐耀辉说完这句,便狼狈不堪的不再抬头。

但过了好一会儿,夜微言都没有动静。

徐耀辉心中纳闷,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但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顺从地跪趴在地上,趁机歇歇自己早已麻痹的双腿。

他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越发忐忑不安,想要抬头却没有那个胆子。

就在徐耀辉胡乱猜测的时候,夜微言的声音幽幽传来。

“当年,你从接过她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死了。”

徐耀辉周身巨震,脑袋就像是被人重重击打着,一片空白,呆若木鸡地僵立在原地。

唯有一点和之前一样,徐耀辉依旧不敢抬头看夜微言一眼。

夜微言甩下这一句话就不再开口,甚至连看都不看徐耀辉。

徐耀辉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静默了片刻,随即叩头不止,很快额头就出现了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

“皇上饶命啊!”

徐耀辉磕着头,嘴上不住地求饶,“小人自知该死!但小人已经家破人亡,还望皇上能饶了小人这条狗命,小人当牛做马,当猪做狗都心甘情愿!”

夜微言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徐耀辉害怕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到了这一刻,徐耀辉的神智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了。

他这种时候求饶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皇上心生厌烦。

或许皇上心中还没有打定主意要除掉自己,但是聒噪的求饶声不停,难保皇上不会恼怒。

徐耀辉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都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他后悔不迭,但已经无法弥补,只能全神贯注把精力都放在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夜微言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提醒,徐耀辉恨自己居然这么晚才察觉。

“皇上!小人如今已经无牵无挂,只剩下这一条老命,愿意献给皇上!”

徐耀辉细细斟酌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之后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话,夜微言的神情微微一动,就连动作也有了些许变化。

徐耀辉仍旧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夜微言的回答。

他这次也压上了自己的全部,如果还是无疾而终,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也不会再垂死挣扎了。

就在徐耀辉的信心一点点被浇灭之时,夜微言却冷不丁地开口了。

“来人。”

徐耀辉的心差点停跳,身上一抖,吞了口唾沫,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夜微言的话音刚落,御书房的门就被重新推开了。

田公公恭敬地走进御书房,垂首应道:“老奴在。”

“把人带下去吧。”夜微言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是,皇上。”田公公应声之后,小步走到徐耀辉身边,冷漠的视线扫过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对方。

徐耀辉被田公公看得打了个冷颤,他猜不透皇上的心思,除却叩首也不知该做什么,“皇、皇上,谢皇上!”

尽管不知前路是死是活,徐耀辉还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几个字。

徐耀辉就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这个过程差点就要了徐耀辉的命,他刚想要起身,就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连续试了三四次之多,徐耀辉都没有成功站起来。总是起到一半就跌坐在地上。

田公公在一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徐耀辉听个清楚。

徐耀辉心中更加着急,满头大汗,双腿麻木又疼又痒,就像是被千万蚂蚁啃咬一般难以忍受,好不容易双腿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就跌跌撞撞地勉强站直,躬身再次谢过皇上。

一旁的田公公也怕耽误时间太多会让夜微言怪罪,就翻着白眼十分不耐烦地靠近徐耀辉。

徐耀辉有了借力点,双腿不用支撑整个身体,走起来也就轻松一些了。

二人离开之后,夜微言才不经意地抬起眼皮看了看,紧接着又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御书房的门再次被叩响。

“进来。”

夜微言应声。

随后,田公公推开门走了进来,“皇上,此人是杀、还是留?”

夜微言提了一口气,却并没有马上给与答复……

第七百五十三章 提议

夜微言思忖半晌,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朕一时也还未想好让他做什么。”

田公公略一抿嘴,眼珠微微一转,主动提议道:“皇上,老奴……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正好让朕也阔阔思路。”夜微言也有了点兴趣,看向田公公。

“不如就让徐耀辉去见一见瑜郡主,皇上您看是否使得?”田公公谨慎地提出自己的想法,随后就等着夜微言的回答。

夜微言神情一滞,但却没有立刻拒绝,思忖片刻之后,夜微言还是摇了摇头。

“不可,他不能见。”

田公公也没想夜微言会立刻同意,只是他想不通个中缘由,还是追问了一句,“这是为何?皇上,若是这般安排,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也免得梁左都督和瑜郡主与您之间有了嫌隙,这倒不是老奴妄想梁左都督心胸狭隘,而是为这等人,犯不上啊!”

夜微言这次却没有让田公公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摆手否定。

“你不了解梁霄,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做了,恐怕梁霄会因此而恨朕,朕和他之间的隔阂也会加深。”

夜微言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他和梁霄的关系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他数次想要示好都被对方挡了回来。

如今这个档口,无论自己所为何意,牵扯到徐若瑾身上,梁霄的底线被触及,那么自己和梁霄的关系就无论如何都无法修复了。

想到这种可能,夜微言就打起了退堂鼓。

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方法搪塞梁霄,自然就不会轻易用这样的法子。

但夜微言的内心也不想随便放弃这个主意。

一时间,夜微言也陷入了纠结。

田公公跟在夜微言身边伺候这么久,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能知其深意,更何况是现在。

看出夜微言的无奈,田公公索性直接又补充了一句道:“恐怕梁左都督已经知道徐耀辉人在您这儿了。”

田公公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夜微言。

夜微言面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都被田公公看在眼里。

田公公的想法很简单,要是夜微言表现出一点不喜,他就会立刻结束这个话题。

不过目前来看,至少是暂时,田公公还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夜微言显然把田公公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田公公识趣地静立在一旁,不再出声,给夜微言留出足够的时间。

片刻之后,夜微言突地长叹一声。

田公公立刻躬身凑到夜微言身边。

夜微言微微侧头在田公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田公公边听边点头,“是,皇上,老奴这就去办。”

夜微言说完就示意田公公可以退下,田公公恭敬地退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偌大的御书房,又只剩下夜微言一个人了。

夜微言的脑子有点乱,需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地理顺一下。

一个徐若瑾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更别说还要加上梁霄。

“唉。”

夜微言轻叹一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放松一些。

这些事暂时都可以放在一边,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解决眼下的麻烦。

夜微澜那边已经有段时日没什么大动静了。

这对夜微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说不定夜微澜正在暗地里搞什么大动作,要是不提早警惕的话,迟早会吃大亏。

不过夜微言也不会是完全被动,他既然决定动夜微澜,就不会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么想着,夜微言的嘴角露出几分轻蔑的笑意……

他在澶州王的压迫之下都能隐忍复起,一个夜微澜,算得了什么?

得了命令的田公公脚步匆匆地离开御书房,直奔刚才去过的一处隐秘院落中。

此处正是夜微言安排徐耀辉暂住的地方。

徐耀辉侥幸捡回一条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今日还没有完全过去,甚至连太阳都没有下山,徐耀辉还不敢有丝毫庆幸的情绪。

今夜也极有可能会是他这辈子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不论是不是,徐耀辉都可以确定,这将会是最长的一个夜晚。

皇上的心思徐耀辉琢磨不出,有心想要问问田公公。但对方把自己送到这儿来之后就快步离开了。

徐耀辉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个人留在了屋内不允出去。

还未等回过神来的徐耀辉好好打量一下周围环境,就听到大门传来一阵“吱呀”的响声。

徐耀辉立刻如临大敌一般正襟危坐,眼神中带着几分惶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看。

田公公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徐耀辉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但是下一瞬,他的这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他惊觉自己并不知道田公公此来是好是坏。会不会是来带自己去悄无声息地处死……

除此之外,徐耀辉想不到其他可能。

“公、公公……”

徐耀辉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面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公公忍不住“啧”了一声,嫌弃道:“咱家还没死呢,别顶着一张哭丧脸鬼叫,咱家受不起!”

说完田公公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给了徐耀辉一个白眼。

徐耀辉很快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来道歉,“公公您瞧我这张嘴!您大人大量,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田公公“哼”了一声,不看徐耀辉。

徐耀辉赔着笑脸看着田公公,努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丝不合适的表情,但他一肚子憋闷又怎么能笑得出来。

他硬是把嘴角扯起来,笑的比哭还难看。

田公公嫌弃地瞪了徐耀辉一眼,连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没那个心情。

但田公公是带着夜微言的命令来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咱家来这儿,是因为皇上有话要咱家说给你听。”

徐耀辉登时一惊,立即跪在地上朝着夜微言所在之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响到他耳鸣心震,高声喊着道:“小人谨遵皇上教诲,小人提命全听皇上吩咐啊!”

第七百五十四章 用意

坊间传闻五花八门,梁、严两家的恩怨风波渐渐被压下去,姜府的传闻却尘嚣直上。

渐渐的,谈论前者的老百姓越来越少,大部分人都对姜陈氏母女二人的洋相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连带着姜府和澶州王府都被编排其中,各种传言都是沸沸扬扬。

偌大的京都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姜陈氏母女闹出的笑话了。

但是皇家官驿,却是其中一个例外。

这些日子,夜微澜表现得格外低调。连他手下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代替王老太监跟在夜微澜身边伺候的郭姓小太监,自然感触最深。

要是换作平常,夜微澜在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一定会有所动作。就算不是亲自给梁家制造麻烦,也会推波助澜地添一把火。

可让郭公公疑惑的就是,这次夜微澜一点反应都没有。

先不说放过挑拨梁、严两家关系的机会,姜陈氏母女多少也算是夜微澜这边的人,他从头到尾也都是不闻不问。

郭公公想不通也是自然,但他却不会随意开口问,夜微澜喜怒无常的脾气他早已摸清,谨言慎行才是他该做的。

这一日和平时一无二致,郭公公仍旧小心伺候着夜微澜,他把沏好的茶轻轻放在夜微澜面前,“王爷。”

他本以为今日还是会像之前一样度过,却没想到夜微澜突然开口了。

“嗯。”

夜微澜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端倪,紧接着就是不经意的一句,“外面什么情况了?”

要是别人伺候,少不了要被夜微澜没头没尾的提问弄懵。但郭公公不一样,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语气也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态度更加恭敬。

“回王爷的话,传言已经彻底转了风头。”

“哦?”夜微澜发出一声疑问,但和他的表现却一点也不相称,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疑惑的神色,反而分外气定神闲,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郭公公声音依旧平稳,“奴才以为,定是有人暗中动作,才将传言的矛头对准了姜家。”

“姜陈氏和姜婷玉?”夜微澜提到这两人。

郭公公点头,“正是。”

夜微澜轻蔑一笑,“都是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和姜中方一个德行。”

提到姜陈氏和姜婷玉二人,夜微澜毫不掩饰他的鄙视,只是说到这两人就让他厌烦。

郭公公自然猜到夜微澜的心思。这次确实是姜陈氏和姜婷玉逾矩了,不知道姜家的斤两,就想要和郡主府对着干,会有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幸亏这二人没有给夜微澜造成太多困扰,不然的话,她们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地活到今日。

当然也有可能是夜微澜懒得动手。

这就又回到了原点,郭公公心中的疑惑一直没有解开。

王爷这段时日的确太低调了。

不仅是极少在外露面,就连下面的人搞出这么大的动作,他都难得地没有立刻处置了他们。

郭公公想不通,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和恐惧。

就凭他对夜微澜的了解,夜微澜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安静地吓人了。

夜微澜一定是想什么大动作,而且很有可能会是个大麻烦。所以在他眼里,姜家的事反而不算什么了。

郭公公低垂着头,心思百转,但面上丝毫不显,还是那张面瘫一般的脸。

夜微澜抿了一口茶,脑海中短暂地略过一个身影,楚嫣儿。

她这一死,恐怕整个京都城内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徐若瑾作对的人来了。

这对夜微澜来说,可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这与身份高低没有多少关系,就算是贤妃,在徐若瑾面前也照样掀不起半分波澜。

楚嫣儿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依附在夜微澜身边,为他办事,但随时都有可能反过来咬夜微澜一口。

这样的后患夜微澜自然不会一直留在身边,就算她不死,他迟早也会除掉她。

只是在这种时候,夜微澜偶尔还是会想起楚嫣儿的好处来。

至少有她在,夜微澜也能稍微轻松一些。

“王爷,需不需要奴才去敲打一下那母女二人?”郭公公斟酌片刻,谨慎提议道。

夜微澜没有急着点头,而是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不必理会她们。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东西,也省的本王亲自动手了。”

“是,奴才明白。”

郭公公也不再多言,恭敬地应下来。

姜家的人最近有些嚣张了,特别是姜陈氏母女,她们仗着姜中方出征七离,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京都之中恨不能横着走。

正所谓树大招风,更何况姜家还没有站稳脚跟,姜中方那边还没有好消息传来,她们就敢这么上赶着作死。

郭公公也是怕她们会误了夜微澜的好事,所以才有此一问,不过看起来夜微澜也早有打算。

夜微澜神情自得,不气反笑,“她们如此做法,其实正合本王之意,若要闹就由着她们闹,闹得越凶越好,咱们连问都不必多问,只需继续盯着她们就是。”

“奴才遵命。”郭公公心下了然。

“梁霄那边又如何了?”

比起姜家的琐事,夜微澜还是更在意梁霄。

“回王爷,关于梁、严两家的传闻仍在,但显然已进入尾声,谈论的人也越来越少。”郭公公仔细地回禀着。

“还有呢?”

夜微澜轻轻揉搓着手指,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郭公公立刻打起精神,“梁霄杀死严景松的消息仍在谣传,可惜梁家和严弘文都没有任何表态,老百姓也是疑问重重。”

“百姓们都很好奇,严弘文和梁霄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对杀父仇人不闻不问。”

郭公公把这些日子在东、西两市的大街上得到的消息都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夜微澜。

事情回禀完毕,郭公公把视线转移到夜微澜的身上,也不再胡思乱想,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种时候,夜微澜需要的是绝对安静的环境,而不是唠叨和聒噪。既然王爷有了主意,郭公公只要听对方接下来的吩咐就可以了。

不出郭公公意料,很快夜微澜就有了动静。

“去把王妃……”

郭公公正要洗耳恭听,但是夜微澜的话说到一半却自己顿住了。

正纳闷着,郭公公心想要不要抬头看一眼是什么情况,可夜微澜却又发出一声轻笑。

“应该是本王过去才对。走吧,也是时候去王妃那转转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叹气

郭公公没想到夜微澜会突然提起去王妃那,他只得应下来。

推门离开的瞬间,郭公公的余光扫到了夜微澜。对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但笑容却未达眼底,看起来格外冷漠。

郭公公默不作声,轻手轻脚地将门重新关好。

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事,不是他们这些奴才可以随便插手和议论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若是还想保住一条命的话,就要学会在王爷手下小心做事。

而此时梁芳茹的院子里,则异常安静,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多时日了。

自从梁芳茹从徐若瑾那里回来之后,就整日没有什么精神。

“王妃您还是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吗?”一旁伺候着的小丫鬟担忧的问了一句。

梁芳茹恹恹地摇了摇头,“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您身体没有大碍,就是有些乏力。这不是入春了吗?春困秋乏,说是正常的呢!”

小丫鬟一边给梁芳茹添茶,一边把太医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梁芳茹。

梁芳茹微微叹了口气,“每次说的都一样,以后也不用再请太医了,还麻烦。”

小丫鬟听着梁芳茹好像赌气一般的话语,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王妃您别这么说。太医说了,让您有空闲的话不妨多出去走走。”

梁芳茹还是不买账,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唉声又叹气,“整日待在这里,身子也疲乏得很,何况总是这些景儿,还有什么好看的?根本没心思出去走。”

一时之间,小丫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梁芳茹最近确实是懒了不少,就连从房门走到院子这几步,她都懒得动弹。

要不是太医提都没提过,小丫鬟都要怀疑王妃是不是有了。

可似乎王爷与王妃同寝的时候也少,怀孕也没那么大可能……但是这种事不能乱说,小丫鬟更是绝口不提。

梁芳茹不知小丫鬟的想法,她半靠在榻上,有些头疼。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待在官驿内,甚至连自己的院门都没怎么离开过。

也就是每日例行的请安,梁芳茹才会见到夜微澜一面。平时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时间一长,梁芳茹也就习惯了,她知道夜微澜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和她一起用膳也是正常。

每次梁芳茹都会默默在心里为夜微澜找好理由,她也不知道夜微澜在忙什么。

若是梁芳茹知道夜微澜这些日子来闲得很,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心中又会作何感受。

因着身体疲累,整个人都慵懒的不行,梁芳茹也就没有闲情应付那些官夫人们了。

只要有官夫人来递帖子和拜访,梁芳茹一律以身体抱恙,不便待客为由回绝了。

梁芳茹也不是不想应酬,但是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官夫人们,她还是觉得应付不来。

光是要融入她们,梁芳茹就已经觉得烦躁了。

梁芳茹回绝的次数一多,官夫人们也就心里有数了,最近也就不像之前那么积极了。

第七百五十六章 倒霉

其实梁芳茹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想应酬,而是每一次自己应酬这些官夫人,都乃是夜微澜的命令。

该见谁、不该见谁?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都是夜微澜提早就告诉她的……有很多她不想见的人,却不得不见,也有她想见的……却见不得。

梁芳茹一时之间想到了梁霄和徐若瑾,连带着花氏和梁鸿都想念起来,可这些人,她却是见不得的,尽管她从未向夜微澜开口,告诉王爷自己想念娘家了。

梁芳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小丫鬟心神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若不然,再请太医来看看?”

自从亲眼目睹了王爷把怀有身孕的绿萝打死之后,小丫鬟就吓得够呛,再伺候梁芳茹的时候也处处小心起来。

她原本还有点大大咧咧,但是自从那晚的事之后,这个小丫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绿萝的死给所有下人都敲响了警钟,时刻提醒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命都不值钱,稍有差池就会死于非命。

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小丫鬟就算再蠢,也不得不长个心眼儿了。

从那之后,梁芳茹只要有个头疼脑热,小丫鬟都如临大敌一般,胆战心惊地就怕被连累。

每次都是她第一时间跑去告诉夜微澜,得到王爷的同意,就立即派人找太医来给梁芳茹诊治,就怕梁芳茹有个好歹。

梁芳茹性子懦弱,这是所有下人都心照不宣的事。

只要不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梁芳茹都不会动怒,也不会到夜微澜那里去告状。

但是怕就怕夜微澜若是哪天心情不好,突然想要拿他们这些下人撒气,十有**会从梁芳茹这里找理由。

身边的下人在想什么,迟钝的梁芳茹却没有察觉。更何况绿萝的事情过去那么久,她已经渐渐淡忘了。

喝了一口热茶,梁芳茹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她最近嘴里总是没味,喝着茶水也觉得格外苦起来。

“奴婢去给您打开窗户和门通风,太医也说了这么做对您的身体好。”

小丫鬟说着就去开门开窗。

随着她的动作,外面的阳光也都洒进屋内,温暖却不刺眼。

看着外面的春光明媚,梁芳茹也有点坐不住了。

她刚一起身,小丫鬟就立马过来扶着她的胳膊,“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想出去走走,这么好的天气,大好时光辜负了就太可惜了。”梁芳茹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门外的院子里。

小丫鬟舒了一口气,梁芳茹愿意出门总归是好事,她自然求之不得。

梁芳茹来到院中,周身被阳光包围,每一次深呼吸都觉得精神恢复了几分。

“这么好的天气,要是能出去踏青就好了。”

梁芳茹不自觉发出了一声感慨。

不过梁芳茹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夜微澜那么忙肯定没有时间陪她做这种事,

“王妃您要去春游吗?”小丫鬟也心生向往,却是并没有看到梁芳茹脸上的苦涩。

梁芳茹轻轻摇头,这种事连提都不用提,夜微澜一定不会同意。

到时候就她自己一个人出去踏青,又有什么意思?还不是让人看笑话。

所以梁芳茹感慨之后,还是一样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有兴致的话就起身在院子里走走,也算是欣赏春光了。

“就在这院中转转就好。”梁芳茹吩咐道。

小丫鬟点头,继续扶着梁芳茹的胳膊走着。

“王妃您看,这官驿中的花儿也都开了,真好看!”

小丫鬟天真烂漫的性子渐渐显露出来,看着周围的春景连连感叹。

梁芳茹也被感染,被一片姹紫嫣红包围其中,只觉得百花争艳,五彩缤纷,甚是好看。

“倒是美的。”梁芳茹微笑着点头,心情也没有之前那么郁闷了。

在亭廊中走了一会儿,梁芳茹突然听到一阵小声的议论。她的脚步立刻一顿,下意识地屏息认真听起来。

小丫鬟暗道一声不好,不用猜也知道八成又是嘴碎的下人在这里议论王妃了。

这些不要命的家伙!

小丫鬟急得团团转,想要提醒他们几句,但她刚要张嘴,梁芳茹恰好回头。

她吓得脸色一白,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梁芳茹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保持安静,不要说话。

小丫鬟紧紧抿着嘴,使劲点着头,只好认命地在心里祈祷,那几个家伙恐怕要倒霉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闲话

“你们怎么都在这?”

先是一个小厮的声音传来。

一个丫鬟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王妃?”

几个声音梁芳茹都有点陌生,大约能听出来是伺候自己的下人。

梁芳茹听到这,也是一头雾水,她做了什么让这些下人对她避之如蛇蝎?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静静地听下去。

“王妃并未在屋中歇着,说是到院子里去欣赏春光了!”这回开口的是一个略有些年纪的声音。

“啧啧啧……”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不满的声音。

不仅是梁芳茹,小丫鬟也听出来,这个有些年纪的声音是伺候梁芳茹的婆子发出来的。

梁芳茹不解,自己只是在院子里走走,哪里不合适了?

“王妃这要是有个磕着碰着,王爷又要怪在我们头上,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小厮嫌弃又烦闷。

丫鬟马上接话:“没错!我可不想被王爷活活打死,就像那个谁似的!”

“哎哟你可小点声吧!敢在这儿提起那个倒霉丫鬟的名字,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婆子惊讶地小声提醒着丫鬟。

“我什么时候说了?”丫鬟也被吓到了,立刻否认。

几个人大概是又想到绿萝惨死的情景,后背都冒出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

梁芳茹身边的小丫鬟刚要松口气,以为他们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

只说到这儿的话,梁芳茹应该也不会追究,但事与愿违,婆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唉,你说我们是倒了什么霉?偏偏在这里当下人。”

小丫鬟心里一惊,急忙去看梁芳茹的脸色。

果然,梁芳茹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变得有些冷。

“谁说不是呢?你们听说了吗?瑜郡主前些日子带着郡主府上下去城郊春游了。”

很快传来丫鬟的声音,“当然知道了。这件事早就传遍整个京都城了,你去问问,有哪家的下人听了不羡慕的?”

“嗯,不得不说,瑜郡主对待下人是极好的。”

“前些日子郡主府的传言听说了吗?”老婆子突然提起,小厮立刻抖了抖,正经地问道:“您说的是严家的事儿吧?”

老婆子白了他一眼,仿佛对方问了一句废话,“不然呢?”

“那你们说,严老爷到底是不是被梁左都督杀的啊?”丫鬟战战兢兢地问道,说到梁霄的时候,声音刻意放得很轻。

其他两人都没有立刻接话,但沉默就说明了一切。

梁芳茹听到这,身体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不过才几日没有出门,外面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梁霄怎么会和严景松的死扯上关系?

梁芳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的疑惑太多,却来不及找人问个清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梁芳茹依旧站在原地,看那三个下人还会说出什么来。

“眼看着严老爷就要出殡了,这严家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是不打算深查了。”

小厮又补充了一句。

老婆子也跟着点头,“嗯,驸马爷一直都没表态,不少人都在猜他和梁家是不是另有交易……”

丫鬟显然是被吓到了,连忙说道:“说不定严老爷真的是自己死的,和别人没有关系,对吧?”

“别再帮他说话了,如果真的和他没关系,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那么多人不陷害,偏偏让他背锅?”小厮有不同的意见。

“梁家和严家积怨颇深,谁能保证这件事和梁家没有一点关系?可别忘了,咱们的主子也是梁家人……”

听到这句,另外两人都没再出声。

偷听他们说话的小丫鬟却有些站不住了,差点就喊出声来,忍不住想要大声斥责那三人。

一开始说些春游踏青的事也就算了,就连瑜郡主也被拿来比较,这些都无所谓。

敢在私下诽谤起王妃的娘家来,这根本就是找死!

今日谁都救不了这三人了,只要梁芳茹去夜微澜面前提上一句,这三个人就会永远消失,下场甚至不如绿萝。

但是又一次,小丫鬟刚要开口就被突然转身的梁芳茹打断了。

大约是看穿了小丫鬟的想法,梁芳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小丫鬟不要出声。

小丫鬟没办法,只好听梁芳茹的话闭上嘴,随后就用眼神征求梁芳茹的意见,她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梁芳茹一言未发,默默地抬起脚步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离开的时候,梁芳茹还没忘记放轻手脚,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梁芳茹这么做,小丫鬟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她不想让那三个嚼舌根的下人难堪。

若是梁芳茹在这个时候戳穿他们,不用想,那三人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虽说那三人说的话也是小丫鬟心里暗戳戳想过的,但她却没有胆子议论。此时听别人说出来,也觉得有些羞愧难当。

毕竟她也曾经有过同样的想法。

梁芳茹在前面快步走着,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小丫鬟忐忑不安地跟在梁芳茹身后,不知道梁芳茹接下来会怎么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这件事简简单单地略过才对。

就这么惴惴不安地,小丫鬟跟着梁芳茹重新回到了屋内。

小丫鬟的脚步刚刚站定,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到梁芳茹问自己。

“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小丫鬟一惊,听不出梁芳茹是不是另有深意,她不敢真的回答,而是立刻跪在地上,“王妃息怒!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那几个奴才该死,您不要气坏了身子!”

梁芳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看着小丫鬟,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我不会怪罪你。”

小丫鬟还是有颇多忌讳,但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严老爷的死,到底和梁家有没有关系?”

梁芳茹也是昏了头了,这种事问一个丫鬟又有什么用呢?

小丫鬟哆哆嗦嗦说不出个所以然,“奴婢、奴婢也不知道,都是听街上的人说的,谁也不知道真假……”

“不会的!四弟不是那种人,他没有理由随便杀人,何况对方还是驸马爷的爹……”

梁芳茹毫无预兆地抬高音量,极力否认着。只是不知她这番表现是为了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接话。

“就算……就算……那也一定和徐若瑾有关……”

梁芳茹喃喃自语道。

第七百五十八章 藏好

听到这句,小丫鬟伊莲好像想到了什么,就壮着胆子跟上一句,“听说瑜郡主似乎也被牵扯其中了。因为也有不少人在说梁左都督是为了给瑜郡主出气……”

伊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大概只有她自己能听清。

梁芳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原本坚决的语气似乎也没那么肯定,显然是动摇了。

良久,梁芳茹才发出了一声喟叹,“四弟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了……”

伴随这一声叹气,梁芳茹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心情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伊莲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梁芳茹的一举一动,这会儿渐渐松了口气。

可是没等她缓过来,梁芳茹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她身上。

伊莲身上一个激灵,立刻站直身体,不知道梁芳茹这次又要用什么问题来难为自己了。

“传言闹得很大吗?”梁芳茹压低声音问道。

伊莲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梁芳茹不解,“这是何意?”

“回王妃,前些日子关于严家的传闻是不少,而且都和……有关。”

伊莲故意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了。

梁芳茹也没有追究,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但是近几日谈论的人就少了很多。”

伊莲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没有主动说起姜府的传言。

梁芳茹一听,似乎也松了口气,脸色也稍微和缓了一些。

“也不知道中林县有没有得到消息……要是那边也受到牵连……”梁芳茹喃喃自语,不敢往下细想。

伊莲见梁芳茹好像是在自问自答,就配合地没有搭话,装作没有听见。

梁芳茹沉默半晌没有说话,伊莲站了许久,心里始终没底。

“不行,”梁芳茹突地开腔,“我还是不放心,得做点什么才好。”

伊莲抬头不解地看向梁芳茹,猜不到王妃又冒出了什么主意。

梁芳茹也没有任何吩咐,就径直走到桌前,铺好信纸,提笔就写。

伊莲不敢随意凑近,只能远远站着静静地等待着。

这次她没有等很长时间,梁芳茹那边就写完把笔放到了一边。

梁芳茹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信纸上刚刚写完的内容,怕墨迹不干,她还等了一会儿。

然后将信纸仔仔细细地叠好装进信封中。

全都完成之后,梁芳茹才放下心来。

她拿着信封转身就要交给伊莲,边吩咐,“你把这封信送到……”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通传声。

“王爷驾到!”

梁芳茹一惊,“他怎么来了?!”

话也来不及说完,梁芳茹手忙脚乱地把信封就要藏到身后,但立刻就觉得不安全,转身就要放在桌上。

可是明晃晃地放在桌上,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摆明了要让夜微澜发现。

梁芳茹急得不行,抬眼已经隐约能看到夜微澜走进院中的身影,她一咬牙就把信封塞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完成这些动作之后,梁芳茹长舒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一些,又对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伊莲立刻会意,微微侧着身体挡着梁芳茹的视线,其实也是在帮她挡住夜微澜的目光。

看梁芳茹把信藏好之后,伊莲才急急忙忙走到梁芳茹身后,低下头重新站好。

梁芳茹此时的神情也已经恢复正常,还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夫妻

夜微澜此时正好从门外进来,一边的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主动迎上梁芳茹,话中带着几分温柔和关心。

“王妃身体欠佳好好休息才是,近日公事繁忙,难免疏忽了王妃,倒是应该向王妃致歉了,还望王妃不要怪我才好。”

梁芳茹虽然手忙脚乱,但听到夜微澜的话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暖,忙摇头道:“妾身明白,王爷您毋需在意,忙碌辛劳,也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梁芳茹是真的担忧夜微澜的身体,虽然担心,她却更在意藏于袖中的信。

其实信中虽说没写什么特别在意的内容,但她本能地觉得不应该让王爷知道她写了这封信。

梁芳茹动作谨慎,缓慢地调整着袖中信封的位置。

大概是梁芳茹的心理作用,宽大的衣袖明明可以很好的掩饰信封,但她却总觉得不对劲儿。

就连站在梁芳茹身后的伊莲伊莲看着梁芳茹的动作都有点不对了,她有心提醒却没有那个胆子,毕竟是在夜微澜的眼皮子底下。

夜微澜留给全府下人的阴影太深,伊莲连直视都做不到,更别说在这种时候动什么心思了。

不久前王爷走进屋内的时候,伊莲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去。

夜微澜的脸上带着笑意,甚至用笑靥如花来形容都不为过,因为他本来就带着几分女性阴柔的气质。

但伊莲每次看到夜微澜都没来由的一阵胆寒,她细细琢磨过,大概就是绿萝惨死的后遗症吧。

梁芳茹的细微的小动作自然也落入了夜微澜的眼中,但他却没有急着拆穿,而是接着梁芳茹的话问道:“王妃最近在忙什么?本王除了偶尔看你请个安之外,并未好生关心你啊。”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又像是随口一问。

但梁芳茹本就心虚,差点儿因为夜微澜的这句话把衣袖中的信封掉出来。幸亏她还算镇定,很快恢复正常,“没什么,就是随意走走,练练字而已。”

夜微澜一笑,顺着梁芳茹的话看向一旁桌上的笔墨纸砚,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梁芳茹的行为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夜微澜嘴角带着了然的笑意,却没有追究。

因为夜微澜很清楚,只要他继续追问下去,不出两句话梁芳茹就一定会露馅儿。

不过夜微澜量梁芳茹也做不出什么花样,也懒得理睬她的那些小心思。

对夜微澜的这些心思,梁芳茹却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她还以为夜微澜细致入微的关心而感到心里一股暖意流过,脸上也是美滋滋的。

梁芳茹趁着夜微澜不注意,又细细调整了一下信封的位置。

整个过程,她的双眼都没有离开过夜微澜。

梁芳茹的心思很简单,她现在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夜微澜看到这封信。

非要说原因的话,就是梁芳茹不想让梁家的事给夜微澜惹麻烦,更不想让夜微澜心烦。

而且她并不认同杀人的乃是梁霄,所以害怕夜微澜知道这件事,指责自己对梁霄的包庇。之前梁霄带兵前来皇家馆驿险些伤了夜微澜,这件事情梁芳茹始终记挂在心。

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她的男人,她又能如何?

梁芳茹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她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夜微澜的脸上,想看出点端倪,是否夜微澜已经知晓了关于梁家的传言。

夜微澜脸上的笑容不减,而且眼神也更加温柔,“王妃?”

梁芳茹这才注意到自己盯夜微澜太久,不自觉脸颊一红,娇羞地低下头。

夜微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和厌恶,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仍旧温柔笑着,静静地看着梁芳茹,就像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君。

梁芳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纠结半天,才吐出一句,“不知王爷今日来有何吩咐?”

她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词,只好先顾左右而言他。

“哦?难道本王就不能是想念王妃,所以特意来陪陪你,偏要有事才行么?”

夜微澜话说得真诚,嘴角带笑,让人不自觉就掉入他的甜蜜陷阱中。

耳边是这样诚恳的情话,梁芳茹显然十分受用,更是被夜微澜吃得死死的,简单的一句话就将她迷惑得双颊泛红,“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谢王爷的体恤照顾。”

梁芳茹下意识伸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鬓发,露出白皙的脖颈。

夜微澜唇角带着几分嗤笑,收回轻蔑的视线,就当没有看到。

不过这短暂的一瞥,却让夜微澜的心情变的不太好。因为他看到了梁芳茹腕上的玉镯。

这是他亲手送给梁芳茹的镯子。

移开视线之后,夜微澜的神情才渐渐恢复正常。

“对了,本王突然想起件事,明日是严景松出殡的日子,本王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去悼念一番,不妨王妃帮本王拿个主意?”夜微澜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这件事,实际则是在试探梁芳茹。

梁芳茹并不会完美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略作惊讶,“妾身都听王爷的吩咐,王爷如若有心要去悼念,妾身这边吩咐下人们准备。”

夜微澜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闻言故意轻叹了一声,言语之中似乎有些发愁,“王妃你可能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本王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担心。”

梁芳茹的心微微一颤,没有接话,但心里隐约已经猜到了夜微澜要说什么。

只是梁芳茹也不知道夜微澜的态度究竟如何,只是忐忑不安地看着夜微澜,脑海里都是胡思乱想。

梁霄会不会真的和这件事有关?

若是真的……那会不会连累王爷?这可怎么办才好?

梁芳茹有心想要替梁霄辩白几句,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辞……因为夜微澜还没说出下文,她怎能开口就为四弟辩解?

更何况,在梁芳茹眼里,梁霄已经和原先那个四弟相去甚远,再也不是之前可任她依靠的四弟,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七百六十章 哄劝

夜微澜看梁芳茹面色喜怒忧愁的复杂变幻,并没有耐心等着她先开口,而是直接道:

“外界最近都传,梁霄是杀了严景松的凶手。”

夜微澜话音落下,梁芳茹当即浑身一抖,未等做出反应,便听夜微澜继续道:“但本王认为,这等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凭借梁霄的为人,他不可能这么做。”

梁芳茹满面震惊地看向夜微澜,心里一暖,随即眼眶发红,眼角还有些湿润。

夜微澜似乎十分担心,立刻伸手去扶梁芳茹的手臂,“王妃,你怎么了?”

“王爷,妾身没事,多谢王爷关心。”

梁芳茹急忙摇头,顺势抹去眼角的泪花,言语中都是满满的感激。

她本以为夜微澜提及此事会痛骂梁霄,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替梁霄说话?想到每一次见梁霄,他对夜微澜的成见那么深,甚至到了深恶痛绝,可王爷却如此体恤四弟,这让梁芳茹从心里觉得是梁霄对不住王爷……

夜微澜自当看得出梁芳茹的内心,微微点头,“无事那就好。”

随后他就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继续感慨着道:“你们本就是一家人,本王娶了你,自然也和梁霄是一家人,这点最起码的信任也是应该的。”

梁芳茹重重地点头,心里被感动填得满满的。

“只不过……”

这时,夜微澜的话锋却突地一转。

梁芳茹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看向夜微澜。

夜微澜皱眉接着说道:“不知道郡主府会不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传言受到影响和牵连?王妃应该去看看才好。”

梁芳茹听到“郡主府”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微微一变,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徐若瑾。

她们二人之间的尴尬还未化解,此刻梁芳茹会有所顾忌也是正常。

如果不是夜微澜提起,梁芳茹也快要淡忘了徐若瑾。

说起来,她们也许久未曾见过彼此了。

看出梁芳茹难为的神色,夜微澜却并未理会,仍旧自说自话地说着,“其实,这等时候,本应由本王亲自去郡主府与梁霄谈谈的,但无奈近期事情实在繁忙,着实抽不开身,只好劳烦王妃代我去问候一声。”

听完夜微澜的要求,梁芳茹一愣,表情真实地表露出来,全是毫不掩饰的抵触。

想也不想,梁芳茹下意识就开口拒绝了。

“王爷,妾身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去郡主府恐怕不太合适,您看要不派人去……”

夜微澜面露不喜,就连虚伪的笑意都懒得维持,蹙眉道:“此去不仅是为了问候瑜郡主,更是为了梁霄,那是你的四弟,王妃可要想清楚,即便之前你与梁霄有些嫌隙,那也是因为本王,本王不希望因为自己,惹得你们姐弟二人不合。”

梁芳茹身上一凛,瞬间有种被胁迫的感觉,但当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的时候,夜微澜却神色如常。

她纳闷地垂下头,觉得大概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夜微澜的变脸功夫不俗,转瞬就换上了轻松的口气,还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

“本王能娶到王妃,或许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所以本王不希望因为自己,让王妃受到一星半点儿的委屈……若不然,待本王空闲之时亲自陪着王妃去?但那就错过这一次好机会了。”

梁芳茹又一次被夜微澜的甜言蜜语迷惑,“还是王爷想得通透,是妾身的不是,也是最近身子乏……”

夜微澜听得此话当即大怒,看向一旁伺候的下人道:“王妃身子不舒服,为何还愣在这不去找太医来?你们整日向本王回禀王妃安康无事,难道都是糊弄本王的?找死!”

伊莲根本来不及反应,立刻就双膝跪地,求饶起来,“王爷恕罪!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梁芳茹心有不忍,忙替下人说话,“王爷别生气,不关他们的事。太医来过,说是已经恢复得尚可,没有大碍了,所以妾身未允她们大惊小怪。”

夜微澜听了这话似乎才消了气,随后又叮嘱了梁芳茹几句,无非就是多多注意身体之类的。

自觉逃过一劫的伊莲提心吊胆的,大气都不敢出。

“那郡主府的事就有劳王妃了。”

话已经说的差不多,夜微澜便打算离去。

梁芳茹虽然心中百般不情愿,但也只能无奈地点头应下,“妾身恭送王爷。”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夜微澜便转身出门,离开了梁芳茹的院子。

“王爷……”

梁芳茹有心想要和夜微澜说几句话,再一抬头就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梁芳茹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在心中安慰自己,王爷也是为了自己好。跟在夜微澜身边这么多时日,梁芳茹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在心里给夜微澜找理由了。

而且她也反复地告诫自己,要知道感恩,更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像那些只会争宠和闹脾气的女人一样,因为那样只会惹得夜微澜厌烦。

渐渐的,在梁芳茹未有察觉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放在了最低的末位,只当自己是夜微澜一件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更让人心惊的是,梁芳茹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眼见夜微澜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梁芳茹身后的伊莲立刻就瘫软了身体,跌在地上,半晌都缓不过来。

伊莲只觉得自己运气太好,简直是劫后余生,刚才对上夜微澜的视线,她差点就以为自己活不过今日了。

梁芳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伊莲有什么不对劲,仍是一脸怅然若失的神情,唉声叹气个不停。

伊莲渐渐回神,想起刚才夜微澜说过的话,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壮着胆子小声提醒了梁芳茹一句。

“王妃……您是不是要出门?奴婢去给您备车。”

梁芳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片刻才微微叹了口气,点头吩咐道:“去吧。”

伊莲这才放心地出门去准备了。

夜微澜的命令,梁芳茹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照做。

直到现在,对夜微澜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梁芳茹知道,这种又爱又怕的感觉确实不好受,但也无可奈何。

很快一切都准备妥当,梁芳茹也无法再拖时间,只好硬着头皮坐上马车,直奔郡主府而去……

第七百六十一章 开心

而此时的郡主府内,梁霄安抚过徐若瑾之后,两人难得有时间在一处甜腻了片刻。

陆凌枫是个聪明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煞风景,而是在屋内和小沐靖还有悠悠玩得开心。

尤其是小沐靖,虎头虎脑,又聪明听话,陆凌枫也十分乐意逗他玩。

陆凌枫从门缝儿向外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到徐若瑾正靠在梁霄的怀里,梁霄则在徐若瑾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郎才女貌,赏心悦目,陆凌枫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但陆凌枫的心情多少还是有些复杂,徐若瑾会有这番触动也是因为他说起徐耀辉的事。

说起来的话,陆凌枫就是“罪魁祸首”。

一股凌厉的视线扫过来,陆凌枫笑容不改,淡定地迎上视线的主人。

果然,看过来的人是梁霄。

陆凌枫浅浅一笑,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还是小沐靖和小悠悠可爱,陆凌枫宁愿多花点时间看看这两个孩子,也不想看那张冰冷无温度的脸。

悠悠被红杏抱进屋内之后就放在了小木床里,此时小家伙安静地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凌枫看,乌溜溜的大眼珠里都是好奇。

小沐靖则站在小木床边,寸步不离小悠悠的身旁。

陆凌枫笑眯眯地看着小沐靖,对这个孩子的印象不错。

小沐靖还是个不大的孩子,看到生人难免畏惧拘谨,但也没忘了站在妹妹的身边保护她。

看着小沐靖虎头虎脑又聪明伶俐的模样,陆凌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沐靖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陆凌枫,他年纪还小,自然也读不懂陆凌枫神情中的深意,只能看到对方的笑容。

大约是觉得陆凌枫的笑容没有恶意,小沐靖也跟着腼腆地笑了笑。

陆凌枫凑近悠悠的小木床,随意逗弄了她几下。

出乎陆凌枫的意料,小悠悠一点也不怕生,更是不哭也不闹,只是好奇地盯着他而已。

小悠悠目不转睛的模样让人难免忍俊不禁,加上被如此纯净的视线看着,陆凌枫心底某处柔软似乎也被触动了。

陆凌枫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小悠悠的手指。

他有心想要摸摸小娃娃的脸颊,但是周围人太多,总归是不太好,就退而求其次地摆弄了一下手指。

悠悠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注意力完全被陆凌枫吸引了。

这下陆凌枫也有些好奇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家伙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小悠悠仍旧瞪大眼睛看着陆凌枫,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东西似的。

陆凌枫自恋一笑,心里更是美滋滋的,“小家伙很有看男人的眼光嘛!”

这时,一旁的小沐靖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提醒陆凌枫道:“国舅爷,她在看你发冠上的那一颗小珠子。”

面对小沐靖一本正经地“纠正”,陆凌枫就算脸皮再厚也难免有些尴尬。

“耿直”的小沐靖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凌枫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现。

陆凌枫笑完之后为了验证小沐靖的话,就伸手在发冠上摸了摸。他一直都没有注意自己的发冠,更别说上面有什么了。

很快,陆凌枫就在发冠不起眼的位置摸到一颗装饰用的小珍珠。

“原来是这个啊……”

陆凌枫刚发出一声感慨,就听到小悠悠那边也“咯咯”地笑起来。

他略有些惊讶,随后就了然了。小沐靖说的没错,悠悠果然没有看陆凌枫的脸,而是在看他发冠上的这点小玩意儿。

莫名心中有点空落落的,不过陆凌枫很快就被悠悠可爱的小模样吸引了注意力。

小悠悠随着陆凌枫的动作也跟着手舞足蹈,兴奋的不得了。

陆凌枫把这颗小珍珠从发冠上拿下来了,然后没有半点犹豫地递到小悠悠的面前。

小悠悠高兴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凌枫手中的小珍珠。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送给你吧。”陆凌枫笑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小沐靖却觉得不太妥当,不知道该该怎么说才好。

大约是看出小沐靖的担忧,陆凌枫对他笑了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你看她笑的多可爱,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陆凌枫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小沐靖的小脑瓜里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不过这珍珠太小,她拿着玩不安全。”陆凌枫有几分担心,沉默片刻就展眉一笑,把小珍珠放到小沐靖的手里。

“还是交给你来保管吧,这样就能放心了。”

硬着陆凌枫笑眯眯的视线,小沐靖的手中莫名其妙就多了一颗珍珠。

小悠悠的视线也瞬间就被吸引到小沐靖的手中,“咿咿呀呀”来了精神。

小沐靖没有办法,只好点点头应下来。

陆凌枫又和小悠悠玩闹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好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梁霄。

陆凌枫的脸上重新换上另一副笑脸,透着几分疏离。

目睹整个过程的小沐靖都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说不出来,但就觉得国舅的笑容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还不走?”

梁霄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地赶人。

陆凌枫也识趣,不与梁霄斗嘴,微微一笑,“你闺女可比你可爱多了。”

梁霄丝毫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凌枫。

陆凌枫也不好再自讨没趣,撇撇嘴转头对小沐靖眨了眨眼,随后就离开了屋子。

到院子里经过徐若瑾的身边时,陆凌枫也没忘点了点头,但也仅仅是点头打了个招呼,没多说一句话就走了。

徐若瑾此时没心思理睬他,压根儿就没盼着他来,每一次陆凌枫的出现,都会让自己心烦意乱……

陆凌枫走了之后,小沐靖把手掌展开,露出里面的晶莹剔透的小珍珠,举到梁霄面前。

“四爷,国舅爷从发冠上拿下来给悠悠的。”

即便拿出去有些不舍得,但小沐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梁霄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吩咐道:“你来保管吧,等悠悠大一些再给她玩。”

小沐靖欣喜一笑,更是重重地点头应下来。

他答应过要保护小妹妹的,那就一定要做到!

第七百六十二章 登门

陆凌枫离开,梁霄也未停留,离开了院子。

徐若瑾的小院里又重新恢复了宁静,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小插曲,还有几分不真实。

好似陆凌枫从未出现过,又好似徐耀辉这个名字,仍然是失踪之人。

可徐若瑾知道,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望一望湛蓝的天空和明媚的初春,她让红杏重新把孩子抱出来,这么美好的时光,闷在屋里就太浪费了。

小沐靖也收好珍珠跟着一起出来了。

和之前一样,小沐靖又把陆凌枫的话还有珍珠的来历仔细说给徐若瑾听。

徐若瑾听后,反应和梁霄大同小异,就连主意也都是一样的。

就在这时,红杏匆匆从外面进来,“郡主,涪陵王妃来了。”

涪陵王妃?徐若瑾缓了下才反应过来是梁芳茹,纳闷的嘀咕了下,“她怎么来了?”

之前她们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了,徐若瑾还以为梁芳茹的性子不会再登她郡主府的门了。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对梁芳茹尤其适用。

梁芳茹来找她,肯定不会是来问候两声这么简单。

“郡主,要不要找个由头,把事情拒了?”

红杏主动提议。若是之前,她自当不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可自从四爷与涪陵王闹掰之后,这位姑奶奶每次来都要把郡主弄得不开心,给人添堵不说,发脾气吵架也是常有的事。

红杏自然看不惯这些,更何况,今日国舅爷来找郡主,显然也是说了些什么,郡主即便没对外人说,可四爷你刚刚哄了那么久,已经能说明事情不小,这时候姑奶奶再来?能是好事儿才怪!

所以听说梁芳茹到了郡主府门口,红杏本能就一阵反感,顾不上很多就来通禀了。

徐若瑾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人都来了,还是请进来吧。”她虽也知道梁芳茹来了不见得是好事儿,但怕事也无用,何况,她徐若瑾就是不怕事儿的人。

红杏心里还有点不情愿,但是徐若瑾都这么说了,她只好扁着嘴答应下来。

梁芳茹很快便进了们,身后跟着的伊莲,徐若瑾没有见过,想来就是代替绿萝和曹嬷嬷的人了。

伊莲亦步亦趋地跟在梁芳茹身后,她还是第一次来郡主府,这一路上眼睛都不够用了,东瞅瞅西看看。

梁芳茹心里记挂着大麻烦,就没有心情管伊莲了。

伊莲时不时地在心里感慨着,郡主府就是不一样,比他们住的官驿好太多了。就连花的品种都多了不知道多少,有好多伊莲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知道花名了。

走在前面的梁芳茹已经决定了,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提起过往的一个字。

之前她和徐若瑾闹得不轻,她也说了不少狠话,毕竟当初也没打算会再和徐若瑾来往。

梁芳茹对徐若瑾满心都是失望,自从到了京都,二人就渐行渐远,无论梁芳茹说什么,徐若瑾都无法理解她。

只是梁芳茹没想到,最后还是她亲自登门,而不是徐若瑾先找自己道歉,所以绝口不提之前的事,也就没有谁先道歉这一说。

她今日是带着夜微澜的命令来的,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梁芳茹又开始给自己催眠,她来不是为了徐若瑾,而是为了四弟。若是传言真的和梁家有关,她也好尽早想主意。

正想着的工夫,带路的红杏脚步一顿,神情淡淡地提醒梁芳茹,“姑奶奶,到了。”

红杏说完不等梁芳茹回应,就径自走到徐若瑾身后站定。

小沐靖也乖乖地站在徐若瑾身旁,微微侧身用手里的小珍珠逗她怀里的小悠悠。

两人甫一见面,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

徐若瑾的脸上根本没有多少表情变化,淡淡地看着梁芳茹。

梁芳茹一时没有开口,徐若瑾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看着对方,丝毫没有先说点什么的意思。

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梁芳茹只觉得没来由的一阵口干舌燥,“真是许久未见了,没想到,悠悠都这么大了。”

徐若瑾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也许久未见三姐姐了,说起来还真不记得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若不是亲眼见到三姐姐出现在我面前,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说不上话了。”

梁芳茹只觉得气氛更加尴尬,只能干笑两声来掩饰。

若不是因为有夜微澜的吩咐,梁芳茹恐怕早就转身走了。

“冬天总算过去了,不过这几日难免还要倒春寒,四弟妹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三姐姐也是,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可瞧着你好似比之前瘦了不少。”

梁芳茹一时间也有点恍惚,即便二人仍旧“弟妹”、“三姐”般互相称呼,可却体会不到最初的那股亲昵,而是冷冰冰的疏离。

猛然意识到自己和徐若瑾的关系,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到之前,梁芳茹的心里难免有几分苦涩。

看出梁芳茹神情中的惆怅,徐若瑾却移开了视线,“还是进屋中说话吧,即便是春日,也有几分凉了。”

梁芳茹跟随着徐若瑾进了屋门,随意提到:“我听人说你前些日子带着下人去城郊踏青了。”

郡主府出去春游的事京都无人不知,梁芳茹知道也不奇怪。

“嗯,天气好,就出去走走。”

徐若瑾的回答也十分僵硬,这也并非她心中所愿,而是看到梁芳茹满怀心事的模样,实在撩不下提防的心。

也不知何时,梁芳茹在她心中是这等位置了……

梁芳茹看着情形,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另外再找话题。

“最近天气变化快,我让下人准备了点补药给你带来,都是王爷吩咐人从西北带回来的。”

梁芳茹特意强调了一下,“我最近身子总会有些疲乏,按太医的吩咐吃上一些就能恢复地快一些。你不妨也试试。”

梁芳茹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

徐若瑾也不插话,就静静地听着。

“去把东西抬进来。”梁芳茹吩咐道。

伊莲急忙回神,应声下来就小跑着出门了。

很快,几个小厮就在伊莲的指挥下把两个大箱子抬进了院子。

徐若瑾也没想到梁芳茹会拿这么多东西来,眉目之间有几分惊讶。

身后的红杏表现更加明显,眉毛都快要挑到天上去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看望

扬手不打笑脸人,梁芳茹派人送了礼,徐若瑾也不能推了不收。

无论这礼自家是否用得上、亦或是否敢用,徐若瑾都要为此道一声谢,这也是冲着梁霄的面子。

好歹,这是梁霄的三姐。

好歹,她们曾经也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

“劳烦三姐姐惦记了。”徐若瑾礼仪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梁芳茹为了和徐若瑾和好,这次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但满满两大箱值钱的好东西,却连个水花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声谢而已?梁芳茹心里难免有些憋闷,却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

气氛又降到了冰点,梁芳茹又没话可说了,瞥到徐若瑾怀里的悠悠,她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悠悠也越发可爱了,大大的眼睛好似会说话,随了你。”

“这倒是像了我。”徐若瑾微笑着应下来,说起女儿,难得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性格更像她爹。”

看出徐若瑾对悠悠是真的疼爱,梁芳茹也跟着松了口气,因为这算是徐若瑾对她主动回应的第一句话。

梁芳茹又趁这个机会嘘寒问暖了半晌,但徐若瑾却惜字如金,没有多少回应。

尝试了几次之后,梁芳茹也不好放弃,只能干巴巴地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徐若瑾早就看出梁芳茹是有话想说,每一次欲言又止之后,说出的话都不是她真正想说的。

看着梁芳茹日益憔悴的脸,徐若瑾心中也有几分不是滋味。

“三姐,您有事就直说吧。”

徐若瑾还是忍不住打断了梁芳茹的话。

梁芳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怔愣地看着徐若瑾,张了张嘴,又重新抿在一块。

“唉……”

梁芳茹叹了口气,“中林县那边,还好吗?我……也是想家了。”

徐若瑾没料到梁芳茹会突然提起中林县的事,怔愣一下,点了点头,“应该还好,但自从姜老太爷过世,老爷子更少出现了。”

她定时就会派人送信回去,加上中林县还有她灵阁的分店在,消息向来是最灵通的。

只是徐若瑾不解梁芳茹为何好端端会突然说到中林县。

因为有可能牵扯到梁大将军和梁夫人,徐若瑾这次也不敢怠慢,说起话来也小心翼翼,模棱两可,而且并未细说两位老人的近况。

梁芳茹脸色讪讪,“我今日刚给中林县送信去。”

徐若瑾探究的视线看着梁芳茹,虽然没有问出口,但脸上明确写着“不信”二字。

梁芳茹被徐若瑾盯的有点难堪,马上开口解释道:“我好歹也是梁家人,寄封信回去问问二老的身体也是应该的。”

徐若瑾收回视线,“三姐姐还惦念二老,也是有心了,想必四爷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梁芳茹脸颊微微发红,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尽量心平气和道:“而且王爷也说了,要和我一同回中林县去看望一下二老。”

徐若瑾抬眼看了看梁芳茹,“回去?你确定?”

这个时候,夜微澜提起回中林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梁芳茹咬了咬唇,点点头,“也是我无意中说起思念二老,王爷才有心陪同的。”

也是为了不在徐若瑾面前跌面子,梁芳茹为此婉转的找了个理由。

其实回中林县的事,梁芳茹也觉得并不妥当,所以一拖再拖,夜微澜已经提起很久了,今日临出门时,他特意让自己征询下梁霄和徐若瑾的意见,并问他们是否有时间同去……

梁芳茹犹豫半晌,仍旧开了口。

她不愿回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若是被父亲和梁夫人得知她与梁霄姐弟感情不合,一定会被梁夫人训斥得五体投地。

特别是之前梁霄曾误会夜微澜杀死的姜老太爷,即便王爷不是凶手,但父亲是不会听王爷辩解的,夜微澜难免会为此尴尬得很,所以还是不见为好。

可夜微澜让她问,她又能不问。

徐若瑾看着梁芳茹不知该如何评价她的做法,如若把心底的话说出来,恐怕又不欢而散,可如若不说,她真的与夜微澜回中林县?

这岂不是又把梁家推上了风头浪尖?

在这个时候回中林县,明摆着是夜微澜想与梁霄绑在一条绳子上。

可梁芳茹却还在为夜微澜说话……

“你不打算回去看看他们吗?”

梁芳茹见徐若瑾不吭声,继续问着。

徐若瑾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如若我和你一同回去,你确定涪陵王真心愿意么?”梁芳茹被噎了一下,翕了翕嘴,却说不出答案来。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两个人静默的坐着,原本渐渐热络的交谈又因为此话而瞬间冷了场面。

周围的丫鬟静静的看着,除了小悠悠偶尔晃悠下小手,几乎没什么人发出声响。

该说的也都说了,梁芳茹本还想再问几句关于严家的事儿,可看到徐若瑾脸色冷淡,她也突然开不了口。

终归她也相信四弟与严景松的死没有关系,不问也便不问了。

随意的借着小悠悠说了几句闲话,梁芳茹便提出身体乏累,告辞了。

徐若瑾出门送客,两个人有规有矩的客情反而让梁芳茹想到当初在中林县,她们一起说说笑笑的欢愉,可那都乃过往,再也回不去了。

脚步离开的更快,梁芳茹连头都没有回……

梁芳茹走了之后,徐若瑾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本以为梁霄离开了家,谁知道他正在禽房给鹰隼喂食。

原本该是凶猛无比的家伙,在梁霄的手里却格外听话,而且十分有灵性,一举一动都和梁霄十分亲昵。

这只鹰隼是梁霄亲自训练出来的,只认他一个,其余之人,哪怕是梁五都不能让它心甘情愿的服气。

办事干脆利索,飞行速度极快,几乎眨眼便不见踪影,梁霄很喜爱它。

鹰隼和梁霄一般敏锐,甚至比梁霄还要还要早察觉到徐若瑾的到来。

它圆溜溜地眼珠看向徐若瑾,小脑袋一歪,还有几分呆萌。

第七百六十四章 得意

看到徐若瑾来,梁霄轻轻地拍了拍鹰隼的翅膀。

训练有素的鹰隼,动作有几分恋恋不舍,不过还是听话地展开翅膀,扑棱了几下就飞走了。

梁霄放下手中的生肉,仔细擦干净手才走到徐若瑾面前。

“几日不见,它倒是长大了不少。”

徐若瑾看着鹰隼飞走的方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梁霄“嗯”了一声,“飞得也越来越远了。”

听到这句,徐若瑾瞥了梁霄一眼,她听出梁霄话语中的深意,叹气道:“话就不能正经的说出来,偏要让我猜?我累了,不愿意动脑子。”

梁霄也不否认,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你这么聪明,不需要猜。”

徐若瑾撇撇嘴,只当不懂梁霄所指乃是人心。

天高任鸟飞,更何况是权势在手之人?他应该知道梁芳茹来过并说了什么,夜微澜的那些心思,他已不屑一顾。

徐若瑾撂下这些烦心事,抬头四处望了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找猎鹰?”

梁霄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徐若瑾的心思。

“好久没见了,想来应该更大了吧。上次见到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徐若瑾回忆起当时看到猎鹰的情景,心里既有后怕也有震撼,因为那只猎鹰突然蹦到自己面前,狠呆呆的盯了一刻钟。

与猎鹰四目对视,真的让她终身难忘……

梁霄显然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不禁莞尔,“它很喜欢你。”

不过这句话却对徐若瑾没有多少说服力,她面露难色,“还是算了吧,这么一比,鹰隼可爱多了。”

梁霄本来他有心想要叫猎鹰现身,就当是调节气氛了。

但现在看,要是梁霄真这么做了,估计徐若瑾要被吓得花容失色。

“你已经知道三姐来过了吧?”

徐若瑾说起正事,语气也正经起来,只是神情变得有些淡漠,“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已经走了。”

“哦。”梁霄不甚关心地应了一声。

徐若瑾早已猜到梁霄会是这种反应,“她临走的时候说要回中林县去看看,这是夜微澜的提议。”

说到这,徐若瑾询问的目光投向梁霄,“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徐若瑾说完,梁霄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随意。”

“随意?”

徐若瑾仔细想了想,随后又觉得是自己瞎操心了,“你说得也对,恐怕老爷子是不会让他们回的,夜微澜这个时候想与梁家捆在一起,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起夜微澜,徐若瑾不留一点情面,对这个人她一点好印象都没有,更不会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的真实想法。

梁霄没有接话,此刻也顺着徐若瑾的视线看着蓝天白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若瑾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和梁霄都心中格外清楚,便不需要再多让“夜微澜”这个名字出现。

因为他的那一张脸,真的比不上初春的蓝天。

“三姐活得太累。”

徐若瑾自说自话似的补了一句。

现在再说起梁芳茹,徐若瑾的心情已经比较平淡了,也不会像之前似的波动那么大。

对梁芳茹,徐若瑾只觉得可惜可叹,却不会干涉太多。

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既然梁芳茹想要这样的生活,徐若瑾也没有权力过问。

原本还想说什么,徐若瑾察觉到梁霄的表情微有不对,他只是眼眸一闪,便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徐若瑾立即识趣地站起身,“你忙吧,我也该回去了。”

“无妨,只是梁五。”梁霄做事向来不避开徐若瑾,徐若瑾却懒得理睬他的事情,“我还是回去看看悠悠,免得一会儿那猎鹰再出来,我可不想被它吓着。”

梁霄没能留住徐若瑾,一直看着她离开院子才放心地收回视线。

徐若瑾走后,魅影一般的梁五悄声无息地出现在梁霄身后。

“有消息了?”

梁霄不必回头,继续准备着稍后喂鹰隼的生肉。

梁五点头,然后伸出手掌呈给梁霄,“二爷的传讯。”

“好!”

梁霄应声,转身接过纸条迅速看了一眼。

前后大约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梁霄的手指微微用力,原本完好无损的纸条就在他手中变成了碎屑。

纸条是梁鸿传回来的,上面说他已经安全到达了七离边境之地,让梁霄无须担心。

“宫里有什么动静?”梁霄问道。

梁五如实回禀,“暂无,徐耀辉还活着,皇上留着他的命似乎另有用处。”

这些梁霄似乎早就猜到了,此刻听到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徐耀辉,他的这条命,能不能留得下啊……”

……

徐若瑾回到自己的院子,也有些累了。

倒不是身子疲惫,而是心累。

应对梁芳茹,不是那么轻巧的事,仿若给心中添了一块巨石,压的她一丝好心情都涌不起来。

红杏看到徐若瑾这副模样,不由心疼地问道:“郡主,怎么瞧着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找沐神医看看?”

沐阮在郡主府就是有这个方便,但凡是府里任何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不用专门去找太医或者请大夫了,通通交给沐阮就行了。

沐阮又是个嘴硬心软的主,虽然嘴上不停抱怨徐若瑾给他惹麻烦,但是唠叨过后,调养身体的方子也就开出来了。

徐若瑾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是累了而已。我现在可没有多少力气和沐阮斗嘴。”

红杏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同意,不再提。

“云贵人怎么样了?沐阮每日都会去看她吗?”

提起沐阮,徐若瑾立刻就想到了还在郡主府中安胎的云贵人。

“算起来,云贵人的月数也不小了吧?大约入夏之后就差不多了。”

徐若瑾自问自答地算着日子。

“皇后和云贵人的月数差不多,宫中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忙开了。不像咱们这,就靠沐阮一个人。”

红杏对沐阮还是十分崇拜的,“要是奴婢来看,无论是宫里还是民间,都没有一个大夫能比得上沐公子,那都是些什么草野郎中?连沐公子一半儿都比不上。”

第七百六十五章 影响

“您是云贵人的大恩人,没有您和沐公子的话,云贵人的孩子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因为是私房话,所以红杏也特意压低了音量。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徐若瑾虽知红杏是真心实意,但这些话容易走路风声遭了忌讳,徐若瑾对此还是格外注意的。

红杏也自知失言,点头应下来,“奴婢知道了。”

云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徐若瑾无论如何都是一定要保下来的。

说是为了大魏留下一点血脉,徐若瑾自问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她只是不想看到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成为宫廷争斗的牺牲品。

说她是多管闲事也好,以卵击石也罢,她非要试一试,一定要保住云贵人和她的孩子。

徐若瑾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更加坚定起来。

红杏不知道徐若瑾在想什么,但却能感受到身边的人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郡主,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红杏见徐若瑾不想惊动沐阮,主动提议道。

徐若瑾点点头应下来,散步似的往回走。

说起生孩子,徐若瑾又想到另一个人,“提醒沐阮,什么时候有空的话就去公主府看看。”

红杏带着几分埋怨地道:“您总是这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奴婢都要求求您了,什么时候也关心关心您自己。”

徐若瑾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红杏认真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红杏脸一红,“奴婢只是担心郡主,郡主您还取笑奴婢!”

说着,红杏跺跺脚脸颊通红地低下头。

徐若瑾更觉得有意思,原本心中的阴郁也驱散了不少,忙告饶道:“好了好了,我是开玩笑的,我向你道歉还不行?”

红杏嘟了嘟嘴,撒娇的道:“您记得奴婢的好就行。”

“知道知道,你心里头不只有那个姜必武,也有我,行了吧?”徐若瑾笑眯眯地看着红杏。

红杏被调侃的脸似紫茄子,可对郡主又无可奈何。

徐若瑾大多数时候都不像个“主子”,因为她没有架子,又是真心待人,所以大家都与她格外亲密。

“您放心好啦,奴婢听说前几日沐神医刚从公主府回来,说是一切正常。”

因为蒋明霜和徐若瑾的特殊关系,所以沐阮一直都把蒋明霜的事放在心上,徐若瑾只不过提过一次,沐阮就记下来,隔段时间就会去公主府一趟。

有了沐阮的诊治,熙云公主也格外放心,蒋明霜的身体虽然虚弱,却也没有大碍。

徐若瑾点头,“那就好。”

正准备进屋歇歇的功夫,方妈妈正好迎了上来。

“是二奶奶来了。”方妈妈说道:“这会儿已经到了大门口。”

“二嫂?她来做什么?”徐若瑾觉得奇怪。

前些日子花氏来找她打听梁霄的下落,其实是想问梁鸿去哪了。

不过徐若瑾哪知道这些?她那时候连梁霄在哪都不知道。

花氏从那次离开之后就没再来过郡主府。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缘由。

“去迎一迎吧,二嫂可真是许久没露面了。”徐若瑾转身去了二门处,方妈妈和红杏都跟在身后同去。

花氏是带着两个孩子一同来的,见了徐若瑾自当是嘘寒问暖,倒是透着一股子热络劲儿。

跟随徐若瑾回了院子,小梅兰和子睿自当要屋子里去看小悠悠。

花氏生怕两个孩子闯祸,“悠悠太小,更是个小县主,你们谁都不许抱,更不许碰,只看看就好,听到没有?”

原本兴致勃勃,却被泼了一盆冷水,小梅兰和子睿站在一旁犹犹豫豫,不敢进去了似的。

徐若瑾微微摇头,“都是孩子,哪有那么金贵?”

“这不是怕他们没深没浅的?”花氏解释了一句,徐若瑾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看着两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孩儿,被花氏教得连天真的活泼劲儿都快看不到了,心情不由有几分复杂……

第七百六十六章 霸道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因为父母的关系被灌输了他们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但是这些都没法怪孩子,归根到底,还是家长的问题。

特别是花氏这一天絮絮叨叨的,两个孩子到现在没被完全洗脑的像她一样,已经难能可贵了!

徐若瑾蹲下身,摸了摸小梅兰和子睿的脑袋,温柔一笑,“你们两个吃饭了没?”

两个孩子看到徐若瑾的笑,心中的芥蒂都放下了不少,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吃过了,婶娘我们能去看小妹妹了吗?”

刚刚花氏训过,子睿问起这话,还有些小心翼翼。

“我让黄芪给你们准备点心,你去屋子里等着吃,顺便帮婶娘哄哄小妹妹。”徐若瑾笑着说道:“你们好久没见,她也怪想你们的。”

小梅兰高兴地嘴角上扬,笑起来的时候露着还没长齐的牙缝。

不过子睿似是很发愁的模样,欲言又止地搓着手指头。

“子睿想说什么?”徐若瑾察觉子睿的不对劲,就主动问道。

子睿抿了抿嘴,小声道:“可是母亲说,妹妹的身份和我们不一样……”

小男孩认真地重复着妈妈告诉他和妹妹的话,神情中也是充满了纠结。

徐若瑾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子睿的话,“没有什么身份的不同,悠悠是你们的妹妹,更是你们的亲人。”

她双手搭在子睿的肩膀上,认真地说道:“子睿,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子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子睿知道了。”

徐若瑾笑着捏了捏子睿肉呼呼的脸颊。

子睿倒是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羞涩地挠了挠头,带着小梅兰便跑进了屋子。

徐若瑾给红杏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跟着去照看三个孩子。

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徐若瑾走回到花氏身边。

花氏正瞎琢磨的时候,冷不丁徐若瑾的视线看过来,她忙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徐若瑾只当没看到,走过去坐在花氏对面。

“二嫂今日来有何事?”

刚才的事徐若瑾连提都没提,就直接问了花氏的来意。

花氏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刚刚徐若瑾是怎么与子睿和梅兰说的,“是三姑奶奶刚来找我,约我一同回中林县去看看。”

花氏提到此事也认真了些,徐若瑾蹙了下眉,“你答应她了?”没想到梁芳茹动作这么快,离开自己这里就与花氏联系了?

花氏一愣,抿了抿嘴,听出徐若瑾的语气有点不对劲,“还没,她是派人给我传了信儿,我还没给她回信。想着先过来问问你,二爷也不在家,去不去的,我也做不了主啊!”

“二嫂何必这么说?你是有主意了才来找我的吧?”徐若瑾看出花氏的心不在焉,她若是真心找自己问问,也就不用这么气软了。

花氏不免有些尴尬,只好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是寻思二爷也不在京都,就想带着子睿和小梅兰一块回去,正好他们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祖父祖母了。”

徐若瑾直截了当地否决了花氏的提议,“不行。”

花氏惊讶地看向徐若瑾,想不通这有什么好拒绝的?

“为什么?回去探望下老人还不行了?”花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来找徐若瑾说一下,也算是她顾念着亲情关系了,怎么来了反而被如此犀利的拒绝?这是哪门子事儿?

难不成自己的言行,还要得她点头不点头的了?

“此事自当有原因,但二爷没个消息,我就要为你和孩子们负责,总之你们母子三人不能离开京都。”

徐若瑾也不多解释,可这霸气的话语也透着对梁芳茹的不满。

夜微澜利用她一个人也就算了,她还想把二房给拖累进去?到底有没有脑子?到底有多傻?

徐若瑾此时已经怀疑梁芳茹是真不懂夜微澜的野心,还是故意装傻的助纣为虐!

花氏被徐若瑾的霸道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徐若瑾。

徐若瑾也知道刚刚自己过于霸道,吧对梁芳茹的怨气撒在了花氏身上,她略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总之你不能回中林县,也不能带着孩子回去。”

“更是不能和三姐一同回去。”

徐若瑾今儿也算不讲理到极点,花氏瞠目结舌,却哑口无言。

不知为何,尽管一肚子怨气,可她却撒不出来……即便痛恨自己在徐若瑾面前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她好歹是梁家的二奶奶啊?!

花氏想不通徐若瑾突然这是怎么了,更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反对她回中林县。

而且花氏也听出几分端倪,徐若瑾似乎十分反对花氏和梁芳茹一起回中林县。

之前梁芳茹层有意与自己亲近,她也有心靠着涪陵王,帮着娘家探点儿人脉,再为两个孩子多多着想一二。

可二爷突然没了踪影,更告诉花氏不许与外人多多往来,有事找四弟,花氏这才闷声不语了许久。

所以梁芳茹提起回中林县,花氏才动了心思,与其在这里等二爷,还不如回中林县,那里吃吃喝喝又不用自己多掏银子,岂不是更好……

却没想到,这事儿刚提一句,就遭到了徐若瑾如此强硬的反对!

“二嫂,你听我一句,二哥还没回来,还是不要招惹是非得好。”徐若瑾意有所指,直勾勾的看着花氏,把花氏看的心里发毛。

尽管一头雾水,但是事情牵扯到梁鸿,花氏原本忿忿不平的心却也平静了几分。

“惹不起你,这若是真带着孩子回去,还不得把我捆回来?”花氏最后还是服了软,“不回了,你满意了吧?!”

徐若瑾点头,“辛苦二嫂了。”

花氏硬是勾起嘴角,不情愿地笑了笑。

看出花氏的小心思,徐若瑾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花氏不知道其中细节,会埋怨自己也是正常,徐若瑾能够理解她的那点儿小心思。

但就算得罪了花氏,徐若瑾也坚决不能让花氏、还有两个孩子有任何接触到夜微澜的机会,而且还是一同去中林县!

那会很危险!

十分危险!

第七百六十七章 拒绝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花氏干笑了两声,随意找了话题念念叨叨地说起来了。

“说起我家二爷,这一走也没个信儿,你说他能去哪儿?连四爷都回来了,他怎么还没点动静?”

徐若瑾没有接话,梁鸿的事她也不清楚。

不过她不知道,但梁霄肯定清楚。

可这不代表徐若瑾就一定会告诉花氏,“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二嫂你照顾好家里,就是对二爷最大的帮助了。”

听了徐若瑾的话,花氏也只能探口气。原本还有一肚子怨言不吐不快,每日都要说上几遍才罢休。但她这还没开始,就被徐若瑾一句话噎回来了。

“算了,男人们的事儿,我们女人也插不上手。”花氏起身,四下看着徐若瑾的院子,尤其是各色艳丽花朵,心中的羡慕自不必说。

“这院子布置得还真是好看,我那边虽然也大,可空落落的,什么植被都没有,也是下人少,忙不过来,只能靠着枯草野花点缀点缀……”

花氏絮絮叨叨地又开始了。

“春天看似是暖和了一点,也是各种不妥当。唉,每日一睁眼就是数不清的麻烦,不像郡主你这里,冬暖夏凉,舒服得很。”

又是这些话。

徐若瑾听的耳朵里都要长茧子了。

她真是佩服花氏,每次来都会把这些话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也不嫌腻歪。

不过虽说花氏整日这么怨天尤人,但看起来活的也不错。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个人一个活法。

徐若瑾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但看花氏貌似兴致勃勃。

“要是我那能有你这的一半就好了,我也不用整日发愁,梅兰和子睿又还小,唉,麻烦的日子还在后头。”

说完徐若瑾的院子,花氏又转回来继续说梁鸿和梁霄。

无非还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当年心底对徐若瑾那点嫉妒,到现在都没消去。

不过花氏还算是有脑子,有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能说出口的。

打从徐若瑾进了梁家的门,花氏就嫉妒得很。一面看不起徐若瑾的出身,另一面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比自己年轻,还比自己漂亮有本事。

后来两人之间的差距就更大了。

徐若瑾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还是皇上亲口认下来的义妹。

无论是郡主府还是灵阁,徐若瑾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花氏看着眼馋,心里不忿,却也还不得不服气。

不过徐若瑾耳边嗡嗡着花氏的唠叨,心里却在想着她一个人久了,这话如若憋的发泄不出来,会不会影响孩子?

整日在家闲着也容易出问题,更何况小梅兰和子睿还跟在她身边,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让孩子多出来走走才是。

思前想后,徐若瑾也下了决心,说道:“二嫂,你要是在府里闲着没事的话,可以把梅兰和子睿送过来,你去灵阁帮春草忙碌忙碌,如今那边要应酬的官夫人也不少。”

徐若瑾特意加上了最后一句提醒花氏。

花氏眼睛一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嘴上还是要客套一番,“这、这不太好吧……”

徐若瑾也不接话,“就算是你帮我了,春草一个人忙碌不开。”有春草管着账目,只让花氏去应对官夫人,这一点徐若瑾是不必操心的。

花氏最喜欢的便是迎来送往,这也是她的拿手好戏,不用白不用,也算是给她找点儿活计,免得她无事生事。

就算花氏想借此弄点儿银子,徐若瑾也不在意。

都是自家人,灵阁最不差的就是钱,只要她能安安分分……

花氏觉得有些尴尬,就干笑着说道:“行,那我就托个大,接了这个活计了!”

“子睿,梅兰,快出来谢谢你们四婶娘!”

小梅兰和子睿原本和小悠悠玩得正开心,听到母亲的呼唤,就齐齐地恢复了之前拘谨的模样,老老实实回到花氏身边。

两个孩子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按花氏的吩咐给徐若瑾行了礼。

徐若瑾脸上带着笑容,心里不由在心里感慨道:若是能把花氏这怨妇的嘴巴治好,自己是不是也算积了德?

……

花氏回到自己的府里之后,让下人带着小梅兰和子睿去玩,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前琢磨给梁芳茹的回信。

“唉,一桩好事,怎么变得这样麻烦?”

花氏自说自话,不停叹气,但好在徐若瑾答应让她去灵阁帮忙,花氏还是很开心的,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恐怕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来。

这时也顾不得回信会不会得罪了梁芳茹,即便她是涪陵王妃,可比徐若瑾不还是差着点儿么?

更何况,二爷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遇事要问老四和徐若瑾,她可以唠唠叨叨,可以占小便宜,但对梁鸿的话不敢不听。

想到这儿,花氏提起笔,三言两语把信写好,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回绝了梁芳茹一同回中林县的邀请。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花氏急忙命下人去把信送到了皇家官驿给梁芳茹。

梁芳茹从郡主府离开回到官驿之后,就亲自去找了夜微澜。

把事情大概的说了说,梁芳茹也提起了回中林县的事情,“……四弟妹说了,不想回去。”

夜微澜点了点头,梁芳茹又继续道:“我派人给了二嫂消息,她暂时还未回复,待有了消息,妾身再来告诉王爷。”

“折腾了一整日,王妃也辛苦了,还是好生休歇一下。”夜微澜对此并没有意外,徐若瑾如若答应同去,那才是出了奇。

更何况,夜微澜也根本没有做去中林县的准备,这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只有梁芳茹会把此事真的当真。

夜微澜的话透着撵人之意,梁芳茹自当听得懂,“即是如此,妾身便不打扰王爷了,王爷先忙。”

“本王晚一些回去陪你。”

这话也不过是夜微澜的敷衍,梁芳茹脸色欣喜,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刚刚离开夜微澜的书房,门外进来一个下人,手中还递了一封信,“王妃,梁家二奶奶派人送来的信。”

梁芳茹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么快就回了信儿?应该是来信定时间和要带的东西吧。”

她一边猜测着,一边打开信封取出信。

但是梁芳茹越看神情反而越严肃,原本嘴角的那点笑容也都消失不见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捕获

伊莲站在一旁,注意到梁芳茹的神色不太对劲,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不知道这位二奶奶在信里写了什么,惹王妃不高兴了?

梁芳茹看完就把信胡乱一折扔在了一边。

伊莲挣扎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王妃?”

梁芳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抿着嘴走到一旁坐下。

伊莲也不敢出声,就默默站在旁边。

“二嫂说她府里事情太多走不开,不能和我同去中林县了。”梁芳茹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来,“还是去给王爷回一声吧。”

伊莲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梁芳茹已经折回夜微澜的院子。

将花氏的拒绝忐忑的说了,梁芳茹小心翼翼的看着夜微澜的神色,“若不然,我们也不回了吧?”

“倒是让王妃失望了。”

夜微澜神情带着几分关切。

梁芳茹立即摇头,“没有没有,妾身是怕耽搁了王爷的正事。”

“王妃便是本王的正事。”

夜微澜哄逗几句,但却心不在焉。

因为花氏这一封回绝的信,可不仅仅表示她不想回中林县,更是透露给夜微澜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梁鸿,并不在京都内。

将梁芳茹几句话哄了回去,梁芳茹也并没有再过多纠缠,因为她看出夜微澜脸色不虞,生怕再多说下去,惹得夜微澜不高兴。

带着伊莲离开,梁芳茹却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不回中林县也好,以免自己见到父亲母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梁芳茹离开之后,郭公公就轻轻敲开了夜微澜的房门。

“她今日都做了什么?”夜微澜所问之人乃是梁芳茹。

如若梁芳茹知道,她去郡主府的一举一动完全会被回禀给夜微澜的话,不知又是什么想法。

郭公公则事无巨细的开始回禀道:

“王妃按您的吩咐去了郡主府。大约是被拒绝了,所以王妃离开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随后王妃派人送信去给梁家二奶奶,信上的内容是邀请花氏同去中林县,王妃便回到了官驿向您说着去郡主府的事。”

“梁家二奶奶收到信之后去了郡主府,回府之后也给王妃回了信,回绝了王妃的邀请。”

……

郭公公禀报完就站在一旁,等夜微澜的吩咐。

“花氏从郡主府回来之后就改变了主意?”夜微澜突然问道。

郭公公点头,“没错。之前王妃还和下人说,要帮花氏收拾一份礼出来,因为花氏家底薄,还要面子。”

夜微澜微微一笑,“花氏近来往郡主府跑得很勤吗?”

郭公公不知夜微澜深意,如实答道:“并不,只是在前段日子去过一回。今日算是第二回。”

夜微澜面上的笑容不减,“花氏去郡主府多半是和徐若瑾打听梁鸿的消息。”

郭公公没有接话。

“大概花氏以为,只有梁霄才知道梁鸿到底在哪里吧。”夜微澜自顾自地接下去说道。

郭公公一惊,但却没有多问。

梁鸿人不在京都?

郭公公细细一想,原本还有些吃惊的神情却渐渐变得平静。他极少将注意力放在梁家其他人身上,这会儿听夜微澜提起梁鸿才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说起来,似乎也有段时日没有见过这位梁家的二爷了。

隐约的,郭公公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微微抬起眼皮瞥了夜微澜一眼,正好看到对方脸上鄙夷的神色。

郭公公忙垂下眼眸,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夜微澜从走进书房就在提起笔写着什么,听郭公公说话也没有抬过头。

“梁霄在何处?”夜微澜边写边问。

郭公公停顿一下,回道:“尚在郡主府内。”

夜微澜一边的嘴角上扬,“他们兄弟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放下手中的笔,夜微澜将写好的信封好,“拿去,送到七离。”

“是。”郭公公应声恭敬接过。

没有多问一句,郭公公转身就出了书房。

夜微澜一个人在书房也盘算起来,梁鸿如果不在京都内,这事就变得有些麻烦了。

不过他人在京都,至多也就是提醒姜中方一句而已。至于姜中方那个木头脑袋,能不能有所作为,就看他自己的了。

“区区一个梁鸿而已,姜中方就是再蠢,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夜微澜忽地嗤笑一声,在空荡的书房中倒是显得有几分诡异。

郭公公拿着信走到早已准备好的鹰隼边,将信放好,就趁着夜色将鹰隼放飞了。

鹰隼厉声一叫,挥舞着翅膀就上了天,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郭公公一直站在原地抬头望天,直到完全看不见鹰隼的影子才不慌不忙地回转身。

鹰隼在天上飞着,速度奇快,与夜色合为一体,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

一阵劲风袭来,未等它做出反应,就被一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巨大猎鹰撞了。

猎鹰的利爪重重地踩在鹰隼的背上,鹰隼随即痛呼一声,羽毛乱飞,身体也急速下坠。

一旁展翅的猎鹰丝毫没有犹豫就用利爪将鹰隼牢牢抓住,振翅飞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处巨大的院落中,猎鹰将鹰隼随意丢在院内,就飞回到树上,悠闲地啄了啄羽毛,偶尔歪头看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鹰隼。

它的身形虽然不小,但是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多少动静。再加上漆黑的深夜,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到京都的上空有这样凶猛的禽类。

不大一会儿,黑暗中出现一个人影径直朝地上的鹰隼走去,轻车熟路地将鹰隼身上的信取走,然后就又消失了。

“四爷,官驿的鹰隼被猎鹰捕捉,这是在鹰隼身上找到的。”

梁八出现在梁霄的院子中,而梁霄似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响,已经在门口等候。

梁八将信封完好无损地呈给对方。

梁霄轻轻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急着看上面到底是什么内容,只随意的塞在袖袋之中,便转身回了屋内。

梁八朝着猎鹰鸣哨一声,猎鹰叼起伤重的鹰隼飞离而去,这么好的盘中餐,它怎能放过?

第七百六十九章 温暖

梁霄不紧不慢地打开那卷成细枝似的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就将纸条点着,在灰烬落在地上之前,投入了一旁准备好的油灯之中。

这时候里间传来徐若瑾翻身的动静。

梁霄淡定地将夹着纸条的木管儿也投到油灯之内,火苗突然涌起,随后瞬间变只有零星的红光闪烁,被烧成灰烬的木屑好似一吹就散。

“什么味道?”

徐若瑾伸了一个懒腰,皱了皱鼻子,披上衣服下了床,到外间看到了梁霄,“烧了什么?别呛到女儿。”

她才不管梁霄烧什么,关键是不能损害到宝贝闺女的小鼻子。

梁霄着实无奈,这么一点儿灰烬的味道她都能闻到?貌似生了孩子之后,徐若瑾的观感格外灵敏。有一星半点儿让女儿不舒服的,她都能及时发现。

看徐若瑾穿的单薄,梁霄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了徐若瑾身上,“回去吧,小心着凉。”

徐若瑾打了个哈欠,没有多想点点头就跟着梁霄一同回到了里间。

重新钻进被窝的徐若瑾忍不住舒服地感慨道:“好暖和啊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分开!”她说的是被子。

这话传到梁霄耳朵里,让他忍俊不禁,唇角上扬,看着徐若瑾的脸庞出神,只觉得可爱无比。

莫名其妙的,梁霄觉得这被窝都有点碍眼了。在他的印象里,好像都没有听徐若瑾对他说过这种话。

对于这个结论,梁霄可不会轻易接受。

他掀开被子靠在徐若瑾身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把徐若瑾带进自己的怀抱。

徐若瑾鼻子边原本是被窝的温暖气息,结果瞬间就被一股火热的气息包围。

梁霄的怀抱太紧,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嗯?干什么?”徐若瑾瓮声瓮气地问道。

梁霄也不解释,怀抱缩得更紧,好像要把徐若瑾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徐若瑾也不知道梁霄突然这是怎么了,但她也习惯了,索性不管了,蠕动着身体选择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耳边是梁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徐若瑾脸颊微红,嘴角带着浅笑,舒服得不得了。

梁霄感受着怀中的温软,下巴抵着徐若瑾的发顶,熟悉的淡香包围着他,让人安定。

大约是睡到一半被打断的缘故,徐若瑾这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尤其是还守着一个火炉般的怀抱。

徐若瑾的脸颊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太热。索性也不睡了,与梁霄说起今日之事:

“皇上身边的田公公今日去灵阁了。我这一整日都在府内待着,没得空去灵阁。”

“田公公似乎是赶着回宫复命,就没来得及到郡主府来,只是派人过来递了消息。”

“多半是帮夜微言传话吧。”梁霄说着,伸出手指卷着徐若瑾的发丝,似乎对这个兴趣更大。

徐若瑾也不在意,点点头,“皇上要灵阁送酒入宫。每次灵阁有了新酒,田公公就要来的。”徐若瑾微微叹了口气,“我酿出来的酒,自己都没尝个够,就要送进宫中。”

徐若瑾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可惜。

这也就是夫妻二人说说私房话,若是叫旁人听去,就是大逆不道了。

但徐若瑾也不怎么在乎,只是心疼她好不容易酿好的各种新酒,“我怎么觉得皇上关心酒比国家大事还多?”

梁霄莞尔,给徐若瑾出主意,“你多跟他要银子不就好了?”

徐若瑾心思一动,但还是微微离开梁霄的怀抱,抬头对着梁霄翻了一个白眼,“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是不是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梁霄微笑不语,一把又拽回了徐若瑾,“那就不送酒进宫了?”

“不行!”

徐若瑾想都不想就否定了,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么多银子,怎么能说扔就扔了?该赚的钱还是要赚,我可没那么多弯弯绕子觉得丢体面,关键是还特意说了,要让你和我一同送酒进宫,所以我才觉得没那么简单。”

梁霄早就知道徐若瑾会是这个反应。别的可以商量,但是在银子上,徐若瑾有时候表现的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财迷。

他也不知道徐若瑾对银子的这股执着劲儿是哪儿来的,倒是让她更增添了几分简单的可爱。

“你说田公公让我和你一同进宫?”

徐若瑾当即点头,“我还特意问了春草两遍,春草说是田公公特意嘱咐的,送酒这么简单的事,为何要我们亲自进宫一趟?”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梁霄,等候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梁霄抱着徐若瑾的胳膊又紧了紧,让对方的侧脸靠着自己,淡淡地开口说道:“明日是严景松出殡的日子。”

徐若瑾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样。

难怪皇上会在这个时间让田公公来找他们进宫。

灵阁的酒,只是一个幌子。

“也好。”

沉默良久,徐若瑾吐出两个字。

她原本就没打算去严景松的葬礼,如此一来也好。

梁霄怀抱着徐若瑾,“睡吧。”

徐若瑾应声闭上双眼,但意识却十分清醒。

夜微言的举动已经很明显了,无论徐若瑾和梁霄在这之前是不是有意要去葬礼,他这一句话都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也算给了徐若瑾一个不去参加葬礼的合理理由。就算严弘文和熙云公主那边还要说什么,她都可以一句话就把对方噎回去了。

生前都不见,人已离世,又何必藕断丝连去悼念?

对自己这一位毫无亲情的父亲,徐若瑾发现自己居然连怨怼都没有,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她觉得畅快。

不去,正好!

想着想着,徐若瑾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就这么在梁霄的怀里睡着了

搂着怀中的人儿,梁霄满脸皆是疼惜怜爱。

其实在梁霄的心中也觉得不去正好,因为皇上提早做出这样一份安排,恐怕明日严景松的葬礼也没有那么简简单单。

但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力之事?却不是他能猜测预料到的了

第七百七十章 惊讶

翌日一早,徐若瑾一个转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

她伸手摸了摸,还有点温暖,显然梁霄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正好红杏轻轻敲了敲门,“郡主,您醒了吗?”

徐若瑾打了一个哈欠,边伸懒腰边应道:“嗯,进来吧。”

红杏得了允许,端着水盆就进来了。

徐若瑾伸头看了窗外一眼,问红杏,“他人呢?”

“四爷起得早,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活动手脚呢。”红杏抿了抿嘴,眼带笑意地说道。

原来没走徐若瑾长舒口气。

似是昨晚睡得太沉做了什么梦,醒来下意识的就觉得他不在身边,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格外不舒服。

好在,只是梦。

大概是因为被徐若瑾念叨的,正在热身的梁霄鼻子有点痒。

但他憋了一晚上的火气更麻烦,只能靠活动手脚来疏散。

昨晚,梁霄本想和徐若瑾“活动一下”再睡觉,但他也知道徐若瑾昨日疲乏得很,就硬是忍下来什么都没做。

憋了一晚的后果就是,梁霄一大早就起来去院子里练功了。

红杏伺候徐若瑾起床,徐若瑾边更衣边吩咐道。

“悠悠呢?带上她一起去宫里。”

红杏点头,“郡主您放心,方妈妈一早就都安顿好了。小主子好像也知道今日要出门,早早就醒了,精神得很。”

徐若瑾一听,有点惊讶地笑了,然后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差不多该叫人去灵阁把酒送过来了。”

红杏脸上笑容更深,“顺哥儿怕耽误您出门,一早就把酒都送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府门外清点着呢,您就放心吧”

“还真是不用我多操心,倒是辛苦方妈妈了。”徐若瑾对顺哥儿没什么可心疼的,他能这么一早来,恐怕也是听了春草的催促。

徐若瑾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便是有身边这几个得利之人的帮衬。

莫说什么主子下人的,这才是一同过日子的人。

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方妈妈带着奶娘坐了后面的马车,徐若瑾由梁霄陪着,坐在了前面的首辆马车。

今儿要进宫,徐若瑾便特意带了方妈妈和奶娘,单纯她一个人又顾忌孩子,又要应对宫里的人来人往,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两辆马车后面装的,乃是送入宫的酒。

每一样都是徐若瑾亲自精挑细选之后的。

因为是要进宫献给皇上的酒,自然马虎不得。

不过徐若瑾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她研制出来的新酒并没有都带进宫里去,拿的都是反响不错,还有适合夜微言的酒。

徐若瑾特意拿上了前些日子刚酿制成功的葡萄果酒。

她本已经在灵阁摆出来试卖了,但可能是因为这种酒实在太新奇了,所以一时还没有遇到第一个敢于尝试的人。

灵阁里的伙计也都被徐若瑾提前支会过了,不允许大肆宣传这酒。就摆在灵阁里显眼的位置。

若是有顾客问起来,就说是葡萄酿的,其他多一个字都不必说。

这么一来,没有人敢尝试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了。

自从这葡萄酒出现在灵阁,每日都有不少好奇的客人询问,但也仅仅只是问而已。

很多人都不相信葡萄也能酿酒,加上灵阁不让试饮,就理所当然的以为这酒味道肯定不怎么样。

而且店里的伙计也不多解释,客人们也就光看没有尝试的了。

不过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徐若瑾就想到了这个好主意。

把葡萄酒带进皇宫,让皇上做第一个品尝的人。

只要皇上尝过之后觉得好,那就等于是给葡萄酒做了最好的宣传。徐若瑾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太棒,一点成本都不需要,就能让皇上给自己当帮手。

徐若瑾只要想起来心里就美滋滋的,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全大魏国有谁能有这种待遇?

看出徐若瑾的心情不错,梁霄也轻松了不少。

今日是严景松出殡的日子,梁霄原本也有些担心徐若瑾的状态,不过现在看,他的担心也有点多余了。

梁拾紧了紧马绳,轻喝一声,郡主府的马车队伍出发了。

他们此行虽说是要进宫,但路上碰到许多其他府邸的马车,郡主府的马车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

徐若瑾有点纳闷,一手哄着悠悠,一手掀开车帘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帘子一掀开,正好对上几双匆匆回避的视线,而且还是聚在一起的官夫人们,这却是难得的尴尬。

徐若瑾愣了下,才想到入宫的路是要经过严府的,难道已经快到严府了?

心下了然,徐若瑾淡定地把车帘合上。

“看到了?”

梁霄见徐若瑾收回视线,就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嗯。”徐若瑾点点头,“一个个看到我好像见到鬼似的,一脸惊讶。”

说完,徐若瑾似乎又想起几个官夫人精彩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梁霄也跟着勾起唇角。

“也难怪。他们肯定都以为我是去严府参加葬礼。”徐若瑾又说道,“不过他们要失望了。”

梁霄伸手揽过她,“不必理睬,还是说说稍后进宫,准备向皇上讨多少酒钱。”

徐若瑾知道他这是让自己放松情绪,“之前还真没想黑一笔银子,可现在我反悔了!”

郡主府的马车也还是平稳地前进着。但是郡主府前前后后其他府邸的马车里,此时都要炸开锅了。

“我不是眼花了吧?刚才那不是瑜郡主吗?”

“郡主府的马车,还能有假?”

“她也要去严府的葬礼?”

“不是说严老爷就是梁家下的手吗?这时候居然还露面?也实在太胆大了吧?无论事情是否与他们有关,好歹这时候也要避嫌啊!”

“她徐若瑾什么时候懂得避嫌?”

“就是。你忘了之前老县主死的时候,瑜郡主不是也把葬礼搅的一团乱吗?”

官夫人们议论纷纷,顿时都来了兴趣,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原本严景松的白事已经没有人去感叹悼念,反而徐若瑾是否参加他的葬礼,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第七百七十一章 失态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官夫人们还在说闲话的时候,郡主府出行的事就传到了皇家官驿。

听完郭公公的回禀,夜微澜惊讶地皱眉,“徐若瑾和梁霄去严府了?”

“已经在路上了,还没到。”

郭公公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即便如此,夜微澜依旧不肯相信,“你可看仔细了?”

“奴才看得一清二楚,马车上坐的的确是梁霄和徐若瑾没错,去的也乃是严府的方向。。”

郭公公头垂得更低,“不仅是奴才,其他府邸的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消息已经传开了。”

“不可能。”夜微澜一口咬定。

先不说传言,就凭徐若瑾和严家的关系,她也没理由去参加严景松的葬礼。而且评价夜微澜了解的徐若瑾,她也不可能亲自去参加严景松的葬礼。

传言是真是假,夜微澜最清楚了。因为梁、严两家的恩怨可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而且严家和梁霄之间的谣言,难道徐若瑾和梁霄毫不避讳?还要去参加葬礼?倒是让夜微澜有些猜不透原因了。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想到这里,夜微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最讨厌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不能允许有任何事脱离他的掌控。

“继续盯着,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夜微澜咬着牙命令道。

“奴才省得了!”

郭公公立刻应声,片刻都没有多待就离开了夜微澜的书房。

夜微澜神色冰冷,眼中没有一点温度,手掌紧握成拳,重重敲在桌上。

不仅是夜微澜,严弘文那边也同样得到了消息。但他的表现却和夜微澜截然相反。

严弘文一早就已经仔细检查过严府的布置,反复叮嘱下人,“看好母亲,任何人都不许靠近,更不能让人出来。”

“驸马请放心,不会离守片刻。”

看守严夫人的都是严弘文的手下,他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放心地回到前厅。

熙云公主一直在那里帮忙做最后的准备。

严弘文看到熙云公主的身影,心情也跟着安定下来了。他走到公主身边,“累吗?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

熙云公主见是他,笑着摇摇头,“我才刚来没一会儿。反而是驸马,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一会儿葬礼还要多多辛苦。”

严弘文闻言也不再勉强,“这是我的父亲,原本就是理所应当,多谢公主辛劳,我心中铭记。”

“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这么生分了。更何况,这都是我该做的。”熙云公主含羞浅笑,毕竟这乃白事,让旁人看到她露出笑容并不合适。

可严弘文对自己的关心,的确让熙云公主心中很甜,一切的委屈,都值得了……

严弘文刚想再说点儿什么,余光里一个下人快步跑到近前。

“公主殿下,驸马爷,郡主府的马车朝咱们这边儿来了!”

严弘文和熙云公主一听,面色都是一惊。

徐若瑾?是她来了,还是她派人来了?

“此话当真?”

严弘文不由怀疑,追问着下人道。

“奴才哪敢拿这事儿糊弄您啊,给两个胆子都想不出的事儿,郡主府的马车的确是朝着咱们这边来了,还有其他官邸的马车同行。”

下人显然是得了消息之后就跑着回来汇报了,此时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严弘文面上一喜,“好!太好了!”

熙云公主也替严弘文开心,毕竟能和徐若瑾与梁霄处好关系,是她一直期望的。只是她更加冷静,惊讶之后更多的是疑惑。

来参加葬礼,为何事先没有知会一声?熙云公主本以为他们今日不会来了。

包括严弘文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恐怕和熙云公主也是一样的想法,不然他不会表现的如此惊讶。

这就让熙云公主更加纳闷了,而且她也知道严弘文曾问过徐若瑾葬礼的事,徐若瑾没有任何犹豫就回绝了。

熙云公主也来不及细想,就被严弘文拉着一同去了严府门口。

严弘文却没有想那么多,既然徐若瑾改变注意了,他就该高兴,父亲九泉之下应该也会感到欣慰了。

果然,徐若瑾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嘴上说了不会来,但真到了眼前,还是会出现。

这大概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唯一能让严弘文心情转好的消息了。

严弘文和熙云公主在严府门口站定,各府的马车也都在陆续靠近。

他对这些都不甚关心,他远远地眺望着郡主府的方向,望眼欲穿地搜寻着郡主府的马车。

一边的熙云公主看着严弘文焦急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不畅,隐隐感觉结果可能会让严弘文失望。

熙云公主也不知道这股莫须有的感觉是从哪来的,她努力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陆续有早到的别府马车,从车上下来官员和夫人,都是满脸堆笑地走上来给熙云公主请安。

熙云公主也换上得体的笑容,帮着应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严弘文的精力明显没有放在这边,但一举一动也还算周到,只是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别处。

没过一会儿,严弘文的眼前一亮,身体也跟着站直了几分。

熙云公主知道,郡主府的马车终于出现了。

果不其然,她顺着严弘文的视线看去,确实是郡主府的马车没错。

熙云公主又把视线移到一旁的严弘文身上,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她心里那股感觉更加强烈了,但是她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站在严弘文身后,就算发生什么,她也能做他的后盾。

郡主府的马车不断靠近,随着马车流来到了严府的门前。

严弘文的脸上刚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一只脚甚至踏出了半步,却一下僵立在原地。

一旁的熙云公主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郡主府的马车到了严府门口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离开了,就像是路过一般,没有半点留恋。

熙云公主很快回神,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反应过来,徐若瑾和梁霄这是要进宫,不是来严府参加葬礼。

是严弘文想多了。

严弘文似乎还没有从这戏剧性的打击中清醒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渐渐变小的马车影子。

这时其他官邸的马车也都纷纷到了门口,有各部侍郎和主事,都走近严府门口。

他们中的不少人也都注意到了郡主府的马车,小声议论着什么,一时没有注意到严弘文的失态……

第七百七十二章 入宫

“驸马……”

熙云公主小声提醒严弘文。

这里还有不少官员需要应付,严弘文的情绪外露太明显,若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又是一桩麻烦。

严弘文眼神变得晦暗,愣神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之前的热络。

各部官员和夫人也和严弘文还有熙云公主问好,然后淡定地走进严府,悼念严景松,严弘文便规规矩矩寒暄谢礼,平常的让人觉得更为奇异!

熙云公主有些担心严弘文的状况,小声问了一句,“驸马,没事儿吗?”

严弘文却笑着摇摇头,“原本就得到了答复,是我自作多情妄想了而已,无事,我本就该无事的。”

熙云公主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好皱眉点点头,不再说话。

趁严弘文不注意,熙云公主扫了一眼郡主府马车离开的方向,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

毫无疑问,徐若瑾和梁霄进宫了。

皇上在这时候叫他们进宫又会是所为何事呢?

熙云公主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只好暂时把其他的麻烦放在一边了。

各府邸的马车渐渐到齐,官员和夫人走进严府之后,又凑在一处寒暄。

官夫人们在一块自然也有说不完的话题。

“郡主怎么还没来?我刚才看她可是在我们马车前面的。”

马上就有人笑着说道:“原来你刚才没看到啊?郡主府的马车只是经过严府,并不是来参加葬礼的,这会儿恐怕都要到皇宫了。”

“啊?闹半天,原来瑜郡主不是来严府参的啊?”

“当然不是了。传言闹得那么大,多少还是得避避嫌吧。”

“我看不一定。瑜郡主摆明了是故意做给这些人看的。一边是皇上,一边是严府,你说你选谁?”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更是避嫌。”

“若是避嫌,都不该出现。”

“可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不是那么高调的性子,难道是……宫召?”

“别瞎说了,小心着点儿。”

提到宫召?那必然是皇上,否则谁能请动他们二人?

众人立即好似没听见刚刚这一句似的,七嘴八舌,扯东扯西,基本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

官夫人们关心的从来都是这些传言,官老爷们聚在一处议论最多的自然是严府的前途。

如今严景松殁了,严府上下就靠着严弘文来支撑了。

只是皇上对严府的态度有些暧昧,搞得这些官老爷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要不是提前知道熙云公主会出现在严府,他们估计今日连来都不会来,至多送点礼过来就算了。

严弘文和熙云公主这边还在应付着络绎不绝的客人。那边徐若瑾和梁霄也已经到了宫内。

田公公早已经在宫门外等候。

“瑜郡主,梁左都督,老奴可在此等候多时了。”

田公公满面笑容地鞠躬问好。

“有劳公公了,这是我命人专门给您带的,对身体多有益处,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徐若瑾说着一摆手,梁三就从后一辆马车上取下一小坛酒回来了。

看到酒坛,田公公乐得两眼眯成缝,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瑜郡主真是太客气了,老奴谢过郡主,谢过梁左都督。”

徐若瑾抱着悠悠跟在田公公身后,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轿子。梁霄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跟随在徐若瑾的轿旁行走。

虽然徐若瑾是个路痴,但是很快也发现这不是去御书房的路。

“公公,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徐若瑾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一点也不扭捏。

田公公一拍脑门,“您看老奴这记性!都是老奴不好,忘了跟您说了,皇上这会儿正在皇后宫里呢,吩咐老奴直接把您接到那去。”

“原来如此。”

徐若瑾微微点头,却心中撇嘴。

这时才说皇上在皇后宫中,恐怕是故意的吧?原本她与皇后关系不愉,就是众人皆知的,这会儿让自己去,一是为了缓和,二来,怕也是要让自己断断皇后的身孕了。

徐若瑾与梁霄一路无话,轿子稳又快,不大一会儿就到了皇后宫内。

徐若瑾一只脚刚迈出轿门,那边田公公的通传声就响起来了。

“瑜郡主到——”

“梁左都督到——”

唱名之声刺耳,徐若瑾看看怀里的悠悠,一路从郡主府颠簸到皇后宫里,小家伙愣是没哭也没闹,而且精神得很,连觉都没睡,此时更是兴奋。

徐若瑾无奈地一笑,小声凑到悠悠的耳边,“进了宫,可要争气点儿,听见没?”

小悠悠好像真能听懂徐若瑾的话似的,咿咿呀呀地比划了一阵。

“嘘。”

徐若瑾轻声道。

小家伙立刻聪明地抿着嘴,不出声了。

徐若瑾被女儿这股聪明伶俐劲儿逗笑了,帮她掖了掖衣襟走进门内。

迈进门槛,徐若瑾就看到夜微言和皇后坐在一处。

夜微言满面笑容,看到徐若瑾还主动站起身来迎接。

一旁的皇后挺着大肚子,因为身体不便没有起身。

徐若瑾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臣妇给皇上,皇后请安。”

“不必多礼。”

夜微言摆摆手,与梁霄也是微微点头,算是免了礼,眉宇之间都是笑意。

一旁的皇后看着皇上的表现,神色有些复杂。

她根本不想在自己的宫里看到徐若瑾,但回想起徐若瑾来之前,夜微言敲打她的那番话,她只能把那股气咽下去。

好歹她才是大魏的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凭什么要让着面前的女人?更让皇后觉得可气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围着瑜郡主府转,包括她的亲哥哥陆凌枫。

这实在是让她咽不下心底的堵心。

皇后别扭的举动都被徐若瑾看在了眼里,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反正皇后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不过皇后的肚子还是让徐若瑾不得不在意。

算起来,皇后的月数和云贵人相差无几,看起来至多入夏,也要生产了。

只是皇后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徐若瑾也说不准。毕竟在这皇宫中,有人见不得皇上传宗接代,定会用尽办法阻挠。

第七百七十三章 闲聊

徐若瑾从走进宫门就一直是一副笑脸,配上她俊俏的脸蛋,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今日就要笑着进门,即便是有几分伪装。

因为夜微言已经明摆着让她远离严景松的葬礼,她也要予以表示,告诉这位大魏的九五之尊,严景松的死活她毫不在意。

可是否在意?

徐若瑾只想隐藏在自己心底。

夜微言看着徐若瑾,脸上也露出了和煦的笑,不知是因心虚还是实意,“每次朕见到瑜郡主,都是一张笑脸,让人心情也跟随愉悦得很。”

徐若瑾微一皱眉,脑子里有点恍惚,因为这话似曾相识。

下一句夜微言就自己揭晓了答案。

“难怪母后在世的时候也常说,就喜欢看你这张笑脸,看得多了,身上的病也会没了,还能长命百岁。”

夜微言说着说着,大概是因为想起了太后的音容笑貌,所以神情不可避免有了几分落寞。

徐若瑾也回想起太后与她说这些话时的情景,仿佛就是在昨日似的。

只是那时候徐若瑾还不明白太后话中的深意。

“人这这辈子活着,多一日,不过是多吃几碗饭,多听一听乐子事罢了。”

“哀家不是善良,而是最自私的人。”

……

那时徐若瑾肚子里还怀着悠悠,现在悠悠都已经咿呀学语,她的感触自然也比那时候深刻得多。

太后已去,但她生前的种种依旧在影响活着的人。

徐若瑾虽不解夜微言为何会在这时候提起太后,却也不愿意去费那个脑子。

宫中人说话麻烦,向来是一句话九个意思,听的人句句都要揣度,因为出错的话就与性命利益相关。

太累,徐若瑾才不要掺和。

夜微言正要再嘘寒问暖地多说几句,余光就看到田公公又走了回来。

“何事?”夜微言问道。

田公公恭敬回道:“启禀皇上,是容贵妃送了帖子来。听说瑜郡主进宫,想来叙叙旧。”

夜微言微皱了下眉头,没有看徐若瑾就摆了摆手,“回了吧。和她说不必这么麻烦。朕与郡主随意聊聊,一会儿要是得了空,再宣贵妃也不迟。”

田公公了然,转身就要去给容贵妃宫里的小太监传话。

刚走两步,就被夜微言叫住了。

“时辰差不多了,朕交给你的事别忘了。”

田公公忙转身低下头,“皇上放心,老奴一直想着呢!回了贵妃的话就出发。”

“嗯。下去吧。”夜微言点头。

主仆二人的对话并没有特意避讳徐若瑾和梁霄。

梁霄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连夜微言余光偷睹,都视而不见,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妻子和女儿的身上。

更让夜微言不能理解的便是:他居然发现梁霄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并未似之前那般冰冷如霜。

但仅限于看身旁那母女二人,当看向他时,那一副古板面孔又瞬间涌出,让夜微言以为自己刚刚是眼花了。

不过徐若瑾听在耳朵里也没有过多关心,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小家伙身上。

她只是有点奇怪,皇上这么轻易就拒了容贵妃的帖子。

难不成还有别的安排?

这种感觉打从徐若瑾被皇上传唤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强烈了。

徐若瑾的心中隐约也有了猜测,不过这会儿更加肯定了。

但既然夜微言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口,徐若瑾也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得了田公公消息的小太监,立刻就回去回禀了。

容贵妃听得小太监前来回禀皇上拒了她求见,脸色却依旧如常,没有一点恼怒或者其他多余的情绪。

她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就算是派人去提帖子,她仍旧是一副未施粉黛的模样。

她这么做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去个帖子至少能让皇上知道,她知道瑜郡主进宫,并且心里有这件事,特意去慰问一句,也多少能在皇上那讨个好。

“皇上是怎么话说的?”

容贵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问道,手上的绣针不停。

“启禀贵妃娘娘,奴才没见到皇上的面,是田公公传的话。说皇上要和瑜郡主与梁左都督好好聊聊,等得了空再宣您,让娘娘您在宫中先歇息着。”

“都有谁在?”

容贵妃没有回应,而是又问道。

小太监回忆了一下,说道:“皇上,皇后,还有梁左都督夫妇,没有其他娘娘们陪同。”

容贵妃心中有了计较。

“嗯。本宫知道了,你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容贵妃应了一声,让人下去了。

小太监呼出一口气,高高兴兴地走了。

今日不一定能见到瑜郡主,但这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毕竟徐若瑾平日里鲜少有机会进宫。

她们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同一阵营的人,容贵妃有心想与徐若瑾多亲近一些,也有诸多顾忌。

这次也不例外,容贵妃在心里琢磨着是否该让徐若瑾来一趟自己这里。

只是这么一来,牵扯颇多。如果不是必须的话,容贵妃十有八九还是不会和瑜郡主见到面。

皇后斜靠在软塌上,自然也听到了田公公的通禀声,还有皇上和徐若瑾之间的谈话。

她心中一阵嫉恨,但就连不喜都不能表现在脸上,否则被夜微言察觉,又要觉得她是无理取闹。

从徐若瑾进宫,皇后就是一阵憋闷和厌烦。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夜微言不留情面地拒了容贵妃的帖子。

可是夜微言显然更重视徐若瑾,光是嘘寒问暖就说了这么半天。

皇后咬着下唇,手抚在肚子上,眼底的疯狂情绪快要掩盖不住了。

在这种时候,皇后难免又想到了陆凌枫。

陆凌枫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皇后的宫内了,无论皇后怎么派人去请,陆凌枫都用同样的借口推脱了。

无外乎就是那句,皇后月数渐大,他的身份不便频繁进宫。

皇后不死心又试了几次,但也是拿陆凌枫没有办法,因为他是铁了心不再出仕,可却偶尔又与皇上私谈至翌日黎明,这着实让皇后想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但为了陆家,皇后却不会轻易放弃。

绝对不会!

第七百七十四章 纠结

将注意力收回,夜微言把注意力放在了悠悠的身上:“朕看啊,还是小娃娃可爱。”

“这才多久不见,悠悠都长大了不少。”

“这个时候的孩子长得正是快的时候,过一阵不见,说不定都会走了。”

徐若瑾说起悠悠一点都客气,话里话外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炫耀。

“是吗?”

夜微言有些惊奇,“朕还没有参与过孩子的成长,孤陋寡闻了。”

徐若瑾被夜微言的话触动,看着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不着痕迹地宽慰了几句,“倒也不用着急,至多入夏,皇上您的孩子就会出世了。”

夜微言唇角一勾,依旧逗弄着悠悠,话却是对徐若瑾说的,“还是要辛苦你和梁霄了。”

梁霄不以为意的从徐若瑾怀中接过悠悠,更是嘘寒问暖的体贴着,“你也累了,我来抱会儿。”

徐若瑾并未拒绝,而是由着他显摆一番。

小悠悠似很喜欢梁霄宽阔的手臂为依靠,枕在他的怀中不哭不闹,甚是乖巧。

徐若瑾看着夜微言满脸艳羡的模样,自然知道夜微言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云贵人还在郡主府,这就是夜微言最关心的。

“她,还好吗?”

夜微言终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声音很轻,只有徐若瑾与梁霄能够听到。

徐若瑾下意识瞥了一眼皇后的软塌一角,言简意赅地答道:“很好。”

“唉,你也不肯多和朕说几句,朕不能见她,心中也是思念得紧。”夜微言叹了口气,语气颇有几分委屈。

思念的是云贵人,还是云贵人肚子里的孩子?

徐若瑾却丝毫不为所动,但也没有不识趣地拆穿夜微言。

见徐若瑾不再回答,夜微言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机,也就不再提起了。

“朕能否抱抱她?”

夜微言见悠悠活泼可爱,一时来了兴趣,就问了一句。

徐若瑾看向梁霄,“这会儿是她爹说得算。”

梁霄翕了下嘴,颇有些不舍,“如若哭了,也得忍忍。”

“这好歹也是朕的义侄女。”夜微言翻了个白眼。

“还是不放心。”梁霄拒绝了夜微言的请邀,“皇上您还是等着抱皇子更好,臣的女儿,就不沾这一份尊贵了,以免被大臣们知道了,又要斥臣与郡主不守君臣尊卑,再扣上个罪名!”

不等夜微言多说,梁霄继续道:“倒不是怕他们,而是觉得烦。”

梁霄给出了十分恰当的理由,夜微言还真是无法拒绝,“那朕就只能看看这乖巧的小家伙儿了,这俊俏的小人,将来一定福报无穷,朕要重赏才行。”

“臣妇代女谢皇上恩赐。”

徐若瑾知道夜微言赏的那肯定都是好东西。

说是赏赐给悠悠,但这么一点小娃娃知道什么?他就是用悠悠当个最好的借口,算是给徐若瑾和梁霄的回报。

徐若瑾心知肚明,痛痛快快地就应下来了。

皇后在软榻上,听着皇上的赏赐,还有逗弄悠悠的笑声,心里不由一阵酸涩,脸色发白地一下下摸着肚子。

“你这女儿可爱得紧,还有几分男孩子性格,真是梁霄的福气。”

夜微言说着,看了徐若瑾一眼,道:“你就没想过再给梁家添个一儿半女?”

徐若瑾听出夜微言话里的重点,有了女儿,自然还想要儿子。

“不急,顺其自然。”

徐若瑾四两拨千斤似的把夜微言的话挡了回去。

夜微言知道徐若瑾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就不再与她争辩,而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若瑾在夜微言逗悠悠开心的时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但从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本以为今日进宫,夜微言会和她提起严家的事。

甚至,是徐耀辉。

想到这个名字,徐若瑾收回了视线。

虽然她知道徐耀辉在夜微言这里,却不能问出任何一个字。

这大概是她和徐耀辉这么长时间以来相隔最近的一次。

但也仅止于此了。

至于严景松的丧礼,大概只能算是一个开始。夜微言并不会轻易放过参与当年那件事的人,会严惩谁、会放过谁,旁人根本无从猜测。

但眼前的夜微言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帝君,没有一点冷血无情的模样。

徐若瑾很清楚,这都是假象。自古帝王,宽厚仁德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在想什么?”

“在想着请皇上品酒。”

徐若瑾顺理成章的把话题转走:“不过,这一道酒还没有任何人尝过,哪怕是四爷,都未沾过一星半点儿。”

“不知道皇上是否愿意做这第一人呢?”

徐若瑾说着用带着浓浓期待的目光看着夜微言。

夜微言面上先是露出几分疑惑,随后又变成了为难。

徐若瑾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就是随便问了一句,结果莫名有种给自己找了麻烦的感觉。

夜微言此时就是这种想法。

他看着梁霄,“真未品过?这事儿朕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臣的确从未品过,特意献给皇上的酒,臣怎能随意品鉴?绝无虚言。”梁霄一本正经,却更让夜微言心底发毛。

因为这明摆着不像梁霄做出来的事儿啊!

“酒呢?”

徐若瑾一喜,“臣妇来的时候就交给公公了。”

毕竟是要给皇上喝的酒,不能随随便便带进来就行了,得交给公公带去仔细检查之后才能重新呈上来。

这些流程徐若瑾也都清楚。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夜微言点头愿意尝一口就好。

“那估计还要再等一会儿。”夜微言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

本来是好事,灵阁的酒一向都有保障,反正夜微言喝过不少也都十分满意,

只是这次夜微言隐约嗅到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那朕答应帮你品酒,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答应朕一件事?”

夜微言一开口,徐若瑾便知道是什么,她转头看了一眼皇后的方向,认真点头道:“既然已经来了,又怎能不为皇后娘娘诊脉,向皇上报个平安呢?”

夜微言长舒口气,没想到徐若瑾答应的这般痛快?

原本还以为要浪费些许口舌……

第七百七十五章 答案

只是夜微言的气还未等喘匀,便听到徐若瑾补着话语道:

“皇上也要答应臣妇,稍后臣妇为皇后诊脉的时候,无论里面发出什么声音,您都不能管。”

夜微言挑眉,疑惑地看着徐若瑾。

梁霄完全没有掺杂此事的心,将小悠悠放回方妈妈的怀中,“臣先去看看准备的酒。”说着话,他便拱手暂先告辞。

因为徐若瑾为皇后诊脉,他插不上手,也有意避嫌。

更何况,来此地露一面也就罢了,皇上召他一同进宫,是绝对不会为了看看孩子,说说笑笑,恐怕也会提一句徐耀辉之事。

梁霄这般一走,其实也是到御书房率先等候。

夜微言看着梁霄离去,果断答应了徐若瑾的请求,“好,朕和你保证,皇后这边全都交付给你,朕绝不多言一句。”

徐若瑾福身谢礼,随后便让嬷嬷们准备了探病的物件,她则转身去了内间的软塌旁。

皇后余光看到徐若瑾走向自己,摆出一副正在小寐的架势。

这么半天,她才得众人的注意力,原本心情不愉,可见徐若瑾如此痛快的答应为自己诊脉,倒也是松了一口气。

徐若瑾也不在意皇后摆出什么架势,上去请安之后直接说明来意,“皇后娘娘,臣妇来为您把脉,近期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说一说。”

一边说着,徐若瑾在一旁的小杌上坐下来,把手指轻轻搭在皇后的白皙的手腕上。

稍微移动了一下手指,大概是换了另一条脉,徐若瑾轻轻地按了按,如此反复了大概两三次,才把手指移开。

随后换了另外一只手……

皇后也还算配合,说着近期身体敏感之处,偶有遗漏了,旁边的嬷嬷也会跟随着补充一二。

徐若瑾偶尔问上两句,偶尔沉默不语,专心为皇后探脉。

皇后微眯着眼,时不时抬起眼皮偷偷瞥徐若瑾一眼。

终于,徐若瑾收回自己的手,如皇后所愿地问道:“皇后娘娘,最近您胃肠可有不舒服之处?”

“反正是身上各处都不得劲,没什么胃口,也说不准是不是胃肠不适,好似摸着何处都疼痛难忍。”

皇后抚着肚子,皱起眉头,说着一番话更似没说似的,完全都是废话。

徐若瑾看了看她,颇有几分做戏的模样,而且时不时还要往外殿瞄上两眼,似是在等着皇上听到她疼痛的声音,进来安抚两句?

徐若瑾不由得心里摸一把汗。

连这个时候都不忘争一下宠?宫里的女人过得也是在太战战兢兢了吧?即便是皇上进来安抚两句又能如何?

能多长块肉?还是能得旁人的艳羡?

这还是后宫之主,大魏的皇后……

亦或许他们苦就苦在,一辈子都要在别人的注视下生活,所以才会过得如此没有自我,变得如此歇斯底里的疯狂吧?

徐若瑾正想着,探病的手不由得重了一下,皇后“哎哟”一声,声音更大,但可惜无论她怎么叫,都没有传来皇上的脚步声。

“你到底是怎么诊脉的?本宫怎么越发的疼了?”

皇后有心试探下皇上是否还在,不由得埋怨了徐若瑾一句。

徐若瑾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皇后娘娘如若身体康健,也便不用臣妇前来为您诊脉了。”

“这话让你说的,难不成本宫还乐意疼不成?到底怎么回事儿?你问了半晌却不说出一二,莫不如,换……”皇后不等把“沐神医”三个字说出口,徐若瑾便直接按住她的双腿:“皇后娘娘别急,臣妇这就给您好好检查检查,然后便告诉您结果!”

皇后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装出十分疼,惊愕的问着道:“你干什么?!”

周围几个伺候的宫女也都吓了一跳。

老嬷嬷被皇上叫走,公公也都在门外候着,皇后这边只有几个年轻的宫女伺候着。

她们何曾见过这种事,一个个都被吓到了,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若瑾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淡定对一惊一乍的皇后解释道:“皇后娘娘,臣妇只是想要看看您的足底。”

皇后愣住了,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足底?诊脉为何要看足底?”

徐若瑾神情带着疑惑,反问道:“不是皇后娘娘说身上各处都不得劲吗?臣妇给您检查过足底之后,就知道毛病出在哪了。”

“一派胡言!”

皇后想也不想就否认道。

她还从来没有听说用足底来看病,徐若瑾这就是故意的捉弄她吧?

徐若瑾对此并不奇怪,如若皇后肯信自己,那才是见了鬼,“皇后娘娘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找太医来问个清楚。”

见徐若瑾如此淡定,皇后也难免有几分动摇,但还是嘴硬反驳。

“胡说八道,你若是看不明白就叫太医来,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本宫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能担待得起罪责吗?”

徐若瑾看着皇后,仍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您不是刚刚还说全身虚弱无力吗?浑身疼痛难忍么?怎么这会儿瞧着没那般虚弱,连说话都格外有底气的呢?”

“依着臣妇来看,安心安胎等候生育便罢,腹中胎儿更是完好无损。”

徐若瑾撂下话便准备出去,皇后当即把她喊了回来,“本宫这是护子心切,谁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万一伤着皇子怎么办?”

说完,皇后又伸手扶额,“本宫这会儿又有些头晕了。”

皇后眯着眼重新瘫靠在软塌上,又恢复了之前虚弱不堪的模样。

“装出这副模样,何必呢?”徐若瑾忍不住嘲讽,因身边也没什么外人,“皇上恐怕已经离开,您叫嚷的再厉害,他也听不见了。”

“你……”

皇后被徐若瑾挖苦,当即满脸通红,可想想皇上白日的嘱托,她十分认真的看向徐若瑾,“本宫只想知道,腹中的胎儿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如若你给本宫一个答案,本宫保证再不挑剔你的言行举止,更不再阻拦国舅与你和梁霄相交。”

皇后撇出一个交易,等候着徐若瑾的答案……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不知

夜微言此时的确是离开了皇后宫中,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守门太监见到夜微言齐齐行礼。

夜微言略一点头就走了进去。和他预料中一样,梁霄果然在这里等着他。

“等很久了吧?朕可是趁徐若瑾给皇后诊脉的工夫赶过来的。”

夜微言开口就说道,语气好像在和梁霄抱怨似的。

梁霄却不接茬。

夜微言自讨没趣,也不再浪费时间,转而意味深长地问道:“知道朕今日为何叫你们进宫来吗?”

“臣愚钝,不知。”梁霄嘴上虽这般说,但却分毫没有惊讶的表情,仍旧是那一派冷淡如冰,任何人猜测,都知道他这一句是敷衍。

夜微言似乎习惯了,直接道::“徐耀辉在朕这里。”

乍一听,两句话没有半点联系,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未等梁霄开口,夜微言突然笑着说道:“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是朕多此一举了。”

说着,夜微言自嘲一笑,随后又正色道:“不过,他人此时不在宫中。知道他去哪了吗?”

梁霄似乎也终于来了点兴趣,略一沉思,回道:“严府?”

夜微言听到梁霄的猜测之后大笑,“朕做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却无法从语气中听出情绪。

梁霄面容沉着地看着夜微言,整个御书房内只有夜微言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朕让徐耀辉跟随田公公去了严府。毕竟是严景松的葬礼,朕也该有点表示,你说对不对?”

夜微言像是正经地征求梁霄的意见。

只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了一抹寒光。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梁霄尽收眼底。

徐耀辉此去严府绝对是带着夜微言给他的任务。

恐怕严府又要出事了。

“皇上做此事自有皇上的理由,臣知道他还活着便好,能得皇上器重,也是他的造化。”

梁霄貌似敷衍,其实他话中含义,夜微言听得明明白白。

“你放心,朕不会杀了他,朕打算好好利用徐耀辉,所以暂时留着他的命。”

夜微言的这番解释听起来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你看如何?”

梁霄沉着和夜微言对视,一本正经地反问道:“皇上真觉得他靠得住?”

“你……”

夜微言无奈地“啧”了一声,“算了不说了,朕就不该问你。”夜微言难得吐了一句真言,“朕也只能告诉你,他们两家的这笔账,朕必须要算。”

梁霄也难得看到夜微言坚定一回,眼神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不过夜微言说出这句话,梁霄也没打算接,因为那算是皇上的“家事”,他没有插手的理由和必要。

这时,夜微言突然提起另一人,“涪陵王,最近倒是安分得很。”

夜微言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梁霄,想要看他的反应。

但梁霄还是让夜微言失望了,他淡定地摇头,“是吗?臣不知。”

“你难道不打算对他动手?”夜微言故意追问道。

梁霄依旧摇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未说出口的后一句不言而喻,就连夜微言也停顿了片刻,想要从梁霄脸上看出一点别的情绪,但还是失败了。

“那你就要放任他做大?”

夜微言仍旧不依不挠,似乎不从梁霄口中听到他想要的答案就不罢休。

即使面对夜微言略带质问的口气,梁霄仍未点头,“皇族王者,臣貌似没有侵犯的资格,一切都依皇上之意。”

夜微言定定地看了梁霄一会儿,突地发出一声叹息,“算了,其实你还在怨恨朕攻打七离。”

梁霄否定的格外果断,“臣未曾有过这种想法,皇上您多虑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僵硬,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御书房中。

这时门外小太监的禀报声打破了平静。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宫里来人,请您过去看看。”小太监声音急切道。

这个通禀来得及时,夜微言趁机干咳了两声,无奈地看着梁霄,“又是你夫人做的好事,还得朕去收拾烂摊子。”

这会儿的夜微言和之前冰冷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梁霄嘴角笑容带着宠溺,不甘示弱地回道:“皇上这就是过河拆桥了,是皇上请若瑾为皇后娘娘诊脉的。”

他出门时就在掐算着时间,若瑾会多长之间就与皇后闹出不愉快……

面对梁霄淡定地追问,夜微言却无话可说。

因为他的心思完全被梁霄说中了。

“朕不与你争辩,你夫人还等着朕去解围。”夜微言故意说给梁霄听。

没想到梁霄却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夜微言吃了瘪,重重一甩袖子就离开了御书房。

皇后宫中。

皇后呼唤了半天皇上都没有反应,她也累了,也知道皇上不在。

就歇了口气吩咐小太监去御书房找皇上来。

布置好一切之后,皇后也放松身体呼出一口浊气,留着力气等皇上快来的时候再喊也不迟。

“本宫只是想要你一句话,就这么难?”皇后信誓旦旦地补了一句,“本宫知道你能看得出来。”

徐若瑾淡定和皇后对视,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期待,她半晌没有回答。

从皇后问起这件事,她便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更是面色如常,毫无喜悲,这才惹恼了皇后,派人去请了皇上。

徐若瑾摇摇头,“臣妇不知。”

“你如何会不知?以你的医术会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别以为本宫不懂!”皇后气急败坏,若不是怕惊扰到腹中龙子出了麻烦,她真想歇斯底里的发一通脾气。

徐若瑾也不多做辩解,只是解释了一句,“臣妇的确不知,不知就是不知,难不成还让臣妇信口胡说么?”

太医要是知道的话,本宫还用得着你?!

皇后气得牙根痒痒,但硬是忍着没有说出这句话。

她是大魏的皇后,她只有生下儿子,就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她的位置才能坐得更稳。

但这一切都有可能变成泡影,一旦,她生下的是女儿……

第七百七十七章 品酒

“只要你告诉本宫,本宫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皇后臆想自己生下公主会有多么悲惨的下场,便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切地抓着徐若瑾的胳膊,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已经是她能付出的最大的底线!

徐若瑾把手臂从对方的手中挣开,“皇后娘娘,臣妇只想劝您不要太多执念,否则对您、对腹中的孩子,都没有好处,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乃大魏的福气!”

“你的意思,本宫腹中胎儿乃是公主,对不对?”

皇后捕捉到徐若瑾口气中的冷淡,若是皇子,她徐若瑾还不巴结上来,会这般冷待自己?

不可能!所以她很可能怀的就是公主!

“臣妇并未如此说,皇后娘娘不要误会,臣妇的确不知!”

徐若瑾强硬的拒绝,却发现自己恨不起皇后,反而觉得她格外可怜。

堂堂的大魏后宫之主,却过得如此惊慌恐惧,这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皇后瞳孔微缩,盯着徐若瑾,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身体因为生气而剧烈起伏着。

“皇上驾到!”

门口一声唱名,让皇后从气恼疯狂中缓回神,“皇上,臣妾恐怕是不行了……”

夜微言似早已料到皇后会如此说辞,头疼地眉头紧蹙,大步走进,厉声道:“怎么回事?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周围伺候的宫女都大气不敢出,谁都看明白了,皇上这是站在瑜郡主那边了。

皇后也意识到了,她撇撇嘴,“皇上……”

“好了。”

夜微言摆手打断皇后的话,“瑜郡主是朕叫来给你诊脉的,你就不要耍脾气了,让她给你好好检查一番。”

“臣妾并未没有故意不让瑜郡主检查,而是瑜郡主什么都不肯说,刚刚所探之处,又让臣妾疼痛难忍,所以才……”

皇后找了理由,也是把罪责全部推到了徐若瑾的身上。

夜微言刚刚训斥一句便罢,也是要为皇后留几分体面,他并未理睬皇后的怨怼,转头看向徐若瑾,“皇后的身子怎么样?”

徐若瑾如实回道:“脉象稳定,腹中孩子一切正常。”

“不是的皇上!”

皇后找到机会打断徐若瑾的话,看向夜微言道:“臣妾时常感觉全身无力,疲乏得厉害……”

徐若瑾淡定接道:“皇后娘娘会有这些感受也是正常,毕竟是怀孕生子,不是寻常风寒可比的。”

“那可有何好办法?”

夜微言没有理睬皇后,而是问徐若瑾。

“如今月份也不短了,时常可以出门走动走动,不要整日圈居于殿内,春暖花开了,对心情、对身体都有好处。”徐若瑾的回答颇带含沙射影,夜微言不傻,自当听得明白。

夜微言心中了然,看向皇后,语气略带责备道:“这些话朕都听太医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有哪一次听了?”

“皇上,臣妾……”

皇后想要解释却被夜微言摆手打断了。

“行了,话都已经和你说过了,至于你要怎么做都是你的事,朕还有事,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夜微言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皇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夜微言离去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徐若瑾也没有继续留下,对皇后福了福身,说了句“臣妇告退”之后也在夜微言之后离去。

皇后在殿内如何发脾气泻火,徐若瑾是管不着的,跟随着夜微言出了皇后宫中的大门,夜微言停了下来。

“你的酒,朕还记得。”

夜微言主动给徐若瑾吃了一颗定心丸,“朕答应的事情自当不会忘记,刚刚已经让梁霄去御花园等候了。”

“是。”

徐若瑾听到这个令人安心的名字,终于露出了几丝笑容。

跟随皇上到了御花园,徐若瑾比夜微言更早看到梁霄,还有他怀里的悠悠。

不等夜微言开口,徐若瑾便径直走到他们身边,从梁霄手里接过悠悠,亲昵了好一会儿才作罢。

“这一家团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不让你们相见似的。”

夜微言语气有点酸,故意揶揄地看着梁霄。

梁霄不接夜微言的话茬,而是指了指桌上的酒盅和酒杯。

“啧。”

夜微言不满地看了梁霄一眼,抱怨道:“朕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灵阁的试验品了?”

梁霄一点也不客气,干脆利落地回道:“现在。”

“……”

夜微言这次是真的哑口无言了。这只能怪他自己,谁让他答应了徐若瑾的要求呢?

无声地叹了口气,夜微言拿起酒杯,这才注意到这酒的不寻常。

“这酒为何是这种颜色?”夜微言疑惑地看向徐若瑾,顺便又把酒杯拿到鼻子边闻了闻,神情诧异,“果味如此之浓,确实是葡萄无误。”

徐若瑾狡黠一笑,“的确是葡萄,没有任何其他的添加,臣妇特做此酒献给皇上,还望皇上赏脸品评。”

夜微言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但眉头仍旧皱着,“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朕还是被你们算计了,说是让朕品评,可好坏却不知,你们还真不怕把朕惹恼了!”

“鸟语花香,这么美的景色品尝美酒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臣妇倒是不介意旁人为皇上试毒,检验臣妇是否有心害您,可那般的话,您可就不是品尝第一人了,这个名号,皇上可舍得弃之不要?”

徐若瑾的歪理邪说,让夜微言听着还倒是那么回事,“朕讲不过你。”他摆了摆手,让一旁准备试毒的小太监退下,“别人朕信不过,你二人,朕是信得过的。”

徐若瑾笑眯眯地说着,但紧接着就扁了扁嘴,“可惜,有一处美中不足。”

“怎么?”夜微言纳闷道。

徐若瑾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就是这杯子。”

夜微言忍着笑,低头看着手中的翡翠玉杯,不解道:“这是上好的玲珑翡翠雕刻而成的杯盏,世上独此一份,配你这酒还不够?”

若是徐若瑾再摇头,夜微言真要好好问问她,这酒喝了到底是能成仙还是能长生,连杯子都要讲究……

第七百七十八章 规矩

徐若瑾并没有再多说喝葡萄酒的规矩,因为一切都要看是否合夜微言的口味。

喝入口中美味无比,那再把规矩定上了天,夜微言也会觉得应当应分,本应如此。

若是这不合他口味,说出大天来也没有用,所以徐若瑾只笑得神神秘秘,催促道:“皇上不妨先尝尝看?”

夜微言蹙眉,也不再废话,拿起酒杯放到嘴边尝了一口。

顿时一股奇异的味道充满了口腔,浓香久而不散。

“果真是葡萄酿制。”夜微言忍不住感叹道。

他本以为徐若瑾只是说笑,却没想到水果却也能酿酒?这还真是稀奇了。

“你是哪来的想法?”

夜微言惊喜地看着徐若瑾,又喝了一口杯中酒,“和寻常烈酒不同,初入口甜,却又不腻。虽有果香,却掩盖不住那股酒的香气。让人欲罢不能,甚至上瘾。”

这评价只高不低,比徐若瑾想象中还要好。

她心里一阵激动,既然皇上都说好了,那她这酒就不愁没销路了。

而且夜微言的金口一开,这酒的身价更要蹭蹭上涨,徐若瑾眼前仿佛出现了数不清的银子,让她不自觉笑弯了嘴角。

这说明她的尝试是对的,无论是之前的以花酿酒,还是现在的果酒,都让灵阁彻底站在了巅峰。

以后有了果酒的独家秘制,灵阁酒的销路又能扩大一倍。

“只不过这酒也就能用来怡情吧。”

夜微言委婉地给徐若瑾泼冷水。

徐若瑾知道夜微言想说什么,这酒不够烈,不适合老爷们喝,喝起来没有气势,也不顶用。

但徐若瑾不仅没有气馁,反而笑了,因为她早就想到了。

“臣妇本就没打算把此酒卖给男人喝。”徐若瑾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夜微言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梁霄,似乎想找个同盟,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梁霄看着徐若瑾面带温柔笑意,根本连看都不看夜微言,更不理会他的视线。

夜微言无奈地转回视线,“那你这酒是给谁喝的?”

“自然是给女人们喝的。这酒是纯葡萄酿制而成,对身体的好处多多,而且不烈,少饮也不会有影响。”

“再说了,所有的酒基本都是给男人们喝的,未免有些不公平了。”

徐若瑾又补充了一句。

夜微言眼珠微转,“所以你就想了这个主意?”

“嗯。”徐若瑾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也不完全是,人各有喜好,若是不喜烈酒的,也可以品尝一二,总之是一举几得,喜好则买,不喜另择它物,皆大欢喜。”

夜微言看着眼前的葡萄酒,良久点了点头。

“不错。不过朕很好奇,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怪点子?”

面对夜微言好奇的视线,徐若瑾抿嘴一笑,没有回答。

夜微言也不追问,“你这酿酒的本事,恐怕整个大魏都没有能与你相比的了。”

“皇上谬赞了。”

徐若瑾心里美滋滋的,厚着脸皮应承下来。

夜微言不知不觉就把一杯酒都喝下了肚,只觉得意犹未尽。

“这酒还有吗?就给朕带了这一小盅不成?”夜微言问道。

徐若瑾撇了撇嘴,“皇上,这酒虽说不烈,但喝多了还是会醉。皇上若是还想喝的话,臣妇回去之后就命人把酒送进宫来。”

“好。就这么定了。”

夜微言拍板,“记得多搬一些,朕也送给宫中的妃嫔们好生尝尝,嗯,味道的确不错。”

夜微言这也算是卖给徐若瑾个人情,但徐若瑾怎能善罢甘休?

趁热打铁这四个字,她还是学得十分通透的!

“皇上,说起这果酒,可不是只有葡萄能酿制,很多其他的水果也可以……”

说到自己在行的事,徐若瑾好像就有了说不完的话,喋喋不休的把所有准备好的果酒方子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一是为了借夜微言的名义,再让灵阁红火一把,二来,也是说起了兴趣之事,让她一时忘情,停不下来。

夜微言没有办法,转头看看梁霄,见梁霄认认真真、满脸宠溺的看着徐若瑾,他也只能做个好听众。

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严家的葬礼,应该开始了。

第七百七十九章 打听

严弘文在得知徐若瑾和梁霄的确是进了宫的消息之后,嘴角露出了几分苦涩的笑容。

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所以严弘文的神情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怀疑。

在父亲的葬礼上,面对这么多前来悼念的宾客,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强颜欢笑也是自然。

但只有一个人察觉到严弘文的不对劲,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熙云公主。

熙云公主担心严弘文,所以就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严弘文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落在她的眼里。还有他有些不自然的举动,也都逃不过熙云公主的视线。

而且更让熙云公主想不通的是,严弘文所有这些变化都是在他早上看到郡主府的马车之后。

要说严弘文变成这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和徐若瑾没有一点关系,熙云公主是不信的。

她之前就隐约意识到了,严弘文和徐若瑾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熙云公主也能看得出来,严弘文其实非常想让徐若瑾来参加严景松的葬礼。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她不愿去想,更不愿去猜!

因为那个结果太可怕了!

可怕到……如若成真,整个严家,恐怕都会受到波及,包括她自己。

即便熙云公主不相信夜微言能够做出那般狠毒的事情,但……凡事都有个万一。

想到她的父亲、想到曾从母亲口中听得的只言片语,熙云公主便能够想到事情的可怕。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为求一证去多嘴追问,只能在一旁看着严弘文困扰的模样,除了帮他分担琐事之外,没有更好的法子。

严府门口的小厮还在不断通禀着,到严府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这是连熙云公主都没想到的架势,略有些意外。但严弘文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葬礼上,看起来也有几分落寞。

“忠勇侯府侯夫人到!”

小厮话音刚落,众人都是微微一惊,没想到忠勇侯府的人都来了。

虽说楚震翔未到,但侯夫人能来已经是十分给面子的事了。

一时间,众人的心思都悄然发生着变化。

严弘文和熙云公主一同走到门口,侯夫人也微笑着迎了上来。

“公主,驸马,节哀顺变。”

严弘文拱手道:“侯夫人有礼了,您里面请。”

侯夫人笑着点头,随后好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四下看了一眼,有点惊讶,“怎么不见严夫人?她可还好?”

严弘文笑容一滞,但转瞬即逝,淡定答道:“家母身体抱恙,太医说不宜见客,更要避免情绪大起大落。为了母亲的健康考虑,今日就没有出来招待客人。”

他的解释找不到任何破绽,侯夫人有心想要追问,但严弘文都把话地说到这份上了,她脸皮再厚也只能应声,“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待她好一些,我再来探望。”

严弘文笑笑没有接话。

侯夫人走进严府大院,心里琢磨着,今日恐怕是见不到严夫人了。

那她来严府就没有一点用处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

想到这,侯夫人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不过还好,她已经走进人群中和其他官夫人寒暄起来,没有人特意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侯夫人来时心里多少有几分忐忑。毕竟在她和严夫人说了那番话之后不久,严景松就死了。

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严夫人是不是听了她的话,就把严景松除掉了,故意做成急病猝死的表象。

侯夫人今日前来就是想要找严夫人问个清楚。

结果没想到连严夫人都病了,但侯夫人却不会轻易相信。她心中已经认定,严夫人一定和严景松的死脱不了干系。为了不惹人怀疑,索性装病躲着不出来见客。

侯夫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她只希望这件事永远都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就算有一天事情败落,严夫人说出真相,她也咬牙不会承认。

心事重重的侯夫人和官夫人们貌似热络地聊了起来。

“侯夫人,您来了?快到这边坐。”

瞧见了侯夫人,马上就有官夫人起身给侯夫人让地方。

忠勇侯楚震翔如今正是受宠的时候,这些人也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主,此时不巴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侯夫人也不客气,微微一笑就坐了下来。

其余几位官夫人虽然心里不爽,但面上都带着笑容,有说有笑,话题也都是以侯夫人为中心。

这些人说的话侯夫人都没什么兴趣,不过她想知道的事,说不定有人会知道。

“今日怎么没见严夫人?”

侯夫人故意不着痕迹地提起,边说边淡定地观察着周围每个人脸上的神色。

马上就有人接茬,“侯夫人您不知道吗?听说是身体抱恙休养,不方便出来了。”

和严弘文说的一样,侯夫人兴致缺缺,不怎么想听了。

但是立刻就有人反驳,“我看啊,未必。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可听说严夫人,这里出毛病了。”

这人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其余人都十分惊讶,包括侯夫人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不可能吧,不是说生病了吗?”有人提出异议。

那人摇头,否认道:“没那么简单。我听说严夫人已经被关起来了,就是怕她今日出来乱说话!”

“真的假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那人白了一眼,但还是嘴有点软,“这也是我听来的,不知是真是假,严大人出殡这么大的事,严夫人连面都不露,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倒是也没见国公府的人。”

“这……”

其余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拧着眉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端端的一个人,而且还是严夫人这样的身份,被关起来?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没可能。

这恐怕真是谣传,诸人听听也就罢了,毕竟今日在严家,多说无益。

但侯夫人却真真的听了心里去。

严夫人被禁了府内,这个可能性,很大……

第七百八十章 圣旨

侯夫人听着几个官夫人七嘴八舌地说话,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如果这些官夫人们闲言碎语说的是真的,那么严夫人被关,十有八九就是严弘文的意思。

侯夫人若有所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面上的不自然。

严弘文莫不是知道了什么?严夫人呢?是真疯还是假疯?

侯夫人的心有些乱,她在忠勇侯府得知严景松的死讯时吓了一大跳,为了撇清关系,侯夫人就没有离开过忠勇侯府半步,时常会派人去打听严府的消息。

侯夫人壮着胆子来严府吊唁,本以为可以趁这个机会找严夫人问个明白,却没成想会是这个结果。

官夫人们说着严府的闲话,前来悼念的官员们也没闲着。

他们来的时候对严弘文少不了要嘘寒问暖一番,但走到府内之后就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这些人都不是白白来吊唁的,尤其是像严景松这样早已不上朝的“废人”,他们都是不屑于结交的。

按理说,严景松死不死,和他们的关系都不大。

严府今时不同往日,严景松的影响更是远远不如当年,严府势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

这种时候,谁要是还和严府走的亲近,纯粹是脑子不好。

但这些官大人都来了,原因无他,就是来观望。

一方面,熙云公主和严弘文夫妻感情似乎不错,这点从这些日子,公主与驸马的形影不离就可见一二。

有了熙云公主这样的靠山,严弘文身为驸马,至少说明严府一时片刻还能支撑下去。

只是皇上那边还没表态,这些官大人们也有些疑惑了。

不知道该不该去严府,到了严府之后和严弘文保持怎样的关系,又是一门学问了。

这就像是押宝,押对了还好,若是押错了,和皇上的意思相违背,那就没有好果子吃了,直接会影响日后的仕途。

这只是大部分人的想法,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故意挑这一日来看严府的热闹和笑话的。

他们当着严弘文和熙云公主的面,却不会表现出一分一毫,私下即便没有似女人那般议论开来,但心中却已经把严弘文划为势弱的一系,更是感慨今日是白来了。

这倒是有几点理由。

其一,皇上都没有派人来?这就看出皇上对驸马的态度了吧?

其二,严景松一死,严弘文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他不可能再操持朝事,也就是顶着个驸马的名号而已,能有什么大作为?

恐怕这三年过后,如今的他还不如当初的严景松。

只是人们心中虽这般想,脸上却要表现出惋惜人才的痛彻心扉:

“驸马是个人才,只是可惜了……”

“丧父之痛,口中难言,单看驸马的脸色,便已知他是个孝子,好在好友熙云公主陪伴一旁啊!”

“皇上并未派人来?”

“听说是私下派人安抚过公主殿下……”

众人面面相观,并未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乎无人不懂。

驸马,失宠了……

“我可看见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到现在都没有出宫的消息传来。”

冷不丁有人暗戳戳地说了一句。

一是转移话题,二来也是询问,这二人进了宫,皇上今日不太可能派人来了。

因为之前,谣传严景松是被梁霄害死的……皇上在今日召见这位众人指责的“杀人凶手”,不明摆着是给严家看的?

这一份堵心到底有多难受,恐怕只有严弘文自己心里清楚。

众人纷纷猜测,更是把严弘文猜到了毫无结识的价值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通禀声。

这次和以往都不相同,仅仅三个字,就让严府众人如遭雷劈一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圣旨到——”

伴随这尖利的一声,田公公迈进了严府的大门。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略有几分佝偻的随从,低着头紧紧跟着田公公。

还是熙云公主最先反应过来,用手肘碰了严弘文几下。

严弘文没想到田公公会突然到访,震惊之余脑子也快速转起来,猜测着对方来此的目的。

他笑着主动大步迎上前,熙云公主也紧跟着跪在严弘文身侧。

看到这架势,严府的大小官员先是一片哗然,随后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哗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谁都没有注意到田公公身后的随从,除了严弘文。

严弘文在跪下之前就看出这个随从有些不对劲,他来不及细想,跪下之后脑子里都是那人的身影,怎么都挥之不去。

第七百八十一章 夺情

严府内跪了一地的官员们,此时心里也是想法多多。

皇上的人来了,而且还是贴身伺候的大太监田公公,可见皇上对这次严府葬礼的重视程度。

之前还寻思严家要就此落败,看来皇上也并不是丝毫不重视严家?

亦或许,是看在熙云公主的面子上?

偌大的严府内,静谧的没有一点声音,他们都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琢磨,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议论。

严弘文莫名有些心慌,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更是不踏实。

按说田公公带来的随从,严弘文自认为不可能认识,更不应该有这种熟悉的感觉才对。

他努力集中心神,但那随从的身影却总是出现在脑海中。

佝偻的身体,花白的头发,偶然瞥见的侧脸……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把严弘文朝一个方向指引。

田公公的声音打断了严弘文和众人的思绪。

“……封驸马严弘文户部左侍郎一职,虽家遇白事,但国事为重,人才欠缺,夺情,特命严弘文十日后上朝任职,钦此!”

田公公念完将圣旨一合,递给跪在地上的严弘文。

严弘文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久久没有动静。

刚刚田公公的封赏在耳边嗡嗡作响,可那个久久不能抹去的身影更是让他肩膀不自觉地抖动了两下。

跟在田公公身后的随从,是徐耀辉!

绝对是徐耀辉!

虽然徐耀辉的外形有了不小的变化,但严弘文可以肯定,那绝对就是他,自己不会认错!

徐耀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为何会变成田公公的随从?难道是皇上……

严弘文胡思乱想着,连接旨都忘了,手指紧紧握拳,指节都已经泛白。

见严弘文没有动静,不少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不敢抬头去看。

田公公干咳了两声,算是给严弘文提个醒。

他也知道严弘文应当是认出了徐耀辉,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皇上的一棍一甜枣也着实够狠,驸马也是见过世面的,若是换上一位心智不坚、胆子太小的,恐怕看到徐耀辉都会被吓死或者吓昏过去。

熙云公主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拽了拽严弘文衣袖,小声提醒道:“驸马,接旨……”

公主反复叫了他两次,才让严弘文回神。

“臣领旨,谢主隆恩!”

严弘文缓回神来,忐忑地伸出双手接过圣旨,叩首谢恩。

他不敢抬头,怕对上田公公的视线,更害怕看到徐耀辉的目光。他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皇上让徐耀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深意。

严弘文心底明白,这是皇上给他的一个警告。

原本众人以为严家就此失宠,那嘲讽的目光和试探的目光,严弘文不是看不出来他们的虚伪。可圣旨突传,给了他官职,并且夺情任用,而且还是一重臣之位,听起来风光,其实这也表明了皇上的态度。

严弘文再清楚,皇上的用意再明显不过,时刻都在用当年那件事提醒他。

徐耀辉在皇上手中,严弘文也不会指望他说一句好话,十有八九添油加醋把严家对徐家做过的事都说了出来。

严弘文是如何对除了徐若瑾之外的徐家人赶尽杀绝,又用了多少法子将徐耀辉和徐子麟铲除……

徐子麟没有死,反而险些在西北害死自己。

如今徐耀辉也没有死,反而成了皇上警告自己的一个把柄。

严弘文不禁有些怀疑,父亲的死,是否与皇上有关?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严弘文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不敢深思,怕知道的越多,越接近答案,因为有些事情太了解真相,着实心寒不已,都没有继续苟活的勇气。

严弘文领旨之后,周围人也都跟着叩头,心中巨震不亚于严弘文。

原本还以为驸马失宠,却没想到皇上不仅夺情,甚至还封了这么重要的官职!这哪里是失宠?当初是谁第一个提起严家失势的?简直是胡言乱语,鼠目寸光,幸好今日来了,否则,严弘文是个心思狭小的,那可就铸成大错了啊!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严弘文还有刚刚的圣旨上,除了严弘文之外,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田公公身后的小小随从。

“节哀顺变,严大人。”

田公公到了嘴边的“恭喜”转了个弯就变成了一声叹息和“节哀顺变”。

对严弘文的称呼也从“驸马”瞬间变成了“严大人”。

严弘文听着田公公略带恭敬的声音,心里却感慨万千,加上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此处,和田公公说话的时候,余光一直都在注意田公公身后的随从。

徐耀辉一直都是这副打扮,低着头不说话,连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连严弘文都猜不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公公客气了,有劳您到府上传旨。来人,带田公公去上座。”严弘文心中已经想了明白,便规规矩矩办事,立即吩咐一旁的下人。

“严大人不必客气,这是咱家应该做的,几十年的老相识,理应去上一炷香。”田公公客套,严弘文则又行一礼。

二人寒暄几句,田公公便准备跟着引路的严家下人离开,一时之间,严府内的气氛热络不少,之前的低沉阴晦,都随着一道圣旨烟消云散。

徐耀辉的出现除了严弘文之外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因为他到京都任职没多久就失踪了,许多人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事情过去这么久,加上徐耀辉的容貌也有了不小变化,不被人认出来也是正常。

众人只当他是田公公带来的一个普通随从罢了。就算外形看起来有些别扭,和普通的随从不太一样。

但是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去计较这些细节了。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圣旨上。

户部左侍郎?夺情?十日后就要上朝?

严弘文有心想要安顿好田公公之后,找徐耀辉说上几句,却没想到围上来的官员,让他根本离不开半步。

这个时候如若不再寒暄几句,那才是没长脑子,于是一时之间,不仅仅是田公公,连严弘文都被围得挪不动半步……

第七百八十二章 宫卫

严弘文好不容易推辞了诸位官员的纠缠,正找寻徐耀辉的身影,却见田公公也一脸无奈的擦拭了几下额头,“严大人何处去?不妨与咱家一同去为严老爷上柱香,咱家也有几句话与您说。”

严弘文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愿陪公公同去,这也是应该的。”

田公公和严弘文一边寒暄着,一边在严弘文的指引下往前走。

严弘文虽然和田公公说这话,但余光却一直若有似无地扫着田公公身后,确保徐耀辉的身影仍在自己的视线中。

到了严景松的灵堂前,田公公祭拜,严弘文自觉站在一边,这才脱身。

严弘文顾不上其他,立刻看向田公公身后。

但哪里还有什么随从?徐耀辉早已不见了人影。

严弘文大惊,四下张望,锐利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一旁的熙云公主早已察觉到驸马的不对,此时察觉到严弘文的急切,立即上前问道:“驸马,怎么了?”

严弘文顾不上回答熙云公主的问题,遍寻了整个院内都没有找到徐耀辉的身影,他心中更加着急,甚至坐立难安。

熙云公主正纳闷,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被严弘文刻意压低声音的话打断了:“公主,稍后帮我拖住田公公,我有要事!”

“好。”

熙云公主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应下来,“你自己要小……”

那个“心”字还没有说出口,田公公就祭拜完毕朝他们这边走来。

严弘文只得暂时留在原地,面上露出略显艰涩的笑容,和田公公寒暄着。

此时的严弘文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起身去寻徐耀辉。

但他越着急,事情就越麻烦。

原本只有一个田公公和他寒暄,很快就能搞定才对,但又有刚刚进府祭拜的官员们也都挤了过来。

“田公公,多日未见,您还是风采依旧。”

“许久未见,您身体康健得很,这也是大魏的幸事。”

“刚刚得知驸马被夺情任命,这虽是驳了驸马的孝子之心,但也是皇上对驸马能力的重视,此时说恭喜不易,但也愿驸马能早日脱离丧父之痛,重回朝堂,带领我等为大魏献力啊!”

“是啊是啊,节哀顺变啊!”

官员们的场面话说起来滔滔不绝,要是放任他们说下去,就算是说到明天也看不到头。

但严弘文却无法脱身,只能硬着头皮与这些人应酬。

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可他脑子很乱,理不清头绪,更猜不出徐耀辉到底去了何处!

熙云公主也被挤到一边,有心想要帮严弘文脱身,但她很快就被官夫人们簇拥着拽到了招待女眷的院子里。

来来回回都是寒暄和阿谀奉承,如今转了风向,严弘文成了炙手可热的存在,这些人当然闲不住,立刻就扑上来巴结了。

熙云公主早已看透他们的嘴脸,却不能发作。

远离喧闹的严府大院,在安静的后院中,偶尔只有几个严府下人经过,比起闹哄哄的前院,这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个随从打扮的人穿行在严府后院的走廊中。

严府并不算小,若是第一次来,没有人引导十有**会迷路。

这人也不例外,每到一处岔路口,他都停下脚步细想一下,然后才选择一条路继续走。

他行色匆匆,和后院其他悠闲的下人有明显不同。

但大部分下人都在前面伺候着,此时后院极少有人经过。

这名脚步匆忙的随从正是严弘文要找的徐耀辉。

他一路找找停停,凭着之前来严府的记忆,在繁复的走廊中穿行着。

他先是去了招待女眷的院子,在门外耐着性子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要找的人。

徐耀辉面露疑惑,此时也有些着急了,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原地转了几圈,突然有了主意。

他没有片刻停留,马不停蹄地走了另一个方向。

徐耀辉在严府东转西转,躲开了好几个下人之后,终于到了一处院子门前。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就是严夫人的院子。

这也是他来严府的最终目的。

这院子和他当年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如今里面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过于安静,安静到连徐耀辉都不确定人还在不在里面。

他的时间不多,田公公还在前院等他。他必须尽快把事情解决然后赶回去。

此时后院所有下人都去前面帮忙了,原本留在这里看守严夫人的人也只剩了一名婆子。

这也是严弘文的吩咐,因为严夫人的屋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确保她不会从里面出来,所以就只留了一名婆子看守。

徐耀辉站在空荡荡的院门前,心跳如擂鼓,但他依旧双拳紧握,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

此时的他,复仇的心远远大于内心的恐惧。

他大步跨进院子,走的每一步都越发沉着,神情也更加淡定。

院子里正熬药的婆子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是个陌生人,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婆子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这里是夫人的院子,你随便进来是不是想挨板子了?”

徐耀辉瞥了一眼屋门上的锁,又装作不经意地一低头,就看到了婆子腰上挂着的钥匙。

他心里有了计较,态度强硬道:“大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跟随田公公前来传旨的侍卫,奉命前来给严夫人传口讯,你敢拦我?!”

婆子一愣,被徐耀辉一番怒吼吓了好大一跳。

上下打量着徐耀辉,这才发现对方果然是一身宫卫打扮。

但婆子心里就算还有几分疑惑,但架不住徐耀辉咄咄逼人,而且步步逼近,居高临下似乎能把她活吃了似的。

婆子哪见过这种架势?而且她刚刚也听见了府门前传旨唱名的热络声。

“是老奴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老奴一定照办!”

看到婆子服软,徐耀辉也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一直提着一口气,就怕被婆子识破,要是对方闹起来的话,他的麻烦就大了。

徐耀辉定了定神,吩咐道:“把门打开,我要见严夫人。”

第七百八十三章 掐死

徐耀辉一边恐吓婆子,一边趁其不注意仔细观察起院子里的布局来。

抬眼的工夫,徐耀辉就在哆哆嗦嗦的婆子身后看到了一口水井。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似是想到了什么主意,神情也变得有几分狰狞。

婆子面对徐耀辉,低着头控制不住地发抖,就怕得罪了徐耀辉真的没命,嘴上不停地求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行了!要想保命就快把门打开!”

徐耀辉见婆子对自己深信不疑,也越发大胆起来,呵斥的话也是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犹豫。

“是!是!是!您这边请……”

婆子点头哈腰地给徐耀辉引路,手忙脚乱地摸着腰上别着的钥匙。

兴许是太紧张了,婆子好不容易找到钥匙,几次都差点掉在地上。

“哎哟!”

婆子光顾着讨好徐耀辉,连一天走上百次的院子都忘了,被台阶绊了一下,踉跄的差点儿磕破脑袋。

怕徐耀辉怪罪,婆子急急忙忙站起身,脑袋摔的疼也顾不上,仍旧满脸堆笑,褶子都挤出来了。

徐耀辉厌恶地看了婆子一眼,理都不理。

婆子慌张地把门打开,就要跟在徐耀辉身后一块进去。

徐耀辉察觉到婆子的举动之后就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婆子立即止步,徐耀辉吩咐着:“在门外等候,如若偷听,哼……”

“是是是!”婆子连连点头应答,徐耀辉将门关好,脚步放轻,每一步都走的有几分小心。

此时屋内的严夫人正坐在桌边,头发凌乱,神情呆滞,口中念念叨叨不停。

徐耀辉听到严夫人的声音,顿住脚步,躲在屏风后,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徐若瑾,你不得好死,都是你害的……”

“徐家没一个好东西,给了你们那么多好处,却反咬一口,没良心的东西!”

……

听到这些,徐耀辉紧紧咬着牙,双拳用力,脑袋也嗡嗡地响。

“朝……,你害我家破……,都是你造的孽……你就、就是狐狸精,你们母女两个都不得好死!”

严夫人的情绪很不稳定,说话也断断续续,好像念经似的。

徐耀辉察觉到不对劲,但无论他怎么听,都听不清楚严夫人在小声嘀咕什么。

直觉告诉徐耀辉,严夫人说的那些就包括当年的秘密。

徐耀辉知道自己没有再多的时间,绕开屏风,直接出现在了严夫人的面前。

严夫人的余光中冷不丁出现一个黑影,吓了一大跳,猛地一转头看去。

她原本呆滞的眼神中出现了几分迷茫,紧接着就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惊恐地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你?是你!为何你!”

严夫人如遭雷劈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指着徐耀辉,惊愕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徐耀辉也不退缩,反而步步紧逼,渐渐靠近严夫人。

严夫人下意识后退,双腿碰到床帏退无可退,惊慌无比也忘了尖叫,面色惨白直勾勾地盯着徐耀辉,惊恐地好像见了鬼。

“你到底是人是鬼!”

严夫人内心惊慌无比,但仍旧壮着胆子大喝了一声。

徐耀辉皱眉,显然很不满意严夫人的表现,他颇有顾虑地看了一眼门口方向,没有动静才稍微安心下来。

看来严夫人疯了也不是一日半日,大吼大叫更是家常便饭,所以即便是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外面都没有一点反应。

徐耀辉松了口气,动作也越发大胆起来。

“我现在就来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人是鬼!”

徐耀辉话音未落,也不给严夫人出声呼救的机会,大步冲到对方身前,两手一把就掐住了严夫人的脖子。

严夫人拼命地挣扎,双脚乱蹬,两只手紧紧掰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掌。

她不停地大吼,但所有声音都被牢牢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老妪般有气无力的音节。

徐耀辉咬住牙,手上的力气更大,他也是下了死手,因为他必须把严夫人掐死!

严夫人眼球突出,脸憋得通红,手指在徐耀辉手背上留下了无数道血痕。

但徐耀辉此刻也顾不上疼了,手上青筋暴起,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力气,眼看着严夫人不再挣扎,翻了白眼。

严夫人两腿一蹬,手也忽地垂下,脑袋一歪就咽了气。

只是那一双眼睛仍充满惊骇的瞪着他,因为,她死不瞑目……

徐耀辉双手颤抖,又狠狠掐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严夫人就像一个破布娃娃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徐耀辉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大口喘着粗气,等自己略微镇定一下之后,还有些后怕,重重地踢了严夫人一脚。

严夫人的身体被踢得一震,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徐耀辉蹲下身,颤抖着把手指放在严夫人鼻下。

确定严夫人没有一点呼吸,徐耀辉提着的那股气瞬间就泄了,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徐耀辉还有些后怕,但人已经死了,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严夫人的屋子,神情有几分急切,时间越来越急,他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徐耀辉从怀里掏出一条早已准备好的白绫,站直身体之后还有些晕头转向,扶着一边的桌子才堪堪站稳。

他不敢浪费时间,摆好圆凳将白绫挂在房梁上。

做完这些之后,徐耀辉就使出浑身解数把严夫人从地上抱起来,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把严夫人的头套进白绫里。

被掐死的严夫人身体格外沉,徐耀辉满头大汗,后背都湿透了才把人吊起来。

整个过程,严夫人都没有半点动静,显然已经死透了。

徐耀辉不敢看严夫人的脸,因为她的死相太恐怖,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

严夫人的身体吊在屋内正中的房梁上,阴森可怖,让人无法直视。

徐耀辉利用仅有的时间在屋内简单布置了一下,装作是严夫人自己想不开自缢而死。

做完这一切之后,徐耀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严夫人的尸体,神情中的冷漠渐渐取代了惧怕……因为下一个死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第七百八十四章 生机

把严夫人屋内所有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徐耀辉又站在屏风处仔细检查了一遍。

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徐耀辉淡定推开房门,紧接着将门在自己身后重新关好。

此时已经在院子内等候多时的婆子,望眼欲穿地盯着严夫人门口,徐耀辉刚一走出来,她就两眼放光地追了上去。

“大人!您出来了!”

婆子点头哈腰地凑在徐耀辉身边,低三下四地讨好道:“老奴一直在这儿等着您呢!”

看着婆子让人厌恶的嘴脸,徐耀辉面上只有不屑,他没有接婆子的话,而是问了一句,“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

徐耀辉说着眯起眼瞥了婆子一眼。

婆子的身体一抖,眼神闪烁,根本不敢和徐耀辉对视,“没、没有啊……”

看到婆子这副表现,徐耀辉心里就有数了,故意说道:“是吗?那就好。”

婆子唯恐徐耀辉不相信自己似的,点头如捣蒜。

紧接着,婆子偷偷看了徐耀辉一眼,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老奴都懂的,夫人的精神不好,时常会大喊大叫,老奴都见怪不怪了!”

徐耀辉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自然能听懂婆子话中深意,表面听是讨好,其实还带着几分威胁。

“你倒是清楚。”

徐耀辉装作听不懂,顺着婆子的话接着说道。

他边说边往井边走,婆子不疑有他,紧紧跟在他身后走到井边。

婆子嘴上还说个不停,“大人,您知道严夫人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吗?”

徐耀辉没有接话,而是静静地看向井内,里面黑手不见五指,深不见底,十分恐怖。

严夫人是如何变得这般疯癫,徐耀辉一点兴趣都没有,反正她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徐耀辉手里还拿着之前婆子给他的钥匙,装作不经意地在手上转着。

婆子只当徐耀辉对严府的院子来了好奇,毫无察觉地跟在他身后,依旧在喋喋不休着。

一边和徐耀辉说着严夫人疯的蹊跷,一边打听着,不断讨好,“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老奴这就去办?”

这时候,徐耀辉两手撑在井边,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井中有水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婆子觉得奇怪,但也没当回事,只是有点纳闷徐耀辉的莫名其妙,点头道,“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浅呢!”

“嗯。”

徐耀辉略一点头,紧接着就将手中的要是扔进了井内,做出一副不小心的模样,“哟,钥匙掉下去了,你还有备用的吗?”

婆子大惊,“哎呀!怎么回事!这可如何是好!”

她边大声叫着“不好”,边跑到井边,探头往下看,急得直跺脚。

这可是开严夫人房门的唯一一把钥匙,要是弄丢了,她肯定会被严弘文责罚,少不了又是一顿板子。

婆子后悔坏了,埋怨自己刚刚没有把钥匙拿回来。

她仍旧看着井内,定睛看着黑乎乎的井水,好像钥匙能飘上来似的。

这时,婆子身上打了个激灵,她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因为井内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人狰狞的面容。

她下意识就要抬头去看个清楚,但徐耀辉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早已做好准备的徐耀辉,眼中凶光一闪,利索地弯腰一把抓住婆子的双腿,紧接着使劲一抬,就把失去平衡的婆子掀进了水井中。

婆子来不及反应就被投了井。

“扑通!”一声传来,婆子的尖叫声也跟着传来,还有呛水的声音。

“救、救命!”

婆子溺水的呼救声还在不断传来,但也越来越微弱。

徐耀辉转身从一边找到一块石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板搬到井口堵上,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井里渐渐没了声音,徐耀辉也长舒了一口气,整了整身上宫卫的装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出了严夫人的院子,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前院。

他站在前院门口,这里还是和他走的时候一样,看着熙熙攘攘,热闹的人群,到处找寻着田公公的身影。

因为田公公是全场的焦点之一,所以徐耀辉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

他抬起脚步刚迈出去一步,就突地定在了原地。

现在不是逃走的最好的机会吗?

徐耀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额头冒汗,后背也瞬间湿透了,风一吹就是彻骨的冷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胆子,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就这么回到田公公那,不然等着他的下场就是一个“死”。

看着还在寒暄不停的众人,连严弘文也被拦在当中脱不开身。

徐耀辉咬了咬牙,把迈步的脚步收了回来。

杀死严夫人,是他的任务,这件事情做完了,他还有什么留下的必要?毕竟是知道当年隐秘之事的人,自己这条命,皇上还会留着吗?

徐耀辉知道自己最大的可能是死路一条,既然左右都是死,那莫不如逃……亦或许,还能有得一丝生机,找到儿子,远走他乡。

心中的念头如同熊熊烈火,促使着徐耀辉硬生生拐了个弯,顺着墙边的角落就溜走了。

他专挑隐秘没人的地方走,眼睛四下瞟着,比之前更加小心谨慎。

就算偶尔有经过的严府下人,看到徐耀辉的一身打扮就立刻恭敬地行礼了,连对方的面容都来不及细看。

很快,徐耀辉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严府中。

田公公给严景松祭拜过之后,就被众官员团团围在其中。

严弘文有心要去找徐耀辉的下落,但无奈也被人拉着。

“恭喜严大人。”

不少人都满脸堆笑地对严弘文拱手道。

这么热络的气氛,一时之间都让人忘了严府是在办丧事了。

“严大人,皇上对您真是器重无比,往后还要严大人多多提点了!”

官职稍微小一点的毫无顾忌地吹捧着严弘文。

严弘文深谙“变脸”的道理,虽然心中焦急不耐,但面上却让人看不出一点不妥。

他张弛有度地和这些人寒暄着,说出来的话都没有多少实意,不过是虚伪的应酬罢了。

另外官职高的官员们,也都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就算严弘文现在只是一个户部左侍郎,但谁知道日后会如何?

皇上特意挑这个日子下圣旨,其中深意难免不让人多想……

第七百八十五章 没影

“严府这就算是翻身了吧?”

“嗯,这要是不算,什么算?皇上都亲自下旨夺情了,这得是多大的面子?严大人根本日后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了!”

所有人都还未从皇上的圣旨中缓过神来,特别是女眷们得知了消息,原本忐忑疑窦的心思立即换了一张脸,根本不寻思之前是如何议论严家失势的可能性,齐齐的去恭喜熙云公主,说上几句奉承的好话。

可惜熙云公主对这道圣旨却并没有欢欣鼓舞,仍旧是那副淡定祥和的模样。

尽管她在心底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却并未在颜面上有一丝一毫的表露。

因为此地实在不知有多少盯着自己的眼睛,更何况,这是严景松的葬礼,而不是喜庆之日,今日的主题不能乱,这也是她向来最看重的规矩。

但熙云公主其实并未完全的松下心来,因为她还在挂念着严弘文的不对劲儿。

从今儿一早,他得知梁霄和徐若瑾进宫之后就有些反常,刚刚田公公传了旨意,她却并没有从严弘文的脸上看出半分喜意,反而是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是严弘文被田公公拉着去祭拜严景松,她也没法子细细追问。

熙云公主料定其中一定另有内情,只是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和其他官夫人相比,熙云公主也同样充满疑问。她也没想到皇上的圣旨会这时候来。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听皇上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哪怕是半句都没有。

今日事情的发展也大大出乎了熙云公主的意料。

她只觉得脑袋被疑问填满了,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今日还远远没有结束。她能做的就是在心中默念,严府顺畅地度过这一日就好了。

此时田公公祭拜完严景松准备回宫向皇上复命,眼见田公公要走,众人也就不再挽留,严弘文心下也松了口气,主动走在田公公身侧。

“严大人,咱家也不多叨扰,这就告辞了。”田公公说着一甩手中的拂尘。

严弘文拱手恭敬道:“今日事情繁杂,人也太多,便不再留公公了,改日再亲自答谢公公。”

说话的工夫,严弘文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扫过田公公身后。

都到了这种时候,徐耀辉总该出现了吧?

但事情又一次出乎严弘文的意料,田公公的身后只有其他几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和宫卫,连徐耀辉的影子都没有。

严弘文意识到不对劲,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他脑子快速转起来,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徐耀辉的出现和失踪,心也越跳越快,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只是严弘文,田公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趁着众人拱手的时候,细细观察过整个大院,都没有找到徐耀辉。

徐耀辉这个家伙,果然靠不住!

田公公暗暗在心中咒骂几句,也顾不上多说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他得尽快将这些事入宫回禀皇上。

严弘文一直在意徐耀辉的下落,视线基本就没有离开过田公公左右。但他也不能直接开口问田公公徐耀辉的下落,只能硬挺着。

但直到田公公坐上马车从严府离开,严弘文都没有再看到徐耀辉……

第七百八十六章 搜查

此时,严弘文心中的不安也达到了顶峰。

他的眼神和神情也都发生了变化,周身甚至散发出阵阵寒意。

严弘文怎么也想不到,徐耀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了,最后却又悄无声息地失踪。

从头到尾都是被动地让人牵着鼻子走。就像是一直被人压着打,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不说,严弘文根本连对手都找不到。

严弘文原本以为徐耀辉的出现只是皇上对他的警告。

但是现在严弘文心里却要犯嘀咕了。

事情绝对不仅仅是警告这么简单,不然徐耀辉只要一直待在田公公身边就足够了,这就是最好的“警告”,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人了。

徐耀辉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哪了,又做了什么?

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皇上的意思?

严弘文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为此头疼不已。

看到田公公告辞走了,其他人都觉得没有必要再在严府待下去了,该吊唁的都做了,也就不再拖延,就纷纷来和严弘文告辞。

其实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也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严弘文身上的气势有点不对劲了,散发着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危险气息。

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官员们今日来严府的目的本就不是吊唁严景松这么简单。

更何况他们也要回去多商量商量对策,今日皇上的这一道圣旨,可是杀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严大人,我们也就此告辞不再叨扰,还请节哀顺变。”

“严大人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开口,某一定鼎力相助!”

“严某记下了,有劳诸位。”严弘文拱手谢道。

虽然严弘文的声音有些冷,但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严大人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同僚,不用分得这么清楚的!”

这人说着哈哈一笑,好像和严大人十分亲昵似的。

严弘文又一次见识了官场上这些人变脸的本事。

不过严弘文也得承认,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在这样的环境中摸爬滚打,内里早已经麻木了,不知不觉便带上虚伪的面具。

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公主殿下。”

严弘文听到几个官员对着自己身后恭敬地行礼,他略有几分诧异,也跟着回头看去。

熙云公主嘴角带着浅笑,走到严弘文身侧,笑容扩大几分,点了点头之后才把视线放在对面的官员身上。

“劳烦各位大人辛苦的跑一趟,便不再多留了。”熙云公主的出现十分及时,帮严弘文减轻了压力。

她已经开口送人,也便没有再寒暄没完的人,接二连三离去,连带着女眷们也没再多待,告辞之后,各自坐上府内的马车离开了严府。

眼看着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熙云公主心里也有了计较。好不容易严府只剩下她和严弘文,她正好可以把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和他好好说一说。

严弘文往回走,熙云公主迎上去,“驸马……”

但严弘文却似乎没有听到熙云公主的声音,他板着脸,对着自己的手下下令,“立刻,彻底搜查严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熙云公主一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任何有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严弘文咬着牙说道。

“是!”手下齐声应道。

熙云公主根本来不及说出自己下面的话,就眼睁睁看着严弘文急匆匆走过自己面前。

她只能感受到严弘文带起的一阵风,张了张嘴,却连一个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有浅淡的吸气声。

她自觉退后了两步,离严弘文更远。

严弘文如今身上散发的气息,让熙云公主觉得陌生,却又似曾相识。他们两人还没有心意相通的时候,严弘文就时常让她有这种感觉。

熙云公主很想走到严弘文身边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严府出了问题。

但严弘文周身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熙云公主也不禁打了退堂鼓。

默默站在原地,熙云公主静静地看着严弘文的手下在严府内进进出出,像是要把严府翻个底朝天。

冯嬷嬷一直跟在熙云公主身后,此时心里也有几分忐忑,忍不住凑到公主耳边,“公主,驸马这是……”

熙云公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冯嬷嬷立刻会意,自知失言地低头站在一边。

整个严府顿时笼罩在一股紧张的气氛中。府内的白布随风吹动,原本的肃穆变得有几分阴森。

下人们也都胆战心惊,不知道严府又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谁知道?吊唁的人都走了,爷又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府进贼了?”

“有可能。我刚才听到爷说,有任何可疑人都要抓起来呢!”

“我也听见了!那十有八九就是进贼了。谁这么大的胆子,今日可是老爷出殡的日子,这么多官老爷都在,还敢来偷!”

“今儿可是白事的日子,会不会有鬼?”

“呸呸呸!乌鸦嘴!”

几个下人闲着没事,你一句我一句说着闲话。

严弘文的手下仔细检查着严府内的每一个院落,就连柴房和猪圈都不放过。

只是来来回回,他们把到处都搜遍了,没有任何陌生的面孔。

“少爷,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手下来回禀道,“都是府上的下人,没有陌生的脸孔。”

“你们确定都搜查过了?”严弘文皱眉,徐耀辉难道已经走了?

下人顿了一下,立即道:“还剩下夫人的院子没有去,爷,还要去吗?”

严弘文脸色瞬变,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大吼道:“还不快去!等什么呢!”

手下被吓得身体一抖,“是!”

下人们立即奔跑而去,看到驸马露出这么凶悍的面色也是少有,若真是夫人的院子出事儿,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严弘文也也有点站不住了,心跳也不自觉加快,着急地在原地踱了几步,他很想追过去看看,可又在等候其他人前来回禀消息。

徐耀辉!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或者……是皇上让你做什么?

第七百八十七章 耳光

听到“严夫人的院子”时,熙云公主也是微微一惊.

会是婆婆那里出了事儿?

在葬礼开始之前,严弘文就已经几次三番地特意吩咐过了。今日严府的任何人都不许提起严夫人。

尤其是上次在公主府闹出那么大的事之后,严夫人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就连熙云公主也没再见过她一面。

熙云公主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今日是严景松的葬礼,熙云公主不便多说,一切都以严弘文的意见为准。

严夫人现在的状态确实对严府没有任何好处,一旦她出来接待客人,谁知道她会说出些什么,给严府惹出什么麻烦。

到时候留下一个烂摊子,只能严弘文来收拾。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严夫人就被严弘文下令看守住了。

但刚刚严弘文吩咐下人去搜查,却全都忘记了严夫人所在之处,若真的是那边出了事儿,那恐怕就……

熙云公主的念头未等落地,一个下人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出大事儿了,夫人、夫人她自缢了,夫人殁了!”

“什么?你别胡说!”

严弘文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可见下人哆哆嗦嗦的模样不似玩笑,慌乱之中,他立即嚷道:“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他二话不说就朝严夫人的院中冲了过去,熙云公主和冯嬷嬷也都愣住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冯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余光注意到熙云公主的身形微微一晃,忙伸手拖住对方的身体,急切道:“公主!您怎么了!”

熙云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身体,扶着冯嬷嬷的手臂,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平稳些,“别、别管我,我们快跟上去,这可怎么是好,这下子乱子大了!”

冯嬷嬷牢牢扶着公主手臂,不敢掉以轻心,就怕主子有个闪失。

其实冯嬷嬷自己都还惊魂未定,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发生这种事,真是太不吉利了!

熙云公主的心稍定,深呼吸几次之后渐渐平复心情,因为她知道这时候再着急也没用。

其实她并未对严夫人的死活有多少顾忌,她担忧的只是严弘文!

父亲葬礼的同时,却是母亲自缢?这对驸马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这怎么能扛得住啊!

她二人赶到的时候,还未来得及转过屏风,就先看到了严弘文苍白无力的背影。

虽然熙云公主和冯嬷嬷二人都没有看到严弘文的神情,但单单从他被震撼在原地的身影,心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熙云公主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忙要走过去看个真切,但还没有靠近严弘文,就被眼前一幕吓呆了。

“啊!”她不自觉倒退一步,发出了一声惊呼!

冯嬷嬷意识到不对劲,也紧跟着熙云公主的脚步,看了一眼之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严夫人的死相有些恐怖,也难怪熙云公主和冯嬷嬷会是这副反应。冯嬷嬷反应过来就立刻拽着熙云公主的手臂往后退,还试图伸手捂住公主的双眼,“公主,您别看!”

熙云公主紧紧咬着下唇,看了一眼旁边严弘文的侧脸,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冯嬷嬷自己没事。

“太医怎么还没来?”熙云公主问道。

严弘文的手下似乎有些为难:“这……”

熙云公主不解,刚要皱眉质问,就被严弘文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打断了,“不必了……来不及了……”

说完,严弘文就继续呆呆地看着已经被放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严夫人。

房梁上悬着一条刺目的白绫,在所有人的余光中,挥之不去。

严弘文的身体也僵直着,不敢动,甚至不敢靠近严夫人一步。

他无法相信眼前这具身体扭曲挣扎的尸体就是自己的母亲!

严夫人早已死去多时,此时再叫太医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依旧回天乏术。

屋内的气氛死一般沉寂。

熙云公主强自镇定下来,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严夫人的尸体,又看着严弘文僵硬的侧脸。

严弘文眼里布满红血丝,脸色却是惨白如雪,坚挺的身板好似重之万斤的摇摇欲坠,让人看着便心中绞痛。

她想安慰严弘文,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试探着靠近对方。

但熙云公主的双脚只不过是微微一动,严弘文就突然爆发了。

“啪!”

严弘文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我的错!”

“啪!”

又是一个耳光,严弘文的脸被自己扇地歪向一边,“是我害死母亲!”

“啪!”

第三个耳光,严弘文的耳朵里嗡嗡的,嘴角也有了血迹,“儿子不孝!我不得好死!”

熙云公主被“啪啪”的耳光声吓到了,开始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第三个巴掌才想起来去拦严弘文的手。

但严弘文的力气太大,随手一甩就把熙云公主推了一个趔趄。

冯嬷嬷忙扶住公主,开口就要埋怨严弘文,但被公主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严弘文似乎魔怔了,根本不知道拦自己的人是谁!

冯嬷嬷没有办法,只能听熙云公主的命令,但她视线片刻不离严弘文,生怕驸马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比起这些,熙云公主更担心严弘文的状况。

她看着严弘文红肿不堪的脸颊,一阵心疼,差点就要掉下泪来……

不知抽打了多久,严弘文才停下了手。

他的脸上被抽打的渗出纹丝血迹,整个人冷漠异常,“来人。”

“在!”马上有手下应声。

“去,准备夫人的后事!”

手下俱是一愣,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作。

“聋了?还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严弘文的语气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冷冽的视线扫过众人,手下瞬间噤若寒蝉,立刻否认道:“属下不敢,属下马上去办!”

众人离开,屋内就只剩下严弘文,熙云公主和冯嬷嬷三人。

冯嬷嬷只觉得身上都是鸡皮疙瘩,很不得劲,只能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看严夫人的尸体。

熙云公主已经渐渐适应,比起死去的严夫人,她更担心严弘文。

严弘文面无表情地蹲在严夫人的尸体旁,直直地看着她脖子上的青紫的伤痕。

这些伤痕都是指痕,不是白绫的勒痕。

这已经很明显,就是人为造成的……

第七百八十八章 人命

严夫人不是自缢而死,而是被人杀死的。

有人潜入严夫人的房间,把人掐死之后,又用白绫伪装成上吊自缢的假象。

严弘文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类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有一日发生在自己家,更是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

他的胸膛因恼怒剧烈起伏着,但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此时压抑着多大的愤怒,身后的熙云公主十分清楚。

严弘文不动声色地起身,找了一块布盖在严夫人的身上,吩咐下人为母亲洗身准备更衣,他便一言未发地转身就走。

转身的瞬间,他身后的熙云公主和冯嬷嬷都是一愣,下意识往旁边一退。

严弘文就这么目不斜视地从她们二人身前经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更没有说一句话。

冯嬷嬷欲言又止地看着严弘文的背影,心里还有些发怵,“公主,要不先出去吧?这里怪吓人的,瘆得慌……”

“好吧,我们先出去。”

熙云公主没有反对,在冯嬷嬷的搀扶下也离开了严夫人的屋子。

她心中清楚的很,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她本想仔细问问严弘文,可看着严弘文那副冰冷如霜的样子,她几次提气都开不了口,那种感觉,憋闷难忍,让她心里憋得难受。

“公主,您看驸马,他干什么呢?”

冯嬷嬷看到严弘文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熙云公主抬头望去,沉沉一叹。

“咱们要过去吗?”冯嬷嬷看到刚刚二人之间的冷漠,心知这也不好,毕竟是夫妻二人,如今感情刚刚有些回暖,却不应该因为严家的事,伤了情分。

熙云公主轻轻摇头,“咱们先别过去,看一看。”

冯嬷嬷应声,跟着熙云公主走到一旁并不算太显眼的角落。

严弘文显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的动作,仍旧一个人在院子内走来走去。

他很块就转回到门口,伸手碰了一下门上的锁栓。

锁上没有任何问题,一点被撬开的痕迹都没有,明显是被人用钥匙光明正大打开的。

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严弘文没有多想,突然回头四下打量起严夫人的院子。

熙云公主和冯嬷嬷在严弘文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都多少有点心虚。就像是做坏事被人发现了似的。

但严弘文对她们两人却没有兴趣,他在找别人。

很快,严弘文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略一沉吟,立刻抬起脚朝井边走去。

这口井,严弘文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上面盖着的石板并不正,甚至是碍眼。

既然是井,又为什么要把井口盖起来呢?

严弘文想也不想地走到井边,仔细观察了一下井口四周。

“来人啊,这里一直都有石板吗?”

严弘文声音还是一样冷淡地问道。

严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这几日都被调到前院去帮忙了,毕竟葬礼还是有不少需要准备的。

所以等了片刻,也没有人来回答严弘文。

他的手下不清楚这些,下人们此刻也不敢进入这院子一步。

得不到回应,严弘文沉默片刻,又冷冷地开口道:“看守夫人的婆子呢?”

众人面面相观,却给不出答案。

“一个大活人失踪了,没人知道?”

严弘文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情绪,但就因为如此才更骇人。

“都是废物!”

严弘文说完,又一字一句地下令道:“把这块石板移开。”

“快着,挪开!”下人们这次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地两个人上去合力把石板搬开了。

井口重新被露出来,两人往下一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出来,隐约能看到反光的井水。

两人齐齐回头看向严弘文,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敢随便乱动。

严弘文走近瞥了一眼井下,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紧接着他又在井边看了看,一把钥匙引入眼帘。

他捡起地上的钥匙仔细看了看,认出这就是严夫人门上锁的那把。

为何这把钥匙会掉在这?拿着钥匙的婆子又去哪了?

严弘文的脸色一沉,“下去捞!”

“是!”

一边应声,几个人迅速分散去找用得着的东西回来。

将麻绳紧紧缠绕在身上之后,几个人配合着就下了井。

严弘文站在井边看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井口。

熙云公主和冯嬷嬷的视线也集中在井上。

冯嬷嬷不解,猜不透严弘文要干什么,好奇问一旁的熙云公主,“公主,驸马这是干什么呢?井里有东西?”

井里能有什么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地下去捞?

“人。”

熙云公主双唇一开一合,只说了一个字。

就是这一个字,差点把冯嬷嬷吓破胆,“人?!”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这若是再看不出驸马要干什么,熙云公主都会鄙视自己,“恐怕,跟着严夫人的那个婆子……就在这里。”

冯嬷嬷震惊不已,结结巴巴地小声嘀咕着,“原来是她……”

壮着胆子,冯嬷嬷把一切重新联系起来,冷汗直流,头皮发麻,说话都哆哆嗦嗦,“她……她怎么会……”

那婆子冯嬷嬷也见过几次,是个泼辣巴结的主,总是仗着背后是严夫人在府里作威作福,下人都挺怕她。

但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可能做出投井这种事,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惜命。

会不会是别人?

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冯嬷嬷正猜测着,井下突然传来惊呼声,“找到了!”

冯嬷嬷忙吞了口唾沫,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熙云公主,心跳加快。

熙云公主超前迈了一步,紧紧的看着井边的事态!

随着刚才那一声疾呼,井上的麻绳被猛然拽紧,在井边一点点摩擦着上移。

井下的东西被地面的手下合力艰难上提,这力度和之前下去的时候显然不一样。

一群人费劲巴力,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拽上来。

当然还有这个手下捞上来的“东西”。

全都放在地上之后,这时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捞上来的“东西”,果然是一个人!

第七百八十九章 背罪

此人已经看不出死去多久,全身湿透,在井水里泡的肿胀的尸体,姿势扭曲,还保持着一副挣扎求生的姿势,双臂上举,身体惨白的异常。

“少爷,是伺候夫人的婆子。”

手下把人认出来,禀报给严弘文。

严弘文皱了皱眉,他其实早就猜到是这个人了。

冯嬷嬷看着婆子的死状,联想到她死时的无助和痛苦,只是一眼就别开视线,但差一点就呕出来了。

熙云公主也同样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声音都透着颤抖,“什么人,居然、居然这么残忍。”

“也不怕下阿鼻地狱,太残忍了,把人赶尽杀绝,唉……”冯嬷嬷跑去一旁接连口中念着“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来平复内心的恐惧。

院子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严弘文的脸色很难看,所有人的话都要憋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能问、什么都不能说。

院子里婆子的尸体,屋内严夫人的尸体。

一日之内,严府又死了两人。

而且偏偏还是在严老爷出殡的日子里!

这不由得让人们内心惊悚,到底是院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老爷带走了夫人?

鬼怪的说法向来在人们心中深重,特别是这个时候,难免往歪处去想。

可严弘文却知道,严夫人是被谋杀的。

严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不赶快找到凶手的话,任由它发酵对严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更何况,严弘文是刚刚才接了圣旨,正要升官发财,多么大吉大利的事,谁都没想到会突遭巨变。

今日的事传出去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冯嬷嬷渐渐平静下来之后,也开始为严弘文担心了。毕竟他是熙云公主的驸马,要是因为这件事情惹出来麻烦,公主也要跟着麻烦。

“公主……这可……”

冯嬷嬷担心熙云公主的安危,刚要说点什么,却被公主摆摆手打断了。

“都听驸马的。”

熙云公主就只有这一句话,冯嬷嬷一愣,随后就闭上嘴不再开口了。

严府一下又死了两人,严景松的死还不明不白,如今严夫人也死了,再加一个婆子,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无论怎么担心都没用,严弘文刚才就已经下过命令了,要立刻操办严夫人的丧事。

这件事传开也是迟早的了。

说不定现在街上就已经沸沸扬扬了,百姓们只可能添油加醋,把严府的丧事全都有鼻子有眼地串在一起。

冯嬷嬷心急如焚,就怕自家公主也被牵扯其中。

这事闹大了,也不是不可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万一再来个新的圣旨,严弘文可就……

这边正发愁,那边田公公从严府离开之后,没有立刻回宫里,而是先顺路去了大理寺。

因为那里是夜志宇的地盘……

田公公的马车到了之后,就看到夜志宇已经早早等在门口。

即便如此,田公公也没什么好脸色,黑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下了车走到夜志宇面前。

“大统领真是好清闲,恐怕连人不见了都不知道吧?”

田公公故意问道。话里话外都是冷嘲热讽。

夜志宇大概已经猜到田公公会是这个反应,听完对方的话也依旧面色不改,但也毫不示弱,冷冷答道:“不敢与公公相比。”

今日严府的葬礼,夜志宇虽说也露面了,但他的身份摆在那,没有和人多应酬就很快就离开了。

整个过程中,夜志宇也就和严弘文说了几句话。所以有不少去吊唁的宾客都没有见到夜志宇的影子。

田公公不可能听不出夜志宇话中深意,他也没想就这么白白放过对方,冷笑一声,“哼,咱家不与你多费唇舌。如今徐耀辉逃跑,你要如何对皇上交代?”

夜志宇看了一眼用鼻孔出气的田公公,神情中闪过一丝不屑,故作不解道:“敢问公公,皇上何时下令命我看紧徐耀辉了?”

“你!”田公公气急,被噎了一下,嘴都要气歪了。

“徐耀辉是我大理寺提出去的犯人,在这之前我定然会看好他,根本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脱,除非是尸体。”

夜志宇阴森地补上一句。

田公公被夜志宇幽暗的气息吓到了,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故意反问夜志宇。

“你是什么意思?”

夜志宇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一丝笑意,“田公公带徐耀辉出宫,那就是公公您的大功劳,皇上对您的嘱托,要是我横插一脚,岂不是违抗皇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第七百九十章 寒心

田公公气极反笑,“那大统领的言下之意是,徐耀辉不在大理寺,您就要撇清干系了?”

“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我的罪名,难道还要认下不成?”

夜志宇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田公公冷眼看着夜志宇,“徐耀辉虽然离开了大理寺,但你作为御林统领,就有看管的义务。”

夜志宇也不着急,耍起无赖的话,他也乐得奉陪。

“田公公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为皇上效力,何必分的这么清楚?”

田公公没好气地白了夜志宇一眼,“那大统领到底是查还是不查?”

夜志宇心知肚明,田公公这是想把自己摘出去,把徐耀辉失踪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他不傻,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吃下这个大亏?

让夜志宇去找回徐耀辉,没问题。因为把人找回来对夜志宇没有任何坏处。

但不代表夜志宇会背下这个罪名,看管不利,这可是大大的罪名。

“自然要查,虽说没有接到命令,不过为皇上办事,在下向来是鞠躬尽瘁、尽心尽力的。”

夜志宇的话说得明明白白,不让田公公钻空子。

田公公心里生气,脸色也不好看,但却只是咬咬牙没再说别的。

“先把人抓回来才是正经。”

夜志宇又补充了一句。

“那大统领还等什么?恐怕再拖下去,皇上怪罪下来……”田公公故意挑着眉说道。

没想到夜志宇却微微一笑,“田公公不用着急,我早已派人去严府。徐耀辉极有可能还在府内,就算是离开也不可能走远。”

言下之意,把徐耀辉抓回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田公公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告诫自己不用和夜志宇一般见识。

就算他再怎么气不过,也只好如此。毕竟找人这种事还是要交给大理寺的人去办。

田公公也有更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就辛苦大统领了,咱家还要赶回宫里,把今日之事禀报给皇上。”

说完,田公公一甩拂尘就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他也知道继续在这里和夜志宇吵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把人抓回来复命才是正经。

夜志宇也不介意,连句话都懒得说。

倒是他身边的下属,看着田公公如此嚣张的模样,都有些气不过了。

待田公公走后,有按捺不住的下属就忍不住低声说了几句,“大人,这公公欺人太甚,妄想把罪名推到咱们身上!”

夜志宇眼睛眯起一道危险的弧度,“不必理会。徐耀辉的下落呢?”

下属立刻低下头,恭敬应道:“已经派人去查,还需要一点时间。”

“嗯。”

夜志宇虽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但却是给所有下属敲响了警钟。

要是不尽快把徐耀辉抓回来的话,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徐耀辉在大理寺也没少受折磨,虽然保住一条命,但身体也一定大不如前。

所以他就算是侥幸离开了严府,也一定跑不远,说不定就在府外不远处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了。

就等着这波势头过去,他再躲过所有人视线离开这里。

徐耀辉这算盘打得好,但夜志宇却不会就让他这么从自己的手心里溜走。

这可是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之前几次夜微言交给夜志宇的任务,夜志宇都没有完成。

自从夜志宇当上御林军大统领之后,表现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近些时日,夜微言也极少召夜志宇入宫,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若是还不做出点表现,他的位置也要岌岌可危了。

夜志宇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的高度,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舍弃。

此时想要找到徐耀辉下落的又岂是夜志宇一人?

严弘文也在暗中派人在府内大肆搜查,府外也不例外。这一切自然都是悄悄进行的。

夜志宇的人也已经悄无声息地深入到严府周围。

严府内。

手下小跑着进府,跪在严弘文面前听候吩咐。

“穿宫卫服的男人,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都要不引起任何骚动地给我带回府里来!”

严弘文厉声道。

“是!”

手下恭声道,但却没有起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果然,严弘文又继续说道:“不仅是这些人,他很有可能已经换了伪装,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不论男女,听见了吗!”

“是!”

手下因为紧张肩膀僵硬,大声地应下来。

“等什么?还不滚?”

严弘文冷冷道。

手下不敢多作停留,立刻起身飞快地离开了。

“徐耀辉!”

严弘文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要把人的骨头嚼碎。

徐耀辉要是落入他的手里,他绝对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害他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严弘文不能不报。

但事到如今,严弘文却不得不压抑自己心底的狂怒。

徐耀辉出现在严府,就是皇上的意思。

可徐耀辉在严府的所作所为,又是否是皇上的意思?

严弘文头疼欲裂,不愿、更不敢细想。

如果一切真的都是皇上授意,徐耀辉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工具,那母亲的死,就是要铲除严家所有知晓当年事的人?这也是在洗刷皇族的污垢吗?

可他!

他严弘文也知道,自己没有死,恐怕更多是因为驸马的身份!

严弘文苦涩的牵了下嘴角,脑中突然蹦出了徐若瑾的容貌……自己这个妹妹,才是父母之死的起因,可她又是因父亲的一时之错,才来到这个世上。

因果报应,就是如此吗?

他为何对徐若瑾纹丝都恨不起来,却只恨自己的无能呢?

严弘文长叹一口气,身上顿时被一股无力感席卷,瘫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身后像是多了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皇上的心思,严弘文猜不透。

他甚至冒出了疑问,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徐耀辉的下落还有必要继续查下去吗?

如果徐耀辉此时人就在皇宫之中,严弘文能做什么?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杀害自己母亲的人继续逍遥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徐耀辉身后站着的,是严弘文今后要为之效力的君主。

想到这,严弘文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恐怕,徐耀辉这人,他是动不得了。

这种感觉,真特么的窝心!

窝心啊!

第七百九十一章 换装

徐耀辉顺着严府角落从后门逃出,在严府后门没有多停留,四下看了一眼,随便找了一处胡同就闪身跑了进去。

他身上的宫服这次又成了他的拖累。原本靠这身衣裳能在严府内畅通无阻,但现在不行了,街上来来回回都是老百姓,他穿成这样未免太张扬。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靶子,一旦走在街上,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徐耀辉紧张地心跳加快,久久无法平静。就算是已经离开严府,他仍旧怕的手心出汗。

毕竟徐耀辉才杀了两个人,到现在他的双手都是抖个不停,额头上都急出汗来了,都顾不上擦,逃命要紧。

徐耀辉顺着胡同跑到尽头,七拐八拐,专挑没人又窄的地方。

京都如此之大,却没有他的落脚之地,甚至没有藏身之处。

想当初,徐耀辉也是削尖了脑袋要挤进京都里来。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一步,却还没等高兴,就差点连命都丢了。

徐耀辉很清楚,严府的人很快就会发现死了人,而且严弘文一定会立刻派人来追查。

如果只是严弘文一个人大肆搜查的话,或许徐耀辉就不会这么惊慌失措了。

他怕的并不是严弘文,而是田公公。

田公公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夜志宇很有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个吃人的恶魔,徐耀辉想一想当初落在大理寺牢狱的日子,都浑身发抖!

不是徐耀辉这种人能惹得起的。

“咳咳咳……”

徐耀辉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他已经跑不动了,拖着身体走到一处无人的脏乱小巷,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就一屁股坐下了。

刚一坐下,徐耀辉就大口喘着气,但他却不敢掉以轻心,眼睛一直盯着小巷的入口。

只要有一点不对劲,他会立刻转身就逃。

这是一处小巷深处,旁边有一条仅有一人通过的小道。平日里应该没人会从这里走,因为入口堆满了垃圾。

这条小巷是某个酒楼的后门,所以随处可见泔水和油污,偶尔还有不怕人的老鼠飞快闪过。

这里的油水好,连耗子都格外肥壮。

徐耀辉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现在更怕的是人,耗子反而没那么恐怖了。

他的鼻子边都是阵阵馊臭味,如此肮脏不堪的小巷,但对徐耀辉来说却是能让他安心的容身之所。

至少,暂时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更不会知道他就躲在这处。

不过为了安全,徐耀辉自然不会在这里多待。

但是在走之前,他必须先把身上这身衣服解决。

就在徐耀辉绞尽脑汁地想主意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徐耀辉大惊,用最快的速度扶着墙站起来,姿势都已经摆好了,下一个瞬间就要转身逃了。

结果他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破烂的老乞丐,脚上的鞋还缺了一只,身上脏兮兮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周身都散发着阵阵臭味。

这种人要是在以前,只要稍微一靠近,徐耀辉都会皱眉翻白眼,早就让下人打发走了。

但现在却不同了,徐耀辉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比起老乞丐来也好不到哪去。

而且,徐耀辉强忍着不适和剧烈的咳嗽,上下打量着乞丐,突地眼前一亮,心里也有了计较。

老乞丐却不知道徐耀辉在打什么算盘,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徐耀辉盯着老乞丐的那身衣裳,老乞丐则看着徐耀辉的脚下。

“喂!你是哪来的?不知道这是我陈老三的地盘吗?”

原来这老家伙叫陈老三。

徐耀辉暗暗在心中记下,忍不住咳了两声,仍旧站直看着老乞丐,气势和这条脏乱的小巷格格不入。

陈老三不自觉有几分胆怯,他也是见过上等人的,浑浊的老眼定睛一看,就知道面前这人不简单。

陈老三也壮着胆子,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这碗饭可就泡汤了。

眼看就快要到酒楼倒泔水的时候了。陈老三可不能耽误时间了,万一这人和自己抢饭吃就麻烦了。

陈老三在心里琢磨着,自然而然地上下打量着徐耀辉,很快就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衫似乎价值不菲。

注意到陈老三在盯着自己看,徐耀辉也不再浪费时间,向前一步,板着面孔,用命令的语气对陈老三说道:“我是皇上身边的宫卫,正在办事,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把衣服脱下来!”

“啊!”老乞丐被唬了一下,有点愣神,腿一软差点就跪在地上。

老乞丐也是见过上等人的,也能分辨出徐耀辉这身衣裳极有可能真的出自宫内。

但这却不代表老乞丐会轻易相信徐耀辉的话。

乞丐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狐疑地看着徐耀辉,反问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老乞丐不屑地说道:“我看你是吹牛不打草稿!”

徐耀辉只是静静地看着几步距离之外的老乞丐,余光却一直在看着周围。

很快徐耀辉趁着陈老三松懈,身体稍微往右边靠了靠。

他的视线始终集中在陈老三身上,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放松对方的警惕。

对面的陈老三对此却一无所知,仍旧在喋喋不休。

“你果然是来抢我陈老三地盘的!”

“识相的话赶紧滚!”

徐耀辉攥了攥拳,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有点犹豫,他不能确保现在的自己还能搞得定。

“你别后悔。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按我说的做!”

徐耀辉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威胁。

“滚,少特么在这里糊弄老子,再不走,打烂你的肚肠子!哼!”

陈老三认准徐耀辉是个骗子,已经准备收拾了地盘儿,开始拾捡地上的破破烂烂。

徐耀辉一阵烦躁,这老头确实不怎么好骗,他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伸出右手抓住什么东西,然后步步朝陈老三逼近。

“还不滚?老子揍你个龟……”

陈老三的话音未等落下,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下意识伸手要去挡,却晚了一步。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脑袋一阵,下一刻就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第七百九十二章 寻找

“血!”

陈老三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后退几步,又惊又怕,手紧紧捂着脑袋,跌坐在地上。

徐耀辉手里拿着一块灰色的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老三。

“你!你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陈老三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徐耀辉眉头一皱,快走几步狠狠将手中的转头朝陈老三头上砸去。

“啊!”

陈老三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徐耀辉一砖头下来,他立刻就没了动静。

到死,陈老三都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又惊恐地看着徐耀辉的脸。

徐耀辉似乎怕陈老三没死透,又砸了好几砖头才算收了手。

他承认自己已经杀人杀得疯狂,却又找不到不杀死眼前人的理由。

命才是最重要的,此时为了这一条命,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何况是别人的命?

“呼——”

徐耀辉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老三,重重松了口气,浑身脱力般靠在墙上。

他不敢在这处多待,谁知道陈老三刚才的声音有没有被人听去。

徐耀辉匆匆扶着墙站起来,身上都是抖的,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让自己的力气恢复一些。

他立刻将陈老三衣裳扒下来,又迅速脱了自己的宫服和鞋给陈老三穿上。

徐耀辉将陈老三的破烂衣衫穿上,此地不宜久留,他转身就进了旁边的狭窄的小道。

临走的时候,徐耀辉还没忘找了两个竹筐把陈老三的尸体罩住。

至少陈老三的尸体也能帮徐耀辉多顶一段时间。

等他们找到陈老三的时候,说不定徐耀辉已经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徐耀辉在胡同巷尾转来转去,比老鼠还不如。

他咬牙坚持着,因为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生的机会了。

皇上一旦知道他逃走,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就算徐耀辉为了保住一条命对皇上卑躬屈膝地求饶,还是换不来哪怕一点保障。

徐耀辉很清楚,自己的命留不住了。

皇上让他乔装打扮之后跟着田公公去严府,一旦完成了杀死严夫人的任务,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严景松和严夫人都死了,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都不再世上,皇上才能放心。

所以下一个一定会是徐耀辉自己。

徐耀辉不想死,罪魁祸首都是严家的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喽啰而已,却也要搭上自己全家的性命。

凭什么?!

在去严府的路上,徐耀辉的脑子就没停下过。

他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不能就这么死了,这不等于是给严家陪了葬?难不成下了地狱还要跟严景松碰上不成?

于是徐耀辉就想到了逃跑。

大概是因为皇上确定他没有这个胆子动什么歪心思,所以徐耀辉在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看着他。

这是最好的机会!

徐耀辉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实施了。

其实徐耀辉想得很简单,只要这次能逃脱,他就要去找大儿子,他们父子二人一起走,离开京都这一汪污水。

但是徐耀辉根本不知道徐子麟在哪,漫漫京都,徐耀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他只知道徐子麟一定还在京都。他们父子俩都是命大的人,徐子麟也一定还活着。

徐耀辉走着走着,找了一处破烂没人居住的房子,找了一处角落坐下休息。

他细细地回想着徐子麟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想来想去,徐耀辉还是毫无头绪。

为了不浪费时间,徐耀辉还是决定先去夜微澜那里打探一番。

至少在徐耀辉失踪之前,徐子麟还是在夜微澜手下,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

但无论是不是,徐耀辉都要试一试。

他顾不上身体恶化,边咳边走,十分费力。

至于徐子麟,此时则在严府周围四处找寻着父亲的下落。

他着急又忐忑,就怕被人先一步找到父亲。

徐子麟也不敢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尽量隐秘地找,不敢大张旗鼓,这对徐子麟来说真是不小的困难。

徐子麟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自然是陆凌枫的命令。

陆凌枫在严景松出殡这日派徐子麟去严府盯着。

徐子麟也没有多想,也想不到会在严府看到父亲。

他按照陆凌枫的吩咐,在严府外观察这严家人的一举一动。

徐子麟得了陆凌枫的吩咐,一大早就带人去严府附近暗访,看有多少人会来给严景松吊唁。

结果也出乎徐子麟的意料,按他的想法,严景松一死,严家就算是彻底完了,指望一个小小的驸马严弘文,可以说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但严府的门槛还是差点被踏烂,前来吊唁的官员还是络绎不绝。

徐子麟虽然想不通,但心里隐隐也动了心思。这些人可能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会这么积极。

却没想到不但看到了夜志宇,而且还看到了严弘文。

这两个都是他最痛恨的人,之前若不是有梁霄,或许他已经成了地狱的鬼,而不能站在这里。

就在徐子麟心中愤懑之时,宫里也来人了。

徐子麟在看到马车上走下来的田公公时,却是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他没想到皇上居然还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严府。无论是什么消息,都意味着严家有可能时来运转了。

就在他寻思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田公公身后跟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宫卫。

说是“其貌不扬”也不对,因为徐子麟看不清对方的脸,因为那人一直低着头,而且一举一动都不像是普通的宫卫。

过于佝偻的身材,一下就引起了徐子麟的注意。

徐子麟的心里一慌,开始只是眼熟,但紧接着就认出那人是徐耀辉。

父亲的小动作,徐子麟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完全可以确定,那名宫卫就是自己的父亲没错!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徐子麟呆住了,脑子里的疑问也是一个接一个。

父亲为何会在这里?而且还是和田公公一同出现?难道是被皇上……

徐子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父亲如何回的京都,来严府做什么?

但是徐子麟却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他本想继续再多观察一些,然后再想办法。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徐耀辉人就不见了。

田公公离开严府的时候,身后哪里还有徐耀辉的影子?

第七百九十三章 惊讶

凭徐子麟对父亲的了解,无论对方在严府做了什么,只要有机会逃走的话就一定不会再在严府多停留。

顾不上派人去通禀陆凌枫一声,徐子麟就带着人在严府周围找寻起来。

根据他对父亲的了结,徐子麟认为父亲一定不会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之上,便派人顺着胡同和巷子去找,而且一定要注意隐蔽,不能引起任何动静。

各方势力汇聚在严府,若是被人察觉到徐子麟的动作,对徐耀辉没有一点好处。

徐子麟安排好一切之后,才得了点空仔细分析一番。

徐耀辉失踪是不是田公公故意安排的?徐子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派出去的人只知道田公公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去了大理寺。

恐怕父亲的失踪并不在田公公的计划内。

那便是父亲擅自离去,徐子麟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一来,他必须要在旁人发现徐耀辉之前先找到他,否则会出现多大的麻烦,他连想都不敢想!

徐子麟这边还在找人,陆凌枫派来跟着的手下已经悄悄地回佳鼎楼了。

“主子,徐耀辉出现了。”

陆凌枫略一点头,对这个消息没有多少惊讶,“嗯。”

“但是人不见了。”手下又道。

陆凌枫的动作微微一顿,“不见了?”

“是。只有田公公一人离开了严府,徐耀辉并未跟随。”手下解释道。

陆凌枫神情若有所思,嘴角带着浅笑,“还挺有意思。”

手下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等着陆凌枫的吩咐。

陆凌枫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用在意。徐子麟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徐耀辉胆子这么大,说不定真的能找到藏身之处。”

他其实对徐耀辉的举动还是有点惊讶的,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有胆子逃走?看来他也不是个怂货。

这么一来,徐耀辉就只有逃命一条路,他的下场已经决定了,一旦被抓住就是一个死。

皇上也不会放过他,要是落入别人手里,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上一些时日。

但陆凌枫对徐耀辉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他是徐子麟的父亲,徐子麟想要保住自己的老爹,就随他去,当是看戏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田公公离开之后,严府的严夫人自缢。”这才是手下回禀的重点。

听到这个消息,陆凌枫难得皱了皱眉。

严夫人的死并不在陆凌枫的意料之外,反而要说,他早就知道夜微言会对剩下的严家人动手。

但他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还是这样的法子。

事情的经过陆凌枫略一推测,就猜的差不多了。

徐耀辉显然是被夜微言利用,成了对付严家的工具。

严家人只剩下一个严弘文,威胁也大大减少。当年的事想要彻底掀过去,这只是一个开始。

“田公公带着皇上的圣旨去的,严弘文被夺情任命为户部左侍郎,十日后就会上朝了。”

手下把所有从严府得来的消息都禀报给陆凌枫,紧接着又说道:“属下在严府周围搜查的时候,发现了严府的人,大理寺的人,还有涪陵王的人。”

关于圣旨的事,陆凌枫早已知道,甚至不比梁霄知道的晚。

夜微言专挑今日让田公公带着圣旨去严府,用意也十分明显了。

不过比起这个,陆凌枫更关心后面那句。

“夜微澜也有动静了。”陆凌枫语气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但面上的笑意却是一凛,“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第七百九十四章 偷听

皇家官驿。

夜微澜也早就知道徐耀辉回都京都的讯息。

徐耀辉从大理寺夜志宇到,又到了夜微言手里。这些夜微澜都很清楚。

只是夜微澜没想到夜微言居然还留着徐耀辉的一条命,不仅如此,还让他出现在严府内。

其中用意,夜微澜略一沉思就明白了。

今日是严景松出殡的日子,夜微澜早就料到这一日不会随随便便就过去,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只是夜微澜没有想到的是,夜微言居然这么快就把徐耀辉亮出来了。

严府今日注定不会太平。

夜微澜在官驿内耐心等待着,不一会儿,郭公公就轻轻敲门走了进来。

“王爷,严夫人自缢了。严弘文已经下令尽快操办丧事。”

郭公公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似乎就像是呼吸这么简单的一点小事而已。

“呵,严弘文运气真是不好。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又要给严夫人办丧事。”

夜微澜面上也没有明显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此一点关心都没有,但话语中仍旧带着嘲讽。

郭公公没有接话。

“徐耀辉呢?”夜微澜更关心这个。

郭公公顿了一下,回道:“王爷恕罪,暂时还未找到。”

夜微澜斜了郭公公一眼,“别人不必理会,必须把徐耀辉找出来。而且是比别人更快!”

“是!”郭公公立刻应声,“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夜微澜不紧不慢地说道:“时刻注意着宫里的动静,不仅是御书房,懂了吗?”

郭公公略一迟疑,随即点头,“奴才明白。”

“嗯,你下去吧。”

夜微澜摆摆手让郭公公退下。

郭公公躬身后退着离开了夜微澜的书房。

还未等郭公公走出夜微澜的院子,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惊慌失措地走在前面。

郭公公神色微微一变,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没有细想就快步追了上去。

“奴才给王妃请安。”

梁芳茹听到郭公公的声音,脚步一顿,身体也有些僵硬,长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才缓缓转身。

郭公公面无表情地看着梁芳茹,自然也注意到对方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

梁芳茹的一举一动落在郭公公的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他自然不会轻易就让她这么离开。

“原来是郭公公。”

梁芳茹笑道,只是这话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了。

郭公公也不急着拆穿梁芳茹,而是问道:“王妃怎会在此处?莫不是来找王爷?需要奴才为您通传么?”

他故意提到王爷,果然梁芳茹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我看王爷整日忙着正事,时常忘了吃饭,就叫人专门准备了膳食,觉得时辰差不离便过来请王爷,可突然想到,忘记吩咐厨房盯住熬好的汤……”

梁芳茹说着好像怕郭公公不相信似的,又补了一句道:“所以还是再去看一下更好,免得那些人手忙脚乱的,再把汤耽误了,那可是王爷最喜欢的汤。”

她说的是实话没错,她确实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一桌膳食,就等王爷去享用,只是现在来看,十有八九是没戏了。

梁芳茹本来看时辰差不多,就特意来夜微澜的书房请人。

没想到原本书房门口看守的人今日都被夜微澜派出去执行任务了,所以纳闷的梁芳茹就这么走进了夜微澜的院子。

伊莲被梁芳茹留在门口,她一个人走进夜微澜的院子。

最近夜微澜又有一段时日未和梁芳茹一同用膳了,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梁芳茹终日待在自己那个院子里,也是无聊得很,身边只有丫鬟和婆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尤其是这些下人也和她不是一条心,有空就会在背后议论她,做事也马马虎虎,梁芳茹整日也是唉声叹气。

于是梁芳茹就鼓起勇气想要叫夜微澜来好好一起吃顿饭,既能加深感情,也能让下人们都收收心。

只是,梁芳茹的算盘打得好,但还没等见到夜微澜就遇到了麻烦。

梁芳茹走到夜微澜的书房门外,正要敲门时,不经意听到了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的,但夜微澜和郭公公说话的声音就那么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梁芳茹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的好奇心也被提起来了,一时就忘了离开。

直到梁芳茹听到郭公公告退的声音,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不敢想万一被夜微澜发现如何解释,只希望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梁芳茹的脚步又如何能快的过郭公公?

她才走出十几米远,就被郭公公叫住了。

面对郭公公的“质问”,梁芳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事到临头,只能咬紧牙不承认了,相比郭公公也不会为难和纠缠自己。

但梁芳茹的算盘显然又打错了,郭公公是夜微澜的人,王妃在他眼里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更不会有特殊对待。

“王妃您可是早来一会儿了?”郭公公语气淡淡,虽是恭恭敬敬,却带着一股审度的态度,让梁芳茹十分不喜。

她是堂堂涪陵王妃,只是想要见王爷一面而已,就要被一个太监审问犯人似的对待。

梁芳茹想到这,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郭公公善于察言观色,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本妃来多久,还需要仔细向郭公公回禀么?你去帮忙通传一声,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梁芳茹咬着牙,硬装作微有不喜。

其实她的心里也七上八下,她害怕闹到夜微澜那里,被逼问出自己到底都听到了什么!

“是奴才的错,王妃莫怪,只是王爷这会儿正忙,不想任何人打扰,还望娘娘见谅,奴才稍后会替王妃传话的。”

郭公公硬邦邦的声音传到梁芳茹耳朵里,格外刺耳。

梁芳茹却长舒了一口气,她不想见到夜微澜,对郭公公却更有着极度的不喜。

到底谁才是主?谁才是奴?

为何她一个堂堂的涪陵王妃,却过得这般窝囊呢?

第七百九十五章 解气

梁芳茹即便心中有着极度的不爽和委屈,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什么火。

刚刚对顶郭公公那一句,已经是她鼓足勇气了。

郭公公是夜微澜身边的人,梁芳茹就算拿出王妃的身份来,也只有被吃瘪的份儿。

再这么纠缠下去,梁芳茹也占不到一点便宜。

“那本妃就不耽误王爷的时间,先回了。”说完这句,梁芳茹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郭公公闻言点了点头,淡淡地看着梁芳茹离开才收回视线。

梁芳茹走到院外,等候的伊莲立刻迎上来,“王妃。”

换来的却是梁芳茹的一声叹气,伊莲就猜到了,王妃一定又在王爷那里碰壁了,不然也不会是这副神情了。

伊莲原本兴奋的心情一下就被浇灭了,也不敢随便说话。

她偷偷观察着梁芳茹的神情,从王爷的院子出来就没精打采的,眼神空洞,一看就是受了打击。

看着梁芳茹失魂落魄的样子,伊莲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王妃……”

伊莲试探着开口。

梁芳茹还是没什么反应,仿若没听到伊莲的呼唤。

就在伊莲发愁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梁芳茹突然小声说了一句,“严夫人死了……难不成又和梁霄有关?”

虽然梁芳茹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小,但还是被伊莲听到了。

伊莲一惊,更是竖起耳朵来要听个仔细。

“不会的,不会的……梁霄……”梁芳茹边想边摇头,“只可能是郡主府……”

伊莲听到几个关键字,已经浑身都在冒冷汗了。

但梁芳茹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听了好一会儿,伊莲也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但依着她听到的那几句,似乎严府发生了不小的变故,而且极有可能和郡主府有关系。

梁芳茹似乎也忘了伊莲还跟在身边,一直念念有词,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另一边,郭公公也按夜微澜的吩咐去打听消息了。

尤其是严府那边还有宫内。

田公公正在回宫的路上,有人却比他更快。

宫内佛堂的禁地之内。

司徒男急匆匆地赶来,通禀了一声就焦急在外等着。

这次看守的尼姑没有难为他,很快就让他进去了

司徒男走进佛堂,不出意料,朝霞公主仍旧跪坐在蒲团上,神态十分虔诚,双手合十,手心里还握着串珠,口中也念着经文。

看到这情况,司徒男只好硬着头皮打断道:“居士,出了点急事,还需要您来定夺。”

司徒男不断拿眼去瞥朝霞公主,只要对方脸上稍微出现一点不对劲的神情,司徒男就会闭嘴。

这次司徒男的确走运,因为连朝霞公主都没有难为他,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他问道:“什么事儿,如此匆忙?”

司徒男看着朝霞公主云淡风轻的模样,略微放轻松了一点,一五一十地禀报道:“今日严景松出殡,皇上让徐耀辉跟着田公公一同去了严府。”

朝霞公主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看来说这些应该没问题。

司徒男一直是提心吊胆的,毕竟牵扯到严徐两家,他们都和当年那件事脱不开干系。

换句话说,朝霞公主一直以来都在让司徒男做的事,就是把这两家人都赶尽杀绝。

只是司徒男要考虑的方面太多,总不能朝霞公主说杀就杀,因为因此受牵连的人也着实不少。

严景松和严夫人这一死,司徒男也能跟着松口气。

虽然不是他动的手,但至少也算是间接完成了朝霞公主给他的任务。

“严府内传回来的消息,说是严夫人上吊自缢,已经死了。”司徒男又说道。

他本以为朝霞公主听到这话会多少露出几分笑意,但他不管看几次,朝霞公主的脸上都一样平静。

朝霞公主起身,走到石桌边坐下,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司徒男不解地看了看朝霞公主,余光看到佛祖像,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朝霞公主大约也知道忌讳,所以才不会在佛祖面前表现出自己阴暗的一面。

司徒男也只当看不见,低着头等朝霞公主的吩咐。

“阿弥陀佛,人死为大,死得如此痛快,也算她积德了。”朝霞公主半晌吐出一句。

司徒男从话中感受到了冷漠无情,甚至隐隐还有几分可惜。

这也很好理解,朝霞公主对严夫人的恨仅次于严景松。

严景松死了,严夫人自然就是第二个。

朝霞公主再开口语气就突地变得狠厉起来,“但徐耀辉这人,一定得死!”

司徒男微微一愣,不敢多问。

徐耀辉和严景松的性质完全不一样。如果硬要说的话,如果没有徐耀辉,世上可能就不会有徐若瑾这人了。

虽然徐耀辉和徐若瑾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也把人养育到这么大?

至少,朝霞公主还能见到徐若瑾,其中不得不说也有徐耀辉的功劳。

但朝霞公主现在说出这话,显然是没打算可怜徐耀辉哪怕一点半点儿。

大约是看出司徒男的疑惑,朝霞公主又多补了一句,“他这十几年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若瑾,这种奴才还留着干什么?让他死个痛快,已经是便宜他了!”

司徒男立刻明白过来,暗暗吞了口唾沫,忙点头,“知道了居士,我这就去办。”

“你要记得,不只是他。”朝霞公主留下这一句,便继续拾起木鱼,捻着手中的菩提静静的诵经,根本不再理睬司徒男。

司徒男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这一句“不只是他”,显然是要将徐家两个儿子也一并灭口。

其实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在找徐耀辉,而且那些人也根本不会留下徐耀辉的命。那又何必自己去动手?岂不是多此一举了?反正也是要这几个人死。

可如若自己提出这个意见,朝霞公主会否采纳?还是会引起她的怒火?

似乎一直以来,司徒家族从来都只有听命从命的份儿,从自己的父亲开始……

第七百九十六章 照办

“居士,如今不少人都在找徐耀辉,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来个渔翁得利?”司徒男思前想后,仍旧是壮着胆子提了这么一句。

说过之后便小心翼翼的看着朝霞公主,连心跳都加快了速度,提到了嗓子眼儿。

朝霞公主并没有立刻否定,也没有答应。

原本司徒男以为公主殿下会毫无反应,却没料到,朝霞公主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司徒男心虚,对视一眼,便立即低下了头。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

但奈何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回已是来不及。

朝霞公主虽然还未明说,但神情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司徒男紧紧闭着嘴,正寻思是否立即离开,以免惹得朝霞公主暴怒。

朝霞公主淡淡开口,“他们找到徐耀辉,都会留着他,因为他还有用。但我,必须让他死!”

司徒男身体一抖,“在下明白了,是在下愚钝。”

“所以还要劳烦司徒族长了。”

朝霞公主柔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突又响起。

司徒男听入耳中连忙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在下该做的。”他的脊背瞬间凉透了。

朝霞公主手中的佛珠一顿,收回放在司徒男身上的视线,“只是希望司徒族长这次可以多上心,莫要再像之前那样了。”

朝霞公主点到为止,并没有明说。

“是是是!居士您请放心。是在下思虑不周,一定立刻派人去安排。”

司徒男连声应下,羞愤难堪,却又无法反驳朝霞公主的话。

之前刺杀十三王爷,大好的机会都被司徒男浪费了。十三王爷如今还是活蹦乱跳。这件事虽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但也难保哪天又重新被翻出来。

司徒男心中苦笑,他这辈子恐怕都难以从朝霞公主的控制中摆脱了。

朝霞公主就算是被圈禁在宫里,却又什么都知道,加上她聪明绝顶,往往在司徒男来之前,她就已经如同未卜先知般猜到了来意。

司徒男在朝霞公主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他至今都没有一点头绪,到底朝霞公主为何会对外界的讯息如此了如指掌?

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人给朝霞公主提供消息?

好在司徒男对于这种场景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习惯了,完全不会在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老实地应下来。

朝霞公主转头望向了禁地外的天空,她的语气也像那天上漂浮的几朵白云般悠闲。

“若瑾不在宫内也好,可以远离这些阴暗的争斗,省的她为此劳心。”

司徒男立即道:“瑜郡主一早被皇上召进宫来,现在应当还在御书房,外面的消息暂时不知。”

“嗯,也只是暂时。”朝霞公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司徒男一呆,看朝霞公主的模样,和一个为女儿担心的普通母亲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瞬间,连司徒男都有些迷茫了。

但朝霞公主没有给司徒男更多思考时间,没有开口撵他,而是径自的起身,离开了此地。

一旁自有小尼姑出来送客,司徒男回去的路上反复咀嚼着朝霞公主话中的深意。

本以为想着想着说不定脑子也能清明一些,但事与愿违,他只觉得脑子越来越乱。

朝霞公主的举动似乎充满了矛盾,但具体哪里矛盾,司徒男却又说不上来。

表面看起来朝霞公主似乎处处都在维护徐若瑾,事事都会从她的角度出发。

但司徒男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朝霞公主肯定另有用意,只不过她没打算告诉司徒男而已。

司徒男也庆幸得很,知道的多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司徒男也有要紧事得立刻去做。

徐耀辉,朝霞公主非要这个人的命不可了。

“唉……”

司徒男忍不住叹了口气。

现在有多少势力都在盯着徐耀辉,司徒男想要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把人杀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想到这,司徒男就唉声叹气个不停。

司徒男从宫中悄悄离开的时候,田公公人也已经站在御书房内了。

田公公离开大理寺之后就立刻进了宫。

夜微言此时正在御书房内与徐若瑾和梁霄谈天。

从葡萄酒的酿造说到前些日子的春游。

总之是什么都会聊,夜微言也没有架子,轻松的氛围一点都不像是君臣之间的相处。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夜微言和徐若瑾在说,梁霄只是在一旁看着,极少插话。

再细致些,应该是夜微言在说,徐若瑾多数时候都是负责听。

夜微言好像很有兴致,滔滔不绝地说了不少。

但徐若瑾不傻,早就看出来夜微言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只是她没有必要拆穿对方,索性就继续装糊涂。

梁霄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比徐若瑾更“绝”,连应付的话都懒得说,只顾着一个人品酒,偶尔会看徐若瑾笑一笑。

至于夜微言,就彻底被梁霄忽视了。

除非夜微言对梁霄说话,那也要多说几遍,对方才会回他一两个字。

次数一多,夜微言就不再去碰梁霄这颗软钉子了。

夜微言也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估算着还有多久田公公可以回来。他把徐若瑾和梁霄留在这里,也是这个原因。

他计划得很好,只要田公公带着人回来,他就顺势给徐若瑾一个惊喜。

为了等这个惊喜,徐若瑾自然要留在宫内。

夜微言大概能想到徐若瑾看到惊喜的表情,说不定还会十分感谢自己。

这就是夜微言要达到的目的。

而且又是在梁霄的眼皮子底下,这怎么说也算是一个人情,之前他和梁霄之间因为七离之战已经伤了不少的和气,在这一点上,夜微言始终想要弥补,却找不到恰当的方式。

徐若瑾在梁霄的心目当中有多重的地位,夜微言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他才选了徐耀辉这个角色,来拉拢一番君臣关系。

其实在夜微言的心中,虽然用了姜中方为七离主将,可他的内心当中,梁霄才是最重要的人,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七百九十七章 惊喜

田公公走进御书房之后,看到三人都在,先是行了礼,随后又看向夜微言。

“皇上……”

夜微言看出田公公神情不对劲,心里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田公公顾忌徐若瑾和梁霄还在,所以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看着夜微言欲言又止。

夜微言对着田公公点了点头,田公公得令立刻凑到夜微言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夜微言先是一惊,随后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徐若瑾忍不住朝着梁霄望了一眼,而梁霄也正巧望向了她。

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他们两人都猜到了彼此在想什么。

因为他们又想到一处去了。

徐若瑾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询问,她不知道田公公带回什么消息,所以想从梁霄那里得到一点提示。

但梁霄却故意无视了徐若瑾的视线似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定,好像对徐若瑾充满信心。

徐若瑾读懂梁霄的眼神,却有些哭笑不得。

但同时徐若瑾也想开了,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夜微言说什么,她也算是有心理准备了。

其实,就算夜微言不说,徐若瑾也能大概猜到,他要说的事情多半是与徐耀辉有关。

果然,耳语完毕之后,田公公重新站好,夜微言咽了下唾沫,看着他们道:“其实……本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朕刚刚才得知,这个‘惊喜’不见了。”

这话夜微言是对徐若瑾说的。

徐若瑾不懂夜微言的“惊喜”是何意,故而疑惑地回看着夜微言。

夜微言也在细致地观察着徐若瑾的神情,缓缓说道:“徐耀辉……在朕这里。”

徐若瑾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却舒展了几分。

但夜微言仍旧无法从徐若瑾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只能看到疑惑,甚至连触动都没有。

夜微言压下心头的迷惑,猜测徐若瑾大约是真的完全不知情,而且不知道他话中深意。

想到这里,夜微言看了身旁的田公公一眼。

田公公会意,清了清嗓子说道:“徐耀辉刚刚跟随老奴去严府吊唁,但老奴监管不力,让他趁机逃走了,老奴对不住瑜郡主。”

说完,田公公又看向夜微言,跪地请罪道:“请皇上责罚。”

夜微言此时倒是平静多了,闻言只是摆摆手,“责罚过后再提,先处理要紧的事。”

田公公从地上爬了起来,缩了缩身体站在一旁,又补充道:“老奴已经告诉大统领去追查了。”

“还算处理及时,等候消息便是。”

夜微言随口应了一声,仍旧觉得十分棘手。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徐若瑾无奈的道:“京都城内,有多少人等着要徐耀辉的命,不用朕说,你也知道。”

徐若瑾还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臣妇知道。”

简单四个字,夜微言找不出茬来,但还是有一种被噎住了的感觉。

“他现在可能是还留着一条烂命,也有可能已经变成了死人。那些人,不论是骸骨还是人命,都会想尽办法争夺。”

夜微言还是要说的更通透些,让徐若瑾能彻底想清楚,“结果会如何,朕也无法给你保证。”

徐若瑾早知如此,但“谢皇上”这三个字她无论如何还是说不出口。

惊喜办砸了,夜微言看徐若瑾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但他还是感觉到御书房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僵硬了。

就在夜微言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的时候,梁霄突地开口了。

“皇上让徐耀辉跟去严府是何用意?”

面对梁霄冷不丁地提问,夜微言愣了一下,看梁霄的神情哪里有半点疑惑?分明是明知故问。

夜微言有些窘迫,对梁霄道:“你都猜到了,还问朕作甚?”

梁霄却不买账,一脸无辜地摊手,“臣愚钝,就是不知何因,才会向皇上请教。”

夜微言白楞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他有必须要解决的麻烦,朕不过是给他提供一个便利罢了。”

梁霄故意拖长音道:“原来如此。”

夜微言知道梁霄是再故意为难自己,但又不能不答,恨自己脸皮太薄。

“那不知这所谓的麻烦,解决了吗?”

梁霄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夜微言,又开口问道。

“朕,朕如何知道?”

夜微言揣着明白装糊涂,和梁霄打马虎眼。

但梁霄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也不和夜微言多说,转而看向田公公,直截了当地问道:“严府发生了何事?”

迎着梁霄的灼灼视线,田公公不敢不说实话。但没有夜微言的命令,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这……”

田公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他在回宫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严夫人已死,定然是徐耀辉所为。

可是这话该不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还是夜微言绷不住,磨不过梁霄说道:“行了,朕告诉你就是了。严夫人自缢了。”

夜微言的语气有几分不耐烦,还隐约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梁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自斟自饮起来。

夜微言对着梁霄生气就像是对棉花挥拳,没有一点作用。

“朕也知道严府连遭重创,是个不小的难关。”

梁霄却在这时候开口打断夜微言的话,“那严弘文呢?”

“啧……”

夜微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

偏偏梁霄每句话都能问到点子上,夜微言不回答就好像心虚似的。

“朕因着严景松的死,已经下了圣旨,给了他户部左侍郎的位子。他是个人才,朕日后自会重用。”

“皇上圣明,驸马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在西北之地,他也是功劳极大的。”梁霄有些咄咄逼人,特意强调了“驸马”二字,也是在指夜微言之所以留下严弘文的命,完全是因为熙云公主。

夜微言虽然对严家下了手,可熙云公主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让熙云公主做了寡妇,这事儿恐怕夜微言还办不出来。

夜微言被噎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双眼微眯看着梁霄,没有否认对方的话,“知人善用,这是先帝一直教导朕的,驸马年轻有为,虽然封他为侍郎,很多大臣不满,但谁能为大魏着想,朕就封赏谁、重赏谁,这是朕的原则!”

听着夜微言理直气壮的话,梁霄没有回答,更没有揭短儿,毕竟夜微言乃是皇上,也需留几分体面,免得他真的恼羞成怒。

徐若瑾在一旁,却听不进去夜微言和梁霄的话。

她只听见夜微言说严夫人死了。

她心里明白,严夫人的死定是徐耀辉下的手。

第七百九十八章 毒誓

徐若瑾没有什么想说的,梁霄和夜微言也陷入了沉默。

御书房的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

田公公偷偷摸摸地抬起眼皮悄悄看了一眼夜微言的神情。

还好,夜微言虽然面上有点僵,但还不至于多么生气。

田公公不禁在心里暗暗埋怨起梁霄来。

若不是梁霄刚才那番过于咄咄逼人的追问,夜微言也不会露出不悦的表情来了。

就在田公公思索该怎么办的时候,还是夜微言先开口缓解了气氛。

“朕还未问了,皇后的身体如何了?”夜微言看向徐若瑾,转移了话题。

只是这借口实在是不怎么样,连田公公都偷偷地捏一把汗。

关于皇后的身体状况,徐若瑾在给她切完脉之后就原原本本全都告诉夜微言了。

夜微言这会儿又提起来,御书房内的几人自然都心照不宣。

徐若瑾的神情没有丝毫异样,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也知道夜微言就是没话找话。

虽然她此时身心俱疲,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夜微言。

“皇后身体没有大碍,平日要多走动,这样生产的时候才能轻松一些。”

徐若瑾现在说的和她之前在皇后寝宫说的一样。

在皇后那里没说的,她自然也不会说给夜微言听。

“辛苦瑜郡主了。”

夜微言嘴上应着,但看神情就知道他并没有仔细听。

梁霄脸色一凛,直接说道:“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如若未有,臣便带着妻女先回了。”

事情把夜微言的节奏彻底打乱,这时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当下就准了,“孩子年幼,想必也困累疲乏,这便先回吧,一旦有了消息,朕便派人去通知你们。”

梁霄这次没有拒绝,“谢皇上。”

夜微言点头,梁霄就护着徐若瑾离开了御书房。

二人走后,田公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战战兢兢地站在夜微言身侧,大气都不敢出。

御书房重新恢复了落针可闻的静谧。

哪怕夜微言只是轻咳一声,田公公都要吓得身体一抖,不敢抬头看身侧。

人都走了,也是时候算账了。

果然,夜微言面色一暗,幽幽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夜微言身前,“皇上饶命,都是老奴看管不利,请皇上责罚!”

夜微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朕想听的不是这些。”

田公公叩首,紧接着解释道:“启禀皇上,老奴到了严府之后,徐耀辉就按吩咐去找严夫人了。”

“之后,老奴就被严府的宾客缠住脱不开身。而且老奴以为……”

田公公说到一半没敢继续说下去。

“以为何事?”

夜微言皱眉追问道。

田公公一个激灵,忙说道:“老奴以为大统领已经派人紧紧盯着徐耀辉了。”

夜微言没有说话。

“但是没想到还是让人给跑了。老奴离开严府之前还看到徐耀辉,但一眨眼,真的是一眨眼!就这一点空档,人就不见了!”

田公公不止声音发抖,连身体也在抖。头也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夜微言听了田公公的话,双眼微微一眯,冷冷问道:“当时夜志宇人又在何处”

“老、老奴也不知……”

田公公眼神闪烁,抓住机会,连忙应道:“老奴当时并未看到大统领,是老奴事后专程去大理寺找的人……”

田公公越说声音越小,好像另有隐情似的。

他眼珠转动,时刻留意着夜微言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他也好趁这会儿转移皇上的注意力。

田公公跟在夜微言身边这么久也不是白伺候的,对夜微言的性格已经完全摸透了。

夜微言哪怕只是眉毛动一动,田公公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田公公的话说完,御书房内静默了片刻。

夜微言似乎压抑着怒气,沉声道:“去把夜志宇给朕叫来!”

“是!”

田公公忙不迭地退出御书房,心中的巨石可算是落了地。

夜微言虽说还没有消气,但是田公公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至于夜志宇,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罪名必须有人来背,田公公理所当然地认为该让夜志宇来承担。

他不过是一个太监总管,按皇上的吩咐把人带到,看管此人的责任自然是落在夜志宇头上。

这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夜志宇就该担了这份责。

想到这些,田公公也顺了口气,更加觉得理直气壮,挺胸抬头地让人去大理寺叫人来了。

夜志宇得了命令之后,很快就从大理寺赶到宫内。

到御书房后,夜志宇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尤其皇上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夜志宇心下有了计较,恭敬地对皇上行了礼。

“臣夜志宇给皇上请安。”

紧接着他又抬头看向一旁的田公公,眼神不善。

田公公此时却在装聋作哑,站在夜微言身后连看都不看夜志宇一眼。

夜志宇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皇上这会儿叫自己进宫,八成是姓田的老阉货在背后说了什么。

夜微言不耐烦地质问夜志宇,“徐耀辉人呢?”

面对夜微言的质问,夜志宇心里不忿,但仍是马上谢罪,“臣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毕竟他不知道田公公到底都和皇上说了些什么。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添油加醋了不少,只是回答皇上的话也该格外小心。

“啧。”

夜微言神情不悦地看着夜志宇,“你就只有这一句话要说吗?”

夜志宇沉默片刻,斩钉截铁地起誓,“皇上请放心,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会找到徐耀辉!并且把人完好无损地给您带回来!”

夜微言听到这话,略一挑眉看向夜志宇,停顿了片刻。

见夜微言不说话,夜志宇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算是表明自己的决心。

夜微言略一沉思,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稍有缓和,“朕不过是让你找个人而已,何况徐耀辉在朕的心中,自然是比不得你重要,不必动不动就发毒誓。”

话是这么说,但夜微言的心情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第七百九十九章 横祸

夜志宇自当明白夜微言话中的含义,虽然说自己的位置高于徐耀辉,却不代表他满意自己的行为做派,甚至已经到了难忍的地步。

若是自己这个孤臣还想继续做下去,这件事情必须办妥……

“多谢皇上,臣一定会尽快把人找出来。”夜志宇也算是赌上一回,徐耀辉的逃窜的确让他感到了发自内心的耻辱。

这件事情,必须要找回体面来!

夜微言轻轻的应了一声。

老实说,夜微言对夜志宇没有多少信心。要不是对方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恐怕夜微言也不会点头。

毕竟之前夜微言也交给夜志宇几次任务,哪一次的结果都让夜微言不是很满意。

包括前些日子十三王爷遇刺,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一方面是十三王爷也无意追查下去,另一方面夜志宇那边也没什么进展。

加上层出不穷的新麻烦,自然就把这些放到一边去了。

这些事夜微言都不愿意再提了。这次不太一样,夜志宇要去找的是一个普通人。

夜微言思前想后,决定还是给夜志宇一次机会。

“那就交给你去办,下去吧。”

夜微言说着摆了摆手。

夜志宇得了命令,压下心底的不甘心,“臣告退。”

见夜志宇最后还是把所有事都背下来,田公公也跟着松了口气。

徐耀辉捅出来的篓子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交给夜志宇了,和田公公没有多少关系了。

要是被别人先找到徐耀辉,夜微言怪罪下来,那也是夜志宇的罪过。

……

梁霄和徐若瑾离开皇宫之后,就看到了一直等在宫门外的郡主府马车。

梁三也在马车旁等着,见人出来就快步迎了上去。

“四爷,郡主。”

梁霄点点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不紧不慢地抓着徐若瑾的手,扶她上了马车。

徐若瑾也看到了梁三,但似乎兴致缺缺,一句话都没说。

梁三看出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将脊背挺得更直。

“等我一会儿。”

梁霄没有留在马车上,而是拍着徐若瑾的手温柔说道。

徐若瑾点头,似乎有些疲乏,靠着马车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下了马车,梁霄走到梁三面前。

“人呢?有下落了吗?”

梁三自责地摇头,“还未查到。”

梁霄看起来也不甚着急,听到这话只是点点头,又吩咐道:“继续查。”

说着,梁霄的余光扫过一旁的马车,又说道:“街头巷尾,窄小的后巷,无人居住的废屋,多查这些地方。”

“属下明白。”梁三默默记下来。

“必要的时候,也可问问百姓,他们终日生活的地方,突然多出的可疑人物,一定比我们更清楚。”

梁霄沉思片刻说道。

梁三深觉有理,不住地点头。

“还有,他必然已经换了新的伪装,找的时候要多留心。”梁霄说道。

“属下知道。”

听到这,梁三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神情有些疑惑。

因为四爷这次说的未免太详细了些,而且梁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连四爷的声音好像都越来越大了。

而且后面说的几句,字字句句都十分清晰。

梁三感觉四爷似是不仅把话说给他听,还有别人。

本来他还有点不明白,但注意到四爷的站姿还有说话的神情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

梁三心里有数,低头听着吩咐。

梁霄的视线扫过马车帘,话就是说给马车里的徐若瑾听的。

只是马车里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徐若瑾也是一言未发。

梁三有点好奇,会不会是郡主没有听到四爷的话?

就在梁三寻思着的时候,车帘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了徐若瑾的半张面孔。

“派人去盯着徐子麟。他一定会去找自己的儿子。”

还未等梁三应声,徐若瑾又接着说道:“去学院把子墨接回府里来。难保他不会去找子墨的麻烦。”

“是!郡主。”

梁三得令,骑上马就飞快地消失了。

徐若瑾重新放下车帘,靠在车内软枕上继续闭目养神。

梁霄也紧接着上了马车,看到徐若瑾一副疲累的模样,心里难免心疼。

他坐到徐若瑾身边,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托起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这样比之前更舒服些,徐若瑾十分熟练地找了一个姿势趴好,整个人有了难得的放松。

梁霄伸手拂开徐若瑾的发丝,低声安抚她,“不必担心,人一定会找到的。”

徐若瑾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心中隐隐有几分担心,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徐子墨,只希望自己的命令不算太晚。

梁拾扬鞭,马车朝着郡主府驶去。

“阿嚏!”

徐子墨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捏了捏鼻子,纳闷是不是有人在念叨自己。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今日学院的课刚一结束,徐子墨就一个人悄悄地转到了学院的后山来了。

后山这里乱石嶙峋,还有不少奇松秀木。

看在徐子墨眼里,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材料。

不仅如此,这林间的珍奇鸟类就更不用说了,光是叫声就能让徐子墨听上一天都不烦。

总之对徐子墨来说,这里绝对是一块风水宝地,有数不清的花鸟虫鱼。

这可都是徐子墨喜欢的玩意儿,他早就盯上这里了。终于这日有机会,他安排好一切,就一个人偷偷来了后山。

“这块木头不错,给二姐做个方几放在屋中正合适!”

徐子墨边走边找边自言自语。

他已经比前段时间瘦了不少,原本肥胖的身躯也没那么碍事了,虽然还是和“轻盈”挨不上边。

就这么走着走着,到了一个水池边,徐子墨正要坐下来休息,却被水面的倒影晃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想要看个仔细,就看到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倒映出一个陌生的人脸。

“妈呀!”

徐子墨吓得大喊一声,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他连想都不想就蜷身往旁边一闪,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好容易停下之后,徐子墨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水塘边。

那里站着两个陌生人,手里都拿着刀。

其中一个就是徐子墨刚才在水面倒影中看到的,他手里的刀堪堪砍在徐子墨刚才站的位置。

第八百章 重伤

“你们是谁!”

“你们要干什么!”

徐子墨顺了口气,壮着胆子大声质问对面的两个陌生人。

他躲过一劫的庆幸还没有完全褪去,内心惊惧不已,就连面上的肥肉都跟着扭曲了。

他边说着,边小心地向后挪动身体。

徐子墨满脑子里都是两个字——逃跑。

但很快徐子墨就暗道一声“不好”,这里到处都是石块和大树,道路十分狭窄。

而且他背后就是一块巨石,已经退无可退。

这两人分明是来者不善,还都带着刀,徐子墨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两人只是想和自己问路。

那两个陌生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提刀就朝徐子墨砍来。

“妈呀!救命!”

徐子墨彻底后悔了,若不是为了什么石块木头他也不会倒霉地遇到这种事。

这下可好,连命都要搭上了!

徐子墨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跑,但他毕竟还是个四体不勤的胖子,哪有那两个练家子的本事。

他才刚跑出去两步,就感觉到耳边一股劲风传来。

徐子墨在灵阁的时候,跟顺哥儿学过几招,他的身体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条件反射,几乎是下意识就把身体扭到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别看徐子墨胖,但他的动作却十分灵活。连顺哥儿都夸奖过他这一点。

但是他的身体大部分是躲过去了,但胳膊却还是挨了一刀。

“嗷!”

徐子墨毫不客气地哭嚎出来,瞥了胳膊一眼,足足有三寸长的刀口,此时正在往外汩汩地冒着血。

一股剧痛传来,徐子墨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血!”

他也顾不上疼,咬牙坚持着,尽量不去看血呼呼的胳膊,嘴里边嚎边抖,“你们是谁,为何要杀我!”

但是那两人根本不会回答徐子墨的问题,因为他们懒得搭理一个马上就要变成尸体的人。

好在徐子墨对学院这片后山的地形早已熟稔于胸,毕竟平日也没少钻。

没想到这会儿却救了他的命,他在前面左右穿行,好几次都是险些避开了那两人的杀招。

再加上徐子墨体质也有了不少长进,就连身上的肥肉都结实了不少。

不然的话,徐子墨的身体状况,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即便如此,徐子墨的本事和练家子比还是不够看。

很快,他喘气也越来越粗,身体也越来越沉,疲惫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因为徐子墨的体力已经渐渐见底了。

徐子墨也不知道是不是胳膊失血过多,他的脑子也越来越不清醒,头晕脑胀,眼前也一片模糊。

他略一松懈,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就泄了,身体一软,就脱力般跪倒在地上。因为双腿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连站都站不起来,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全。

没等徐子墨顺一口气,眼前刀光一闪,对面二人的刀劈面而来。

徐子墨撕心裂肺地嚎叫一声,“二姐!”

随即死死地闭上了双眼,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

但是徐子墨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而是一阵叮叮哐哐地刀剑碰撞声。

他心里纳闷,鼓足勇气把闭紧的双眼打开了一溜小缝。

“是你们!”

徐子墨惊喜,忍不住大叫出声,顿时又来了力气。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两人,与原先追杀徐子墨那两人战在一处!那四人的动作太快,徐子墨都来不及看清,只能隐约看出是姐夫梁霄的手下。

来的二人正是梁六和梁八。他们是奉了梁霄的命令来带徐子墨回郡主府。

没想到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要是再晚一点就要酿成大错。

“三少爷!躲好!”

交战正酣,梁六还不忘分神提醒徐子墨。

徐子墨惊魂未定,猛然听到这个声音连忙回神,忙不迭地点头,“哦!”

话音未落,徐子墨就连滚带爬地藏到了一旁的假山后。

经历了刚刚惊险刺激的一幕,徐子墨心跳如擂鼓,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姐,二姐……”

徐子墨念叨着徐若瑾,“呜呜”地哭起来,眼泪哗哗地流。

他是真的吓坏了,浑身发抖,一阵冷一阵热,衣衫早就被汗水打湿了,胳膊也不停地流血。

徐子墨害怕自己会流血而死,惊慌失措之下又不知该怎么办,好像魔怔了似的不断用另一只手去擦伤口。

但是每次他擦过之后,都会有新的血从刀口流出来。

刀口很深,虽然不到看见骨头的地步,但是流血的时候也一样狰狞。

徐子墨迷迷糊糊,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晕,擦了半天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外面梁六和梁八与另外两人过招,很快那两人就力有不逮。虽然他们也是练家子,但比起梁六二人,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眼看那两人一个重伤,一个负伤,梁六和梁八完全占了上风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偷袭。

梁六先一步发现,暗道一声“不好”。眼看又跳出来的一人直直就朝着梁八袭去。

“闪开!”

梁六想去挡已经来不及,只能飞身一扑挡在梁八身后。

对方一掌下来,梁六立时吐出一口鲜血,“噗!”

梁八反应过来,目眦欲裂,拉着梁六几个利落的点地就跳出了包围圈。

梁六剧烈咳嗽着,半跪在地上,吐干净嘴里的血。

“你怎么样?”

梁八边问,边警惕地看着那多出来的三人。

局势一下就颠倒了,梁六和梁八两人要对付对面的五人。

还好他们已经将之前那两人重创,但这新来的三人,仅靠梁八一人几乎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就算有梁六帮忙,等着他们二人的也将是一场苦战,更别说梁六现在还是这种情况。

“我没事。”

梁六看出梁八的担忧,狠狠啐了一口血沫子,“呸!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输给这群偷袭的狗杂种!”

说这话的时候梁六死死盯着对面五人,尤其是刚才给了他一掌那人。

五人中只有三人还站得笔直,另外两人一个重伤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去。

但即便是这种情况,也十分不乐观。

梁六和梁八几乎没有一点胜算。

第八百零一章 担心

梁八比梁六镇定,他冷静地分析着现在的形势,硬上的话他和梁六恐怕都要折损在这里。

如果仅有他们二人的话,想要躲过对面五人并不难。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还有一个不小的“拖油瓶”,就是徐子墨。

徐子墨此时躲在假山后,一旦梁六和梁八遁走,他就危险了。这些人不知道会带徐子墨去哪。

这个念头也只是猛然在梁八脑海里一闪而已,他和梁六就算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徐子墨落入对方手中。

两边的人一时间陷入了对峙。

但明显对方更加游刃有余。

整个过程,双方都是在用眼神交流,没有多说一个字。

先发制人,梁六和梁八早已默契十足,同时暴起,朝对方扑去。

双方瞬时胶着在一起,刀光剑影,拳脚相加。

梁六和梁八硬是靠着好底子和爆发力,全力以赴地击杀了一人。

但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梁八也负了伤,梁六的伤更重了,只能半跪在地上,连站起来都没了力气。

两人身上或深或浅的刀伤更是数不清。

对面仅存的两人显然已经恼羞成怒,五对二居然还被压制成这样,传出去的话,恐怕一点脸面都没了!

徐子墨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可他片刻不敢移开视线,胆战心惊地盯着假山外的情况。

眼看着梁六和梁八都挂了彩,渐渐落了下风,这么下去,他肯定要死在这里了。

徐子墨这么想,眼泪更止不住了,尤其是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二姐,就恨不得放声大哭。

他太害怕了,好像那些人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下一秒就会头身分离。

吓破胆的徐子墨脑子更加迷糊,晕晕乎乎摸着脖子就要歪倒。

就在这时,梁三突然出现,杀了对面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梁六和梁八看到梁三时都重重松了口气,脸上难得露出惊喜的神情。

三人来不及寒暄,梁三已经以一敌二和对方对上了。

梁六和梁八也不再耽搁,深吸一口气加入其中。

局势瞬间又被逆转,梁三帮梁六和梁八分担了不少压力,剩下的两人很快就被解决了。

看着对面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梁六也松口气瘫在了地上。

梁八也体力不支盘腿坐在地上,调整呼吸和内力。

梁三是三人中情况最好的,没有受伤,也不需要调息。

确定梁六和梁八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梁三立刻起身去找徐子墨。

“三少爷呢?”

梁三问梁六,语气有些急切。

他是带着瑜郡主的命令来的,徐子墨要是有什么损伤,他可不好交代。

梁六对假山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梁三会意,马上冲到假山后,果然看到了已经失去意识的徐子墨。

看着满身是血的徐子墨,梁三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他凑上前去仔细检查起来。

经过再三确认,徐子墨只有胳膊上一处刀伤,梁三也松了口气,立刻用简单的法子先给他止血和包扎。

徐子墨一直在喃喃自语,也察觉不到胳膊的疼了,身上滚烫,显然是发了高烧。

梁三心中并没放松下来,得立即把徐子墨带回郡主府才行。

“你们两个能否挺得住?”

梁三回头问梁六和梁八。

梁八无声地点点头,梁六则停顿了片刻,对梁三竖起大拇指。

梁三了解,只要这二人没问题就好,这样他们三人也能一起回郡主府复命了。

“三哥,你怎么来了?”

梁六重伤,但一点也不耽误他说话。

梁三瞥了他的伤口一眼,回道:“郡主让我来的。”

“多亏郡主,不然我们兄弟俩估计要凶多吉少。”

梁六说着这种话,脸上却带着笑意,似乎没怎么当回事。

梁八也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学院没有三少爷的影子,我就找到这儿来了。”梁三又说道。

梁六感叹道:“这一手追踪的本事,自然没的说。”

梁三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梁八睁开眼说道:“我们来时,他们已经纠缠了三少爷,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要绑架三少爷这么简单。”

梁六点头,他也看出来不对劲了,“没错。招招都下了死手。”

“这些等回去之后禀报给四爷,咱们先离开这里,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派人来。”梁三主动提议道。

梁六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只管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梁三和梁八都没有反驳梁六。

别看梁六现在这副模样有些狼狈,要是真有人来挑衅,他就算拼上性命也会说到做到。

三人就这样带着徐子墨,一路上避人耳目,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地回到了郡主府。

徐若瑾早就在郡主府内焦急地等候着了。

梁霄安抚她:“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等着。人回来我就让他直接去你那。”

“不,”徐若瑾想也不想地就摇头拒绝了,“我要在这等子墨回来。”

梁霄见徐若瑾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和徐若瑾一同在院子里等。

“什么时辰了?按说应该回来了才对,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徐若瑾越等越着急,来回踱步,视线一直盯着大门方向。

梁霄看徐若瑾开始胡乱猜测,就主动走过去握住对方的手,“听我说,不会有事的。”

徐若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又想起什么,“只有梁三会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梁霄握紧了。

“我已经派梁六和梁八先去了,他们两个加上梁三,一定能把徐子墨平安带回来。”

梁霄的话莫名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徐若瑾听到这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有他们三个在,徐若瑾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了。

徐子墨是她唯一的弟弟,她当然会当心,而且她从皇宫出来之后就一直感到莫名的心慌。

没有看到徐子墨安全到郡主府,徐若瑾悬着的心就一刻不能彻底放下。

还好,徐若瑾身边还有梁霄。

有梁霄的陪伴,徐若瑾有了依靠,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只是徐若瑾控制不住自己脑子的胡思乱想。

第八百零二章 折腾

郡主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那沉重的声音让徐若瑾立即站得笔直,迅速地向门口看去。

梁三他们回来特意走的郡主府正门,这也是梁霄吩咐的。

原本他们为了不引人注目,一定会选择走角门,但梁霄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走角门反而更引人注意。

于是梁三他们就带着徐子墨大摇大摆地从郡主府正门走了进来。

梁三搀着徐子墨,梁八身体稍好一些就扶着梁六。

四人进来时,院内的人除了梁霄之外都是一愣。

除了梁三之外,另外三人实在太狼狈了。尤其是他们身上还都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

徐若瑾马上回神,一脸担忧地快步迎上去,看着梁三怀里昏昏沉沉的徐子墨,唤了一声:“子墨!子墨?”

徐子墨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

徐若瑾眉毛拧在一处,揪心地看着徐子墨身上的血迹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立刻吩咐道:“快,叫沐阮来!”

“郡主您不必担心,属下检查过了,三少爷身上只有一处刀伤,在胳膊上,并没有其余致命重伤,已经简单包扎过了。”梁三见徐若瑾忧心忡忡,立即主动回禀。

徐若瑾没有马上松气,而是伸手撩起徐子墨的衣衫,仔细看过之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和梁三说的一样,徐子墨只是胳膊上有一处不浅的刀伤。

“那他身上这血……”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的衣裳无奈地说道。

梁三答道:“可能是三少爷太害怕,就把伤口的血抹到了别处。”

徐若瑾拍拍胸口,也算放下了心,她刚刚差点儿就让徐子墨吓坏了。

也不能怪徐若瑾,徐子墨身上血淋淋的,满身是血,看起来好似已经魂归西去,根本救不回来了似的。

可即便这样,徐若瑾也仍旧担心,杨桃已经去找沐阮,她则看起了梁六和梁八的伤。

庆幸有梁三赶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梁六伤的比徐子墨重得多,单看伤势,就知道这二人为了救徐子墨甚至拼上了性命。

“快扶他进去,沐阮来了先给他治疗。”徐若瑾不容置喙地吩咐道。

梁六本想推辞,但对上徐若瑾的视线,一个心狠手辣的硬汉居然也败下阵来,“多谢郡主。”

梁八也不多说,点头就应下来,扶着梁六往里走。

徐若瑾神色一缓,转而对梁三道:“辛苦你先把人扶到我院子里。”

梁三忙摇头,“都是属下该做的。”

没想到梁三还没走出两步去,就身上一轻,原本徐子墨的力量全都消失了。

“把人交给我,你也需要清理下。”

一道声音响起,正是一直没开口的梁霄。

梁三本想说自己无事,可抬头对上梁霄的目光,却硬生生的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不再多想,梁三则去帮梁六和梁八的忙。

梁霄和徐若瑾朝内院而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沐阮脚步匆匆地迎面走来。

隔着好远,沐阮便小跑着过来,边跑边喊道:“怎么回事?这么急着叫我来?谁伤了?”

人还看不清脸,声音已经在耳边了。

徐若瑾也不多说,指了指身后,对气喘吁吁的沐阮说道:“梁六伤得很重,你先去那边看看。”

“得,我就知道!”

沐阮无奈地摊手,见徐若瑾神情不对劲儿,就知道这回是个麻烦事,也不和她斗嘴了,抬脚就要走。

就是这一抬腿的工夫就看到了梁霄抬着昏迷的徐子墨。

“这不是徐子墨吗?哎哟!身上怎么这么多血?”沐阮才看见徐子墨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

“还等什么?把人放下我给他看看!”

徐若瑾拦住沐阮,催促道:“你听我的,先去看梁六,子墨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先去我那重新包扎,你看过梁六和梁八之后再过来。”

说完,她也不给沐阮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和梁霄带着徐子墨走了。

“哎!”

沐阮一头雾水,还没等多问两句呢,人就走了?

对徐若瑾,沐阮着实的无可奈何,只好照她的吩咐小跑着去找梁六。

梁霄帮徐若瑾把徐子墨扶到屋内,又帮他把身上的脏衣裳脱下来。

徐若瑾趁这工夫把止血的药准备好。

徐子墨手臂上的刀伤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刀口处也并没有感染黑紫的现象,至少对方的刀上没有淬毒,不然就要麻烦了。

徐若瑾仔细检查过后也松了口气。

红杏在一旁伺候着,一盆接一盆的温水换来,随时帮徐若瑾洗着血布。

都是徐子墨伤口的血,清洗的差不多之后,徐若瑾把磨成药粉的止血药铺在伤口上。

徐子墨疼的直皱眉,但还是没有睁眼的意思。

徐若瑾看着三弟这副模样,一阵心疼。她的动作尽量轻柔地把伤口重新包扎一遍。

她把手轻轻放在徐子墨的额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紧接着,她又把手指搭在徐子墨的手腕上,片刻之后收回又把徐子墨的手放回被子里。

“还好,就是发热,烧退了人就会醒了。”

徐若瑾松一口气,对一旁的梁霄说道。

忙乎了一阵子,徐若瑾也筋疲力尽,腿脚发软,梁霄来到她的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温柔但又急切:“怎么了?”

徐若瑾摇头,嘴角扯起一丝笑容,“放心我没事,子墨没事就好。”

梁霄却不肯轻易罢休,不由分说就把徐若瑾打横抱了起来。

徐若瑾被梁霄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干嘛?快放我下来。”

“你需要的是休息。”

梁霄说着,语气中略带几分责备。

“子墨这边还需要药,梁六和梁八那边我还没去看过呢。”徐若瑾喋喋不休的抗议,梁霄看都不看她,“有沐阮在,用不着你。”

徐若瑾哭笑不得,可想想有沐阮在,她也的确能够放下心,就由着梁霄去了。

梁霄说的没错,现在最需要休息的人其实是自己。

她已经折腾了一整日,情绪大起大落多次,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八百零三章 吃瘪

梁霄把徐若瑾抱到另一个房间内。红杏早已把被褥都收拾妥当,就等徐若瑾舒舒服服地躺下。

重新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徐若瑾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从上到下无一处不舒坦。

果然被窝才是治愈人的最佳良药。

徐若瑾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皮沉得很,恍恍惚惚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但徐若瑾的疲乏如排山倒海之势而来,根本抵挡不住。

梁霄看徐若瑾连眼睛都睁不开,眉目之间还有化不开的担心,嘴上也小声念叨和叮嘱着什么。

真是一个操心命。

梁霄心疼地看着徐若瑾,宠溺地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徐若瑾耳边安慰着。

有了梁霄的安抚,徐若瑾渐渐踏实下来,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见徐若瑾睡熟,梁霄才有些不舍地走出房间,一步三回头,每一个动作都格外放轻了。

梁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面对徐若瑾的事时,他也能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推开门,梁霄抬眼就看到守在门口的梁三。

梁三见人出来,躬身轻声道:“四爷。”

梁霄点头,看了一眼房内徐若瑾恬静的睡颜,才放心地收回视线,轻手轻脚把门关好。

梁三看着梁霄小心翼翼的动作,怎么看都觉得违和,但看得多了就习惯了。

梁霄所有的原则到徐若瑾这里都变成了空话,他全部耐心都给了徐若瑾一个人。

梁三跟在梁霄身后,走的离屋子稍远,确定不会打扰到屋内的徐若瑾休息,梁霄才停下脚步。

“你去晚了?”

梁霄直接进入正题。

梁三神情自责,点头,“请四爷责罚,属下办事不力。”

梁霄却没有接话,而是又问道:“人数?”

“五人。”

梁三回答之后,又补充道:“对方原本是两人,老六和老八都能应付。但后来又有三人偷袭,老六为了救老八就中了一掌。”

这些都是他们在回来的路上,梁八说给梁三听的。

“属下赶到后,三人一齐才压制住对方。”梁三最后又说道。

“嗯。”梁霄点头,“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梁三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是练家子,身手不俗,显然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三少爷。但属下看不出他们的武功路数,应该是有意隐藏过了。”

听到这些,梁霄的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其实就算梁三不说,他也猜得差不多。

“都死了?”

“是的。属下重伤他们之后,几人就速速咬碎口中的毒药,毒发身亡了。”

“这招式倒是熟悉。”梁霄不屑地讥讽道。

梁三低着头,想起梁六对自己说的话,“四爷,老六说那几人都是奔着三少爷的命去的,不是绑架那么简单。”

梁霄沉默片刻,“对方早有准备,而且知道徐子墨身边有人保护,不然对付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子,也不用动用这么多人手。”

梁三深以为然,“若不是郡主让属下去书院找三少爷,恐怕三少爷还有老六、老八都是凶多吉少。”

多亏了徐若瑾的一句话,梁三这会儿心底还隐隐有几分后怕。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梁三要是晚到片刻,结果就不可挽回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梁霄一点头吩咐道。

“是,四爷。”梁三恭敬地退下。

梁三走后,院子里就剩下梁霄一个人,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院子里静默的站着,下人们也都识相地离得远远,恐怕这是四爷要在院子里等候郡主醒来,谁敢大声说两句话?

一道眼神就能被杀死!

过了一会儿,梁霄微微皱起眉,“啧”了一声。

片刻之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原来是沐阮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他给梁六和梁八看过伤势之后,就立刻来了徐若瑾的院子。他得确认徐子墨和徐若瑾无事才能放心。

沐阮进院子之后就直奔屋内,连坐在院中的梁霄都没看见。

见沐阮先去了徐若瑾的正房,梁霄就快步上去拦住了他。

沐阮撞的脑门疼,不满地抬头正对上梁霄淡然的视线。

“你撞我干什么?”

沐阮对着梁霄吹胡子瞪眼,似乎是被气到了。

梁霄一脸无辜地看着沐阮。

沐阮顿时一口老血到了嗓子眼,按捺着脾气说道:“别拦我,我去给你媳妇瞧病,刚刚看她脸色可不太对劲儿。”

他本以为说出这句就没问题了,但没想到梁霄还是不让路。

“她睡着了,你去看徐子墨。”梁霄命令的语气对沐阮说道。

沐阮憋闷,然后才恍然大悟,“哦对!我忘了她三弟了!”

沐阮也放松了不少,松一口气,整了整衣衫,看起来也不如刚才那么着急了。

“她是不是小日子了?”

沐阮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边说边掐指一算,皱眉道:“时间不对啊,那是怎么回事?”

说着看向梁霄,神情和语气都再自然不过了。

梁霄却是一头黑线,很不爽地看着沐阮,冷冷道:“你连她的小日子都知道。”

沐阮一脸理所当然,不觉有什么不妥,“对啊。怎么了?我是大夫。”

他声音不小,挺着胸毫不示弱地看着梁霄。

看着理直气壮的沐阮,梁霄也没法和他生气,但还是闷声道:“这个就不用你记了。”

沐阮这次难得没有抬杠,也没有追问为什么,而是破天荒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随后又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能不能忘记就不一定了。”

他做大夫的记性,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尤其是那成千上万种药材,每一种的样子和功效他都烂熟于心,更何况是徐若瑾的小日子了。

只要是沐阮想记的就没有记不住的。

“我先去看她三弟。”

沐阮乖乖地听话,去另一边找徐子墨切脉去了。

他才刚迈出去两步,又被梁霄叫住了。

“梁六如何了?”

沐阮脚步一顿,略有些不耐烦地回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有我在有什么治不好的?”

“他底子不错,外伤不少,又受了一掌,不过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沐阮又补充了一句,好让梁霄放心。

梁霄耸耸肩膀,也算把心彻底的放了下来。

梁六等人可不仅仅是他的属下,也是他的兄弟……

第八百零四章 低落

严府里白幡白帐,没有人有胆子去收拾,府内上下都是清一色的白色。

比起今日刚结束的严景松葬礼,这会儿严府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给人一种冷森森的感觉。

严府的下人更不用说,全都是一副畏惧又惶恐的表情,既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随意在院中走动。

府门紧闭,严夫人自缢的消息暂时还未传到府外。

外面是什么情况,严府内的下人都不得而知。

他们现在也无暇顾及别人,因为他们更担心自己。严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严弘文会怎么做谁也猜不到。

既然不能随意在外走动,倒是给了下人们凑在一起互通消息的机会。

无论是丫鬟还是婆子,甚至还有小厮们,都在一块说着闲话。

都到了这种时候,再不多说几句,大家都要憋坏了。

“你们说府上是不是被人诅咒了?最近也太倒霉了,老爷出殡这日,夫人又……真是太不吉利了!”

几个胆子小的丫鬟听到身上都莫名一寒。

还是见多识广的老婆子镇定一些,“老爷死的不明不白,夫人又自缢,这下都要变凶宅了。”

说得每个人都觉得格外阴森恐怖。

“夫人她真的是自缢吗……”小厮战战兢兢地问道。

其他人都看了他一眼,但没有人附和。

“我看悬,连看守的婆子都投井了,哪有那么巧?八成是被人给……”

“哎呀哎呀!可别说了!太吓人了!”

马上就有人害怕地摆手打断,担心道:“难道真的是诅咒?那我们会不会也没有好下场?”

“那怎么办?!”有人立刻担心起来。

“没见另外几位爷都没了音讯……”

婆子看了看众人,咳了一声道:“能不能想点儿好事儿?没看见公主殿下还在这儿吗?再说宣读圣旨的时候你们又不是不在。”

说着她还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再教训这些年轻人不懂事。

听到这话,其他人才稍微安下心来。

“对啊,驸马爷要当大官了,严府就不会倒了。”

“没错。再说了,严府无论发生什么事,少爷至少还是大魏国的驸马,就冲这个,严府也不会倒。”

不少下人都跟着附和。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虽说严老爷和严夫人相继去世了,对严府来说绝对不是好兆头,动摇也是自然。

但今后严府就要落在严弘文一个人的身上了,只有严弘文的前途光明,严府才有存在下来的可能。

说一千道一万,严府今后还是要看严弘文。

要不是有皇上的圣旨,估计此时不少下人都开始暗地里琢磨写乱七八糟的了。

现在也多少有些人心不稳,因为严弘文下了办严夫人丧事的命令之后,就没再有新的吩咐。

下人们会胡乱猜测也是自然。

甚至有不少人都不知道严弘文此时身在何处,还有熙云公主也一直没有露面。

严夫人的院子,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放入棺柩之中……

严弘文呆呆地坐在院子里,背影看起来可怜、无助又孤独。

他独自坐了很久,身体连动都不动,目光也有些呆滞,脸色非常难看。

严弘文不敢想象,这里在前一日还是另一番景象。

在严景松出殡前,也就是昨日,严弘文还特意来院子里看过母亲。

没想到,那一面之后居然就是永别。

昨日母亲还是一样精神有些恍惚,但严弘文知道,母亲只是受不了父亲去世的打击,但没有疯。

严弘文昨日还静下心来和严夫人说,只要忙过去这一阵,就会敞开严夫人的屋门,她想什么时候出去都行。

但是唯独严景松出殡的这一日不行。

昨日安抚严夫人的每一句话,严弘文都记得清清楚楚,此时就环绕在他耳边。

严弘文心中充满悔恨,他不住地埋怨自己。

若是他能早点发现不对劲儿的话,或许母亲就不会死了。

严弘文自责地双手抱头,巨大的悲恸让他无声地流下了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的确是忍不住了……

熙云公主把严夫人院子里的所有下人都打发走了,包括她身边的冯嬷嬷也不例外。

偌大的院子内,只有她一个人陪着严弘文。

她从之前就一直非常担心严弘文,因为他的表现太反常了,就像是压抑着不爆发。

这不是好兆头,熙云公主怕承受不住压力的严弘文一旦崩溃,就会给他自己带来成倍的伤害。

这才是熙云公主不愿意看到的。

严弘文强撑着安排好严夫人的后事之后,就无声无息地坐在这里,一眨眼就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熙云公主不敢轻易靠近严弘文,只好先默默在一旁小心地观察。

严弘文的眼眶发红,眼里布满红血丝,因为极度悲伤整个人都恍惚了。

熙云公主看到顺着严弘文指缝流下的泪水,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坐在了严弘文旁边的石凳上。

整个过程,严弘文连头都没抬,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人。

看着愣愣的没有一点反应的严弘文,熙云公主心里多少有几分失落。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斟酌了一会儿想要安慰严弘文几句。

可对严弘文来说,不是一句简单的“节哀”就足够了。

熙云公主轻咬着下唇,神情纠结地思索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我没有照顾好母亲,如果我……母亲也不会……”

没想到,却是严弘文先开口了。

熙云公主一愣,微微惊讶地扭头看向严弘文。

严弘文仍旧抱着头,痛苦、懊悔、愧疚的神情在他脸上杂糅。

熙云公主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就坚定地反驳了严弘文的话,“不是这样的,驸马你做了能做到的一切。”

严弘文的手一顿,却没有回应。

注意到严弘文的动作,熙云公主心里略微松了口气,然后用更温柔的声音说道:“驸马不需要一个人扛,我想夫人也不愿看到你这样,你还有我,有明霜,有即将诞生的孩子……”

严弘文的眼中泪光闪烁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就垂下眼眸,把所有情绪都掩藏起来了。

第八百零五章 急召

在熙云公主的抚慰下,严弘文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精神。

他虽然失去了父母,可他还有自己需要撑起的家,这也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熙云公主看他恢复了几分精气神,一字一顿的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杀害夫人的凶手。”

严弘文赤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双手紧紧握拳,“我一定会让这人付出代价!”

就算严弘文不说,熙云公主也知道,严夫人的死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被人杀害,然后伪装成上吊自缢。

要说此事没有预谋,熙云公主无论如何都是不相信的。

严弘文镇定地开口,语气平缓没有起伏,“母亲的脖子有指痕,不是白绫的勒痕。”

和熙云公主的推测一致,但她听到这些还是难免心中一惊。

“既然如此,驸马就更不应该消沉,而是去找凶手。”熙云公主看着严弘文,目光坚定地说道:“无论多少难关,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

严弘文内心一角被熙云公主的话触动,眼里渐渐恢复了神采。

“公主……”

但下一瞬,严弘文眼中的光芒就暗淡下来,无奈地自嘲道:“但是那人背后的势力,却不是我能轻易撼动的……”

熙云公主跟着皱起眉头,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性。

背后的势力?驸马都无法撼动?

她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自己的猜测也吓到了!

能让严弘文有这样的想法,那凶手的背后只会有那一种可能……

熙云公主控制住自己没有深想,但还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万一真如她所想,那严弘文岂不是……

严弘文再次开口打断了熙云公主的思绪,“我知道,这条路会很艰难,我不会连累任何人。”

“哪怕是赔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做到!”

严弘文眼中的火焰让人无法忽视,熙云公主的视线更是无法离开。

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没有奢望熙云公主会理解。

严弘文知道,这条路是孤独的,他一旦选择了,就是做好了一个人走下去的准备。

但出乎严弘文的意料,熙云公主浅浅一笑,定定地看着严弘文,“如若你有什么事,我也不会苟活在世。”

严弘文瞳孔巨震,呆呆的看向熙云公主,仿若刚刚听到她的话只是错觉。

“我说,如若你有什么事,我也不会苟活。”熙云公主又重复了一遍。

严弘文心中被震颤了一下,他万万想不到,熙云公主会给他这样的回应。

看着熙云公主恬淡的笑容,严弘文的精神一瞬间有些恍惚,视线也变得有几分模糊。

他从没想过让熙云公主做什么,更不会奢望公主能给他什么承诺,又或者是说出同他站在一起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严弘文的脑子里就算是冒出哪怕一丁点这方面的想法,都会被他自己迅速掐灭。

但这话,却被熙云公主一字不差地说出来了。

严弘文瞬间感动的无以复加,他甚至忘了言语,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说什么。

熙云公主自始至终都是那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严弘文,神情坚定,话语不容置疑。

有那么一瞬间,严弘文觉得是熙云公主在给予自己力量。

他的情绪奇迹般地被熙云公主一句话稳住。

严弘文后知后觉,没想到自己缺的居然是熙云公主的一句鼓励。

见严弘文低落的情绪得到好转,熙云公主总算也松了口气。

回想起刚才自己情不自禁冒出的那句承诺,熙云公主不禁羞红了面颊。

“驸、驸马,府内府外非议太多,我先去处理这些琐事。”熙云公主被他这般盯着,也有几分羞涩,更何况,刚刚的话对她来说,已经是胆大包天,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就冒出这么一句。

但那的确是她的心里话,不容置疑。

不等严弘文回应,熙云公主便红着脸起身匆匆离开了。

严弘文转身看着熙云公主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地把话咽了下去。

难得的,严弘文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淡到看不清的笑容。

父母先后离世,对严弘文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但他同时又是幸运的,因为熙云公主还在他身边,安慰和鼓励他,让他明白未来的路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就算接下来要面对惊涛骇浪,严弘文也有觉悟和信心了。

熙云公主匆匆走到院外,等候多时的冯嬷嬷立刻迎了上来。

“公主,可担心死老奴了,您还好吗?”冯嬷嬷仔细打量着熙云公主,嘴上也满是担忧。

熙云公主摇了摇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我让您去办的事?”

冯嬷嬷点头,“公主放心,老奴已经按您的吩咐派人回去安排了。”

“嗯。明霜那边一定要多注意,她肚子大了,情绪起伏太大容易动了胎气。”熙云公主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换成了浓浓的担忧。

冯嬷嬷给熙云公主吃了一颗定心丸,“公主您无需担忧,少夫人被保护得很好,一点消息都不会知道的。”“但愿如此。”

熙云公主点点头,微叹了口气,又说道:“冯嬷嬷,还有事要麻烦你。”

“公主您请吩咐。”冯嬷嬷洗耳恭听。

“传我的命令下去,就说夫人和老爷夫妻情深。严夫人是思夫心忧,不愿独活,于是殉葬而死。”

熙云公主神情肃穆,一字一顿坚定地说道。

她这番语气说出来,任何人听到都不会有丝毫怀疑,哪怕之前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都会收敛起来。

冯嬷嬷听的一愣,停顿片刻才急忙反应过来,“是!老奴这就去传令!”

熙云公主点头之后,冯嬷嬷就快步退下了。

这番说词是熙云公主早就想好的,就等严弘文同意之后就吩咐下去。

熙云公主猜到府内外一定会有人对严夫人的死议论纷纷,传言多了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为了不让这些非议成为严弘文的负担,熙云公主必须把它们扼杀在摇篮之中。

冯嬷嬷刚走不久,严弘文就从院子里出来走到熙云公主身边。

“谢谢你。”

严弘文低声在熙云公主耳边喃喃道。

熙云公主会心一笑,刚要说什么,余光就看到一个下人脚步匆忙地跑了过来。

严弘文也发现了,和熙云公主齐齐地看过去。

“少爷,皇上派人来召您入宫!”

第八百零六章 验尸

皇上突然召自己入宫?

严弘文眉头皱起,“怎么回事?详细说。”

“是。宫里来的公公还在前厅等着,说是很急,让您立刻进宫一趟。奴才就立刻来找您了!”

下人一五一十地说,一个字都不敢漏下。

熙云公主也是一脸疑惑,随即看向一旁的严弘文,“驸马,这……”

严弘文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熙云公主也是一样,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急召严弘文入宫?

但既然是皇上的命令,严弘文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公主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严弘文看出熙云公主的担心,主动握住她的双手,认真地保证道。

熙云公主眉目之间那丝担忧,因为严弘文的这句话化解了大半,她本有心跟随,可又怕严府无主子震着,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忍不住叮嘱了几句,“那驸马一定要多多留意。”

“我记下了。”

严弘文点头,然后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而看向下人,语气也变冷了几分,“走。”

下人急忙站起身,跟在严弘文身后也走了。

看着严弘文离开的背影,熙云公主的心不禁越跳越快,她伸手捂住胸口,长呼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这么敏感的日子里,皇上却召严弘文入宫了。

熙云公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严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哪怕熙云公主是一个局外人,都看出事情不简单。

严府还有皇室,甚至加上郡主府,这三角之间似乎存在这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

想到这,熙云公主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讳莫如深了。

郡主府,一间黑暗不透光的屋子。

虽说外面还是白天,但这屋内却还需要点蜡烛才能看清。

而且不知是不是背阳的缘故,这屋子格外阴冷,光是从外面靠近都会不自觉感觉到一股阴风吹来。

更别说屋内了,门窗紧闭,没有梁霄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此时这间神秘的屋内,梁霄正站在屋内中央。

他的周围陈列着几具尸体,就是想要杀死徐子墨的刺客的尸体。

书院那边,梁三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这些尸体是按梁霄的吩咐带回来的。

梁霄已经细致看过了。

这五具尸体,有两人是受重伤而死,另外三人则是咬破舌底的毒药而死。

这些梁霄早就猜到了,他要从这些人的身上找到他们的身份,或者说刺客的来路。

经过梁霄的初步查验,这些人身上并没有任何标志和可疑的痕迹。

换句话说,这些人的伪装也做到家了。

梁霄略一皱眉,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内淡淡说了一句,“你来看看。”

下一刻,空气微微一震,梁霄的身后就多了一个人半跪着。

“四爷。”

梁五干脆的声音响起。

“验尸,查来路。”

梁霄利落地吩咐完,就淡定地坐到一边去了。

“是。”

神出鬼没的梁五应声,手脚麻利地走到尸体边,轻车熟路地开始检查。

梁霄也不着急,就耐心地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梁五的动作并不打扰,完全放心地交给他去办。

梁五心无旁骛地检查着,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梁五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如何?”梁霄问道。

“属下只能判定他们不是宫中的人。”梁五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疑惑。

梁霄却不觉得惊讶,沉思之后又问道:“陆凌枫的人?”

梁五又摇头否认,“不是。”

“那我有数了。”

梁霄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

梁五自然不会多问。

梁霄也没再问别的,但眼神却有了些不一样。

片刻之后,梁霄吩咐梁三道:“把这些处理干净,别让郡主知道。”

“是,属下明白。”梁三的应答很是干脆,等候四爷离去之后,便处理尸体。

但梁霄还未等离开,似乎看出了点不对劲儿。

他看了梁五一眼,不着痕迹地问道:“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梁五的表情在外人看来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却瞒不过梁霄,谁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出梁五那木桩脸到底有什么异常。

但事实证明,梁霄看的一点都没错。

梁五确实有话要说。

他抿了抿嘴,索性直来直去地说道:“四爷,这些尸体可否交给属下处置?”

梁霄听到这话,抬了抬眼皮,看了梁五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

梁五被梁霄的视线扫过,哪怕只有一瞬,他也觉得自己那点想法完全被对方看穿了。

然而梁霄并没有说什么,停顿片刻就点了头,“可以。”

梁五先是默默在心中松了口气,然后又主动解释道:“属下是要把这些尸体扔给沐阮。”

梁霄并未抬头,闻言只是“嗯”了一声道:“是个不错的好主意,至少可以让他少缠着你。”

梁五脑中浮现沐阮的纠缠,难得的露出几分无奈的样子。

梁霄好说话地答应,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和沐阮的关系倒是不错。”说着,梁霄还似笑非笑地看了梁五一眼。

梁五依然没有回应,不过也没否认。

只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门外响起了声音:“人呢?”

沐阮又是人未到,声先至。

只不过眨眼的工夫,梁五就消失了。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

梁霄也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出院子就看到沐阮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原来你在这,可让我好找!”

沐阮看到梁霄,也顾不上别的,先扶着膝盖弯腰大口喘了一会儿气。

梁霄一听这话,无语地看着沐阮,无情地拆穿他。

“从这一直往东过两个园子不就是若瑾的院子吗?”

梁霄费解地看着沐阮,言下之意:这样也能迷路?

沐阮听出梁霄话里的惊讶和揶揄,理直气壮地摸了摸鼻子,“郡主府这么大,路那么多,这里这么隐蔽,找不到能怪我吗?”

梁霄第一次看到路痴还这么有理的人,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第八百零七章 留下

沐阮的絮絮叨叨,不止是梁五无奈,梁霄也领教了不止一天。

为了让耳根子清静一点,他则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徐子墨的伤看的如何了?”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

沐阮说到正事,也没那么孩子气了,“人没有大碍,高热已经退了,按时服药、换药就行了。”

“就这么点儿事?”

梁霄看沐阮一惊一乍的,还以为是什么急事。

沐阮一听,又来了脾气,扁着嘴说道:“还不是你们非要我给仔细检查?就算是有个头疼脑热我也得好好看着。你还嫌麻烦,我都没说话呢!”

梁霄看沐阮的反应只觉得好玩和想笑,他主动示好似的走过去拍拍沐阮的肩膀,“走吧,去看看若瑾醒了吗?”

沐阮摇摇头,把手里拿着的药方塞给梁霄,“我都被她使唤的脚不沾地了,你还让我去找她?”

话刚说完,他立即想起,“得,今儿还没去看看后院的那位。唉,我看整个郡主府最辛苦的就是我了……”

沐阮也没打招呼,唉声叹气地离开,直奔云贵人的院子去了。

梁霄早就习惯了沐阮的性子,嘴角一勾,把药方交给下人就回了徐若瑾的院子。

徐若瑾沉沉地睡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自然醒过来,身上没有一处不妥帖。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人也精神多了。

听见内间有了动静儿,红杏立即探了脑袋瞅瞅,“郡主您醒了?奴婢伺候您起来。”

红杏笑着把早已准备好的水盆端到徐若瑾面前。

徐若瑾没急着洗脸,而是先问红杏,“子墨怎么样了?”

“沐公子给瞧过了,说是没有大碍,人已经退烧了,这会儿睡的正香呢!”红杏笑眯眯地说道。

她也一直很担心徐子墨的安危,因为她知道主子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一定是问起舅少爷。

从沐阮来了之后,红杏就跟在他身边,仔细听着吩咐。

见徐子墨好转,红杏比谁都高兴,也长舒了一口气。

徐若瑾听完红杏的话,肩膀也跟着放松下来。

“那就好,动作快些,我好去看看子墨。”徐若瑾催促道。

红杏哭笑不得地看着着急的徐若瑾,“好好好,奴婢遵命。”

话是这么说,但徐若瑾也没有之前那么心急了。

沐阮已经看过子墨的伤势,他说是没有问题就一定没事了,除了梁霄之外,徐若瑾最信任的人便是沐阮了。

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徐若瑾马不停蹄地去了厢房。

因为怕徐子墨还在睡觉,徐若瑾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垫着脚走到床前。

和红杏说的一样,徐子墨这会儿正睡得香甜。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轻松的睡相,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脸上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

她又细细地检查了徐子墨胳膊上的伤,已经被沐阮重新包扎过了,而且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徐若瑾正看着徐子墨出神,肩膀上突地多了一份温暖的力量。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你才刚起身就过来,小心感染风寒。”

梁霄略带责备的声音在徐若瑾的身后响起。

徐若瑾微笑着转过头去,嗔怒道:“我哪是那么容易生病的人?太小看我了。”

看到徐若瑾这副娇笑的模样,梁霄的心像是被羽毛来回撩着似的,痒痒的。

但他面上仍旧正色地看着徐若瑾,“披上件衣裳。”他递来件披风。

徐若瑾拗不过梁霄,只好撇撇嘴乖乖听话,“好了,我真的没事儿了。”

看她的模样,梁霄也知道她已经缓和不少,奖赏似的轻轻拍了拍徐若瑾的头,满眼充满了无限的宠溺。

徐若瑾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梁霄养的宠物,梁霄宠溺的眼神都快要把她溺毙了。

“咳咳。”徐若瑾干咳两声移开视线,再这么对视下去,她的脸就要熟透了。

看出徐若瑾的局促,梁霄也不再故意逗她,而是主动转移了话题。

“他的伤如何了?”

没什么价值的问题,而且梁霄在来之前已经问过沐阮了。

徐若瑾顺着梁霄的话点头,说道:“没事了,烧也退了,睡醒之后应该就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嗯。胳膊上的伤口深一些,可能会留疤。”梁霄说着看了一眼徐子墨的胳膊。

梁霄不提,徐若瑾倒是忘了这茬。

不过梁霄紧接着又说道:“沐阮研制出来的小玩意儿多,子墨的伤好了,说不定连疤都留不下。”

徐子墨点头,“有道理。”但马上又想起什么来似的,笑着摇头道:“只是子墨不一定会同意沐阮把疤痕去掉就是了。”

梁霄挑眉,“为何?”

“子墨十有**会觉得大男人有道疤是很有面子的事,也算是他英勇搏斗的印记,巴不得以后有个可以显摆的事儿。”

说到这,徐若瑾的笑容忍不住扩大了几分,她太了解自己这个三弟了。

梁霄听后细想了一下,也觉得很有道理,莞尔笑道:“还是你了解他。”

此时睡熟的徐子墨似乎也知道有人在说自己“坏话”,挤了挤鼻子,还翻了个身。

徐若瑾下意识收起笑容,屏住呼吸。她还以为是自己和梁霄的声音太大,把徐子墨给吵醒了。

等了片刻,见徐子墨没有要醒的意思,徐若瑾才放心。

“我想把子墨留在府内休养,暂时不让他回书院了。”

徐若瑾说着把视线从徐子墨身上移到梁霄那,征求对方的意见。

梁霄没有任何异议,“我也正有此意。”

“那就好。”

徐若瑾点头,“徐耀辉一回来,子墨就遇到了杀身之祸。这次幸亏梁六他们舍命相救,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徐若瑾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一阵后怕。

梁霄揽住徐若瑾微微颤抖的肩膀,他手掌的温暖传递到对方的身上。

徐若瑾微微摇头,“我能保护他一次,却不能保证下一次。只有把他留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梁霄理解徐若瑾的想法,“徐耀辉的出现对子墨来说不是好事,他给不了子墨该有的安稳,反而都是避无可避的危险,以后,也要看他自己的了。”

刚刚的好心情,似乎被那个名字击得烟消云散。

为何不远走他乡,何必出现?

可现在,他又到底去了哪儿呢?

第八百零八章 无果

没有人知道徐耀辉去哪了,因为几伙人四处找寻,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这也包括徐子麟在内,他现在急得团团转,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必须在其他人发现徐耀辉之前找到他,并且暂时把他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否则父亲肯定会有杀身之祸。

但现在别说安置了,连人都找不到。

徐子麟本以为凭着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很快就能有所收获,可是他找着找着就发现不对劲了。不仅是他,还有不少“熟人”也在找徐耀辉的下落。

这对徐子麟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徐子麟不光要找到父亲,还必须保证自己不被人盯上。

大张旗鼓一定出错,找寻的功夫还要躲躲藏藏,一时之间,徐子麟的嘴上就鼓了几个生硬生疼的火疖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找下去!

这会儿京都城内可谓是“热闹非凡”。

能数得着的势力几乎都行动起来了,而且不约而同都采取了最隐秘的手段。

所以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还是一切如常,没有人发现有任何的不对劲儿。

这本就是要隐秘行事的,就看谁的运气好,先把人找到。

要是牵扯太多,容易在老百姓中造成恐慌,议论纷纷更加不利于找人。

所有这些势力之中,反而是严府的人相对弱一些。

严府刚遭遇变故,严弘文的精神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缓和过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加上他紧接着又被皇上急召入宫,找徐耀辉的任务就只能交给手下了。

他的手下对徐耀辉并不怎么熟悉,找起来自然也要费劲很多。

和严弘文相比,其他人明显力度更大一些。

梁霄自不必说,派出的人是最少的,但得到的线索也是最多,甚至和徐子麟不相上下。

徐子麟是徐耀辉的亲生儿子,当然可以知道一些他们父子之间才能懂的暗号。

徐耀辉不是蒙头只顾逃命的人,越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就越需要有一个清晰的头脑。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预防万一,儿子可以看到的话,他们父子也能早一些团聚。

不仅是梁霄,司徒家族的人也扎堆想来分一杯羹。

他们都是奉了族长司徒男的命令,务必要赶在其他人之前杀死徐耀辉。

司徒男没有亲自出马,而是端坐在京都城内司徒家族某一处据点内,淡定地等待着。

之前的据点都被郡主府收拾干净了,这次司徒男特意找了一个更不起眼的地方。

这次朝霞公主给他的任务,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这次杀的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其中牵扯到的关系盘根错杂,司徒男只有不停地喝茶才能让自己剧烈的心跳平复一些。

“唉……”

司徒男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倒了什么霉,长吁短叹,脑子里也净是悲观的想法。

万一没杀掉徐耀辉,他要怎么和朝霞公主交代?

一想到这,司徒男就愁的五官都要拧到一块去了。

徐子麟在搜寻的过程中,也看到了几个“老熟人”。

这些人都是他在夜微澜手下办事时认识的。

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几人,他们的行动十分隐秘,显然与徐子麟的目的一致。

这下徐子麟也意识到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

他不仅要查徐耀辉的下落,还要躲避其他人的搜查。

若是让夜微澜的手下知道他的存在,徐子麟绝对会被重新抓回去。

这还是往好了打算,若是悲观一点儿,徐子麟丝毫不怀疑,夜微澜的手下会立刻把自己的小命解决,也不用带回官驿那么麻烦了。

这趟浑水恐怕是要越搅越浑了。

徐子麟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惊险躲过夜微澜手下的搜捕之后,他一阵后怕,冷汗直流。

接下来要格外小心了,万一人没找到,再把自己也搭进去。

徐子麟只要想到夜微澜可能会用在他身上的那些手段,就头皮发紧。

这一次他也是孤注一掷,把能调动的陆凌枫的手下都派出去找人了。

徐子麟的心思自然瞒不过陆凌枫,他自己也十分清楚。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已经有了详细的打算,只要一发现徐耀辉的踪迹,他们父子二人就会一同逃跑。

徐子麟在陆凌枫的手下做事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也要摆脱对方。

徐耀辉的出现就是一个契机。

徐子麟也没指望陆凌枫能够收留他们父子二人。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一旦徐子麟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被陆凌枫毫不留情地舍弃。

而且陆凌枫在打什么算盘,徐子麟多少也能猜到。

所以徐子麟就更不可能把父亲送到陆凌枫手上了,无异于羊入虎口。

为今之计,他们父子二人一起逃离才是最好的办法。

差不多同一时间,京都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司徒男正在来回踱步转圈。

这时门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这是司徒男和手下的暗号。

“进来!”

司徒男有些心急,忙叫人把门打开。

看到门外只有自己的手下,司徒男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人呢?”

手下不敢抬头,摇摇头说道:“还未找到。”

“都是废物!养你们有什么用!”司徒男勃然大怒,把手下臭骂了一顿。

手下一句话都不敢说,就直直地站着挨骂。

找不到徐耀辉,司徒男比任何人都着急,不然没法向宫里那位交代了。

被骂的狗血淋头之后,一个手下灵光一闪,突然来了主意。

“族长,我们在找人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人。”手下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谁?”

司徒男不悦地翻了手下一个白眼,显然余怒未平,不耐烦地问道。

手下打了个寒颤,立刻说道:“徐子麟。”

司徒男一挑眉,思索片刻才把这个名字和脑子里的人对上号,一脸若有所思,“是他?”

手下不住地点头。

“他从大理寺逃走之后,居然一直留在京都?”

司徒男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徐子麟未免胆子太大,有命从大理寺活着逃出来,还在京都逗留,这不是找死吗?

第八百零九章 青楼

手下见司徒男的注意力转移,顿时松了口气。

“族长,这徐子麟该如何处置?”

等了片刻,司徒男还没有下一步指示,手下就试探着问道。

司徒男思索了一下,咬咬牙道:“抓回来!”

抓不到爹,把儿子抓起来总没有坏处。而且这样也能和宫里那位交差了。

“抓到徐子麟,我就不信徐耀辉还能躲多久!”司徒男恶狠狠地说道。

手下抱拳问道:“徐子麟要杀吗?”

“先不杀,抓回来再说!别被人捷足先登!”司徒男急切催促。

“是!”手下得令,立刻行动起来。

司徒男立即加派人手,抓不到徐耀辉也要抓住徐子麟,不然的话,司徒男光是想到朝霞公主冰冷骇人的视线,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徐子麟对夜微澜手下的办事路数还是很了解的,毕竟他跟在夜微澜身边的时间也不短。

他在躲藏的时候虽然有些吃力,但至少可以确定夜微澜的手下不会发现自己。

但未等徐子麟松口气,他就被司徒男派来的人盯上了。

徐子麟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就在巷子里左躲右闪,想把人甩开。

待他看清是司徒男的手下,心中警铃大作,想不通自己何时得罪了司徒家族的人。

徐子麟啐了一口,念叨着:“就凭你们也来挡老子的路?”

他躲在巷子的拐角处,身形完全掩藏起来。他偷偷往外探了一眼,就看到几个人跟丢他之后正在到处瞭望。

徐子麟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也快速地转起来,琢磨怎么才能把这些人都甩开。

他眼珠子转动着,因为着急脚下也不停,焦躁不安地到处看着。

这时,徐子麟的视线突然定住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间生意极好的青楼。

徐子麟看着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的青楼,猛然间计上心头。

正所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青楼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徐子麟想要混入其中不是难事。

他的如意算盘又打起来了。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徐子麟在“逃命”这么危急的时刻还有闲情去逛青楼。

所以对现在的徐子麟来说,青楼就是不二的容身之所。而且青楼这地方有点特殊,谁也不会想到搜查这里。

打定主意之后,徐子麟越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何没有早点发现这块“风水宝地”。

寻找徐耀辉的事只能暂时放在一边,徐子麟总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能盼望父子团聚。

趁人不注意,他边躲边跑,眨眼就闪身到了青楼门外。

徐子麟刚一站定,就有好几个花姑娘主动围了上来,调笑着把他往请楼内引。

这正和徐子麟的意,他顺水推舟地走进青楼,心下稍定,也跟着松了口气。

紧接着满脸堆笑的老鸨也摇着扇子来到徐子麟面前:

“哎呀公子!您快里边儿请!”

老鸨“呵呵”地笑着,一双眼笑成了两道缝,但还是透着一丝精光。

“公子您有相熟的姑娘没有?”

老鸨笑眯眯地问道,态度好的不得了。

能来这青楼消遣的那自然就是老鸨的爷了,她态度不好,哪有这么多客人?

徐子麟本来还有些戒备,但被温柔乡的甜腻气息包围之后,加上老鸨的劝诱,他渐渐就放松了警惕。

这就是一间普通的青楼,徐子麟就准备在此躲到不再有人碍事为止。

“给爷找几个水灵点地伺候着!”

老鸨脸上笑容更深,“好嘞!我这就去,这下边儿啊忒乱,您先上楼稍等,奴家这就吩咐人给您泡茶!”

“嗯,这还差不多。”

徐子麟满意地点点头,跟在引路的龟公后面上了二楼。

他边走边瞥着青楼门外,正好看到司徒男的一个手下在门口顿住脚步。

徐子麟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但面上依旧淡定如初。

还好,和徐子麟的猜测一样,那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徐子麟重重地松了口气,暗道保住了一条命。

他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寻思坐下喝口花酒,然后再找个借口开溜也不迟。

但他这一只脚刚踏上二楼,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

徐子麟脚步猛然顿住,他几乎是连想都不想,本能地转身就要跑。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第八百一十章 中计

还未等徐子麟转身,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汉钳制住了。

这些人根本没有手下留情,虽说只是抓着他的胳膊一甩,但下一个瞬间徐子麟就差点痛得挤出泪来。

“咔吧咔吧”两声,徐子麟的两条胳膊都脱了臼,好似垂下的两条烂肉,根本动弹不得……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徐子麟就被彻底的制住。

他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因为他知道没有任何作用,楼下乱成一锅粥,根本不会有人听到楼上的声音。

徐子麟身上吃痛,但脑子还算清醒。

身边有几个彪形大汉守着,徐子麟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对自己下了手?

他千算万算,以为这里是最保险之地,怎么刚刚进门就被摁住?这是在让徐子麟想不通!

徐子麟一个劲儿在心里埋怨自己的运气不好,没想到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反而遭了埋伏。

“怎么能如此对待贵客?接上。”

就在徐子麟惊疑不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

话音刚落,刚刚才把徐子麟胳膊卸下来的两人,动作麻利地把胳膊又给原样接回去了。

但徐子麟此时已经震惊地做不出任何表情!

这个声音的主人徐子麟再熟悉不过了,他曾经就差一点儿死在这个人手里!

他跟前的几人听到声音自动分成两排,让出徐子麟眼前的通路。

徐子麟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九丈深渊……

夜志宇正不紧不慢地喝着酒,不经意地看向徐子麟的方向,似笑非笑道:“徐公子,别来无恙啊。”

徐子麟身体巨震,仿佛被人兜头泼了冷水,被夜志宇的视线扫一眼,他就好像万虫叮咬般难以忍受。

他原本心中的那一丝侥幸,在看到夜志宇时完全破碎了。

夜志宇悠闲地喝着酒,似乎没注意到徐子麟的反应,徐子麟的全身都僵硬起来了。

第一次是夜志宇故意找茬,徐子麟运气不好撞上了,也过落了个被活埋的下场。

要不是梁霄及时出手,他也没命活到现在。

知道徐子麟没有死成之后,夜志宇更是气的牙痒痒,一直都在找机会要好好教训这个家伙。

但是后来夜志宇抓到徐子麟又被他堂而皇之从大理寺逃脱了,为此夜志宇没少被夜微言责备。

所以夜志宇和徐子麟的梁子可以说是彻底结下了。

夜志宇恨不得扒下徐子麟一层皮。

这其中的道道,徐子麟也已经看穿了,他对上的可是皇族,更是大理寺和御林统领,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恐怕不会再有奇迹发生。

徐子麟不是个骨头硬气的人,尤其是在这儿多人手底下混过之后,他早就知道这张面皮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所以徐子麟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跪在地上给夜志宇连磕了几个头。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统领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这死不足惜的奴才一般见识!还请您高抬贵手,想打想骂都随您开心!”

徐子麟磕的额头都冒血了还不停,好像压根儿就感觉不到疼似的。

夜志宇对徐子麟可谓是恨之入骨,见他还是这副烂泥糊不上墙的虚伪模样,更是恨不得活剐了他。

更何况,夜志宇本就没想让徐子麟活过今日。

但是他现在看到徐子麟,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个家伙在死之前或许还能有点儿别的用处也说不定。

夜志宇若有所思地看了夜志宇一眼,没有说话。

徐子麟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要不是此时进退两难,他绝对脚底抹油撒腿就跑了。

但此时周围全是夜志宇的手下,他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哪怕是拼死从二楼窗户跳下去,也会被像破布一样拖回来。

徐子麟心都发抖,却只能强装镇定。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没想到躲过了司徒男和夜微澜的人,却落在了最残忍的夜志宇手中。

难道这是老天爷不想留下自己的命吗?

老鸨和小二也不知道什么都溜走了,二楼只有夜志宇的手下和徐子麟在。

楼上楼下就是两重天,一面是人间天堂,另一面却是地狱。

就在徐子麟胡思乱想的时候,夜志宇突然有开口了。

“徐公子,你可让我好找,想不到你这么有闲情逸致,还有闲心到青楼来喝花酒?我倒是小瞧了你。”

夜志宇的讥讽听在徐子麟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徐子麟赔着笑脸,“嘿嘿”一笑道:“大人您过奖了,小人也觉得与大人十分有缘。”

说起违心的话来,徐子麟连个磕巴都不打,如果忽略他因为惧怕而颤抖的语调的话。

夜志宇在青楼这堵到徐子麟,可以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派手下去找徐耀辉的下落,这青楼也算是夜志宇安排的一个据点。

这座青楼虽不是京都内最大最繁华的,但这里人,从老鸨到姑娘,还有小二,都是夜志宇的人。

这里是夜志宇收集消息的来源地。

青楼是个好地方,夜志宇想要动的官员,或多或少都会与这里有过关系,这倒是也给夜志宇省了不少事。

这次夜志宇也一如既往在青楼的二层俯瞰着京都城最繁华的一条主街。

所有他想看到的,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包括突然大摇大摆出现在青楼门口的徐子麟。

夜志宇也有几分惊讶,但接着就嗤笑了一声。

老鸨得了吩咐就立刻派人去安排了,紧接着就把在门口的徐子麟迎进了青楼里。

可以说打从徐子麟出现在街上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就全都暴露在了夜志宇的眼皮子底下。

徐子麟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夜志宇若是就这么放过他,岂不是太对不起老天爷安排的这次巧合了?

“来都来了,何不坐下喝一杯?你我好歹许久未见,我们可以慢慢的叙叙旧。”

夜志宇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徐子麟却差点被吓尿了裤子。

第八百一十一章 游街

“小人就不打扰大统领大人的雅兴了,小人这就告退。”

徐子麟说着后退了两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就要走。

但他也就只走了这两步而已,因为下一刻,他就被夜志宇的手下伸手拦住了去路。

徐子麟脸上的笑容一僵,正要抬头和夜志宇求情,但没想到他刚回头就迎面飞来一物。

他下意识闭紧双眼,根本来不及躲闪。

徐子麟的脑门就被重重地击中了,伴着清脆的陶瓷破碎声,一股温热的血腥液体,顺着徐子麟的脸侧流了下来。

徐子麟愣愣地低下头看,地上是一滴滴的黑红的血,旁边就是碎裂的酒杯。

“敬酒不吃吃罚酒,请你喝酒你都不赏脸?你们父子给我惹出这么多麻烦,岂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夜志宇阴森的声音响起。

徐子麟顿时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停抽自己嘴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啪啪”的耳光声格外响亮,徐子麟的嘴角也打出了血。

夜志宇没发话,徐子麟根本不敢停。

徐子麟的两颊肿的像馒头一样高,整个人都成了猪头,狼狈的连点人样都没了。

大约是觉得羞辱的差不多了,夜志宇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不慌不忙地踱步走到徐子麟面前。

徐子麟的心随着夜志宇的步伐渐渐提到了嗓子眼儿,连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下了。

他不敢抬头看夜志宇,只能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

他如今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够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徐子麟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夜志宇的靴子,他紧张地冷汗直冒,身上一阵阵寒意,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夜志宇的脚步却没有停下,他径直踩上了徐子麟的手。

“啊——”

徐子麟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尖叫出声。

但夜志宇却依旧重重地踩在徐子麟的手上,还反复碾了多次。

徐子麟仿佛听到自己的手指关节传来了断裂声,十指连心,那是钻心的疼痛,几乎是一瞬间,徐子麟的浑身冒起了层层冷汗,惨叫声连连。

从里到外都是伤,他的脑门的血还在不停***神越发恍惚,似乎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夜志宇不屑地看着已经歪倒一边的徐子麟,这才移开脚。

徐子麟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被夜志宇活埋那次。

他心里那股求生的欲望却没有就此熄灭,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有找到父亲,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徐子麟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仍旧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夜志宇好像也没有察觉,他走到一旁,很快又返了回来。

徐子麟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他不敢猜测夜志宇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只有配合,才能多活一会儿。

夜志宇一伸手,旁边的手下就自觉恭敬地将早已准备好的铁链递到他手中。

掂量着沉甸甸的铁链,夜志宇毫不犹豫地把铁链拷在了徐子麟的脖子上。

徐子麟的手本就动弹不得,加上这铁链,他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的视线被血糊住了半截,费了半天劲儿才稍稍看清一点。

面对令人心惊胆寒的铁链,徐子麟也不知道夜志宇要做什么,他的心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夜志宇看着徐子麟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心情舒畅得很。

他因为徐家的事接二连三被皇上斥责,早已经对徐家人恨之入骨了,恨不得把徐耀辉和徐子麟父子二人剝皮拆骨。

“徐公子,你可喜欢这副铁链?既然你这么喜欢到处走动,我就成全你,让你带着它们在这街上走个够?”

夜志宇对着徐子麟咬牙切齿道。

徐子麟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接着,夜志宇直起身子,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带他游街示众。”

“是!”

他的手下立刻应声。

几个人手脚麻利地把徐子麟拉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拽着铁链下了楼。

徐子麟的脖子被猛然一勒,差点就断了气,他猛烈地咳嗽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青楼里的客人都是一惊,纷纷侧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青楼里的姑娘们都淡定得很,安抚着老爷们继续喝酒。

夜志宇也漫不经心地走下楼,老鸨立刻满面春光地迎上去,换来夜志宇不耐烦的一声“啧”。

老鸨立刻老实了,退到一边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夜志宇从容地走出青楼,徐子麟脖子上的铁链已经被牢牢拴在了夜志宇的高头大马上。

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在围观和议论。

夜志宇淡定地翻身上马,双脚夹了夹马肚子,就走起来了。

一边的徐子麟被拖得踉跄趔趄,脚步不稳地跟着前进。

脖子上的铁链坠的他随身都有可能栽倒在地上,但徐子麟很清楚,他若是在此处倒下,之前的羞辱就都白受了。

夜志宇这么折磨自己,他一定会不得好死!

徐子麟不知在心里诅咒了夜志宇多少遍,用的全都是最恶毒的语言。

他脚步踉跄,时不时跌倒被拖行很远,全身上下被磨得没了一处好地方。

但夜志宇却不以为意,只用余光偶尔扫过徐子麟,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

徐子麟的心的跌宕谷底,尽管心中想到了徐若瑾喝梁霄,可他却并没有十足的盼望。

他不信自己还有那么好命能够得救。

说不定这一次,真的要结束了。

示众游街,这本就是引人好奇之事,之前此类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都是夜志宇拴着贪腐的官员,被百姓们烂菜垃圾撇了个满身污秽。

所以又一次上演这等戏码,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是谁啊?”

马上有人不屑地嘲讽道:“这你都不认识?堂堂大理寺卿夜志宇!”

那人很是无奈,“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旁边像狗一样被牵着的,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这脸都被揍成这样了,又是血又是泥的,谁能认出来?”

“既然都游街了,肯定是大理寺的重刑犯!”

“就是就是,大理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进去的人就别指望活着出来了!”

其他人也都深有同感,觉得十分害怕。

第八百一十二章 该死

“连命都没了,游个街又算得了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夜志宇可是大理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有多少犯人是他屈打成招的?”

“你的意思是这人也一样?”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再说了谁知道这人犯了什么事?”这人极力撇清着关系。

“嗯,可是这人的面容也看不清,而且我刚才仔细看过,这人和朝廷里的大官也都对不上脸!”

“呵,说的好像你所有官员都见过似的,你当你是皇上那?”

……

围观的老百姓猜测多多,但也都没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徐子麟真实身份。

徐子麟却心灰意冷,如若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去告诉徐若瑾和梁霄也罢,可却没人认得出……他的惧怕却仍在增加,他不知道游街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夜志宇牵着徐子麟走过京都这条最繁华的大街,街两边是林立的商铺。

数不清的酒楼和茶庄,应有尽有。

不少店铺的老板和伙计都出来看热闹了。

原本就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这回更是堵得水泄不通了。

夜志宇也不着急,人多他就走的慢一些,人少就走的快些。

最受折磨的还是徐子麟。

这时街边一家高档的茶楼二层,有两个举止儒雅贵气的中年男人,边品着茶边居高临下都看了一眼街上的热闹。

这二人正是楚震翔和右相。

“能让大理寺卿夜志宇亲自动手,此人定然不是普通人,本相不识,不知侯爷可知晓他的身份?”右相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回味了一番之后开口说道。

楚震翔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此人是徐子麟,徐耀辉的儿子,瑜郡主的哥哥。”

“哦?”右相不禁来了兴趣,他没想到此人的身份居然如此复杂,更好奇忠勇侯居然连这个人的身份都如此清楚,可见他可不仅仅是对梁家了若指掌……

“那夜志宇就不怕得罪了梁霄和徐若瑾?”右相对这几人皆不屑,“皆是武夫之辈,只懂得手段。”

看着夜志宇牵着徐子麟渐渐走远,右相又重新开口道:“我听说这徐耀辉在京都城内现身了?”

“嗯。还是跟着田公公一同去严府祭拜了严景松。”楚震翔还是一样淡定,好似说着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似的。

大概是受楚震翔影响,右相也不好轻易表现出惊讶的神情了。

沉思片刻,右相皱眉道:“那这徐耀辉……”

他故意没有说完,楚震翔也不介意,顺着右相的话接着说道:“他在严府捅了篓子,然后就失踪了。”

右相一惊,眼角的皱纹似乎瞬间多了好几条,“侯爷是说,严夫人的死是徐耀辉所为?”

楚震翔闻言没有否认,而是喝了一口茶,“这明前龙井果然味美,回甘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甜,不错,好茶!”

右相回神,立刻收敛神情,为了压下心中的惊讶也跟着抿了一口茶。

但上好的龙井在他嘴中也有些索然无味。

“徐耀辉不可能躲得太久,迟早会被人抓住。”楚震翔放下茶杯,又说道:“就看徐耀辉最后会栽到谁的手里了。”

右相沉思片刻,“所以夜志宇是为了引徐耀辉出来才把徐子麟抓住游街?”

楚震翔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么说也不错。夜志宇肯定有这方面的考虑。”

右相刚要点头,楚震翔就目露精光,又说道:“但我更相信夜志宇只是为了报一己私仇。”

随后就把夜志宇和徐子麟的过节说给右相听。

右相听了之后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紧接着楚震翔话锋一转,厉声道:“不过这些人早就该死了,徐子麟也不例外。”

“夜志宇看徐子麟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暂且留着他的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十之八九会将徐子麟带进宫去。”

右相先是有些惊讶,接着又点头,“侯爷所言有理,夜志宇乃是皇上的心腹,会这么做也不让人意外。”

“右相高估他了。”

楚震翔微微一笑说道。

“侯爷是想说,夜志宇从被任命到现在为止,没做成过几件事,皇上已经对他失去信心了?”

未等楚震翔说,右相就自己将后面的话说完了。

“正是。”楚震翔点头,“这是夜志宇最后的机会,他要是再不拿出点成绩来,这大理寺卿的宝座可就要交给别人去坐了。”

右相深以为然。

“不过徐家父子迟早要死,他们的命已经走到头了。”

楚震翔语气变得冷了几分,几条人命在他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就是两片嘴唇碰一碰的程度。

右相对此格外认同,“不错,他们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死了。”

“可惜,皇上的手段太软,才会让这件事拖了这么久,牵扯越深,处理起来更加麻烦。”

楚震翔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

右相也跟着附和,“加上宫中那一位,皇上要做的还有很多,这才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楚震翔这次却有不同的意见。

“长远看这是好事。至少皇上已经开始行动了。”

右相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你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只能说是任重而道远了。”

楚震翔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右相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凛,看着楚震翔道:“侯爷以为,会不会有人替皇上动手?”

楚震翔像是被右相的话惊了一下,他抬眼和右相对视,许久二人都未说一字。

茶楼的气氛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安静的只能听到屋内的煮水声。

夜志宇牵着徐子麟就像是牵着一条狗,甚至徐子麟的身份还不如狗。

就这样在人挤人的大街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街头走到街尾。

徐子麟肺里一点气都没有了,好几次都差点眼前一黑,但还是被他咬牙撑下来了。

因为徐子麟知道他若是倒下,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夜志宇对他不会有半点同情,只会在繁华的大街上拖着他前进,哪怕是拖成一具尸体也无甚所谓。

徐子麟不想就这么死掉,之前的几次濒死他都熬过来了,他祈祷着奇迹会再次发生……

第八百一十三章 斗胆

夜志宇带着徐子麟游街之后就把人带回了大理寺。

“大人,如何处置这人?”属下恭敬地拱手问道。

夜志宇略一沉思就说道:“带进宫里。”

“是!”

属下应声。

徐子麟脖子上还拴着铁链,没有一点尊严可言,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内,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着。

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徐子麟心中更多惧怕。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以前的心态,满脑子都是自己凄惨的下场。

他和夜志宇的深仇大恨足够对方把自己大卸八块了。

他听到夜志宇和属下说话的声音,更是吓的身上一抖。

徐子麟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辈子有机会见到皇上,居然会是这种情况?

皇宫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到宫里之后的表现了。

夜志宇和属下说话丝毫不避讳一旁的徐子麟。可以说夜志宇的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徐子麟战战兢兢,面朝着墙角不敢移动分毫,就怕引起夜志宇的注意,少不了又是一番折磨。

“大人,可是现在就送?”属下又问。

夜志宇点了点头,“越快越好,尽量避人耳目。”

夜志宇不是傻子,刚刚游街也是一时泄愤,按说这事儿做的有些鲁莽,因为毕竟徐子麟是徐若瑾的哥哥,此时若有人通报过去,难保那夫妻二人不来大理寺要人。

若不是怕耽搁了事情,他一定会专门拿出一整日的时间来好好羞辱徐子麟。

手下得了吩咐之后,就出去按夜志宇的吩咐做准备。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只不过就是稍微有些麻烦罢了。

夜志宇也有自己的考虑,若是继续折磨徐子麟下去,他极有可能撑不到皇宫就会咽气了。

所以为了让皇上亲自审问一番,夜志宇有必要暂时保住徐子麟这条贱命。

“徐耀辉有消息了吗?”

夜志宇走出监牢,刻意压低声音问一旁的属下。

属下神情有些尴尬,“回禀大人,尚未得到那贼人的消息。”

“啧。”夜志宇面色不愉地看了他一眼。

虽说皇上要的是徐耀辉,但夜志宇找不到人,只好暂时拿徐子麟充数了。

而且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夜志宇的手上有徐子麟这张底牌,多少也能在皇上那边交差。

不然夜志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找不到徐耀辉,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此时,宫中,御书房。

徐若瑾和梁霄离开之后不久,夜微言就派人去严府急召严弘文入宫来了。

“皇上您无需着急,严大人很快就会到了。”

田公公看夜微言的神色略有几分不耐,就主动安抚道。

夜微言从善如流地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你知道朕在意的并不是严弘文的事。”

“老奴明白。”

田公公恭敬地应声。

夜微言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徐耀辉是他派去严府的,严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对严弘文的安抚自然也是必要的。

而且夜微言也想从严弘文的表现和言行中,判断他的心思。

徐耀辉和徐子麟一直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必须拔除。

先是徐家,皇上要下狠手把他们清理干净,那么下一个就极有可能是严家。

这些都是田公公的推测,他老神在在地站在皇上身后,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只是这徐耀辉的消息,想必严大人也不一定知道。”田公公想了想还是小声提醒了夜微言一句。

但夜微言却摇了摇头,“你想错了。朕叫严弘文来是为了涪陵王的事。”

涪陵王?

田公公恍然大悟。

看来最近杂七杂八的麻烦事太多,田公公居然把这么关键的人物给忘了。

“是老奴糊涂了。”田公公忙道。

夜微言摇摇头,“他最近确实低调了不少,也难怪你会忘了他。”

田公公老脸一红,没再说话。

“他大约是想低调一些,好混淆视听,这么一来朕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夜微言猜测着夜微澜的心思。

“不过朕就算琐事再多,也会把他放在前面。他以为搞出这么多幺蛾子,就能让朕慌了手脚?真是可笑。”

夜微言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嗤笑。

田公公刚才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才稍微缓和一些。

“至于徐耀辉的事,就交给夜志宇去办。严弘文,朕另有安排。”夜微言说道。

田公公没有任何异议,“皇上英明。”

这时,守门小太监尖利的通传声传来。

“户部左侍郎严弘文求见。”

田公公听到之后下意识看向一旁。

夜微言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略一点头。

田公公会意,随即道:“宣!”

严弘文应声而入,从严弘文略有些邋遢的外表,能看得出来他是接到命令之后就立刻进宫来了。

行色匆匆的严弘文,面容憔悴,人也是强打着精神,除却满身的疲惫之外,更是沧桑了些许。

颇有些几日不见,如隔几年的架势。

“臣严弘文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弘文恭敬地跪拜道。

夜微言面色和缓,语气带着关心,“爱卿平身。”

“谢皇上。”严弘文谢恩后重新站起身。

“朕听闻严夫人随后也去了,驸马要节哀顺变。”夜微言开口就提到了严夫人,让严弘文心里一凛。

他面色苍白了几分,但还是咬着牙点头道,“臣叩谢皇上关心,若父母在天有灵,也定叩谢圣恩。”

这话严弘文说的战战兢兢。

因为他心底也知晓,父母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微言摆摆手,“不必多礼,驸马你接下来的几日好好调节,离上任还有十日时间,不要忘了。”

严弘文一愣,嘴张了张,斟酌了片刻,还是问道:“臣斗胆,有疑惑想让皇上解答。”

“但说无妨。”夜微言干脆道。

“皇上为何要选微臣担任此要职之位?臣……惶恐!”严弘文灼灼的目光看着御案后的夜微言,他必须要弄明白这个疑问,因为夜微言的这个回答,能让他明白往后的日子,到底是死、还是活。

可夜微言却没有立刻回答严弘文的问题……

第八百一十四章 篓子

无论是夜微言还是田公公,都没有想到严弘文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田公公清清嗓子就准备斥责严弘文几句“不识抬举”,但田公公还没等开口,就被看穿他意图的夜微言一个眼神打断了。

田公公缩了缩肩膀,把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

夜微言看向严弘文,顿了下便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朕要的是能为大魏做贡献的人才,原因就这么简单。”

说这话的时候,夜微言的视线一直落在严弘文的身上。

严弘文微微有些动容,但还是咬着牙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并非没有信心就任户部左侍郎一职,但皇上选的这个时间确实太巧了。

不仅如此,圣旨也来的太仓促,这不得不让严弘文觉得事情太过蹊跷,杀死自己的父母,许给自己一个官职,为了让自己闭嘴吗?

严弘文无法将皇上和整件事间存在的因果关系分隔开。

徐耀辉是跟着田公公同去的严府,严弘文早已有了猜测,他不能提起徐耀辉,却只能换一种询问的方式。

严弘文低着头,所以夜微言没有看到对方暗淡的神情。

见严弘文不说话,夜微言叹了口气,语气却格外坚定的道,“驸马不必没有自信,朕相信你可以做到,日后的朝堂,必将会有你的一席之地,这是毫无疑问的。”

严弘文心中一震,却在心底自嘲的撇了撇嘴角。

这番话若是对以前的严弘文,无疑有巨大的吸引力。

原本严弘文就是一腔热血要为大魏国鞠躬尽瘁的,不然他也不会差点在西北丢了性命。

哪怕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严弘文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帮西北的老百姓说话。

只是他的想法都被夜微言轻描淡写地忽略了。

在皇上的眼里,西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就是他动摇涪陵王根基的好法子。

严弘文一瞬间陷入了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到底是对是错。

他是不是应该跟着皇上的指示走,严家又能存在多久。

统统都是皇上的一句话。

短短时间内,严弘文就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景,他有时也会想不通到底为何要留着自己。

所以严弘文刚才才会有脱口而出那个问题。

只是夜微言的回答,并不是严弘文想要的,那一番话说出,他也并没有从心底萌生“鞠躬尽瘁”的想法。

这是何等的讽刺?

夜微言仍旧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严弘文。

但严弘文就像走神似的,一个字都没说。

御书房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几分诡异。

这时门外又一次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

“大理寺卿求见——”

夜微言听到后眉头微微一皱,神情变得有几分不耐,“夜志宇?他来做什么?”

田公公对夜志宇一点好感都没有,见皇上这副模样就主动说道:“老奴这就去看看。”

“嗯。”夜微言允了。

田公公小跑着推开房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田公公就回来了,神情比起之前稍稍有了些变化,还有几分纳闷。

“启禀皇上,大理寺卿带了一个人来。”田公公面露难色地说道。

夜微言见田公公的表现有些古怪,皱眉问道:“什么人?”

田公公顿了一下如实说道:“徐子麟。”

听到这个名字,夜微言只是略微有些惊讶。

但严弘文却是一愣,紧接着抬头看向田公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夜微言注意到严弘文的表现,若无其事地吩咐道:“让他进来。”

这个“他”自然是指夜志宇。

田公公躬身,“是。”

随后就宣人进了殿内。

夜志宇钳制着徐子麟,二人一同跨进了御书房的门槛。

“臣夜志宇拜见皇上。”

夜志宇话音刚落,就狠狠踹了徐子麟的腿弯处。

徐子麟吃痛,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疼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夜微言看着夜志宇和徐子麟这样一个新奇的“组合”,随后把视线定在夜志宇身上。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徐耀辉怎么变成了徐子麟?

严弘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徐子麟。他一时间都无法掩饰脸上的惊讶,久久地看着徐子麟不能移开视线。

这视线中不只是惊讶,更有越发浓烈的恨意,他双拳紧握,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把徐子麟杀了!

夜志宇跨进门的瞬间就看出了严弘文的背影。

他的脚步有一丝迟疑,因为他不知道皇上把严弘文叫到这来有什么目的。

但夜志宇很清楚严弘文和徐子麟之间的恩怨,有严弘文插手,事情会不会有变?这倒是让夜志宇微微有些后悔,之前忘记派人打探一下,到底何人在宫中便好了。

只是别人还未等做出反应,跪在地上的徐子麟却好像突然来了力气。

狼狈不堪,浑身污垢,连本来面目都快要看不出来的徐子麟,在察觉到严弘文充满恨意的视线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

徐子麟几乎是连想都没想,指着严弘文的鼻子大声嚷道:“皇上!您一定要替小人做主啊!您一定要杀了严弘文!”

“严弘文将小人迫害至此!要对我徐家赶尽杀绝!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严景松是徐若瑾的亲生父亲!严弘文要灭我的口,让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

“即便是小人死了,他也绝对不能活!”

徐子麟的嗓子就像积年累月的破风箱,声音沙哑难听,但他此时却底气十足,甚至顾不上换气,就想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或许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即便自己死,他也一定要拽上一个才行!

听着徐子麟的大吼大叫,严弘文的额头却冒出了几滴冷汗,他神情有几分紧张地看向夜志宇,夜志宇眼睛瞪的硕大无比,完全没想到徐子麟会突然抽这股疯!

他难道不想活了?

就在严弘文和夜志宇心惊之时,田公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严弘文还来不及看清楚田公公的动作,徐子麟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深深的红线。

红线越来越大,汹涌鲜血喷出,徐子麟仍是愣愣的跪在地上,只是眨了一下眼睛而已,便直直的瘫倒在地,死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告捷

御书房的青石砖地被鲜血染红,严弘文呆呆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徐子麟,机械地转头去看闪身在一旁的田公公。

田公公不紧不慢地擦干净利刃上的血迹,再轻轻的将其收起,随后又恢复成一幅悠哉的太监总管模样。

整个过程,夜微言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看都没看徐子麟一眼。

夜志宇也没有抬头,垂下的眼眸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情绪。

田公公也懒得搭理他们二人,尖着嗓子道:“来人!”

门应声推开,进来几个小太监,把徐子麟的尸体拖出了御书房,另外几人则手脚麻利地把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地面比之前更有几分明亮的感觉。

御书房恢复如初,好似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只有御书房的气氛还和之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严弘文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徐子麟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之前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杀不死徐子麟,后来甚至连他的行踪都难以知晓,可是徐子麟方才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严弘文内心的震撼还没有完全消除,御案后的夜微言就开口了,但话却是对夜志宇说的:

“朕交给你的任务,不是还未完成吗?你还呆在这里作甚?”

夜志宇身体微微一僵,立马道:“臣知罪,臣先行告退。”

夜微言淡淡地应了一声之后,夜志宇立即转身就出了御书房。

田公公自然也明白了皇上的深意,识趣地躬身道:“皇上,老奴去外面守着。”

夜微言摆摆手没有多说。

片刻工夫,御书房内就只剩下夜微言和严弘文两人了。

严弘文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也有意跟着告辞离去,“皇上,微臣……”

“不急。”夜微言开口打断夜志宇的话,“朕有事与驸马商议。”

严弘文的神情一顿,“臣遵旨。”

夜微言神情缓和了不少,又道:“西北之事,也该有个法子解决了,驸马可有什么想法?”

严弘文暗暗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皇上还会提起徐家,还会提起朝霞公主,更会提起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

因为这事就是一层窗户纸,所有人都可以装傻,却被一个徐子麟捅破!

捅破就要有捅破的觉悟,严弘文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出乎意料,夜微言却连提都没提徐家的事,仿若刚刚的事从未发生过似的。

严弘文先是微微愣神,紧接着就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就在夜微言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严弘文垂首静静地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涪陵王在京都呆的时间已经很久,该回西北了。”

严弘文十分清楚这也是夜微言想要听到的答案。

夜微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御书房外的求见声打断了。

“皇上!军中来报!”

夜微言抿着嘴,神情一顿,“说。”

“启禀皇上,姜中方将军已到达七离边境,首战告捷!”

第八百一十六章 奖赏

听到这个消息,夜微言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大喜。

“此事当真?”

夜微言又亲自确认了一遍。

来人不敢怠慢,叩首道:“小人句句属实。姜大将军首战告捷,就命人传讯回来报喜了,这是喜报!”侍卫跪地递上一封大红的折子。

“拿来!”

夜微言喜上眉梢,田公公转手将折子递给他,未等打开来看,他便急迫问道:“何时的事?”

“就在昨日。”来人对答如流道。

“好!”

夜微言显然十分高兴,快速打开看过一遍之后,便略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姜中方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他暂时把严弘文晾在了一边。

严弘文也很识相,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自觉地靠边站了站,不打扰夜微言的好兴致。

姜中方出征七离首战告捷,严弘文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十分惊讶,不过还好夜微言也无暇顾及他,不然严弘文的表现就不怎么妥当了。

严弘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传回这样的消息,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件事似乎会引发新的矛盾。

但严弘文转念一想,这会儿下结论似乎还为时过早。

总之,他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严弘文已经渐渐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他就是夜微言手中一颗可以利用的旗子。

至少目前来看,他会被夜微言用来对付夜微澜。

严弘文正胡思乱想的工夫,夜微言趁着兴头,金口一开,“这是大大的好事!朕定要好好奖赏姜中方一番才是!”

不仅是姜中方,夜微言有意论功行赏,只要是表现突出的将士统统有赏。

夜微言将田公公传唤了进来,田公公此时也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进门之后就恭敬等待着夜微言的吩咐。

“传朕的旨意,姜中方首战大捷,赐宅封赏,一样都不能少。其余将士也论功行赏,一视同仁,不许有遗漏!”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

田公公应下来,躬身就要退出御书房,但还未等迈出脚步就被夜微言打断了。

“还有,吩咐下去,朝中所有二品以上官员都必须进宫,朕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更是要好好庆贺一番!”夜微言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他也没想到姜中方这么快就带回了好消息。原本对他的不信任也打消了不少,或许姜中方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用。

夜微言心中细细地琢磨着,是不是还应该做点什么,首战告捷可是个好兆头,接下来才是关键。

这么想着,夜微言似乎看到了战胜七离的曙光。

哪怕是没有梁霄……

但是这个想法在夜微言的脑中也只是转瞬即逝,来不及捕捉痕迹,他很快就放在了一边没有继续深想。

田公公得了命令,就要按夜微言的意思下去吩咐,但这次他还是没走成。

倒不是因为夜微言又想起什么吩咐,而是门外又来了小太监有事禀报。

夜微言心情大好,也没有多想直接问道:“何事?”

“启禀皇上,涪陵王和左相率一众官员到了大殿。”

夜微言闻言面上一僵,脸色也不太好看,冷冷道:“他们来做什么?”

听到“涪陵王”这三个字,夜微言原本的好心情就被浇灭了一半。

小太监如实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听说是因为姜大将军首战大捷,所以各位大人才进宫来想要给皇上您道贺。”

夜微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之前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面上也变得冷若冰霜。

不只是夜微言,严弘文和田公公的视线也齐齐集中在小太监身上。

打从这个小太监进门,严弘文就十分好奇他的来意。果然自己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没等他和皇上商量出赶夜微澜回西北的对策,当事人就主动出现了。而且还是特意来恭贺姜大将军首战告捷的……

田公公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夜微言。

夜微澜这么做,摆明是要和夜微言作对,让夜微言下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田公公侍奉皇上多年,夜微言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了如指掌,这次更不例外。

夜微言的表现再明显不过了,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双眼微微一眯,原本的兴致就像是被冰水泼了一般,也没有之前那般欢愉了。

站在一边的严弘文才是最尴尬的人。

他的视线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和田公公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地低下头,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严弘文回想起夜微言之前的旨意,也不好意思再问是不是还作数。

夜微澜的这种做法,明摆着就是挑衅夜微言,让他陷入被动。

姜中方首战告捷,得知消息的居然不是夜微言,而是其他人?的确是让皇上颜面无存,刚刚对姜中方涌起的信任,也被夜微澜这一举动彻底的打消。

夜微澜到底是以什么渠道得知这个消息?

他与姜中方之间,又是以什么方式联系?

撵回西北,是否会不如把他囚禁在京都更为安稳?

一时之间,夜微言也好,严弘文也罢,包括田公公,心里想的都差不多。

看来,把夜微澜赶回西北的事恐怕又要耽搁下来了。

想到这,严弘文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向夜微言,细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

但夜微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仍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汇报的小太监有些纳闷,因为半天得不到皇上的回应。

严弘文也不知道夜微言下一步会怎么做。

“带他们过去,朕一会儿就到。”

夜微言的声音幽幽响起,打断了严弘文的思绪。

小太监得了令,应声之后就退了出去。

严弘文见小太监出去了,紧接着也和夜微言告辞。

“皇上,如若皇上未有其他吩咐,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夜微言瞥了严弘文一眼,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地摆了摆手,点头道:“嗯,你先回去处理你府上的杂事,朕在朝堂等着你。”

说完,夜微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书房。

严弘文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夜微言嘴角的那一丝自嘲的笑容……

第八百一十七章 不爽

严弘文也没有在宫中多做停留,夜微言离开,他便立即离开此地。

短短十日之内,严府先后两起白事,无论对谁都是不小的打击,尤其是严弘文。

但所有这些都被夜微言用简简单单的一句“杂事”就一笔带过了,严弘文的心态难免会有些别扭。

带着一肚子的心事,严弘文离开皇宫朝着严府而去。

夜微言则去了大殿内。

他镇定地走到龙椅前坐下,一句话都未说,而是先仔仔细细地把殿内所有人的脸都打量了一遍。

为首的自然是夜微澜,站在他身后侧的就是左相。

再往后,就是文武百官了。

除了夜微澜和左相之外,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好像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似的。

和他们一比,夜微言显得有些平静。

就连夜微澜的嘴角都带着些微笑意,看到夜微言走进大殿,淡定地行礼,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夜微言淡淡的撇了下嘴角,并未理睬,而是看向了左相。

左相的脸上则鲜少有什么表情变化,优哉游哉的模样,眼神却一如既往地犀利。

严弘文在这件事情上猜对了,夜微澜如此开口,皇上他不可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夜微澜赶回西北,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姜中方首战告捷的消息才刚刚传来不久,夜微澜就带着人进宫,表面上道贺,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堵住夜微言这张嘴。

这一招足够阴险,但夜微言却没有办法,因为他心底不安,所以只能把最初的打算咽回肚子里。

“臣恭贺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文武百官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别有一番震撼的效果。

“众卿家平身。

夜微言从善如流地应道。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夜微澜的脸,眼神中闪过几分不屑。

“不知诸位卿家这个时候进宫,所谓何事?”

夜微言明知故问。

立刻有大臣回答道:“皇上,姜大将军首战告捷,臣等得知消息特来恭喜皇上!”

其他大臣也都跟着附和。

“没错,回禀皇上,臣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迫不及待进宫来了。”

夜微言面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

“微臣赶来的还算及时,希望皇上不要怪罪。”户部员外郎也跟着说道。

夜微言还能说什么?他此时的确非常生气,而且是强压着心中那股憋闷和怒火。

他堂堂大魏国的掌权人,大将军大捷的消息却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而且还被夜微澜抢险一步带着文武百官来宫里“道贺”。

谁知道这“贺”字的背后又有多少阴谋诡计?

夜微言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显然殿内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夜微澜身上。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涪陵王啊!”礼部侍郎对着皇上拱手说道,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围着夜微澜,“当初是涪陵王的举荐,姜大将军才能有今日之喜!”

礼部侍郎说完,马上有人跟着笑眯眯地附和。

“言之有理,要不是涪陵王推荐姜大将军为出征人选,这大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微臣也深以为然,多亏涪陵王举荐了姜大将军,不然的话延误了时机,对我大魏还不知要造成多少损失,好在皇上当初没有采纳梁霄的意见,否则今日之喜,何来?”

“说得没错,梁霄在这件事上胆小怕事,却还不说明白,比之他父祖之辈,要差得远了!”

“唉,可惜了……”

渐渐,每个人说话都带着深意,摆明就是踩一捧一。

他们在抬高夜微澜的同时,也没忘记给梁霄补上一脚。

梁霄之前在大殿上三番两次拒绝夜微言的命令,说破大天去都不肯出征。

万般无奈之下,夜微言只好启用夜微澜推荐的姜中方。

当时朝中所有人,包括这会儿吹捧着的大臣,没有一个人看好夜微言的这一决定。

姜中方和梁霄根本没有可比性,而且又是个瘸子,平定边境之乱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交给这样的人。

但最终夜微言还是不顾反对,任命姜中方为大将军出征七离。

结果现在首战大捷的消息传回来,不少人都见风使舵地推翻了自己前不久的看法,转而投向夜微澜。

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在皇上面前夸赞涪陵王,可以说是一举两得。既可以把吹嘘了皇上的决定,还能在涪陵王那赚个好。

这就是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

大臣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无非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要不是夜微澜及时举荐了姜中方来救场,那就不会有这次的首战大捷。

夜微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把夜微澜赶回西北的事,夜微言说不出口。

在这个档口,要是夜微言稍微表现出一点这方面的意图,一定会引起满朝大臣的猜测。

夜微言也能轻易地猜到,大臣们十有**会觉得是他这个做君主的没有容人之量。

他一个大魏国的皇上,会因为举荐这么一点小事就把涪陵王赶走,传出去恐怕人人都要说他是个小气的帝王了。

夜微言心情并不是太好,就连脸上仅有的笑容也都消失不见,看着夜微澜的视线也带着几分寒意。

举荐姜中方的人确实是夜微澜,这点夜微言也非常清楚,所以他并不在理,想要动手就只能继续等待机会。

大臣吹捧的时候,夜微澜一直没有接话,这个空当,他则站出来道:“多谢各位大人关心,为大魏鞠躬尽瘁,这是本王分内之事,为皇上效力,更是本王此生所愿,只要大魏能夺得荣耀,四海升平,哪怕是搭上本王这条命,本王也在所不惜了……”

“另外,臣恳请皇上封赏姜大将军,还望皇上采纳臣意!”

夜微澜开了口,大臣们则接二连三的站出来:

“封赏可行,大将军在前线也能更加安心。”

“臣也正有此意,这是鼓舞士气的好机会,皇上不妨可以考虑。”

“论功行赏,这也乃皇上历来遵行的规矩,臣附议!”

“臣也附议!”

第八百一十八章 试探

诸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夜微言要是一直不打断的话,估计他们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田公公见皇上的情绪越发不喜,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才让下面的人安静下来。

夜微澜也微笑着抬头看向夜微言,不再说话。

夜微言也冷静下来,之前脸上的不悦也都收了起来,让人琢磨不出他此时的想法。

下面此起彼伏让他赏赐姜中方的声音,夜微言只觉得心中厌烦。

这些大臣至少让夜微言重新意识到一个问题,姜中方的表现再怎么亮眼,也都改变不了他是夜微澜举荐来的事实。

换句话说,姜中方是夜微澜的人。

夜微言若是继续重用姜中方,只会助夜微澜在京都之中站稳脚跟,扎根也越来越深。

这是夜微言万不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夜微言也有了决定。

大殿之内的众人都在等着夜微言的回应,都想看看皇上会给姜中方什么封赏,夜微言突地开口了。

“首战大捷固然值得高兴,但更难得的是把这股势头保持下去。”

夜微言金口一开,大殿内鸦雀无声,全都低着头,心思各异。

“姜中方立的功,朕自会一件不差地帮他记着。至于奖赏,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一番话说完,夜微言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了。

大臣们的心中也跟着犯起了嘀咕。

夜微言这是不打算打赏姜中方了?

他们怕是自己理解错了,还不忘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短暂的交流之后,都在猜测皇上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突然发现,居然都有些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殿内的气氛顿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而且安静地有些诡异。

夜微言继续说道:“现在论功行赏容易让人产生骄傲自满的情绪,与其如此,还不如等他大胜回朝,再为其举行盛大的庆功仪式。”

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夜微言为何要这么说。

文武百官没有想到皇上居然真的没有赏赐姜中方,反而只是说了这么一番不痛不痒的话?

这到底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大臣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但这一切,却都在夜微澜的算计之内。

而且他也十分满意夜微言的这个决定。

整个殿内的人,只有夜微澜的嘴角仍旧带着些微笑意。

夜微言之所以推迟了对姜中方的赏赐,完全是对自己的防备和忌惮。

这一次的集体请愿,其实也是夜微澜刻意而为,他就是为了让夜微言心底对姜中方产生不信任。

姜中方的算盘,夜微澜心知肚明,他当初利用自己造势,夺得大帅之名统军出征,如若他一心一意投靠夜微言,夜微言是不会拒绝的。

但如此一来,夜微澜便成了靶子,被撇在一旁等着被收拾?

姜中方不仁,他自当也没什么义气可讲,所以在今日,夜微澜带着大臣们一同来为姜中方请赏,依照他对夜微言的了解,夜微言是会对姜中方存有很大疑虑的。

夜微言存疑,不封赏姜中方,姜中方便只有与他捆在一条绳上才有活路,所以夜微澜也等于彻底断了姜中方的后路,将他的小算盘彻底击碎。

连首战大捷这么大的喜事,夜微言都表现的如此平静,甚至没有立刻论功行赏,一定会让人多想。

夜微言的决定很快就会传到七离姜中方的耳朵里,姜中方只要还有点脑子,就会老实一些。

夜微澜身边没有可以利用的武将,更没有可以媲美梁霄的人来辅佐自己。

所以哪怕姜中方再麻烦,夜微澜也暂时不会动他……

第八百一十九章 失手

今日也是夜微澜一次微不足道的试探。

他在试夜微言的底线。

夜微澜这一招也算是铤而走险了,不过最后的结果证明,他还是赌对了。

夜微言的旨意已经说完,田公公领命之后,便去派人下令。

殿内的文武百官仍旧为从皇上的冷漠中缓过神来,但见皇上对此没有丝毫的喜庆之意,他们也知晓没有留下的必要。

因为皇上的沉默已经是在撵人了……

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神情,齐刷刷的告退之后,便离开了大殿。

夜微澜和左相也没有停留的理由,跟随众人恭敬地告退了。

来到殿外,大臣们三两成群,都在议论方才夜微言有些反常的表现。

“皇上这是怎么了?”

“刚才我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这事儿恐怕是我们贸然唐突了。”

说到这儿,几位大臣互相看了一眼,虽未挑明,但他们也意识到皇上是否因为忌惮涪陵王的势头,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反常。

“总之,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才行。”

有人咳嗽了一声之后随口说了一句。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皆是各怀心事的离开了皇宫。

夜微澜和左相自然是走在最后的。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都是目不斜视。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两人的嘴唇都在轻微动着,但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王爷,老臣有句话要提醒您。”

左相说着顿了一下,接下去又说道:“要动手的话可要趁早,时间已经不多了。”

左相面无表情,只有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才能听出几分端倪。

但夜微澜却仍然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

“一切都待天定。”

左相不解,微微皱眉却没有打断。

夜微澜紧接着又道:“就看姜中方何时失手了。”

左相眉头一挑,下意识扭头看了一旁的夜微澜一眼,不解道:“王爷为何认定姜中方定会失手?”

夜微澜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左相道:“难道左相认为姜中方是带兵打仗的材料吗?”

左相被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这个问题上,他确实说不出肯定的话。

姜中方是什么能耐,左相完全心知肚明,从姜中方被派到七离开始,他就没有抱过任何期望。

只是出乎左相的意料,姜中方居然也带回了首战大捷这样的好消息。

大概是因为这个好消息,让左相一时忘了姜中方那点能耐。

不过夜微澜的话及时把左相点醒了。

看到左相的反应,夜微澜就知道他的回答了。

夜微澜也不恼,而是微微一笑,“左相和本王的想法一样,本王想必也不用多做解释了。”

左相略一细想,还是难免有几分担心。

“不过七离的情况也不好说,万一真的让姜中方捡了漏子……”

但左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微澜打断了。

“不会。”

夜微言如此肯定的两个字,左相也有些纳闷,不知道夜微澜哪里来的自信,紧跟着接了一句,“为何?王爷对他就完全不报任何期望吗?”

夜微澜也没打算卖关子,而是似笑非笑地说道:“七离边境是梁霄的天下。”

左相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很快调整好神情默默走着。

他们触及到的话题,已经不适合再在宫中多说下去了。

左相同时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

他在朝廷屹立这么多年,坐上如今的高位,深知跟对了主子有多重要,而涪陵王的确要比当初的澶州王聪明太多,也狠辣太多。

他既然决定要辅佐夜微澜,就会事事小心,这也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考虑。

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日后打基础。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能看到一点前路的曙光,左相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无限接近成功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破绽被人逆转的时候。

就这样,怀着深沉的心思,左相在宫门外和夜微澜道别,就地分开了。

夜微澜回到皇家官驿中,郭公公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期间一句话都没说。

就算是到了官驿内,郭公公仍旧是低眉顺目地小步跟着。

直到夜微澜回到他自己的书房,郭公公在反复检查过之后,才跟着进了房间。

自从发生上次梁芳茹在外偷听、被郭公公亲眼撞见的事之后,郭公公就在夜微澜的院子内外加了人手。

顺便也把之前看守的人都打死扔了出去。

连院子的门都守不好,就等于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价值。这样没用的废物,郭公公自然不会留着他们的性命去碍王爷的眼。

看守的人换过之后,郭公公也确实没再在院子里见过任何可疑人物的身影,除非是夜微澜亲口下的命令,否则的话,哪怕是涪陵王妃也是一视同仁。

但梁芳茹最近的确十分安静,一次都没有主动来夜微澜的院子找过他,之前梁芳茹还会用各种借口来一解相思之苦,但这些日子明显少了。

郭公公确定房门已经关严之后,小声禀报道:“王爷,徐子麟已经死了。”

夜微澜原本悠闲的姿态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淡定地坐下之后看着郭公公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日,在宫中。”

郭公公把得来的消息如实禀报,但他并不知道,徐子麟的死是田公公动的手,但这已经不重要,徐子麟死在宫中,这一定是皇上的意思,否则单凭徐子麟是徐若瑾名义上的兄长,便不是随意之人就能要了他的性命的。

夜微澜若有所思地搓了搓手指,片刻之后冷冷说道:“那么个杂碎的人,死了就死了罢,也没什么可惜的,但是另一个还是要继续找,徐家的人,一个都不能落下。”

夜微澜是不会放过徐耀辉的,无论从情感出发,还是事端手段,徐耀辉都是死路一条,这是绝对不会留下的一条命。

“奴才明白。”郭公公应声,额头淌下一滴汗水。

第八百二十章 私谈

就在夜微言去见文武百官的时候,严弘文在这个时候出了宫。

他和夜微澜及左相率领的大臣们并没有碰面,而是恰好分开,走了两路。

严弘文是有意避开他们,他现在这个模样和状态碰上夜微澜,并没有什么好结果,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无论是恩怨,还是家仇,一切都待他把手中的事情处理清楚之后,再行另算,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纠缠不清。

坐上马车的严弘文,仍旧一言不发。

车夫等了片刻,都没听到车里的人说话,只好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少爷,回严府吗?”

“不。”严弘文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去郡主府。”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声下来,“是,驸马爷。”

听着车夫左一声“驸马爷”,右一声“驸马爷”,严弘文的心中难免也有了几分感慨。

如今严府的老爷已经没了,就连女主人也紧随而去,偌大的严府到了严弘文的手里。

从今以后,他都不再是严府的“爷”了。

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严弘文的心绪不免又有了波动,但他深吸了一口气,硬是把那股异样的情绪压了下去。

车夫扬鞭,调转马头,催促着马儿朝郡主府驶去。

严弘文知道自己若是这个时候直接回严府,少不了要让熙云公主为自己担心。

再加上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他的心里总是有些空落落的,索性去郡主府。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梁霄和徐若瑾夫妻二人,能让他放下心防商议一二,不至于有那么多瞻前顾后的累赘。

马车稳稳停在了郡主府的大门口。

梁霄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特意吩咐过守门的下人,所以严弘文没费任何力气就进了郡主府的大门。

梁七直接将严弘文引进了府内,他迈步进去,正看到梁霄独自坐在郡主府的花园内。

他的面前摆了一杯酒,另一杯则一直没动。

严弘文远远看到梁霄的身影,不知为何,心莫名就安定下来,他挺了挺身子,随后自然地走到梁霄的面前坐下。

梁霄也没有看他,对严弘文的不请自来没有任何意外。

严弘文坐下之后,没有立刻说出他在马车上反复斟酌过的话,而是静下心来拿起酒盅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梁霄也不多言,偶尔给自己添一杯酒。

两人的表现既像是多年的老友,又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这样不停地喝着酒,但却没有说一句话。

大概是受这样的环境影响,严弘文原本焦躁不安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这也不仅是心理作用,还要得益于徐若瑾特意准备的药酒。

这药酒在酿制的过程中加入了安定的药材,所以喝过之后自然会让人变得心平气和。

这杯酒对现在的严弘文来说,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完全就是对症下药。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梁霄淡淡地扫了严弘文一眼。

恰在此时,严弘文不经意地开了口。

“徐子麟终于死了。”

梁霄没有多少反应,闻言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严弘文也没有抬头看梁霄,只是余光大约能察觉到对方的动作。

“皇上召我入宫,让我节哀,只说了这一句,就让我继续当扳倒夜微澜的棋子。”

说到这,严弘文自嘲地一笑。

“你明明都和我说过,可我还是不死心,还一定要去找皇上问个清楚,甚至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皇上另有苦衷。”

“皇上说要为大魏考虑,让我不要只顾着小家和私情。”

“但是我真的很想问问皇上,难道西北的老百姓就不是大魏的子民了吗?”

严弘文不断地说着,像是自问也像是在问别人。

这些话梁霄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就像严弘文自己说的那样,无论哪一次严弘文有这样的想法,梁霄都会反对和拒绝。

但严弘文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

不过看起来,严弘文这次是真的绝望了……

严弘文长叹了一口气,把眼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擦了擦手。

“还是不说这些了。我来也是想告诉你徐子麟之死,不过你大概早已经知道了。”

严弘文说着抬眼看向梁霄。

“姜中方首战大捷,是边境传来的消息。夜微澜还带着文武百官进宫去见皇上了。”

“这是必然之事。”梁霄点头应了一声,又说道:“夜微澜心思深沉,皇上无论踏不踏进这个陷阱,结果都不会有多大差异。”

严弘文本来还有点不明白,但是细想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

“是的。得知涪陵王和左相进宫,皇上的脸色很不好,也没再提西北的事,估计今日之后,这件事又要重新放置了。”

就算严弘文已经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语气中的落寞。

梁霄自然明白严弘文的心思,但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劝慰的话。

说完这些之后,严弘文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转动着手里空空如也的酒盅,却没有再添一杯酒的打算。

看着严弘文的神情,梁霄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严弘文实在没有什么脸面开口和梁霄提要求,就只能坐在石凳上,但屁股上就好像有钉子似的,怎么坐着都不得劲儿。

他其实很想见徐若瑾,把徐子麟的死亲口告诉她,亦或者哪怕不说,就淡淡的看她一眼也行。

这种冲动在严弘文的心底压抑许久,更知道这并不理智。

可有些时候,人就是会抽疯一般的做出不理智之事,哪怕没有想到是什么后果,纵情放肆一回,又如何?

可他不敢,他也不知为什么……

就在严弘文换了不知道第几个姿势之后,一边的梁霄终于开口了。

“她就在另一个院子里,配药酒的方子。”

说完这一句之后,梁霄就闭上嘴没再说话。

严弘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瞪大双眼看着梁霄,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怕对方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但这个花园里,除了严弘文和梁霄之外,他没再看到第三个人。

梁霄说完之后就继续自顾自地喝酒,连看都不看严弘文一眼,也难怪严弘文会又惊讶又怀疑。

第八百二十一章 动手

“多谢。”

严弘文想说的话很多,但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最后也只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语气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含糊。

梁霄淡淡地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梁三就自动出现,为严弘文带路了。

严弘文镇定地跟在梁三身后到了另外一个院子门口,抬头望了一眼,就看到了徐若瑾专注的身影。

他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了许多,深吸一口气,淡定地走进了院子,严弘文还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正在专心配制药方的徐若瑾大概是遇到了瓶颈,蹙眉思考的工夫余光突地瞥到门口出现的人影。

她下意识看过去,和严弘文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严弘文显然有几分尴尬,定定地看着徐若瑾,像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

徐若瑾放下手里的方子和药材,坐到一边去,算是给严弘文的答案。

严弘文得到允许之后,松了一口气,快速走到徐若瑾身边坐下。

“我听说了严夫人的事,严府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要多保重。”

出乎严弘文的意料,徐若瑾居然先开口了,而且还是在安慰他。

严弘文本来从未指望会从徐若瑾口中听到这番话,毕竟徐若瑾之前的苦痛生活都和严家脱不开干系。

他此时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在脸上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严弘文这边还在纠结的时候,徐若瑾已经转移了话题。

“你来找我有何事?”

徐若瑾直截了当的提问,倒是让严弘文有点措手不及。

虽然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反复斟酌过多次,该如何把话说给徐若瑾听才好,结果他设想过的那些情况统统都没有派上用场。

严弘文怕徐若瑾等的不耐烦,索性也直接说道:“徐子麟死了。”

说完,严弘文就抬眼去看徐若瑾的反应。

徐若瑾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严弘文也不好多问,但已经开了头,就只好硬着头皮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

“……他是被田公公杀死的。”

“因为他在皇上面前喊出了不该喊的话。”

说到这儿,严弘文意味深长地看了徐若瑾一眼。

徐若瑾没有回应严弘文的视线,但她却十分清楚严弘文话中的深意。

到底是什么“不该喊出”的话,徐若瑾不用猜也知道。

“夜志宇把他带进宫的时候,我也在场,也是看到我,他才会有那般不寻常的反应吧。”严弘文言简意赅地说着当时的情况,也把自己的责任承担清楚。

严家和徐家,说不上孰对孰错,只能由徐若瑾来判断。

徐若瑾其实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徐子麟的冲动性格,她实在太了解了。

好不容易有了能面见圣上的机会,即便保不住自己的小命,他也会拖严弘文下水,其实徐子麟的心里或许还保存着一丝生存的期望。

只是他或许并不知道,皇上,才是最期望他死去的人……

徐若瑾早就知道徐子麟和徐耀辉父子两人的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只是不知道他们最终会死在谁的手里。。

如今徐子麟已经死了,但徐耀辉却仍是下落不明。

静默许久的徐若瑾没有只言片语,就只是静静地坐着。

严弘文猜不透徐若瑾的心思,也只能默默坐在一旁,时刻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

徐若瑾对徐子麟的死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关心,但她一直都不说话,才是严弘文最担心的事。

徐家对徐若瑾的意义重大,严弘文不可能在一时之间就把徐家的影响完全消除。

他本以为徐若瑾会歇斯底里的骂自己一顿?或者是情绪夸张的撵自己滚蛋?

但严弘文失望了,徐若瑾只抬头看着他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说罢此话,徐若瑾便头也不回的起身,继续去琢磨着她的药方子和酒。

严弘文抬了抬手,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暗暗在心中叹气,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严弘文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院子。

深情有几分落寞地回到园子里,严弘文看到梁霄依旧坐在石桌前,像是特意在等他似的。

“我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说这话的时候,严弘文还是一脸的苦恼,似乎在后悔自己的这个做法。

“就算你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梁霄状似无意地接了一句。

严弘文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到徐若瑾那样的神情,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

不管怎么说,徐若瑾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如今严景松和严夫人都不在了,严弘文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他渐渐变得依靠徐若瑾了,心里莫名有种渴望,期待与徐若瑾的关系变得更加亲近。

但这不过是严弘文的一厢情愿而已,他也有自知之明,徐若瑾对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一时间,严弘文和梁霄都没有说话,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严弘文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再开口就已经把话题转移到了夜微澜的身上。

“夜微澜这次带文武百官去宫里给皇上道贺,可不只是挑衅这么简单吧?”说到夜微澜的目的,就算是严弘文也有点猜不透了。

“夜微澜这么做可以暂时不必担心皇上让他回西北的事了,但姜中方那边……”

“他在等我出手。”

梁霄不紧不慢地说道。

严弘文对此却没有多少惊讶,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么解释才是合情合理。

“那你会动手吗?”

梁霄的态度才是严弘文最关心的事。

若是在这个时候动手,受苦的难免又是普通百姓。

夜微澜对百姓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不然也不会置西北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面对严弘文的追问,梁霄只是摇了摇头,道:“即便动手,那个人也不是我。”

严弘文重重松了口气,连原本僵硬的肩膀都变得放松了。

梁霄的回答与他所想一无二致,严弘文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夜微澜是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心狠手辣的程度更是常人难以想象。

一旦大魏落入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西北百姓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梁霄不一样,严弘文愿意冒这个风险。

“我信你。”

严弘文坚定地对梁霄说道。

第八百二十二章 偷看

严弘文坐上马车,只说了一句“出发”就没再开口。

他靠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车夫也不便多问,就驾着马车往严府的方向驶去。

马车到了严府之后,车夫小心翼翼地停好车才敢提醒车内的人一句。

“少爷,已经到严府了。”

严弘文拉开车帘走了下来,在严府门前站定,抬头看了一眼熟悉的牌匾,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径直走进了严府的大门。

严府的大门口已经早早站好了几个下人,像是得到消息之后特意守在门口迎接似的。

以往这种事都是在熙云公主的授意或者带领下才会出现。

但是让人纳闷的是,严弘文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熙云公主的身影。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当公主还在府内忙着应酬什么人。

他走到府门口,第一件事就是问迎上来的小厮。

“公主去哪了?”

小厮不敢怠慢,立刻回道:“公主已经回府去了,特意命小的们在此等候您回来。”

严弘文一听,脸上露出几分失落,但很快就收起来了。

“公主府上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严弘文对此并不放心,其实,那里才是他的家。

小厮的脸上都露出为难的神色,磕磕巴巴地回道:“这……奴才也不知……”严弘文摆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

小厮如蒙大赦地退到一边儿,严府接连出了两桩白事,严弘文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去。

这种时候,下人们也都是夹起尾巴来做人,生怕被严弘文迁怒到自己身上。

严弘文猜测熙云公主大概是见他被皇上急召入宫,就回公主府去了,毕竟她的身份是大魏国的公主,一直待在严府内也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说来说去,严夫人的丧事还是要严弘文来操持才好。

熙云公主大概也想先回公主府去等消息,顺便也要安抚蒋明霜的情绪。

严弘文抬头看着严府内白幡白帐,心中的惆怅和郁闷渐多,差点就要喘不上气,对公主和蒋明霜不放心,他准备先回去看看才行。

严弘文没有继续往严府内走,而是转身安排人去准备马车。

“去公主府。”

说着,严弘文就往外走。

他刚一踏出府门,视线不经意的一扫,似乎看到了一个可疑的黑影。

严弘文几乎是下意识就朝同一个方向看去,但什么发现都没有。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感慨自己这几日或许是太敏感了,人也变得有些一惊一乍。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严弘文提醒自己要快些调整过来,不然总是疑神疑鬼,迟早要坏事。

严弘文没有多想,就坐上了马车。

车夫已经得了命令,驾着马车就朝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渐渐远去的马车中,谁都没有在意街角不远处的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他就是刚刚严弘文视线一扫而过时候发现的那个人。

这人一身破烂,头发也都是油污,脸上也都是泥垢,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

脚上的草鞋也少了一只,靠在墙边,眼神怨毒地盯着严府远去的马车看。

这个面目难以辨认的老乞丐,正是徐耀辉。

他从严府逃出之后,就在京都城内四处躲藏着,没想到他运气好,到现在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而且他的胆子大得很,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回到了严府附近。

刚才差点儿被严弘文发现,徐耀辉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还没有找到两个儿子,大仇也没报,要是在这里被严弘文发现,就意味着死路一条了。

还好,徐耀辉及时隐匿身形,才没有引起严弘文的怀疑。

“咳咳……”

徐耀辉动了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手死死捂着嘴巴,才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佝偻着脊背,拖着身体,转身没有任何停留就走,专挑又脏又窄的胡同走。

从后面看,徐耀辉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老乞丐。任何人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甚至还要厌恶地翻一个白眼。

这就是徐耀辉想要的结果,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多活一阵子,至少也要见到两个儿子之后再死。

他迟迟没有离开京都也是这个原因。

徐子麟和徐子墨,徐耀辉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奢侈了。他不仅想和他们父子团圆,更想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但是一想到这里,徐耀辉咳嗽的就更加厉害了。

徐子麟被夜志宇抓住游街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大儿子在游街的时候,徐耀辉这个当爹的就是街旁的胡同内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徐子麟被夜志宇像狗一样的牵着走,徐耀辉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难受。

徐子麟受到的所有屈辱,都深深刺痛了徐耀辉的心。

他辛苦养大的儿子,却被人这般对待。他恨恨地盯着夜志宇,恨不得把他剥皮去骨,生啖其血。

但此时的徐耀辉根本没有这等本事,他只能藏在墙角不敢露面,甚至连一个照面都不能和儿子对上。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险些就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挣扎着,两手紧紧抠着墙面,指甲里都要渗出血来,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眼看着游街的队伍渐渐走远,再也看不清,徐耀辉才自欺欺人地收回视线,形影落寞地一个人离开。

徐耀辉的心里很清楚,徐子麟落到夜志宇的手中,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夜志宇此举只不过是为了用徐子麟引他上钩而已,徐耀辉既然已经看穿对方的心思就更不会上当了。

但徐耀辉却被不会就这么放弃,在找徐子麟的时候,也顺便打听了徐子墨的下落。

得知徐子墨在京都一直受徐若瑾的照顾,他便放弃了带走徐子墨的想法。

徐子墨和徐若瑾的关系好,徐耀辉不是不知道,而且徐若瑾也不会给自己接近徐子墨的机会。

徐子麟已经落入夜志宇的手中,徐耀辉想要见他一面更是比登天还难。他不惜冒着性命危险从田公公的手里逃脱,想要的绝对不是这样的结果。

见不到大儿子,小儿子那边也去不成。

徐耀辉却仍然没有灰心,因为他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那就是他的孙子,徐子麟的儿子,徐少卿。

第八百二十三章 惊喜

徐耀辉一直记挂着徐家的这点血脉,哪怕不能带着两个儿子一起离开京都,他也要把孙子带走。

这么一来,也算是圆了他的心愿。

他知道吕晨君嫁给徐子麟之后,就一直带着徐少卿生活。只是自从徐子麟消失之后,吕晨君去了何处,徐耀辉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稍微想了一下,无外乎就那么几种可能。

一个女人只身带着一个孩子,在这样的世道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所以吕晨君十有八九会带着孩子找人投奔。

想来想去,徐耀辉越发相信,自己的大孙子一定被吕晨君带到了郡主府。

徐耀辉只要去郡主府打听一下,一定会有结果。

在去郡主府的路上,势必就要经过严府。

徐耀辉大胆包天,故意没有走小巷子绕远,而是堂而皇之地走了另一条路。

就因为这样,才差点和严弘文打了照面。

徐家变成如今的落魄都要拜严府所赐。当初是严景松求到徐耀辉的头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为了仕途做出的决定,却在多年之后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而且严弘文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而是对徐家人赶尽杀绝。

徐耀辉看到严弘文的时候,心中那股复仇的火焰差点压制不住。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和严弘文同归于尽。

但最后关头他还是克制住了,因为没有什么比他找到自己的孙子还要重要。

夜志宇牵着徐子麟游街的事,很快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自然也传到了夜微澜的耳朵里。

郭公公恭敬地站在书房内,把他刚刚得到的消息一字不落地禀报给夜微澜。

夜微澜细细听着,手指有节奏地点在桌上。待对方说完之后,沉默片刻,才吩咐道:“既然如此,吕晨君也能派上点用场了。”

“吕晨君”的名字大概是太久没有被提及,郭公公乍一听都是微微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

“您是说徐子麟的填房?”

夜微澜点头,“她不是还在灵阁?”

“是的。”

郭公公恭敬应道,“按您的吩咐,她一直留在灵阁内。”

“也是时候去一趟灵阁了。”夜微澜不咸不淡地说道。

郭公公当然不会以为夜微澜说要去灵阁只是买酒那么简单,“王爷吩咐。”

夜微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微微上扬,透出一股志在必得的狠厉,低声在郭公公耳边说了几句。

郭公公听完夜微澜的吩咐,额头不禁冒出几滴冷汗,但面上仍旧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

郭公公说着就要退下。

“慢着。”

郭公公立在原地,头也不抬,静静地等待着夜微澜的吩咐。

“说起来,本王似乎也有些日子没有去看过王妃了。”

等待半晌,夜微澜却没头没尾地冒出了这么一句,郭公公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但他识相地没有多问。

夜微澜的嘴角噙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夜微澜就说出了缘由。

“你自己去难免惹人怀疑,让王妃与你同去,剩下的交给你自己去办。”

夜微澜随口安排着,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梁芳茹就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一件物品而已。

“是,奴才这就去办。”

郭公公接下命令,夜微澜起了身,带着郭公公一同离开了书房。

夜微澜走在前,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梁芳茹的院子里。

梁芳茹早早得了消息,带着人在院门外迎接。

原本梁芳茹还一直都没什么精神,整日蔫儿了吧唧,足不出户,就憋在自己的院子里,连大门都很少出。

夜微澜突然前来探望自己,让梁芳茹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半晌。王爷怎么会突然来?那一日,她去找,却还被小郭公公给拦住了……

想起听到的某些话,梁芳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伊莲却兴高采烈,催促着她快些的梳洗更衣,迎接王爷的到来。

主仆二人一通忙碌,院子里的婆子们也被折腾了够呛,一行人收拾妥当,急匆匆去院门口迎接,正看到夜微澜走来的身影……

第八百二十四章 任务

看到夜微澜,梁芳茹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哪怕只是看到那人的身影,就能让她忘却这些日子熬过的苦闷。

时间太紧,夜微澜来之前没有任何预兆,梁芳茹甚至来不及细想王爷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夜微澜渐渐走近,脸上的笑容在梁芳茹看来分外温暖,还充满了丝丝柔情,她承认自己心里夜微澜已经是最重要的人,哪怕,她也觉出王爷对自己或许有些隐瞒,可这不正是她的男人?

目光再超前望去,梁芳茹就看到了跟在夜微澜身后的郭公公。

她的神情微微一僵,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对劲儿,立刻移开了视线。

大概是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事,梁芳茹对郭公公莫名有些畏惧。

郭公公却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跟在夜微澜的身后。

“王妃?怎么了?”

梁芳茹不自觉就有点出神,连夜微澜已经走到自己面前都没有察觉。

夜微澜的声音在梁芳茹耳边响起,他也是耐着性子柔声问了一句。

梁芳茹瞬间回神,脸颊微红,随后又摇了摇头。

“妾身没事。”

梁芳茹先是否认,然后又问道:“不知王爷到来,妾身来不及准备,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怎么会呢?”

夜微澜语带诧异,又道:“本王匆匆来往,没有给王妃造成困扰吧?”

“没有没有。”

梁芳茹急忙否认,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急切,微红着脸颊道:“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是困扰呢……”

看着梁芳茹低下头一脸娇羞的模样,夜微澜却勾起一边嘴角,“本王也是想念王妃了,所以才来探望。”

“王爷挂念,是妾身的福气。”梁芳茹羞红着脸,朝着身旁的伊莲使了眼色,伊莲立刻会意,悄悄地退到后面,转身就小跑着去吩咐厨房准备吃食了。

“早间闲来无事,与伊莲一同采集了晨露,滋味香甜可口,王爷可要妾身煮杯茶喝?”

梁芳茹说着身子微微一侧,暗示再明显不过了,她希望夜微澜能够留下。

夜微澜摇了摇头,“真是不巧,恐怕要王妃失望了,本王也想尝尝你的手艺,但今日时间实在是不允许,只能等候下一次了。”

他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在梁芳茹的身上。

梁芳茹心里那点期望也跟着熄灭了,整个人身上的那点精气神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妾身明白……”

“本王今日主要是想来看看王妃。毕竟你我也有段时日没有见面了,本王看到你总算解了相思之苦。”

夜微澜的话张口就来,听在旁人耳里都是虚无缥缈的漂亮话,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

但梁芳茹却依旧十分受用,她把每一句话都听到了心里,并且深信不疑,“王爷外事繁忙,妾身都晓得,帮不上王爷的忙是妾身愚笨,怎能还未王爷添乱?”

“王妃能理解就好,本王也算放心了。”

夜微澜的几句好话,就能让梁芳茹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

梁芳茹的精神瞬间就恢复了大半,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眼角都是笑意。

“不过王妃却不是愚笨之人,今日本王就想请你帮一个小忙,不知王妃是否肯伸援手呢?”夜微澜轻声问道。

梁芳茹已经被夜微澜的柔情迷惑的找不到方向了,连思考的能力都没了,下意识就点了头,“能帮得上王爷的忙,妾身喜在心头,不知是何事?”

夜微澜轻笑一声,“本王近日有些馋灵阁的酒了,但本王也不好直接去。至于原因,王妃你也知道的。”

梁芳茹听到“灵阁”二字的时候才略有回神,视线也有了聚焦,不解地看着夜微澜。

“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去灵阁带些酒回来?”

夜微澜没有半点犹豫地点头,“不错。这件事只有交给王妃,本王才能放心。”

梁芳茹面上露出几分难色,灵阁是徐若瑾的地方,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话,梁芳茹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踏进郡主府一步,当然也包括灵阁。

但是她没想到夜微澜会让自己去做这件事?

看起来容易,其实极其不易,可夜微澜的要求,梁芳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也不会拒绝。

“妾身知道了,王爷想什么时候要?”梁芳茹轻声问询,即便声音透着几许不悦,却也没有表现的格外明显。

夜微澜见梁芳茹已经答应,当即点了点头,“当然越快越好,本王会让郭公公陪着王妃,否则本王也不放心。”

“妾身一个人可以的……”提到郭公公,梁芳茹发自内心的抗拒,但夜微澜却并不会妥协,拍拍她的手道:“听话,难道你舍得本王担心?”

梁芳茹提了口气,拒绝的话却再难出口,听着夜微澜嘘寒问暖了半晌,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心底五味繁杂。

梁芳茹不想承认,夜微澜只是想喝灵阁的酒才来找自己。

亦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吗?

就在梁芳茹恍惚的时候,伊莲兴高采烈地回来了,“王妃!都已经吩咐好了,您和王爷……”

话没说完,伊莲愣住,院中哪里还有王爷的影子?

伊莲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扶我进去吧,院子里也有些凉了。”梁芳茹平复了半天心神,才找了一个理由给自己。

伊莲立即点头,但她们主仆二人才刚刚迈出脚步,就被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王妃请留步,王爷的命令耽误不得,还请您随奴才去一趟灵阁,归来之后再休息也不迟。”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梁芳茹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的脚步顿住,慢慢地回转身,果然和郭公公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郭公公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她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夜微澜一个人身上,连郭公公有没有跟着一起离开都没看到。

郭公公被夜微澜特意留在这里,他身上还有王爷吩咐的其他差事,自然要在此等候王妃一同去灵阁……

第八百二十五章 灵阁

梁芳茹看着郭公公就头皮发麻,但这是夜微澜的意思,她也只能咬牙忍下不喜。

“请公公多等一会儿,我更衣换装。”

“奴才在此敬等王妃。”

梁芳茹也没有再理睬郭公公,便带着伊莲一同进了屋中。

她强撑着回到自己的屋内,瞬间就泄了气,脸色惨白地靠坐在榻上。

“王妃?您怎么了?”

伊莲见她脸色不对,立即凑过去看了看。

梁芳茹手抚着胸口顺了半天,才稍稍缓和一些。

“我没事……”

伊莲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您的脸色可不太好,真的不休息一下吗?”

梁芳茹苦笑摇了摇头:“回来再说吧,给我梳洗一下,别让郭公公等急了。”

伊莲没有办法,只能嗫喏着点点头,转身便去准备洗漱的水,更吩咐了婆子们准备陪同王妃出行。

梁芳茹仍旧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茫然一片。

本以为能与王爷多叙半晌,却没想到,又是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儿,梁芳茹自嘲地一笑。

或许是自己要求的太多了?男人总该有自己忙的事情,只是王爷吩咐自己去灵阁拿酒,是真的想喝酒,还是另有别的打算?

梁芳茹知道自己或许是被利用了,可谁让……那是自己的男人呢?

洗漱、更衣,一切收整妥当之后,梁芳茹出了屋门。

郭公公仍旧在院中等候,看到梁芳茹出来,立即上前道:“王妃,您请吧。”

梁芳茹从善如流地微笑点头,“郭公公久等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有劳公公了。”

上了马车之后,梁芳茹不免开始想象去了灵阁之后的场景会是如何。

毕竟灵阁是徐若瑾的地方,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遇到对方,遇到她,又该说些什么呢?

梁芳茹反复开解自己,不会运气那么“好”。

一路思考一路行,梁芳茹也许久没有离开过皇家官驿,出来之后反而被熙熙攘攘的声音吸引,只是她并没有撩开帘子朝外探看,因为她不想看到熟悉的面孔,还要停下马车寒暄应酬。

这个时候,她真的是什么心情都没有。

皇家官驿离灵阁的距离并不是太远,路程很快便到,在梁芳茹的记忆里,无论她哪一次来,灵阁的客人都是络绎不绝的。

而且隔着很远,梁芳茹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而且那股味道并不会让人反感。

她的马车停在灵阁门口,却没有伙计主动来迎接。

这就是灵阁的规矩了,无论来人是谁,都和普通百姓没有多大差别。

梁芳茹心里略有几分不喜,毕竟她自认为身份和旁人不太一样,但这会儿梁芳茹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了,只想快些把王爷想要的酒带回去。

梁芳茹的马车出现在灵阁门口,顺哥儿几乎是下一秒便看到,微微皱了下眉,他把手头的活计交给其他人,快步迎了上去。

“不知道王妃今日到访,着实是奴才慢待了,今日可是来拿酒的?”顺哥儿满面笑容,态度更是没话说。

平日里无论是什么客人,一般很少用得着顺哥儿亲自出马。

但梁芳茹的身份毕竟不一般,保险起见,顺哥儿还是得自己亲自上前。

梁芳茹对酒没有半点儿兴趣,她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若有似无地问道:“梁霄不在吗?”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徐若瑾。

顺哥儿人够机灵,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回道:“太不巧了,今儿个四爷不在,郡主也不在,您要是有什么话,奴才可以帮您带个话?”

梁芳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即摇了摇头,“算了,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来不过是买点酒,不需要惊动他们二人。”

顺哥儿笑容不改,“您来还要说什么买字?这不是寒碜奴才呢么,让郡主和四爷知道了,一定骂奴才不识抬举,您想拿什么尽管拿,这是郡主最早特意吩咐过的。”

顺哥儿一边说着,一边扫着梁芳茹的身后。

刚刚跟来的郭公公不见了……

顺哥儿面子上没有任何不同,继续笑着把梁芳茹引到一旁,说道:“王妃您在这稍等,奴才这就让人去把酒拿来给您品品。”

“好。”

梁芳茹兴致缺缺,也不知道夜微澜到底想要什么酒,这些事都要问郭公公,但她和顺哥儿说几句话的工夫,郭公公就不知道去哪了。

郭公公不在,梁芳茹反而更加自在,只是没想到徐若瑾还曾吩咐过不许自己提“买”字,酒可以随便拿……

其实徐若瑾也没那么坏,或许只是一时蒙在了鼓里,误会了王爷。

但想到前些时日听到王爷和郭公公的私谈,梁芳茹不知怎的,涌起一股心虚的感觉。

顺哥儿离开梁芳茹,便立即和手下的伙计吩咐,“快去找跟着王妃一同来的那个太监!”

伙计们听到之后立刻四散前去寻找。

灵阁可不是随意行走之地,这个太监,一定有什么鬼!

顺哥儿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变得有些严肃,只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误酿成大错。

但是很快被他派走的伙计赶了回来,脸上满是疑惑地问道:“爷,您要找的人不是就在王妃的身后吗?”

“嗯?”

顺哥儿大惊,走到屋门口的角落朝里面看去。

果然!

那个小太监可不就是在梁芳茹的身后?

为何刚刚看他不在,这时候又突然出现了?

他有那么利落的身手?

顺哥儿仔细打量着郭公公,他的打扮实在太不起眼,加上一直低着头,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就算是特意看了一眼,顺哥儿对这人的长相和特征还是模糊的。

顺哥儿刚刚略有疏忽,所以此时绝对不会大意,他虽然自傲,却相信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能快过自己的眼睛。

“不用找了。你们去各忙各的吧。”

顺哥儿的视线依旧落在那个太监身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灵阁的伙计们也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吩咐去忙了。

顺哥儿知道自己暂时走不开,唤来了沐川,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快去告诉四爷,这人一定有鬼。”

第八百二十六章 怀疑

“爷,酒都准备好了。”

伙计端着各色酒盅走到顺哥儿身边。

“端过去给王妃品尝。”

顺哥儿检查了一边吩咐道,“后院也没什么事吧?”

伙计摇了摇头,“刚才弟兄们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人和孩子都在。”

顺哥儿点点头,“那就好,告诉外面,今儿不接外客,不许其他人进来。”

“是。”

吩咐过后,顺哥儿则端着酒进了屋中,规规矩矩地把酒摆放好,然后静静地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梁芳茹的脸上一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她本就对这次灵阁之行没有多少兴趣。

顺哥儿看出梁芳茹的心不在焉,既然梁芳茹不是真心想要来灵阁挑酒,那这件事情恐怕就值得深思一番,其实也不必过多细想,若是王妃没有兴趣,那便是听了夜微澜的吩咐。

那位涪陵王的心机,还用多说?

顺哥儿站在一旁,仔细地观察那个可疑的太监。

但郭公公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对劲,一直恭敬地站在梁芳茹身后,身体很少有多余的动作,就连头都不怎么抬。

只有偶尔在梁芳茹拿不定主意看过去的时候,郭公公才会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几句。

顺哥儿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郭公公,但也没有更多发现。

“好了,就这些吧,劳烦送到官驿去。”

梁芳茹粗略地品尝了几样酒之后,随意挑选了几样就要起身离开。

顺哥儿随即拱手恭敬道:“奴才马上安排人给您送去。”

梁芳茹点点头,又不经意地四下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梁霄和徐若瑾任何一人的身影。

看来,今日自己来的太巧,那二人都不在灵阁。

这样也好,省的见面还要尴尬。

梁芳茹的心里微微有几分不是滋味,走出灵阁之后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还是在郭公公的跟随下直接回了官驿。

送走梁芳茹之后,顺哥儿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沐川走了多久了?”顺哥儿询问身边的人。

“也走了有时辰了。”

顺哥儿犹豫了下,“我们还是过去看看。”

到了后院,顺哥儿目的明确地直奔某处。

左拐右拐,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此时正蹲坐在草丛边,自己一个人玩得正高兴。

在小男孩的附近,有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手中正在绣着一个帕子,根本没有注意到顺哥儿的到来。

这女人正是吕晨君,至于那小男孩,自然就是徐子麟的儿子徐少卿了。

看到他们,顺哥儿也没有多想,吩咐人把他们看好,就去别处了。

吕晨君一直低着头,但她手心却在不停地冒着汗,心跳的快要蹦出了嗓子眼儿。

要不是顺哥儿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她说不定就要露出马脚了。

顺哥儿前脚刚走,后脚吕晨君就大口喘着气,急急忙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徐少卿身边。

也不管徐少卿是否情愿,急急忙忙把他拽回了屋子之中。

屋中藏了一柄尖刀,刀鞘之中,有一个细细的纸条。

看着纸条上的命令,吕晨君只觉得末日来了……

***

梁芳茹有意在回到官驿之后,先去夜微澜的院子回一声。

毕竟她这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但郭公公却没有给梁芳茹这个机会。

“王妃,今日也不早了。”

郭公公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接着说道:“奴才还要去王爷那回话,就不送您回去了。”

说完弯腰鞠了一躬之后就退下了。

梁芳茹张了张嘴,还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就被噎回去了。

看着郭公公离去的身影,梁芳茹不自觉咬住了下唇,再多的不甘心却也无法说出口。

“王妃……”

伊莲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人都走了,王妃一个人站在这处也不是办法。

梁芳茹回过神来,神情颇有几分落寞地点点头,“我们也回去吧。”

“是。”

伊莲机灵地扶着梁芳茹的胳膊,主仆二人就这样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郭公公到了夜微澜的书房,立刻事无巨细地把今日在灵阁发生的事都汇报给对方。

“王爷,奴才已经把命令传给吕晨君了。”

夜微澜连头都没抬,“告诉她尽快了没有?”

“王爷放心,她若是想活命,就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去做。”

郭公公的头垂得更低,态度也更加恭敬。

“那就好。”夜微澜语气无波无澜地说道。

郭公公见夜微澜没再开口,准备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但他还只是动了动心思,夜微澜那边就突然开口了。

“徐子麟真的死了?”

郭公公一愣,想不通夜微澜为何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但细想了一下还是回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但夜微澜却不这么认为,他没有点头,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能小看夜微言,这或许是他精心布的一个局。”

郭公公更加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夜微澜。

夜微澜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无论他是死是活,只要试一试便知。”

“王爷,您的意思是?”

郭公公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还不能确定。

夜微澜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是坊间有了徐子麟已死的传闻,多半会给夜微言带去不小的困扰,这样就足够了。”

说到这,夜微澜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弧度。

郭公公不明所以,略有犹豫,“徐子麟就是个小喽啰,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就算是传出消息去,会不会很快就……”

“不不不,他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杂碎,但你不要把这个人的身份想的太简单。”夜微澜很坚定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忘了,他可是姓那个‘徐’字,徐若瑾的那个徐字。”

郭公公眼睛一瞪,好似一瞬间便明白过来,夜微澜继续道:

“无论徐子麟是真死还是假死,他的存在就是最值得利用的。”夜微澜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郭公公道:“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会是夜微言和徐若瑾之间的一根刺。”

“这一回,你懂了吗?”

第八百二十七章 传话

“是奴才愚笨了,谢王爷教诲!”

郭公公恍然大悟,立即向夜微澜请罪。

夜微澜也是有心栽培,不吝多说几句:“如果徐子麟是真的死了,郡主府不会毫无动作。反过来说,若人是假死,夜微言总会让徐子麟在风口浪尖上露一面。”

郭公公深以为然,“王爷所言甚是。”

“但这是一件好玩的事,无论徐子麟是真死假死,这件事一出,夜微言与徐若瑾、梁霄之间的关系就一定会崩裂。”

夜微澜幽幽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现在已经没人不知道夜志宇带徐子麟游街的事了,他一定会把人带进宫,至于夜微言如何处置,就没那么重要了。”

“要的就是皇上自乱阵脚,对王爷自然百利而无一害,果然是妙计,奴才佩服!”郭公公由衷地感叹道。

“还不能掉以轻心。消息传出去之后也要继续盯着。”夜微澜继续吩咐道:“吕晨君那边也是一样,徐少卿必须死,如若她不下手,便将她二人一并除掉。”

“奴才明白!王爷请放心,奴才这就去安排。”

郭公公恭敬道。

夜微澜点头,摆手让人下去。

书房又只剩下夜微澜一人,他此时的心情格外轻松,好像胜利已经在望,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前段时间的被动已经荡然无存,这种运筹帷幄的快感又回来了。

夜微澜的脸上浮现舒心而又阴狠的笑容。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徐若瑾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表情了。

夜微澜就是要逼徐若瑾和夜微言翻脸,这样的话,梁霄又会怎么做呢?

只要想到这里,夜微澜就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吕晨君此时此刻还在不停地发抖。

她和徐少卿一起待在灵阁的小院子里。

这是徐若瑾单独给她和孩子辟出的一间房,虽然说不上有多么豪华,但也比露宿街头强太多了。

在这里,吕晨君吃喝不愁,每天在灵阁帮帮忙,照看一下孩子,日子过得简单而且充实。

时间一长,她甚至都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直到那一柄刀的出现,她才从美梦中苏醒过来。

她是涪陵王的人,被派到徐子麟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用处。

这一天终于来了。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杀了他”,可这短短的三个字却好似万斤磐石,压得吕晨君快昏死过去!

吕晨君看向一旁的徐少卿,小孩子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一直在旁边独自玩耍,吕晨君心情格外复杂。

郭公公让她把徐少卿杀掉,但哪是这么容易的?

他们现在身处灵阁之内,每走一步都是徐若瑾和梁霄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监视之下。

若是徐少卿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吕晨君绝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甚至查都不用查,徐少卿死了,吕晨君也绝对活不成。

她一定不能在灵阁内动手!

吕晨君的心差一点就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她大口喘着气,拿出帕子不断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

这还只是想一想,就已经让她吓成这样了,要是真的动手,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

这件事一定不能操之过急,想动手,就必须找一个更好的机会,但她又怕王爷那边等不及,一时间也是头痛不已。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静静等待机会了……

年幼的徐少卿却不知道会有什么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仍旧开心地玩着。

徐少卿从出生后不久,徐家就遭遇了这样的动荡,他懂事起就跟着吕晨君,渐渐性子也变得有些嗫喏,话也很少,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打发时间,安静地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但灵阁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好,徐若瑾给徐少卿提供了一个完全可以安全成长的环境。

而且在灵阁这里,没有人会对他们母子不利。

徐少卿也不会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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