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贤后 - xp1024.com
《盛唐贤后》


第一章:长孙二娘子

数久寒冬,大业二年(公元606年)的长安特别寒冷,冬至过后,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巍峨皇丽的长安城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仿若变成了一座冰雪之城,平日熙攘的街道显得分外安静,这般寒冷的天气,不管世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亦或居无定所的游乞,没什么大事,皆无人愿顶着这刺骨的寒意在外乱窜。

街道上人流不旺,一些规矩的世家大族子弟,到了时辰该起床习文修武的仍要起床,这不,你瞧瞧那右骁卫将军的将军府,约莫卯时中左右(早上六点),天色才刚刚蒙亮,将军府的大门就打开了,家仆们有条不絮的开始清扫门前的积雪,府里的郎君亦逐一起床,该读书的读书,该习武的练武。

将军府西边一个不大的宅院中,大门打开不到一刻钟,这个院子的人也逐渐跟着起来了,几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拿着雪铲出来扫清除院内积雪,院内一间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的厢房内,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青衣丫环正在为一个五六的小姑娘着装。

此时天色刚开始蒙亮,屋子又没开窗,房内的光线很暗,床上的小姑娘起身的时候,丫环已点燃了房中的烛台,给小姑娘穿好中衣后,青衣丫环又为她套上了件鹅黄色的锦袄和青色棉裤,着好之后,小姑娘推开了丫环给她穿鞋的手,自己从床榻上溜了下来,一边自己穿鞋,一边开口:“青岚姐姐,去忙你的吧,我这里已没什么事,等小舞把水端进来,我洗完手脸,就去习字,早膳可在一个时辰之后端过来。”

“二娘子,其实今个儿你用不着起这么早的,外在这么冷,娘子和郎君昨个儿已经发话,今个儿你和府里的小郎君们都休假一天,早饭前也不必过去请安,等食过早饭,随娘子一同出去走亲戚。”青岚瞧着正在低头忙碌的小人儿,笑着开口道了一句。

“那可不成,青岚姊姊,阿娘阿父和先生都说过,学不可一日懈怠,我年纪尚幼,正是熬性子的时候,识文习字皆处于起步阶段,稍有松懈,就有可能慢慢养成懒散拖延的坏毛病,家里虽允了我一日假,我却不能因此随意放纵自己。”刚穿好鞋的小女童闻声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看着青衣丫环开口。

她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声音软糯清脆,一张白里透红的圆润小脸上嵌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灵动大眼,小瑶鼻娇俏挺直,脸颊边还有个小酒窝,未语先笑,衬着拽的烛光,看上美丽可爱而无害,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偏偏脸上有一股与这个年纪不符的端肃,让她身上无端多了一丝沉静与威严的气息。

青岚瞧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小主子,先是一怔,随后面容一整,退后两步,恭恭敬敬的朝着小姑娘拜礼认错:“二娘子说得是,是青岚僭越了。”青岚是小姑娘的贴身大丫环,伺候小姑娘已有二年多,她其实早知自家姑娘的性格,只是瞧她年纪这般小,天气又这般寒冷,平日里读书习字本就十分勤勉努力,难得有一日沐假,这才没忍住劝了一句。

“不打紧,我知青岚姐姐是心疼我,不过咱们屋子里有地龙,不出去根本察觉不到寒意,较之外面那些简房陋瓦,连风都挡不住的贫寒百姓之家,实在幸运太多,若在这般好的环境中还荒废光阴和学业,实是大大不该,好了,青岚姐姐,你去忙你的,屋里剩的事交给舞儿就可以了,一个时辰之后再端早膳过来。”女童摆了摆手,她说话的当口,一个七八岁的小丫环已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青岚跟随小娘子的时间不短了,深知自家姑娘的性格,闻声没再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就出去了,那名叫舞儿的小丫环将水盆摆在盆架上,女童走了过去,自己动手洗了手脸,随后走出卧房,朝外行去,跟在她身旁的舞儿见状忍不住道了一句:“二娘子,外面寒冷,你披件披风再出去。”

“无妨,我只在外厅走动两圈、活动一下睡得有些僵的身子就回来习字,并不到院中去。”女童应道,这个小姑娘便是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的幼女-长孙二姑娘,小字观音婢,现年已满五周岁,长孙晟共育有五子二女,其中四子无忌和幼女为继妻高氏所出。

长孙姑娘在外厅走动了几圈,待睡得有些僵硬的身子缓和了些后就回到了卧室,走进与卧室只隔了一道帘门的小书房,点燃烛台,坐到小书桌前,先温了一会书,随后拿起笔和描红本,规规矩矩的埋首习字,转眼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直到大丫环青岚敲门进来唤她出去用早膳,她才抬起头来,放下笔,轻轻捏了捏了有些酸疼的稚嫩手腕,起身随青岚一同走了出去……

她的早饭放在卧室外的偏厅,膳食并不算丰盛,一共只有一小碗粟米粥,两张小溥饼外加一小碟酱菜,长孙姑娘对此并无丝毫意外,显然这样的早饭是常例,她安安静静的坐在矮桌前喝粥,不时拿起溥饼,沾点酱菜,就着米粥吃上一口,她吃饭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咀嚼吞食旁人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言行举止,已是一等一的好。(高氏虽是慈母,却不溺爱儿女,更不主持铺张浪费,为此,她亲生两个儿女房中的摆设和膳食皆无半点奢靡。)

吃过早饭,长孙姑娘在院内略略走动活动了片刻,便取了件披风,带着青岚一同朝父母的主院行去,昨日父母已然告知,今个儿辰时后,要带他们出门走亲戚。(这个时代的仕族,一般无须见礼请安的时候,儿女都各自在自己的房间用早膳。)

长孙二姑娘的院子离主院约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府内路面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出来,路并不难走,长孙姑娘来到主院的时候,时间约莫是辰时七刻(约莫八点四十五分,古人一个时辰为八刻),她到达的时候,父亲长孙晟和母亲高氏用完早膳不久,正在聊些什么,高氏听到丫环禀报,立即招手:“快让她进来。”

“小二见过阿娘,阿父。”长孙姑娘进屋之后,规规矩矩的朝着父母行了一礼。

“自己家里,不必拘礼,起身吧。”长孙晟摆了摆手,开口淡淡道了一句,他是军旅之人,性格肃穆刚毅,对子女教育甚严,眼前这个聪慧懂事的小闺女虽极得他的喜爱,却也甚少在其面前表达出来。

高氏是慈母,显然没有这么多的顾及,她瞧着裹在镶着白毛边的紫红披风下、粉妆玉琢般的小闺女,一颗心已软成一滩春水,忙朝她招了招手:“观音婢,过来,到阿娘这边来,用过早膳了罢。”

“回阿娘的话,已经用过。”长孙姑娘走到母亲身边,解开披风,将其递给身边的丫环,规规矩矩的盘膝坐到母亲身边,开口答道。

“这孩子,在阿娘面前何须如此拘谨,你呀,被你阿父教导得越来越古板了,一个女孩子家,要这般端肃方正干什么。”高氏瞧着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坐在自己身旁的小闺女,忍不住有些好笑的伸手捏了捏她白脸透红的面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慈父

高氏十七岁嫁入长孙府,至今已有十四年,她性情温婉柔和,育有一子一女,与夫君长孙晟感情甚好,于外,她谨守妇道妇规,从不会有任何越礼之处,于内,她恭谦温良,孝顺长辈,对长孙晟前妻所出的子女极为友善,私下与丈夫和自己孩子相处的时候,却又随意而不失活泼,这种进退有度,又不刻板的性子甚得长孙晟的喜爱,为此,两人婚后十几年,感情一日胜过一日。

年仅五岁多的长孙小姑娘被生母这一打趣,端正挺直的身板并未动弹,俊秀的小脸却微微红了一红,她略带着两分无奈的瞄了母亲一眼:“阿娘,你又捉弄小二。”(长孙姑娘暂时没有大名,让她自称观音婢总感觉怪怪的,长孙晟有五子二女,她手上还有一个庶出的姐姐,同辈女孩中排行老二,就让她自称小二罢。)

“阿娘哪有捉弄你?阿娘说的全是实话,瞧瞧,你年方五岁,可行居坐卧比你无忌兄长还要板正几分,照此下去,长日以久,岂不长成了一个刻板无趣的老夫子模样?”高氏闻声差点笑出声来,面上却是不显,她双手捧住长孙姑娘的脸,先揉捏了两下,随后将其扳向自己,点头她的鼻头打趣,坐在高氏右手边的长孙晟瞧着自家闺女那张被妻子揉成一团的无奈小脸,唇角微弯,有些想笑却又怕闺女生气,只好生生忍住。

“阿娘……”被自家母亲这一通蹂躏,目中余光再瞧见父亲脸上那抹强忍的笑意,长孙姑娘端肃的小脸终于绷不住,她推开母亲的手,将自己的脸从母亲的魔爪中解救出来,随后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不依的拽着高氏的衣袖抗议。

“哈哈哈,观音婢,你母亲说得对,你年纪尚幼,在我和你阿娘面前,不必太过端肃拘谨,你现在这样子才是五六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模样。”高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长孙晟瞧着自家闺女撒娇的模样,再也端不住严父的架子,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把头埋在母亲怀里撒娇的长孙姑娘听得父亲那饱含宠溺的愉悦大笑,不由呆了一呆,不自觉的抬起头来,愣愣的朝他看过去产,在她记忆中,父亲尚是头一回用这般轻快宠溺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是说父亲对她不好,而是在她的记忆中,长孙晟一直是严父,在儿女面前,鲜少像高氏一般,用这般直白宠溺的语气和孩子们说话。

“观音婢干嘛这般看着为父?莫非在观音婢心中,为父是那种死板严厉、没有半点温情的刻板父亲么?”瞧着小闺女的模样,长孙晟再想想自己与儿女相处的情景,心头莫明一酸,一种陌生的情绪从心头弥漫开来,他长臂一伸,将坐在妻子身边的闺女拉了起来,带到自己身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笑着开口道。

说话长孙晟是真心喜欢高氏这个比他小了二十余岁的娇妻以及她所出的一对儿女,高氏出自书香门弟,不仅性情温柔相貌姣好,学识教养样样不差,长孙晟在外征战的时候,她把家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对儿女也教育得极其出众,四子辅机生来聪慧,不管学什么都快,唯性情比较顽皮跳脱,令他有些头疼。

幼女观音婢是他年过五十才得的女儿,(长孙晟此时已五十有六)生来性子就比一般孩子沉静许多,其敏慧较其兄还胜半筹,小小年纪,已懂事自律得令人心疼,长孙晟对她着实喜爱得紧,只是多年军旅生涯下来,雷厉风行和端肃已刻进他的骨子里,让他与儿女们相处的时候,鲜少言笑,哪怕面对自己最喜爱的幼女亦是如此,不知不觉间在儿女们心中形竖立起一个根深蒂固的严父形像。

“不是,阿父在小二心中一直是最好的父亲。”长孙姑娘瞧着将自己抱在膝上、眉眼间溢满宠溺之色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再想起往日待自己虽然严厉,实则从未少过半点关爱的父亲,鼻子无端一酸,她双臂一伸,轻轻抱住父亲的脖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道。

长孙晟瞧着闺女的模样,心头愈发的难受,自己只在闺女面前恣意笑了几声,抱了她一把,闺女就激动成这样,看样子以前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啊……

“阿郎,娘子,四郎君和五郎君过来了。”正值长孙晟满心感慨的反省的时候,室外值守丫环的声音响了起来。

“让他们进来吧。”长孙晟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再瞧了瞧一脸温柔看着自己的妻子,微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长孙姑娘听得哥哥们来了,立即收起情绪,挣扎着从父亲怀里退了出来,规规矩矩的坐在父亲身旁,唯有尚有些发红的鼻子显示这姑娘适才情绪颇为激动。

“儿子辅机,儿子玄同见过父亲。”门帘打开,一个少年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走了进来,他们来到长孙晟和高氏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那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此人正是长孙姑娘的胞兄长孙无忌,另一个孩童则是长孙姑娘的庶弟长孙无逸,还差一个月才满五岁,比长孙姑娘小了八个月。(备注:唐史上关于长孙无逸记载很少,没有记载他的字,玄同这个字是根据明代蒋一葵所著的《尧山堂外纪》提到的长孙皇后之弟玄同推测的。)

“起身吧,辅机,玄同,你们过来,先坐一会,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咱们再出门。”长孙晟摆了摆手,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开口道,他此言一出,长孙无忌和长孙无逸齐齐起身抬目,一脸愕然的朝他望了过去,这话若是高氏来说,再正常不过,可从长孙晟口中说出来,这两个孩子一时颇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们俩那是什么表情,这大寒的天气要出门,父亲让你们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有什么不对么?”长孙晟见状故意将脸一板,瞪着两个儿子开口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伯父长孙炽

“没有没有,父亲,儿子和五弟只是有些受宠若惊罢。”性格跳脱机敏的长孙无忌闻声微微愣了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他眼珠骨碌碌一转,一个马屁就朝长孙晟拍了过去。

长孙晟闻声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心头既好笑又无奈,他瞧着过了年就满十三,心性却仍跳脱得有些过头的儿子,故意将脸一板:“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赶紧坐下来。”

长孙无忌性子跳脱机敏,又最会看人脸色,长孙晟若真发脾气,他自然畏惧严父,可现瞧长孙晟的样子,显然心情极佳,在这种情形下被父亲疼不痒的轻斥两句,自然没有什么畏惧可言,长孙晟的话音一落,他嘻嘻一笑,就牵着幼弟坐到了妹妹身旁。

“青羽,去泡几杯热米茶过来,让两位郎君和二娘子喝下暖暖身子。”高氏瞧着他们父子几人的互动,眉眼间不自觉的溢满温柔的笑意,待两个儿子坐下之后,抬目朝身边伺候的大丫环青羽分咐了一句。

青羽现年十七,是高氏身边的大丫环,也是青岚的姐姐,她们姐妹都是高氏的陪嫁陈妈妈的闺女,陈妈妈的丈夫去世得早,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本极为不易,好在她自小就跟在高氏身边,高氏对她极为依重,主仆感情极深,高氏又怜她早年丧夫,自是格外体恤,对她的几个孩子也格外照顾。

陈妈妈和她的几个孩子也没有辜负高氏的一番苦心,母子几人既争气又对高氏忠心耿耿,陈妈妈目前是高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两个女儿聪明伶俐,行事进退有度,极得高氏喜爱,现分别是高氏和长孙姑娘身边的大丫环,唯一的儿子青松,亦在外院跟着大管事学习管理府中事务……

青羽听得高氏的分咐,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一共放了五杯刚泡好的米茶。

青羽先往高氏夫妇面前各放了一杯,随后又根据年纪分别往三个孩子面前各放了一杯,待大家都喝完米茶之后,长孙晟站了起来,对高氏道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准备出门罢。”

高氏笑应了一声,跟着站了起来,她起身之后先帮几个孩子整了整衣衫,随后进屋再检查了一遍今日出门该备的各种物件,没发现什么纰漏后,便带着几个孩子随夫君一同出门,长孙晟和长孙无忌骑马,高氏带着女儿了和尚不满五周岁的长孙无逸乘坐马车,朝府外行去。

他们今个儿要去的是长孙晟的兄长长孙炽的府邸,长孙炽比长孙晟大两岁,两人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感情颇深,长孙炽去年冬天以西南道大使之身份巡视西南道,不想恰遇吐谷浑入侵张掖,立即率精骑五千迎敌。

长孙炽亦有一身好武艺,弓马娴熟,虽不及其弟长孙晟能征善,兵略亦十分不凡,他以五千兵马击退吐谷浑二万大军不说,并一路将吐谷浑大军逐入青海方返回,前不久回朝后被炀帝授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并出任大理卿一职,当前声望正盛。(史上仅记长孙炽巡至张掖恰逢吐谷浑大军入炃,炽五千精骑击退吐谷浑大军,并未说吐谷浑有多少兵马,这两万之数是作者杜撰,若与史实不符,望考究者见谅。)

长孙炽在京的时候,长孙晟在外任职,长孙晟回京之后,长孙炽又不在京中,说起来,他们兄弟两人已有数年未见,为此,长孙炽回京安顿好一应琐事后,立即就向弟弟一家人下了贴子,邀他们过府做客。

长孙晟共有五子二女,前面三子皆已成年娶亲,大女儿亦嫁了人,为此,这个休沐日,他夫妇带着出门的人就只有高氏出所出的一对儿女以及幼子长孙无逸。

长孙炽的府邸离右卫骁将军府并不远,两府只隔了数条街道,两个胡同,约莫三四里的路程,只是大雪天气,街面道路不太好走,不过三四里的路程,却也耗费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到达,右骁卫将军府的马车刚一停稳,立即就有那候在门前的大管家和一个三十来岁的郎君一同迎了过来。

这位郎君便是长孙炽的嫡长子长孙仁,仁貌随其父,长得颇为英伟,他一看到长孙晟,立即快步迎了上去:“侄儿见过叔父。”

“不必多礼。”长孙晟一步从马背上跳下来,伸手将其扶起。

“辅机见过大堂兄。”跟着父亲下马的长孙无忌走过来朝长孙仁行礼。

这叔侄几人刚见完礼,高氏也带一对儿女从马车内下来了,长孙仁忙过来和她行礼,长孙姑娘与堂兄见过礼后,眼尖的发现门口除了自家的马车和马匹之外,还有一匹骏和一辆低调又不失奢华的四轮马车,也就是说,今个儿伯父家请的并不只自己一家人。

长孙姑娘看见了那马车和马,高氏夫妇自然也看见了,长孙晟与兄长关系莫逆,在侄儿面前也没那么多讲究,他的目光在那马车上扫了一圈,随口便问了一句:“安世,你们府中今日可是还有其客人?”

“回叔父,是唐国公的夫人携两位公子来府里看望母亲了。”长孙仁答道。

长孙晟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言,带着妻女随侄儿一同朝府内行去,唐国公与兄长关系不错,其夫人窦氏与嫂子在闺中的时候就是好友,这时候过来窜门自不是什么稀罕事。

一行人约莫走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到达正院,刚到正院门口,长孙姑娘便看见一个相貌清逸、飘然若仙的中年男子站在院中,瞧他那模样显然是在等自己一行。

果不其然,父亲一看到这个男子,目中顿现激动之色,但见他三步并成两步急急迎了上去,长揖拜倒:“弟季晟见过兄长,兄为长,却因弟而迎至院外,弟惶恐。“这人不用说,便是长孙晟的兄长长孙炽。

“贤弟,快快请起,,咱们是一家人,不必拘这些俗礼。”长孙炽大手一伸,将弟弟拉了起来。

“弟媳高氏携儿见过大伯。”高氏这时也领着几个孩子过去和长孙炽见礼。

“免礼,免礼,几年不见,辅机都长这么大了,这位小姑娘便是你们的家的观音婢罢,好个出众的小娘子。”长孙炽虚扶了一下,目光落在高氏身旁的几个孩子身上,当他的视线落在年仅五岁,长得粉妆玉琢不说,身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沉静端宁气质的长孙姑娘身上时,双目不由一亮,笑着开口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初见(上)

长孙炽与长孙晟虽为兄弟,又都在京有府邸,但长孙晟是将军,大半时间在外地任职,长孙炽也时常受帝命差遣外出,说起来,他们兄弟两人已有五六年没有见过面,为此,长孙二姑娘出生到现在,与她的伯父还是头一回见面。

“正是小二,小二见过大伯。“长孙炽的声音一落,不待高氏回话,长孙姑娘已朝前一步,再次行礼接话,她年纪虽小,可言行举止,却极其规范端正,让挑不出半分错处。

长孙炽瞧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有五岁多一点,却俨然像个十足小淑女的小姑娘,满意之余不由升起一丝恶作剧的心里,他瞄了长孙姑娘两眼,忍不住出言打趣:“观音婢,像你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性子多半活泼跳跃,而你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一板一眼,就不怕有人笑话你古板木纳?”

“回大伯,古语有云:无仪不成德,无范不规,小二年纪尚幼,正是应该好生学规矩礼仪的时候,若仗着年幼,便一味肆意,待许多不良习惯养成,日后想改就难了,到时不仅自己容易受人话柄还可能给家里招来祸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观音婢临愿木纳些亦不敢肆意。”长孙姑娘抬目看向自己的伯父,一脸平静的答道。

(备注,隋唐时期的女性地位虽较往朝高一些,可所高有限,仍是典型的男权社会,上流社会的贵女自小开始,所受的教育仍是典型的传统教育,没有什么机会像现代孩子一样学什么释放天性,标榜过性之类的东西,在这个社会的女子想要过得顺遂一些,自小开始,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绝不可随便肆意妄为,高氏是聪明人,长孙晟也疼爱女儿,生来慧敏的长孙姑娘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下,该懂的基本道理自然都懂,这是正统历史小说,请书友们莫要以现在的女性标准和穿越题材的小说来衡量此文。)

“哈哈,哈哈哈,好个两害相权取其轻,好个钟灵毓秀的小姑娘,三弟、三弟媳,你们好福气,外面天寒,咱们别站这里寒暄,先进屋,正好唐国公的夫人窦娘子也来了,弟媳可以好好和她们拉拉家常。“长孙炽先是一怔,紧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开口道。

长孙炽相貌出众,气质不凡,虽年过五十,看上去却丝毫没有腐朽老迈之感不说,反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成熟和儒雅,这般无所顾及的放声大笑,亦丝毫不损他的魅力,好在身为他亲兄弟的长孙晟相貌也不差,虽不如其兄那般俊美逼人,却也英伟不凡,再加上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站在兄长面前,倒也不显逊色多少。

长孙晟和长孙仁深知长孙炽的性格,对此丝毫不以为怪,倒是长孙二姑娘今个儿是首次见自家大伯,眼见他仅因自己两句话便笑得如此恣意,一时愣愣的有些回不了神……

长孙炽没有再打趣小姑娘,他笑声未落,便把过弟弟的手,引着弟弟一家人朝主厅行去,此时主厅中除了他的妻子杨氏之外,还有两位妇人坐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人看上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相貌端丽,气质高雅,此人正是唐国公的妻子窦氏,另一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此人是杨氏的儿媳妇小杨氏。

杨氏听得丫环来报,郎君带着弟弟一家人过来了,她立即站了起来,笑着对窦氏开口道:“三娘,我三弟一家人过来了,我带儿媳妇到门口迎迎。”她一起身,小杨氏也跟着站了起来。

“高娘子我也认识,我与你一同去迎。”窦氏微微一笑,也跟站了起来,窦氏现年三十有七,大儿子李建成已有十七,只因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

三人刚走到厅堂门口,长孙炽一行也到了,大家自是免不了一番见礼,又因屋内都是女眷,长孙炽和长孙晟和她们打过招呼后,兄弟两人就相携离去,他们走了,长孙仁是晚辈,年纪却不比屋内的女眷们小多少,自然也不方便留在里面,他打完招呼,就带着堂弟长孙无忌和长孙无逸去找府中的小郎君们玩去了。

郎君们一走,屋内就剩四个已婚的娘子和长孙二姑娘这位年仅五岁多一点的小娘子,窦氏第一眼见到长孙小姑娘的时候,只觉这小姑娘小小年纪,看上去便如此沉静,心头颇有几分惊讶,待她进了屋,见完礼后,便规规矩矩的坐到自己母亲身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大人说话,既不胡乱多言,亦没有半分不耐或者紧张不安的表现,就愈发的让窦氏惊讶了。

窦氏乃真正的高门贵女,她娘家门庭极其显赫,幼年之时更在皇宫中呆了一段不短的时光,不过是教养礼仪,还是学识眼光,皆远非普通女子可比,一个姑娘的品行如何,她打过两回交道便能摸出过七八分,像长孙姑娘这般年纪,言行举止和教养便如此众的小娘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高家妹妹,你家小娘子小小年纪便这般安静懂事,当真令人馋得紧,不知今年几岁了?”窦氏比高氏大了六岁,两人在闺中的时候虽不算特别熟悉,却也认识,大家都不是生人,见了面很快就聊到了一处,彼此聊了一会后,窦氏的目光就不自觉的落到了长孙姑娘身上。

“观音婢啊,是三月生辰,过完年就六岁了。”高氏听得窦氏提起自家小闺女,眸中顿时掠过一抹骄傲,面上却是不显,微笑着接口道。

“还不到六岁,便这般耐得住性子,当真难得,一点不像我家秀宁,这丫头现年都十一了,性子还野得狠。”窦氏一听,不由大发感慨。

“窦姐姐你可是过谦了,说起秀宁这姑娘,整个长安城谁人不谁人不晓,秀宁能文又能武,是无数贵女们心目中的楷模呢。“高氏闻声不由笑了起来,忙道。(备注,平阳昭公主名不详,正史未记载名字,野史中多以李秀宁称之,咱也用李秀宁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初见(五)

“妹妹过奖了,秀宁这丫头顽劣跳脱,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提起自家那个与一般闺秀大不相同的闺女,窦氏的眉眼间不自觉的变得愈发柔和,嘴里虽在抱怨,可她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分明显示自己对这个闺女外分满意,窦氏可不是什么古板守旧、一心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愚昧母亲,这一点仅需瞧她所出的几个儿女,没有一个是庸才,便足以显现她的不凡。

静坐在高氏身旁的长孙姑娘瞧着母亲与窦氏的互动,心头不由对这位素未某面的姐姐升起了一丝好奇,她年纪虽幼,却并不认为女子只能一味学心女德工容,同样也因为年纪小,心里好奇一起,脸上就不自觉的显现出来。

“二丫头,有空的时候随你母亲一同去伯母家玩,你秀宁姐姐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这么个妹妹。”窦氏瞄见长孙姑娘脸上神色,不由笑着道了一句,小姑娘被人瞧出心事,俏脸微微一红,颇有些腼腆的崔下了脑袋。

“娘子,咱们家的几位郎君和国公府的两位郎君过来和你们见礼了。”就在屋内的几位夫人说着闲话的当口,门外值守丫环的声音响了起来。

“赶紧让他们进来。“杨氏一听,忙开口道,杨氏比窦氏大了八岁,同样不是长孙炽的原配,她嫁入长孙府已有二十余年,只生有一女,因长孙仁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她个这继母待继子一家人不自觉的就多了几分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疏忽。

杨氏的声音落下之后,门外五个郎君很快走了进来,其中两人正是离去没多久的长孙无忌和长孙无逸,另三人,有两人年纪瞧上去差不多,都是八九岁的年纪,一个身着宝蓝色童袍,另一个身着白底暗纹的锦面棉服。

着宝蓝色服饰的孩童稍稍偏胖,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显得颇为调皮,他便是长孙仁的儿子、长孙炽嫡孙长孙潜,现年九岁;另外那名身着白色锦服的孩童模样长得十分俊秀,双眉漆黑如墨,唇红齿白,一双乌目炯炯有神,一眼望去,仿若观音座下的童子。

更为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身上竟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沉稳和贵气,他手里牵着一个漂亮小男童,这小男童看上去只有三岁左右,进屋之后,一双灵动乌黑的大眼就左顾右盼的瞧个不停,这两个孩子正是唐国公家的二郎君和四郎君。

高氏的目光落在李二郎身上的时候,眸中不由自主闪过一抹惊艳,这般出众的小郎君,在这满地都是勋贵的京都亦十分罕见。

“二郎,带弟弟过来和高家婶婶见礼。”窦氏的目光落在自家两个儿子身上,弯眼微微一弯,笑着开口道,窦氏与唐国公李渊成亲已有二十年,两人共育有四子一女。

长子李建成现年已有十七,次子李世民现年八岁,长女李秀宁已有十一,三子李玄霸七岁,四次李元吉年方三岁,长子年岁已大,一般的走亲访友,已不会再随窦氏出行,三子玄霸生来力大无穷,脑子又不太好使,平日里也极少出门,长女秀宁前些日子随她师父出了远门至今归来,为此,窦氏今日来长孙府就只带了二子和四子同行。

李二郎本就是听闻长孙晟和高氏等人到了特意过来见礼的,为此,窦氏的声音一落,他便带着弟弟走到高氏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道:“李家二郎携四弟见过婶婶。”

“潜儿见过叔祖母。”长孙潜也跟着过来和高氏行礼,这娃虽然贪玩了些,却也不是个是傻的,眼见李家郎君都过去行礼的,他自然也不会站着不动,倒是长孙无忌兄弟之前已和众人行过礼,他们进屋之后,只向各位长辈打了个招呼,就站到了一旁。

“起来,快起来,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高氏连忙起身,将眼前几个孩子一一扶起,并将早已备好的礼物一一分发下去,她目光落在李二公子身上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雍容,也不知是如何教出来的。

“观音婢,过来给哥哥见礼。”高氏分完礼物之后,又在心里感慨了一翻,随后转目对身后的女儿道了一句。

“小二见过李家哥哥。”长孙姑娘闻声站了起来,走到李家二郎面前,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话说对眼前这位首次相见的哥哥,长孙姑娘心头也颇些好奇,像李家二郎这般年纪,气度便如此出众的小少年,长孙姑娘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得,只不过良好的家教让小姑娘很清楚什么事是自己该做,什么事是自己不该做的,她心里再好奇,也不会盯着一个首次相见的陌生哥哥猛瞧。

至于李二郎,他刚进屋子的时候就注意到安安静静坐在高氏身旁小姑娘,这小姑娘相貌秀美文静,她有一双乌亮澄静的大眼,就那般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坐在她母亲身边,非但没有半丝呆板木讷之感,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贞静文雅,平日里很少注意同龄女孩的李二郎不自觉的就悄然多瞧了她几眼。

此刻听得她用那软糯清脆的声音自称小二,心头愈发惊讶,他在家中同辈男孩中排行老二,人都称他二郎,在长辈面前很多时候也自称小二,没想到眼前这可爱又贞静的小姑娘也自称小二,意念落到这里,他目中不自觉的浮出一抹笑意,伸手轻轻虚扶了一下,开口道:“长孙妹妹,不必多礼。”

长孙二姑娘顺势站直身体,一抬目正好撞上对方那双灼灼生辉的眸子,心头不由微微一跳,面颊亦不由自主的微微红了一红,随即敛目垂首,退到目母亲身后,窦氏瞧静静瞧着这一对小儿女的互动,心头莫明一动,她认真打量了长孙姑娘几眼,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眸中笑意不自觉的愈来愈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继母难为

在长孙炽府中吃过午饭后,窦氏因心里惦记家里那个没有跟自己出来的三子,就先一步向长孙炽夫妇辞行,临别之前,一再对高氏发出邀请,让她有时间带着儿女去自己家窜门,出门的时候,李家二郎的目光不自觉的朝长孙姑娘所在的方向多瞧了一眼……

窦氏离去后,长孙炽拉着弟弟长孙晟来到书房,兄弟俩在书房长谈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申时中左右才从里面出来,辞别兄长归家的时候,长孙晟的目光不时若有所思的落在小闺女身上,长孙姑娘被自家父亲古怪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发憷。

她爬上马车之后,忍不住悄悄将自个儿今日的表现细细梳理了一遍,生怕有什么不妥行为落到父亲眼里去了,结果想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己干过什么别特出格或者不得体的事,思量无果之下,长孙姑娘便将这个念头驱逐脑后……

长孙晟此次返京是因外任到期,受皇命回京待调,原本调令要到来年初春才会下来,中间有三个多月的假期,可帝心难测,长孙晟在家休息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被隋炀帝召进宫中。

来到宫中,隋炀帝告诉他,自个儿明年开春准备北巡,欲带兵出塞外,向外亮亮我朝军容,以壮我朝之威,又怕无端惊到启民可汗,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为此,命长孙晟提前过去启民可汗的汗帐喻旨,长孙晟接到圣命后,第二日就起程出发了,他走时候已是十二月初五,只有二十余天就要过年了,想顺利赶回家过年,自然不能在家里多墨迹耽搁。

十二月初八是传统的腊八节,腊八节家家户户都要吃腊八粥,右骁卫将军府自然也不例外,虽说长孙晟这个男主人不在家,将军府里却还有不少人,除了高氏母子等之外,长孙晟还有两个妾室以及数名儿孙,这个节自然是不能不过的。

高氏是长孙晟的继妻,她比长孙晟小了二十余岁,嫁到将军府的时候,长孙晟已有三子一女,这四个子女中长子和次子是庶出,三子安业和长女是嫡出,所谓继母难为,高氏嫁过来之后,对长孙晟前头的几个儿女都十分亲善,绝不敢对他们有半分轻忽……

这么些年下来,长女长孙大姑娘早已嫁人,安业现年已二十有五,数年前已经成亲,膝已有一个三岁多的女儿和一个一岁半的儿子。

因长孙晟的父母数年前已经过世,自长孙晟的父母过世、高氏守孝之期满后,大多时间都随夫在任上,将军府中内宅的掌家一事就一直由长孙安业的妻子陈氏负责,如今高氏回来了,陈氏的一对儿女又尚年幼,这掌家权自然要交到高氏手上。

掌惯了权的人,一旦要他们交出手里的权力,心里自然不舒坦,不过心里再不舒坦,迫于长孙晟这个父亲长年积累下来的威慑,在他面前,长孙安业夫妇并不敢表现出来,如今长孙晟不在府中,长孙安业夫妇心头少了顾忌,矛盾自然而然的就显露出来来了。

十二月初六,高氏趋着几个儿媳妇过来请安的时候和她样商量如何办腊八粥的事,因以前数年这些事都是陈氏负责的,高氏回府才两个多月,她也不想让儿媳们感觉自己这个做婆母的太强势和没有人情味,一回府就牢牢掌控府中的一切,一点权力都不放给儿媳。

为此,略一斟酌,她的目光便落在三媳陈氏身上,开口道:“三媳妇,我这些年多半随你阿公在任上,府中的大小事宜都是你负责的,我对府中诸事亦不太了解,关于这腊八粥的事,如今仍交给你来负责,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从旁协助,如何?“

郑氏年方二十三,她十六岁嫁入长孙府,至今已有七年,而她的大嫂张氏则比她足足大了七岁,二嫂郑氏也比她大了四岁,按理说来,高氏当着三个媳妇的面,开口就以陈氏为首,其它两个媳妇只怕面子上不太好看,实则不然,这个时代嫡庶分明,张氏和郑氏虽是陈氏的嫂子,但她们的夫君却是庶子。

高氏不在府中的这些年,府中内宅大权一向由陈氏把控,现高氏这样安排,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张氏和郑氏也没有什么意见,可她们没有意见不代表陈氏也没意见,高氏的话音一落,陈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媳妇多谢婆母厚爱,只是儿媳的幼子麟儿年纪尚幼,兰姐儿最近身体也有点不适,我适才抽不出身来,关于腊八粥的事,媳妇只怕是不能为婆母分忧了。“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脑袋,没有让高氏看见她眼眸中飞快闪过的冷笑和不宵,高氏听得眉头轻轻一皱,兰姐儿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身体不适了?自己没回来的时候,长孙麟更小陈氏管理府中的一切,照样管得好好的,而今自己回府后分咐她做的第一件事,她就百般推诿……

高氏静静的看了陈氏半响,半刻之后才淡淡的开口道:“既然三媳妇脱不开身就算了,老大、老二媳妇,此事就由你们一起来协同我办理如何?“

“但凭婆母分咐。“张氏和郑氏一同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接口道,陈氏因自己丈夫向来不喜继母高氏,她对高氏这个年轻的婆母同样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张氏和郑氏不一样,他们的夫君都是庶出,不管婆母是何人,只要对他们不是太苛刻,她们就不会公然和婆母为敌。

陈氏不肯接这差事,原本是想趋机落落高氏的面子,她知道自己夫君厌恶高氏这个继母,只要找到机会,就会给高氏找点不痛快,而高氏这个继母为了讨阿公的欢心,在府中向来都以谦恭贤良的模样示人,面对自己夫妇的刁难,向来不多说什么。

她本已算定即便自己推脱,高氏也不敢如何,最后仍不得不多和自己说些好话,再把这差事交到自己手中,哪知结果大出她的预料之外,这高氏非但没和自己说好话,反而二话不说,自己就揽了过去,心头不由大为恼怒,不过她好歹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基本的隐忍和礼仪还是懂的,当场并没有发作出来,唯有手里抓着的一块帕子差点被她揉烂……

“阿母,我瞧三嫂的脸色不太好看,是怎么回事?“长孙姑娘今日过来请安的时间比较迟,她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几个嫂嫂从高氏院中出来,陈氏面色铁青,双目含怒,显得十分生气,她进了母亲的屋子之后,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找茬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三嫂这么些年掌家习惯了,现突然让她把权柄交出来心里有些不舒适,你年纪尚幼,这些事无须无理会,观音婢,马上就到腊八节了,阿娘手上杂事繁多,估计没有什么时间管你,你自个儿的小院子记得让丫环们收拾齐整些。”高氏瞄了闺女一眼,开口道。

高氏知道自家闺女生来多慧,一般事都不会客意瞒着她,女儿年纪虽幼,可内宅中的诸多琐事只有自小就让她慢慢接触了解,再正确引导,等她长大嫁人之后,才能明白如何在后宅立足,如何做好一个既知进退,又不会随意被人拿捏哄骗的贤妻良母。

“知道了阿娘,我会管理好自己的小院子的。”长孙姑娘有些犹豫的看了自家母亲一眼,她可没忘记自家那位三哥向来不喜欢自家母子几人,以三哥那脾气,瞧见三嫂从母亲这憋了一肚子回去,只怕会想着法来找茬,可她瞧着母亲的神色,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知道这事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只乖乖应了一声,其它话什么都没说。

因马上就到腊八节了,高氏要亲自主持腊八切的一切事宜,(据隋书记载,腊八节在当时是个很重要的节日,不仅家家户户要备腊八粥,家里还要祭祖先,同时宫里还会给诸臣分发腊八粥)很是繁忙,长孙陪着高氏说了会话,就很懂事的离去。

回自家院子的途中,长孙姑娘忍不住对青岚道了一句:“青岚,你说这个腊八节,咱们真的顺顺利利的过么?“究竟是不到六岁的孩子,心里有了担忧,不便在母亲面前表露,却忍不住和身边的贴身丫环絮叨起来。

“能,我相信以娘子的本事,咱们一定能平平顺顺的过这个腊八节的。“青岚微微默了一默,才笑着接口道,她年纪比长孙姑娘大不少,又是高府跟过来的丫环,对高氏的性子十分了解的,高氏看上去似乎温顺柔和的没有一丝脾气,实则心里什么都门儿清,不然也不会嫁入长孙府这么些年,不仅得能郎君专宠,一双儿女也教育这般出众,在外间更无半点不良口碑。

“也是,以阿娘的聪慧能干,实用不着我操心。“长孙姑娘听得一怔,随后摇头笑了起来……

三日时间转眼即过,腊八这一日五更天刚过一点,长孙姑娘就被丫环给叫醒了,腊八节这一日不仅仅要吃腊八粥,还有祭祀,京都的风俗腊八这一日的祭祀一般是五更天末。

五更天末即零晨五点,因祭祀本身就需要一些时间,为此参加祭祀的人通常四点半就要到祠堂,好在腊八这一日只是家祭,所有分了府的人在自家家中的祠堂祭拜先人即可,若是新年大祭,直系一脉的人都要聚在一起祭宗祠。(如长孙晟父母虽然不在,但他有三兄弟,年祭这三家人都要在一起。)

长孙姑娘穿戴梳洗完毕后,时间约莫已到了零辰四点样子,青岚掌了一盏灯笼,与一个管事婆子一同带着长孙姑娘,将她送到高氏院中,长孙姑娘到的时候自家兄无忌也带着幼弟无逸一同过来,无逸年纪尚幼,目前还没有单独开院,就住在长孙无忌院子里。

(长孙无逸是妾生子,长孙府的规矩妾是没有自己扶养儿女的权力的,孩子出生之后,有的会放在主母身边扶养,有的则单独立院子,派专门的乳母丫环照顾,幼时每日生母可前去见上一面,待满五周岁,孩子进学之后,通常一周或者半月才能见上一面。)

他们过来之后没一会儿,长孙姑娘的大哥和二哥都携着妻儿一同过来了,请过安之后,时间已差不多到了寅时五刻,高氏又等了约十分钟左右,发现长孙无业夫妇仍没过来,眼前就要误了祭祀时辰,无奈之下高氏只能开口道:“走吧,咱们去祠堂,三郎夫妇住的院子离祠堂那边较近,许是已经过去了。“

高氏的院子离祠堂约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可此时天色尚未放亮,虽有灯笼照着,可这天寒地冻的,铺着石砖的地面都被冻得硬绑绑的,并不好走,一行人花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才到祠堂,到达祠堂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寅时六刻半,他们到达的时候长孙安业夫妇果然已经在祠堂门口了。

“母亲,你们来得这么迟我还以为你压根就不记得今个儿要祭祀呢。“长孙安业的目光落在高氏母子几身的身上,不阴不阳的道了一句。

年少气盛的长孙无忌听得双眉一竖,就待开口反驳,若不是他们夫妇故意找茬事,不敬母亲不到主院碰头,也不派人过来打声招呼,母亲会迟到?可他刚想开口,却发现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是妹妹正抓着他的衣袖,见他看来,立即微不可察的朝他摇了摇头。

长孙无忌终想起今个儿日子不一样,自己若在此时和三哥顶嘴,真正难做的还是母亲,意念落到这里,只能将心头那股不忿给压了下去,高氏淡淡看了长孙安业夫妇一眼,开口道:“天冷路滑,不太好走,所以迟了片刻,好在没误祭祀的时间,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们就进去罢。“

“祭祀之物呢?莫非母亲多年不在京中,已不记得规矩了?”长孙安业四下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手捧供奉之物的下人,不由沉着脸道。

“所有供奉之物,在三更天末的时候我已命人放进祠堂,三郎若担心我准备不周,不妨先进去看看,现还有一刻多钟时间,若真有什么遗漏,弥补还来的及。”高氏淡淡的道,说完这句话后,便抬步跨过祠堂的门槛,朝里走去。

长孙安业被噎得语意一滞,眼见其它人都跟了进去,他除了举步相随之外再也没什么办法,祠堂内早已点好高烛,高氏进来之后,管事很快上前将红布盖好的供奉之物揭开,样样齐全,什么都不缺,长孙安业瞧着这滴水不漏的安排,脸色不由自主的更黑了几分。

拜完祖先之后,最后高氏还要领着儿女们祭拜长孙晟的前妻余氏(史书没查到长孙晟的前妻姓啥,作者自己编的。)长孙安业一心想在祠堂上挑高氏母子几人的错,为此,导致高氏带着儿女给余氏上香祭拜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高氏母子几人,正因为太过专注,叩香的时候一不心将额头给送到手里点着的香上去了,直烫得他嘶的一声嗷叫起来

“三哥,我们知道你纯孝,心里时刻念着母亲,你可再惦念她老人家,也用不着以香焚额来显示赤诚不是……”长孙姑姑瞧见这一幕,不由一脸无辜的开口道了一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年节

“观音婢,你这丫头,回京还没几月,怎的就变得这般尖牙利齿了?”从祠堂回来,到了自己的居所之后,高氏立即将闺女叫到身旁,板着脸训道。

之前在祠堂长孙安业显然是因为一心想找自己母子几人的毛病,一个没注意才把自己给烫了,这事本来大家心里知道即可,实没必要点出来,谁也没想到向来乖巧懂事的长孙姑娘会突然开口补他一刀,直惹得长孙安业一直到出祠堂,一张脸还黑得像锅底。

高氏是继母,她刚过门,将军府中就有四个年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现成的儿女,她这个继母实在不怎么好当,高氏自小受的就是传统教育,品行端良贤淑,认为自己嫁了人,自是要夫唱妇随,理所当然的要包容和接受夫君家里的一切。

所谓夫荣妇贵,即丈夫能力出众,地位显赫,家族兴旺,她这个妇才能贵,她嫁到了长孙家,长孙家的荣辱就和她成为了一体,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谐,为了丈夫不左右为难,她这些年来行事如履溥冰,从未产生过为了争权去算计陷害继子继女的心事,即便明知继子不喜自己,她也不愿与对方闹得太僵,虽不会一味无底线的退让,却从没做过让对方面子下不了台的事,更不许儿女直接参和到里面来。

“阿娘,我错了。”长孙姑娘悄悄瞄了母亲一眼,发现她脸上没有半丝笑容,显然是真生气了,顿时耷拉下脑袋,慢慢蹭到高氏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小声认错。

“阿娘,我觉得妹妹并没有错,三哥他实在是……“高氏尚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长孙无忌却是忍不住插口接了一句。

“辅机,住口,你性子跳脱,平常多半是你父亲在教导你,阿娘很少说什么,今个儿阿娘却是要好生给你上一课,翻过年你就十三了,别总像长不大的孩子,三郎不喜欢咱们不假,可若咱们也像他一样,时刻与他针锋相对,那这个家会成什么样子?阿娘和你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要知道,你和他都姓长孙,都是你父亲的儿子,你们的荣辱休戚与共!“长孙无忌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高氏沉着脸给厉声喝断。

高氏很少这般声色皆厉的和儿女说话,长孙无忌和长孙二姑娘还有无逸小孩童一时都给吓得呆住了,高氏见几个儿女被自己吓住,忍不住又放缓了语调:“辅机,玄同,观音婢,不是母亲苛严,无端责骂你们,实在是,一个家族最怕的就是兄弟萧墙……”

腊八节这一日就在各方不同的心事中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腊月二十七,长孙晟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回到家,家里自然免不了一翻热闹,家里年节需要准备的一切东西高氏已然备好,她虽多年不在京城的将军府中主持中馈,可这理家的手腕是一点也没搁下,长孙晟瞧着诺大的一个将军府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心里愈发的对妻子敬重满意。

长孙晟自过了父母的孝期、被外调之后,他们夫妇两人已有数年没在京里过年,如今好不容易归来,将军府中的气氛自是与往年大不相同,大年初一一大早,长孙晟就带着儿女妻子等去了长孙氏的祖堂,与长孙一脉在京所有的族人一同年祭。

长孙氏是京都豪族,他们这一脉在京的族人加起来足有近百口人,除了大伯一家人长孙姑娘已经见过外,其它人她几乎都不认识,这么多人的年祭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年祭完后,小辈们又要一一和族中长辈见礼,长辈们再给小辈发红包,待一切礼仪结束后,时间已差不多到了午时,大家伙都是天色未亮就起床,空着肚子来祭拜祖先的,到这个时候都是滴水未进。

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别说年幼的孩子们,一些体弱的姑娘和妇人都有些坚持不住了,长孙小姑娘还不错,从祖堂出来的时候,她面色虽然在发白,腿走路也有些踉跄,却仍能免强拖着疲惫身体同母亲一同上了轿,她自三岁开始,应父亲的要求,虽没有习武,每天早中晚都会花一些时间在外间走动活动锻炼身体,年纪虽幼,身子骨却颇为不错。

(备注,长孙姑娘绝非什么弱不禁风的病美人,虽比不得平阳昭公主那般英武厉害,青少年的时候却也能骑马射箭,否则也不可能在十八九岁的时候,丈夫长年在外征战,她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儿子,四处随丈夫奔波的同时还能把一家老小照顾得井井有条,她英年早逝,是嫁给李世民之后,承受的东西太多,又生了很多孩子,身体和心灵都在不断的消耗,才日益虚弱下去。)

从祖堂回来,长孙姑娘随父母一同去吃饭,开饭前长孙晟和几个年幼孩子道了一句:今个儿他们接的红包无需上交,都可以存起来当成自己的私房钱,几个孩子一听,顿时欢呼起来,吃完饭,大家就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长孙姑娘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将自己收到的红包拿出来让丫环们清点,这一清点,发现自己还真接了沙,这些红包有大伯二伯,还有族里的几个堂叔,除此之外,大伯和二伯家的堂哥,自己家的几个兄长也给了,自家兄长都给了,父亲和阿娘自然也少不了,这一清理,发现一共接了十六个红包,其中有二个红包里面装的都是五铢白钱。

还有四个装的是金豆子,装五铢钱的红包中最少的是一百个五铢钱,多的则是三百个,四个装金豆子的红包则是大伯、二伯、父亲和阿娘给的,阿娘和父亲给装的是八颗金豆,两个大伯给装的是六颗,所有的红包零零总总加起来,已算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自出生至今尚是头一回回将军府过年的长孙姑娘看着丫环们清点出来的红包,饶是她心性远比一般同龄孩子稳重,一张秀美可爱的小脸蛋上亦不由自主的布满了喜悦,这可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拥有这么多的个人私产……(嗯,高氏对儿女教育比较严格,小姑娘除了月例之外,平常手头上并没有太多的产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省亲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省亲的日子,将军府中三位已经成了亲的郎君都要陪媳妇回岳家省亲,高氏虽是将军府辈份最高的女主人,膝下已有了孙儿,可她实际年纪才刚刚三十出头,娘家父母兄长皆在,这省亲自是在所难免。

为此,大年初二一早,昨日已得了叮嘱的长孙姑娘起床练完字后,青岚就拿一套暂新的衣裙走了过来让她更换,那是一套颜色极其鲜亮娇嫩的鹅黄色衫裙,裙衫上绣着一朵朵淡紫色的丁香花,与鹅黄衫裙摆在一起的还有一件粉色镶白免毛的斗篷,长孙姑娘的目光落这套衣衫上,忍不住皱着鼻子开口:“青岚,我今年不过六岁,穿颜色这般鲜艳的衣服合适么?“

“噗哧,瞧娘子说的,这种颜色的衣服正是你这年纪的小娘子穿的,小娘子相貌长得好,肤色更是一等一的白皙娇嫩,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再衬不过,再说了,今个儿是你随娘子回外家省亲的好日子,本就要穿得鲜亮些,来,奴婢帮你换上。“青岚闻由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边笑边拿着衣服在长孙姑娘身上比划。

长孙姑娘的目光在衣服上打了半天转,最后还是乖乖让青岚给自己换上了这套衣衫,这衣服是高氏特意帮她订制的,容不得反抗,正如青岚所说,长孙姑娘年纪小,肤色白里透红,清亮如玉,没有半点瑕疵,再加上相貌又长得出色,这套颜色娇丽得有些过份的衣衫穿在她身上,竟是相得益彰,好看得不可思议。

“二娘子,你真好看。“饶是青岚早料到长孙姑娘穿这套衣衫会好看,可等它真正上了长孙姑娘的身,青岚帮其系好斗篷,后退两步,抬目打量的时候,仍看得呆住了,口中更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赞了一句。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看。“长孙姑娘被她夸得面色微微一红,不由自主的抬步朝铜镜走去,不过铜镜照人的清晰度本就不高,再加上又是早晨,屋内光线不够,镜子里映出来的只是一个朦胧的人影,长孙姑娘瞧了半天,也没能瞧见青岚口中的惊艳,忍不住回头白了她一眼。

“确实好看,二娘子,铜镜清晰度不够,你看不清楚罢了,不信等会到了主院,你瞧瞧郎君和娘子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了。“就在这时候,刚迈进长孙姑娘闺房的小丫环小舞看到换好新装的小娘子,亦不由自主的呆了一呆,紧接着这口齿伶俐小丫头就接过了长孙姑娘的话头。

主仆几人在自家院子打闹了几句,长孙姑娘拿起自己给外祖母绣的抹额,还有自己亲手给外祖母抄的一卷经文,仔细装好,便带着青岚和小舞一同朝主院行去,她到达主院后,兄长长孙无忌已经到了,高氏和长孙晟看着装扮一新、鲜亮美丽得如同晨曦中的花骨朵般的小闺女,两中目中齐齐露出惊喜赞叹之色。

比她先一步过来的长孙无忌更是直接两步窜到长孙姑娘面前,围着她转了两圈,口中啧啧赞道:“妹妹,没想到你一收拾竟这般好看,看样子哥哥日后要更加勤奋努力学习,争取早日考取功名,好赚钱拿俸禄,给我家妹子多做些好看的衣裳才行。“

他此言一出,高氏和长孙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唯有长孙姑娘被自家无良的爹娘和兄逗得羞红了脸,不过这姑娘性子显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害羞和好欺负,她面颊微微红了一红之后,随即双目一转,一脸狡黠的抬目朝长孙无忌看了过去:“好啊,那妹妹就等着哥哥的表现了”

兄妹两人笑闹了几句,很快被高氏制止,今个儿还是初二,除了出去省亲拜年的人,其它在府里的人自是聚在一起吃早饭的,高氏见他们兄妹过来,就命丫环摆桌开饭,今人儿在府里的除了长孙晟、高氏、长孙无忌和长孙二姑娘之外,就只有无逸和他的生母。

长孙无逸的生母是妾室,按理她是没有资格和主母一同入桌的,只是今个儿还是过年,家里一共总就这么几口人,高氏怕她一个人吃饭显得凄苦,就把她一同叫上了桌,吃过早饭后,高氏就带着一对儿女出了门,回娘家省亲拜年,长孙晟与妻儿同行。

虽说府里还有一位出嫁了的姑娘,按理大年初二也是要回来拜年的,只不过这位姑娘远嫁在洛阳,往年长孙晟夫妇都不在京中过年,家中没有正经的直系长辈在,她就没有回来,今年想回来省亲,可路途遥远,也不可能当天能到,为此,长孙晟夫妇大年初二不在家也不打紧。

高家的府邸在西街胡同,离将军府有七八里路程,马车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高府的门口,高府的府邸是一栋五进的院子,占地约在一千个平方左右,门口什么也没立,唯有飞檐扁上用隶书写着高府两个大字,门口外面铺着齐整的砖石,论气派,实不能和将军府相提并论。

高家本是北齐宗室,高氏之父高劢曾是北齐宰相,同时也是北齐皇帝亲封的安乐王,只可惜,他这个安乐王承爵的时间并不长久,公元了581年,隋文帝杨坚取代北齐,建立了大隋朝,原就处于风雨飘摇的北齐王朝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而高家身为北齐宗室,高劢虽因自身才华能力之故极得隋文帝杨坚的赏识,并未受株连,反而被文帝授以洮州刺史一职,可他究竟是前朝宗室,自不可能再像从前一般风光。

高劢三年前已然去世,如今高府的掌事人乃高氏的兄长高士廉,高士廉现在朝中任治礼郎,治礼郎不过下五品的官吏,高士廉又是两年前才刚刚入仕,若非家中尚有些私产,像这样一座府邸都不一定置办得起。

(备注,作者君不知这隋朝的治礼郎是个什么官,但想必不会像百度查到的那般是九品,因史记上有一段写得很清楚,613年(大业九年),兵部尚书斛斯政逃奔高句丽。高士廉因与斛斯政有交往,受到牵连,被贬为朱鸢县主簿,这被连贬了几级,还是上九品的县主簿,那么这治礼郎至少了有六品到五品的样子,记得明清有一段时间,这奉礼郎是从四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舅父高士廉

说起长孙姑娘的这位舅父高士廉,实乃妙人一个,高士廉自幼多慧,青少年时颇有几分晋魏名士的不羁和任性,而今则已逐渐变成一个沉稳又不失通透的官场之人(当然,风流这个特色倒是没有什么改变,这一点只需见他膝下那一堆儿女便可看出。)

他只比高氏年长一岁,乃北齐安乐王高劢的嫡长子,一出生就是王府世子,身份不可谓不显贵,只可惜,他这个世子只当了两年,刚满两岁,北齐大厦便已倾覆,北齐覆灭,他这个王府世子随即摇身变成了一个身份敏感的通缉犯。

(南北朝到大隋这一段历史,综错复杂,作者君晕了头,差点把北齐和北周搞混,幸好今个儿自己看文的时候发现错误,纠正修改了过来,杨坚取代的是北周,而不是北齐,北齐是被北周的周武帝宇文邕给灭的,即身为北齐宗室的高家和杨坚并没有直接仇怨。)

四年后(公元581年),灭了北齐的北周被大隋代替,杨坚取代了宇文氏,改北周为大隋,一统天下,其父高劢受隋文帝杨坚赏识,出任洮州刺史,自到此刻,高士廉才正式结束颠簸流离的生活。

高劢走马上任之后,高士廉兄妹两人随母一同与父赴任,倒是安安稳稳的过了一段不短的清净岁月,高士廉天姿聪颖,学什么都快,大凡为他授课的先生无一不对其夸赞有加,不过高劢虽在任上兢兢业业,可他曾经的身份究竟有些敏感,不时总会遇到几个喜欢嚼舌根的朝臣们对其冷朝热讽。

青少年时期的高士廉,性格颇有几分晋魏狂士的影子,自诩有些才华,便有些狂放任性,这样的性子自是受不得闲话的,他在考取功名之后,放弃仕途,一心过起了吟诗弄月的隐士生活,直到其父病逝,高氏门楣需有人支撑,高士廉这才逐渐走向成熟,挑起了一个男人应该挑的担子,由人引荐,步入朝堂,一入朝堂便得了炀帝青睐,不过两年时间,便成为了大隋从五品的治礼郎。

不说高士廉的过往,但说长孙府的马车刚在高府的门口停稳,高府守在门前的管家就急急迎了过来,长孙姑娘下了马车,随着父母一同走进大门,一进门,老远便看见一个留着几缕三尺美须的中年男子负手站在第一重院落的台阶上,他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相貌俊雅,双目有神,一身藏蓝色锦袍衬得他的身体修长挺拨,再配着颌下那几缕飘逸的美髯,当真好一个标致风流人物。

高氏一看到此人,脸上顿现激动之色,她虽强行克制自己,没有奔跑,可足下的脚步却是不自觉的快了一倍有余,一直走到离此人只有三四步远的距离时,高氏停下脚步,她满脸激动的看着此人,颤着嗓子轻唤了一句:“兄长。”

此人正是高氏的同胞兄长高士廉,高氏自小与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兄长一同长大,兄妹两的关系十分亲密融洽,高士廉青少年时虽颇有些狂放不羁,对这个嫡亲的妹子却没话说,高氏未出嫁之前,兄妹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说,高氏嫁到长孙府去之后,兄妹两见面的机会少了,感情却没有生疏多少。

高氏出嫁的头几年,他们见面的机会虽也不多,可一年总还能见几次,自高氏随夫去了任上之后,兄妹俩至今已足足七年不曾见过面,她去年回京的时候回过一次娘家,但那次高士廉受皇帝去了外地办差,兄妹两人并未碰上面,一对感情甚笃的兄妹这么多年不见,再次重逢,高氏心头的激动可想而知。

高氏激动,高士廉的心情也不见得比妹妹平静多少,自从妹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目光就没有转开过,只不过高士廉到底是男人,更擅于把控自己的情绪,初见妹妹的激动过去之后,他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微笑着开口道了一句:““妹妹,欢迎你回家。”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目光很快落到被高氏牵在手里的长孙姑娘身上,一看到小姑娘,他双眸顿时一亮:“妹妹,这是观音婢吧,都这么大了,长得真好。”

“小二见给舅舅拜年,祝舅舅吉祥安顺,事事如意。”长孙姑娘听得舅舅点自己的名,不待高氏分咐,她已主动站出来,规规矩矩的朝高士廉拜了下去。

“辅机给舅舅拜年……”长孙无忌也走了过来,与妹妹一同拜了下去。

“好孩子,起来,都起来,辅机都快长成小伙子了,想你当年你离京城时候才和你妹妹这么点大,时间过得真快啊。”高士廉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拉了起来,并把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给他们,他看着身高差不多已到自己肩膀的长孙无忌,满脸感慨的开口道。

“季晟见过大舅兄。”待两个孩子见完礼,长孙晟也走了过来给自家大舅子见礼,虽说他年纪比高士廉大一截,官职也比高士廉高了几级,但他娶了人家妹妹,就只能称人家一声兄长。

“长孙将军不必多礼,母亲知道你们今日要过来,一早就在里面等着呢,赶紧进去吧。“高士廉只侧身受了半礼,随后又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开口道,长孙晟虽称他一声兄长,但高士廉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在长孙晟面前,他从没有直接称其为妹夫,而一直是以长孙将军相称。

“大舅兄客气了,你先请。”长孙晟微微一笑,朝高士廉做了一个先请的姿式,对于高府这个岳家,他心里是十分满意,不仅高氏性格好,高氏的父兄都是通透豁达、才华横溢的能人,不仅从不为给自己添半点麻烦,反对他颇有助益,每每想起高氏这样的女子能嫁给自己这么一个比她大了二十余岁,家里又有数名儿女的男人,他心里既感动又庆幸。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家宅和乐

高府人口简单,高劢膝下仅有高士廉和高氏这一对儿女,他过世之后,府中能当家作主的人除了其妻穆氏之外,就只有高士廉夫妇(备注,找了许多资料,都没找到高士廉的母亲姓什么,鉴于穆氏一族曾是北齐后族,而高劢身为北齐宰相又是安乐王,他的妻子定然不会是普通人家之女,娶穆家女的可能性比较高。)

高母穆氏性情柔和娴静,丈夫在世时,事事以丈夫为主,她只安静的帮着丈夫打理后宅的一切,丈夫过世后,她全心信赖儿子,把后宅的大权全权交给了儿子儿媳,自己除了含怡弄孙、和儿女叙叙闲话家常之外几乎不会插手管其它事,她这种温和无争又全心信赖儿子的性子,让高士廉夫妇对她愈发的孝顺敬重。

高士廉青少年时颇为风流,性情狂放不羁,曾在外面结下无数红颜知已,虽说年岁渐长后收敛了一些,行事不再如当年那般恣意,如今家中仍有四名貌美如花的妾室,外加一个名媒正娶的妻子鲜于氏,普通人家一般妾室太过貌美,很容易引起妻妾不合,家宅不宁。

可高士廉的后宅却全然没有这样的担忧,他家中这四妾一妻相处得颇为和睦,这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和睦,而是家里妻妾各司其职,每个都会谨守本份,几乎从未发生过别人家的那些妻妾相争,搞得鸡犬不灵的龌蹉事,就因这么一件事,当年在洛阳老家也好,如今在京都也罢,不时总有那世家子弟悄然来前来找高士廉取经。

(备注:作者君并不知道高士廉的内宅是什么样子,但鉴于高氏母子被长孙安业赶出家门后在高家生活多年,长孙无忌和长孙姑娘被教育得那么好,又与舅父一家关系那般密切,显然舅父的家宅环境是比较和谐的,再加上高士廉有那么多的儿女,各类文献中也不只一次提到过他的妾室问题,则表示高士廉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这才有了作者君臆想的妻妾和睦的画面。)

高家的宅子共有五进,第一进主要用来待客所用,第二进是为府里的郎君们准备的,共有三个小院,其中一个是高士廉的书房,另一个住着高士廉长子高履行和次子高至行。(高履行现年刚刚七月,高至行才三岁,两个这么小的哥儿自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已经足够。)还有一个院子暂时空着。

高士廉夫妇和高母穆氏则住在第三进,第三进只有两个院子,每个面积皆有一百七八十坪,除了两正两耳一附的房室架构之外,还各有一个小花园,布局颇为精巧雅致,后面两进则是高士廉的妾室和女儿分别在居住,家仆们,近身丫环和婆子多随主子住在正院的耳房中,伙计和管事则住在专门为他们开辟的附宅。

长孙姑娘一家人随着舅父高士廉来到宁馨堂的时候,舅母鲜于氏和舅父的四个妾室、以及两个表姐和一个表哥,一个表弟都在,高士廉目前膝下共有四个孩子,嫡长子高履行现年刚刚七岁,幼子高至行为妾氏张氏所出,过了年才迈进三岁门槛,两个表姐一个为嫡出,一个庶出,嫡出的现年十二,小字瑜,家人多称她为瑜娘。

庶出的小字为兰,家人称其为兰娘,现年九岁,四个孩子与他们的母亲一同分坐在穆氏两侧陪着穆氏说笑,气氛十分和乐,高氏一家人没有进来之前,穆氏一边与他们说笑,一边不时的抬目去看门口,坐在她左手边的瑜娘见状不由抿嘴微微一笑,开口打趣道:“祖母,您别瞧了,父亲已亲自去迎姑母一家人了,估计马上就进来了。”

其它人闻声并无任何嫉妒或不悦,皆随着瑜娘的话笑了起来,被孙女打趣的穆氏忍不住横了瑜娘一眼,正待笑骂两句,却听得门口守值丫环的声音传来:“老夫人,咱家郎君带着二娘子一家人过来了。“

“快,快让他们进来。“穆氏一听,差点激动得站了起来,坐得离她比较近的高履行和瑜娘吓了一跳,两个孩子同时起身,准备将她扶住,必竟一把年纪的人,激动之下,摔着可不好。

“没事,没事,不用你们扶,我不起身,不起身。“穆氏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激烈了一些,虽然说之前已有数年没有见过闺女,可闺女回京的时候已来府中住过两日,此时回家拜年,自己实不必这般激动。

这时候高士廉已带着高氏一家人走进了内堂,高氏夫妇入了内堂,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和穆氏拜年行礼,和穆氏见完礼后,接着还要和鲜于氏见礼,几个孩子之间也要相互见礼打招呼,好在长孙姑娘年前随母来外家的时候在场诸人她都见过。

此时再见大家也不觉陌生,一一见完礼后,穆氏便朝长孙姑娘伸手招呼:“观音婢,来,过来,坐到外祖母身边来。”自去年见过长孙姑娘开始,穆氏就对自家这位刚刚谋面外孙女喜爱得紧。

穆氏此言一出,坐在她身旁的瑜娘和高履行同时站了起来,准备给长孙姑娘腾位置,长孙姑娘则是心头一紧,生怕坐在外祖母身旁的表兄和表姐心里有什么想法,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婉拒,却不想高履行先她一步开口:“表妹,你坐我这吧,你和我姐姐一起陪祖母说说话,我正好坐得有些累了,与表兄出去溜哒溜达。”

“既然大弟这皮猴子坐不住了,就由他和表弟出去玩儿罢,表妹,你过来坐,咱们好好陪祖母说说话。”瑜娘一听,很自然的又坐了下去,并笑着对长孙姑娘招手道,长孙姑娘抬目看了表兄和表姐一眼,发现他们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坦然,没有半点不忿之情,不仅他们,就连那两个庶出孩子和舅舅的几个妾室脸上也没有半点不愉之色。

看到这里,长孙姑娘面色微微一红,先道句谢,随后抬步朝穆氏身旁走去,边走边在心头暗啐了自己,舅舅家的家风一向极好,自己小小年纪,日后万不可再随便去怀疑揣测别人的心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长孙大姑娘

长孙姑娘只在舅父家住了一天,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就随父母一起回到了将军府,高氏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升级做了祖母的人,更是将军府身份最高的女主人,年节期间,家里往来的客人颇多,她这个女主人实不合适在外久住。

大年初三晌午时分,长孙晟的大闺女长孙大姑娘的马车就到了将军府门口,长孙大姑娘现年二十有六,乃庶出,生母数年前已然过世,十年前嫁到洛阳王家,其夫名韶,现年二十九岁,在王家同代子弟中极为出众,二十二岁便中了进士,如今已是下五品的内史舍人。

两人共育有一子一女,大的是女儿,现年七岁,小的是儿子,现年五岁,长孙大姑娘多年不曾回娘家,如今回来拜年,王韶和他的一对儿女自然要随行,说起来长孙大姑娘刚出嫁那两年每年大年初三都会回家省亲。(夫家在洛阳,初二动身,一日到不了,通常都是初三才到)

第三年因有了身孕,不宜长途奔波,就没有回来,等孩子生下来之后高氏又随孙长晟去了任上,一走多年没有回京,长孙大姑娘的祖母和生母都已过世,继母和父亲远在任上,家中没有长辈在,嫡出的兄长向来不喜她这个庶妹,在这种前题下,长孙姑娘自然不便归宁。

细算起来,长孙大姑娘已足有七年多没有回过娘家了,所谓近乡情怯,长孙大姑娘身为出嫁之女,整整七年多不曾回过娘家,虽说这其间的原由并不在她身上,长孙大姑娘的心里仍有些不安和忐忑。

当马车来到将军府的门口时,她的呼吸不自觉的急促了几分,再想起自家那不苟言笑、向来对子女严厉的父亲,长孙大姑娘愈发的紧张,秀丽光洁的面宠隐隐有些发白,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亦不自觉的握紧。

“阿娘,你怎么啦?可是身体不舒服?”眼见马车停稳,在车内憋了这么长时间,早有些憋不住的秀娘蹦了起来,抬步就准备去掀开车帘,一转眼却发现自家母亲双手紧握、面色发白的坐在那里,,不由颇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秀娘是长孙大姑娘的女儿,小名秀儿,家中长辈多称她秀娘,现年七岁,性子娇憨活泼,胆子也大,平日在家颇受长辈们的喜爱,她自出生长到现在,尚是头一回回外祖家,没回来之前曾多次听父母讲外祖家的事,知道自己的外祖父是当朝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小姑娘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外祖父,心里却颇有些好奇和向往,如今眼见着已到了外祖父的家门口,母亲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如此难看,秀娘顿时被吓了一跳,以为母亲生病了。

秀娘此言一出,原本跟着姐姐一同站起来的王琦下意识的转目朝母亲望去,待他瞧清母亲那隐隐发白的面色时,一张白嫩可爱的小脸亦不由自主的跟着皱了起来,一双灵活的大眼布满了不安,长孙姑娘被闺女这么一唤,顿时醒过神来,她抬目瞧了两个孩子一眼,微吸了口气,朝他们投了个安扶的眼神,笑着开口道:“没什么,就是多年不曾归来,阿娘心里有些紧张罢了,走吧,咱们下去。”

长孙大姑娘说完这句话后便站了起来,她牵起一对儿女的手,朝着车门走去,刚刚走到车门前,车帘便被挑开,丈夫王韶一脸温和的站在车门外,看见妻儿出来,眸中顿时浮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并朝他们伸出手掌,王韶的长相并不算特别出众,整个人的气质却显得很温和,一眼看过去,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安心之感。

王韶与长孙大姑娘成亲多年,身边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夫妻两人感情甚笃,长孙大姑娘迎着丈夫温和的目光,只觉一颗不安的心逐渐平复下来,她借着丈夫手腕的力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王韶将妻子扶下来之后,又伸手将两个孩子从车上抱了下来,一家人刚下马车,将军府的侧门便打开了,长孙无忌携带着幼弟无逸和妹妹长孙二姑娘一同迎接了出来。

长孙大姑娘虽是庶出之女,可她所嫁之家乃洛阳望族,其夫王韶更是王家同代子弟中排得上号的存在,现年不过二十九岁,已是下五品的内史舍人,以他的年纪,可谓是前途无量,再加上长孙大姑娘已有七年多未曾归宁,此番归来,按理应由府中嫡出的长兄出来迎接,可长孙安业向来不喜欢这个庶妹,又哪里肯亲自出门相迎。

长孙晟深知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的脾性,这大过年的,不想搞得一家人心里不痛快,为此,长孙晟没强迫长孙安业出来迎庶妹,只让长孙无忌带着弟弟和妹妹出门相迎,长孙无忌的年纪虽比长孙大姑娘小了许多,可他同样是嫡子,由他到门外相迎,倒也不算委屈长孙大姑娘。

“姐姐,姐夫,一路辛苦了。”长孙无忌来到王韶和长孙大姑娘面前,先朝他们行了一礼,这才笑着开口道。

“你,你是辅机?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长孙大姑娘满脸激动的看着眼前这个已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少年,颤着声音开口道。

高氏初嫁入将军将的时候,长孙大姑娘只有十二岁,高氏这个继母虽只比她大了五岁,对她实在是没话说,若非高氏一心为她谋划,以长孙大姑娘庶出的身份,只怕不易寻得像王韶这般家世人品样样出众的好夫婿。

正因高氏一心一意的待长孙大姑娘,长孙大姑娘心里亦是真将高氏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同样,也把长孙无忌这个比她小了十几岁的弟弟当成了至亲,长孙无忌出生的时候她还没出嫁,那个时候,一有时间她就会跑去看这个弟弟,逗他玩,抱着他到四处溜达。

对这样一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长孙姑娘对他的感情可想而知,她最后一次看到长孙无忌的时候这孩子已有六岁,一别七年,昔日的小奶娃已长成翩翩少年,长孙大姑娘心头的激动可想而知。

“姐姐,这两个孩子便是我的外甥和外甥女罢,长得真好,姐姐,瞧瞧,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还能不长大么。”长孙无忌瞧着满脸激动的姐姐,心头亦颇为激荡,只不过他已是十三岁的少年,平日里性子虽有些跳脱,可在外待人接物的分寸却是有的,姐姐一别七年回家归宁,他总不能与姐姐在门口上演一曲抱头痛苦的大戏,为此,他眼珠一转,视线落到庶姐身旁的那一对儿女身上,笑着接口道。

长孙姑娘刚出嫁的时候,长孙无忌年纪尚幼不太记得事,可长孙大姑娘出嫁之后,每年回家都会给他带很多礼物,那时候他已有五六岁,很多事已然记得,自是知道自家这个庶姐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疼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惊马

“娘子,辅机说得是,咱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还能不长大么,琦郎,秀娘,过来给两位舅舅和小姨见礼。”王韶见妻子情绪激动,一时连让自家两个孩子过来见礼都给忘了,他这个做丈夫的只能站出来帮着接过话茬接。(咳,咳,按古人的称谓,这两娃应该称长孙姑娘为姨母,但长孙姑娘如今才六岁,称姨母啥的忒古怪,咱还是称小姨吧。)

王韶在此之前虽未见过长孙二姑娘和长孙无逸,这两个孩子也还没来得及上前和自己打招呼,但这不妨碍他一眼就猜出他们的身份,他虽多年不曾拜见岳父大人,彼此之间书信往来却没断,自然知道岳父家的情况,再加上瞧着两个孩子与长孙无忌之间的互动,王韶哪里还猜不出他们就是岳父大人的幼女和幼子。

“秀娘,琦郎见过两位舅舅和小姨。“秀娘和王琦这两个娃儿听得父亲的分咐,略带好奇的瞧了长孙家三兄妹几眼,就规规矩矩的过来给长孙无忌三人行礼,来京之前,父母已详细为他们介绍过将军府的人员状况,他们早已知道外祖家有一个小姨和一个小舅舅的年纪和自己姐弟差不多,为此,秀娘和王琦看到长孙二姑娘和无逸的时候,虽有些好奇,却无太多惊讶。

“秀娘,琦郎不必多礼。“长孙无忌年纪最大,开口说话的人自然是他,长孙二姑娘和无逸孩童则颇为好奇的打量了眼前这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晚辈,并未言语。

秀娘与王琦与长孙无忌兄妹三人见过礼后,长孙二姑娘和无逸又朝王韶夫妇见了礼,随后兄妹三人便引着长孙大姑娘一家人进了将军府,此时已到晌午,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大姑娘一家人入府与长辈们见完礼后,高氏便着人开始摆宴。

长孙大姑娘多年不曾归宁的,自然与高氏有许多话要说,午饭后,母女俩人便凑到了一块说悄悄话去了,王韶则被长孙晟叫到书房,翁婿两人促膝长谈去了,大人们各有各的事,几个孩子自然是闲不住的,王琦的年纪无逸小孩童差不多,这两个娃儿很快凑到了一起,去了长孙无忌的院子。

秀娘则随长孙二姑娘一同到了她的院子,长孙二姑娘的性子贞静文雅不假,可她并不是个呆板无趣的人,娇憨活泼的秀娘颇合她的眼缘,一餐饭下来,两个小姑娘就建立了不错的友谊。

“小姨,你的字写得真好,你年纪比我还小一岁,字却比我强得多,怪不得阿娘平日里总骂我太过惫懒,看样子我以后读书习字也要认真些了。“在长孙二姑娘的闺房内,秀娘瞧见她写的大字,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随后皱着鼻子一脸垂头丧气的开口,小姑娘虽有些气妥,心里却无半分嫉妒或者不悦,她性子活泼贪玩,心灵却纯净率真,在她看来,比自己厉害的人,就是值得自己佩服和学习的人,无端去嫉妒人家,那是有病。

“噗哧,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习字至今亦不过二年多时间罢,倒是你,你活泼的性子可爱得紧,让我颇为羡慕,我啊,性子比较静,我阿娘已经不只一次的说我再继续这般发展下去,就要变成呆板无趣的老夫子了。”长孙二姑娘闻声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瞧着秀娘撅着嘴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白嫩的面颊,并向她吐槽母亲对自己的嫌弃。

“不会吧小姨?我瞧你一点也不古板啊?“秀娘闻声不由歪起脑袋认真打量了长孙二姑娘两眼,一脸不信的接口,长孙二姑娘第人的第一感觉确实十分贞静,刚开始接触那会秀娘还担心淑女味十足的小姨会嫌弃自己,哪知一个多时辰相处下来,却发现自家这个贞静文雅的小姑姑的性子实则随和又风趣,和她一起,既不会觉得无趣,又轻松自在。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又说了会话,秀娘性子活泼好动,精力十足不假,可她到底坐了两日马车,又才七岁之龄,真正放松下来之后,疲惫很快袭来,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长孙二姑娘瞧着她小鸡啄米的样子,有些好笑的唤来青岚,让她将秀娘抱到自己的床上,小心的帮她除外衣,再帮她盖上被子,做完这一切后,自己便去小书房看书去了。

秀娘睡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醒过来,睡足了的秀娘精力格外充沛,吃了晚饭后,拽着长孙姑娘在小花园溜达了许久,回屋后又聊了一个多时辰的天,直到午夜时分,两人才逐渐睡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六,活泼好动秀娘在府里呆了两日后有些闲不住,这一日刚刚吃过早饭,秀娘便拽着长孙姑娘的衣袖,想约她一同出去逛街,长孙姑娘一听,偏头想了一想,随后笑着开口道:“好,咱们去找我阿娘。”

隋唐时期的礼法对女性远不像明清时期那般森严苛刻,虽说这个时候也是典型的男权社会,可女孩子偶然出个门、逛个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长孙姑娘身为长辈,又是东道主,自然不会驳了自家外甥女这么个小小要求。

高氏听完两个小姑娘的要求之后不由哑然一笑,:“去吧,不过你们年纪尚幼,自己出去不太安全,让辅机带你们去。“两个小姑娘想出去逛街,实不是什么大事,她没有不允的理由,只念及两个孩子年纪尚幼,就着人去把儿了叫来,又让自己的大丫环青羽跟着,还派了个得力的婆子和两个伶俐的小厮跟着,这才放了他们出去。

经过高氏这一安排,长孙姑娘出府的时候,身边就有了一窜人,她自己的丫环青岚和高氏的丫环青羽,长孙无忌和王琦,外加两个小厮和一个婆子,一行九人,浩浩荡荡的朝街上行去,来到西城区最繁华的街面,长孙姑娘和秀娘去了小娘子们喜欢逛的店铺,长孙无忌则带着两个小娃娃去了男孩子们喜欢逛的铺子。

两个丫环和婆子跟在两位小娘子身边,两个小厮则跟着无忌,大家所逛的铺子隔得并不远,只不过一个在街南,一个在街北,中间就隔了一条道,大家约好逛完就在对面的《如意斋》门口碰头,他们所带的丫环伙计都是地道的本地人,隔这么点距离,自然不担心迷路。

长孙姑娘与秀娘在几个店里逛了大半个时辰,随后又去了一家手工木雕店,淘了半天,一人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小木雕,从木雕店出来之后,她们不打算继续逛下去,便招呼青岚和青羽以及随身的婆子一同到对面的《如意斋》去等长孙无忌他们。

一行人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街道的拐角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人下意识的抬目一望,只见一匹青色的高头大马像疯了一般从拐角冲了出来,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街面上的人流被吓得尖叫不止,一个个惶然窜避。

那疯马离长孙姑娘所在的位置不过二百多米的距离,青岚和青羽见状大吃一惊,两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抱长孙姑娘和秀娘,准备抱起她们跑,可这两个娃年纪都不算太小,真让她们抱着跑哪还来得及,长孙姑娘显然想到了这一点,青岚和青羽的手刚动,她已大喝一声:“不用管我们,大家各自朝最近的地方避让。”

一边说着,一边拽起秀娘的手飞一般的朝对面奔去,稍稍慢了半拍的青岚和青羽以及那个婆子,为了不撞上两位小娘子,选择了往后退,拽着秀娘一路飞奔的长孙姑娘眼看着就要奔上街边的台阶,落后一步秀娘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径直往地上扑去,紧拉着她手的长孙姑娘被她带到往后一仰,眼看着身体就要往后栽倒下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再见李二郎

长孙姑娘被秀娘前扑的力量一带,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仰面倒下去,而那匹发了疯的青骢马正好朝着她们这个方向冲来,此时距离两女已不足二十米,两个小姑娘若在这个时候倒下去,只怕立即就要被那匹发疯的青骢马踏成肉泥。

两旁街道上无数人看到这一幕,直惊得瞪大了双眼,一些胆小的妇人少女更是吓得偏过头去,不敢再看,面对的青岚、青羽以及那个婆子则吓得失声尖叫不止,就在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一道身影闪电般从旁窜了出来,在两个小姑娘倒地的刹那间,刻不容缓的伸手拽住了她们的胳膊,双腕用力一拽,嗖的一声就将两女给拽了上去。

两小姑娘刚刚被拉上去,那匹发了疯的青骢马就卷起一阵狂风,带起她们的身体边缘冲了这去,两个小姑娘被股狂风一卷,身形立足不稳,再次往前扑去,好在拽着她们胳膊的那人此时尚未松手,眼见她们就要再次摔倒,手腕微一用力,就稳住了她们前扑的身体,直到看见两个小姑娘站稳了脚步,那人才悄然放开双手。

长孙姑娘若此时抬头,定然认识从鬼门关将她拉回来的人,这是一个年约八九岁、相貌十分俊秀的小少年。

不过长孙姑娘暂时显然没有心事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好不容易站稳之后,便被一道如同流星般从自己身边窜出去的身影给吸住了目光,那道身影在青骢马窜过长孙姑娘的身边时跟着窜了出去,青骢马越过长孙姑娘,往前刚冲出六七米,一个矫健的红色身影便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跃上马背。

因那道身影窜出的速度太快,一开始根本没人看清此人是男是女,直到青骢马奔出近百米,众人才看清如同旋风一般、窜上马背企图驯服这匹疯马竟是一个身形娇小的红衣少女,马速奔驰的速度太快,大家隐约只能看出那少女身形娇小,却看不清容貌年纪。

少女纵上马背之后,双腿紧紧夹住两侧,整个人伏在马背上,手双拽住马头上的那圈缰绳,不断勒拍,企图将其驯服,(长绳早已断裂,可马头上的圈缰绳还在。)可这马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时半会根本降不住,反而愈跑愈快,尚足有千米的街道,不过一分钟左右,它就跑到了尽头,眼看着跑到街道尽头青骢马就要撞上前面的墙体,骑在它背上的姑娘双手奋力一拽,青骢马受她一引,竟生生转了个弯,进入另一条道,转眼间就失去了踪迹。

直到此马消失不见,街道两帝的行人才逐渐醒过神来,醒过神来人们顿时嗡嗡议论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以前横地里杀出的那位红衣少女,身为被人议论的当事人之一的长孙姑娘此时也慢慢回过神来,她这个时候总记起自己能捡回来一条小命是有人及时拉了自己一把,意念落到这里,立即抬目去搜寻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你救了我?”待她看清离自己最近那人的相貌时不由呆了一呆,刚刚生死存亡的刹那间救了她一命的人正是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家二郎。

李二郎见状不由展颜一笑,正待答话,却被急匆匆赶过来的长孙无忌给打断,长孙无忌两步窜到长孙姑娘身旁,拉起她一只手,左右前后的看了几圈,紧接着又看了看秀娘,语气十分急促的开口道:“妹妹,秀娘,你,你们没事吧?“

刚才长孙姑娘和秀娘遇险的那一幕长孙无忌也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他当时刚听到马蹄声从店铺里出来,离两姑娘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心里再焦急,也无能为力,好在离长孙姑娘较近的李家二郎及时伸手将两姑娘给拽了上来,不然……想起刚才那一幕的惊险,长孙无忌只觉心跳如擂,面色煞白如纸。

“我们没事,哥哥,你不用担心,秀娘,别拍,咱们已经没事了。“长孙姑娘朝哥哥投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摇了摇头,说完这句话后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秀娘,发现她面色煞白,双目布满惊惧之色,显然仍未从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中回神,不由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

“李二郎,谢谢你。”长孙无忌确认了妹妹和外甥女无事,这才记起她的救命恩人,忙转头向李二郎道谢。

“不客气,任谁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只要来得及都会伸援手的。”李二郎笑着摇了摇头,说话间目光不自觉的瞟了长孙姑娘一眼,他原以为像她这般文静的姑娘碰到适才那般惊险的情况即便不被吓得尖叫大哭,起码也会和她身旁那小姑娘一般,吓得满脸恐惧的回不了神,哪知她除了一开始那瞬间有些回不过神外,表现十分平静,这会更是像个小大人一般,安慰起身旁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在李二郎的记忆中除了自家那个自小随师太习武的姐姐,他尚是头一回看见胆子这么大、遇事能这般冷静的小姑娘,一时间不自觉的多瞧了她好几眼。

长孙无忌正待继续开口说点什么,站在长孙姑娘旁边的秀娘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顿时吓得长孙无忌转过身来,一脸担忧的朝她望过去,若是秀娘真被吓出好歹,他这个做舅舅的可是没法向姐姐姐夫交差了。

“秀娘,没事,已经没事了,别怕。”长孙姑娘见秀娘哭了起来,也是吓了一跳,她虽聪慧,可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哄秀娘,只能手忙脚乱的拍着她的背安抚。

“哇,小姨,对不起,我差点就害了你。”秀娘听她这么一说,却是哭愈发伤心,这姑娘平日里胆子大不假,可那也仅限于见人不怯场,比较活泼好动,像这种生死交替的感受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哪里体验过,再一想,适才若非有人及时拉了自己两人一把,她就要连累小姨跟自己一起受难,意念落到这里,小姑娘心里就愈发的害怕难受。

“啊?没事,秀娘,真的没事,刚才那种情况是意外,谁也无法预料和控制,你,你赶紧别哭了,咱们还站在街边上,许多人都在看咱们呢。”长孙姑娘听得一呆,感情秀娘是在内疚,意念落到这里,再抬目瞧着无数朝这里看来的视线,忙压低声音开口道。

其实看向这里的目光并没有什么恶意,像她们这年纪的小姑娘,突然遇到这种事,被吓哭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长孙姑娘长这么大,就没哭过几次,再加上自己所受的教育,觉得女子家在大庭广众下哭不太妥当,其实不仅是她,大凡仕族贵女,从小就会被教导在外不可轻易宣泄情绪,比如说大哭,大怒等等行为是万不可随便表露出来的。

这不,长孙姑娘的声音刚落,秀娘就逐渐收住了眼泪,她这时候也想起来了自己此时尚站在街边,自己一个仕族出身的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实不成体统,意念落到这里,再想哭也只能强行忍住,唯有一颗小脑袋紧紧低垂着,不敢抬头看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李氏秀宁

第十五章、李氏秀宁

长孙姑姑瞧着跳脱活泼的秀娘难得一见的羞怯,心头有些好笑,本想打趣两句,复想起她今日着实吓得不轻,便止住了这个念头,随后牵起她的手,走到李二郎面前,规规矩矩的朝他开口道谢:“长孙家二娘携外甥女谢过李家二郎君的救命之恩。”

虽说在此之前长孙无忌已代她道过谢,但救命恩人就在眼前,身为仕族贵女的长孙姑娘断没有不亲口向人家句谢的道理,其实之前那惊险之极的一幕被吓住的人不只是秀娘,她心底的恐惧并不见得比秀娘少多少,只不这姑娘生来自控能力远比一般人强,再加她被李二郎拽上台阶之后,视线立即被窜上马背的红衣少女给吸引住,视线受到转移,心里的恐惧不自觉的就散了许多。

“两位小娘子,不必多礼,适才那种情况换谁都做不到袖手旁观,更别说你们一个是辅机兄的妹妹,一个是辅机兄的外甥女,要知道辅机兄和我可是同窗。“李二郎见状忙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接口道。(长孙无忌满十岁之后,便被其父送回京城在国子监读书,虽与李二郎不是一个班级,可国子监的学生一共就那么多,绝大部份都是勋贵重臣家的子弟,两人自然不会不认识。)

李二郎一伸手,长孙姑娘但带着秀娘顺势站直了身体,秀娘之前一直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思维混乱呆滞,根本不知救自己的是何人,现听得长孙姑娘这一开口,才知救命恩人似乎是小姨和舅舅的熟人,心念落到这里,不由悄然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一抬目,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怎么都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一把将自己和小姨拽上台阶的居然是个八九岁的小少年。

李二郎并不了解秀娘的性子,眼见这姑娘一抬头就静静的瞪大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微皱了下眉头,好在此时已从适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和长孙无忌看到李二郎与妹妹的互动,已插了过来:“好了,妹妹,既然李二郎都这么说了,你也别太客气,对了,李二郎,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跃上马背企图去制服那匹发了疯的青骢马的姑娘是你姐姐,没错吧?“

“姐姐,你没事罢?”长孙无忌和李二郎说话的当口,秀娘的弟弟王琦终于从惊吓呆滞中回过神来,被一个伙计牵着走到了秀娘身边,拉起她的一只手,颇有些担心的开口问,这个时候,跟着长孙姑娘兄妹一同出来的几个丫环、婆子和伙计都过来了,只不过大家眼见几个主人在说话,就静站在一旁,没人开口。

“我没事。“秀娘被弟弟一拉,终将视线从李二郎身上收了回来,转目对弟弟开口道。

而长孙姑娘此时的注意力则完全被自家兄长那句话给吸引了过去,适才红衣少女所展现的飒爽英姿几乎定格在她脑海中,此时听闻此女竟然就是李二郎的那位能文能武的姐姐,连忙竖起了耳朵,李二郎目中余光瞧见她的神情,不由有些好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崇拜英雄的心事谁也不能免俗。

这小子说人家是小姑娘,却忘了他自己现年也才刚刚九岁,至于崇拜英雄,若那少女不是他姐姐,只怕他此时听得此人的消息后反应比长孙姑娘还要激烈,不说李二郎的少年心事,但说长孙无忌的话落下之后,他故意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两声才开口道:“不错,她就是我三姐。”

“原来她便是令姐李秀宁,果然不愧是被喻为京都众贵女中翘首的人物。”长孙姑娘听到这里,忍不住脱口赞了一句。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那姐姐自小喜欢舞刀弄棒,又拜了个好老师,论功夫,在同龄人中确算得马马乎乎,至于其它的,着实很一般。”李二郎与姐姐感情颇佳,听得长孙姑娘夸赞自家姐姐,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嘴上偏偏却要谦虚。

“臭小子,又在编排我啥呢?”李二郎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在场诸人闻声齐齐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相貌明丽逼人的红衣少女不知何时走到了众人身边,她此时正站在离众人不过四五米远的地方。

“姐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没有制服那匹马?”李二郎看到这个红衣少女,不由脱口道了一句,这个少女便是李二郎的同胞姐姐李秀宁。

“臭小子,你就对你姐姐这般没有信心?”红衣少女闻声不由双目一瞪,三步并成两步来到李二郎面前,抬手狠狠敲了他一记,可怜在外人面前沉稳老练、已有十足君子风范的李二郎在自家这个彪悍的姐姐面前,半点气势都提不起来。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大概就是阿娘在家里常念叨的长孙二娘子罢,看上去果真是灵气逼人。”李秀宁镇住了自弟弟,目光便落到离李二郎不远的长孙姑娘身上,虽然与长孙姑娘站在一起的还有个秀娘,但这一点不妨碍她一眼就认出谁是长孙姑娘。

“李姐姐过奖了,你才是真正的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长孙姑娘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的开口道,她说话的时候的双目亮如星辰,满脸都是激动,话说长孙姑娘长到这么大没少被人夸,可被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少女夸,她真觉得很不好意思,她长到六岁,心里头一回对一个比自己大不几岁的人产生了崇拜和自愧弗如。

“哈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李秀宁认真打量了长孙姑娘几眼,发现她脸上的激动和喜悦完全发自内心,也就是说眼前这小姑娘是真喜欢自己,完全不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粗鲁,意念落到这里,弯眼不由一弯,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盛了几分。

李秀宁心里很清楚,京城的贵女奉承自己的很多,但真心实意喜欢自己的却不多,无它,这个时代的女性虽并没有足不出户这样的禁令,但大家闺秀多半还是以贞静娴淑为主,如自己这般,性子比男孩子还野,功夫比大多数同龄男子都好的女子能接受的人真不多,自己能在京都贵女圈中博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名声,说白了是当年的孤独皇后尚在世的时候特别喜欢她,当着很多人的面这般亲口夸过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议亲(上)

经过惊马一事,长孙姑娘一行自然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情,与李家姐弟聊了会天后长孙无忌便开口告辞,临别之前,长孙姑娘本想和李秀宁说,等有时间就下贴子请她来家里玩,可转念一想,李家姐姐每日习武研文,有时还要随其师远足修行,空闲的时间实在不多,自己年纪又比她小了许多,见识眼光皆远不如她,两人呆在一块,不一定共同话题,冒昧前去打扰怕是不好,意念至此,只能生生将这个念头给忍住。

李秀宁的目光何等厉害,自是一眼就瞧出了小姑娘的心事,她虽是头一回见到长孙姑娘,却觉这小姑娘颇投自己的眼缘,为此,她在瞧出长孙姑娘目中的犹豫时,目光微微转了一转,便笑着开口:“长孙妹妹,等过了上元节,我就给你下贴子,请来你来家里玩,妹妹到时候可不许推迟啊。”

“当然不会,秀宁姐姐的贴子,小二无论如何都不会推的。”李秀宁的话音一落,长孙姑娘便脱口接过话头,可怜这丫头平日里的稳重和矜持此刻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这实怪不得咱们的长孙姑娘不矜持,她现年刚刚六岁,李秀宁之前如天降神兵般跃上马背的翩然风采深深震撼了她,她几乎就在那一刹那间便将李秀宁当成了自己的偶像,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对自己的打内心崇拜的偶像,咱还能期望她有多少老练和矜持呢。)

“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李秀宁闻声不由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李二郎眼见自家姐姐与长孙姑娘一见如故,惊讶之余心头莫明还有些欢喜,必竟他对个贞静文雅、遇事又不会惊慌失措的小姑娘也极有好感。

从外面回来后,家里的大人听说了外面发生的事,高氏和长孙大姑娘齐齐被吓出一身冷汗(长孙晟带着女婿访友去了,不在家),惊吓之余高氏忍不住板起脸训责儿子:“辅机,你是怎么带妹妹和外甥女的,这次若非李家姐弟及时伸出援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是儿子不对。”长孙无忌乖乖的低着头听着母亲的训斥。

“母亲,这事辅机虽有一定的责任,却不能全然怪他,毕竟像这样的意外谁也无法控制。“最后还是长孙大姑娘心疼弟弟,忍不住站出来为长孙无忌救情,虽然自己闺女遭遇的那一幕让她后怕不已,可这事是意外,怎么也不能将所有责任都推辅机身上不是。

“罢了,看在你大姐的份上,我就不多说你了,你已经是十三岁的人了,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多方面考量周详。“眼见大女儿求情,再加上儿子认错态度好,高氏便没有一味再斥责下去,正如长孙大姑娘所说,这种意外谁也无法控制,儿子虽有责任,却不能全然怪他。

训斥完儿子,高氏接着就将话头转到李家二郎救人的事上去了,这样的事,单凭几个孩子在现场道句谢是不行的,大人必须要带孩子亲自上门去向人家表示感谢,她和长孙大姑娘商议了几句,等丈夫回来后又和丈夫商良了一番,次日上午,便与长孙大姑娘一起,带着长孙二姑娘和秀娘亲自去了李府。

从李府回来的时候,高氏眼角眉稍都隐含笑意,显然心情相当不错,晚上长孙晟看到妻子这般模样不由问了一句:“你今日去唐国公家里和窦娘子聊了些什么,让你这般高兴?“

“窦家姐姐对咱们家二娘印像颇好,她话里隐隐透出想与咱们家结亲的意思,你觉得怎么样?”高氏略一沉吟,便将今个儿在李府与窦氏聊天的内容说了出来,长孙晟是她的丈夫,是二娘的父亲,更是这个家里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这种事高氏自是不会瞒着他。

“想与咱们结亲的可是他们家的二郎?”长孙晟没有直接回答妻子的话,而是一脸若有所思的反问了一句。

“不错,咦,看你那表情你莫非早知此事?不对啊,这事直到今个儿窦家姐姐才刚刚透了那么点口风,之前你从哪得到的消息?”高氏见状不由一愣,随后不由脱口道。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如果提亲的是他们家二郎,这事咱们就允了。”长孙晟闻声略带神秘的笑了一笑,并没有回答妻子的问题,只告诉自己的决定,高氏满脸狐疑之色的看了丈夫两眼,眼见丈夫不肯回答,也不好多问,只能做罢。

时间继续向前滑行,因大年初十各大官府的在职人员就要上班(嗯,唐朝据说只放假七天,隋朝不知道,咱们按十天给他们算吧。)王韶是官身,自然要在上班前赶回去,为此,年初八一早,他们一家四口在将军府吃过早饭,就辞别了长孙晟一家人,启程回洛阳了。

长孙姑娘自从见过李秀宁的飒爽英姿后,回到府里就向母亲提出要求,她日后的课程除了内训-女论语,史经等文化课之后,还要学骑马射箭等功课,高氏听得她这个提议,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她的思想虽不古板顽固,却从没想过要让女儿去当什么女将军,再说了,习武那般辛苦,自家这娇嫡嫡的小闺女受得住那份苦么?

高氏对女儿所提的要求兴趣不大,长孙晟知道后却是拍手赞同,在他看来,自己是叱诧沙场的将军,家里的儿女自然要有将军儿女的风范,家里的几个儿子自小就安排他们习武的,女儿他没有这样的硬性要求,难得观音婢自己有这样的志气,自己当然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

(备注长孙无忌并不像各种电视和书籍中写的那般,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书生,他身为将门之子,本身就能很不错的武艺,当年跟在李世民身边时很多时候都客窜贴身侍卫的职责,只不过他的兵略不如文治经要出众,新朝建立后,就成了文臣。)

长孙晟拍了板,高氏也就没再反对,她虽没想过让女儿去当什么女将军,但想想女孩子多少学点功夫,把身体锻炼好点也不是什么坏事,为此,特意托人去帮忙找了个会骑射功夫女先生回来教女儿,只不过教武习的女先生并不那么好找,一直到三月,兄长才帮自己寻了一个,送到将军府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议亲(中)

唐国公府有意与右骁卫将军府结亲一事,目前仅仅唐国公府的女主人窦氏与将军府的女主人高氏隐隐透了那么点意思,并未摆到明面上来,长孙姑娘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她现在很忙,每日除了读书习字、学习女红等活计之外,还要分出半个时辰随哥哥学射箭。

因长孙晟的支持,高氏允了她习武一事,但合适的女教习可不是那么好找的,没有合适的女教习,长孙姑娘只能缠着兄长长孙无忌先教她一些基础功夫,长孙无忌向来疼爱这个妹妹,自然无法拒接她的要求。

他每日下了学,都要先抽出半个时辰出来教妹妹射箭,随后再去做自己的功课,好在长孙姑娘之前虽没有学过射箭,但每日煅练身体,身子骨不错,再加上这姑娘生来聪慧,拿着自己幼时用的小弓,学得有模有样,这让长孙无忌这个做哥哥的颇有成就感。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上元节,因大年初六那日的遭遇,在上元季这个人流如织的日子长孙姑娘选择拒绝出门,过完上元节后,隋炀帝杨广就让各部人马准备北巡启程的诸项事宜,长孙晟是早已定好的随行人员,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当然,这些大人们的事与年仅六岁的长孙姑娘没有什么关系,她每日在府中读书习箭,日子过得充实又平静,正月十八,唐国公府的李秀宁给她下了张贴子,邀她正月二十二过府去玩,长孙姑娘接到贴子颇为雀跃。

到了正月二十二这一日,穿戴整齐的长孙姑娘带着丫环婆子高高兴兴的去了唐国公府,她到了国公府门口,递上贴子后,很快被人迎了进去,刚进门不久,便见李秀宁笑吟吟的迎了出来,李秀宁看到穿戴一新的长孙姑娘,双目不由一亮,脱口赞道:“妹妹今个儿这打扮真好看。”

长孙姑娘身上今个儿穿的正是大年初二随母回舅家拜年时穿的那套服饰,鲜丽绚丽的色彩衬得她如同仙宫里的小仙女一般,着实美丽可爱之极,不过我们的长孙姑娘面皮较溥,被自己崇拜的偶像这么一夸,顿时羞红了小脸:“姐姐莫要取笑我,你才真正好看呢。”

李秀宁仍是一袭红装,她相貌相明丽照人,肤色又白,再加上性格洒脱大方,热情张扬,特别合适穿红色,她今日穿的是一套火红色的留仙裙,仙气十足的裙服中和了她身上的英气,并为她增添了二分少女特有的娇柔,确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丽。

“噗哧,小丫头,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走,随我去见见其它客人。”李秀宁被她逗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漂亮的小脸蛋,随后十分自然的牵起了她的小手,朝内行去。

“姐姐家里今日还有其它客人么?”长孙姑娘一听,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嗯,今个儿是我满十岁之后首在家里宴客,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些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娘子。”李秀宁点了点头,当朝贵女年满十岁之后,大多每年都会在家里举办一到二次的茶会或花会,邀请的人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贵女,与此同时,她们也会经常参加别人的茶会花会,一起打马球或赏花赏词,这是当朝贵女们主要的社交活动方式。

李秀宁与一般贵女不太一样,她五岁就拜了隐一师太为师,大半时间都跟随师父习武,性子比一般的小姑娘要野很多,因经常随师父在外行走,见识过无数不同的风土人情和民间疾苦,又读过无数各朝历记书籍,她的视野和眼光远非一般同龄人能比,自然对这些聚会也没多少兴趣,为此,长到十二岁,她一共只参加过三次京都贵女们的聚会。

两次打是打马球,一次是去赏花,打马球的两次倒是她自己主动去的,赏花那次则是被母亲逼着去的,至于在自己家举办聚会这样的事,她以前压根没有这样的念头。

今天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举动,是听母亲隐隐向自己透露,她很喜欢长孙将军府的小娘子,有意为二弟求亲,想听听她的意见,窦氏知道自家这个女儿的眼光见识远非普通小姑娘能比,为此,很多事都会征求她的意见。

李秀宁一听,果然认真思考起来,她虽与长孙姑娘打交道不多,但那小姑娘是她为数不多的第一眼瞧着就非常顺眼的人,为此,听完母亲的意思后,李秀宁不期然就想起了正月初六那日自己与长孙家那小姑娘相见的场景,那确实是个聪慧美丽又不失可爱的小姑娘,她的出身也足以匹配二郎。

意念落到这里,李秀宁便将自己对长孙姑娘的印像告知了母亲,窦氏本就对长孙姑娘的印像极佳,此刻再多了女儿这一层保证,心头再无犹豫,只待寻个合适的时机便去将军府提亲。

李秀宁既然知道了长孙姑娘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弟媳,自然要对她多照顾一些,她虽然不怎么参与京都的贵女们的聚会,却也有几个不错的朋友,长孙姑娘聪慧不假,年纪到底太小了些,再加上回京的时间不长,日后想在京都贵女圈中立足,还得有人照应一二。

正是出于这种心理,才有了今日这场聚会,她想通过这场聚会将长孙姑娘介绍给自己的几个朋友,并向圈中所有人表明,这小丫头是我李秀宁护着的人,日后你们若谁想为难她,得惦惦下自己份量,是不是抗得住我的怒火。

闲话不说,言归正传,李秀宁牵着长孙姑娘来到今日宴客的花厅时,里面已有了十一名少女,这些少女年纪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十岁,像长孙姑娘这么大的则一个都没有,为此,长孙姑娘随李秀宁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约而的落在了她身上。

“秀宁,这漂亮的小姑娘是你什么人?”与李秀宁关系不错的窦家表姐走到她们面前,颇为好奇的看着长孙姑娘问一了句,窦表姐乃李秀宁母亲娘家的侄女,在家排行老四,人称窦四娘,现年十三,比李秀宁大一岁。

“我新结识的好朋友,右骁卫将军府的小娘子。”李秀宁开口答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议亲(下)

李秀宁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静,倒不是说长孙姑娘的身份没有资格参加她们的聚会,而是像她年纪这么小的娘子,以李秀宁的性格居然如此认真的向大家介绍这是她的好朋友,不说别人,便是李秀宁的表姐窦四娘闻声都不由呆了一呆。

“呦,原来是右骁卫将军府的小娘子,如果我记得不错,长孙将军去年十月份才携家眷回到京都,以李秀宁你的脾性,居然会对一个刚回到长安的小娘子这般青睐有加,实在令人惊讶,却不知长孙二娘子有何过人之处?。”开口说话的是宇文府的五姑娘宇文绮,她双目一转,抬步走到长孙姑娘身前,带着三分讥嘲,七分审视的打量着她。

宇文绮和李秀宁同岁,是柱国大将军宇文述的嫡孙女,宇文家不论家世还是朝中影响力都丝毫不在李家之下,宇文绮的相貌才情在同辈姑娘中也颇为出色,可自她们这一辈出了个李秀宁开始,其它京都贵女在她的光芒之下都成了陪衬,面对这样的情形,自诩出身高贵又心高气傲的宇文绮自不可能会对李秀宁有什么好感。

她不喜欢李秀宁,偏偏又从来在她手上讨不到任何便宜,心里不知不觉间对李秀宁的积怨越来越深,两人只要碰在一起,往往就如针尖对麦芒,按理说来,这样两个不对付的人,李秀宁办茶会,完全可以不邀请她,但宇文家是京都顶级豪门,李家也不多让,李秀宁平日不举办聚会也就罢了,若她难得举办一次聚会,却偏偏把宇文绮排除在外,得罪的就不仅仅是宇文绮一人了。

门阀子弟的社交往往与家族的利益分不开,李秀宁的性格虽比较独特立行,却绝不会因一已喜好而给自己的家族竖敌,为此,哪怕李秀宁再不喜欢宇文绮,她举办聚会,却不得不给宇文绮下贴子。

宇文绮今日是客,又素知李秀宁的手段,本没打算在李府找李秀宁麻烦,却不想李秀宁突然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出来,郑重其事的向大家介绍此人是她的朋友,宇文绮心头的火气嗖的一声便冒了出来。

哼,你李秀宁平日何等高傲,京都这么多贵女,能被你当成朋友的根本找不出两个,现你突然指着这么小的娘子告诉大家此人是你的好友,这岂不是公然打我们这些人的脸?我奈何不了你李秀宁,难道还奈何不了眼前这个五六岁的小奶娃?你想抬举她,我偏生要狠狠踩她,待这小姑娘被吓得眼泪汪汪不知所措,我看你的脸往哪搁。

不说宇文绮的心事,但说李秀宁眼见宇文绮这么大个人,开口无端就将矛头对准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姑娘,心头颇为恼怒,面色一沉,正待开口,却见被自己牵着手的长孙姑娘抽回自己的手掌,她先规规矩矩的朝在各位贵女行了一礼,然后不卑不亢的开口:“长孙见过诸位姐姐,我年纪尚幼,又初回京都不久,实没有什么特别过人的地方,能与秀宁姐姐结识相交,纯属缘份,初次与诸位姐姐相见,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各位姐姐多多包涵。”

长孙姑娘年方六岁,在场的贵女们最小的都比她大了四岁,一个年方六岁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这种陌生场合,面对刁难,非但没有任何怯场,反能不卑不亢的反击了回去,她的反击柔和得体,丝毫不会给人下不来台的尴尬和难堪,这等行事手段,实不得不令人惊讶。

为此,她的话音落下之后,现场又是一静,众女看着她的目光已由好奇变成了探究,原本打定主意想刁难她的宇文绮则被噎得呼吸微微一滞,接下来的话一时竟是无法再吐出口,就在她神色变幻莫测的当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脆笑朝孙长姑娘走了过来:“长孙妹妹是吧,你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可人,怪不得秀宁姐姐与你一见如故,我一瞧见你,亦是喜欢得紧,简直恨不得拐回家去给我当妹妹,我姓韩,你若不介意,可称我为韩姐姐。”

这姑娘姓韩,乃新蔡郡公韩僧寿的嫡长孙女韩大娘,韩家姑娘现年十一,身为将门之女,她性格爽直热情,弓马娴熟,是李秀宁为数不多的好友,她初见李秀如此隆重介绍长孙姑娘,心头亦颇有些惊讶,不过待宇文绮出来找茬的时候,她已经想站出来救场了,没想到这小姑娘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管是基于她和李秀宁的交情,还是眼前这小姑娘留给自己良好印像,她都不会眼睁睁再看着宇文绮继续找长孙姑娘的麻烦,今日李秀宁是东道主,不便与宇文绮争锋相对,但她却没有这份顾忌。

原来就被长孙姑娘一句话给将得进退不得的宇文绮眼见韩大娘站了出来,只能冷冷盯了长孙姑娘一眼,默默退了下去,京都贵女可以骄纵横蛮,却不能没有基本的审时度势的本领,在目前这种情形下宇文绮如果继续闹,丢人的就是她了。

“韩姐姐过誉了……“长孙姑娘被韩家大娘这么一夸,粉嫩俊秀的小脸不由微微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哈哈,哪里过誉,我所言句句出自本心……”韩大姑娘被她的可爱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长孙姑娘漂亮的小脸蛋,心情分外愉悦。

李秀宁瞧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与长孙姑娘对上了眼,唇角不自觉的跟着上扬,看着长孙姑娘的目光愈发的满意,她一开始还担心长孙姑娘年纪太小,突然随自己进入这种场合会有羞怯不安之感,原已做好准备,走哪都把她带在身边,没想到这姑娘的表现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这场聚会结束后,时间转眼就到了二月,二月初六,隋炀帝正式出京,长孙晟随军护驾,长孙晟离开之后,长孙安业夫妇时不时的会跑来找找高氏的麻烦,不过高氏是聪明人,行事进退有度,府里真正掌管生杀大权的人又是长孙晟,只要长孙晟活着,长孙安业夫妇就不敢过份,一时半会,高氏母子自然是吃不了什么亏。

府中生活安稳,长孙姑娘每日除了习文练武,偶然再去新结交的朋在家窜窜门之外,日子过得很规律,一晃数月时间就从手指缝里溜了过去,五月底的时候,随炀帝出行的长孙晟回京了,他回来后告诉家里一个消息,陛下没有回长安,他的帝驾留在洛阳,如果没什么意外,今年下半年大概要迁都。

这件事皇帝虽未未正式宣旨,不过朝中有份量的大臣多半都知道了皇帝的心意,很多大臣都在和家里交待着此事,唐国公府在年初的时候就有意与长孙府结亲,只是当时正月刚刚过完,长孙晟和李渊皆伴驾出行,此事只能暂且搁着,现两家的主事人都回来了,这门亲事也就被提上了日程。

长孙晟回到将军府一周之后,唐国公府的窦氏就和长孙炽的妻子杨氏一同上了门,李家乃当朝数得上的世族豪门,那李家二郎又是少见的优秀小郎君,长孙晟夫妇自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这门亲事可谓是一拍即合,月六中旬,李家和长孙家正式结下亲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迁都

大业三年秋(公元607年),隋炀帝颁布明旨,帝驾正式入驻东都洛阳,大凡身具实职的文武百官皆随驾迁行,除文武百官外,较受帝宠的妃嫔和皇子皆在随行之列,至于那些没有实职,只挂着虚衔、领着朝庭俸禄的勋贵以及不受重视的公主皇子和贵人,一律留守长安。

(备注,隋炀帝迁居洛阳应该是大业二年的事,咱们这毕竟不是正统的史书传记,而是人物演义式的小说,某些事件的时间与正史略有出入实属正常,望书亲们谅解。)

现年三十有九的隋炀帝杨广膝子女不少,不过顺利成年并受炀帝宠的并不多,其中最受重视的自然是嫡长子杨昭,杨昭为炀帝元配萧皇后所出,自幼稳重聪慧,性情谦和,对长辈谦恭孝顺,对弟弟妹妹友善照顾。

这样的一个孩子,不仅极得他的祖父文帝的喜爱,杨广同样十分重视自己这个嫡长子,杨广即位后立即就下旨册封他为太子,只可惜这位太子受封之后,不知是他的命盘不够贵重,还是帝心难测,总之,自立了杨昭为太子后,原本对儿子哪都满意的杨广再看他时候,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杨昭不知自己哪惹了父亲不快,心头惶恐之余愈发的想彰表自己的孝心,一心想在父亲面前侍驾,(隋炀帝登基后,没事就喜欢往洛阳跑。)炀帝不准,太子在长安和洛阳两地来回奔波又加心事郁结,没多久就患了重病。

太子患了病,隋炀帝不仅没找太医给他医治,反听信馋言,找了个巫医来为其看病,结果可想而知,病没看好不说,没多久,太子就一命呜呼(史书记元德太子杨昭逝于大业二年八月。),炀帝眼见嫡长子因自己无端猜疑病逝,心头既内疚又悲痛,亲书赐其谥号“元德”。

元德太子逝世后,隋炀帝许是心头内疚难安,不仅自己不再提立太子一事,也不许大臣们提,并将满腔内疚之情移到太子的三个儿子身上,分别将太子三个年幼的儿子一一封为亲王,并经常将他们带在身边。(杨昭的三个儿子分别是燕王杨倓,越王杨侗,代王杨侑。)

炀帝迁都洛阳,别的子孙不提,杨伙,杨侗和杨侑这三个孙子他肯定是要带到洛阳去的,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皇二子杨暕,杨暕只比杨昭小一岁,同样为萧皇后所出,他的性情相貌酷似其父杨广,俊美聪慧又好色,幼时颇得炀帝喜爱,成年后因喜好美色而一再犯炀帝的忌,逐渐不受其父待见。

不过杨广虽因某些原因对这个酷似自己的次子有些不喜,却没到厌恶的地步,再加上他方方面面都很像自己,面对这样的一个儿子,炀帝心里多少有些特别的感情,为此,随行的皇子自然少不了他。

至于公主,得杨广喜爱的公主只有两个,一为南阳公主,一为如意公主,南阳公主早在开皇十八年就嫁给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士及,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杨广再喜欢她,却也不好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不过宇文家是重臣,炀帝迁都,南阳自然会随夫一家迁入洛阳。

如意公主年方七岁,聪明伶俐,活波可人,颇受炀帝宠爱,年初炀帝北巡的时候,就把她带在身边,不多说皇家琐事,但说右骁卫将军府,长孙晟要随驾迁入洛阳,高氏母子等人自要随行,长孙安业等已经成了亲的儿子们则留在长安的将军府,不过鉴于洛阳是长孙家族的祖地,长孙晟离京时特意交待儿子,过年的时候,让他们回洛阳过,一家人去祭拜祖宅。

皇帝迁都,绝非小事,不仅帝驾要迁,满朝文武和军队也要跟着搬迁,其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计量,不过帝意已决,大家也没什么法子,过完中秋后,搬迁就正式开始了,长孙姑娘现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搬迁中繁杂与困难和她没什么干系,她需要做就是等着丫环婆子收拾好行礼,与父母一同登车上路。

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好不容易寻了个不错的武教师父,现因自己要迁去洛阳,即要与师辞别,她的教习师父是舅父高士廉好不容易帮她寻来的,此人并非奴籍,据说是某名镖师的女儿,骑射功夫极佳,只因曾受过高士廉的人情,这才来到将军府教习长孙姑娘。

她的家人都在长安辖下的县里安居乐业,她在将军府为长孙姑娘授课,每月有几天假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现长孙姑娘要去洛阳,人家一介好好的良家子总不能为你抛家弃子,也跟着跑到洛阳去,长孙姑娘虽有些舍不得师父,却干不出这等强人所难之事。

长孙姑娘一家人是八月二十随京都众官员一起动身的,长孙晟是将军,自然是随军而行,长孙姑娘与母亲一起唐国公府的马车在一起,一众人等在路上耗费了三日多时间,终抵达洛阳。

长孙晟是右骁卫将军,隋炀帝既然准备在洛阳长驻,不仅早早筑好皇宫,文武百官的府邸也早准备好了,他们一家人过来之后,很快就搬进皇帝赐下的新将军府,长孙晟到达洛阳后,一直驻扎在军中,帮着处理军中各种杂务,直到半个月后才归家。

倒是长孙大姑娘,高氏母女到达洛阳军将府的第三日,她便带着儿女过来了,长孙大姑娘的女儿秀娘年初去长安拜年的时候与长孙二姑娘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此时再见,两女自是高兴之极,秀娘一看到长孙二姑娘,就欢呼着扑了过来:“小姨,你们搬到洛阳,自此以后,咱们就能经常见面,真是太好了。”

“母亲,你瞧瞧秀娘这孩子,都七岁了,还这般不稳重,真真令人头疼。“长孙大姑娘一旁瞧着咋咋呼呼的女儿,忍不住朝高氏抱怨。

”不过七岁的孩子,活泼点好,要那般老成持重干什么,观音婢就是性子太静了,正该和秀娘这样的活泼的孩子多处处。“高氏闻声不由白了长孙大姑娘一眼,笑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族人(上)

秀娘与长孙二姑娘凑到了一处,王琦这小娃儿则与无逸小孩童粘到了一起,高氏初到新地,本有些担心家里的几个孩儿一时半会间难以适应新环境,现瞧着他们的样子,显然适应得很不错,一颗慈母心逐渐放了下来。

长孙晟将军营中的诸多杂事处理得差不多、终腾出时间回家的时候,发现高氏已将府里的一应事务打理得妥妥当当,惊讶之余心头不由对高氏愈发的满意敬重,他回到将军府的第二日,便带着妻儿去了祖宅。

长孙一族乃洛阳承传了数百年的将门旺族,长孙晟青少年时期大部份的时间都在这里渡过,出仕之后因各种原因回祖宅的时间少了,但每逢重要事件,如丧娶生子等皆会回来,又或族里的关系亲近的长辈过世或平辈娶亲,只要腾得出时间,他都会回来。

长孙晟最近一次回来是他的母亲过世的时候,长孙晟一脉长孙氏的二房,他们这一脉的男丁去世都要运回洛阳安葬,长孙晟的父亲葬在这里,母亲去世自然也要送回来与父亲合葬,长孙无忌出生到现在一共随父回过两次祖宅,一次是他刚满周岁的时候,一次即祖母去世,长孙二姑娘则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长孙晟昨日已往祖宅递过信,说了自己今日要回来,为此,他的车驾刚到祖宅门口,便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与祖宅的大管家一同站在大门口等人,这三人一看到长孙晟的马过来,便急急迎了上去:“季庭,顺德见过兄长,马大见过郎君。“

“季庭,顺德,你我本是兄弟,不必拘此大礼,马管家,快快请起。”长孙晟见状急忙一步从马上跳了下来,伸手将两位堂弟拉了起来,并对一旁恭恭敬敬弯腰朝自己行礼的马官家开口。

年长的中年男子名为长孙季庭,乃长孙晟的伯父长孙季明的幼子,那位年仅二十出头的青年则是长孙晟的族叔长孙恺的儿子,长孙恺是长孙晟的族叔,却只比他大了四岁,叔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现还好好的活着。

“兄长,后面马车里坐的是嫂子和我的侄儿们吧,快让他们下来咱们好进去,父亲这会怕都等急了,自听闻兄长今日要过来,父亲从昨晚开始就在叨念你,若非怕人说咱们家没规矩,他都忍不住要和我一同迎到大门外了。”长孙顺德被拉起来之后,眼珠落到长孙晟身后的马车上,笑着开口道,现年刚刚二十二岁的长孙顺德性情颇为开朗,他虽只见过眼前这位在族中声望极盛的兄长几次,在他面前却丝毫不拘谨。

“劳五叔惦挂了。”长孙晟听得语意微微一哽,随后唤出马车中的妻女,高氏下了车,自是要领着儿子与族弟见礼,双方寒喧了几句,一行人便随长孙顺德和长孙季庭一同朝宅内行去。

长孙晟现年已五十有六,他这一脉中尚活着的长辈就只有四房的长孙恺和五房的族叔长孙大敏,其它的族人多是同辈和小辈,长孙家的祖宅是七进的大宅,长孙晟夫妇刚随长孙顺德和长孙季庭走进第一重庭院,便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长廊对面响了起来:“季晟,一别数年未见,你,你也老了。”

长孙二姑娘顺着这个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满脸激动的站在对面的长廊中,他看见长孙晟,立即抬步朝长孙晟走了过来,此人便是长孙晟的族叔长孙恺,长孙恺现年六十有二,曾在军中任职,五十五岁之时辞了官,一心回家养老了,他是长孙晟这一脉中与长孙晟关系最好的人。

长孙晟这一脉一直十分兴盛,其曾祖乃北魏大司空长孙稚,长孙稚膝下共有五子,个个出众,长孙稚的长子长孙子彦和次子长孙子裕为弃妻张氏所出(张氏为长孙稚元配嫡妻,后因红杏出墙而遭稚厌被休,是为弃妻,此乃些许杂文记载之事,是真是假作者君不得而知。)三子,四子和五子则为继室罗氏所出。

据说因张氏之故,长孙子彦和长孙子裕皆不甚得长孙稚喜爱,长孙稚最喜欢的是第三子长孙绍远(长孙稚上党的爵位最后亦由此子继承。)不过长孙子彦和长孙子裕虽不甚得父亲喜爱,本身却十分争气,再加上家族的余荫,成年之后皆成了朝庭重臣。

长孙子彦子嗣极丰,一生共育有九子一女,长孙子裕的子嗣则颇为单薄,膝下共仅三子,顺利成年的则只有长孙兕一人,好在他子嗣虽然不丰,却胜在争气,仅此一子便胜过其它兄弟的子孙无数。

长孙兕少为北周刺史,后升为骠骑大将军,北周皇帝亲许其自开府仪,位同三司,封爵平原县侯,其地位权势之盛丝毫不在其祖之下,长孙兕虽有本事,可少年时因父过世较早,在族中没少受欺凌,若非有大伯长孙子彦和四叔长孙士亮的关照,能否顺利走上仕途都不好说。

同辈中人与他关系最好的是大伯的次子长孙季明和四叔的长子长孙嵘,长孙恺是四叔长孙士亮的幼子,年纪比上面的四个哥哥小了一大截,自然与兄长们玩不到一块去,他与兄长们玩不到一起,倒是与长孙兕的几个儿子玩得很好,(双方年纪相差不大。)其中又和长孙晟的关系最好,在这样的前题下,叔侄一别多年不见,两人再次相逢,心头的激动可想而知。

“五叔,多久不见,你,你一切安好罢?”长孙晟突然看到这位多年不见的族叔,心头亦是激动难抑,他前行的脚步陡然加快,三步并成两步来到长孙恺面前,长揖到地道。

“起来,季晟,起来,快起来,我很好,你瞧瞧我这身子骨,还硬朗得狠,家里一切安好,这两个小家伙是你的幼子和幼女罢。”长孙恺一把将他拉起来,目光随后落在高氏身旁的长孙二姑娘和长孙无逸身上,开口道。(无忌和高氏他都见过,长孙二姑娘和无逸则没有见过,人虽未见过,他与长孙晟这些年间却有书信往来,自然知道他又添了一对儿女。)

“正是,娘子,辅机,观音婢,玄同,过来给五叔见礼。”长孙晟顺着长孙恺的手站了起来,转首对高氏和一对儿女开口。

“高氏携儿女见过五叔。”高氏这才带着一对儿女上前见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族人(下)

“不必多礼,快快起来,辅机当年才这么点大,现在都长成翩翩少年郎了,还有这两个孩子,性情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季晟好福气。”长孙恺虚扶了一下,目光落在长孙无忌身上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比划了几下,随后又看了长孙二姑娘和长孙无逸几眼,点头称赞不止。

长孙晟对眼前这几个儿女确实颇为满意,他与长孙恺关系又非同一般,面对自家这个五叔的夸赞,并未谦逊,只站在一旁挼须而笑,三个孩子自不能如他们的父亲一般淡定,长孙恺的话音一落,他们便连忙开口:““五叔祖过奖了。

“咦,这是咱们长孙家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回来了?怎么只带了继室和继室的儿女,我那嫡出的侄儿们呢?季晟你迁官至洛阳,莫非竟把自己原配嫡出的儿子儿媳都给扔在长安?“长孙晟夫妇刚刚随长孙恺父子一同走进第二重庭院,一个充满讥嘲的声音从庭院中央响了起来。

长孙姑娘听着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声音,不由抬目望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年纪和五叔祖差不多的老人,他个头适中,衣着华贵,气度雍容,一看就是养处优,久居高位之人,年纪虽然不轻了,相貌却继承了长孙家族的良好基因,颇为不俗,唯有一双瞪着自己一行的目光布满了不善。

“季晟见过二堂兄。”长孙晟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微微眯了一下,随后一脸平静的走到他面前,抱拳躬身行礼,此人是长孙晟另一房的堂兄长孙宽。

长孙宽是三房子弟,因有个妹妹是皇子妃的原故,再加上自身确实也有些才干,十年前被文帝封为管国公,在洛阳有自己专门的国公府,平日里并不住祖宅,今日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前两日回祖宅有事,待他处理完事情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听说长孙晟近日要回来,便留在祖宅多住了一日。

以他和长孙晟交情留在这里当然不是等他叙旧的,三房和二房,自长孙宽的祖父那一辈开始,两房就不太对付,到了他们的父亲这一代,颇有几分势同水火之势,好在两房的人都谨记着一条家训,兄弟间有再多龌蹉,关上门来斗可以,却不能闹到外面去,为此,在外界看来,长孙一脉族人即便不那么和睦,真遇到了大事,大家仍是同气连枝,一至对外。

长孙宽身具管国公爵位,在他看来,他们这一房才是长孙氏一族的代表,整个长孙氏的族人皆该以他们三房马首是瞻,长孙氏三房除了他这位凭着自己的本事受封的管国公之外,他嫡亲的兄长长孙洪也继承了父亲薜国公的荣号,一门双公,何等殊荣,长孙氏的族人有什么理由不事事以他们为首?

事实却非如此,自他祖父那一代开始,他们三房在长孙族人中的地位一直比较尴尬,按理说来他的祖父承了曾祖父的爵位,更是长孙氏一那代的家主,理应是长孙一族无可争议的掌舵人,可实际上他祖父当家的时候,长孙一族真正掌握着话语权的人却是大房和二房。

到了他父亲这一代,自长孙兕正式崛起之后,他的父亲长孙览更是被压得抬不起头,但好在他父亲慧眼识英雄,早早选择了追随在杨坚身边,当年杨坚想铲宇文护的时候父亲一马当先,身先士卒,自此成为杨坚的嫡系班底,杨坚称帝、建立了大隋王朝之后,很快封了父亲为薜国公,没多久,又让皇四子娶了自家妹妹,长孙氏三房从此和皇家成为了亲家。

按理说来,以三房现有的地位,完全可以碾压二房了吧?(大房自长孙子彦后,就没有特别杰出的子孙,已不被三房放在眼里,他们现在对手只有一个,那便二房的人。)可事实再次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长孙兕虽不像长孙览那般早早抱了杨坚的大腿,但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杨坚取代北周,用的借口并非谋权串位,而是受禅上位,既然是受禅,自然不能苛待那些真正有才干的朝臣(杨坚本是明主,只要这些人不公然反他,他自然也舍不得肆意诛杀人才。)长孙兕到了大隋后,虽不再拥有在北周时的权力地位,但隋文帝对仍礼遇有加,就连他身上的爵位都没有除。

待长孙兕的几个儿子长大,二房的风头竟是再一次将三房压了下去,(三房虽说一门双公,可长孙宽和长孙洪论起真本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和长孙晟和长孙炽比。)面对这样的情形,长孙宽兄弟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大凡找着机会,他们都会借机找长孙晟兄弟的茬。

长孙晟对二房和三房的恩怨心知肚明,自然知道长孙宽的心事,但三房如今荣宠颇盛,自家这位二堂兄也确有些本事,又和皇家是姻亲,不到迫不得矣,长孙晟实在不愿与他们正面对上,为此,面对长孙宽的奚落,他并未没什么表示,反而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

“你我兄弟,这些虚礼就免了,不过季晟,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长孙宽显然不愿意就这般放过他,他眯着眼打量了长孙晟两眼,盯着他继续开口道。

“安业早已成家立业,他想在哪发展他自己有决定权,我虽是他的父亲,却也不应过多干涉他的选择,我知道二堂兄向来疼爱安业这孩子,若是二堂兄担心他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不妨写封信去问问安业,若真发现我这做父亲的待儿女不公,二堂兄再来指责,季晟定然虚心接纳。”长孙晟站直身体,迎着长孙宽的视线,淡淡开口道。(长孙晟的前妻与长孙宽的母亲的娘家多少有点关系。)

“好了,佑宽,季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安业是他的嫡子,他岂会不善待?季晟难得回来一次,正好你也在,今个儿你也别回国公府了,就在五叔这,我让你三婶亲自给咱们爷几个备些酒菜,咱们叔侄几人好生喝上一场,叙叙家常如何?”一旁的长孙恺瞧了瞧两个侄儿的模样,眸光微微转了一转,忙站出来开口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二章、拜师王通

长孙宽究竟是年近六旬,又被隋文帝亲封为国公的人,即便与长孙晟兄弟不怎么对付,行事却不会没有半点分寸和城府,长孙恺年纪虽只比他大两岁,辈份上却是他的长辈,有他在旁,再加上长孙晟有意示弱,今日他想再为难自家这个滑溜的堂弟已无可能。

既然不能落长孙晟的面子,长孙宽自然不想自己给族人留一个不敬尊长的不良印像,意念落到这里,长孙宽眸光微微一转,便笑着对长孙恺开口道:“既是五叔有此雅兴,佑宽自当遵命。”

长孙晟眼见长孙宽不再刻意刁难自己,他自不会主动挑事,面对长孙恺和长孙宽询问的目光,长孙晟微微一笑,开口回答:“我与五叔、二兄一别多年,今日大家难得碰到一起,五叔和二兄又有此雅兴,季晟自当舍命陪君子。”

“好,好,不愧都是我们长孙家的得意子弟,今日咱们叔侄几人定要一醉方休!”长孙恺见状不由放声大笑,待长孙晟见过族里的几位长辈和族兄弟之后,他们一行男人便喝酒叙话去了,少了父亲长辈在旁,长孙无忌很快带着幼弟和族中同辈的郎君们打成一片,高氏和长孙二姑娘则留在屋里与祖宅的女眷们说话。

吃过午饭,高氏母女好不容易有了独处时间的时候,长孙姑娘终忍不住拽凑到母亲身旁,开口问了一句:“阿娘,我瞧那三房的二伯似乎不太喜欢咱们,这是怎么回事?”

“此事一言难尽,三房自你祖父那代起就与咱们二房有些嫌隙,再加你二兄的生母乃你二伯母亲娘家的堂侄女,有这层关系在,你二伯在感情上偏袒你二兄一些也属正常。”高氏嫁入长孙家已有十几年,对长孙家二房和三房的恩怨多少知道一点,不过她本不是喜欢道人是非的人,这长孙宽又是自家闺女的长辈,她自然不会在闺女面前多说对方的不是,长孙姑娘一脸若有所思的看母亲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

朝廷迁都一事刚刚完毕,事务繁多,长孙晟身为炀帝倚重的重臣,自不能在家里休息太久,他在祖宅只住了一日,次日一早,吃过早饭便携妻女告辞,临行之际,长孙恺和他说起长孙姑娘入学的事,长孙氏是洛阳排得上号的世族,族中子弟众多,不仅有男学,也有女学。

族里一般满六岁的娘子就可以到族中上学,长孙晟初听之时,颇有些意动,毕竟自家闺女一个人在家有些孤单,若在族里上学,就能多些玩伴,可他旋即想起自家闺女虽只有六岁,却生来聪慧过人,四岁开始启蒙至今,许多十岁的孩子才开始学的课目她都读完了,字也写得比许多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好。

若让自家闺女去和她同龄的孩子一起上学,根本学不到东西,若让她和那些十一二岁的小娘子们一起上课,又显得太扎眼,意念落到这里,便婉拒了长孙恺的提议。

“观音婢,关于你上学的事,我本打算让你回祖宅的族学读书,后转念一想,以你的天赋基础在这里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上课,实有些浪费,为此,为父决定为你挑个好夫子,让其专门为你授课,你可同意?“回程的路上,长孙晟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征求闺女的意见,至于辅机,陛下把朝堂都搬到洛阳来了,国子监马上就要开起来,他自然是继续去国子监读书,玄同还不满六岁,先在家里接受启蒙即可,等满七岁周岁再去国子监不迟。

“二娘没有意见,一切凭父亲定夺即可。“长孙姑娘听得十分感动,忙接口道,长孙晟得了女儿的许可,回到家后便四处帮她寻访合适的夫子,长孙晟知道自己闺女聪慧过人,与一般人家的小娘子不太一样,有心帮她找个真正有学问,品行又出众的好夫子。

只不过真正的好夫子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不大好找,一晃两个月时间就过去了,长孙晟一直未找到令自己满意的人,两月后的某日,舅兄高士廉突然来找他,说山西名儒王通历游到了洛阳,可能会在洛阳住上一年半载,让他将家里的几个孩子带过去,看能否入王大儒的眼。

长孙晟自然知道王通,此人年纪不大,一身学问却称得学究天人,开皇三年,年仅二十岁的王通历游来到长字,初见文帝,便向文帝献凑太平十二策,震惊朝野,文帝大喜之下立即对其许以重任,后因王性格不羁,不适应官场,不过为官数年便弃官回乡,在家乡的白牛溪正式开堂授课,到了开皇末年,王通的大名已传向无数州郡。

长孙晟实未想到这样一个大牛居然游学来到洛阳,并与高士廉相熟,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放过,立即带着家里的三个儿女去见王通,王通与高士廉颇有些交情,得他引荐自不会拒长孙晟于门外,不过他在见过高孙晟的三个孩子后,最后指着长孙姑娘开口:“这孩子不错,颇有灵气,很合我的眼缘,你们若同意,可让她随我听课半年……“

“同意,当然同意。”长孙晟一听,不由大喜过望,两个儿子没被人看上,倒是闺女被人一眼向中了,长孙晟对此却无丝毫不悦,以王通现在的声望,愿收一个年仅六岁的女童为弟子,实乃莫大的荣幸,长孙晟打自内心疼爱自家这个闺女的,眼见她有这样的造化,哪有不高兴之理,就这样,长孙姑娘成为了一代名儒王通不记名的弟子。

(备注,史册上并没有记载王通是长孙姑娘的老师,此段纯属作者君自己杜撰猜想,作者君想,长孙能成为一代名传千古的贤后,其视野见识、心胸韬略和学识,总不能全靠自己自学来的,幼年之时定然从过名师,只是不知道这位贤师是什么人,作者君根据某些杂文记载魏征、房玄龄等都听过王通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大儒讲过课,或许长孙皇后也与其有过师徒之缘也说不定,要知道,长孙成为皇后之后,对房玄龄和魏征都是极好的,没准有同门之谊的原故在,咳咳,纯是作者一厢情愿的猜测,若与史事不符,望大家勿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三章、父逝(上)

王通并非洛阳人,在洛阳没有固定居所,他既然答应了要教导长孙姑娘半年,自然是住进将军府,入府之前王通和长孙晟父女约法三章,每日只为长孙姑娘授二个时辰的课,其它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任何人不得随意干扰。

面对王通这等大儒,肯留在自己府中为闺女授课半年,长孙晟心里早已激动之极,自然不会不允,双方很快达成协议,王通说自己目前尚有些琐事要处理,三日后再入府,长孙晟便带着闺女离去,回家专门去为王通准备院子了。

“王兄,多谢了。”待长孙晟离去之后,高士廉抱拳对王通长揖了一礼,别人不知王通的性格,与王通相知多年的高士廉则清楚得紧,此人看似平和,实则骨子里清傲得紧。

他肯在家乡的白牛溪公开授课,效仿的是先贤圣人有教无类的心事,即只要你真心想学知识,不管是谁,是何出身,都可来听我的课,却从没真正收过入室弟子,也从不要求听过自己的课的人一定把自己当成老师,高士廉之前让长孙晟带家里几个孩子过来,纯只是抱着试试的心里,万没想到自家那外甥女真能入王通的眼。

“高兄不必谢我,你这外甥女非等闲之人,小小年纪便如此稳重端方,同时又不失灵动通变,相貌秀丽中透露出天成的威仪,性情良善谦和,此女日后定贵不可言,高兄只要一心一意善待你这个外甥女,日后飞黄腾达,名留史册皆非不可能之事,说起来,能为这样一个孩子授课,亦是缘份。”王通却没有受他这一礼,他往一旁退开几步,避开高士廉的拜谢,抚须笑道。

王通这几句话说得很是风轻云淡,听在高士廉耳里却不谛于平空响起了一个霹雳,直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过度的震惊让他连礼节也顾不得了,他一脸惊骇的抬起头来,愣愣的望着王通,嘴唇微微颤动,似想说点什么,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换别人可能听不太懂王通话中的意思,可高士廉与王通相交多年,又岂能不知此人除了深通孔、孟儒家之学外,周易五行,八卦命理他皆有涉猎,以观音婢现在的出身拥有什么的地位才叫贵不可言?要知道自家外甥女可是在不久前已与唐国公家的二郎君结了亲,而如今的大隋朝,怎么看都是一片清明盛世…

说话高士廉也是个妙人,他听到王通这通话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想自家外甥女有可能会与李家二郎解除亲事,从而攀上皇家什么的……

“不可说,不可说,高兄,你并非俗人,应当知道许多事时机未到的时候,不应多问,等时机到了,无须别人解释,你自然就懂了,高兄现在只需做真实的自己即可。”王通瞧着他震惊的模样,却没有解释什么,只微笑着摇头接了一句,高士廉……

不说高士廉的心事,但说长孙晟带着闺女回府后,立即将这个喜讯告知妻子,随后亲自给王通安排了一个清静又不失雅致的小院,三日后,王通住进将军府,长孙姑娘正式开始随王通读书,她每日天未亮就起床,起床刷牙洗脸,然后煅煅身体,再习半个时辰的字,然后在自己院子里吃早饭,等时间到了辰时后,就去王通的院子听师授课。

王通到洛阳纯属偶然,他四处游历,是想多看看各地风土人情和世间生活百态,再结合史书策问,编写出一部真能真反应这个时代的书籍出来,他住在将军府的期间,除去给长孙姑娘授课的时间,其它时间不是在伏案疾书就是在整理一路上积攒的资料。

刚开始一个多月,长孙姑娘与自家这位老师不熟,不太好意思打扰他,等师徒两人混熟之后,长孙姑娘瞧着他书房里时常散了一地的纸张资料,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老师,您这里有没有什么中是二娘帮得上忙,打得上下手的,若有……”

“嗯?你若有此心,每日便花一个时辰帮我把这些资料,按不同别类的时间,逐一整理好罢。”王通听得长孙姑娘之言,先是一怔,随后抬目打量了这姑娘两眼,再想想她这一个多月随自己学习的表现,便开口道。

长孙姑娘得了老师的首肯,十分高兴,每日听完课后,就根据老师的要求,将他需要的资料逐一整理出来,刚开始她做这份工作的时候,王通多少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的,这小丫头虽说聪颖过人,可究竟只是个六岁的小丫头,自己手上的资料不仅多,还颇为繁杂混乱,她真能做好此事?

不过很快王通便发现自己多虑了,人家小姑娘的稳重聪慧不仅仅表现在她与人相处的时候,真正做起事来也绝不含糊,许多资料经她整理之后,再查找起来比以前方便快捷了许多,师徒两人在相得的过程中默契不断加深,感情也日益深厚,转眼大半年时间就过去了。

王通入府的时候是大业三年十一月初,等到大业四年九月初八这一日,王通为长孙姑娘授完课后开口道:“二娘,今日便是我最后一日为你授课,明白我便要离开洛阳了…”

“老师,您……”长孙姑娘听得一惊,迅速抬目朝他望去,目中不觉已蕴上泪光,这大半年的相处,长孙姑娘早被自家这位老师渊博的知识和人品折服,心里对其尊敬之极。

“傻丫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本只打算教你半年,可你这丫头实在聪慧,不知不觉就在洛阳多呆了几月,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没法在洛阳久呆,实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以你的聪慧心性,日后成就定会福泽无数人,咱们师徒之情,彼此心里清楚即可,对外,你不必称自己是我学生……”王通见状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长孙姑娘再不舍,王通还是离去了,王通离去后,长孙姑娘每日仍是缀学不怠,除了读书习字之外,射箭骑马也被她捡了起来,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又是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大业五年秋,长孙姑娘这种安稳平静的生活陡然被打破。

身体一向健硕的长孙晟突然病倒了,一开始只是咳嗽和轻微发热,可很快就病得不了床,家里请遍了洛阳名医,宫里的炀帝也派了御医过来,皆无起色,长孙姑娘瞧着病床上骨瘦形销、奄奄一息的父亲,心头被无尽的悲伤填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父逝(下)

长孙姑娘静静的坐在父亲的床边,忆起这些年与父亲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以及父亲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再瞧着已昏睡了两天多未醒,整个人已病得脱形的父亲,心头的悲伤怎么都抑制不住,眼泪不自觉的溢出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的顺着白玉般的面颊滚落。

一旁的高氏和长孙无忌见状有心劝慰两句,可他们一想起大夫的话以及长孙晟如今的模样,只觉喉头发硬,眼眶发红,又哪里劝得出口,母子俩看了无声哭泣的长孙姑娘两眼,什么话都没说,红着眼睛悄然退了出来,长孙晟向来疼爱观音婢,观音婢与他感情极深,让他们父女独处一会也好。

“观,观音婢,别哭,为父无事。”长孙姑娘不知哭了多久,就在她哭得视线模糊,思维混沌的时候,病床上的长孙晟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瞧着自家闺女那悲伤得不能抑制的模样,心头一酸,忍不住挣扎着开口道了一句。

“父亲,您,您醒了?”沉浸于自己情绪中的长孙姑娘被父亲的声音惊醒,她胡乱伸手抹了抹眼,一脸狂喜之色的朝父亲望了过去,长孙晟已病了半个多月,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尤其是近几日,时常一昏睡过去,就一两日醒不过来,来为他看病的大夫都是满脸无奈的摇头,长孙姑娘真怕他什么时候就此睡去,再也睁不开眼睛。

“嗯,醒了,你这傻孩子,是人都会生病的,为父年纪也不轻了,身体自是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偶然生个病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无须如此伤心。”长孙晟瞧着闺女脸上陡然灿放的喜悦,心头的酸楚愈发的浓了几分,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了,嘴上却不能将这种酸楚表达出来,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出言安抚长孙姑娘。

“父亲,你,你真的只是偶然生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么”长孙姑娘闻声精神顿时一振,她目光灼灼,哭花的小脸迸发出言语难以描绘的光彩,满脸期待的看着长孙晟问,长孙晟今日较以往清醒了许多,精神似乎也好一些,这让长孙姑娘心头无端无生了强烈的希望

“我……观音婢,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若万一,为父是说万一,若我万一真的好不了,你,你也别太悲伤,你要和辅机一起好好照顾你的母亲。”迎着闺女那双充满期盼的眸子,长孙晟很想说自己真没事,但他这个身体能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自家闺女虽只有八岁半,却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这个时候再骗她并无任何好处,意念电转间,长孙晟决定选择实话实说。

“父亲……”长孙姑娘一听,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像缺了堤的河流般,滂沱而下,又担心自己的哭声惊着外面的母亲兄长,她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她今年不过八岁半的年纪,这般隐忍的痛哭,整个身体很快随着压抑的哭声颤抖成一团,当真好不可怜。

“观音婢,你,你别哭……“长孙晟只看得一颗心纠成一团。

“我,我不哭,父亲,我不哭,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长孙姑娘一边低声呜咽一边开口。

“怎么了,观音婢?“长孙姑娘虽尽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可里面的动静学仍然惊动了外间的高氏和长孙无忌,他们生怕长孙晟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冲了进来。

“夫君,父亲!”高氏和长孙无忌听得长孙姑娘难以抑制的呜咽,以为长孙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没想到一进来,便看见床上的长孙晟已然清醒过来,不由大喜过望。

“阿娘,哥哥。”长孙姑娘看到母亲和兄长,终努力控制住了泪水。

“你这孩子,你父亲醒过来了,该高兴才是,怎的还哭得这般伤心。”高氏欢喜之余忍不住回头嗔了女儿一眼。

“阿娘,我,我只是喜极而泣。”长孙姑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父亲醒过来了么?”高氏正要开口,室外已传来长孙安业兄弟以族中的几个晚辈的声音,长孙晟病了半个多月,大夫们又都说他的病没有什么希望了,高氏自然不能不通长孙晟尚在长安的几个儿子。

“醒了。”待长孙安业几人进来,高氏便转头对他们道了一句。

“父亲既然已经醒了,你为何还哭得这般伤心莫非你这丫头压根就不想看到父亲好起来?”长孙安业闻声,立即与几个族兄弟一同将高氏母子几人挤到一边,自己挤到长孙晟的床前,长孙晟两个遮出的儿子则是面色讪讪的站在一旁,长孙安业唤了一声父亲后,目光不经意看见长孙姑娘脸上尚未来得及擦去的鼻涕眼泪,立即语气不善的斥责了一句。

“你?”长孙无忌听得大怒,自家这位兄长,自来到洛阳后一共只来看过父亲两回,其余的时间都窝在祖宅,完全看不出来有多担心父亲,现在倒好,妹妹担心父亲病情,才哭得如此伤心,结果他一开口就想为妹妹安上如此不孝的罪名,长孙无忌如何不怒。

“我什么我?我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几个,天天装模作样的守在父亲床边,心里还不都盼着父亲死了好来夺我们长孙家的家产?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哪知长孙无忌刚说出一个你字,话就被长孙安业截断,长孙安业双目一瞪,一脸不宵的盯着长孙无忌开口。

“住,住口,你这孽子……”长孙晟一个重病的人被这么多人围住,本就有些不适,现听到嫡子的言论,直气得浑身发抖,他嘴唇哆嗦,免力抬起手指,指着长孙安业怒喝。

“父亲,我知道你对我母亲没有什么情份,向来偏着他们母子几人,可你再怎么不喜欢我,也不能忘了,我才是您正经原配所出的嫡子。”若是长孙晟安好的时候,长孙安业万无没有胆当面顶撞长孙晟,但今日瞧着长孙晟重病至此,仍一心偏着高氏母子几人,心里不知怎的,一股邪火腾的一声就冒了出来,立即口不折言朝着床上的长孙晟驳了过去。

“孽,孽子……”长孙晟的身体本就虚弱之极,被长孙安业这么一逼,一口气顿时卡在喉咙中下不去,他双目鼓起,死死的盯着长孙安业,随后脑袋一歪,伸出手指无力的垂了下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五章、祭灵(上)

“父亲,夫君……”高氏母子三人见状顿时不顾一切的朝长孙晟扑了过去,围在长孙晟床边的几个族人被这陡然的变故骇得不由自主的连退了几步,离床边最近的长孙安业则被扑过来的长孙无忌一把撞开。

“二兄,你,你竟生生气死了父亲!”扑到长孙晟身边的长孙无忌探得父亲鼻中再无半点气息,一时只觉心头的愤怒几若要炸开胸膛,他陡然抬头,双目赤红如火般朝长孙安业瞪了过去。

““你,你胡说……”向来没把高氏母子几人放在眼里的长孙安业被长孙无忌这一瞪,脚下竟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三步,他满脸惊惧的开口辩道。

华夏王朝,向来以仁孝治正下,当朝也不例外(咳咳,具体上位的皇帝是否真仁孝另当别论。)刚才长孙晟因他一句话而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即便长孙安业认为父亲偏心,心头颇有怨言,却也绝没有害死父亲的胆子,更何况刚才这一切都发生在此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时间只觉精神大乱,竟是再无半分平日里面对高氏母子的那份趾高气扬的气势。

“我胡说?若不是你,父亲怎会这般轻易就……”长孙无忌闻声愈发的愤怒,瞪着长孙安业的双目几若要喷出火来,脑子里本就一团糊浆的长孙安业被长孙无忌这么一逼,只觉呼吸微微一滞,足下再次退了一步,微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堂弟,非我帮着安业堂兄说话,实在四堂弟你的指责有些过了,安业堂兄说话语气不好,气着了三堂叔确实有错,可三堂叔之所以会这般……说到底是他的生命已到了极限,今日能清醒这么一会,多半是回光反照,即便没有安业堂兄在,待三堂叔交待完自己想交待的事,他也熬不过这一关。”三房长孙宽的儿子长孙昭见状前踏一步,站出来接过了话头。

“你胡说……”长孙无忌勃然大怒,他豁然转身,瞧他那样子似乎准备立即扑过去和堂兄打一架,其心他心里未尝不知父亲身体的情况,可父亲只要一天没断气,他心里好歹有个盼头,如今却当着自己的面,眼睁睁瞧着父亲被二兄一句话给活活气死,这口气他如何咽下得去。

“辅机,哥哥。”长孙姑娘和高氏同时出手一把将他拽住,并满脸不赞同的朝他望了过去。

“哥哥,父亲已去,咱们别在他床前争吵,扰了他的安宁。”长孙姑娘拽住哥哥之后,用力吸了口气,强行将心头澎湃的悲伤压住,抬目看着自家兄长道了一句。

“还是二妹妹懂道理,再说了,关于堂叔病逝一事的过失底在谁身上,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楚,安业堂兄来洛阳不过几日,除了今日顶撞了三堂叔一回外,其它几次可从没有说过半句忤逆的话,三堂叔生病的这段时日,在他身边照顾的人一直是婶母和四堂兄还有二妹妹……”长孙昭闻声微微顿了一顿,再次开口道。

“大堂兄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母亲和我兄妹有意害父亲?”长孙昭此言一出,脾气向来温和的长孙姑娘也炸了,她霍然转首,抬起泛红的双目,冷冷的盯着长孙昭开口道。

长孙昭现年二十有七,只比长孙安业小二岁,现被一个只有八岁多的小姑娘这般盯着,心头莫明生出一丝虚意,他微张了张口,有心再说两句,一时却不知如何接口,他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得他点醒的长孙安业此时却已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他一回神,想起父亲已然不在,自此之后自己就是长孙二房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再也不必顾忌高氏母子几人,意念落到这里,双目一瞪,恶狠狠朝长孙姑娘看了过去:“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们母子几人向来会做表面功夫,把父亲哄得一心一意的向着你们,眼见父亲年纪大了,想早些谋夺家产,趋他生病……”

“安业,我知道你一向不待见我这个继母,平日里对我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可你父亲刚闭上眼,你便…适才你自己也说了,你父亲一心一意向着我们,以咱们家的情况,就算我们母子三人真想谋夺家产,会选在这个时候害动手么“高氏拦住被长孙安业一句话差点气得失了理智的一双儿女,微瞌了下眼睛,缓缓开口道。

“昭哥儿,你是二伯家的世子,我回洛阳的时间是然不长,却常听族人夸赞你刚正公允,想必你也不想看到你三堂叔刚刚闭上眼睛,我们一家人就在他面前上演兄弟萧墙的局面罢”不待长孙安业发飙,高氏便将视转到长孙昭身上,再次开口道。

“婶母严重了,业安兄生来是个直脾气,三叔过世,我们都很沉痛,婶母,我先回族里通知族人,让族里的长辈来帮叔父准备灵堂等事宜……”长孙昭到底不是长孙安业这样的草包,再他心里对长孙晟这个能征善战,为人处理也颇为正直公允的叔父多少有几分敬意的,被高氏这么一点,面上不自觉的有几分讪然,呐呐接口道。

长孙昭是三房管国公的嫡长子,又是世子,他的话在长孙氏同辈中极有份量,长孙安业见他开了口,心里即便还有什么想法,此刻却也不能再开口了,一场闹剧暂且止住。

长孙晟现是正三品的右骁卫将军,又极得圣宠,他过世自然会引得许多人前来祭拜,长孙晟的灵堂祭起来的第二日,唐国公李渊便亲自领着两个儿子过来了,唐国公是一品公侯,虽说李家和长孙家是亲家,他堂堂国公能在长孙晟的灵堂祭起来的第二日,就亲自领着两个嫡子过来悼香,也算给足了长孙家脸面。

“二娘,你,你还好吧?”李家二郎悼完香后,趋着无人注意的当口,悄然来到在棺后守灵的长孙姑娘身边,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开口道。

“我,我没事。”长孙姑娘这两日一双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陡然听到李二郎的声音,微微愣了一愣,下意识的抬目朝李二郎望了过去,随即垂下视线,摇头接口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祭灵(下)

李二郎瞧着长孙姑娘的模样,下意识的想张口劝慰几句,可嘴巴张开,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轻声道了一句:“二娘,你,你多保重,若有任何难事,记得随时找我。”说完这句话后,便悄然退了出去,他与长孙姑娘虽订了亲,却没有成亲,自然不能一直陪着长孙姑娘呆在这里。

唐国公父子几人离去没多久,高士廉就带着两个儿子来了,他之所以比唐国公来的时间还晚,是因为前些天受皇命外出公干去了,高士廉与两个儿子进入灵堂,刚点好香,正要祭拜,却不想站在棺木的右前方守灵的长孙安业突然站了出来将其拦住:“等等,嘿嘿,这不是高家大舅么,我们长孙府的香客都过了一大半了,你选在这个时候来,还真是给是给我们面子。”

长孙晟是前日傍晚去世的,将军府的灵堂昨日下午才摆好,除了长孙氏的直系族人之外,其它亲友都是昨日下午才刚刚接到这个消息的,接到这个消息后,除了长孙家的嫡系子媳姻亲当天就赶了过来外,其它人都是今日开始来悼香的。

高家也是昨日刚接到长孙晟去世的消息的,以高家与将军府的关系,高士廉若在家,确实在昨日刚接到信的时候就应该过来,但他当时不在家,去高府送信的长孙无忌回来就将此事告诉了高氏和长孙安业。

高士廉今早刚回府,他一回府就领着两个儿子赶了过来,长孙安业身为晚辈,又明知他昨天不在府中的前题下突然出言指责,实在有些不合情理,他此言一出,无论是正在灵堂前举香的宾客,还是与他一同站在灵柩右侧的长孙无忌以及坐在棺木左侧的高氏皆不由自主的抬目朝这边看了过来。

“抱歉,前两日受命外出,今日清辰刚刚赶回家中,家中几个孩儿年纪尚幼,我尚未归来之时,他们不好擅自前来,这才稍稍迟了半日,不周之处还望贤外甥多多包涵。”高士廉闻声双目不由微微眯了一眯,他静静打量了目光明显十分不善的长孙安业一眼,随后瞧了瞧站在长孙安业后面的长孙无忌,以及坐在棺木左边的高氏,随即敛下所有情绪,淡淡的开口道。

高士廉身为长辈,却在这时候选择向长孙安业道歉,显然不是想讨好长孙安业或者说怕了他,而是不愿在长孙晟的灵堂上与人争吵从而让妹妹和自家嫡亲的两个外甥难做人,可他选择退让,长孙安业却不愿就此放过他,但见他双眉一剔,正要发难,却在这时候,原本不在灵堂内的长孙仁突然从外走了进来。

他一入灵堂,便沉下脸,冷令的盯着长孙安业道了一句:“安业,高家大舅前来举香,你不在旁侍礼跑上前来做什么?”

长孙仁近来身体也不太好,时常延绵病榻,可身体再不好,自家嫡亲的弟弟去世了,他每日仍会强撑着抽点时间过来,没想到今日刚到,就听到自家侄儿正在灵堂中惹事生非,一时不由大怒,他一向不太喜欢自家这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又容不得人的侄子。

平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在自己亲父的灵柩前这混球仍不知收敛、不管不顾的朝继母的兄长发难,长孙仁哪里还忍得住,眼见长孙安业还要继续无状,立即一步迈进了灵堂,沉着脸朝其冷喝了一声。

因长孙晟大多时间在外地任职,长孙安业在长安的时候因不务正业,没少被长孙仁教训,长孙安业打心里颇有些怵自家这个大伯,现忽然听得他的冷喝,心头顿时激凌凌的打了个寒颤,已然吐到唇边的话不自觉的缩了回去,他看了高士廉一眼,又悄然瞄了瞄面色不善的大伯,只能满脸不甘的退到了灵柩右侧。

喝退了长孙安业,长孙仁这才转目对高士廉开口道:“高家舅兄,我家侄儿突逢此变,心情悲痛之下失了礼数,望高兄勿怪,你请。”他这句话既是向高士廉赔礼,也是向在场的宾客解释,长孙安业今日的行为,不仅对高士廉不敬,也昭示着他的教养严重缺失,任凭哪个世家子弟,大凡懂点规矩孝道的,哪会在父亲的灵堂上主动惹事?除非是悲伤过度,失了分寸。

“长孙兄严重了,我理解安业心情,士廉确实来得迟了些,应该是我向长孙兄告罪才是。”高士廉何等老练,自能理解长孙仁话中之意,连忙出言道。

待高士廉悼完香,长孙仁又将他引到一旁说了几句闲话,只是长孙仁近来身体确实不太好,一直在生病,这两日强撑着来到弟弟的灵堂,身体本就颇有些吃力,今日被长孙安业一激,生了场气,再和高士廉叙了会话,很快就有些支撑不住,高士廉瞧着他煞白的面色,以及虽在极力隐忍,可仍轻咳不止的模样,忙开口道:“长孙兄,你尚病中,不必陪我,赶紧去休息。”

长孙仁也没强撑,又免强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灵堂,长孙仁离去后,高士廉却留了下来,一来他与长孙晟交情不错,妹夫突然去世,他心里也极不好受,想在此多陪他一会儿,二则是瞧了长孙安业对自己的态度之后,心里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妹妹和两个亲外甥。

待这一日的香客过完,高氏母子从灵堂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高士廉这才寻了个时机,与高氏子母叙话:“妹妹,妹夫这一去,以长孙安业的性格只怕容不下你们母子几人,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再容不得我们,还能将我赶出家门不成?不管怎么说,我都为长孙家育了一对儿女,实在不行,就请族中长辈做主,让大家分开过罢了,他过他的,我带着辅机和观音婢一起生活便是。”高氏沉默了一会,才接口道。

高士廉很想说,就怕长孙安业连分家都不会同意,而是要直接将你们母子几人逐出将军府,可他瞧了瞧高氏和两个外甥满脸的疲惫和悲伤,这话终没出口。

“阿娘,我瞧二兄的态度,待父亲事了后,他多半不会允许咱们继续住在将军府,也不会同意与咱们分家。”高士廉含在口中的话没出口,却不想一旁的长孙姑娘突然开口道了一句。

“观音婢,你,你什么意思?”高氏听得一愣,瞠目朝闺女望了过去,随她一同转目的还有长孙无忌和高士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未雨绸缪

“阿娘,二兄他向来不待见我们母子几人,以前父亲在,他心里对咱们再不喜,却不能将咱们怎样,现父亲不在了,他便是将军府的第一继承人,母亲是继母,按当朝律,父亲不在了,府中一切事务皆以二兄为主,母亲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再加上有三房的大力支持,二兄若想将咱们母子几人逐出将军府并非不可能之事。”长孙姑娘低声道。

她生来多慧,性格又十分沉稳,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时,行事便较许多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要有章法,近两年受王通精心教导,又广阅群书,思维见识更是一日千里,虽不足九岁,心智已不逊于许多成年人,原本在这个当口中,不合适提这个话题,可她怕此时不提,等到父亲安葬之后,二兄突然发难,母亲承受不住打击……

“他,他不会,也不敢这么做罢,三房势大,又向来和你父亲不太对付不假,可咱们二房还有你大伯在……”高氏闻声又是一呆,下意识的开口驳道。

“妹妹,观音婢说得很有道理,她说的那些话适才我就想说,可瞧着你们一个个悲戚的模样,没好意思出口,现观音婢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也不妨直说,若长孙仁的身体尚好,长孙安业既便有此心,也无此胆,但今日我瞧着长孙仁的模样,只怕他也没什么精力与三房较量。”

“没有长孙仁的支持,单凭你们母子三人无论如何都斗不过三房,而长孙安业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来,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妹妹,不是哥哥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你,而是希望凡事你都能做到心底有数,以前有妹夫在,你只需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即可,如今……”这次接话的是高士廉,长孙姑娘尚未来得及开口,他便一脸凝重的将话头接了过来。

“哥哥……“高氏听着高士廉口中缓缓吐出的话语,再瞧着他一脸凝重的模样,心头不由升起一缕茫然和无措,她嫁入长孙府已有十六年,这十六年来,与长孙晟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感情甚笃,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面临被驱逐出府的窘境,现长孙晟刚刚过世,她尚处于悲伤中难以自拔,却忽然有人告诉她,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丈夫,接下来,家里可能加她的容身之地都没有了,高氏一时只觉心神大乱,全无平日的精明和沉稳。

“妹妹,你也别太担心,这一切只是为兄的揣测,不一定真会发生,毕竟长孙一族是洛阳有名的世家望族,你嫁入长孙府十六年,上孝下悌,兢兢业业,从未干过半点让人话诟的事,又育有一双儿女,长孙一族的人若不想名声扫地,应该不会支持安业做这样事……“

“退一步讲,若真到了这一日,妹妹你也不必惊慌,你别忘了你还有娘家,还有我这个兄长,只要我高士廉活着一日,就不会让我的妹妹和外甥无家可归。“高士廉瞧着妹妹的模样,不由轻叹了一声,他这个妹妹性格为人都十分出色,可她究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没受过苦,嫁到长孙府后,长孙晟对她宠爱有加,也没遇到过什么挫折,现突然面临这样的变故,一时半会只怕难以适应,可这些话现不和她说清楚,等那一日骤然来临的时候,她更将承受不住

“哥哥,我知道了,妹妹先在此谢过兄长,兄长不必为我担心,我早已不是当一心依赖父兄的小姑娘,我还有一对儿女需要照顾,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我都不会被击倒的。“高氏愣愣的看着兄长发呆,足足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回神之后,深深吸了口气,将视线投向灵堂所在的方向,缓缓开口道。

高士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很快转身离去,长孙无忌适才一直在旁静静的听着母亲妹妹和舅舅的对话没有插口,他现年已有十五,人聪慧跳脱,学业也不错,在同等世家的同龄人算得是颇为出众的存在,平日里跟在他身边的世家子弟不少,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在世家子弟圈中还算得一号人物。

可当他听完妹妹和舅舅的话后,却突然发现,没有了父亲的庇佑,他什么也不是,兄长和族人若真要将他母子几人逐出家门,他根本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不,我不能再这么混下去,这一刹那间,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悄然在心底立下誓言……

“辅机,观音婢,这两日你们都累坏了,去休息一会,后天就是你们的父亲出殡的日子,明日会更忙,你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能再为咱们遮风挡雨,咱们娘几个都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高氏瞧了自己的一对儿女一眼,眼眶不自觉的又红了,却强自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缓缓开口道。

“阿娘,我先去看看弟弟,一会就去休息,你,你和妹妹也早些休息。“长孙无忌的眼眶也红了,他抬目看了母亲和妹妹一眼,很快转身离去。

“阿娘,我陪你一起睡。“长孙无忌离去后,长孙姑娘抬目看着高氏开口。

“好。“高氏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

“观音婢,你说,你二兄,他真的会?”母女两人稍稍梳洗了一下,躺到床上之后小半个时辰后,一直没有吭声的高氏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阿娘,二兄到底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来,身为妹妹,我不该带着恶意去揣测他,但是根据二兄这些年来的为人……阿娘,如果二兄愿与咱们和睦相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他实在不愿咱们留在长孙府,咱们提前有个心里准备,总比到时候被打人措手不及的好。”

“阿娘,说句实在话,就二兄那点本事,以母亲的手段如果真要和他斗,自然不必怕他,但父亲想必不愿看到这种结果,父亲这些年来虽然一直对二兄没什么好脸色,但我能看出来,父亲心里对二兄是有歉疚之情的,既然是父亲不愿意看到的事,我想母亲自然不愿去做,咱们既然不愿去争,早点做好心里准备,想好退路,又有什么不好呢”长孙姑娘缓缓接口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逼迫

大业五年九月十八,是长孙晟下葬的日子,葬礼十分隆重,除了长孙一脉的族人和各地亲友,当朝官员、包括皇族都派了人前来举香送葬,长孙晟的棺木放入墓穴之后,在此之前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的高氏仿若被人抽干浑身的精气神一般,软软倒了下去。

站在她身旁的长孙姑娘见状大吃一惊,急忙伸手将其接住,可长孙姑娘自己尚是个不足九岁的女童,虽说这几年来每天都会抽出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出来习武练箭,体魄比同龄小娘子强上不少,却不足以让她轻松支持起一个成人的躯体,再加上她这几天没有一日休息好过,悲伤和疲惫的双重袭击让她的脚步发飘,她这一伸手,非但没有接稳高氏身体,反而连带着让自己也跟着往后倒了下去。

好在送葬队伍中的李二郎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他离长孙姑娘母女不过五六步左右的距离,眼见长孙姑娘就要被带着跌倒,立即三步并成两步窜了过来,及时伸手将好她和高氏一同扶稳,李二郎现年已有十一,身高接近一米六,长期习武让他体魄极为强健,他一伸手,长孙姑娘顿时稳住了身形,连带着高氏也没再往下滑落。

李二郎这一动,立即惊动了离得不远的长孙无忌和长孙大姑娘,两人眼见高氏情形不对,急忙迎了过来,李二郎见两人伸手,便悄然退开,他虽与长孙二姑娘结了亲,却未成亲,不管是长孙姑娘还是高氏这个未来岳母,他都不便有多过肢体接触。

长孙姑娘见母亲被哥哥和大姐扶稳,这才抬起红肿的双目,对李二郎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李二郎瞧着她那张憔悴得不成样的容颜,再看着她明明疲惫虚弱之极,背脊却仍挺得笔直的娇小身躯,心头一颤,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有心头涌动不息,让他忽然生出一股不顾一切、想将眼前这个聪慧隐忍又倔强的小姑娘护到自己的羽翼下,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和疲惫的冲动,他静静的看着长孙姑娘,轻声开口道:“二娘,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长孙姑娘先是一呆,紧接着面颊不由自主的红了一红,悄然别开视线,长孙无忌和大姑娘瞧见两小的互动,若在平时,少不得要打趣几句,如今却是没有这份心情,长孙无忌一把将母亲背了起来,长孙大姑娘和二姑娘在旁相扶,快步朝府中行去。

高氏足足昏迷了半日才醒来,她与长孙晟鹣鲽情深,两人相濡以沫的过了十六年,丈夫突然去世对她造成打击非同小可,再加上这些日子各种琐事相扰,在人前她还要表现出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冷静自持,精神体力实到了极限,长孙晟刚一下葬,她便再也坚持不住。

“阿娘,你醒了。“高氏一睁眼,便对上闺女那双惊喜中参杂着恐惧和担忧的眸子,心头不由一酸,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长孙大姑娘和二姑娘,长孙无忌,还有玄同这个孩子,都围在床边,长孙二姑娘更是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半刻。

“阿娘没事,观音婢,大娘,辅机,玄同,你们都去休息。“高氏看了眼前的几个孩子一眼,哑着嗓子开口道。

“阿娘,我就留在这里陪着你睡。“待另三人离去,长孙姑娘却是固执的握着高氏的手道。

“好,想留你便留在这吧,观音婢,不要怕,阿娘真的没事,你和辅机年纪尚小,阿娘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高氏在丫环的服侍下喝了一碗粥,恢复了几分元气,她瞧着闺女目中掩不住的恐惧和担忧,哪里不知她的心事,心头酸楚之余,不由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高氏精神和身体都有些透支过度,和长孙二姑娘说了几句话后没一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长孙这些日子也疲惫之极,眼见母亲睡去,没多久,她连梳洗都没梳洗一下,就这样伏在母亲床边跟着睡去,最后还是服侍的丫环看不过眼,悄然帮她除去外衣和鞋子,把她放到床上。

高氏这一病,足足病了六七日才缓过神来,长孙晟头七那天,她才堪堪能下床,高氏刚病的那两日,长孙姑娘生怕长孙安业夫妇过来找茬,但让她惊讶的是,这六七日,长孙安业夫妇连面都没露过,让长孙姑娘母子难得过了几日清净时光。

“观音婢,辅机,你们说,你们二兄是不是想通了,不会再找咱们的麻烦?“长孙晟的头七过去之后,又过了十余日,某日清早,高氏对陪着她身边与她一同用膳的儿女开口道,这近二十余日时间,长孙安业夫妇虽说没来请过安,却也没来找过茬,这让高氏心里不自觉的生出一种也许地继子不会再为难他们的侥幸感。

(隋唐时期,关于立孝守制这一制这一块立法颇严,父母过世,直系亲子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在此期间,不得办宴娱乐,不得着彩衣,夫妻不能亲热,不得出仕和科考,百日之内连孝衣都不能脱,不能食荤素,上学的学子亦要停课百日。)

“阿娘,我也不清楚二兄是什么打算,如果他真愿意与咱们和睦相处,自是再好不过。“长孙姑娘沉默了一会,才接口道,长孙无忌则是静静的喝着自己碗里的粥,没有开口,高氏看了一对儿女一眼,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转眼间长孙晟的七七就过去了,这些日子长孙姑娘的大伯长孙仁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一个月有大半时间躺在床上起不来,别说上朝,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长孙姑娘和兄长无忌去看过他两次,每次过去,他都会对两小说:“若家里有什么难事,记得第一时间去找他。“

长孙兄妹心头又感激又难受,瞧着他那模样,能不能眼前熬过这一关都不好说,就算真有事,又哪里忍心去麻烦他,长孙晟是九月十五过世的,过完七七之后,时光的轴轮就滑到了十一月初四,十一月初六一早,长孙姑娘和无忌正陪着高氏用早饭。(自长孙晟过世后,他们兄妹每天都会过来陪高氏用早膳。)

长孙安业和他的妻子陈氏连通报都没让人通报一声,直接闯进了高氏的院子,高氏瞧着这对来势汹汹的夫妇,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筷,抬目看着两人开口:“安业,陈氏,你们夫妇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闯进我的院子,想干什么?“

“高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与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还指望我向你行晚辈礼那是枉想?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你们母子几人最好识相点,自己主动离开我长孙府为好。“长孙安业背负着双手,一脸盛气凌人的看着高氏母子几人开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出府(上)

“二郎君,我虽是继室,却也是你父亲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是你名义上的继母,还有我的两个孩儿,他们都是上了长孙家族谱的人,虽说现在二郎君是咱们府里的掌事人,但是你想要将我这个继母和弟弟妹妹赶出府去,是不是应该把族人一同请过来,议一议具体章程?“高氏听得双目微微眯了一眯,随即起身站了起来,一脸平静的迎着长孙安业咄咄逼人的视线,缓缓开口道。

高氏这一刻无限感激女儿和兄长的提醒,若非他们早和自己打过预防针,让自己有了心里准备,今日突然面临这样的逼迫和窘境,她绝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冷静从容。

“怎么,你想懒在府里不走?”长孙安业闻声双眉一竖,足下往前踏进一步,一脸凶涙的瞪着高氏开口,这家伙自幼丧母,长孙晟又长年在外征战,缺少管教,早早养成了一副不学无术,争强斗狠的跋扈性子,在长安的时候除了长孙晟这个父亲以及长孙仁这个伯父外,其它人他是一个也不怕,现长孙晟不在了,大伯长孙仁又病倒在床上,管不了将军府的事,他行事哪里还有什么顾忌。

以他的性子,本在长孙晟下葬之后,就要来找高氏母子的麻烦,但鉴于这里是洛阳,他过来的时间不久,心里有几分怯意,再加上一向对他颇为关照的三房三声五令的告诫他,在他父亲七七之前,绝不许找高氏母子的麻烦,这才一直忍到现在。

因他生母和三房沾亲带故,而三房的人因与长孙晟兄弟不对付,就刻意表现得亲近长孙安业这个不学无术、又与自己这一房沾点亲带点故的侄子,时日一久,长孙安业便下意识的觉得三房才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再加上三房的两位伯父位高权重,他们的话长孙安业不敢不听。

一旁的长孙无忌和二姑娘眼见长孙安业想动粗,两人大吃一惊,齐齐起身,一步跨到高氏和长孙安业中间,挡在母前身前,长孙无忌现年已有十五,论身高已不比长孙安业矮多少,长孙晟对他一向要求极严,自启蒙开始,学文习武从不许他有一日懈怠,为此,长孙无忌的身子骨锻炼得极为强健,真动手起来,长孙安业可不是他的对手。

长孙无忌拦到高氏面前后,将妹妹往后拨了半步,自己挡在母亲和妹妹身前,正面对着长孙安业,一脸寒意的盯着他开口:“怎么,二兄准备连族人都不通知一声,就想强行动用武力将我母子几人赶出府去?”

“哎呦……”长孙安业向来不喜眼前这个受父亲重视异母弟弟,以前有父亲一心护着自己没什么办法,现父亲不在了,这小子竟还敢这般嚣张,简直是欠收拾,意念落到这里,长孙安业也懒得说话,抬手就是一掌朝长孙无忌拍了过去,却不想手掌刚伸出一半,手腕即被长孙无忌一把握住,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让他哎呦一声惨叫起来。

“辅机,放手,身为弟弟,岂能对兄长不敬!“陈氏眼见丈夫吃了亏,双眉一掀,正要开口,却在这时候,高氏的声音响了起来,高氏的声音一起,长孙无忌便放开了长孙安业的手掌。

“二郎君,仅凭你一句话就想让我们娘几个逐出府去,显然不合适,你去把族里的长辈们都找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清楚,如果族人都支持你,一致表示我们母子几人没有权力住在将军府,我二话不说,立即便会带着我的两个孩儿,从府里搬出去。”长孙安业吃了这么一个亏,心头又惊又怒,可高氏不待他发飙,接着又往下道。

“夫君,既然婆母这般说了,咱们就按她的意思去做罢。”高氏的话音一落,不待长孙安业有所反应,陈氏便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陈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性情虽也刻薄,为人却比长孙安业聪明不少,他们夫妇今日前来,本只想前来探探高氏的虚实。

洛阳这个将军府,他们夫妻初来乍到,没有半点根基人脉,府里的佣仆只听高氏调配,他们夫妇的话在这里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真想凭着自己夫妇的一句话就想让高氏母子几人搬出去,显然不太现实。

长孙安业连连吃鳖,只觉一股邪火烧得自己分外难受,现眼见妻子也帮着高氏说话,不由勃然大怒,正要发飙,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陈氏已两步窜了过来,伸手重重掐了他胳膊一把,长孙安业被这么一掐,终记得之前三房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将冲到嗓子眼的怒火生生咽了回去,恨恨瞪了高氏母子三人几眼,随即满脸不甘的随妻子一同转身离去。

“五娘,你觉得族人真会帮着咱们?“从高氏院中离开后,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长孙安业想起族中一些人的态度,颇有些不放心的问了妻子一句,长孙一族可不只三房一门,长孙安业虽来洛阳的时间不长,却也能看出其它几房对高氏母子几人的印像相当不错,尤其是四房,与父亲关系极为密切,高氏嫁入长孙府这么多年,并没有犯过什么错,父亲又一直极为看重这母子几人,现自己无端想赶他们出府,族人只怕大多都不会同意。

“只要三房的两位伯父支持咱们,其它人皆不足为虑。“陈氏抬目看了丈夫一眼,淡淡的接了一句,她显然没有这些顾虑,陈氏算不得什么才女,可论看事的眼光显然比自家这个草包丈夫强上不少,整个长孙一族,能与三房一较高下的唯有二房。

现二房的长孙晟死了,长孙仁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只要三房明确站在自己夫妇这边,将军府再也不会有高氏母子的容身之地……意念落到这里,陈氏的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这些年来,她一直被高氏这个继婆婆压得抬不起头来,现眼见可以将这么一座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搬开,陈氏只觉的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出府(中)

七日后,大业五年十一月十三,右骁卫将军府迎来了许多族人,这座府邸之所以被称为右骁卫将军府,是因长孙晟是右骁卫将军,现长孙晟已经去世,将军府后继无人,右骁卫将军府的牌匾很快会被取消,至于这座府邸,皇帝念及长孙晟劳苦功高,特下旨将此府赐给了长孙晟的子女,府前的牌匾,待长孙晟孝期满一年后再摘下即可。

十一月十三一早,长孙安业领着诸多族人进了将军府,长孙二房这些年来一直颇为兴盛,子嗣虽不算兴旺,但每代皆会出一个十分杰出的子弟,到长孙晟和长孙仁这一代更是一门双杰,若非三房借势的时机手段不错,这一代的长孙一族,只怕是二房一家独大。

只可惜,二房的气运似乎到了长孙晟和长孙仁这一代就用尽了,不管是长孙仁还是长孙晟,这两兄弟俩成年的儿子中,皆无特别出众之人,长孙仁的那个嫡子虽没啥大本事,好歹守家业问题不大,长孙晟家几个庶出儿子倒是不错,个性却颇为内敛保守,缺了几分锐进之气。

而原配嫡妻所出的那个儿子长孙安业……好在长孙晟本事出众,又娶了个不错的继妻,区区一个儿子不争气,倒也危害不到将军府,长孙晟在世的时候,家中大权是他一手掌握,内宅事务则由高氏一手打理,高氏理家颇有成算,夫妇两一内一外,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得妥妥当当,加上祖上的积产,这些年下来,长孙晟夫妇手中积产颇丰。

除了祖宅中有一进自己的专属宅院外,在长安和洛阳分别都有别庄、以及无数田产商铺,长孙晟不在了,将军府的荣耀也会跟着逝去,府中财产却还在,只要府中子孙不过份败家,哪怕这一代的子弟个个平庸,府中积产亦足够整府的人衣食无忧的过上两辈子。

长孙安业夫妇这些年来虽不掌家,却也知道自家家产颇丰,长孙安业自认自己是家中原配嫡子,父亲不在了,家里的一切都应该由自己继承。(嗯,这家伙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没本事继承父亲衣钵,光耀门楣,却理所当然的认为家里的财富都应该归他所用。)

只是他虽有这想法,岂奈手段不够,家中许多事他一人说了不算,只能另求外援,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随长孙安业一同来将军府的族人除了二房的长孙仁卧病在床不能动之外,其它四房都派了人过来,大房人丁凋零,只来了一个与长孙安业平辈的代表长孙季庭。

三房的长孙宽带着两个儿子一同过来了,四房的长孙恺带着儿子长孙顺德一起来了,五房也来了一个长辈和两个晚辈,高氏母子听到下人通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主院,长孙恺是长孙晟的族叔,长孙宽的是长孙晟的堂兄,既有长辈又有兄长,高氏自然要带着儿女出来行礼。

“不知五叔和诸位兄长族弟到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高氏先带着儿女朝众人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

“侄媳妇不必多礼,我们都是被安业请来的,安业,现在你可以和大家说说,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将我们这些人请到你们家来所谓何事罢?“长孙恺朝高氏摆了摆手,随后转目对长孙安业开口道,他是这一行人中辈份最高的,与长孙宽一同坐在大厅中央左右两个主位上。

他并不知道长孙安业的打算,前日刚接到长孙安业的传信,说他们府中有大事商议,请一众族人过来见证,长孙恺与长孙晟的关系极好,现长孙晟不在了,长孙晟的妻儿子女他自是要照拂一二,为此,一接到长孙安业的信,立即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五叔祖,各位叔伯,请你们稍等,等我那几位兄弟都到了我再说,因今日之事与他们同样息息相关。“长孙安业微微欠了欠身,开口道,他此言一出,顿有无数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长孙安业显然早做了周详打算,面对大家的疑惑的目光,既不紧张,也未解释,好在没让人等多久,大家不过喝了几口茶,长孙晟几个庶出的儿子就都过来了。

眼见该来的人都来齐之后,长孙安业站了起来,他微微清了清嗓子,抬目看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道:“五叔祖,诸位叔伯,安业今日请大家前来是想请诸位长辈见证和主持一下我府中分家一事,大家都知道,我父过世之后,因我们兄弟皆无功名在身,这将军府的牌匾很快会被摘去,当今圣人已下了旨,待我父孝期满一年之后,将军府的匾牌就会取消。”

“我们兄弟虽多,但鉴于大家不是一母所生,我继母高氏年纪尚轻,父亲过世了,她若继续与我等一同居住显然不太合适,而我嫡亲的伯父又因身体有恙,无法帮我们主理此事,安业这才斗胆请五叔祖和几位叔伯前来帮忙主理,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五叔祖和诸位叔伯原谅。”

他此言一出,除了早已知道他打算的高氏母子和长孙安业本人之外,其它人都是一怔(三房的人心里具体怎么想的不知道,至于表面上和大家的表现没啥两样。)长孙恺更是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自家侄儿尸骨未寒,他嫡出的儿子就急着要分家产,赶继母出门?

他心里虽然不悦,嘴上偏偏不能说什么,所谓父母在,不分家,可长孙晟不在了,高氏这个主母虽在,却只是长孙安业的继母,长孙安业这个时候提出分家,他还真不能说什么,为此,长孙恺心里虽然不快,却也只能强行忍住,准备先看看长孙安业这家想要怎么一个分法,意念落到这里,他盯着长孙安业一眼,淡淡的开口问:“却不知安业想怎么分?“

“五叔祖,安业虽没什么本事,名声也一向不太好,却不是个不懂进退不知足的人,分家的规矩按我朝朝律以及我长孙一族的规矩来即可,我这里有一分我们府的财产清单,上面包括我母亲当年的嫁妆,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并无女儿,她的嫁妆不管是基于孝道还是其它,安业自然是要留下的,至于其它的家产,安业得四成即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份已经列出来的财产单,给在座的每人都发了一份,长孙恺闻声不由一愣,他初听长孙安业提分家,以为他是想打着分家的幌子要逐高氏母子出门,若他真有此想,自己这个做叔祖的说什么都不能同意,却不想从长孙安业口中听得这第一番合情合理的话,莫不是自己误会了他?

带着满腹狐疑,伸手接过长孙安业递过来的财务清单,这一看之下,长孙恺差点没被憋得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过去了,但见长孙安业列出来的这份财产清单中,有六成五是他母亲的嫁妆,剩余的这三成五成,他还要分四成,也就是说,长孙晟留下的这份家产,他一个人要得八成,剩余的二成再由高氏母子和三个庶兄弟来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出府(下)

长孙安业提供的那份财产清单连长孙恺这个族叔祖都看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更别提与这此事息息相关的高氏母子以及长孙晟几个庶出儿子的心情了,这些人中,尤以高氏的面色最为难看,高氏嫁入长孙府十七年来,留给众人的印像一向是温婉恭良、平和谦让的,可她此刻却被手上这张清单给气得面色潮红,双手发抖。

无它,长孙安业提供的财产清单中把高氏所有的嫁妆都列了进去,并将其中许多一看就是女子嫁妆之物的物件列到长孙安业母亲的嫁妆之列,嫁妆一事,一般情况,若当事人还在,其它人很少会知道具体有哪些物件,当事人不在了,只有继承这些财产的人才会知道具体有哪些东西。

可高氏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长孙安业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将她的嫁妆查得一清二楚不说,还把这些东西都充到了将军府的公产里,不能充公的就算到他母亲的嫁妆里,即便高氏是个泥人性子,也忍不了这口气。

“阿娘,别生气。”离她不远的长孙姑娘眼见母亲忍不住就要发飙,立即悄然上前一步,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掌,朝她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安业,我想问上一句,你确定你手上这份财产清单都是咱们府中的公产以及你母亲的嫁妆?”高氏被女儿小手这么一握,终慢慢从愤怒中醒过神来,她微吸了口气,目中扬起一片锋锐,静静的盯着长孙安业句。

高氏嫁入长孙府这么多年来,对长孙晟前面所前的几个子女一向极为宽容,即便长孙安业夫妇一直找她的麻烦,她也从未正面给过他们脸色看,如今日这般,用如此锋利的目光和语气与孙安业说话还是头一遭。

长孙安业被高氏这么一盯,心头莫明一虚,可他这些年来跋扈惯了,高氏这个继母面对他的时候,大多情况都选择退让和隐忍,今日的强硬虽让他有些发虚,可更多的是让他感到恼羞成恼,但见他双眉一竖,就待开口。

却在这时候,三房的长孙宽先他一步开口将话头接了过去:“二弟媳,这些年来将军府的后宅一直是你在打理,家里具体有哪些家业你最清楚,安业夫妻是晚辈,他们统计家产的时候许有些失误亦在所难免,二弟媳若觉得哪些不妥的地方指出来即可,正好大家都在,当着大家的面,把它理清楚,再让大家帮着做个见证,对你们所有人都比较公平,我相信安业对此不会有任何意见,安业,你说对不对?”

长孙宽是成了精的人物,一看手中的清单,再瞧着高氏的面色就明白了问题所在,将高氏嫁妆充公这一项绝不是他三房的主意,他三房如今位高权重,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即便和二房有宿怨,想看着二房衰败下去,却也绝不会怂恿长孙安业去干霸占继母嫁妆的龌蹉事。

长孙安业和继母不合,父亲过世后,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将高氏母子几人赶出府去,虽会给人留下一定话柄,却不至于获罪,但他若当真想无所顾忌的霸占高氏的嫁妆,此事一旦被捅出去,除了会被人戮脊梁骨之外,还会被朝庭问罪。

毕竟高氏不是无根浮萍,她娘家虽不如长孙家显赫,那也是从北齐传到现在的显贵之家,高士廉更是个才学出众,好友遍天下的能人,长孙安业若敢真这么干,很快就会落个千夫所指的下场,若长孙安业真落得这么个下场,自己这个一向明显偏袒他的伯父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不知道长孙安业夫妇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高氏的嫁妆都给查得清清楚楚,也不想知道,只要他在场,就绝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为此,在高氏问出那句话、眼见着长孙安业这个脑袋长在屁股上的混球侄子还想耍横的时候,长孙宽立即行一步抢过了话头,并在说完之后,用极其凌厉的目光盯着他警告了一句。

“三伯父说得是,若高夫人觉得清单上有些地方有误的指出来即可,安业莫敢不从。“长孙安业被长孙宽那冷厉的眼神给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即乖乖的顺着他的意思接口。

“高氏在此谢过三堂兄,安业提供的这份清单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有几处地方他可能不太了解情况,与府中实际家产有些出入,这样,诸位叔伯兄请稍坐片刻,待我与无乃、无傲,还有安业夫妇一起将这份清单核对一遍,待大家确认无误后,再列出一分更详细的清单出来。”

“到时候再让诸位主理见证,帮我们把家分一分,只是要麻烦诸位长辈兄弟稍候片刻。“高氏心里虽然生气之极,可长孙安业究竟是丈夫原配嫡子,不管是基于对丈夫的感情,还是基于他是自己儿子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一条上,她都没办法做到一棒子打死长孙安业,为此,长孙宽的话音落下之后,高氏微一沉默,便抬目略带歉意的看着在坐的诸人开口道。

“难得二弟媳如此明理,你们先去核对吧,我们稍坐片刻无妨。“长孙宽见高氏如此上道,立即满意的抚须而笑。

高氏朝大家点了点头,便招呼长孙安业夫妇,还有长孙无无乃、无傲夫妇一起朝内室走去,一行众人离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就从里面出来了,之前的那份清单已被收回,高氏重新做了一份详细清单,一式三份,长孙恺和长孙宽手上各执一份,剩下的一份在二房这边手上,长孙恺和长孙宽看完之后,便直接将手中的单子收了起来,并没有再转给其它人看的意思。

其它族人见状虽感惊讶,却聪明的没有多问,看过清单的长孙恺心情十分复杂,他以前只听说长孙安业这个侄孙有些游手好闲,却从未想过他……他抬目看了高氏母子几人两眼,又看了看长孙安业,再想想已经逝去了长孙晟,心头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了这份清单,接下来的分家进行得顺利,根据当朝律和长孙家训,身为原配嫡子的长孙安业除了继承他母亲的嫁妆之外,再得四成公产,另外,大家现住的这栋宅子也是他的,高氏母子除了高氏的嫁妆之外,得两成将军府的公产。

长孙无乃、长孙无傲夫妇各得一成公产,至于最小的长孙无逸,因他的生母已经不在,高氏便让这孩子跟随她们母子一同生活,高氏身为将军府的主母,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分家只得军府的二成家产却没有任何怨言,再和父亲刚出七七,就急着要分家,并把继母扫地出门的长孙安业一比,不用外人评判,单说长孙族内,但凡与长孙安业没有瓜葛的,就没有一人对长孙安业有好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长孙炽的苦心

右骁卫将军府分家一事,第三日才传到了长孙炽的耳中,他这一日早晨醒来,感觉人松缓了些,喝完粥后便由随身侍从扶着他下床,准备到外面透透气,哪知刚行至院中,就听隐隐到府中仆人低声议论二弟府中分家一事,二弟府上分家了?得到这个消息,他面色顿色沉了下来,着人找来儿子,详细追问事情经过。

长孙仁来到父亲面前,心头颇为忐忑,之前没敢告诉父亲此事,就是怕刺激到他,却不想他仍然知道了,在长孙炽灼灼目光之下,长孙仁只能硬着头皮,将详细经过叙说了一遍,长孙炽听完之后,只觉眼前一黑,口中怒斥一声:“孽障!”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人就地倒了下去。

“父亲!”长孙仁想过父亲会生气,却万没料到他会如此激动,吃惊之余,一步窜上将其接住,低头一望,发现父亲双目紧闭,呼吸紊乱,竟是生生气晕了过去,长孙仁心急如焚,一把将他扛起,送到内室,同时向跟上来的侍从分咐,让他立即去请大夫,杨氏得到消息,也急忙赶了过来。

好在长耿炽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只持续了约莫二刻钟的时间就悠悠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并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愣愣的望着床顶发呆,妻子杨氏和嫡子长孙仁见状焦虑不止,有心劝慰几句,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病了这么久,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今日这一刺激,吐了口血,倒是阴差阳错的把体内的废气和淤血都给排出来了,整个人显得松缓了许多,安世,你去把你二婶、弟弟辅机还有妹妹观音婢请过来,我想见见他们。”发了一阵呆后,长孙炽终将视线转到了妻儿身上,缓缓开口道。

长孙仁领命而去,眼见儿子离去,长孙炽又让妻子去给自己准备一碗鸡丝粥,虽说不久前他刚吃了点早饭,但这一通折腾下来,他感觉又饿了,杨氏眼见夫君食欲好起来,自是欢喜,立即着人去准备,膳食还没来,大夫倒是来了,大夫过来给长孙炽细细诊断了一回,发现他的身体确实比前些日子强多了,细细叮嘱了几句,就起身离去。

待鸡丝粥端来,长孙炽吃过之后,感觉略有困意,杨氏见状便道:“夫君大病初愈,精神头尚有些不足,你先睡一会,等弟妹他们来了,我再来唤你。”长耿炽点了点头,躺下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精神头较之前又好了几分,卧室内除了自己的随身侍从坐在床边打吨外,并未看到妻子和其它人,他自己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起身的动静惊动了床前打盹的侍从,他一睁眼便看到长孙仁坐起来,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道:“郎君醒了,大郎君有事外出了,娘子正在外厅陪着东府的高娘子他们。”

“哦,帮我着衣,扶我出去。”长孙晟轻轻哦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直接伸手,让侍从帮自己着衣。

“夫君,你醒了?”正在外厅和高氏寒暄的杨氏看见长孙炽从房内出来,生怕他病情刚有起色,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下意识的起身迎了上去,她这一起身,高氏母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伯父瞧来身体似乎好了许多,当真可喜可贺。”长孙无忌和二娘子观音婢认真打量了长孙炽几眼,发现他的精神和气色确实较往日好了不少,心头不由大为欢喜,两人同时开口道。

“哈哈,看样子阎王爷暂时还不想收我这把老骨头,这两日身子骨松缓了些,今个儿我已经喝了两大碗粥,照此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大好了,你们都别站着,坐,都坐。”长孙炽闻声哈哈一笑,边笑边朝高氏母子招手。

早有那伶俐的丫头在看见长孙炽的时候就去内屋抬了张可坐可卧的软榻出来,杨氏扶着长孙炽坐到软榻上,高氏母子也重新坐了下来,待大家都坐定之后,长孙炽先喝了一口丫环端来的热茶,然后才抬目朝高氏看了过去,一脸歉疚的开口道:“弟妹,我们长孙家对不住你……“

“兄长快莫这样说,我十六岁嫁入长孙府,至今已有十七年,无论是我夫君,还是兄长你又或长孙府的一众长辈,皆对我关照有加,兄长突出此言,高氏惶恐,若兄长是因安业,更不必如此,安业的生母过世得早,我进府的时候,他已经老大不小了,心里接受不了我这个继母也是情有可原之事,现在夫君不在了,府里的孩子又都大了,把家分了,也没什么不好“高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开口道。

“弟妹,我家二弟能得你这样的妻子,实乃他的福份,只可惜……”长孙炽看了高氏半晌,瞧她神色语言实无半点作伪,即表示她心里对长孙家真无半点怨恨之意,再想想自家那作死的侄儿,心头歉疚愈发浓烈。

“兄长过奖了,此生能嫁季晟,亦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高氏听得长孙炽提起丈夫,神色不自觉的变得温柔起来,她是真的对长孙府没有半点恨意,长孙晟能文能武,是帝都有名的英杰,她嫁过来之后,丈夫对她呵护有加,十七年来没和她红过一次脸,对自己所出的一对儿女亦是尽其所能在疼爱,有这样的丈夫,还有眼前这样一对懂事聪慧的儿女,即便丈夫刚一过世,就被逼着分家出府,她心头亦生不出半丝怨意。

“哈哈,是我狭隘了,你与季晟,确实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良配夫妻,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再说道歉的话也没什么意义,今日请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在我长孙仲光的眼里,弟妹永远是我长孙二房的好媳妇,是季晟的好妻子,辅机和观音婢也永远是我二房的嫡系血脉,待我身体康复后,我会通告全族,弟妹永远是我二弟家的当家主母,日后若有哪个族人敢对你不敬,一律按族规论处。“长孙炽先是一怔,接着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兄长高义,高氏永远铭记于心,高氏在此亦向兄长保证,我此生此世皆是季晟的妻子,辅机和观音婢亦会永远铭记自己是长孙一族的嫡系子孙。“高氏听得一愣,紧接着起身站了起来,拉着一对儿女,朝长孙炽深深揖了一礼,她这一礼揖得诚心诚意,长孙炽若不出面,高氏孤儿寡母日后想在长孙家族立足,处境只怕十分艰难,现长孙炽身体大好,又愿一力维护,他们接下来的日子会少去许多麻烦。

“夫君,今日听到弟妹他们被业安逼着分家之事,你反应如此激烈,可是担心安业行事太过,让弟妹寒了心,一怒之下带着一对儿女离开长孙家,彻底不再与咱们往来么?“待高氏母子离去,杨氏扶着丈夫卧室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娘子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我与季晟说起来也免强算个人物,不知为何膝下子嗣却……仁儿还好,二弟家那安业,简直了……据我这些年的观察,咱们二房这一脉若不想就此沉寂下去,唯一能靠的就是辅机和观音婢,可二弟也不知作了什么孽,居然生了安业这样一个不肖的儿子,自己愚蠢没本事也就罢了,偏生还这般尖酸刻薄容不得人……“长孙炽听闻她提长孙安业,只觉好不容易按下的心火又腾腾的冒了上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别离

“辅机也就罢了,可是观音婢,她只是个小娘子……“杨氏听得一愣,不由抬目朝丈夫看了过去。

“小娘子又怎样?你活到这把年纪,可曾见过像她这年纪、便如此沉稳懂事,进退有度的小娘子?那王通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罢?连辅机都入不他的眼,可此人却一眼相中了观音婢,为了观音婢在弟弟府上逗留了近一年之久,还有和观音婢结亲的唐国公家的二郎君,更是人中龙凤,我和你说,你要尽可能的和弟妹打好关系……“长孙炽循循告诫。

不说长孙炽的心事,但说高氏母子从长孙炽府中回来之后,就着人去整理打扫祖宅的宅院,准备等过上几日搬家的时候,一家人搬进祖宅去住。(当日分完家后,经商议,除了留住将军府的长孙安业夫妻外,其它人从十二月初一开始就要往外搬家了,像这样的家庭,分家除了家产分割,还有佣仆的分配交接等都需要时间,分完家立即就搬的可能性不大。)

哪知派过去的管家很快回来禀报,说祖宅已被长孙安业夫妇整理出来,并宣告那栋宅子以后归他们夫妇所有,高氏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呆了,分家的时候,长孙安业得了朝庭拨给长孙晟的这栋宅子,祖宅那边不言而喻,应该归高氏母子居住,毕竟高氏现在还是二房的当家主母,现在怎的……

“阿娘,二兄简直欺人太盛,我这就去找他。”管家来报的时候,长孙无忌、二娘子还有玄同三人,正好都在高氏的院子里陪高氏吃晚饭,无忌听得管家之言,不由勃然大怒,腾的一声站起来就要去找长孙安业理论。

“不用去了哥哥,二兄敢这样做,多半有三房的支持,对咱们而言,他是嫡长,祖宅本就有他一份,分家的时候,又没人明确提出要将祖宅划给咱们住,现他先一步将祖宅整理出来占了过去,咱们去找他理论也没什么用。”长孙二娘子听得皱起眉头,眼见哥哥就要发飙,忙一把将其拽住。

“那咱们就任凭他这般欺负?”长孙无忌怒气难熄。

“辅机,坐下,你妹妹说得对,这个时候去找你二兄,除了和他大吵一架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算了,祖宅他想要就拿去罢,我带观音婢去别庄住,这两年就在别庄为你父亲守孝倒也清净,倒是你和玄同,百日之后要去国子监上学,别庄太远,到时候只能寄住你舅舅家。”高氏闭了闭眼睛,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长孙安业这般作为,明显是要将自己母子几人逐出家门,要说高氏心里不怒,是不可能的,可她再怒又能怎样?真让她置亡夫的颜面于不顾去和长孙安业撕破脸皮?她做不到。

将军府刚分完家的第二日,兄长高士廉就过来了,提出让高氏母子都搬到高府去住,可高氏想着长孙一族是洛阳有名的旺族,自己只是分了家,又不是被长孙氏一族的人给逐出了家门,拖儿带女的回到娘家居住,于理不合,于长孙家颜也有损,便拒了兄长的提议。

长孙无忌还待再说,可他瞧着母亲脸上那掩不住的悲伤和疲惫,终没有再开口,只是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垂下了脑袋,刚满八岁的长孙无逸抬头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十二月初一,高氏带着儿女一同往别庄而去,别庄里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他们只带了一些自己的衣物和日常必须品过去,其它东西,则让人先搬到高府放着。

初一一早,高士廉、长孙炽、长孙大姑娘、还有唐国公府的二郎君和李秀宁都来送行了。(李二郎本在上学,今日特意请假过来的。)

长孙炽在得知长孙安业将祖宅给霸住之后,大发雷霆,当时就赶到了将军府,要家法处理长孙安业,最后还是高氏母子将他劝住,这一闹起来必然会对上三房,到时候二房和三房正式对上,还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纷争,高氏实不愿因为自己,让长孙一族成为洛阳笑柄。

“长孙妹妹,到了别庄,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或二郎捎信啊。”送到城门口,李秀宁拉着长孙二娘子的手,依依话别,目中余光瞟见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祝,注意力都在长孙姑娘身上、一脸欲言又止的弟弟,眼珠微微转了一转,凑到长孙二娘子的耳旁低语了一句。

长孙小娘子被她这么一逗,再瞟见李二郎灼灼盯着自己的目光,俏面不由一红,李二郎倒是光棍,眼见姐姐打趣,反而把心一横,抛去羞涩拘谨,策马上前两步,正大光明的对长孙姑娘开口道:“二娘,这天寒地冻的,路不太好走,我送你们到别庄罢。”

现年不过十岁的李二郎身高已近一米五,但见他一身白色劲装,披着玄色斗篷,坐在成年人骑的高头大马上,面色从容,骑姿潇洒娴熟,全无半点不适,再衬着他俊秀逼人的面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勃勃英姿。

“有劳二郎君了。”长孙小娘子被他这么一说,顿时羞的缩回轿中,不敢开口,倒是高氏笑着接过了话头,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本就对这门婚事极为满意的高氏再瞧着李二郎的模样,只觉怎么瞧怎么满意,自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

高氏的别庄座落在离洛阳城外约三十里处的东郊,他们出城的时候时间已到了巳时中左右,这个时季天气极其寒冷,路面滴水成冰,三十余里的路程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李二郎与长孙无忌还有高士廉随护送的人一起骑马跟在轿旁,冻得面色发青,却无半句怨言。

高氏和长孙二娘子瞧得心头不忍,却没什么法子,只盼车夫能快些赶路,尽快到达地头,到了别庄之后,高氏立即着人端来热茶热水,让大家人好生暖暖身子。

因到达别庄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吃过饭后,天色已黑,李二郎便与高士廉一同留在别庄。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李二郎和高士廉就向高氏母子告别,临行之前,高士廉一再叮嘱高氏:“妹妹,若有任何事记得随时通知我,你要记得,我永远是你的亲哥哥,高家永远是你的娘家。“

“我知道了,兄长。“高氏微哑着声音开口。

“辅机,观音婢,好好照顾你们的母亲。“高士廉看了妹妹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到外甥女身上,又道。

“我们知道了,舅舅,辅机,二娘一定会好生照顾阿娘的。“长孙无忌和长孙小娘子同声应道。

“二娘,我的意思和高家舅舅一样,你有任何事,记得随时通知我。“待高士廉与高氏母子叙完话后,李二郎来到长孙小娘子身旁,低声道了一句,长孙姑娘听得俏面一红,不敢看他,只低声轻轻嗯了一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年节(上)

“观音婢,玄同,你们可怪阿娘无能?“高氏站别庄外,静静看着兄长儿子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从小道尽头消失不见,这才转目看着身边的闺女和长孙无逸,轻声问了一句。(无忌孩童骑马送李二郎和舅舅高士廉去了。)

“阿娘此言从何而来?阿娘不愿与二兄争锋,是不想让父亲在天之灵伤心难过,阿娘与父亲情深义重,有这样的决定和心里再正常不过,我和哥哥的心情和阿娘是一样的,在二娘的心里,阿娘永远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长孙小娘子闻声不由抬目朝高氏望了过去,瞧着她眼眸深住掩不住的疲惫和难过,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握住高氏的手掌。

“我和姐姐的想法一样,阿娘在我眼里,永远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只要能和阿娘、哥哥和姐姐一起,不管住哪,玄同都很开心很满足。“长孙无逸小孩童也抬起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看着高氏接了一句。(无逸孩童自小和无忌住在一起,对高氏的称呼也随了无忌和观音婢。)

“好孩子,阿娘这辈子能有你们这几个懂事的孩子,实乃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不管生活给与我什么,阿娘此生皆无怨无悔。”高氏瞧着眼前这一对懂事可爱的儿女,眼眶不知不觉湿润起来。

别庄远离城区,这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环境清幽,又没有不相干的人不时跑来打扰找茬,长孙姑娘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每日闻鸡而起,起床之后先习半个时辰的武,活动筋骨,随后读书习字,傍晚又会拿出半个时辰出来习武射箭,习完武每天晚上还会耗费一个多时辰为父亲抄写经文,每日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充实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年底,大业五年十二月二十八一早,高氏母子几人刚吃过早饭,长孙炽带着儿子长孙仁和四房的长孙顺德到了,高氏眼见长孙炽这么一大早赶到了别庄,吃了一惊,以为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起身站起来行礼道:“年关将至,大兄想必杂事繁多,却在这个时候亲至别庄,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是专程来接弟妹、辅机、玄同和观音婢回府过年的,今年是二弟过世的第一个年,族里有专门为他举办的家祭,这天寒地冻的,路又不太好走,我寻思着弟妹一个带着孩子回去也不是太便利,就领着仁儿和顺德一起过来了。”长孙炽虚扶了一下,笑着开口道。

“大兄此举实是折煞我了,高氏惶恐。”高氏闻声不由一愣,起身之后,神色颇为不安,她着实没料到长孙炽是来接自己回府过年的,就算长孙府中要派人来接,派长孙顺德和长孙仁已足够,长孙炽是长孙晟的兄长,又身居高位,接弟妹和几个侄儿回府过年,哪用得着他出马。

按常理来论,接高氏回府过年,确实用不着长孙炽亲自出马,但分家的时候,以及分家后长孙安业的一系列行为实在太过混账,长孙炽深感二房对不住高氏母子,一来心头愧疚难安,二则担心高氏母子心里对长孙二房存了解不开的心结,这才有了今日之行,

“弟妹莫要如此,弟妹心里若还把我当成大兄,就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知道,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实在是我二房对不住你们母子……”长孙炽见状连忙开口道。

长孙炽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高氏哪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其实即便长孙府中不派人来接,高氏也是要回去的,她不可能在丈夫的第一个祭辰的年节就不出现在家族的年祭上,只是没人来接的话,回去住哪是个问题,现在长孙炽亲自过来了,这个问题自然不用她再操心。

她将这两日已经收拾好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带着三个孩子随长孙一行启程,回到洛阳城后,长孙炽直接将他们送到了祖宅,他来之前,已着人将二方祖宅的房子整理好了一个院子,以供高氏母子等人居住。

长孙氏是洛阳排得上号的大族,他们仅主脉的宅院占地面积就足有数顷,每一房都有一进近三千坪的大宅,每个大宅共有八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有三正三偏方外加数间耳房,佣仆主人一同可以住十数口人。

长孙氏二房到了长孙炽这一代一共有兄弟三人,长孙炽和长炽晟是嫡出,每人有三个院子,另外庶出的长孙伯謩有两个院子。(长孙伯謩长年在外任职,极少回来。)长孙炽身为二房的嫡长,又是这一房现在世的身份最长的一个,为高氏母子安排一个院子,任谁都没话说,他命人收拾出来的院子正是长孙晟名下的三个院子之一。

一个月前,长孙安业霸住祖宅的院子,不让高氏母子过来住,若非高氏母子不想与长孙安业闹得太僵,劝住了长孙炽,长孙炽当场就请了家法,处理了长孙安业,后虽被高氏母子劝住,不代表他就将此事给忘了。

以长孙炽的老练睿智,哪里瞧不出来此事除了长孙安业自己确实混之外,中间没少三房的手笔,当时他不好直接朝三房开炮,就暂时忍了下去,经过这一个月的缓冲之后,该处理的他已处理得差不多。

高氏眼见长孙炽将他们送到祖宅,也不惊讶,他们回府过年,除了祖宅一时也没有其它地方合适住,让她惊讶的是,长孙炽将他们母子送到祖宅之后,又道了一句:“弟妹,过完年后,你们就住这里罢,别庄风景虽然不错,离城里却远了些,过完年,辅机和玄同都该去上学了。”

高氏听得此言不由一愣,下意识的抬目朝长孙炽望了过去,长孙炽是成了精的人物,哪里不知高氏心事,接着又往来道:“安业那边我已和他商量好了,将军府的宅子他住得很舒心,一时半会不会搬到祖宅来,弟妹只管住住这里就是。”

“辅机,最近一个月咱们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待长孙炽离去之后,高氏颇有些疑惑的看着儿子问了一句,这一个月的时间,她住在别庄中,没有过问过外界的任何事,但长孙无忌不一样,中间他回城过一次,还和高士廉和李二郎通过几次信。

“没什么事,就是伯父升官了,伯父病好后入朝不久,当今陛下就任命他为民部尚书,并摄左候卫将军职。”长孙无忌答道。(民部即后来的户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年节(下)

高氏听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长孙炽这一高升,三房便不敢再跳站出来和二房打擂,当今陛下这个时候行事还颇为英明,而三房因蜀王杨秀之故,虽一门双公,却多少有点犯陛下的忌,二房虽只剩长孙炽一人在朝为官的人,可长孙炽却深得皇帝倚重。

三房之前之所以敢力挺长孙安业,说白了是以为长孙炽已病入膏肓,无力再支撑二房,谁料本已病得奄奄一息的长孙炽突然好了不说,还被当今圣人再次提拔,授以重权,他们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和二房打擂,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皇帝趋机利用这个机会把他们给收拾了。

薜国公长孙洪和管国公长孙宽都是在官场上滚了大半辈子的人,自不可能脑子里装的全是草,在没有什么大利益可图的情况下去干这种高风险的事。

高氏自幼跟在父亲和兄长身边,受他们言传身教,虽从未涉足政坛,眼光却是相当不错的,长孙无忌一说,她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高氏能想明白,过完年,马上就十六的长孙无忌自然也想得明白,为此,他看着母亲那一脸恍然的神色,不由笑嘻嘻的跟了一句:“阿娘,正如大伯所言,以后咱们安安心心的住在这就是,等儿子考取功名,得了圣人青眼后,就置办一栋更好的宅子,把你们都接出去。”

“你现在连半点功名都没有,倒是学会大言不惭了。“高氏闻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阿娘,你这可是小瞧儿子了,儿子的授业恩师今年年初的时候就说过:辅机各门课功都很出众,特荐我明年下场参加恩科,当然,现在怕是不行了。“长孙无忌一听,立即嚷了起来,可话说到一半复想自己现尚在守孝,三年内不能参加功名科考,后半截话音顿时小了下去。

(备注,古代科举制度从隋朝开始才形成,至唐完善,隋朝科举,因尚处于草创时期,制度并不完善,参考应试者仍多以官员和官方教员以及民间有声望的学者举荐为主,与后世不同的是,此时科考举尚无秀才、举人和进士之分,能被授于秀才者即可为官,据史料记,秀才称号要过殿试后才能被授予。当然,作者君对此了解有限,具体如何仅是是一知半解,不对之处,尚请专业人士见谅。)

“阿娘知道我儿很优秀。“高氏瞧着他那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的安慰了一句,站在高氏身旁的长孙小娘子和无逸则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边笑边朝无忌挤眉弄眼的扮鬼脸。

不说高氏母子的心事,但说长孙安业近日心情极为暴戾烦躁,在此之前,他日子过得还是比较舒畅的,虽说家产的分配比他想的少了许多让他郁结了好些天,可高氏母子最后却成功的被驱离了自己的视线,不仅将军府归了自己,祖宅也没他们的立足之地,说是分家,实和驱逐没什么区别,对此,他分外得意,就连家产分配不如自己心意的郁结都被冲淡了许多。

哪知这种得意不过持续了二十多天,他就被人当头一棒给打醒了,腊月二十五傍晚,伯父长孙炽来到自己的府邸,只和他说了一句话:三日后,他要亲自去将高氏母子接回祖宅过年,并且过完年后,高氏母子也会一直住在祖宅,自己若再敢无端生事,家法处置。

长孙安业被长孙炽这句话给敲得晕头转向,脑子嗡嗡作响,若非心里一直畏惧这个大伯,只怕当场就要发飙,长孙炽说完这句话后,也没管他的反应,就直接离去,第二日,长孙安业就跑去找三房的长孙宽,结果可想而知……

“滚出去!“一个容色俏丽的丫环端着一壶茶进了长孙安业的房间,结果没两分钟,却被长孙安业砸破了脑袋赶了出来。

“夫君这几日在家里不是砸东西就是打骂佣仆,若惹出了人命,不用婆母他们再出招,你这辈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将奉茶的丫头驱离之后,长孙安业余怒不息,仍在房里乱砸东西,却在这时候,他的妻子陈氏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你在奚落我?”长孙安业闻声双目一竖,一脸戾气的转目朝陈氏看了过来。

“我是你的妻子,荣辱与你一体,奚落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每日在自己家里乱发脾气,败坏自己手上的家业罢了。”陈氏毫不退缩的迎着长孙安业的视线,冷冷的接口道,长孙安业

大年初一,二房已经分了家的众人一起来到祖宅,今年是长孙晟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家族为他专门置办了一个祭祀堂,祭祀堂立在二房正院,族里所有的晚辈都要先到祭祀堂上香瞌头祭拜,再随长辈们一起去宗祠祭拜祖先。

“母亲。”长孙无乃和长孙无傲无妇一进门,就恭恭敬敬的朝高氏行礼。

“一家人,无须多礼,去给你们的父亲上香罢。”高氏摆摆手。

直到二房所有晚辈们都上完了香,长孙安业这个嫡出的儿子才携带妻儿姗姗迟来,他进门之后,仿若没看见高氏一边,直接朝着长孙晟的香案之位走去,站在一旁的长孙炽见状面色一沉,盯着他轻叱了一声:“没看到你们的母亲么,还不过来见礼?”

长孙安业心头再不忿,却也不敢在这大年初一去触长孙炽的霉头,只能不甘不愿的走到高氏面前,喊了一声母亲,高氏自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他,微微颔首,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祭完香,又由族里的两个辈份最长的长者领头,率领族人去祭拜先祖,洛阳长孙氏是有名的大族,所有族人加起来有数百口,年祭是个大工程,进入祖堂的时候,长孙安业所站的位置正好挨着长孙无忌,趋着无人注意的当口,安业飞快凑近无忌,低声道了一句:“莫要仗着大伯偏着你们母子,大伯年纪大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等你们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年少轻狂的无忌

“二兄说什么?”长孙无忌被惊了一下,有些茫然的抬目看向长孙安业,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就像两人站在一起时,其中一人忽然被惊了一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的正常音量,若在平日,倒也不易引人注目,可在这庄严肃穆的祖堂,却显得分外突兀,四周的族人闻声皆不由自主的抬目朝他们望了过来。

落入大家眼帘的场景是:偏头望着长孙安业的无忌脸上的表情带着三分忐忑和七分茫然,而长孙安业则是满脸狰狞,咬牙切齿的瞪着长孙无忌,两人这截然不同的表情落到族人眼中,大家哪里还不明白,显然是长孙安业趋着没人注意,在悄然威胁长孙无忌,而无忌这孩子被兄长一吓,脱口失声,这才惊动了众人。

意念落到这里,大家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汇聚到了长孙安业身上,里面蕴满了指责和不满,好家伙,你长孙安业在父亲七七刚满之时,就迫切的提出分家,将继母和弟弟们都赶出家门,这本是你们二房自己内部的矛盾,族人虽然不齿,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现在族里的祖堂中,你长孙安业还不忘威胁弟弟,简直是岂有此理,其中目光最为不善的当属二房的长孙炽和三房的长孙宽,长孙炽不必多说,长孙宽看着长孙安业的表现,直恨不得冲过来劈头给他两巴掌,他现颇有些后悔支持长孙安业,像他这么蠢的人,天知道日后会不会给自己惹来什么泼天大祸。

好在长孙安业虽有些蠢,却没有蠢得不可救药,他在无忌出声的时候已暗道不好,再瞧着他那佯装出来的畏缩和委屈、以及满堂族人布满指责的目光,一时连吃了长孙无忌的心事都有了,可此时此刻,他非但不敢有任何动作,就连话也不敢再多说半句,只能默默垂下视线,避开众人的目光。

今个儿是大年初一,是整个族人祭拜祖先的大日子,长孙安业的举动虽导致大家不喜,却也没人愿在这个时候大动干戈,现见他颇识时务的闭了嘴,自不会有谁再站出来再多生是非,一场小小风波就这样过去,祖祭继续进行……

祭完祖先后,大家就各回各家吃饭,高氏昨日本打算去邀请几个分了家的孩子,今日来自己家吃年饭,不过长孙炽却先一步派人来通知,他今日要请二房所有的人一起吃年饭,长孙炽是二房现存的辈份最高的大家长,他开了口,高氏自然不会逆他心意。

除了高氏,二房其它人都接到了长孙仁的通知,为此,从祖堂出来,长孙安业夫妇,长孙无傲、长孙无乃还有高氏母子几人都站在外面等长孙炽,长孙炽走过来的时候,目光相当不善的盯了长孙安业一眼,不过最终并未多说什么,默默带着一众人去了自己的院了。(过年,长孙炽也带着一家老小回到了祖宅。)

“安业,无傲,无乃,辅机,玄同,你们的父亲不在了,作为大伯,废话我懒得多说,我只想告诉你们一句,你们都是同一个父亲的孩子,身体里都流着相同的血液,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别吃饱了没事,专搞些窝里横,窝里斗的不入流勾当。”男丁这一桌,开饭的时候,长孙炽端起手中酒杯,目光落在安业,无傲,无乃,辅机等人身上,一脸严厉的开口。

“是,大伯。”长孙无傲,无乃,无忌,无逸和长孙安业连忙站了起来,齐齐点头称是,大家心里具体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至少无傲,无乃,无忌,无逸四人在回答的时候,神色十分认真肃穆,唯有长孙安业,嘴里虽在应是,可他那张隐隐扭曲的黑脸,以及看长孙无忌的时候,怎么压都压不住的恨意,让长孙炽心头叹息不止。

吃完饭后,众人告辞离去,长孙炽将长孙无忌留了下来,高氏则先一步带着闺女和小儿子无逸回到了自己院中,他们到家大半个时辰后无忌才回来,高氏看到儿子,立即朝他招手:“辅机,过来。”

“阿娘。”无忌走到高氏面前,朝她拱了拱手。

“你大伯特意留下你,可是为你在祖堂上故意挑拨安业一事而警告你?”高氏开口道。

“阿娘,冤枉,我哪有主动挑拨二兄,明明是二兄凑到我身边来威胁我好吧……”长孙无忌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好了,别演了,即便是他主动找茬,若不是你存心想让他出洋相,哪会将整个族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我都看得明白的事,你认为你大伯会看不出来?”高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阿娘,你说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睿智犀利啊。”长孙无忌眼见蒙不过去,只能卖乖。

“辅机,我知道你自小没受过什么挫折,心头颇有些傲气,受不得半分委屈,可你父亲不在了,留下咱们孤儿寡母几个,实不宜随便与人置气,你二兄本与咱们不合,你今日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让他差点下不来台,日后他心里只怕愈发的憎恨咱们了。”高氏一脸忧心的看了长孙无忌开口。

长孙无忌天资聪颖,在长孙晟严格教养下,品性也十分出众,可他性格生来有些跳脱,家境又十分优越,在同龄人圈子里一向是拨尖的人物,这样的少年,身上自免不了有些年少轻狂的毛病,长孙安业虽是兄长,可他一再找自己母子的茬,长孙无忌又哪里忍得住一直不还击。

“阿娘,我懂你的意思,你觉得咱们孤儿寡母的,行事应该低调隐忍,低调我赞同,可隐忍,却要看对像,以二兄的脾气,咱们再讨好他也没用,多少给他点颜色,也好让他知道咱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长孙无忌一脸不以为然的开口。

“你,你这孩子,怎的就听不进去劝呢。”高氏有些恨铁不成钢。

“阿娘,哥哥现在正是锐气张扬的年纪,偶然行事激进些,可以理解,待他多吃几回亏,经历的事多了,行事自然就会越来越沉稳,这会儿有大伯和舅舅在,即便惹出点什么事,也有他们兜着,无须太过担心。”长孙小娘子瞄了兄长一眼,随后走到高氏身边,伸手抱住她的胳膊,开口道。

“观音婢,你刚刚九岁,可瞧瞧你说话的语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师长呢。”面对妹妹明着是解围,实在在取笑打击的话语,长孙无忌差点被气了个倒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如意公主(上)

过完年后,时间转眼就滑到二月,到了二月,长孙晟的百日孝期就满了,百日孝期一满,长孙无忌和无逸都可以去国子监上学了,长孙无忌和无逸去了国子监,家里就只剩高氏和长孙小娘子,关于长孙小娘子,长孙炽认为她年纪尚幼,本想建议她入族学来着,结果一番考核下来,长孙炽发现族学里已没有合适教她的先生。

“观音婢,以你如今的学识,族学里已没有先生合适做你的老师,罢了,你就留在家里,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自己喜欢的书读读罢,若是碰到你喜欢而家里又没有的书籍,你告诉大伯,大伯定然设法帮你寻来。”长孙炽面色复杂的看了自家侄女半晌,才开口道。

“二娘谢过大伯。”长孙小娘子闻声忙恭恭敬敬的朝长孙炽行了一礼。

大业六年(公元610年)二月,去年打了个大胜仗的炀帝率嫔妃与一众大臣乘龙舟下江都去了,留下几名文武重臣驻守洛阳主理国事,像宇文述等这种特别受皇帝宠幸的近臣,自然是伴驾随行,长孙炽则被留了下来。

隋炀帝将长孙炽留在洛阳倒不是不器重他,相反正是心里认可他的才能才将他留了下来,与长孙炽一同留下来的还有杨玄感和虞世基等重臣,杨玄感此时乃礼部上书,炀帝一走,留下来的朝臣就以长孙炽和杨玄感还有虞世基为主导,一时间,这几人可谓是炙手可热。

在这种情形下,长孙一族自然无人敢来骚扰受长孙炽庇佑的高氏母子,长孙无忌和无逸在学校,无人敢欺负,长孙小娘子和高氏在祖宅的日子也过得十分清净,清闲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五月,五月已是中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五月初十傍晚,吃过晚饭后,高氏与长孙小娘子一起坐在院中的桂树下乘凉,高氏端起身边已经放凉的银耳莲子汤喝了一口,随后抬目对坐在对面,仰首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小闺女开口:“观音婢,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咱们去别庄住一段时间可好?”

“我没有意见,只是咱们去了别庄哥哥和五弟怎么办呢?让他们住到舅舅家去么?可舅舅随圣驾出行了,也不在洛阳啊?“长孙小娘子闻声收回视线,将目光转到高氏身上。

“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再把胡管家留下,有胡管家在,辅机带着玄同住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一会我招他过来交待一下。“高氏略略沉吟了一会,才接过话头。

洛阳城内比别庄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高氏是瞧着长孙小娘子一个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因守孝,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天天憋在这块方寸之地,怕她憋出什么毛病来,到了别庄,那里视野开阔,又没有那么多眼睛一天到晚盯着,相对而言,行事坐卧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拘谨和小心翼翼。

“既然阿娘决定了,那就这样办吧。“长孙小娘子点了点头,相对祖宅而言,长孙小娘子确实更喜欢别庄无拘无束的居住环境,虽说有大伯照应,没人敢来找他们的茬,却时刻有无数的眼光注视着他们母子的一举一动,他们母子大凡有半步行的不对的地方,只怕就要被传出闲话,日子虽然看起来清净,实则心里很压抑。

眼见闺女同意了自己的提议,高氏很快着人将长孙无忌和无逸招了过来,和他们说了自己的决定,无忌和无逸自不会阻止,五日后,高氏便带着女儿、几个护院、以及随身伺候的几名环丫婆子和简单服饰一同去了别院。

别院有专人管理,生活用品什么的一应俱体,她们过去之前,已有人提前一步过去将她们居住的院子收拾妥当,别庄三面环山,不远的地方就是洛河,山水相映,环境十分清幽怡人,炎炎夏日,人住在这里,几乎感受不到署意。

“咯咯,阿娘,炎炎夏日,咱们来这里真是对了,瞧瞧,现在正是三伏天,一年最热的时候,可咱们这院子里根本感受不到署气。“六月中旬的一个午后,长孙小娘子躺在一个秋千架上,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咯咯笑着对坐在一边绣花的高氏开口。

“你这皮丫对,在将军府和祖宅的时候倒是表现得乖巧,现在这种没人管的地方,倒是将你顽皮的本性暴露无疑了。“高氏闻声停下手中的活,抬目朝着秋千上笑得像百灵鸟般的闺女,眉眼间不自觉的扬起一片温柔笑意。

观音婢这丫头,这些年表现太过乖巧懂事,根本不像一个孩子,着实让人心疼的紧,如今在这无人管的别庄,倒是表现出几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俏皮了,高氏瞧在眼里,喜在心里。

“阿娘,我不动吧,你总担心我变成呆板无趣的老夫子,这动起来吧,你又担心我变成野丫头,阿娘,你说说你这颗慈母心,什么时候操得完啊。“长孙小娘子闻声不由笑得愈发欢畅。

“娘子,小娘子,国公府的李大娘子过来了。“正值母女俩说笑间,高氏的大丫环青羽走了进来,有些犹豫的对高氏开口道,哦,不对,青羽两年前已经嫁人,不能再说是大丫环,只能说是小媳妇了,只不过她嫁人后,仍贴身跟在高氏身边伺候。

“青羽,来人除了李府的大娘之外可是还有其它人?“高氏瞧着青羽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再加上不见李秀宁与她一同进来,不由抬目问了一句。(以李秀宁与长孙小娘子的交情,再加上他们两家的关系,若只她一人到了,现已随青羽一同进来了。)

“是的,除了李大娘子之外,还有如意如主。“青羽答道。

“如意公主?她不是随圣驾去江都了?“原本在架子上荡秋千的长孙小娘子听见青羽的话后已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此时听闻如意公主也跟着李秀宁过来了,小脸上不由浮出一丝古怪之色,忍不住出言插了一句。

“听说圣驾上月底已回京。“青羽答道,高氏母子五月十五已来到别庄,到了别庄之后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洛阳城里的事。

“既是如意公主到了,咱们这就出去迎接吧。“高氏虽有些惊讶如意公主会随李秀宁跑到自己的别庄来,却没多想,青羽话音一落,她便开口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八章、如意公主(下)

高氏与长孙小娘子迎到别庄门口,果然看见身着月白色轻便马装、手里牵着一匹棕色骏马、的李秀宁与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并排站在庄前的大榆树底下。

现年已有十五的李秀宁出落得明**人,她眉目英挺,悬鼻丰唇,五官十分大气,平日素喜着红装,红色服饰与她的相貌特别般配,不管是闺阁贵女的衫裙还是骑服,穿在她身上,都如那怒放的烈焰一般,极其惹人注目。

今日来别庄找长孙小娘子,大概念及长孙小娘子尚在孝中,着红色服饰不太合适,就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轻便骑服,素雅的服饰冲淡了她身上那股火焰般灼人的光芒,却为她平添了几丝柔和与婉约,她静静的站在榆树底下,与身边那位身着浅荷色云纱裙、巧笑嫣然的小娘子站在一起,两人相映成辉,仿若从古画卷中走出来仙女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臣妇高氏,臣女长孙二娘见过如意公主,不知公主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高氏和长孙小娘子远远瞧见站在榆树下的两人,加快脚步,匆匆来到两女身旁,朝着那身着浅荷色云纱裙的小娘子躬身拜了下去。

这个身着浅荷色云纱裙的小娘子便是当今皇后的小女儿如意公主,炀帝膝下子女众多,可真正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却只有嫡妻皇后萧氏所出的几个子女,元德太子杨昭早已逝世不必多说,次子杨暕和杨广很像,杨广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很特殊,既欣赏又有一种本能的防备。

真正能让隋炀帝无所顾忌的去疼爱的是两个女儿,一个是早已出嫁的南阳公主,另一个则是这个小女儿如意公主,如意公主与李家二郎同年,皆生于开皇十九年(公元599年),李二郎生于开皇十九年一月,如意公主则生于十月,比李二郎小九个月。

这两人不仅同年,更是从小就相识,隋炀帝的母亲与李渊的母亲是亲姐妹,独孤皇后与嫁入李家的这个姐姐的感情颇佳,没成亲的时候两人就无话不说,独孤伽罗成了皇后,也没与姐姐生分,时常召姐姐入宫叙话,以这两家人的关系,虽说一个是君,一个是臣,李二郎与如意公主这对表兄妹亦不会缺少见面的机会。

如意身为皇后嫡出,人长得聪明又漂亮,自小又极得皇帝父亲的喜爱,真可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按理说来,这样的一个公主,大凡她想要的东西,大概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可凡事皆有例外,比如这李二郎,他明明自小与如意相识,两人既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如意一直对李二郎青睐有加,偏偏李二郎始终对如意不假词色。

以前如意年纪尚幼,只知自己很喜欢与李家这个只比自己大几个月的表哥一起玩,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它想法,直到八岁的时候,听闻李二郎与长孙家的小娘子订了亲,她才突然生出一种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被人抢走的茫然和愤怒。

可她再愤怒亦无济于事,此时的隋炀帝还颇具雄心壮志,一心想将大隋朝发展成有史以最伟大的王朝,让自己成为万世敬仰的明君,虽疼爱女儿,却也绝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的心事,就去拆散两个自己倚重的大臣的儿女亲事。

如意公主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被人抢走而没有一点办法,心里的愤怒可想知而,她改变不这个事实,但给李二郎和长孙家的小娘子找点不痛快还是可以的,这几年来,她不只一次的找两人的茬,结果屡屡碰壁,不仅在李二郎身上没讨得半分好处,就连在比自己还要小一岁多的长孙小娘子身上,她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免礼,不知者不罪,我来此不过是临时起意,秀宁表姐亦是被我缠得没办法了,这才带我过来的,说起来是我唐突,还望高夫人莫怪才好。“如意公主忆起往事,眼眸深处不自觉的浮出一丝戾气,不过如意并不是一个无脑狂悖的公主,她能这般得炀帝喜爱,除了嫡出公主的身份之外,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目光落在高氏和长孙小娘子身上转了转,淡淡开口道。

“公主严重了,您乃天家贵体,金娇玉贵,肯光临臣妇的陋庄,实乃臣妇的莫大的荣幸。“高氏闻声心头一紧,非但未敢起身,脸上反而多了几丝诚惶诚恐之色。

“高婶婶,如意与我还有你府中的二娘都是好朋友,她前些日子从江都回到京城,呆在宫中正感无聊,听闻我要来这里找二娘玩,就跟着跑来了,你别太过客气拘谨,不然,如意反倒觉得不自在,如意,我说得可对?“一旁的李秀宁见状目光微微一转,笑着插了一句。

“当然,我随着秀宁表姐来这里玩,就是希望过几天无拘无束,不受宫规礼节管制的逍遥日子,高夫人若是过份客气,我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如意转目看了李秀宁一眼,迎着她那双笑吟吟的眸子,对视了片刻,随即跟着笑了起来。

如意公主现年刚刚十一,她的五官长得极为精致美丽,洁白小巧的瓜子脸上配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亦像带着三分笑意,此时展颜一笑,顿如初灿的花骨朵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虽鉴于年纪尚幼,没有完全长开,整个人看上去已有一种说不出的娇俏明媚。

好漂亮的公主!才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容颜,待她长大之后,还不知是何等绝色,高氏起身的时候,正好瞧见她脸上灿开的那朵笑容,不由微微呆了一呆,在此之前,她也见过如意公主两回,但都是远远一撇,远不如今日这般看得清楚明白。

其实高氏自己就长得很漂亮,她的闺女观音婢更是汇聚了她和夫君长孙晟的优点,不过九岁之龄,已出落得秀丽非凡,只不过这孩子年纪尚幼,加上气质过于沉静,一眼望过去,大家虽觉得这孩子长得好,却不会如如意公主这般,给人移不开视线的惊艳之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九章、两女争锋

如意公主和李秀宁随着高氏母子入庄之后,如意眼睛一转,抬目打量起眼前这座园子,高氏这座别庄是娘家的陪嫁之物,本就是很丰饶的一处庄园,这些年经营下来更添规模,不仅山头下的良田土地已增至千亩,这座庄园也重新修建改造过。

新建的庄园是四合院形状,占地面积足有二千多个平方,大门设于东南角,走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中央那个四四方方的大庭院,这个院子的面积足有数百个平方,庭院的东侧是一片栽满各种花木的花圃,庭院中央设有一个时刻喷洒不息的喷泉,喷泉里的水引自庭院后面山里的活泉,清凉怡人又可直接饮用。

院子的西南角、东南角和东北角位置各有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桂树,靠着西北角的位置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葡萄架,葡萄架下设有一个精致纤巧的秋千,秋千旁摆着一个茶几和两张竹椅,庭院的地面统一用青色的鹅卵石铺成,围着这个庭院四周是一栋栋青墙玉瓦,飞檐雕栋的独立的小院,每个院子皆有正房、偏房,耳房和正厅,正厅的大门统一朝着庭院的方向。

四方房屋各自独立,又有游廊连接彼此,关起门来,各成天地,打开门,又互联成一遍,一栋栋精巧别致的小院掩在遮天蔽日的桂树底下,再加上庭院中央那个长日喷流不息的活泉不断往四周喷着水,炎炎夏日,你一走进这个庭院,只觉满身暑气皆然消退。

以如意公主的身份,比这庭院奢华精致十倍的地方也居住过,却从未曾见过这种建在青山绿水间,既充满天然野趣又不失巧思的清雅园子,一时不由看得怔住,回神之后下意识的抬目朝长孙小娘子望了过去。

但见年方九岁的长孙小娘子一身素衣,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双丫髻,用青色发带束住,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半根饰品,如此素简的着装打扮非但没有让她显得寡淡无味,反衬得她秀丽的面庞晶莹如玉,眸光清亮如水,再加上她身上那股不属于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沉静和稳重,一眼望去,让人只觉此女身上有股形容不出的雍容和贵气。

如意公主对自己的相貌一向是极为自信的,可此时此刻站在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岁多的小娘子身边,却无端生出一种对方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而自己只是她的陪衬之感。

意念落到这里,如意公主俏娇的小脸不由微微一沉,她原以为长孙小娘子在经历了父亲过世,又被兄长逐离家门的窘境之后,定然会狼狈不堪,哪知今日一瞧,长孙大人的过世,兄长的不接纳似乎未能对她造成任何干扰。

不过如意并不是那种骄横成性的无脑公主,心头虽然不悦,却也不会当场失了分寸,她静静的盯着长孙小娘子看了半晌,忽然笑着开口道了一句:“长孙二娘,自你父亲过世后,咱们已有大半年没见过面,尤其是当我听见你二兄在你父满七七之后,不念亲情,不顾族人的阻扰,一意孤行的逼着你们母子从家里搬了出去。”

“作为相识多年的朋友,我本颇为担心在此打击之下,再加上你对长孙大人的思念,会伤及身体,没想到今日一见才发现你的气色较以前更好了几分,你现在居住的环境,比城里也要舒适许多,瞧着你现在的模样,倒是我有些杞人忧天了。”

如意公主此言一出,李秀宁除了翻了个白眼之外并无其它表示,(她深知如意与长孙小娘之间恩怨,又知如意虽有些骄傲好胜,却极少用公主的身份去压别人,这几年来,她明里暗里无数次与长孙小娘子针锋相对,即便吃了憋,也从未去皇后和皇帝面前告过状,正因如此,这一次如意缠着自己要跟过来,她才没有拒绝。)

高氏并不了解如意,闻声不由大吃一惊,嗯?听如意公主话似乎与观音婢颇不对付,自家闺女什么时候得罪了公主?还有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一在隐喻他们家宅不合,兄弟萧墙。

二则是隐喻讥讽观音婢在守孝期间非但不知为亡父伤心难过,反而一心贪图享乐,若真让公主把这话传到外面去,观音婢日后还怎么做人?意念落到这里,高氏不由颇有些焦虑的朝自家闺女望了过去。

却见自家闺女仿若完全察觉不到公主话中的讥讽之意,她抬目看了如意公主一眼,一脸平静的接口道:“公主严重了,能得公主挂念,二娘甚为感激,至于关于我二兄的传闻,纯属子虚乌有,我父过世后,一家人商量了许久,觉得父亲不在,大家分开过比较不容易产生摩擦,这才请了族人见证,把家给分了。“

“若我二兄当真如传言一般,是强行将我们逐出家门,我们怎能随时回到祖宅居住?还有家父,他生前最是疼爱二娘,如今家父不在了,二娘除了每日为他颂经祈福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母亲,我想公主若与我易地而处,也会如此。”

“哈哈,你说得对,倒是我误信传言,白操了心,长孙二娘,我瞧你这庄子环境清幽怡人,特别合适避暑,不介意我在此住上几日吧?”如意公主闻声眼珠一转,哈哈干笑了两声,又道。

“难得公主不嫌寒舍简陋,二娘欢迎都来不及,怎会介意。“长孙小娘子笑着接口道。

“如此甚好,秀宁表姐,你若有事可先回去,我要在长孙二娘这别庄住上一段时日。“长孙小娘子的话音一落,如意公主便拍掌笑了起来,边笑边转目对右手边的李秀宁开口。

“我这时候来找二娘,本就是想来她这住一段时日,消消署,哪能有什么事,既然你也喜欢这里正好,咱们三个人有伴,每日还可以四处走走转转,打个猎什么的。“李秀宁见如意将话题绕到自己身上了,十分自然的笑着接过话头。

如意公主就这样和李秀宁一同在住长孙小娘家的别庄住了下来,待将李秀宁和如意公主的住宿安顿好,高氏与长孙小娘子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她才忍不住问了一句:“观音婢,我瞧那如意公主似乎对你颇有些怨气,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阿娘,你想多了,我怎会得罪公主?你们俩自相识以来,一直是这样相处的,你放心吧事,如意公主不是坏人,就是喜欢与小二斗斗嘴,取取乐罢了。”长孙小娘子抿嘴微微一笑,轻声安抚着母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章、噩耗

如意公主和李秀宁一起在长孙小娘子的别庄住了大半个月,直到萧皇后派人送信过来,让如意在七月初一前一定要回去,而李秀宁的师尊也来了信,说自己准备出一趟远门,问李秀宁是否要同行,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向长孙小娘子告别。(李秀宁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也就是说,只有大半年的时间,李大娘子就要嫁人了,嫁人之后,行动自不能如现在这般随心所欲,以李秀宁的性格,自然不会错过这次出门远足的机会。)

不说李秀宁的心事,但说如意公主刚决定住下来的时候原本是见长孙小娘子失了父亲,日子居然还过得如此逍遥自在,心头不忿,这才想借机住下来给她找点不自在,没想到真住下之后,彼此日夜相对,茬虽没少找,却在朝昔相处的互相挤兑中不知不觉的对长孙小娘子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再加上此地无拘无束、清雅怡人的居住环境,让她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当然,目前如意公主尚没发觉自己的这种情感,她仍然把长孙小娘子当成自己目前最需要打败、压服的对手,如意是一个骨子里印着骄傲的人,她虽一心想压服打败长孙小娘子,却从未想过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压人,她要赢也要靠着自己的本事赢得漂漂亮亮。

“长孙二娘,我要回去了,你给我活精神点,别让我再见你的时候,变得像焉瓜一样,我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看上的对手,只因失了倚仗,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临别之前,如意公主盯着长孙小娘子看了几眼,一脸高傲的开口道。

“公主请放心,二娘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公主失望的。”长孙小娘子迎接着她的视线,不卑不亢的开口道,她们俩这时候谁也没料到,此时无意的一句意气之话,却让彼此间的争斗贯穿了她们的一生。

“这如意公主,虽说有些骄傲,却也不失为性情中人。”眼见李秀宁和如意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别庄尽头,高氏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大半个月的相处,如意公主与自家闺女之间的争锋较劲她是看在眼里了,如意公主虽对自家闺女有些不忿,却从没有使过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她与观音婢较劲,都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来。

“当然,当今陛下的两位公主,都是十分了不起的人,她们骨子里有着做公主的骄傲,行事却都不失底线,咱们的皇后是位难得的好皇后。“长孙小娘子笑着接口道,她的父亲是正三品大员,高氏是请了封的三品诰命,长孙小娘子和高氏在年节的时候,不只一次入宫见过皇后。

如意公主和李秀宁离开之后,高氏母子因祖宅那边一切平顺,长孙无忌和无逸有胡管家照顾,一切妥当,便继续住在别庄,住在这里确实比住在祖宅在自在得多,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从手指缝里流过,转眼就滑到十月中旬,十月十六,长孙无忌为高氏传来消息:大伯长孙炽病了,不过几天时间,就卧床不起,不能上朝了。

高氏得到消息后颇为忧心,准备三日后带闺女回城探病,长孙炽对他们一家颇为关照,现

病重,她自不能视而不见,哪知刚过了一日,也就是十月初七的傍晚,便看见儿子长孙无忌一脸哀戚、满身风尘的匆匆赶了过来,高氏瞧着他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几步迎了过去:“辅机,可是你大伯……”

“不是大伯,是三叔祖过世了。”长孙无忌纵身从马背上跃下,红着双眼对母亲开口道。

“三叔,他,他,没听你说他有什么不适啊……”高氏被这个突出其来的噩耗惊呆了,足足呆愣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才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的的看着儿子开口道。

他们口中的三叔和三叔祖就是长孙恺,长孙恺是整个长孙家族中,除了长孙炽之外,对高氏母子最好的人,他比长孙晟只大四岁,今年刚刚六十三,这年纪就这个时代而言,确实不算年轻,只不过他身体一向健硕,无病无灾的,谁也不曾料到,他会这般突然过世。

“三叔祖是突然过世的,中午还吃了一碗多饭,吃完饭坐在院中晒太阳的时候,就这么……”长孙无忌说着说着,鼻子不自觉的酸了起来,眼泪几若脱眶而出,他比妹妹观音婢大不少,三叔祖与父情感情极佳,连带着对他也极好,他小时候随父亲回家,三叔祖宠他宠得不得了。

长孙小娘子在一旁也听得呆住了,她到洛阳虽说才短短三年时间,与这位三叔祖相处的时间也远不如哥哥无忌多,但这位三祖祖对她的疼爱以及父亲过世后,对他们一家人的关照,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想到这个慈爱的长辈这般就……

长孙无忌到庄上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高氏不会骑马,这个时候再乘马车回去显然不合适,只能第二日再加,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了,到达祖宅的时候,长孙氏的祖宅大门前已挂起了白幡,长孙恺是直系这一脉中辈份最长的人,他过世,所有在洛阳的长孙一族子弟皆要为其披孝。

得知他过世的消息,就连躺在病床上的长孙炽都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由儿子搀扶着来到了祖宅,小时候,他与长孙晟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与这位只比自己大一点点的三叔一起长大的,对他的感情,他和长孙晟没什么差别。

“大伯。”长孙小娘子随着母亲和兄长正要进入灵堂的时候,正好看见长孙炽被大兄长孙安世扶着从里面出来,他的脸色看上去极差,蜡黄着透着几分灰白,长孙小娘子瞧着眼前挂满白幡的灵堂,才瞧着满脸病容,奄奄一息的大伯,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她朝长孙炽轻唤了一句。

“弟妹,观音婢,你们回来了,先进去给你三叔祖上柱香,我,咳,咳,咳……”长孙炽瞧见高氏母子几人,勉强抬目他们打了声招呼,只是一句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一大口血丝随着嘴角流了出来,身体再也站不住,软软的顺着儿子的手臂往下滑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一章、迫逐

“大伯……”长孙无忌和长孙小娘子大吃一惊,兄妹两人同时抢步上前,长孙无忌年纪大些,脚下比妹妹更快,抢在长孙炽滑倒在地之前,窜到长孙炽的左侧,与长孙安世一同将他搀住

因长孙无忌和长孙安世一左一右,及时将长孙炽扶住,而这个时候,灵堂门口除了高氏母子几人之外就只有随着和长孙炽父子过来、候在外面的两个随从,暂无其它人进来,一时倒是无人发现这边的异状,高氏瞧得长孙炽的模样,心头十分焦急,可眼下实不宜惊动太多人,为此,立即开口道了一句:“辅机,你先和安世一同将你大伯送回府中。”

长孙小娘子比其兄慢了一步,待两位兄长扶住了长孙炽的躯体时,她也冲到了三人面前,她年纪虽不大,心智却远非一般同龄人能比,刚才突然看见大伯在自己面前吐血晕倒,满心惶恐焦虑之下顾不得多想,可随伯父被扶住,以及母亲突然响起声音,长孙小娘子很快冷静下来,母亲所言不错,此时此刻实不宜惊动太多人……

长孙无忌与长孙安世一同带着长孙炽离开,长孙小娘子则随母步入灵堂,长孙恺是昨日下午过世的,今日尚是长孙府挂起白幡的第一日,此刻的时辰不过辰时末,灵堂内除了长孙一脉的嫡系子弟外尚无其它来客,二房除了长孙炽身病在在身,只进来上了柱香就由儿子长孙安世扶着离去外,其它人皆在里面。

高氏母子是长孙氏嫡系一脉的人,长孙恺又向来与长孙晟一家人亲厚,她们这个时候进入灵堂,自没什么人会觉得意外,待高氏带着女儿上完香,拜完礼站起来退到一旁后,长孙无乃、无傲以及无逸一同过来朝高氏行礼:“母亲。”

无逸现年也有九岁了,昨日无忌去别庄和高氏报信,无逸便住在大哥无乃家中,今日一同亦是与无乃夫妇一同过来的,高氏朝他们摆了摆手,正要开口说话,却在这个时候,长孙安业缓步走到了她身前,长孙安业看到高氏也不行礼,他微挑着眉,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高氏开口道了一句:“原来是母亲大人回来了,我等不知母亲今日会归,没有及时出门相迎,还望母亲莫怪。”

“安业严重了。”高氏淡淡扫了他一眼,应了一句,随后垂眉敛目,不再开口。

此地是长孙恺的灵堂,除了二房的人之外,其它几房皆有人在,长孙安业自去年年末被长孙炽好生教训一了番,后又被三房的长孙宽敲打了几次,心里虽对高氏母子恨极,面上却较以往收敛了许多,今日虽有心再挤兑高氏母女几句,却也不敢在这里太过放肆,眼见他之前的话已引得族人不时往这边望,又见高氏不再吭气,便将后面的话都缩了回去。

长孙小娘子原有些担心自家这位二兄眼见三叔祖过世了,大伯又患了重病,一时没人管得了他,在三叔祖的灵堂上便不管不顾的纠着自己母女不放,闹得大家难堪,没想到他走上前来,只不轻不重的挤兑了母亲一句,接下来便偃旗息鼓,不由颇有些讶异的抬目瞄了他一眼……

不说长孙小娘子的心事,但说长孙恺下葬后不到半个月,身患重疾的长孙炽这一次没能熬过去,紧跟着与世长辞,长孙炽临逝之时,紧紧抓着儿子和侄儿无忌的手,断断续续的对儿子开口:“仁,仁儿,你是长兄,日后为父不在,你,你要多照看弟弟和妹妹他们……”

“大伯……“长孙炽闭眼的那一刻,一向骄傲的长孙无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伏在大伯的床前放声痛哭,长孙小娘子也哭得个泪人。

长孙氏嫡系一脉中,不到一月时间,分别有两位举足轻重的人去世,这对整个长孙嫡系的人来都是噩耗,整府的人几乎都沉浸于悲伤之中,唯有长孙安业心内觉得特别痛快,族里能管着他的人终于都不在了,以后二房还有何人敢对自己有半分不敬?

带着这样的心情,长孙安业进入灵堂为大伯守灵的时候,面上虽极力隐忍,心头却有俺不住舒畅,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静立在灵棺左侧,面容憔悴,双目无神的长孙无忌时,眼珠微微一转,几步走到长孙无忌身前,趋着无人注意,悄然附在他耳旁道了一句:“四弟,说起来,你们母子几人真是灾星,大凡向着你们的,就没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你瞧瞧,父亲如此,三叔祖如此,现在连大伯也是如此……”

因他们这房的子弟都站在灵棺的左边守灵,长孙安业说话的声音又低,除了站在一起的几个兄弟外,其它人并未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按长孙无忌以往的脾气,忽然听得长孙安业的话必然大怒,可今日他却的长孙安业的话仿若未闻。

倒是站在无忌身后的无逸听见长孙安业的声音,忍不住满脸愤然抬目的瞪向长孙安业,长孙安业眼见长孙无忌不理会自己,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不想目光一转正好对上无逸小孩童那双愤怒的眸子,他面色一沉,就待发难。

却在这时候,原本在棺木后面随着杨氏一同守灵的长孙小娘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抢在长孙安业开口之前低声将话头接了过去:“二兄准备在这里将灵堂内与自家兄弟大动干戈,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么?“

“哼,伶牙俐齿,现在能护着你们的人都不在了,我看日后你们母子几人还如何嚣张。“长孙安业被小了自己整整二十岁的妹妹喝斥,不由大怒,好在他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发难的时候,只眯着眼,冷令盯了长孙小娘子道了一句,随后转过头,不再言语。

安孙炽的头七过后的第三日,长孙无忌和无逸已经去上学了,长孙小娘子正在自己房中读书,小舞突然来报:“娘子,二郎君他们过来了。”

长孙小娘子一听,立即放下手中的书,朝外院走来,她刚走入紧挨着客厅的那间外厢房,便远远听得母亲隐含怒意的声音传进耳中:“安业,这是咱们长孙氏的祖宅,祖宅在分家的时候,未曾言明归于任何人,我是长孙二房上了族谱的主母,按制,你应该称我一声母亲,观音婢和辅机,玄同皆是上了族谱的子女,我等如何住不得?你们夫妇上门不称母亲不说,开口就这般逼迫,到底意欲为何?“

“高夫人此言差矣,安业乃原配嫡出,你虽入了族册,亦只是继室,父亲在世之时,我等称你一声母亲那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现父亲不在了,我们又早分了家,安业不愿称你一声母亲只怕是高夫人德行不足之故,另外,祖宅家业,按我朝律法,原配嫡子本就拥有第一继承权……“长孙安业尚未来得及接口,他的妻子氏儿已先一步接过话头。

“嫂嫂开口便称我母亲德行不足,不够资格让二兄和嫂嫂称一声母亲,却不知嫂嫂有何证据证明我母亲德行有亏?若没有,你与二兄身为人子,不敬继母不说,还开口就恶意攻击诽谤,二娘即便年幼,却也说不得要亲上公堂,击鼓鸣冤,为我母亲讨一个公道。一向沉静内敛的长孙小娘子听得勃然大怒,她双眉一扬,三步并成两步来到高氏面前,冷冷的盯着陈氏开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二章、入高府

长孙小娘子自幼多慧沉稳,虽早知长孙安业夫妇不待见自己母子几人,却从未如今日这般,当面与他们针锋相对,为此,她话音一落,不仅长孙安业夫妇被堵得愣在原地有些回不了神,就连高氏听得的呆了一呆,不由自主的抬目朝闺女望了过去。

不过长孙安业向来是个无法无天的跋扈性子,现能管得了他的人又不在了,哪会被长孙小娘子区区几句话给吓住,他微微愣了一愣,回神之后双眉一竖,一脸不善的朝长孙小娘子望了过去:“二娘,我乃你嫡兄,身为幼妹,你竟敢这样与嫡兄说话?当真好大的胆子。”

“原来二兄也知你是人兄,可恕二娘见识浅溥,从未听闻有嫡兄这般不敬继母,逼迫弟妹的,二兄与嫂嫂今日前来,大概是想将我们母子逐离长孙府,二兄既心存此意,公开言明可,实无须找那诸般理由。“长孙小娘子迎着长孙安业的目光,毫不退缩的开口,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可语意中所含的锋锐却犀利之极。

“你?“果然,长孙安业被她一激,愈发恼怒,他目中戾芒一闪,足下往前逼进一步,右手高高扬起,抬手一个巴掌就朝长孙小娘子脸上挥了过去。

“观音婢。“离长孙小娘子尚有四五步距离的高氏见状大吃一惊,急忙抬步冲过来,下意识的想将长孙小娘子拉到自己身后,却不想她脚步刚动,离她不远的陈氏脚下一动,有意无意的往前一挡,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倒是动我试试?你今日这一巴掌若敢打在我脸上,二娘便顶着这张脸,拼着跪钉板也去击皇鼓,告御状,告你身为人兄,上无孝道之心,下无悌恤之情,在自己的亲大伯头七刚过的当口,逼上门来驱继母,殴打幼妹……”长孙小娘子双目陡然一寒,冷冷的盯着长孙安业开口,她自六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三年,虽未练出什么了不得的功夫,手足却较一般的大家闺女要灵动不少,若真想避开这一巴掌,并非难事,可她偏偏不闪不避,就那般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盯着长孙安业。

她不过九岁之龄,可这俏脸一沉,目光一冷,整个人顿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和威严,长孙安业迎着她那冰冷的视线,高高扬起的手掌一时竟挥不下去,却在这僵持的时刻,高氏已绕过陈氏,冲过来挡到了闺女的面前。

眼见高氏拦到了长孙小娘子身前,长孙安业再混,也不敢对高氏动手,他冷哼一声,将高高扬起的手放下,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耳际却听得一个低沉的男中音从门口的方向传了进来:“怎么回事,长孙安业,我刚进门就看到你似乎准备对自己的继母动手?是我眼拙还是?”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身形高大,相貌俊朗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进门之后,信步来到长孙安业和高氏母子身旁,目光颇为不善的盯着长孙安业,此人正是高氏的兄长,长孙小娘子的娘舅高士廉。

“哼!”长孙安业看到高士廉,知道今日自己在这里不能再讨得什么好处,鼻中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理会高士廉,直接转身离去,他一走,陈氏自然紧跟其后。

“妹妹,今日过来,本是来和你们商议,看是否让你们娘几个搬到我府中去的事,如今瞧这情形,也用不着商议了,你收拾一下,过两日我便来接你们娘几个去高府罢。”高士廉人精般的人物,无须高氏多说什么,一看情形便将事情始末猜得八九不离十。

“哥哥,是我无能……”高氏一脸的黯然,夫君一走,没有人庇佑,她连在长孙家立足的能力都没有,出嫁十几年的人,最后还要带着儿女一同回娘家生活……

“什么话?咱们是嫡亲的兄妹,用得着说这些?你夫君不在了,你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生活何等不便?我这做哥哥的虽没什么大本事,但护住你们几个总还是可以的。”高士廉闻声颇有些恼意的瞪了高氏一眼。

高氏被兄长一瞪,顿时不敢再言,接下来高士廉和妹妹闲聊了几句,确认好三日后来接他们母子几人就离开了,待高士廉离开之后,高氏才一脸歉疚的看着闺女:“观音婢……”

“阿母,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舅舅说得对,以目前的情形,咱们住到舅舅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舅舅对咱们是真实心意的好,阿母不必想太多,等我和哥哥长大之后,会好好报答舅舅的恩情,再说了阿母手上也有些钱财,咱们到了舅舅府上之后的开销可以自己负责。”不待高氏开口,长孙小娘子便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

父亲不在了,大伯和三叔祖也过世了,哥哥尚未成年,二兄长孙安业又将自己母子几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高氏一个寡母带着几个孩子如果继续留在长孙府,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举步为艰,搬到高府目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当日傍晚,长孙无忌回来听得母亲和妹妹说要搬到高府去的事,一开始是不太愿意的,他是男孩子,现年已有十六,虽未正式成年,也没有成家立业,可做为一个世家男孩,家族荣耀和自尊早已刻进骨子里,舅舅一家人对自己再好,搬过去也是寄居人下,他自然不乐意。

后经妹妹和母亲一番劝慰分析,终于同意了,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现在的自己,尚没有能力与二兄还有整个三房对抗……

大业六年十一月二十六,高士廉一大早就带着长子高履行来到了长孙府,接妹妹和外甥去高府,高士廉的长子高履行现年刚刚满十岁,年纪虽然不大,却已学会了骑马,在回高府的路上,高履行凑到长孙无忌身边,笑嘻嘻开口道:“表兄,你和玄同能来我们家长住简直太好了,我家里男孩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六岁的弟弟,平日里寂寞得紧,多了你们俩之后,生活就有趣多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三章、两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长孙小娘子就在高府生活了近两年时间,她来高家的时候是大业六年冬,现已是大业八年的初夏,四月初的天气,风和日暖,正是外出踏春的好时节,四月二初一早,长孙小娘从院外打完一套拳回房,大丫环舞儿一边为她递面巾擦汗,一边开口:“小娘子,今个儿你要随舅夫人一同去参加窦府寿宴,着娘子为你准备的那荷色夏衫可好?”

“好,你眼光一向不错,就按你挑选的服饰着装罢。”长孙小娘子一边擦着汗一边接口道,她在长孙府的时候,很多可以自己动手的事都少借丫环的手,到了高府之后,更是如此,舅舅和外祖母待她一家人极好,但长孙小娘子却从来没忘记自己的本份。

她上个月刚过十一岁生辰,个子较两年前长高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散得差不多,身体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可人已出落得十分美丽,如画的眉眼和她身上那股由内到外散发的温婉宁静的气息,就如初绽的晨荷一般,让人眼睛往她身上一搁就移不开视线。

“倒不是婢子的眼光好,而是小娘子长得好,着什么衣裳都好看。”小舞瞧着即便是在察汗,身上仍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气息的小娘子,忍不住抿嘴打趣了一句。

“就你嘴贫,早膳应该好了罢,着人端过来,用完之后去给外祖母请安。”长孙小娘子横了她一眼,轻斥了一句,小舞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在高府这一年多的时间,长孙小娘子的日子过得十分舒适,因在守孝期间,除了去年夏天,带着府里表姐们去了一趟别庄消暑之外,她几乎没有出过大门,就连李家大娘子出嫁,她都只着人捎了添妆礼过去,而没有亲自前往,而高府人口简单,妻妾和睦,儿女们也省心。

在府中拥有绝对权力的高士廉对自己母子几人照顾有加,老封君穆氏打心眼里心疼自己几个,高氏和长孙小娘子还有无忌,都不是行事没有分寸的人,没有干过半点因宠生骄的事,为此,他们在高府住了一年多,整个高府上下竟没有人说他们半点不是。

小舞离去不久,便端着早膳过来了,因长孙小娘子上月下旬已出了孝期(当朝律嫡亲子女需为长辈守孝三年,实则28个月,上月下旬正好满二十八个月。),早膳不再如往日那边清淡,除了一碗小米粥外,还有一小碟子水晶虾饺和两碟小菜,随着小舞一同过来的还有青岚。

青岚现年已有十九,上个月长孙小娘子的孝期满后,收高氏做主,与高氏最着力的管家胡管家的儿子成了亲,长孙小娘子看到青岚,不由颇有些诧异的开口道:“青岚,你才成亲没几天,母子不是给了你一个月的假么,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个儿是小娘子出孝后第一次出门参加宴会,小舞年纪尚幼,我担心她不够妥帖,就过来看看。”青岚俏面微微一红,接口道。

“你呀,真是个操心命,小舞这几年在你手把手的教导下早历练出来了,你进屋去看看吧,她把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当当。”长孙小娘子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就不再管她,径直坐到小花厅的餐桌上用早膳去了。

用过早膳,长孙小娘子换上小舞为她准备好的粉荷色夏裙,这套裙子母亲高氏在她上个月生辰的时候为她做的,料子是一等一的蜀绢,上面绣着一朵朵活鲜的雉尾花,只是当时长孙小娘了尚未脱孝,这件衣裳还没有机会上过身。

这套衣裙的料子是晚春和初夏时节穿的料子,这个时候穿正合适,长孙小娘子换上之后,小舞为她束好腰带,青岚则用两支素雅别致的黄玉簪将她一头如云的黑发在两鬓间各挽个髻,其它的均匀披在肩上,这一通打扮下来,直衬得肌肤如如雪、眉眼如画的长孙小娘子美得如同花间的小仙子。

“小娘子真好看。”收拾妥当之后,小舞和青岚退出几步,两人目光再次落到长孙小娘子身上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同时呆了一呆,自家姑娘长得好她们当然知道,可之前长孙小娘子年纪小,又在守孝期,一直没有好好装扮过,今天这一收拾,竟让她们这两个长期贴身服侍的丫环都看直了眼。

“少贫嘴,青岚你赶紧回云,小舞随我荣馨堂。”长孙小娘子横了两人一眼,分咐了一句,小舞清点好需要带的东西,就出门了,她人在高府,身边伺候的丫环并不算多,除了小舞和青岚这两个大丫环,还有两个二等丫环,和两个精粗婆子,青岚出嫁了,再出门就只能带小舞。

长孙小娘子来到外祖母穆氏的宁馨堂时,母亲高氏和舅母和鲜于氏还有兰表姐都到了,大表姐瑜娘去年已经出嫁,鲜于氏前些日子收到窦房的贴子,今日要去参加窦府老太太的六十大寿,这窦府老太太当年与穆老夫人是闺中好友,又是唐国公府国公夫人窦氏的母亲,他们府的贴子,鲜于氏是万万不敢轻慢的,今个儿一大早就带着兰娘来到了荣馨堂。

“给外祖母请安,给舅母,阿娘请安,今二娘今个儿来晚了,不好意思。“长孙小娘子一入荣馨堂,发现大家都多了,一时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上前请罪,她入高府这一年多,着装极为素淡,从未打扮过,今日这一收拾,顿让大家眼睛一亮。

“二娘,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赶紧过来,过来让外祖母好生瞧瞧。”穆老夫人瞧着出落得如花骨朵般的外孙女,连忙朝她朝手。

“外祖母。”长孙小娘来到穆老夫人面前。

“二娘生得好,这一收拾更是了不得,以后都这般打扮罢。”穆氏年纪有些大了,眼睛看远不是很清楚,直到长孙小娘子走到她面前,她这才真正看清外孙女的模样,这一看之下,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口,连连夸赞不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四章、针对

“母亲说得对,咱们二娘生得好,气度更是一等一的出众,她年纪虽小,可这通体的气度整个洛阳城的贵女能与之一较长短的也不多,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人真是……”鲜于氏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欣慰之余复想起外面那些糟心话,语意不自觉的含了几分忿然。

话说鲜于氏为何这般忿忿不平呢?这事就得转到长孙小娘子身上了,长孙小娘子一个连本家都不能呆的丧父之女,居然能得李家二郎那样的夫婿,想不让人眼红都不行,这两人刚定亲的时候,长孙晟和长孙炽皆是皇帝身边如日中天的重臣,长孙一族又是洛阳世族,那个时候长孙家和李家可谓是门当户对,两家结亲,自然没人多说什么。

如今却不一样,长孙二房的长孙晟和长孙炽相继去世,二房的子弟除了两个微末小吏,其它未成年的未成年,不争气的不急气,根本没有堪当大任之人,唐国公府则完全不一样,唐国公正值盛年,本人是一品爵位的国公不说,还深受皇帝宠信,担任着朝庭重职,他的几个儿子个个出众,大郎君刚满十八,就出任军职。

二郎君更是了不得,自小相貌才智便冠盖同龄之辈,不过十二岁,就在皇帝举行的围猎场中拨得头筹,受陛下当面嘉奖,并不只一次夸赞:此子才智高绝,气度仪表无一不出众,日后必不是池中之物!

以李家二郎的出众和家世,洛阳城的夫人贵女们本以为李家很快就会上门退亲,哪知李家似乎根本没有此想法,即便高氏母子住到了高府,李府从未有人吐过他们的半点不是,每个年节该上的奉礼皆和以前一样,没少半分……

李家的厚道守信愈发让洛阳的贵女夫人们恨得牙根发痒,如此出众小郎君,凭什么要娶长孙小娘子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这种情形之下,各种酸话流言可想而知。

鲜于氏身为长孙小娘子的舅母,与高氏母子等人的感情虽不如高士廉和穆老夫人那般深,心里却同样极维护她们的,高氏是高士廉的嫡亲妹妹,长孙晟尚在世的时候,妹妹和妹夫对丈夫没少关照,妹夫去世后,虽说妹妹一家人住到了自己家,可他们识大体,行事进退有度,每逢年节,住进来这一年多,从未惹过半点是非。

不仅他们一家人的开支自己负责,每逢年家,还会给高府诸人都备上丰厚合意的礼物,面对这样的小姑子和外甥、外甥女,她实在没有不喜欢、不维护的理由,在她眼里,自家外甥女虽失了父亲,可家教品行样貌,没有一样会逊色于洛阳城的贵女们,外面那些人无中生有的诋毁自家外甥女,她一想起来就浑身冒火。

“说什么胡话呢,咱家二娘好不好自己知道就好,何必管外面的人说什么。“穆老夫人听得儿媳妇的话,心头一酸,她生怕女儿和外孙女心里有什么想法,不由的开口斥了鲜于氏一句。

“外祖母,舅母是关心我,我和母亲都省得,您不用担心,至于外面的疯言疯语,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又何须多做理会。“立在穆氏身边的长孙小娘子见状不由微微一笑,她走到老夫人身后,一边替她捏着肩膀,一边开口道。

她这三年虽没怎么出门,外面的疯言疯语还是听过一些的,不外乎说她一个丧父寄居外家的孤女,无德无才,根本配不上长唐国公府的二郎君等等云云,她对这些真不怎么放在心上,若李家也这么想,无须外人议论,他们自己就会过来退亲,若李家不介意,李二郎不嫌弃自己,外人说得再难听,又碍得了自己什么事呢。

“二娘,你?“鲜于氏和穆老夫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就连高氏都不由自主的抬目朝自家闺女望了过去,话说刚听到外面那些疯话流言的时候,心里最难过的当属高氏,可她再难受也管不了这些人嘴,更扭转不了现状,除了尽可能的不让女儿得知这些消息根本没有其它办法……

“外祖母,舅母,母亲,这些话传了这么久,我即便不怎么出门,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不过我是真的不介意,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想说什么我管不了,只要李家的人不介意,外人说再多又与咱们有什么相干?”长孙小娘子一脸平静的回答。

穆氏和鲜于氏听得一呆,高氏则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枉她活了这一把子年纪,这些事居然还没有闺女看得通透,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举手投足间已带着天成的雍容和成稳的闺女,她这一年多来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忽然就放了下来……

大家在荣馨堂聊了会闲话,等时间到巳辰左右,便由鲜于氏带着长孙小娘子和兰娘出了门,朝窦府而去,高氏是外嫁之女,窦府的贴子是下给高府的,她并不合适跟着,高府到窦府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马车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窦府门口。

此时的时间已近接巳时末,窦府的门口已停不少马车,长孙小娘子和兰表姐还有舅母鲜于氏刚从马车上下来,一辆奢华的四轮双马马车坐驶了过来,马车驶过来的方向正好在她们前方,道路被挡,三人便停了下来。

那辆马车刚刚停稳,车门便被掀开,一个十三四岁少女的面容从里面露了出来,她的目光先在鲜氏身上转了一转,随后落在长孙小娘子身上,她微挑着眉毛打量了长孙小娘子几眼,才不阴不阳的开口:“长孙小娘子?嘿嘿,都说你懂事贤孝,可瞧瞧你,父亲孝期刚满,便急不可耐的往外跑这所谓的孝亦不过如此。”

她此言一出,鲜于氏大怒,好个没教养的小娘子,大庭广众之下,开口便这般折辱自家外甥女,即便你是楚国公家的小娘子,说不得我与要与你家大人分辨一二。(每个马车都上都有各府的标志,鲜于氏虽不认得眼前的马车上的小姑娘,却认得她马车上的标志。)

可她尚未来得及开口,手便被长孙小娘子按住,长孙小娘子按住舅母之后,这才将目光转到那马车上的小娘子身上:“杨四娘子,今日乃窦府老太君六十寿诞,老太君与我外祖母乃至交,自然是我的长辈,二娘守孝之期已满,长辈寿辰,晚辈前来拜寿乃再合情理不过的事,你一开口便以此事为借口攻伐于我,却不知所存何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五章、攻伐(上)

此女正是当朝楚国公杨玄感的幼女,在家排行老四,鲜于氏不认得她,长孙小娘子却是认得,长安城和洛阳城的贵女圈就那么大,不说贵女们的聚会,单说够品阶的官员每年过年都会携带家眷入宫给皇帝、皇后拜年,长孙晟和杨玄感都是朝中重臣,长孙小娘子和她不只碰过一次面,至于鲜于氏,她的夫君高士廉不过五品官,却是没有机会入宫的。

这杨四娘乃家中幼女,颇受父母宠爱,自小便养成了一副骄横跋扈的性子,以前和长孙小娘子碰上的时候,就不只一次交过锋,可那个时候大将军长孙晟还在,她年纪又比长孙小娘子大了两岁,在她手上吃了瘪也不敢回去找大人告状。

如今长孙小娘了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一个,杨四娘原以为自己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哪知双方一交上火,她立即就被压了一头,杨四娘心头的怒火顿时像潮水般涌了出来,但见她秀眉一竖,秀面含煞,就待出口伤人。

却不想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手掌就被坐在她知后的母亲重重捏了一下,杨四娘受此一阻,脑子一清,终想起此地是什么地方,含在口里的恶语到底不敢再吐出来,唯有瞪着一双大眼恶狠狠盯了长孙小娘子。

杨四娘的母亲与唐国公府的主母窦氏是堂姐妹,唐国公的妻子窦氏乃神武公窦毅的嫡女,而杨玄感的妻子则是窦毅的堂兄窦庆之的女儿,从两家的关系来讲,窦老夫人算是杨四娘的堂曾外祖母,杨四娘再刁蛮,也不敢在窦老夫人的寿诞上乱来。

至于杨四娘为何如此不待见长孙小娘子,其因除了大凡两人同时出现的场所,长孙小娘子都比她受欢迎,每次交锋皆没讨到好,彼此结下宿怨之外,还和李家二郎有莫大的关系,李二郎太过出色,同龄的少年几乎找不出能与其比肩之人,这样的小郎君自然有无数贵女青睐,杨四娘也是其中一个。

以前也就罢了,李二郎订亲订得早,长孙家又是不逊于李家的望族,这些贵女们即便心里嫉妒不满,却也不能怎么样,如今却不一样,长孙小娘子的父亲和伯父相继去世后,她便如那被从九天打落凡尘的仙女,根本配不上李家二郎,偏偏李家出于道义又不肯主动退亲。

对李二郎有念想的一众小娘子纷纷将视线转到了长孙小娘子身上,一心想着如何能激得她主动退婚,自己等人才有机会,可长孙小娘子这几年一直在守孝,平日里根本不出门,大家想找她茬也寻不着机会,杨四娘在这里撞上好,自然不肯放过,哪知刚刚交锋,就吃了瘪,吃瘪不说还偏偏发作不得,这让向来骄傲跋扈的杨四娘直气得鼻孔冒烟。

“舅母,表姐,咱们进去吧。”长孙小娘子自然不会去管杨四娘生不生气,她眼见杨四娘只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并不言语,便收回了目光,转目对身旁的鲜于氏和兰娘道了一句,说完这句话后,三人便带着丫环,从两辆马车间的间隙里走了出去。

杨四娘瞧着她的模样,心头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正要不顾一切的破口怒骂,却不想话还没开口就被坐在她身后的母亲窦氏一把捂住,窦氏捂住女儿的嘴巴之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蠢丫头,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此大吵大闹么?看长孙小娘子不顺眼的人可不只你一个,她敢在这个时候露面,就要做好被人攻伐羞辱的准备,你且随我进去看戏即可。”

“二娘,以那杨四娘的性子,你这般当面让她下不来台,只怕她不会善干罢休。”另一边已缓缓走远的兰娘回头看了楚国公府的马车一眼,颇有些忧虑的开口道,兰娘这些年也随其姐参加过几次贵女聚会,自然知道杨四娘的品性。

“随她去吧,这些人看我不顺眼,我再隐忍也没用,她们对我再不满,也不过是口头上攻伐几句罢了,只要我自己不在意,根本不会对我造成困扰,何须想这么多。”长孙小娘子不怎么在意的摇了摇头。

鲜于氏面色复杂的看了外甥女一眼,她想起夫君曾不只一次的告诫自己:二娘生而敏慧,性情沉稳大度,前程贵不可言,住到高府以后,万不可对她有半分轻慢,鲜于氏初听这些话的时候尚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瞧着长孙小娘子为人处事的态度和手腕,不得不承认,自家这个外甥女的出众远在她的想像之外。

长孙小娘子自是不知舅母的复杂心事,她的话说完没一会,便被窦府站在门口迎客的人引进府内,她们是女客,自然入的是内厅,进去之后,先见过窦府现当家的娘子裴氏,随后就进去给窦家老太君瞌头见礼。

她们刚见完礼,杨四娘也随她母亲一同进来了,哪怕长孙小娘子再不喜欢杨四娘,在这里也不能有任何表示,她神色平静的朝杨四娘点了点头,便随舅母走到一旁坐下,待杨四娘母女也见完礼后,窦家主母便笑着对在场的几位小姑娘开口:“你们小姑娘怕不太乐意与我们大人凑一块,让秋菱带你们去西花厅玩儿罢,我们家三娘、五娘还有宇文家和周家、韩家的小娘子都在那边。”

“多谢伯母。”长孙小娘子和兰娘闻声站起来盈盈朝她行了一礼,便与杨家四娘一同随着秋菱朝西花厅行去,前往西花厅的途中,杨四娘忍不住凑到长孙小娘子耳际轻语了一句:“长孙二娘,如果我是你就躲在家里不出门,省得出来被人笑话。”

长孙小娘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从老太君所在的主厅到西花厅并不远,不过两三分钟就到了,她们过来的时候花厅里已有不少人,像宇文家的六娘宇文乔,韩家的韩二娘,周家的周三娘,岑家的岑五娘等都在里面,招待众贵女的则是窦家的窦三娘和窦五娘。

窦家大娘两年前已经出嫁,府里尚未出嫁小娘子就只有窦三娘和窦五娘,窦三娘现年十四,窦五娘和长孙小娘子同年,现年刚刚十一,她是庶出,只跟在嫡姐后面小心翼翼的招呼客人,窦家三娘看到长孙小娘、兰娘和杨四娘进来,正要过来招呼,却不想被宇文家的六娘宇文乔抢先一步迎了过去。

“哟,这不是父亲过世后,就被嫡兄逐出家门的长孙家二娘子么!“宇文乔几步来到长孙小娘子身前,一脸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开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六章、攻伐(中)

宇文乔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静,所有的目光几乎在这一瞬间都汇聚到了她和长孙小娘子身上,这些汇聚在她们身上的目光中,惊愕莫明者有之,怜悯复杂者有之,讥嘲雀跃者有之,事不关已,纯然看戏者亦有之……

与长孙小娘子同站一处的兰娘又惊又怒,表妹到高家一年多,今日尚是首次随自己一同出门见客,结果刚进门就被人这般刁难羞辱,即便她性情温和,一向不喜与人争斗,亦不由自主的被气得双目喷火般朝乔文乔瞪了过去,就待出言反击,哪知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掌却被身边的长孙小娘子一把握住,兰娘一愣,下意识的转目朝长孙小娘子望来。

长孙小娘子朝她微一摇头,随后将视线转到宇文乔身上,宇文乔的话出口之后,双目便紧紧的盯着长孙小娘子,至于其它人的目光和兰娘的愤怒,她压根没放在心上,宇文家的两个小娘子性情骄傲跋扈在一众贵女圈中是出了名的,她们行事只凭自己痛快,从不管别人的目光。

京都贵女圈中,除了李秀宁和如意公主能压这姐妹俩一头外,其它敢正面与她们交锋的也就长孙小娘子,长孙小娘子年纪虽比她们小,但这姑娘无论是言词还是手段,样样都能稳压她们一头,以前有李秀宁护着她,再加上长孙家的门楣也不逊色宇文家多少,宇文乔和宇文绮虽憋了满肚子的火,却没地方出。

现李秀宁出嫁了,长孙晟和长孙炽都去世了,长孙小娘子一介孤女,宇文乔心头再无半点顾忌,她要亲眼看着长孙二娘被自己打落尘泥,在自己面前痛哭求饶、永远翻身之地才能消自己心头这些年来积下的怨气。

可惜,她想法虽好,事实往往与理想背道而驰,长孙小娘子面对她那充满挑衅的羞辱和蔑视,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就把她当成空气一般,一脸平静的牵着高家二娘子的手,施施然从她身走了过去,一直走到窦三娘面前,微笑着朝她拂了一礼:“窦三姐姐。“

窦三娘是今日寿星的嫡孙女,也是窦家招待众娇客的正经主人,在窦府的地盘上,宇文乔抢在窦三娘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喧宾夺主的去刁难羞辱窦家刚进门的客人,折辱的不仅仅是长孙小娘子,同时也是赤裸裸的在打窦三娘的脸。

窦三娘的性格略有几分绵软,适才被宇文乔抢在自己面前跑去刁难长孙小娘子,心头既惊又怒,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应对,眼见长孙小娘子无视宇文乔的刁难和挑衅,直接来到自己面前见礼,终醒过神来,她压下心头的愤怒和不适,笑着拉起长孙小娘子手:“二娘,几年不见,你是愈发的出众好看了,来,高二娘子,你也一起过来,咱们都别站着,大家坐下慢慢叙话。“

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女引到其它贵女对面的软毯上坐下,至于此刻正站在花厅门边的宇文乔,和双手环抱于胸、准备看一场好戏却没看见,正惊得微张着嘴巴的杨四娘则被她丢在一边,没有理会,窦三娘性格虽略嫌绵软,却不是全无脾气的包子……

花厅内的其它贵女们眼见热闹看不成,惋惜者有之,松了一口气者亦有之,不过不管大家心里在想什么,这个时候都没人打算冒出来,再去做那出头鸟,唯有挑起事端的宇文乔和满脸兴灾乐祸准备看戏的杨四娘脸色特别难看。

特别宇文乔,随着皇帝对宇文家的恩宠不断加重,宇文乔这两年来越发跋扈,自去年李秀宁和堂姐宇文绮双双出嫁之后,整个东都的贵女圈几乎找不到敢与她争锋之人,今日在窦府被落了这么大一个面子,这口气她哪里忍得下去。

她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得意骄横到惊愕不信,最后逐渐变成猪肝色,她双目几欲喷火般盯着自顾与长孙小娘子谈笑盈盈的窦家姐妹、还有那一众面色古怪、不时朝自己看上一两眼的贵女们,目中的风暴愈来愈烈,就看着就要爆发的当口,耳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如意公主到。“

这道声音一出,理智正处于崩溃边缘的宇文乔终醒过神来,是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府邸,她宇文家权势再大,也容不得她在别人府上老太君的寿诞上大吵大闹,意念落到这里,她微微定了定神,将视线转到门口的方向,朝刚进门的如意公主行了一礼:“宇文六娘见过公主。“

“六娘不必多礼,你可是随你嫂嫂过来的?“如意公主摆了摆手,一脸和颜悦色的开口道,宇文家不仅是父皇最为倚重的重臣,还与皇室是姻亲,自己嫡亲的长姐就嫁给了宇文乔的三叔,宇文乔虽然跋扈,如意公主与她的关系也不算差。

宇文乔和窦家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她嫂子是窦老太君的娘家侄女,窦府老太君寿诞,她嫂子过来拜寿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实用不着跟过来,可谁也不知这姑娘脑子抽什么风,非缠着其嫂,跟着一块过来了。

“是,我仰慕窦老太君气度,便随嫂嫂一同过来了,公主,今日窦府有不少是你的熟人,大家难得聚在一处,可以好好叙叙旧,你瞧,就连好久没有露面的长孙二娘子都来了。“宇文乔眼珠微微一转,笑着接口道,边说边指着过来和公主见礼的一众贵女们开口道。

如意公主心仪李家二郎,大凡与长孙二娘子碰到场合,两人之间硝烟从间断过,宇文乔自然知道这一点,她刚被长孙小娘子落了那么大一个面子,眼看到如意公主,自然想借她的手找回来,如意公主闻声眼眸微微一眯,静静看了宇文乔一眼。

宇文乔心里一紧,生怕如意公主发现自己的意图,不过如意公主看了她一眼后,就将目光转到眼前一众贵女身上,众贵女见如意公主终不再和宇文乔说话,便齐齐朝她躬身行礼:“见过如意公主。”

“我今日不过是前来为窦太君拜寿的宾客,大家不必拘礼,长孙小娘子,许久不见,你一露面,仍一如既往的引人注目,实在可喜可贺。”如意摆了摆手,目光落到长孙小娘子身上,略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语意开口道。

第四十七章、攻伐(下)

“公主殿下过奖了,二娘一露面,就引得在场的诸多姐姐心情不畅,这样的瞩目,二娘觉得还是不要为好。”长孙小娘了的目光落在如意公主身上,略带着几分自嘲的道了一句。

“容易引得别人嫉妒愤恨,那只能表示你足够出众,所谓不惹人妒者是庸才,能引得这么多人嫉妒你,你应该骄傲才是,若你走到哪都没人多看你一眼,那样的你,又如何配得起李家二郎?”如意公主挑起一边眉毛,略带着几分挑衅的盯着长孙小娘子道。

“呵呵,公主殿下,关于我与李家这门亲事般配与否,二娘觉得这是李家人应该操心的事,不过公主殿下这般高看我,二娘倒也不好妄自菲薄,不然便是辜负了公主的赞誉,殿下,你看,咱们这么多人站在门口说话似乎不太合适,要不,咱里面坐下来再聊如何?”长孙小娘子迎着如意面带挑衅的目光,眉目不动,口中呵呵轻笑了两声,淡淡的接口道。

如意公主碰了这枚软不硬的钉子,双眸不由微微眯了一下,盯着长孙小娘子的目光愈光愈发的犀利,足足过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才移开视线,移开视线之后,她的目光从眼前一众贵女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窦三娘脸上:“今日天气甚好,现离开席应该还有一段时间,闷在屋内颇为无趣,大家不如出去蹴鞠罢,窦三娘,你是东道主,觉得我这建议如何?”

窦三娘自如意公主进门后,就一直像隐形人般被撇在一旁,不是她有意怠慢公主,而是实在找不着说话的机会,如意公主身份贵重,她一门心事要与旁人说话,窦三娘虽为东道主,却也不敢擅自插进去,现见如意公主的视线终落到了自己身上,自不敢拂她心意,连忙接口道:“公主提议甚好,三娘也觉得蹴鞠比咱们坐在屋里喝茶聊天有意思些,在场的娘子若没意见,咱们就去蹴鞠罢。”

蹴鞠是当朝贵女们一项常见的娱乐,在座的几本没有不会的,只看谁的技术好,谁的技术差罢了,而这个提议又是当朝最受皇帝宠爱的如意公主提出的,在场的贵女们自然没谁脑子进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坏公主的兴致。

窦府是当朝有名的望族,府里自然不缺蹴鞠场所,蹴鞠这项活动弹性很大,既可两人对蹴,亦可分为多人两姐对抗,今日来窦府做客的贵女,共有十八人,其中三人年纪尚幼,一个八岁,两个七岁,这三人鉴于体力问题,不合适上场,只能在场外围观,能参加对抗赛的有十五人。

“咱们现在是十五个人,分两组尚差一人,窦三娘,你家有没有合适的丫环,有的话叫一个上来罢。”来到蹴鞠场,如意公主扫视了现场诸人一眼,又道。

“公主殿下,跟着你过来的蓝翎不就是蹴鞠好手么,让她加入进来就是,何必再让窦三娘去找人。”如意公主的话音一落,窦三娘还没来及开口,宇文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乔文乔此语一出,现场顿时一静,倒不是她口中的蓝翎不会蹴鞠,恰恰相反,蓝翎不仅会蹴鞠,还是个中高手,整个京都贵女,蹴鞠能稳压她一头的唯有唐国公府的大娘子李秀宁一人,蓝翎是皇后亲赐给如意的贴身大宫女,也是贴身保护她的侍卫,不仅鞠蹴得好,一身功夫也十分出众,她若加入进来,在场的谁人会是她的对手?

“蓝翎啊,她的蹴鞠技术比咱们这些人高出不少,以前也唯有秀宁姐姐在场的时候,才会拉她作对手,今日若让蓝翎上场,在场的各位只怕没人愿意做她的对手罢。”如意闻声微微怔了一怔,随即笑着接口道。

“长孙二娘,听说这些年来,秀宁姐姐一直在指点你功夫,如今秀宁姐姐出嫁了,你这个由她一手教导出来的人,可不能堕了她的威名啊。”如意公主的声音刚落,杨四娘眼珠一转,将目光投到长孙小娘子身上,笑眯眯的插了一句。

杨四娘此语一出,诸女先是一怔,紧接一齐抬目朝长孙小娘子望了过去,除了兰娘的表情颇有些焦虑之外,其它人不是满脸的兴灾乐祸,便是眼眸中充满了的探究和兴味盈然,显然,大家都想看看长孙小娘子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连窦家的三娘和如意公玉也不例外。

长孙小娘子现年刚满十一,自其父出世后,已有二年多没参加过任何聚会,按常理论,以她的年纪和活跃度,不应该这般惹人瞩目才对,问题是长孙小娘子虽有两年多没在人前露过面,但架不住她之前的锋芒过盛。

长孙小娘子自大业二年随父回到京都后,一共只参加过四五次聚会,以长孙小娘子性格为人,本不会这般引人注目,却因她早早与李家二郎订了亲之故,无端树立了很多敌人,大凡她出现的场合,总少不了找茬的,长孙小娘子不爱出风头不假,可别人找上门来了,她也不能做那缩头乌龟不是?

她年纪虽幼,可不管对上哪家贵女(包括如意公主在内),从来都没吃过亏,一来二去的,这名声自然而然的就传了出去,再加上她和李秀宁的关系,愈发的惹人嫉妒,当年不过七八岁之龄,已是京中诸多贵女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压得京都一众贵女们抬不了头的李秀宁已经出嫁,单剩下一个丧父的长孙小娘子,大家不针对她还能针对谁呢。

“我不是蓝翎的对手。”长孙小娘子无视众人的目光,一脸平静的开口道,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她随李秀宁一起参加聚会,曾亲眼见过李秀宁与蓝翎对组的蹴鞠赛,那时候的蓝翎不过十二岁,李秀宁十三岁半。(蓝翎比李秀宁小一岁半左右。),以她们那时的手段,现在的自己都不是对手,更别说现在已经十五岁的蓝翎。

四十八章、韦二娘

长孙小娘子此言一出,现场又是一静,落在长孙小娘子身上的诸多目光由看戏转为愕然,在贵女圈里,面子是件很重要的东西,蓝翎再厉害,她也只是如意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而长孙小娘子则是长孙氏二房嫡出的小娘子,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被将了军之后连对阵的勇气都没有,就这般干脆利落的认输了?

“我没听错吧?这比赛还没开始呢,你堂堂将军府出来的长孙二娘连赛场都不敢上就这么认输了?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只没牙的老虎,一旦没有了家世的庇佑和李秀宁的维护,你便如那没骨头的毛毛虫一般,根本立不起来?“暂短的静默之后,宇文乔最先缓过神来,她抬步走到长孙小娘子面前,满脸讥嘲之意的盯着她开口道。

宇文乔的话可谓刻薄之极,她话音一落,现场除了几个与长孙小娘子极不对付的人满脸兴灾乐祸之外,其它大多数小娘子皆不自觉的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却没有人站出来为长孙姑娘说话,长孙小娘子的表姐兰娘倒是有心站出来,可她性情柔顺,家世也不高,又是庶出,在众贵女的环视之下,本就颇有些胆怯,现见宇文乔刁钻刻薄,一心为难表妹,下意识想驳斥两句,可嘴张开之后,却紧张得浑身发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如意公主微微挑了挑眉,她淡淡扫了宇文乔一眼,随即神色不动的将视线转到了长孙小娘子身上,并不言语。

“宇文六娘,论蹴鞠,我确不是蓝翎的对手,若由她上场,无论谁与我组队,我们这一组都必输无疑,既然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又何必为了所谓的面子,强行拉着其它人和我一起受过?”长孙小娘子仿若丝毫察觉不到宇文乔语意中的羞辱和嘲讽,也没有去理会那一众落在自己脸上、既惊愕又古怪的目光,她抬目淡淡与宇文乔对视一了眼,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宇文乔得意的面庞被她这一句平平淡淡的直叙句噎得僵住,一抹狼狈不自觉的爬上心头,羞恼之下双眉一竖,正待继续口吐恶言,不想话还未出口,话头已先一步被如意公主接了过去:““哈哈,长孙二娘,不愧是长孙大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娘子,性情直爽干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绝不干那种明知不是对手,却为了所谓的面子非拽着无辜的人与自己一同受过的可笑之事。”

“窦三娘,这里是你的主场,还是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人手进来罢,时辰不早了,咱们都出来老半天了,再站在这里磨叽下去,今个儿这鞠只怕就蹴不成了。”

如意公主此言一出,哪怕宇文乔心里再是不甘,也不能再开口,其它素知如意与长孙小娘子恩怨的人,则忍不住的悄然转目望了她一眼,显然,谁也没料到站出为长孙小娘子解围的人会是如意公主,窦三娘微微怔了一怔,随即笑着开口道:“公主所言极是,我这就安排。“话毕,招来场外一个丫环,附耳吩咐了几句。

如意公主趋着窦三娘着人去找合适蹴鞠人手的当口,抬步来到长孙小娘子身前,笑眯眯的看着她开口:“长孙二娘,蓝翎不上场,一会你我各领一对人马比试一番如何?”

“承蒙公主殿下看得起,二娘自不敢不应。”长孙小娘子抿嘴微微一笑,接口道,与一般人诧异如意公主为自己解围的念头不同,她对此丝毫不感意外,如意公主与自己不对付不假,可她若想打压自己只会凭她的本事,而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手上的刀。

“好,长孙二娘,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虽有两年不见,你仍是当年的你。“如意公主静静的看了长孙二娘几眼,随即展颜笑了起来,正如长孙小娘子所料一般,她要压下长孙小娘子,那也只会凭着自己的本事,而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手上的刀,之前杨四娘提出让蓝翎上场她之所以没有阻止,只不过是想看看,没有了家族庇佑的长孙二娘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值得自己全力关注的对手。

一向自诩与如意公主亲近的宇文乔瞧着两人的互动,心头既惊又怒,她只记得如意公主一向不喜长孙小娘子,却从不知两人之间还有这般默契,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而其它一些自长孙小娘子出现,就一门心事想看笑话的人,经过宇文乔与她短短的两次交锋,心头不自不觉的开始重新评估起长孙小娘子起来……

不说现场诸女的心事,但说窦三娘的丫环得了她的吩咐离去后不久,就带了一个个头十分高挑的小娘子走了过来,单瞧那女子的个头,大家还以为她有十七八岁了,等到了眼前,众人才发现这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

她的身高约有六尺左右(折合现在的高度大约165cm,隋唐一尺等于267cm。)身材修长挺拔,相貌明丽俊艳,肤色雪白,五官较一般女子要深遂许多,眼窝微陷,一双镶嵌在内的黑色眼珠仿若两块极品墨玉,一身柔滑的水红色流仙裙,初得她仿若一朵盛开的芙蓉花一般。

她一出现,一时竟有将在场贵女的风采都压下去的趋势,现场的贵女个个容貌不俗,其中尤其长孙小娘子和如意公主最为出众,可这两人年纪尚幼,身材五官都未完全长开,乍一看过去,可爱清丽有余,却缺了几分成年女性那种妩媚娇艳。

眼前这女子则不一样,年岁虽然不大,眉目间尚有着没有完全褪去的纯真,可身高却比她们高出一截,身材也发育得不错,再加上她那比一般人要深遂许多的五官和雪一般的肌肤,让她身上有一种清纯与妩媚混合的特殊气质,相较尚未长开的长孙小娘子和如意公主,确实要引人注目许多。

这样的一个明显不是婢女的女子出现,立即引来了现场许多贵女们的敌意,身为高门贵女,忽然看到一个外貌气质都压了自己一头的陌生同类,内心会产生敌意是很正常的事,窦府的丫环感受到众人充满敌意的目光,心头一紧,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窦三娘面前,低声开口道:“三娘子,这是二房夫人娘家的侄女,来自京兆堂韦家的二娘子。”

“原来是韦家的二娘子,幸会,我们正准备组对蹴鞠,尚差一人,不知韦二娘子是否喜欢这项活动?”窦三娘了听得侍女的介绍,脸上忙露出一抹微笑,先朝她见了一礼,这才开口道。

“当然,韦二娘在家时就极喜欢与家中姐妹玩蹴鞠,今日刚随母亲过府,无意听得贵府的丫环说你们在玩蹴鞠,尚差一人组队,就毛遂自荐,自己跟着过来了,希望诸位小娘莫要见怪。”崔二娘还了一礼,彬彬有礼的接口道。

第四十九章、暗算

“韦娘子严重了,我们蹴鞠本差一人,你愿来参加自是再好不过,公主殿下,各位小娘子,你们说是不是?”窦三娘微微一笑,她先看了在场的众女一眼,没见谁脸上对此有何不满之色,这才开口道。

“不错,我在长安的时候与韦姐姐有过几面之缘,早闻她蹴鞠蹴得好,有她参与,咱们今日的比赛会愈发的有意思。”“窦三娘话音一落,如意公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韦二娘芳名珪,乃当朝郧国公韦圆成之女,她手上曾有一长姐,只是尚未成年便已夭折。

韦圆成当年随文帝南征北战,极得文帝宠信,只可惜英年早逝,他去世的时候,膝下仅剩韦珪一女,年方三岁,又因韦圆成膝下无子,韦府的爵位便由其弟韦匡伯承袭,韦圆成过世后,文帝念及旧情,托独孤皇后多为照看她们母女。

独孤皇后虽有些善妒,在大事上却一向明理,韦圆成一生随丈夫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他早早过世,独孤皇后也颇为惋惜,再加上文帝的嘱托,他的妻女,独孤皇后自会好生照顾,韦二娘虽早早丧父,但她的叔父继承的是父亲的爵位,对她们一家心存感激,自然对她母女分外关照,又有皇帝照应着她们母女,她在韦家的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幼年时常随母入宫,自然认得如意,只不过炀帝即位后,不知是何原因,未曾再让皇后召过她们母女入宫,再接着炀帝迁都,韦氏一门留在长安,未来洛阳,韦二娘便逐渐淡出了贵女圈的视线,在场的贵女们也大多不认识她。

如意幼年时常留在宫里陪皇祖母,见过韦二娘好几次,只是一别多年,多年的小姑娘已长成风华照人的少女,她一时没认出来,现听得窦三娘介绍她的身份,立即出言打了声招呼。

韦二娘听得如意的声音,先是一愣,紧接着抬步走到她面前,盈盈朝她行了一礼:“多谢公主夸奖,一别多年,韦二娘一时没有认出公主,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韦姐姐,你我虽多年未见,当年却颇有些情份,不必如此多礼,各位小娘子,现蹴鞠的人手已齐,咱们分组罢,按之前说好的,我与长孙二娘各执一队,进行对抗赛,至于人手,咱们抽签如何?“如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随后将目光转到在场其它人身上,开口道。

如意是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人,蹴鞠又是她提出来的,同时她提出的这个抽签分组的建议也十分合理公允,一众贵女们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倒是韦二娘见如意见让一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一二岁的小娘子做自己的对手,让她颇有些诧异,不过她向来稳重,行事周全,心头虽诧异,脸上却未表露半分异色。

(备注:长孙小娘子五岁半才随父回到长安,而韦珪自炀帝登基后就没有再入过宫,炀帝迁都洛阳后,韦珪又留在长安,为此,两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见面机会,她自然不知道长孙小娘子的名声。)

现场的一共有十六人,除了如意和长孙二娘这两个队长之外,其它十四人用纸团写上名字,再混在一起,如意和长孙小娘子各挑七个纸球。

抽签结果很快出来了,长孙小娘子抽到的七人分别是韦二娘,兰娘,郑三娘,岑五娘,杨四娘崔五娘,以及宇文六娘,除了韦二娘刚来,尚不了解宇文乔与长孙二娘子之间的恩怨外,其它人看到宇文乔居然在长孙二娘这组的时候,目光都变得极为古怪。

“长孙二娘,你对这个队员组配可有什么异议?“如意公主见状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回公主,二娘没有任任何异议。“长孙小娘子摇了摇头,既然是抽签,不管抽到谁,都没有埋怨的理由。

抽好签之后,大家换过球服,蹴鞠赛很快就开始了,蹴鞠是一面颇耗体力的活动,不过在场的贵女们都玩过这游戏,即便技术不是特别好,也不至于上场就被人绊倒或者跑不动,长孙小娘子自六年那年受到李秀宁的刺激,回家就开始习武,五年下来,从未有一日懈怠。

功夫虽远不能与有专业高手教导的李秀宁相比,可与一般的贵女们比已算相当不错,她站在那不动的时候,看上去贞雅娴静之极,可上了球场之后,当真是动如脱兔,疾若飘风,双方往来不过两个回合,长孙小娘子便冲开重重拦截,飞起一脚,彩蹴碰的一声飞进兜网,进了一个球。

“好身手!”另一边被韦二娘和杨四娘缠住的如意大叫一声,甩开这两人,飞身朝长孙小娘子冲了过来,她比长孙小娘子还大两岁,长孙小娘子长期在家习武练箭,她也没闲着,同样跟着蓝翎练骑射功夫,身手不见得比长孙小娘子差多少。

说话如意一开始挑长孙小娘子做对手的时候,现场的贵女们没几个看好长孙小娘子的,长孙小娘子自父亲过世后,已近三年没有众人面前露过面,三年前她只是个八岁女童,名头虽盛,在蹴鞠这一块却没有出过什么风头,那个时候的蹴鞠赛,她不是一在边观战,就是跟在李秀宁身后打打下手,如今日这一般,以队长的身份上场,尚是第一遭。

如意则不一样,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两年的蹴鞠赛,已极少有同龄贵女是她的对手,她今日选中长孙小娘子做对手,大多数人都以为她是想借机故居整治长孙小娘子,哪知这两人正式交上手后,大家差点跌碎了一地的眼镜。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长孙小娘子被如意缠上之后,一时间两人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长孙小娘子被缠住,可她这一队还有个技术颇为不错的韦二娘,韦二娘倒是没有专门习过功夫,可她身形高挑,体魄强健,再加上每日活动,身手十分灵活,没多久,她也踢进去了一个,不过她进了一个球之后,如意那一组的韩三娘很快也踢进去了一个。

双方你来我往,追逐得十分激烈,待彩鞠来到长孙小娘子和如意两人的身旁时,如意立即飞身朝球扑了过去,她是认真习过功夫的人,马力一开,企图拦截她的人很快被撞开,彩鞠被她带到脚下,长孙小娘子见状自然不能不管,她足下发力,朝如意冲了过去。

眼见就要拦住如意的时候,却不妨离她只有两步之遥的宇文乔突然抬腿,一记横扫朝她下盘横扫了过来,长孙小娘子虽知宇文乔不喜自己,她和自己一队,多半会想法子拖后腿,却绝没有想到她敢这般光明正大的袭击自己,再加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骤不及妨之下,竟是被她扫了个正着。

文宇乔也是习过几天功夫的人,虽比不得长孙小娘子,但她比长孙小娘子大了两岁,力气并不比她小多少,这一扫之下,再加上前冲的惯性,长孙小娘子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被扫得碰一声,狠狠朝前扑了下去……

第五十章、李二郎发怒

宇文乔那一脚再加上前冲的惯性,长孙小娘子跌下去的份量着实不轻,虽说脚下有一层铺着草皮的草地,长孙小娘子也绝不敢让自己的脸直接和草坪来个亲密接触,以她的功夫,这个时候想稳住身体已是不可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扑倒在地的刹那间,奋力伸出双手,企图用手掌支撑住身体的重量,避免脸上开花的悲剧。(备注,作者君不知古代蹴鞠是在光地上还是草地的,不过鉴于古代贵族的讲究,应该会在草坪上踢罢。)

“碰”的一声,她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扑在草坪上,其它正在草地上奔跑的姑娘们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离长孙小娘子最近的韦二娘和韩家三娘急忙跑过来伸手将长孙小娘子扶了起来,至于作俑者宇文乔,她在扫出那一脚之后,趋势在草地滚了两滚,现已滚到了离长孙小娘子足有六七步之遥的地方。

长孙小娘子倒地刹那间已先一步伸出了双掌,倒地的时候除了下巴微微磕了一下,脸倒是无碍,可被人扶着坐起来之后,那一双手的手掌已是血肉模糊,直疼得她口中丝丝的抽着凉气。

一个十一岁官家小娘子的手,虽每天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用来挽弓射箭,手掌也是极其娇嫩的,长孙小娘子生受了宇文乔一脚,再加身体前冲的惯性和她身体本身的重量,倒地那一刻的重量怎么都不会低于二百斤。

长孙小娘子虽学了几年功夫,却只是学一些强身健体和挽弓射箭的基本功夫,并未经过名师指导,论体魄和身手也就是比一般的同龄的贵女强一些,并非什么真正的武林高手,二百余斤的重量,全部由一双娇嫩的手掌支撑,重重滑擦过草地,手掌受到的损伤可想而知。

韦二娘和韩家三娘子看到长孙小娘子那双血淋淋的手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们俩不自觉的抬目朝着对面的乔文乔望了过去,鉴于立场,两女虽觉宇文乔此举过份,却是不便多说什么,她们俩不俩多说什么,长孙小娘子的表姐兰娘则不同。

长孙小娘子刚被韦二娘和韩家三娘扶起来,兰娘和在长孙小娘子跌倒的刹那间正好踢进了一个球的如意公主,已同时迈步朝着这边奔了过来,兰娘来到长孙小娘子身旁,看到她那双血淋淋的双手,心头又惊又怒,她愤然抬目朝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宇文乔怒声喝道:“宇文六娘,身为队友,你不帮着二娘截球也就罢了,竟还这般不折手段的暗算我家二娘,你到底想干什么?”之前乔文乔扫出的那一脚,兰娘虽隔得远,却也瞧得清清楚楚。

“高家娘子,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暗算长孙二娘了?我刚才不过是想和她一起阻拦如意公主抢球,却没想到一个小心绊了长孙二娘一下,她自己本事不足,被人这么轻轻绊了一下,就摔成这样,管我什么事?你没看到我自己也被绊得跌了一跤么?”宇文乔听兰娘的话,不仅没有任何心虚之意,反而瞪起双眼,一脸不善的盯着她回了一句。

“你?“兰娘本就不善言词,性格又有几分绵软,刚才能不管不顾的喝斥宇文乔,实是心头气急,现被她这信口雌黄的一驳,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个不小心绊了别人一下,要不,你也让我不小心来绊上一脚试试?“宇文乔瞧见兰娘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来,正值得意间,却不想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宇文乔一开始以为是长孙小娘子在说话,双眉一竖,正待开口,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后,她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转头一望,只见一个相貌英俊无比的白袍少年从远处匆匆走了过来,走到她身旁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顿,双目森冷如冰的朝她望了过来。

“李二郎!”宇文乔被他这么一瞪,只觉呼吸微微一窒。

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袍少年正是李家二郎,今日是窦府老太君的六十寿诞,李二郎是老太君嫡亲的外孙,自是早早就过来了,之前他正与窦府的郎君还有几个将门子弟在练武场那边比试射箭,后看到这边的贵女出来蹴鞠,想起自己很久没有见过未婚妻长孙二娘了,就想着过来打声招呼。

哪知刚过来,隔了老远正好看见宇文乔抬腿暗算长孙小娘子的那一幕,那时候他离蹴鞠场还有二百多米的距离,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抢救,只能眼睁睁看到长孙小娘子被扫得直挺挺的扑到在地上,等他跑过来的时候,长孙小娘子已被人扶了起来,而他又正好听到宇文乔那句话。

李二郎冷冷看了她一眼,复又抬步朝仍坐在地上的长孙二娘子走了过去,来到她身旁,蹲下身体,对扶着她的韦二娘和韩三娘开口:“你们让开,我来看看她的伤口。”

韩三娘微微一怔,旋即放开长孙小娘子的手,站起来退到一旁,韦二娘并不知眼前这少年是谁,可她瞧着韩三娘的模样,很识趣的放开了长孙的胳膊,起身站了起来,少年将长孙二娘的一双手抬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眉宇间的怒意愈发的浓了几分。

“一点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不怎么打紧,稍微清理一下伤口,再包扎一下就好了。”长孙小娘子瞧着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不由轻声开口道了一句,所谓十指连心,她一双手掌伤成这样,疼浑身都在冒汗,可她着实不愿见李二郎因自己而与别人起冲突,她与李二郎只是订了亲,两人并未成亲……

“什么叫不打紧,这天气眼看着越来越热,你的手掌伤成这样,一个不甚,伤口就会感染,走,我带你去荣心堂找刘大夫,让他帮你处理伤口。”李二郎瞧着双掌血肉模糊,明明疼得浑身冷汗直冒、却还担心着自己的长孙二娘,既心疼又愤怒,他强行压住心头的怒意,伸手将她扶着站了起来,不容反驳的开口道。

“宇文六娘,这事你最好想想,如何给二娘一个交待,你认为二娘的父亲不在了,觉得怎么欺负她都不会有人给他做主,可你忘了,她还是我的未婚妻,我李二郎的未婚妻可容不得别人这般欺凌。“李二郎扶着长孙小娘子站起来之后,抬目看了宇文乔一眼,声冷如冰的盯着她开口道了一句。

第五十一章、心动

李家二郎从小出众,不仅才思品行冠绝同辈,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眉目已于刀斧雕刻一般深刻分明,悬鼻薄唇,漆黑的剑眉下一双朗目灼灼生辉,鉴于年纪尚幼,饱满的面颊上尚略带有两分婴儿肥,这般样貌,若是笑起来,定然会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此时此刻,他脸上全无半分笑意,一双朗目带着七分凌厉,三分冷然的盯着宇文乔,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凌厉杀伐之气透体而出,压在场的小娘子们呼吸都有些不顺畅,首当其中的宇文乔更是被骇得不由自主的连退了几步,她一脸惊惧的瞪着李二郎,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嘴唇颤动了半天,硬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李二郎自十一岁开始,便随其兄父在军营打滚,现年虽才十三,身上已有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刚毅,更有一股子特属军旅之人的杀伐凌厉气息,平时不生气不动怒的时候旁人尚察觉不出来,此刻面色一沉,气势一放,顿像变了个人一般。

“三表姐,今日是外祖母六十寿诞的大好日子,二娘的伤在府中处理不太合适,我带她去外面的医馆处理。”李二郎冷冷的盯了宇文乔一眼之后,随即移开视线,转目对窦三姐道了一句,无论他心头有多少怒气,此时此刻,都不是发作的时候。

“好,那就麻烦了表弟了,我让人去为你备马。”窦三娘微吸了口气,目光颇有些复杂的看了李二郎一眼,接口道。

“不必,我把飒露紫带来了。”话毕,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到唇边发出两声清啸,片刻之后,一匹紫色骏马便如一团紫色云彩般朝这边奔了过来。

此马通体紫毛,浑身上下没有半根杂色,一身毛发油光水骨,四肢修长强健,骨胳匀称,个头在马匹中不算高大,却显得精悍神骏异常,此马乃去年突厥进贡的马匹中最出众的一匹宝马,李二郎在今年二月的春猎中拨得头筹,隋炀帝高兴之余就将此马赏给了李家二郎,李二郎得到此马之后,十分喜爱,并根据它的毛色为其取名飒露紫。

待飒露紫来到面前,李二郎放开长孙小娘子,纵身跃上马背,随后朝长孙小娘子伸出手掌,长孙小娘子抬目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抬脚踏上马鞍,并将自己一只手腕递了过去,李二郎握住她的手腕,手力一带,长孙二娘便借力跨上了马背。

长孙二娘所坐的位置在李二郎身前,李二郎虽只有十三岁,身高却已有一米六出头,年仅十一岁的长孙二娘身高尚不足一米五,两人这紧挨着坐在马背上,长孙二娘整个人便靠到了李二郎怀里,长孙二娘虽与李二郎订亲多年,两人之间却从未有过这般亲近关系,待李二郎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握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的时候,她整张脸不自觉的就烧了起来。

好在隋唐时期,外在环境对女子的要求没那么苛严,这两人本是订亲多年的未婚夫妻,长孙小娘子的手受了伤,不能自己勒缰骑马,由李二郎带她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李二郎突然间温香软玉满怀抱,俊面亦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红,呼吸都不自觉的重了两拍。

不过他到底不是平常人,想着长孙小娘子手上的伤,很快稳住心神,握住缰绳的手微微一抖,飒露紫发出一声长嘶,荡开四蹄,转眼间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不见,韦二娘怔怔望着他消失不见的背影,心头莫明冒出一个念头:这般儿郎,当真是世间少见的伟男子。

她本不知李二郎是何人,只凭着李二郎与周围诸人的简单对话中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耀目少年是刚受了伤的长孙小娘子的未婚夫,而长孙小娘子则与自己一般,早早丧了父,宇文六娘正是见长孙二娘无父可依,这才敢肆意欺凌……

同样是少年丧父,长孙小娘子没了父亲尚有这般出众又有担当的夫婿护一心想护,而自己那位只有两面之缘的未婚夫,却不知是何等性情,瞧着李二郎与长孙小娘子的互动,韦二娘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己的婚事。(韦二娘现年已有十四,明年便及笄,及笄之后便要嫁人。)

“公主,你,你瞧瞧这李二郎,他见到公主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这也太目中无人……”宇文六娘眼见李二郎走得不见踪影,这才逐渐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一回神,便看见目光一直盯着李二郎消失的方向,双手紧握成拳的如意公主,她眼眸微微一转,不由凑上前道了一句。

“宇文六娘,以后没事少往我面前凑,我不想看到你。”如意被宇文乔这么一打搅,终将视线收了回来,她转目冷冷的看了宇文乔两眼,声色皆厉的开口道。

李二郎过来之后,从头到尾,别说和她打招呼,连看都没有多看如意一眼,显然,他认为宇六乔暗算长孙小娘子一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可这事明明和自己半点干系都没有,如意一念至此,心头既怒又恨……

不说在场诸女的心事,但说飒露紫出了窦府,一路奔驰了半柱多香的时间,就到了《荣心堂》,《荣心堂》是洛阳城有名的医馆,医馆的主坐刘大夫在处理外伤这一块,更是洛阳一绝,到了《荣心堂》,李二郎跃下马背,又扶着长孙小娘子跳下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刘大夫正好的空,长孙小娘子很快被扶进内室,李二郎不想自己的夫婚妻双手除了大夫之外,还有其它人碰触,便自靠奋勇的留在里面帮刘大夫打下手,刘大夫老于世故,加上和李二郎又熟,自然不会不知他的心意,就默许了他的行为。

长孙小娘子的手掌除了被草根草叶划破的伤口,还有被沙土颗粒磨破伤口,有些沙土粒更嵌进了肉里面,李二郎瞧着那些伤口,一双好看的眉毛拧成结块,眼底的风暴亦是愈来愈浓……

因刘大夫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为长孙小娘子涂了点麻沸散,为此,长孙小娘子并未感觉特别痛,她瞧着李二郎一边为刘大夫递工具,一边不停看着她的伤口或咬牙或皱眉或抽气的李二郎,心头突然涌起一种既酸又胀,又雀跃难言的情绪……

对于这门婚姻,她当然是满意的,李二郎不管是哪方面,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任谁有了这样的一个夫婿,心里都不会不满意,但她之前的满意,也就是普通女子对一门满意婚姻的淡淡喜悦和幢憬,却从未如现在这般,自己的一颗心,这般清晰的因为他的每一个表情而雀跃难言,怦跳不止……

第五十二章、横祸(上)

处理完伤口,从《荣心堂》出来,时间已到了午饭时间,长孙小娘本意是让李二郎先回窦府,再让李二郎通知自己的丫环领着高府的马车过来载她回高府即可。(她一双手被包扎成粽子,这个时候自是不宜再去窦府。)

李二郎却坚持亲自将她送回高府,长孙小娘子拗不过他,只得依从,到达高府门口,从马上下来之后,正准备与李二郎告别的长孙小娘子忽然抬目看着他道了一句:“二郎君,今日之事和如意公主无关。”

“如意一向与你不对付,你为何为她说话?”李二郎听得一怔,随后忍不住挑眉问了一句。

“她虽与我不太对付,却从未借过外力来算计过我,如意公主,本质上是个光明磊落的人。”长孙小娘子迎着他的视线,一脸认真的接口道。

“呵呵,傻丫头,我都不知说你什么好,放心吧,如意是公主,从从属关系上讲,她是天家之女,我是臣子,从情份上份又是我表妹,我哪敢无端去找她麻烦或得罪她的。“李二郎瞧着长孙小娘子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心头忽然升起一抹心疼,自家未婚妻这性子实在聪慧豁达得有些……意念转动间,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开口道。

“二郎,谢谢你。“长孙小娘子瞧着他眉眼间流转的温柔和宠溺,鼻子突然有些发酸,以李二郎的相貌才情和家世,只要他想,整个东西两京的贵女皆可由他挑选,自己虽说早早与他订了亲,如今却是个连家族的门都难进的孤女,若他想悔亲,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可他从头到尾却无半分这样的意思,一路皆在如珠似宝的护着自己……

“说什么呢?你我早已订亲,待你及笄之后便会名正言顺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咱们之间,哪用得着谢子?哎呀,你舅舅身边的吴管家出来了,你赶紧进去罢。“李二郎闻声目忍不住伸手轻轻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随后抬目指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高府管家,略带着几分捉狭的开口道。

对于长孙小娘子,李二郎自己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当年第一眼看到这小娘子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姑娘很合自己的眼缘,次年两家就结了亲,当时他尚年幼,不太懂男女之情,只无端觉得自己以后能娶这样一位漂亮又有趣的小姑娘为妻,是件让人很愉悦的事。

再后来,随着了解的加深,他发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慧可人,性格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坚韧通透,她的父亲和伯父相继过世,母子几人被迫去了高府,换一般小娘子受此遭遇和打击,即便不变得哀怨消沉,也难免会产生敏感自卑之感。

可她从来不曾产生这样的负面情绪,也不曾对生活有半分埋怨,外界的抨击诽谤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她只是安安静静、有条不紊的过自己的生活,在高府二年,高府上下,没有任何人对她有半分不满,这其中除了她的舅父高士廉一家待她确实好之外,和她本身识大体,行事进退有度,为人谦逊知礼亦有莫大关系。

了解得越多,李二郎就愈发的被她吸引,这些年下来,当年初见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已不知不觉间深深驻进他的心里,成了他心里此生唯一的妻子人选,长孙晟和长孙炽分别过世的第二年,唐国公李渊曾流露出退亲之意,后是李二郎和窦夫人加外李秀宁一致反对,唐国公才罢了这个念头……

不说李二郎的心事,但说长孙小娘子听说舅舅身边的吴管家出来了,吓了一跳,急忙抬目望去,这一抬头,果然发现吴管家正站在门口,假装没看见自己一般正在朝别处张望,长孙小娘子俏面一红,忙低声对李二郎道了一句:“我这就进去,你也赶紧回窦府。“李二郎知她害羞,并未特意过去和吴管家打招呼,很快上马离去。

“吴管家,可是舅舅回来了?“送走李二郎,长孙小娘子走到吴管家面前,略带着两分不自在的开口问,吴管家前些日子随舅舅外出公干去了,这会他在这里,舅舅应该也回来了。

“回小娘子,咱们郎君被陛下喧进宫去了,我先一步回了府,听说你的手被人弄伤了,严重吗?”吴管家朝她行了一礼,回答了她的问题后,目光就落到她被包带层层包住的手掌上,他这会站在门口,显然是兰娘提前让人回来说了此事,吴管家这才特意来门口迎她的。

“不严重,就是蹴鞠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养上些日子就好了,胡管家,咱们别站在门口说话,进去吧。”长孙小娘子摇了摇头,没在手伤一事上多说,很快绕开了这个话头。

高家虽是名门,却已逐渐没落,舅舅在士林中虽颇有几分名气,却只是一个能接近皇帝,却无多少实权的五品小官,宇文氏却是当朝风头最盛的权阀,长孙姑娘虽不妄自菲薄,却也绝不愿舅舅因自己手掌受伤这么一件小事,而与宇文氏一门对上。

吴管家目光复杂的看了长孙小娘子一眼,微叹了口气,终没再说什么,默默与她一同朝府内行去,高士廉对长孙兄妹极其爱护,吴管家是高士廉身边最得力的管事,自然不会忽视家主这般看重的两个孩子,再加上长孙姑娘知礼懂事,两年相处下来,吴管家是打心底疼爱和敬重长孙小娘子的。

长孙小娘子回到府里,高氏和穆老夫人看到她被包成了粽子的手,既愤怒又心疼,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等傍晚高士廉回府看到她的手后,更是怒火冲天的要去宇文府讨公道,最后被长孙小娘子和高氏同时劝住。

大家原以为长孙小娘子这个亏是吃定了,没想到三日后,宇文乔的母亲竟带着丰厚的礼物,押着闺女一同前来高府负荆请罪,高府诸人一开始还以为她们是故意上门来显摆找茬的,后来发现他们竟真是来道歉的,心头不由诧异无比,直到宇文乔母子离去,好不容易才从长孙小娘子口中得之,这一切多半是李二郎的手笔。

眼见李家二郎这般维护长孙小娘子,高府上下自是分外高兴,因孝期满后第一回出府就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长孙小娘子又恢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在家里自娱自乐的生活,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一年就从手指缝里溜了过去。

次年八月,一件横祸无端飞到了高府头上,这一年春天(大业九年,公元613年)激进的隋炀帝不顾因负担不起沉重的苛捐杂税而日渐沸腾的民意,再次率兵亲征高丽,却不想眼看着就要打得高丽投降的当口,杨玄感与兵部尚书触斯政勾结,起兵造反,事败后,杨玄感兵败自杀,斛斯政却逃到了高丽,高士廉因与斛斯政私交不错,被卷进漩涡……

第五十三章、横祸(下)

杨玄感兵败自杀,与其弟杨积善一同被取下首级,隋炀帝对其恨之入骨,命人将他们斩下的首级悬挂午门外,与无头尸体一起悬众暴晒三日,三日后,着人点火将其焚烧成灰,所有与之牵连者以及他们的家人,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顷刻之间,杨玄感这一脉便死伤殆尽,昔日偌大的司空府被抄剿一空,杨四娘那小姑娘顷刻之间便从高高在上的贵女,变成了充斥掖庭的罪奴。

这场血腥的清洗屠杀惹得整个洛阳城的百姓惶恐不可终日,长到这么大,平生头一回见识皇权的血腥和残酷的长孙小娘子也被惊得不轻,只是尚没待她缓过神来,高家就被牵连进去,那杨玄感虽已伏诛,与杨玄感密谋的兵部尚书斛斯政却逃到了高丽。

隋炀帝没抓到斛斯政,便将满腔怒火都转到了斛斯政的族人以及与斛斯政素有私交的一众官员身上,斛斯政族人的下场就不用说了,但说往日与斛斯政略有交情的人都遭了殃,隋炀帝不问原由,大凡与斛斯政私交不错的人皆被缉拿下狱。

到了狱中之后,再逐一审讯,高士廉也不例外,大业九年八月初三一早,刚到官衙点卯的高士廉被锁拿押进狱中,等到晌午,这个消息传回高府的时候,穆老夫人当场晕了过去,鲜于氏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脑海一片空白,愣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

高士廉的两名妾室被吓的两股战战,惶恐不已,高氏亦被这陡然其来的变故给震得脑子发懵,半天缓不过神,最后还是闻迅赶过来的长孙小娘子稳住了大局,她先让丫环与自己一同将穆老夫人扶进内室。

等她从室内出来,瞧着已从刚才的那个消息中缓过神来的母亲和仍处于呆怔中的鲜于氏,微微定了定神,先走到鲜于氏身旁将她摇醒,随后开口道:“舅母,阿娘,舅舅只是暂时被押入狱,并未定罪,舅舅为官向来清正,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虽与斛斯政有些私交,却绝不可能参与到谋反一事里面去,只待事情真相查明,自然会被放出来,你们不必过于担心。“

她这几句话说得不徐不疾,语气从容不迫,面上更看不到半点慌乱不安之态,十二岁小姑娘脆软甜糯的声音在这一刻竟有一种莫名的安抚力量,被自家夫君下狱一事给惊得六神无主的鲜于氏在她甜脆柔和的声音中逐渐安静下来,她愣愣的看了长孙小娘子半晌,开口道了一句:“二娘,你舅舅他,真的不会有事么?“

“不会。“长孙小娘子一脸笃定的回答,洛阳乱起的这段日子,舅舅与大多数人一般,被困在家里出不了门,如果他真与杨玄感斛斯政有什么瓜葛,怎么半点端倪不露通过种种迹象,长孙小娘子可以肯定舅舅没有参与到杨玄感与斛斯政谋反中去,只要他没有参与这件事,以舅舅在洛阳的人脉关系还有唐国公府与自家的关系,大家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无端获罪。

长孙小娘子所料不假,高士廉下狱的当天下午,李二郎就特意来到高府,告知高府诸人不必着急,此次被缉拿入狱的并不只高士廉一人,大凡与斛斯政有私交的人都抓进去了,待逐一审过,确认他们没有参与谋反一事,自会放出来。

高家人得到了李二郎的话后,心里稳了几分,不过鉴于最近皇帝喜怒无常的脾性,鲜于氏和穆老夫人并不能完全把心放下,只不过焦虑也无用,她们只能默默在家里煎熬着等待。

长孙小娘子的兄长长孙无忌这几年长进很大,他在国子监的时候就知道了此事,初闻此事时候虽然吃惊,却没有乱分寸,先安抚好了表弟高履行和幼弟无逸,随后带着他们匆匆赶了回来,回家后发现家里并没有出什么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数日之后,被抓进去的人审讯结果出来了,除了两人与此事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外,其它人在此之前,确无人知到斛斯政谋反叛变一事,高士廉也一样,确实查不出这些人与斛斯政有勾结证据,隋炀帝再怒,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把这些人都给杀了,只能将他们放出来。

高士廉无恙归来,高府诸人自是大喜过望,穆老夫人一边吩咐人去拿艾草熏门槛,以去晦气,一边拉着儿子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着,嘴里不停唠叨:“瘦了,人也憔悴了……”她嘴里说着,眼泪不知不觉的就顺着面颊流了出来,穆氏膝下只有高士廉和高氏这一儿一女,丈夫早已逝去,儿子若再个三长两短……心念一落到这里,穆氏只觉心底满满都是恐惧。

“阿娘,儿子没事,您不用担心。”高士廉瞧着在这几日间已老了一截的母亲,只觉嗓子像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声音有些发哽。

“外祖母,舅舅安然归来,您应该高兴才是。“长孙小娘子在一旁瞧得鼻子发酸,复又想起外祖母年岁大了,不宜大喜大悲,便走过来,扶住她的一只胳膊,轻声开口道。

“观音婢说得对,人回来就好,人回来就好……“穆老夫人被长孙小娘子一劝,终从那种不能自控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边抹着眼睛边道。

高士廉回来了,高府诸人皆以为这段飞来的横祸就这么过去了,哪知这事根本没完,数日之后,一纸贬斥的诏书来到高府,五品侍礼郎高士廉被贬为朱鸢县九品主簿,限其十月赶赴上任。

说话隋炀帝本就是个极为刚愎自负的性子,他自认自己才华无双,一众朝臣皆是自己捏掌心的蚂蚱,没人敢翻风浪,结果一向深受重用的杨玄感就这么赤裸裸的站出来,当面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如今杨玄感虽死了,与他勾结的触斯政却跑到了高丽,此人就像一根刺狠狠的横在炀帝的喉间。

他一时奈何不了触斯政,心恨难消,与触斯政有私交的人又查不到勾结的证据,不能随便杀人,人不能杀,隋炀帝却不愿再看到那些与斛斯政走得近的官员在自己眼皮底下晃荡,短短数日,洛阳城便有十数名官员被贬出东都,高士廉只是其中之一。

第五十四章、议嫁(上)

高家接到这纸诏书后,穆老夫人第一个坐不住了,她一脸紧张的看着儿子问:“大郎,陛下在这个时候给你下了这样一纸诏书,莫非是因斛斯政一事心里对你仍有怀疑?”

“母亲,您不用担心,陛下若真怀疑我与斛斯政有勾结,我是没有机会走出洛阳的,咱们一家人也没机会继续坐在这里聊天,陛下此举大概是不能找斛斯政算帐,心里憋着的一口气下不去,要从我们这些昔日与他走得近的人身上去去火。“

“只不过是被贬斥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入仕的人没有遭过贬斥呢,只是从洛阳到朱鸢县路途遥远,母亲年岁大了,不宜长途奔波,儿子日后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心头颇有些愧疚难安。”高士廉按住心头的涩意,略带着几分愧疚之色的看着老母亲开口。

“我,我不打紧,只是你……”穆老夫人听得心头一酸,两行老泪差点又要脱眶而出,她嘴皮子微微颤动,说了半天,却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母亲,您不用担心,正如哥哥所说,哪个出仕的人能保证自己的仕途永远一帆分顺呢?遭受贬斥对于为官之人来说实不是什么稀罕事,以哥哥的为人本事,也许去不了多久,就会调回来,至于家里的事,哥哥不在家,我会好好帮着大嫂打理的,哥哥亦无须忧心。”高氏见状不由走到穆母身边,扶住她的一只胳膊,轻声开口道,她此刻亦是满心酸涩,可圣旨已下,事已成定局,她唯一能做的就好好安抚母亲,让兄长少些牵挂。

“罢了,你也不用劝我了,我都懂,都懂……”穆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意示她不必担心,可说着说着,两行浊泪仍是不由自主的顺着面颊滚了下来,她就这么一儿一女,自己年岁着实不轻了,儿子这个时候被贬到千里之外的边陲小县,也不知要遭多少苦,受多少罪,日后能不能赶回来为自己送终都两说,意念一落到这里,老夫人只觉心如刀割……

坐在荣馨堂内的其它人,如长孙兄妹,高履行,鲜于氏,以及高士廉的两个妾室,心里都很难受,可谁也没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

从荣馨堂出来,高氏母子几人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却被高士廉叫住,长孙无忌停住脚步,转目朝高士廉望了过来:“舅舅可是有什么话要交待我们?”高氏,长孙小娘子和长孙无逸亦同时停住了脚步。

“嗯,确有些事需要和你们商量,观音婢,你和玄同先行离去,我和你母亲兄长商量点事。”高士廉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到长孙小娘子和无逸身上,开口道了一句,长孙小娘子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问,很快与幼弟一同离去。

“你们跟我到书房来罢。”待长孙小娘子和无逸离去后,高士廉复将目光转到妹妹和无忌身上,高氏与长孙无忌不知高士廉要与他们说什么,居然如此慎重,不过他们瞧着高士廉凝重的脸色,并未多问,乖乖随他一同进了书房。

“哥哥,你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进了书房,高氏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妹妹,我特意叫你们过来,确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们商量,我希望在我离开洛阳之前,把观音婢嫁到唐国公府去。“高士廉缓缓开口道。

“什么?观音婢今年刚满十二周岁,虚岁也才十三,离及笄还两年多时间,无忌今年都尚未娶亲,这时候如何能让她出嫁?”高氏闻声不由大吃一惊。

长孙兄妹去年刚出孝期,而高氏又因自己一家人住在娘家,既便娘家人个个都对自己极好,却也不太合适让儿子在高府娶亲,她本意是打算待长孙无忌年满二十,行冠礼的时候就搬出去,到时候再为儿子迎媳妇进门,待儿子成亲后,过不了多久闺女也就及笄了,那时候再让女儿风光出嫁,才是合情合理。

(备注:长孙无忌的亲事早在长孙晟过世前就订下了,高氏手上也不缺钱财,在洛阳除了一栋别庄,数处店面之外,还有一栋不比高府小多少的宅子,之前高士廉之所以把妹妹一家人接回高府住,是担心外甥尚未成年,顶不住事,他们一家人单住容易受人欺负。)

“妹妹,我懂你的心事,若我仍在洛阳为官,一切按你的心意行事自然无妨,可如今我马上就要离家,我这一走,家里老的老,幼的幼,连个能支撑大局的人都没有,若不让观音婢嫁到唐国公府去……”高士廉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看着妹妹开口。

“舅舅,辅机现年已经十九,只差几个月就可以行冠礼了,舅舅不在,家里的事就由我来担,恕我不能同意将年仅十二岁的妹妹嫁出去为家人换平安。”长孙无忌听得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出言驳了一句。

“无忌,瞧你说的,你又不是今日才认识舅舅的,你瞧我是那种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就拿外甥女去做利益交换的人么?“高士廉被长孙无忌这么一顶撞,先是一愣,紧接着颇有些谛笑皆非朝他看了过去。

“舅舅,我,我没有这意思……“长孙无忌被问得一怔,旋即想起这些年来舅舅为自己一家人做的一切,一时间不由涨红了一张俊脸。

“好了,不用向我解释,你年轻,有傲气,这很正常,你在同龄人中本就十分出色,整个洛阳城的勋贵子弟中,文韬武略能与超过你的同龄人并不多见,却因时运之故,至今仍未出仕,这样的你不接忍受让幼妹去为自己换取成长空间,我完全能理解。”

“可是无忌你别忘了,所谓小不忍而乱大谋,现在的你,再有才华,无施展空间,也是枉然,就咱们家里的情况而言,我一走,家里就只剩一群老幼妇孺,一旦出什么事,单凭你一个未出仕的弱冠少年,实在难以支撑大局。”

“最为重要的是,李家二郎君太过出众,唐国公府如日中天,而咱们家的情况却日益愈下,若不把握时机,及早将观音婢嫁到了唐国公府,日后这门亲事还靠不靠得住尚两说。”高士廉微叹了口气,一脸凝重的看着他开口。

五十五章、议嫁(下)

长孙无忌张了张口,最后却颓然闭上了嘴巴,舅舅的话虽不那么好听,却句句击中问题核心,不说舅舅不在,单凭自己一人能不能护住母亲妹妹以及舅舅的一应家眷,但说那李家二郎,大家都在国子监上学,两家又是姻亲,长孙无忌与他的关系相当不错,自然知道此子有多出众,而洛阳城又有多少贵女时刻都在盯着他……

“哥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这究竟只是咱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唐国公和他夫人不一定会同意,要知道,李二郎只比观音婢大两岁,现年刚满十四。“高氏沉默了半晌,插口接了一句。

“唐国公确实不好说,不过他的夫人窦氏,只要你去找她商量,她一定会同意的,窦氏此人,目光视野,心胸远见,较许多男子还要出众,她一向极为喜欢咱们二娘,十分满意这个儿媳妇的人选,高府此时的处境她很清楚,只要咱们自己肯开口,她定然不会介意卖咱们一个好,而唐国公一向爱重他夫人,只要窦氏同意,这婚事便没问题。“高士廉道。

高氏目光复杂的看了自家兄长一眼,没有再言,今日已是八月十三,离中秋节只有两日,这个时候高氏自是不便上门,好在高士廉十月才离开洛阳,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也不在意这三两日,中秋节后,高氏先让人去唐国公府递了张贴子。

确认了窦夫人在府的时间,八月十九,高氏吃过早饭,就驱车去了唐国公府,唐国公李渊此时在扶风任太守,窦氏随着年岁渐大,几个儿子又都在洛阳,不愿再随夫四处奔波,只遣了名妾室随行照顾他的衣食住行,自己则留在洛阳。

因前日已得了高氏的信,窦氏一早便着人在门口候着,远远看到高府的马车过来,丫环便跑进去通报,待高府的马车在门口停稳,高氏从车里下来的时候,窦氏也随着丫环一同迎了出来,远远便朝她打招呼:“亲家,你可是很长一段时日来没来我这走动了。“

高氏见到窦氏竟迎到了大门外,不由微吃一惊,她脚下快了几步迎了上去:“我听闻亲家你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至今尚未全愈,今日无端登门,本就有些不好意思,怎的还劳你迎到门口来了,真是罪过。”

“高妹妹,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既是亲家,也是自小就相识的姐妹,自你夫君过世之后,你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起来,你都差不多有四年没进过我家的门了,今日难得来一回,我迎迎你又怎么了?”窦氏佯状不悦的瞪了高氏一眼,颇有些不满的道。

“是我不对,我不该和姐姐这般生分。”高氏瞧着她微嫃的面容和眼眸深处的真挚,心头一暖,一路上一直提着的一颗心,莫明就放了下来,她十分自然的挽起窦氏的一只胳膊,笑着接口道。

“这就对了,咱们之间无须这般客套拘谨。”窦氏终满意的笑了起来,两人手挽着手,一起转身入府,穿过前庭,进入内院。

进了内院,窦氏刚刚招呼高氏坐下,就有那机灵的丫鬟端着茶点过来了,待其将茶点放下后窦氏便让她退了出去,随后自己执壶亲自为高氏和自己各沏了一杯,放下茶壶后,窦氏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先朝高氏举了举杯,接着低头轻抿了一口,这才笑着开口:“这茶是秀宁那丫头从她师父那弄过来的特质雨花茶,味道较一般的雨花茶要淡一些,回味却更加悠长,颇合我心意,你偿偿试试。”

“确是好茶,这样的雨花,除了因道长能制之外,天底下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制得出来。”高氏是真懂茶之人,她低头轻抿了一口,立即发现此茶的不同,顿时赞不绝口。

“我就说妹妹是妙人吧,哎,我家里啊,除了秀宁就只有我家二郎能与我一起品品茶了,其它人都没有这份爱好,可秀宁已经出嫁了,二郎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就是在军营里打滚,一个月都难得见到他一次,难得妹妹今日过来,总算能一慰我心头的寂寥。”窦氏闻声忍不住脱口笑道。

两人都是真心爱茶之人,这一聊起来,话题就没完没了,窦氏因儿女大了,夫君又不在身边,她的视野格局又远胜普通的内宅妇人,平日里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人不多,自然免不了有些寂寞,高氏则因丈夫过世后,基本就没怎么出过门,更加没有与人畅聊的机会,这样的两人聚在一起,志趣又正好相投,话匣子一开,顿时就忘了时间。

直到丫环前来提醒窦氏,到用午膳的时间了,窦氏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对高氏开口道:“瞧瞧我这性子,聊兴一发,把什么都忘了,妹妹今日来找我,想必是有正事,不过现在是午膳时间,正事待咱们用过饭再说罢。”

高氏自不会驳她提议,窦氏的长子李建成就在洛阳的城防营任职,他的妻子郑氏自然也住在国公府,李建成现年二十有三,与郑氏成亲已有五载,两人已育有一子一女,府中有客,窦氏自是要让儿媳妇过来一起陪客吃饭,郑氏过来陪客,免不了要带一对儿女过来见礼,而高氏初与两个孩子面前,见面礼自也免不了,这其中经过暂且略下不谈。

吃过饭后,窦氏因知道高氏尚与自己有正事谈,便让郑氏领着一对儿女退了下去,待郑氏离开之后,窦氏这才对高氏开口道:“妹妹今日前特意前来找我,想必是有正事要议的,无论是何事,以咱们的关系,都无须顾忌,妹妹但请直言无妨。”

“不瞒姐姐,今日我来找窦姐姐,确有事相商,我家兄长十月即要起程去朱鸢县,他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归来,我兄长一向疼爱观音婢,为此,他希望能在自己离开洛阳之前,看着她披上嫁衣。”高氏今日专程为女儿的婚事而来,现人已到了人家府邸,自是不能临时退缩,她微吸了口气,坦然将自己的来意说出。

“原是此事,只要妹妹和高郎君舍得让你家二娘出嫁,我自是欣然之极,二娘那孩子,我实在是再喜欢不过了,她能早些来我身边陪伴,我是求之不得。”窦氏微微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十分高兴的接口道。

第五十六章、出阁(一)

高氏怔怔的看了窦氏半晌,随后起身,一脸郑重的走她到面前,诚心诚意的躬身朝她施了一礼:“妹妹在此谢过姐姐高义。”

“哎呀,妹妹这是干什么,二娘这孩子有多出色,我们都看在眼里的,她与我家二郎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面对如此佳媳,谁不想早点把她迎回家呢,我们之前未曾提过此事不过是看她年纪小,怕你们舍不得罢了,实当不得妹妹如此大礼,你快快起来。”窦氏吓了一跳,急忙起身,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娘子,您似乎真的很喜欢长孙家的小娘子。”待高氏离去,窦氏回房休息的时候,她的陪嫁兼心腹乔嬷嬷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

“我确实喜欢那小娘子,你莫看她现在身世悲怜,没了父亲,又有家不能归,可她的亲人个个明理豁达,才学不凡,她本人的心性人品更不用说,我自认一生见过无数出众的人,却从未见过在她这年纪,便如此聪慧通透的小娘子,即便是秀宁,论沉稳都要稍逊她半分。”“

“所谓娶妻当娶贤,如此贤良又聪慧通透的女子,谁娶了她都是一生修来的福气,我家二郎能娶她为妻,他的一生将无须我再担忧惦挂,别说她的出生门第并不在我李家之下,即便她真是一个普通小吏家的娘子,有这般样貌品行,我也诚心诚意的愿聘回来做儿媳妇,她日后过门,你切莫因她没有厉害的娘家做后盾,就轻视怠慢于她。”窦氏抬目看了乔嬷嬷一眼,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娘子严重了,别说她是您看重的人,即便不是,冲着她咱们家少夫人的身份,奴婢也不敢对其有半分不敬和怠慢。“乔嬷嬷听得心头一紧,连忙开口道。

乔嬷嬷嘴里应着,心头却是对这位尚未过门的少夫人愈发的好奇起来,自家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窦氏自幼才貌冠绝同辈,心胸见识更非寻常内宅妇人能比,她外表看上去和煦温柔,骨子里实则十分清傲,能入她眼的人着实不多,她陪在窦氏身边已近三十年,从未见过她对哪个小娘子有过这般高的评价……

不说窦氏的心事,但说高氏从窦氏这里得了准信,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彻底放了下去,自兄长和她说要让长孙小娘子在此一个半月内出嫁起,她整个人便处于一种莫名的惶恐和紧张的状态中。

她知道自家闺女聪慧懂事,可这孩子再懂事也是个尚未满十三周岁的小姑娘,以自己家目前的状况匹配唐国公府,本身就高攀了,现因兄长被贬一事又要观音婢尚未及笄就嫁入李家,高氏心头当真担李家的人因此事瞧不起自家闺女,瞧不起自己这门亲家,瞧不起自己也就罢了,若是看低了观音婢,闺女日后如何在李家立足?

这倒不是她信不过窦氏和李家二郎的人品,她本身就是高门大阀出来的人,又在高门大阀里做了近二十年的主母,知道愈是门户大的人家,规矩越多,再加上涉及女儿一生的幸福,不知不觉的她心里就多了许多不安和忐忑。

好在她担心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唐国公府的掌家夫人窦氏比她想像中的要明理通透得多,她相中了二娘,就一门心事认准了这个儿媳妇,绝不因任何外在的变故而有分毫犹疑。

回到高府的时候,高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紧锁的眉头都不由自主的舒展开了,她进门的时候,高士廉正好从里面出来,高士廉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开口道了一句:“瞧妹妹的脸色,这一趟国公府之行想必很顺利罢。”

“哥哥果然好眼光,李家掌家的窦娘子正如哥哥说的一般,是个极其重诺又豁达明理之人,关于咱们两家的亲事,我一提,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五日后,唐国公府就会过来下采纳聘娶之礼,并敲定婚期。”高氏笑道。

“如此甚好,关于二娘的嫁妆,让你嫂嫂帮着你尽快理整,不够的东西找关系从外面卖,钱不够的和我说,我手头上还有不少余钱,这门亲事,咱们本身就算高攀了,再加上婚期这般紧迫,嫁妆这一块却不能委屈了二娘,不可给人留任何话诟的地方。”高士廉道。

“我知道,二娘的亲事早就订下了,好几年前开始,我就在一点点的帮她攒嫁妆,大件的物件,如屏风字画、摆件玉器,还有一些珍贵面料都差不多备齐了,只是没想过她这么早出嫁,像嫁衣、头饰等这些准备不足,头饰好说,还有一个多月,《祥玉楼》去订制几套饰品应该不难。”

“唯有嫁衣观音婢自己绣肯定是来不及,不过这事也不打紧,我和《金针坊》的颜秋娘子关系不错,可以找她过府里帮忙,以颜秋娘子的手艺,再加上二娘帮着打下手,在婚前赶出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些个琐事我应付得了,钱财我手上也不缺,哥哥就不用多操心了。”高氏点头应道。

“嗯,有什么事记得和家里人说,千万莫要把我们当外人,在我眼里,观音婢和无忌和我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差别。”高士廉知道妹妹是个有成算的人,没在此事上多纠结,复又叮嘱了几句,便出门了。

告别了兄长,高氏原本打算去和母亲说说此事,可转念一想,却抬步朝女儿居住的《明莲居》行去,她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一抬眼便看见闺女安安静静的坐在庭院西边的树荫底下看书,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阴影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清丽如玉的面容愈发的温婉柔和,远远望去,美得就像一副画。

这般美丽可人的小闺女,马上就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高氏意念落到这里,鼻子忽然就酸了起来,原本要踏进院中的脚就这样顿在门边上,目光直直的望着女儿发呆。

第五十七章、出阁(二)

直到长孙小娘子院子里负责打扫的丫环秋雁从屋里出来看到她,过来行礼,她才从恍惚中回神,看书看得入神的长孙小娘子被这边的动静惊醒,她抬目一望,正好看见高氏跨进院子的门槛,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站了起来,一边迎向高氏,一边开口招呼:“阿娘来了。”

“嗯。”高氏走到闺女身前,口中轻轻嗯了一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疼惜和不舍。

“阿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长孙小娘子被高氏的目光看得一愣,下意识的开口道。

“二娘,你和李家二郎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五日后他们就会过来下纳征之礼,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们的婚期会定下个月底。“迎着闺女不解的目光,高氏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了,阿娘。“长孙小娘子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出嫁,闻声又是一愣,不过这姑娘生来拥有一个七窍玲珑心,她略一思索,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舅舅被贬出洛阳,高府和自己家一时间皆无人能支撑大局,自己这个时候出嫁,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家人都是最好的选择,意念落到这里,心头的那点愕然很快散去,她一脸平静的朝母亲点了点头。

“观音婢,你,你就不问问,我们为何会决定让你这么早出嫁?”高氏瞧着闺女平静得有些过头的反应,心头不由一紧,有些犹豫的开口问了一句。

“有什么好问的?阿娘和舅舅做这样的决定自有你们的考量,李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像李家二郎这般出众的夫婿,咱们东西二京不知有多少人惦记,这样的婚事多少人想都想不到,我早些嫁过去,对我和咱们家都有百利而无一害,明明是美事一章,我为何要故作姿态,不依不饶的去追根究底?”长孙小娘子扬了扬眉,一脸不以为然的接口道。

“噗哧,你这丫头,连嫁人的事都能说得这般不矜持,也不知羞。”因突然决定让女儿这么早出嫁、内心充满了歉疚的高氏被女儿这么一打诨,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心头最后的那点不适亦跟着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伸手点了点闺女的脑门,笑骂了一句。

“在阿娘面前女儿哪里用得着什么矜持……“长孙小娘子浑不在意母亲的打趣,她朝前走近两步,蹭到高氏身边,伸手挽住她的一只胳膊,一脸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

“你这丫头,幼年时表现过于老成,我还担心你变成个呆板无趣的木头性子,没想到越长大越没个正形,这事既然你心事有数,阿娘也就不多说了,其它的都不打紧,唯有嫁衣一事,婚期太紧,你一个人怕是完不成,这两日我去一趟《金针坊》,把秋颜娘子请回来帮你操刀,你跟着她打打下手即可。”高氏有些无奈的横了闺女一眼,接着说起正事。

“嗯,阿娘看着安排就好。”眼见母亲说起正事,长孙小娘子也收起调皮的性子,点了点头。

因要嫁女,高氏将此事告知了母亲穆老夫人和嫂嫂鲜于氏后,便和兄嫂还有母亲提出要搬回自己的宅子,他们的这个宅子早在当年分的时候就备好了,里面长期备有佣仆打理,一应卧居之物应有尽有,搬回去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幼娘,就让观音婢从高府出嫁也没什么不好,你何必……”“穆老夫人舍不得女儿和外孙,下意识的就想开口挽留。

“阿娘,长孙一族毕竟是大族,平时也就罢了,妹妹如今要嫁女,她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去是应该的。“只是她话尚未说话,就被高士廉截了过去,高士廉见识与母亲不同,妹妹毕竟是长孙氏的媳妇,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都是长孙氏二房上了族谱的嫡出子女,哪怕他们的父亲过世后,族里容不下他们,也改变不和他们是长孙氏嫡系子孙的事实。

若妹妹一家人当真孤苦无依,身无半片遮瓦之舍,那让外甥和外甥女留在自己会中嫁娶自是无妨,如今却不是这样,妹妹手中并非没有家产,长孙一族中仍有不少族人与他们互有走动,

当年高士廉之所以坚持把高氏母子接回高府住,是担心他们孤儿寡母的独居,容易被人欺负,现在长孙无忌已经长大了,高士廉又素知道妹妹性子要强,外甥女出嫁,于情于理,都不应该阻拦他们搬回去。

长孙小娘子的新宅位于北大街西区,隋东都洛阳的布局是宫城为首,围着宫城展开,贯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街道分别取名为东大街、西大街、南大街和北大街,又因东都洛阳的宫城坐北朝南,东大街和南大街是整个洛阳城最显赫繁华的地段。

城中的王亲勋贵多住在这两个方向,其它两条街上的住宅同样非富即贵,只是与东、南两条街上住户比却要差上一二个档次,当年长孙晟的将军府在南大街,长孙晟和长孙炽相继过世后,长孙二房逐渐沉寂下去,他们的子弟虽仍在人在朝为官,却多为末官小吏,东、南两街也逐渐没有他们的位置。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高氏母子搬回自己府中的第三日,唐国公府便过来纳征了,跟随着纳征队伍过来的除了那一长窜的各式金银帛匹,珠瑙首饰等物之外,还有一只整鹿,两对大雁,这鹿和大雁都是李二郎亲自去猎山上猎回来的。

当年纳吉的时候,李家也送了大雁上门,可那时候李二郎年方九岁,尚不备亲自挽弓射雁的本领,那一对大雁是家中侍卫帮着他猎的,此次李二郎听母亲说他马上就要取亲一事后,在纳征的前一日,赶往猎山,猎了这么一只野鹿和两对大雁回来。

纳征亦称下聘礼,在古代娶亲六礼中是极为重要的一环,纳征当日,男女双方家长皆要在场,唐国公府的大家长李渊因在抚风任职,赶不回来,他们家便由嫡长子李建成代父前往长孙府,所谓长兄如父,李建成早已成年,加上已经出仕,现已是东都军中有名的青年将领,由代他父前来议亲,谁也挑不出半个不字。

除了李建成之外,窦氏也随两个儿子一同过来了,李家如此隆重,长孙家自然不能轻忽,三房的两位国公他们是请不动了,只能从四房请了一位年长的长辈,同时让高士廉过来一同陪客,聘礼进门,双方坐到一起,接下来就是议定婚期等章程了……

第五十八章、出阁(三)

因两家的婚事之前高氏和窦氏已商议得差不多了,随后窦氏又派人去扶风告知唐国公李渊,李渊一向爱重夫人,长孙家和李家的亲事又是早订好的,夫人既已允诺他自不会反对,两家的大家长都已首肯,此次前来纳征下聘也只是走走章程,接下来就是彼此面对面坐下来敲定具体的婚期,经过一番商议之后,长孙小娘子和李家二郎的婚期订在下个月二十六。

这个日子是两家人特意拿着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去的找人合算过才确认下来,大家对此皆无异议,婚期订下之后,高氏母子便如螺旋般转起来,虽说长孙小娘子嫁妆这些下来年已备齐大半,可高门嫁门,琐事繁多,婚期又这般紧迫,要张罗的事太多,一时间,他们一家人一个个只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身边帮忙的人不少,鲜于氏就不用说了,自长孙小娘子的婚期订下之后,她已在长孙府长驻,每日里里外外的陪着高氏进出,她是嫁过两个女儿的人,处理这些事有经验,有她帮衬,高氏口气不自觉的松了口气,除了鲜氏之外,长孙大娘子以及长孙无乃、无傲的媳妇也每日都过来帮忙。

“妹妹,说起来,无乃无傲还有你们大娘,这几个孩子虽不是你亲生,可对你着实不错,你住在高家的时候,他们大概是觉得不太好意思,除了每逢年节,过来送个节礼之外,坐坐就走了,现在你这一回来,眼看需要帮忙,他们二话不说,就主动过来帮着张罗了。”某一日午后,鲜于氏和高氏刚忙完外面的事回来,看到无乃、无傲的媳妇里里外外忙碌不停的身影,不由颇有些感慨的道了一句。

“他们都是好孩子。”高氏点了点头,长孙晟膝下的这些子女中,除了长孙安业视他们母子如仇寇之外,其它几个子女对她这个母亲都十分敬重。

不说高氏等人的心事,但说我们的当事人长孙小娘子,自由高府回到自己府中之后,她每日便与《金针坊》的刺绣大家秋颜娘子一同在自己的院里绣嫁衣,秋颜娘子是洛阳城内名声最盛的针法大家,她出身虽不显贵,却也是良家子弟,自幼机缘巧合下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针法,后嫁了一个高中的举子,婚后两人夫唱妇随,十分和睦,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膝下有一对儿女,又有一手精绝无双的好绣艺,为此,在洛阳城享有颇高的声誉。

若非当年一件意外之事,让高氏与其建立了颇深的情谊,只怕请不动她来家里帮着绣嫁人,高氏本身的绣技就很不错,长孙小娘子自幼跟在母亲身边学,再加上她生而多慧,自己私下里又琢磨过一些古籍绣技针法,她的绣功已超越了母亲,虽不如秋颜娘子那般卓绝,却也十分出众。

秋颜娘子过来之后,瞧了长孙小娘子的针法,颇为惊喜,她在一旁指点了两日,接下来绣嫁衣的时候,长孙跟着她打下手,两人绣出来的线路,几乎看不出太大的差别,直把秋颜娘子惊得感慨连连,若非长孙小娘子身份不同,嫁的人家又那般显赫,她都恨不得将其收为弟子,将自己一身绣艺倾囊相授。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个月时间很快从手指缝里溜了过去,转眼间就到了长孙小娘子出阁的日子,她的绣衣在三日前已经完工,嫁衣布料用的是最好的蜀锦,一些配套的小物件,这些年来长孙小娘子自己早已慢慢完成。

外穿的嫁衣一般都要等到确定婚期,才会根据新娘子的身材量身裁剪,长孙小娘子的嫁衣和头盖因有秋颜娘子亲自操刀,这套嫁衣完工之后,上面的孔雀云鹤,鸳鸯石榴,每一片花瓣羽毛都栩栩如生,当真美焕绝伦,高氏和长孙大娘看到这件初成的嫁衣时,皆赞不绝口。

“观音婢,你先穿上试试。“高氏欣赏完嫁衣之后,目光落到女儿身上,满脸期待的开口道,一般嫁衣完成后,即将出嫁的女子皆会试穿一回,长孙小娘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她将嫁衣拿到屏风后,由小舞帮忙,将其换上。

待她换好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在场的几人都呆住了,长孙小娘子还差几个月才满十三,相貌虽好,却尚带着几分稚嫩,身形亦不足一米六,少女娉婷的身材亦未能全然展露,平日里看上去,美则美矣,可更多给人的感觉是小姑娘的纯真清丽,这嫁衣上身之后,竟让她整个人平添了一抹形容不出的清妍和妩媚。

“我闺女真是长大了,穿上这嫁衣真好看。“高氏怔怔的看了女儿半晌,随后慢慢到女儿身前,伸手轻轻抚着她柔顺的秀发,略带着几分哽咽的开口,长孙小娘子瞧着母亲眼里的悲伤不舍,眼眶亦不自觉的开始泛红。

“咳,咳,阿娘,小妹,现离出嫁还有三日呢,你们可别这么早就开始哭嫁。”一旁的长孙大娘子见势不妙,连忙出声打破了这个局面,至于秋颜娘子,她是个十分通透之人,又是为人母者,自是理解高氏的心情,只静静站在一旁,并未出声。

出嫁前夕,无数人赶过来添妆,高家两个出嫁的表姐瑜娘和兰娘都从外地赶回来了,李秀宁也来了,最让长孙小娘子意外的是如意公主竟然也来了,以长孙小娘子的心性看到如意踏进自己闺房的那一刻都不由呆了一呆,如意见状不由微挑了下眉毛:“怎么,你不欢迎我?”

话说唐国公府突然到长孙家下聘礼的时候,当真惊掉了洛阳城许多人的下巴,如意公主也是其中之一,虽说这两家亲事早已定下,可两个孩子年纪尚小,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就成亲不是?后来有那心事灵动的人想到高士廉被败,很快就要离开洛阳之事……

这些人的意念落到这里,愈发的不解李家的作为,以李家二郎的人品家世,什么样的小娘子娶不到?为何非要执着于长孙二娘?

“哪里,二娘只是没想到公主殿下会这般给面子,居然也来给我捧场罢,殿下请坐。“长孙小娘子的呆怔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如意公主的话音一落,她便生神情自若的将话头接了过来。

第五十九章、出阁(四)

如意静静的看了长孙小娘了半晌,再瞧了瞧正歪着身子,半躺在床边的软榻上,嘴里不知在嗑着什么、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李秀宁,微瞌了下眼睑,随即抬步朝着李秀宁所在的那张软榻走了过去。

李秀宁比如意大了四岁,性格爽朗大气,功夫又好,自小便是一众贵女圈里标杆般的物,如意自小便对这个表姐极为崇拜,喜欢跟在她屁股后跑,她见了公主,自没那么多礼数可讲,其它人则不行,兰娘,瑜娘、长孙大娘子眼见如意过来,皆齐齐站起来见礼。

“大家不必多礼,我与长孙二娘私交甚笃,她出嫁,我自是要过来添妆,今夜,她才是主角,你们随意坐,无须在意我公主的身份。“如意摆了摆手,就着李秀宁坐了下来。

“一晃近两年不见,公主殿下不仅出落得愈发美丽,这脾气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大了。“李秀宁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着开口道了一句。

“瞧表姐说的,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脾气大过?“如意闻声颇有些不忿的瞪了她一眼,她如意是有几分脾气性格不假,可面对李家的几个孩子时,不管是李秀宁,还是李二郎,她从来没敢摆过公主的架子,为嘛他们一个两个,都觉得她脾气大?

李秀宁笑了笑,没有接话,正如如意所说,今夜长孙二娘才是主角,她们都是来添妆的,李秀宁再强势,也不会在这里喧宾夺主,如意的添妆礼是一支赤玉簪子和一只翡翠手镯,她身为皇家最受宠的公主,手里送出来的东西自然都非凡品,这两人都是进贡之物,价值非凡。

她与长孙小娘子交情自然没有她讲的那般深,今日过来添妆,也不知是一种什么情绪作怪,如今添妆礼送完了,长孙二娘的闺房内又有李秀宁在,即便有心说两句挤兑的话也说不出口,送完礼后很快匆匆离去。

“我原本还有些担心她是过来砸场子的呢,没想到真是来送添妆礼的。“如意离开之后,半躺在软榻上的李秀宁才坐起来,将自己的半个身体依到长孙小娘子身上,笑着打趣了一句。

“就算她真是来砸场子的,看到秀宁姐姐在,也不敢动手不是?”长孙小娘子瞟了她一眼。

“哎哟,我说二娘,你马上就要嫁到我们李家做媳妇了,面对自己的大姑子,居然不思讨好还这般尖牙利齿,就不怕我去母亲和二郎那给你上眼药呀。“李秀宁闻声不由哎哟一声,一边伸手在她脸上作怪,一边胡乱打诨。

长孙大娘子和高家的瑜表姐和兰表姐瞧着两人的互动,心头虽有些诧异,可更多的是高兴,李秀宁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女,虽然已经出嫁,在娘家仍颇有影响力,她与二娘关系这般亲密,二娘嫁到李家去,日子想必也会过得不错罢。

新娘子出嫁前夕,按理母亲会在闺房里陪着女儿,可高氏见闺女这里来了那么多小姐妹,怕自己留在里面让她们放不开,只有长辈过来添妆的时候跟过来招呼了一下,其它时间都留给了闺女自己,一夜时光转眼便逝。

次日一大早,天尚没未亮,长孙小娘子就被人叫了起来,古代新娘子出嫁,梳妆章程极其繁琐,仅仅是梳头这一项,就要耗费个把时辰,除了梳头外,还要开脸,修眉描眉,上胭脂水粉,描花钿……等等,实在需要不短的时间。

为长孙小娘子梳头的是高家舅母鲜于氏,高氏手里拿着梳着,边梳口里边说着各种吉祥话,新嫁娘的地髻颇为繁琐,她并非专门的梳头娘子,自然挽不出来那么多花样,只能先把她一头长发梳顺,接下来的步骤却是交给专门收梳的人,她则坐在一旁端详,看看哪里不合适,提点建议。

头梳好之后,接下来便是开脸,梳妆的嬷嬷是高氏托关系请来的一位邱姓嬷嬷,是个很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极善新娘妆,洛阳许多人家的贵女出嫁,都会找她梳妆,她帮长孙小娘弄好头发,开脸前先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肌肤。

捏完后略略犹豫了一下,并未拿化妆箱里的脸线,而是直接让帮着好打下手的婢子打了盆温水过来,用巾脸仔仔细细的把长孙小娘子擦拭了两遍,随后就开始为她上妆,上妆前还特意不知何时已经进来的高氏道了一句:“禀娘子,您家的小娘子因年纪尚幼之故,脸上肌肤太过骄嫩,若用脸线开脸,容易伤及皮肤,为此……”

“邱嬷嬷是行家,你觉得怎么合适便怎么做。”高氏对此自然不会有意见,她在里面坐了一会就出去了,没过多久,便亲自端了一碗燕窝粥和一碟小煎包过来,让长孙小娘子吃,等到妆彻底上后之后,到掀头盖前,长孙小娘子将再没有进食和出恭的机会,现离上花轿还有不短的时间,自然是先要让她垫饱肚子。

邱嬷嬷显然也知道这一点,高氏端着东西一进来,她便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等到长孙小娘子吃完、嗽好口才继续帮她上妆……

等到辰时中左右,迎亲的新郎就到了大门口,在外面开口叫门,屋内的高氏瞧着穿着大红嫁人,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媳妇的闺女,心头十分酸,不由自主的就抱着闺女失声痛哭起来。

母亲一哭,长孙小娘子自是免不了要跟着流泪,所谓哭嫁哭嫁,这个时候哭是应该当的,旁人也会多劝,不过却不能让他们哭太久,哭太久不仅会把妆哭花,也会消耗新娘子过多的体力,母女俩约莫哭了半刻钟,就被众人劝住,一旁的邱嬷嬷又赶紧过来把她哭花的妆给补上。

待一切妥当,时间已到了辰时末,外面的新郎倌已经过了三关、斩了六将,到了长孙小娘子的闺房门口,高氏亲自将凤冠戴到女儿的头上,再为她披上霞帔,盖上头盖,长孙小娘子便被人推了出去。

身着新郎服,英俊得让人难以正视的李二郎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娇小身影,只觉得心脏不争气的砰砰乱跳不止,他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握住新娘子的手,却不想手还没碰到新娘子的衣袖,就被人一掌拍开,大舅子长孙无忌从一旁挤了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在长孙小娘子身前躬下身体,低开口道:“妹妹,哥哥送你上轿。”

李二郎微微一怔,随即想起,按规矩,新娘子出嫁的时候,得由兄长背上轿,自己一时激动忘形竟把这个给忘了,意念落到这里,他乖乖转身,与大舅兄一同朝向花轿,并亲手掀开轿帘,等长孙无忌将新娘子放到轿下,这才放下帘子,纵身跃上马背,一路吹吹打打的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行去……

第六十章、拜堂

大名鼎鼎的李家二郎成亲,自然吸引了无数前来观礼的人,这其中有许多单纯只想一睹新郎倌风采的普通百姓,亦有满心不愤,想看新娘子笑话的世家贵女,为什么想看新娘子笑话呢?无它,长孙家小娘子和李二郎的这场婚事实在太仓促了。

从下聘到成亲,居然只用了区区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早已没落、连祖宅之门的难进的二房主母高氏能为闺女备出几抬嫁妆?

说起来,长孙家和李家的这门婚事,原本是极为般配的婚事,两家都是显赫世族,孩子也都十分出众,坏就坏在长孙晟早早过世,紧跟着长孙炽也过世了,这兄弟俩相继过世后,整个长孙二房没了的顶得住门户的人,再加上长孙小娘子的嫡兄又不喜继母和妹妹,父亲一过世,便早早将他们赶出了家门,原本千娇万宠的显赫贵女瞬间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这样的长孙小娘子实在有些配不上才貌冠绝同辈的李二郎。

可在外人眼里明明很不相配的两个人,偏偏人家的婚事一点波折没有,李家从头到尾没有嫌弃过长孙家的小娘子,不仅不嫌弃,还一门心事维护她,以前大凡想算计长孙小娘子的人,大凡被李二郎知道的,就没讨得过好果子吃,现在么,长孙小娘子的舅舅刚遭到贬斥,要离开洛阳了,李家生怕她没有依凭,受人欺负,立即上门下聘,早早将长孙小娘子娶进门,这让无数倾慕李二郎的小娘了几乎恨得咬断了牙根……

你们李家一意孤行,非要娶一个破落户家的孤女我们干涉不了,难道还不许我们来看看笑话?只可惜,这些满怀恶意而来的人注定难以满足心愿,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倌意气风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无一不显示他对这门亲事满意无比,紧跟在花轿后头一同前往唐国公府的嫁妆更是足足排了一二里路长。

这些嫁妆除了酒水,陶瓷,屏风字画,珠瑙锦段,金玉珍皮……应有尽有,满满当当的整整一百二十八抬,丝毫不比任何一家豪门世族家的贵女的规格低,所谓十里红妆,不外如此。

(备注,作者君只知古代富贵人家的全套嫁妆一般六十四抬为一整,稍次一点的人家则为三十二,但闺女出嫁,不仅有娘家的陪家,还有聘礼,为此,真正抬出去的应该是双数,这里就写成一百二十八抬,也没有实际考证,若有不对之处,望各位书友莫喷。)

“不是说那高氏的夫君刚过世,就被继子逼着给分了家,家中大半产业皆被那继子拿去了么?她如何怎能为女儿备出这般丰厚的嫁妆?“远处一楼阁之上,一位身着华贵、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看着街道上那一排排仿若看不到头的丰盛嫁妆,不由颇有些惊讶的道了一句。

“高氏必竟在长孙府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主母,手里不可能没攒下一点私产,再说了,她当年出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再加上高家也是世族名门,这些年虽然没落了,手中资产想必不会少,以高士廉对妹妹一家人的维护和宠爱,外甥女出嫁,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合两家之力,备出这样的嫁妆倒也不足为奇。“另有其它的妇人声音跟着响了起来。

当然,这些议论都和花轿中的长不小娘子关系不大,她静静的坐在花轿内,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唐国公府,等到花轿在门前停稳,轿门被人掀开,长孙小娘子刚刚起身,手便被一只由外面伸进来、干燥温暖的手掌紧紧握住,随着这个手掌一同传过来的还有一道略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二娘,来,我扶你下轿。”

这道声音的主人不用说自然是今天的新郎倌李二郎,尚差几个月才满十五岁的李二郎身高已超过一米七,眉毛英挺,俊朗逼人,乍一看去,已和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没什么差别,唯有声音仍处于变声期,导致他平日里说话根本不放开嗓子,说话颇有些沙哑。

心情本就颇有些紧张的长孙二娘手掌被他这么一握,心头微微一颤,待她从轿子上下来后,掌心不自觉的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李二郎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湿意,不由悄然附在她耳畔低声道了一句:“二娘,不用紧张,一切有我。”

“嗯。”长孙小娘被他炙热的气息一拂,面颊陡然如火般烧了起来,口子轻轻嗯了一声,奇异的是,她一颗紧张不安的心竟随着他的声音和他温热的手掌中传来的力量而逐渐消失,她紧随着他的脚步,迈过大门前的火盆,一步步朝喜堂行去。

喜堂之内高朋满座,唐国公李渊和窦氏分坐主座两侧,两旁除了李家子弟宗亲,就是各路亲朋和朝中权贵,因皇家与李家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齐王杨暕亦代父前来贺礼了,这么多人汇聚一堂,此刻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对缓缓步入喜堂的新人身上。

李家二郎也就罢了,在座的绝大部份都见过他,这娃虽尚未满十五周岁,可行事已较许多成年人还要老练稳重,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自然不会有怯场之说,大家比较好奇的是那个尚未及笄的小新娘,长孙家的小娘子自其父过世后,便极少在人前亮相,今日这样的场合,也不知会不会被吓得出什么差错?

被李二郎牵着走进来的长孙小娘子即便隔着头盖,亦能感受到满堂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目光,不过这姑娘的心性之强远超普通人想象,她未下花轿之前,心里尚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和紧张,等到下了轿,由李二郎牵着这一路走进喜堂之后,心情早已平静下来。

她脚步十分稳健的随着李二郎走到香案前,肩不摇,腿不晃的随新郎一起拜天地,拜父母,直到夫妻交拜完,头盖被掀起的时候,心头才再次升起了一丝紧张,不过这种紧张外人可看不出来,现在她露面外人眼中的是一张清妍无俦的娇颜,这张娇颜上有三分羞怯,七分沉静,却偏生没有一丝失措或不安。

第六十一章、花烛(上)

许是因年纪尚幼之故,长孙小娘子的肌肤娇嫩清润得没有一丝瑕疵,上妆的邱嬷嬷并未给她上很浓的妆,只在她脸上擦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眉眼稍稍描了几笔,额际画了一朵精致的梅花,再擦上唇脂,简单而不失精致的妆容恰到好处的掩去了几分她的稚嫩,将她的清丽的五官和温婉澄静的气质淋漓尽致的展露了出来。

这样的一张容颜,在鲜红绚丽的嫁衣的映衬之下,竟有一种夺人呼吸的美丽,在场的不管是见过还是没见过长孙小娘子的人,目光落到这张清妍无双的容颜上时,都不由自主的呆了一呆,就连一些私下里认为新娘子配不上新郎的女客都不例外。

正站在新娘对面的新朗倌李二郎则是直接变成了呆头鹅,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一时连呼吸都悄然屏住,唯有不争气的心跳呯呯狂跳不止,他知道自己的小妻子长得好看,却从不知穿上嫁衣后的她竟然会美成这般模样……

“哈哈,难怪表弟会这般急切的将新娘子娶回来,这般美丽的新娘子,换谁也想早早娶到家里才能安心。”最后还齐王杨暕哈哈大笑着打破了喜堂内诡异的寂静,他这一口开,喜堂内诸人亦纷纷醒过神来,一时间,无数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

说起来在座的有不少见多认广,无识过无数不同风情美人的老家伙,以这些人的阅力本不至于被长孙小娘子这么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的容颜给震住,真正让大家失神的是这张脸除了清丽逼人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澄净的气质,这种气质让人一眼望去,仿若一阵春风从心田拂过,让人杂念全消。

就这么一个照面下来,满堂宾客几乎无人再对长孙小娘子生得出讥讽之意,在场一些在此之前没见过长孙小娘子的长辈心里冒出的念头是:之前是谁一直在造谣长孙家小娘子早近丧父,教养定然不能与那些父母双全的贵女们比的?今日一见,这长孙小娘子无论音容相貌,还是气度表现,皆不知比同龄的贵女强出多少倍,这样的儿媳妇,即便没有显赫家世,娶到家里也是兴家之源……

长孙小娘子自是不知道就头盖揭下来的这么会功夫,已让洛阳城无数长辈对她的印像改了观,拜完了堂,就没新娘什么事了,新娘子很快被送进新房,李二郎将妻子送回新房后,并未立即离开,他先伸手将妻子头上那顶沉重的头冠取了下来,随后开口对她道了一句:“二娘,你先休息一会,我着人拿些饭菜过来你先用,吃完之后,若是觉得困,就睡一会,我先出去陪客……”

“二郎,你去陪客吧,这里的事无须你担心,我自己省得。“长孙小娘子抬起一双剪水双瞳,带着三分羞怯七分温柔的看着他,轻声开口道。

李二郎被她那温柔的目光盯着,心头一荡,差点把持不住,不过他自制力向来不错,外面这时候已经开席,自己这个时候不宜在新房逗留太久,招了一个丫环过来,正要分咐丫环去给长孙小娘子端饭,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二郎,你出去陪客罢,二娘暂时交给我照顾。”

随着声音,李秀宁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李二郎看到姐姐,不由大喜过望,和姐姐说了两句话,很快离开了新房,长孙小娘子和李秀宁关系极好,在她面前自没那么多顾忌,李二郎一离开,她便起身站了起来,一边伸手捏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开口:“秀宁姐姐,你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准备陪我用午膳?”

“当然,菜我已经为你选好了,都是你喜欢吃的,怎么样,我这姐姐待你没得说吧?”李秀宁走到长孙小娘子面前,将她推得转了个身,动用帮她捏起脖子来,她是出过嫁的人,自是知道那顶头冠有多沉,戴的时间长了,脖子整个会僵得像石块一般。

李秀宁是习武之人,精通人体穴位,手里的力气够大,并能将力气控制在最佳力度,长孙小娘子没一会就被她按得舒服的闭上了眼睛,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僵硬的脖子舒缓了许多,长孙小娘子见脖了松缓了许多,便没让李秀宁继续按,她转过身,拉着李秀宁的手在桌前坐了下来,两人刚刚坐定,便见一个俏丽的丫环端着一个香气扑鼻的大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里放的是饭菜,里面共有四个菜,两小碗米饭和二小碗汤,菜分别是荤两素,那丫环进来,先和李秀宁、长孙小娘子分别行了个礼,才将托盘放在饭桌上,她正要往外端菜的时候,李秀宁的声音响了起来:“白芍,你带二娘子的丫环去用饭,这里交给我即可。”这个送饭过来的丫环正是窦氏身边的大丫环白芍。

白芍应了一声,长孙小娘子朝小舞和冬玉挥了挥手,意示她们随白芍一起去用饭,待她们离开之后,李秀宁与长孙小娘子一起移步到饭桌前,长孙小娘子从托盘内端起一碗汤,喝了一口,顿觉一股温度适中,鲜润可口的汤水滑进喉中,味道可口之极,正是她最喜欢枸杞杜仲鹌鹑,一小碗汤下肚之后,长孙小娘子只觉浑身的疲惫都消除了不少,她怔怔的看着手里的碗,半晌之后,不由抬目对李秀宁开口道了一句:“多谢姐姐。”

“这个你还真不必谢我,此汤是二郎特意交待厨房为你炖的,就那么一小罐,我还是托你的福,才能喝上这么一碗。”李秀宁朝她眨了眨眼,笑道,长孙小娘子顿时被她取笑得俏面飞霞,有心再说点什么,可心头羞怯滚烫,终是没提起勇气再开口,只能默默低头吃饭。

午饭过后,婆婆窦氏和大嫂郑氏也过来了,随着她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些夫人,不过窦氏怜惜儿媳妇,怕她年纪小面皮薄,受不住大家的打趣,大家在新房里坐了一会,就离去,李秀宁则一直留在里面陪着她,直到傍晚才离去。

李秀宁则一直留在新房内陪着长孙小娘子用过晚饭才离去,晚上年轻人还会闹喜宴,李二郎一时半会显然回不来,李秀宁离去后,长孙小娘让小舞和冬玉帮自己把脸上的妆给洗净,洁完手脸后,小舞的目光落在长孙小娘子身上的嫁衣上:“娘子,你的嫁衣要不要换下来?”

“不了,郎君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人跟着过来闹新房,我先净好了手脸,已有些逾越,若再把嫁衣给换了,实在不妥,我看看书。“长孙小娘子摇了摇头,挥手让两个丫环出去,待她们离开之后,她并没有看书,而是坐在烛台边的椅子上,手拖着下巴,静静的望着那两只大红花烛欢快跳跃的火光出神……

第六十二章、花烛(下)

“二娘。”正值长孙小娘子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跳跃的烛火,神思不知游往何处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了起来,长孙小娘转目一望,却见李二郎不知何时已回来了,此时正站在身侧满脸温柔的看着自己。

“你回来了?怎么也没见丫环通报一声?”新婚之夜,自己坐在花烛前发呆,连丈夫回房都没有发觉,意念落到这里,长孙小娘脸上不由升起一抹赤色,忙站直来开口道。

“我没让她们通报,你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李二郎瞧着在烛火映衬之、愈发显得清丽迷人的小妻子,心神一荡,不自觉的伸手,轻轻扶上了她的面颊。

“没想什么,就是突然从闺阁少女变成了人妻,一时有些恍惚罢了,你身上有些酒味,想必是喝了不少酒,你先去梳洗一下,我给你备杯热茶。”长孙小娘子的脸颊突然被他覆住,心神一颤,红晕迅速爬满双颊,心跳如擂鼓般响了起来,人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可迎着丈夫那缠绵温柔眸光,她竟生生止住了心头的羞意,勇敢的迎着丈夫的视线,轻声开口道。

“嗯?有酒味么?我喝得并不多,大哥还有几位表兄担心我年纪尚幼,不宜多喝,大多数的酒都由他们给挡了。”李二郎听得长孙小娘子说自己身上有酒味,不由怔了一怔,覆在妻子面颊上的手放了下来,低头在自己衣衫上嗅了嗅。

他这一开口,两间之间那种暧昧涟漪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长孙小娘子则被他逗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不用嗅了,即便一口没喝,你手里拿着酒杯在酒桌间与人碰撞了那么久,身上也早染上很浓的酒味……”

“娘子说得是,为夫是该去洗洗,不过梳洗前,咱们得有件事得先做完。“李二郎瞧着妻子在烛光下,笑得如染晕的春花般的笑庞,心头刚刚散去的涟漪再次荡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往前踏进一步,将脸凑到离妻子不过几寸的距离,微哑着声音开口道。

“什么,什么事?“长孙小娘子被他炙热的气息一迫,刚刚恢复正常的面颊再次布满红晕,人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想稍稍隔开点两人的距离,可李二郎双臂一伸,却是一把她揽住,两人的身体瞬间贴到了一起。

“我说的是交杯酒……“李二郎瞧着面色红得像朝霞,就连耳垂和隐在嫁衣下的脖子都被羞得泛起了阵阵红晕的小妻子,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粗重了几分,不过接下来却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只轻笑着道了一句。

紧接着在小妻子羞恼之前松开了她的腰,转换成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带着她走到刚被他端进来不久、放在桌上的酒菜前,笑着问了一句:“你用过晚膳了么?“长孙小娘点了点头。

“既是用过晚膳,这饭菜咱们就不用吃了,直接喝酒吧。“话毕,端起托盘中的杯酒,一杯放到长孙小娘子手中,一杯自己拿住,随后将长孙小娘子拿酒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绕过去,两人胳膊相交,同时低头,一口喝干了杯中之酒。

长孙小娘子在此之前,只偶然喝过一点果酒,新婚之夜的交杯酒显然比果酒烈上不少,一杯下去,长孙小娘子脸上尚未消退的云霞顿时烧得愈发的旺了几分,刚喝过酒的双唇散发着柔润的水光,一双清亮的剪水双眸亦不自觉的出现了一丝朦胧,让她整个人平添了两分媚意。

刚放下酒杯的李二郎目光落到妻子身上,再也移不开,他只觉得胸膛像被人点了把火,整个人都燃了起来,长臂一伸,一把将妻子拽进怀中,一低头就覆住了那张充满诱惑的唇瓣,用力吸吮起来……

一杯酒下肚,脑子有些晕乎的长孙小娘子芳唇突然被袭,口中下意识的发出一声嘤咛,本就被燥火熏得有些的控的李二郎听得她的嘤咛,再闻着她身上少女特有的幽香以及口中吸取的甘甜,气息愈发的絮乱气促,抱着妻子的双手下意识的收紧,嘴巴也吮得愈发用力。

李二郎在此并无与异性亲密接触的经历,窦氏对儿女的教养极为严格,对几个儿子皆有严令,满十六周岁之前,不许他们碰女色,李二郎虽只差几个月就满十五周岁了,可近身服侍的都是小厮,连个颜色出众的丫环都没有,自然没有亲近女性的机会。

如今心心念念的娇妻在怀,一切只凭着本能行事,并无丝毫经验,正因为没有经验,气血方刚的他一旦触发身体的本能,索求就愈发的激烈,他抱着长孙小娘子的手不断收紧,似恨不得将怀里的女子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覆盖在她唇瓣上的嘴吸吮得亦不断用力……

“二,二郎,我,我喘不过气了。”因喝了一杯酒,脑子有些迷糊的长孙小娘子被李二郎吻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强烈的不适让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出于本能奋力一挣,一把将李二郎推开。

“二娘,对,对不起,我……”猛然被推开的李二郎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落妻子那张被他亲有发肿的唇花瓣上,脑子一清,顿时回过神来,他一张俊面陡然胀得通红,颇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低声开口道了一句。

“没,没什么,我,我们本是夫妻。”长孙小娘子刚才一把推开李二郎是本能反应,可推开之后,有些迷糊的脑袋也跟着清醒过来,一清醒就想起今个儿是自己的新婚之夜,自己刚才的作为容易引得二郎误会,正准备开始解释,却没想到他口中会冒出这么一句,她怔怔的抬目看了他一眼,瞧着他满脸的尴尬和不自在,不由下意识的脱口道了一句。

刚刚缓过神来的李二郎听得她这句话,只觉身体一紧,刚刚平复下来的眼眸亦不自觉的染上一抹幽暗,他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撕开妻子身上的大红嫁衣,可再瞧瞧妻子娇小的身躯和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母亲的话,他和长孙二娘虽已成亲,但鉴于两人都年幼,圆房还是等到长孙小娘子及笄之后为好。

意念落到这里,他强行忍住身体的本能冲动,只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小妻子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唇瓣,轻声开口道“二娘,母亲说了,你尚未及笄,过早圆房对你身体当了,我先去梳洗,今夜我在书房睡。”

长孙二娘怔怔的瞧着的丈夫离去的身影,只觉得自己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仿若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既胀又涩,一双明媚的大眼不自觉的蕴满了雾气。

以她现在的年纪,突然嫁入李府,要说心里没有一点紧张和不安是不可能的,但嫁进来之后,李府从窦氏到李秀宁,再到二郎,他们一个个对她所流露的真诚和体贴,再思及李家这些年来的不离不弃,让她的一颗心不自不觉的被填满,心头的感动和炙热如潮水般将她包围,就在这在一刻,在这个新婚之夜的洞房内,长孙小娘子默默许下自己一生的心愿:她会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温柔,一生不离不弃,做好二郎的妻子,做好李家的媳妇……

第六十三章、奉茶

次日一早,新媳妇要奉茶,长孙小娘子天色刚刚蒙亮就起来了,因是新妇,初来乍到的,自家院子里除了李二郎外,就只有从娘家带来的两个丫环和一个管事嬷嬷熟悉,其它人长孙小娘子都不怎么认识,在这种情况下,她自不便出去打拳活动身体。

起床之后,她在房间里略略舒展了下身体,便去净手洁牙洗脸,再让小舞帮她梳头,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李二郎就从外面进来了,李二郎自六岁开始,每日卯时便起床习武读书,早已成为习惯,昨日虽是洞房花烛夜,可他和长孙小娘子年岁皆幼,并未圆房,自然不会耽搁长久养成的起床习惯。

“二郎。“长孙小娘子瞧着额上还挂着汗珠,大步跨走进来的李二郎,忙拿起一张干脸巾,递了过去,李二郎这模样显然是刚练完武过来,长孙小娘子在娘家的时候,同样每日早辰会习半个时辰的武,她的兄长和弟弟也是如此,对此并不惊讶。

“二娘,此时天色尚早,你怎的起得这么早?“李二郎一边接地干巾擦汗,一边开口道。

“我在娘家的时候,也都是这个时辰起来,习惯了,再说了,今日咱们还要给父亲,母亲奉茶,起得晚了哪里行。“长孙小娘子抿嘴笑道。

“也是,我早听你哥哥说过,在家里你和他们起床的时间差不多,都是每日卯时左右就起来习武练字,从未有一日耽搁,这样,日后你早辰起来想习武练拳,就去院子外面练,以前我姐姐在家的时候,习武比我还刻苦,你乃将门之女,有此习性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咱家的丫环婆子不会惊讶。“李二郎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二郎,谢谢你,这回儿时辰也不是太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动身去德荣院了?“长孙小娘子听得一愣,昨夜心头那种酸涩的胀胀感又情不自禁的涌了出来,她默默看了丈夫半晌,才轻声开口道,德荣院是李渊夫妇居住的主院。

“你我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在我面前哪里用得着谢字,现在尚不到辰时,母亲身体不太好,这个时辰应该还没起来,我让丫环去厨房去端点早饭过来,咱们先垫垫肚子,再去给父亲,母亲见礼奉茶。“李二郎见状不由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

因一会还要陪父母用饭,李二郎只让人端了两小碗梗米粥,外加一碟小煎包,两人吃完之后,眼看着时间已到了辰时,这才动身朝着父母亲所在的德荣院行去。

两人走到德荣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哥建成夫妇带着侄儿、和两个弟弟一起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李建成看到他们,不由笑着打了声招呼:“二弟和弟媳倒是来得早。”

“见过大哥,大嫂。”李二郎和长孙小娘子连忙上前行礼。

“玄霸,元吉,见过二哥,二嫂,承宗见过叔叔和婶母。”待李二郎夫妇行完礼,三弟玄霸,四弟元吉,还有被郑氏牵着手里,年方三岁的李承宗也跟着两个小叔,一起过来和李二郎夫妇奶声奶气的见礼。(建成夫妇现已有两个孩子,长孙承宗三岁,小的是闺女,刚满一岁,她年纪太幼,郑氏出门的时候没带她。)

几个小辈在门口碰到和李二夫妇见礼,身为新妇的长孙小娘子自是免不了要做那散财童子,发红包,给完红包后,李二夫妇让到一旁,让建成他们先入内。(新媳妇第二日给公婆奉茶是跪地行礼奉茶的,自不便与李建成他们一同进去。)

待李建成一行进去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李二郎夫妇才进去,走进内堂,便看见窦氏和唐国公李渊端坐在正厅的首座上,李建成夫妇和两个弟弟坐在父亲的右下侧。(唐国公李渊这一系几个嫡亲兄长此时皆不在人世,目前同辈仅剩他一人,今日在场的长辈就只有李渊夫妇,至于李二郎其它的庶出弟弟,二是窦氏在世时,他庶出的子女不多,二则是这种场合大概不用出面,就不多写了。)

进入内堂之后,李二郎夫妇的来到李渊夫妇面前,恭恭敬敬的跪到地上,朝他们行叩礼,叩完头,很快有嬷嬷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进来,长孙小娘子接过托盘,双手平托入头顶,递到李渊面前,恭恭敬敬的开口道:“父亲大人请用茶。”

李渊端起其中一茶,拿出早已备好的礼物,放到托盘上,长孙小娘子谢了李渊,随即又来到窦氏身前,将茶盘举到头顶,恭恭敬敬的对窦氏开口道:“母亲大人请用茶。”

窦氏端起托盘内的茶杯,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放下茶杯,一边将备好的礼物放入托盘,一边笑着开口:“二娘,起来罢,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在自家人面前,无须拘礼。“

“谢母亲大人。“长孙小娘子俏面微微一红,起身站了起来。

给李渊和窦氏敬过茶后,长孙二娘子又来到李建成夫妇身边,为他们敬茶,建成夫妇是长兄长嫂,自是免不了要给礼,敬完父母兄长的茶之后,接着就是两个弟弟和小侄儿过来给李二郎夫妇见礼,李二夫妇又给三个孩子各封了一个红包。

“谢谢二哥二嫂。”玄霸性情孤僻古怪,力大无穷,平素不喜与人说话,唯独特别亲近只比自己一岁的二哥,至于这个新出炉的二嫂,他以前虽未见过,但昨日一打照面,心里便觉这个二嫂温柔之极,她既是自己二嫂,又这般温柔美丽,玄霸很容易就接受了她。

“嘻嘻,今个儿运气着实不错,只因出门的时间赶得巧,在德荣堂门口遇到了二哥二嫂,就得了二份红包,元吉也谢过二哥二嫂。”无吉的性子则要跳脱顽皮许多,他接过红包之后,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眼,笑嘻嘻的开口道,元吉比长孙二娘要小二岁多,现年刚刚十岁。

“你这皮孩子,就你话多,吴嬷嬷,着人摆饭罢。”窦氏横了幼子一眼,吩咐身边的嬷嬷通知厨房摆饭,李渊平素话并不少,不过今日有刚过门的儿媳妇在场,他一个大家长,要保持威严,是以,不需要说话的时候,他便一声未吭。

第六十四章、婆媳

像李家这样的大族,一大家人在一起吃饭,男女自是要分席的,饭菜摆上来之后,李渊与四个儿子一同去了外厅的席坐,窦氏则与两个媳妇,外加三岁的小孙子留在内堂,用饭的时候,长孙小娘子下意识的站起来,走到窦氏身边想为婆婆布菜。

“二娘,坐下,咱们李家吃饭的时候,没有让媳妇伺候婆婆先吃的规矩,你是咱们家的少夫人,布菜这样的事轮不到你,你嫂嫂瑾娘嫁过来很多年了,对咱们家的规矩很清楚,不信你问问她即可。”哪知刚刚走到窦氏身旁,窦氏便抬目朝她摇了摇头,意示她回到自己的坐位。

“不错,咱们家婆婆与旁人不一样,她待媳妇和闺女差不多。”郑氏见婆婆提到自己,忙开口接了一句。

“媳妇知道了,谢谢母亲,谢谢大嫂。“长孙小娘子闻声微微怔了一怔,随即开口朝窦氏和郑氏道了谢,说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郑氏见长孙小娘子如此平静的接受了婆婆的说词,一点异色没有就回到了自己席位上,心头不由掠过一抹淡淡的讶异,想当年她刚嫁进来的时候,窦氏说不用她伺候吃饭,她还以为婆婆不喜自己,说的是反话,整个人颇有些手足无措,心情极为紧张不安,一直到数天后,丈夫一再和她说明婆婆的性情习惯,她才慢慢将一颗提着的心放下来。

不过郑氏出身名门,家教礼仪都是一等一的好,心里虽然讶异,面上却无半点异样,作为长嫂,饭桌上该她做的事,她自不会有半点疏忽,但见她面带微笑的将窦氏喜欢的几样菜移到其旁边,又把儿子的粥碗移到他面前,并给儿子碗里添了几样他喜欢吃的菜,紧接着招呼了长孙小娘子一声,就默默吃起饭来。

富贵人家吃饭进究食不言,寝不语,李家也不例外,李承宗虽才三岁零两个月,吃饭却是自己拿着勺子一点点往口里舀,并不用人喂,李家的规矩,孩子满三岁之后,就要学着自己吃饭,不许人喂,李承宗不到三岁,李建成和郑氏就开始锻炼他自己吃饭,现在小家伙已吃得有模有样。

丫环婆子并不如一般人家,都候在桌前,随时为主人布菜,他们都站在离饭桌有数米远的地方,不得主人的招呼,便目不斜视的静站在那里,只瞧着主人需要添饭,或哪个菜需要换盘的时候,才会过来添补。

长孙小娘子边吃饭边悄然的打量着这一切,心头对婆婆窦氏愈发的钦佩敬重,不过三岁的孙子,家教便这般好,还有这满屋的佣仆,不该说话的时候,无人多吭半句,不该多看的时候,亦无人随便四处张望,每个人都谨守着自己的本份,尤其可见,窦氏治家,何等厉害有方。

难怪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几个孩子都这般出众,在长孙小娘子的记忆中,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对孩子已算很严格了,可长孙小娘子却记得自己从四岁开始,才学着自己吃饭,弟弟无逸则五岁才开始自己吃饭,至于无忌,他比长孙小娘子足足大了七岁,她不记得他小时候的事。

一餐早饭就在长孙小娘子默默的心事中悄然过去了,吃完饭后,婆媳三人闲聊了几句,待时间临近辰时末的时候,窦氏转目对郑氏开口道了一句:“瑾娘,你闺女这会估计已经起床了,她起来找不着你这母亲,多半要闹,你先回去罢。“

“媳妇谢过母亲。“郑氏心里正挂念着自己的女儿,可她人在德荣堂,婆婆不开口,她实不便主动提出要离开的,现见婆婆如此善解人意,郑氏自是大喜过望,连忙站起来朝窦氏道谢。

“弟妹,你没什么事的时候,就来我的兰榭居坐坐,咱们妯娌俩唠唠家常。“谢过窦氏之后,郑氏又转目对长孙小娘子道了一句。

“好,我有空就去找嫂子。“长孙小娘子连忙点头,郑氏和长孙小娘子打完招呼后,很快牵着李承宗转身离去。

“二娘,咱们家人口相对比较简单,刚吃完饭,也没啥事,你陪我出去溜溜步,消消食如何?“待大媳妇离开之后,窦氏的目光落到长孙小娘子身上,开口道。(备注,李渊此时肯定是有妾室的,不过以窦氏的婢气,自己亲儿亲媳敬茶的时候,多半不会让那些妾室凑过来惹人烦。)

“好。“长孙小娘子点了点头,忙起身站了起来,来到窦氏身边,搀着她起身,窦氏也不推迟,顺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由长孙小娘子扶着她,一同朝外走去,长孙小娘子年纪尚幼,目前的身高尚不足一米六,窦氏则有一米六五左右,两人一起并肩而行,远远瞧上去,不像婆媳,反倒有几分像母女。

九月正是金秋时节,天气不冷不热,用过饭后,没事在花园转转,走上几圈,对身体颇有好处,只是窦氏近一年多身体一直不太好,约莫走了大半刻钟左右,身体便感有些不适,脸上亦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疲惫。

“母亲,可是身体不适?“一向细心的长孙小娘子瞧着她的模样,忙开口问了一句。

“自去年染了一场风寒之后,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窦氏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母亲,我瞧你脸色不是太好,咱们别走了,我扶您回房休息,另外,我觉得母亲应该找个大夫回来为您瞧瞧身体。“长孙小娘子心头一紧,略带着几分忧心的开口道,她以前见过窦氏不知一次,从未见过窦氏有过这般虚弱的时候,吃了早饭,在花园散了半刻钟的步,便有些承受不住。

“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骨虚了,需要慢慢调养,你莫要担心。“窦氏见状不由伸手在长孙小娘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笑着开口道,她的身体确实不太好,已经不只请过一个大夫上门,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平日里看着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精力很差,而且近些日子以来,似乎有一日比一日差的感觉,窦氏为了不让儿女操心,和他们只说去年的风寒伤了根基,要慢慢养。

第六十五章、妯娌

长孙小娘子瞧着窦氏眼底俺不住的疲惫和虚弱,眼圈莫明有些泛红,由窦氏的模样,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父亲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没精神,特别容易疲惫,再接着就慢慢起不了床……

触及往事,父亲昔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爱和教导如走马灯般从眼前掠过,忆至深处,长孙小娘子心神大痛,差点忍不住当场落泪,好在她自控力极佳,很快想起自己如今是刚嫁人的新妇,这个时候在人前落泪无论如何都不合适,一念至此,心底的悲伤很快被她收起,她目光重新转到窦氏身上,略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两眼,半晌后才轻声开口道:“母亲,我送你回房休息罢。“

“傻孩子,不用替我担心,我真没事……“以窦氏瞧着她眼底掩不住的忧虑,不由伸手轻轻拍了她两下,笑着开口安慰。

“嗯,我相信母亲不会有事的。”长孙小娘子垂下视线,低声轻语。

将窦氏送到她的居室之后,长孙小娘子并未立即离去,她一直坐在窦氏的床边,直到窦氏沉沉睡了过去才起身离开,从德荣堂出来,长孙小娘子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大哥大嫂的云榭居,她初来乍到,并不知云榭居的具体位置,不过她不知道,窦氏指派给她的两个丫环桑菊和夏味,却是知道的。

今日随她一同到德荣居的是小舞和夏味,夏味听说她要去云榭居,很自觉的在前领路,约莫走了一盏多茶左右的功夫,就到了云榭居,长孙小娘过来的时候,郑氏正满脸温柔的瞧着在软榻上玩耍儿子和闺女,忽听得丫环禀报长孙小娘子过来了,她偏头分咐了一声,让身边和丫环嬷嬷好生看顾两个孩子,自己则起身迎了出去。

刚到门口,便看见长孙小娘子穿过回廊,随着领路的丫环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郑氏收住脚步,待她走得离自己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才笑着开口招呼:“弟妹来了。”

“嗯,过来看看淼儿,我进门到现在,还没瞧过咱们家这位小娘子呢,对了,我没打招呼,就这么过来了,没打扰到大嫂罢?”长孙小娘子微微一笑,接口道,淼儿就是郑氏的闺女,上个月刚满周岁,尚未娶大名,家人根据她的五行取了个小名叫淼儿,淼儿年纪太小,昨日那样喧热的场合,郑氏也不好带她出来,是以,长孙小娘子尚未见过她。

“打扰什么,我平日里没什么事,主要就是照看家里这两个小魔星,我家淼儿最喜欢漂亮的人儿,弟妹长得这般的标志,她看到你心里不定多么高兴,走,随我进去。”郑氏闻声不由笑了起来,说起来,她家小闺女有个奇葩的爱好,不过一岁的年纪,就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长孙小娘子瞧着郑氏那语意未尽的模样,心头不由自主的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侄女产生了几分好奇,她一进门,里面两个正在软榻上玩耍的孩子听到脚步声,齐齐抬头转目望了过来,承宗见过长孙小娘子,不待他母亲开口,便自动朝长孙小娘子开口喊了声:“婶娘。”

“承宗。”长孙小娘子走到软榻前,轻轻抚了抚他脑袋,目光却情不自禁的被半趴在李承宗旁边的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娃吸引。

但见她瞪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长孙小娘子,郑氏瞧着她的模样,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两步走到软榻前,一把将她抱着坐正,指着长孙小娘子介绍:“淼儿,这是你二叔家的二婶娘,来,喊一声。”

“……娘……娘……”淼儿听得母亲介绍,这是自家人,顿时眉开眼的伸手往长孙小娘子身上扑过来,只不过这小丫头虽然聪明,很多简单的话她都能听明白,嘴里不时也能蹦出几个名词,究竟年纪太小,词汇量有限,嘴里喊了半天,二婶字硬是没能发出音来,只断断续续的喊了个娘了。

长孙小娘子就站在软榻边上,她这劲使一扑,立即就扑到了长孙小娘子面前,长孙小娘子从未有过与这么点大的小娃打交道的经验,心里稀罕得紧,眼见他扑过来,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郑氏见状就放开了自己的手,淼儿这小丫头立即滚到了长孙小娘子的怀里。

这丫头一来到长孙小娘子的怀里,便一把抱住她的脖子,哇卡卡的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拿自己的小脸和嘴巴去蹭长孙小娘子的脸,没一会儿,就蹭了长孙小娘子一脸的口水。

长孙小娘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与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突然被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娃搂着自己的脖子又亲又蹭,惊喜之余又颇有几分手足无措,抱着她的胳膊显得颇有些僵硬,郑氏在一旁瞧得有些好笑,她生怕自家热情得有些过份的闺女吓着长孙小娘子,便伸手将小姑娘给拽了回自己怀抱。

淼儿正玩得高兴,冷不防被母亲一把拽了回来,顿时不高兴了,不过这小丫头并不爱哭,她偏头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长孙小娘子,也不哭闹,只奋力挣扎着身体,企图再次扑到长孙小娘子身上去,长孙小娘子见状正要伸手,郑氏却一把将女儿按住:“不许闹了,你婶母头一回到咱们家来,你就这般热情,可别吓得她下回不敢再进门了。”

“怎么会,嫂子,淼儿可爱得紧,我很是喜欢。“长孙小娘子听得郑氏的话,未经脑子思考,口中就脱口道了一句。

“噗哧,如果我看得没错,你长到这么大,大概还是头一回与这么点大的孩子打交道罢?你头一回与这个年纪的孩子打交道,碰上的又是这种热情得过份的,居然还这般有耐心,尤此可见,你实是个天性极喜欢孩子的人,既是如此,你不若早些……咳,咳,淼儿蹭了你一脸口水,赶紧擦擦。”郑氏状见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有心打趣让她赶紧自己生一个,旋即想起长孙小娘子年纪尚幼,此时多半还没与李二郎圆房,终及时将这话头给止住。

虽郑氏一句话没说话,聪慧如长孙小娘子却听明白她的意思,俏面不由自主的红了一红,口里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顺着郑氏的话掏出手帕,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接着将早已备好的玉佩拿了出来,挂在小丫头身上,淼儿趋着她给自己挂玉佩的当口,又窜到了她怀里。

第六十六章、回门

郑氏见长孙小娘子是真心喜欢自家闺女,便不再去管那丫头片子,接下来,长孙小娘子就陪着这小丫头玩起来,直到这小丫头饿了,被奶娘带出去喂食,两妯娌这才得了个叙话的机会,淼儿玩得累了,吃过饭后,就去睡了,长孙小娘子留在郑氏这里用了午饭,才回锦笙园。

她回到锦笙园的时间大约是午时末,李二郎不在,长孙小娘子在娘家每日便有午憩的习惯,这会李二郎不在,她又没什么事,便顺着生理习惯,到睡榻上小憩了片刻,醒来之后,仍没看到丈夫,就拿了本书,捧在手里读了起来。

李二郎傍晚的时候才回来,窦氏那边过来传话,让他们晚上不用过去用饭,小夫妻俩便留在自己的院中吃晚饭,晚饭过后,长孙小娘子想起婆婆的事,略略犹豫了一下,终没忍住开口对李二郎道了一句:“二郎,母亲的身体不太好,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母子自去年得了场风寒之后,身子骨较以前差了许多,你突然提起此事莫非……”李二郎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一脸紧张的朝妻子看了过来。

“没事,母亲仍和往常一般,就是精神不太好,我是觉得,以母亲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不应该这般容易疲乏,心里就寻思着咱们是不是找个医术出众的大夫回来好生为母亲瞧瞧。“长孙小娘子自是知道他紧张什么,微微摇了摇头,斟酌着接口道。

“你说得有理,等明个儿陪你回门之后,我就去找姐姐,让姐姐把她的师父寻回来帮母亲仔细瞧瞧。“李二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他与窦氏感情极深,近大半年来,母亲精力虽有些不济,却未见其有什么大不妥,再加上对母亲的本能信任,母亲说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去年风寒遗留的后遗症,慢慢调理调理就好了,他也就信了,如今突经妻子这么一提,心里顿时莫明升起了一丝不安。

说完窦氏的事后,小夫妻又说了会话,便各自回话休息,次日一早,两人起床收拾妥当,用过早膳,便朝长孙家出发了,从李府到长孙家,全程约有六七里路的距离,李二郎自幼习武,弓马娴熟,长孙小娘子骑术也不差,可回门之日,骑马显然不大合适,只能选用马车,这个时间段,路上又有些拥挤,夫妻俩的马车在路上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长孙家门口。

李二郎刚从马车上跳下来,一眼便看见长孙无忌和无逸一脸期盼的站在门口张望,李二郎瞧着他们的模样,心头不由泛起几分少年顽皮的本性,他伸手将妻子扶下来之后,眼珠微微一转,三步并成两步走到长孙无忌面前,笑着开口打趣:“大舅兄,你这一大早的就跑到门口来等着我们,可是担心二娘在我们家会受欺负?“

“正是,臭小子,你实话告诉我,这两日有没有欺负我家二娘?“长孙无忌一听,双眉顿时一扬,扬起拳头,横眉冷目的朝他瞪了过去。

“咳,咳,小舅兄,你来评评理,你说有大舅兄这般护短又凶恶的兄长在,我敢欺负你姐姐么?”李二郎见状差点被口水呛住,他连咳了两声,胳膊一伸,一把将站在长孙无忌左边的无逸孩童给勾了过来,挤眉弄眼的朝他抱怨。

“姐夫,哥哥,你们别闹了,阿娘还眼巴巴在里面等着姐姐呢。”无逸孩童一把将紧紧勾着自己的脖子,勒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的李二郎的胳膊给拽了下来,板着脸开口道,无逸孩童与长孙小娘了同年,还差两个月满十二周岁,他年纪虽幼,性子瞧着却比无忌还要老成几分。

李二郎瞧着无逸小小年纪,便一副老夫子模样,正待打趣两句,不想长孙小娘子已走了过来,她横了丈夫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到兄长和弟弟身上,开口打了声招呼:“哥哥,五弟。”

李二郎被小妻子一瞪,乖乖禁了声,不再打诨,无忌细细瞧了妹妹两眼,发现她气色极好,周身没有任何不妥,亦不再挑李二郎的刺,一行四人很快转身朝内行去,正如无逸所言,高氏今日早早就起床了,起床之后便招呼着府里丫环婆子收拾这个,准备那个,不过出门两日的闺女,在她看来仿若已经离开自己很久很久了……

“阿娘。”长孙小娘子一入内厅,便看到人正站在厅内转圈,目光不时朝门口望上一眼的高氏,她眼眶微微一红,脚下加快,疾步来到高氏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轻声唤了一句。

“回来了?坐,二郎,你也过来坐,二娘和二郎,你们最爱吃的茶和糕点,我都准备好了,一会就让人给你们端上来。”高氏一脸激动的回握住闺女的手,目光细细在闺女身上巡逻,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又一圈,发现她唇红齿白,目光清亮,没有半点不妥之处,一颗提着的心终慢慢放了下来,她的一颗慈母心归位之后,终想起了女婿,又连忙转身招李二郎。

“阿娘,这里是我的娘家,你是我的亲娘,我今日不过是回自己家,你实不用这般紧张。”长孙小娘子瞧着母亲那手忙脚乱,似乎生怕哪里不够周到而让自己和夫婿不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

“岳母,二娘说得对,这里是她的娘家,我是您的女婿,便是您的半个儿子,我们今日不过是回自己的家,您对我们无须这般客气。“人精一样的李二郎自是一眼就看出了高氏的心事,在她话没出口之前,就将话头截了过来。

“瞧你们说的,我这哪是客气,二娘是我的闺女,二郎你也说了,把自己当成我的半个儿子,我的儿女回家,做母亲的自是要做些你们喜欢的东西好生招待,这哪里和客套扯得上关系。”高氏听得一愣,不过她本是通透之人,知道李二郎如今是自己的女婿,自己若太过客户,反而显得生分,意念落到这里,便笑着将话头接了过来。

第六十七章、猜忌

长孙小娘子回门这一日,长孙大姑娘,长孙无乃、无傲夫妇,还有高家舅舅和舅母都过来了,来的都是血脉至亲,大家自然没那么多讲究,李二郎在厅堂没与高氏说几句话,就被一众男客和舅兄拉走,长孙小娘子则留在内堂,陪着母亲,姐姐和舅母拉家常。

时间就在这种温馨愉悦的气氛中缓缓而过,转眼就到了吃午膳的时候,听得管家嬷嬷进来禀报高氏,说午膳已经备好,长孙大娘子不由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快?”

“快什么,咱们都聊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会时间已到了午时末,再不进午膳,二娘回去天都要黑了。”高氏抬目看了一眼房间的漏斗,转目嗔了长孙大娘子一眼,做为母亲,她自然也想多和女儿说会话的,只不过今日是闺女回门的日子,二娘是不能留在娘家过夜的,不仅不能留在娘家过夜,等会回去太晚,都容易遭人话诟,即便亲家一家人通情达理,不会多说什么,高氏却不愿女儿无端给人留下这么个话柄。

“你呀,舍不得你妹妹,等过上两日她去你府、或你去她有里作客都可,反正大家都在洛阳城,隔得又不远。”鲜于氏在一旁笑着接了一句。

鲜于氏也是个想得开的性子,她夫君高士廉下狱被贬那段时间,郁结伤心了几日,接下来的事很快就想通了,夫君只是被贬,生命并无危险,家人也未受牵连,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事情既已成定局,自己再伤心难过亦是无用,还不如早早摆好心态,好好帮着夫君打理好家宅,照顾好婆母儿女,想通了其中关节,鲜于氏就恢复了往日爽朗的性格。

“舅母说得对,姐姐若是想我,随时可以去李府找我,我方便的时候也会去姐姐府中看望姐姐的。”长孙小娘子抿嘴轻笑,顺着鲜于氏的话接了一句。

长孙府今日的客人并不算多,高氏只安排开了两席,男客一席,女客一席,用过午饭后,时间已近未时末,高氏拉着闺女的手细细叮嘱了一阵,又将早已为李家人备好的礼品都摆了出来,放到他们的马车上,接着就挥手告别。

回到李府,长孙小娘子便将母亲为府里诸人备的礼物一一分发下去,彼此又客套了一番不提,次日一早,公公李渊就要回扶风,长孙小娘子早早起床,随夫君一起去主院送别。

长孙小娘子和郑氏是儿媳,只在正院与李渊行了拜别之礼,接着就由李二郎和李建成两兄弟随护卫一同送父出城,李二郎和李建成一直将父亲送到洛阳城外十余里处的长亭,兄弟俩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双双向父亲拜别:“父亲,你一路保重。”

“都起来,建成,你是老大,家里的事就由你多废心了,还有,最近陛下对咱们家起了猜忌之心,你等行事要格外小心,切莫给人留下什么不当的把柄。”李渊伸手将两个儿子扶了起来,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转,语气颇有些复杂的叮嘱了一句。

他这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平日里说起这两个孩子,京都勋贵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他,只是门庭太显赫,孩子们太优秀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不,现已经碍了陛下的眼了。

“陛下他?”李二郎闻声不由大吃一惊,他到底年纪尚幼,平日里虽有大半时间混在军营,却与朝中高官显要没有什么接触,一时还真不知皇帝对李家起了猜测之心,在他的记忆中,这位皇帝表叔对自己一向不错。

“陛下这几年大兴土木,先是修建大运河,又在江都大建行宫,接着又几次出兵高丽,国库消耗无度,陛下舍不得看着国库里的银钱被消耗一空,就一心想从老百姓拿索取,这几年来,税赋一年比一年高,劳役一年比一年重,百姓不堪重赋,民怨几若呈沸腾之势,再加上今年杨玄感起兵造反,这一切的一切,让陛下变得格外敏感多疑……”

“像我这种手握重兵,拱卫着东都的大后方的臣子,想不让他猜忌都难,再加宇文老贼不时在旁煽风点火,陛下对咱们李家的猜忌就愈发的重了,这不,昨日上朝的时候,陛下已言明,派了宇文智及到扶风来我的副手……“李渊微叹了口气,一脸忧心的接口道。

“那父亲,你此次去扶风?“李建成亦是颇为吃惊,他出仕已有多年,对这些朝堂政事比李二郎了解得要多很多,尤其是最近皇帝特别敏感,他心里已有些不好的预测,却不知事情已这般严重,宇文家一向与李家不合,这皇帝竟派了宇文述次子文宇智及做父亲的副将……

“哼,这宇文智及有勇无谋,只不过是一介跋扈好斗的草胞,单凭他自不可能奈何得了为父,该如何行事我心里有素,倒是你们,在家里万事小心,另,若听到什么关于我的不利传言传回来,你们亦不要放在心上。”

“还有一事就是,陛下今年因杨玄感叛变没有拿下高丽句,再加上斛斯政又跑到高丽去了,心里一口恶气肯定是下不去的,如果为父所料不错,明年他只怕要再次对高丽兴兵,建成和世民你们都在军中,陛下多半要你们随驾出征,到时候,一切务必小心。”李渊循循告诫两个儿子,他做为扶风太守,要牧守一方百姓,隋炀帝再猜忌他也不太可能让他一起出征。

“大哥,你说说陛下,明明是个有雄才大略的君王,为何上位才这么几年时间,就把国家给折腾成这样?”回城的路上,李二郎琐着双眉,忍不住与兄长抱怨了一句,他自幼成名,颇得炀帝喜爱,像春游狩猎什么的,经常带他一起去,不时的身听得隋炀帝的言论和雄心大志,心里对这个皇帝表叔的印像还是相当不错的。

“二弟,慎言。”李建成听得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这才放下心来,随后面色一沉,瞪着李二郎轻斥了一句。

李二郎虽然年少,心智到底比同龄人要沉稳通透许多,被兄长一斥,立即醒过神来,不再言语,军国大事,帝王心术,到底不能用个人感观和情感去衡量。

第六十八章、送别

十月初二,是高士廉离京的日子,高府这两日的气压很低,一向慈祥和气的穆老夫人因这几个月来,家里频遭变故,现儿子马上就要离家,情绪变得颇有几分喜怒不定,她一开始想让鲜于氏随夫赴任,高士廉自是不能接受她的提议,他走了,母亲年岁大,不能跟着,再把妻子带走,他如何放得下心?

“有什么不行?你媳妇跟着你去赴任,让你妹妹再搬回来住不就行了有她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穆老夫人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儿子。

“母亲,妹妹已经搬回自己的府中去了,辅机明年也要成亲了,再让她搬回咱家确实不太合适。”高士廉一脸苦笑的看着母亲开口。

“既然你媳妇不能跟你去,那你把张氏和吴氏带上罢,到了地方,起居生活好歹有人照应。”穆老夫人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终改口道,张氏和吴氏是高士廉的两个爱妾。

“母亲,我现前去赴任的不过一九品主簿,又是被皇命贬下去的,带着两个妾室同去成何体统?真要如此作为,只怕人没到,参告儿子贪花好色,不务正事的折子就飞到陛下案头了。”高士廉苦口婆心的劝着母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说怎么办?单让你一个人去,我是无论如何都是放心不下的。“穆老夫人恼了,一脸怒意的瞪着儿子道。

“阿娘,我知道你担心儿子,可儿子此去,只有尽量低调行事,韬光养晦,才有可能让陛下消气,早日被调回来,至于其它的,你要相信儿子,我能应付,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去,我会把莫青和虎八带过去。”“

“莫青从小跟在我身边,起居有他照应足矣,虎八有一身好功夫,有他在我身边,只要不碰到大规模的流匪,我的安全也无忧,阿娘真的不用担心……“高士廉瞧着母亲一副蛮不讲理的老小孩模样,心头不由一软,他朝前走近两步,来到母亲身边,搀着她的手臂温言劝道。

高士廉费了很大功夫,终将母亲安抚住,十月初二一早,高氏就带着儿女赶到了高府,李二郎也随着长孙小娘子一同来了,按长孙小娘子的意思,本不愿让他来,他们成亲已有四五日,李二郎该去军营报到了,最重要的是,长孙小娘子从他口得知,现在李府的处境并不美妙。

“处境再不妙,也不能罔顾人伦罢,高家舅舅待你如同亲儿女儿一般,他离京,我这个外甥女婿怎能不去送行?再说了,如果我仅因陛下猜忌我们李家,就缩手缩脚,什么事都不敢干,反而愈发让陛下认为我们心里有鬼。”李二郎当时这样反驳她。

李二郎都这样说了,长孙小娘子自无话反驳,便让他随自己一同过来了,穆老夫人因儿子马上就要离开,女儿又不肯回府里住,心头颇有些不愉,为此,见到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

长孙小娘子见状眼珠一转,笑眯眯的凑到她身边,搀着她的胳膊开口:“外祖母,这些日子没见到你,二娘心里可惦记外祖母了,待舅舅离开之后,我和母亲一起在你府里住上几日,好好陪陪外祖母,你看可好?”

“坏丫头,都嫁人了还这么顽皮,你是新妇,一个刚嫁人的新妇住在我这里不回家成何体统?你母亲在不在这住我不管,你不行。”穆老夫人向来喜爱长孙小娘子,被她这么一逗趣打诨,脸终于绷不住,她瞄了闺女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到外孙女身上,笑骂了一句。

其它人眼见穆老夫人终被长孙小娘子哄得露出了笑脸,一颗提着的心跟着慢慢放了下来,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过早饭,高士廉起身向母拜别,穆老夫人自是免不了又哭了一场,高士廉的眼眶亦不由自主的跟着红了,鲜于氏和高士廉的几个妻妾亦在一旁默默掉泪。

“阿娘,嫂嫂,哥哥他只是前去赴任,你们莫要太过伤心,咱们应该高高兴兴的送别哥哥,让他心里莫惦记家里的事,哥哥只有心无杂念的做事,才能早日归来。”高氏的眼眶也红了,不过她却不能看着大家这么哭下去,只能强行按住心头的酸意,开口打破了眼前的气氛。

“母亲,妹妹说得对,我不过是前去赴任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你莫要伤怀,儿子离开之后,还望母亲好生保重身体。”高士廉到底是豁达之人,经妹妹这么一劝,很快从离别的气氛中醒过神来,他收住悲伤,恭恭敬敬的朝母亲瞌了几个响头,就起身站了起来。

拜别了穆老夫人,又细细叮嘱了妻妾一番,高士廉翻身上马,带着两名随从,轻装上路,长孙无忌,高履行,还有长孙小娘子和李二郎骑马送行,高履行是高士廉的长子,年方十三,高士廉对他家教一向甚严,在家里的时候,他还能忍住心头的悲伤,送到城外的长亭处,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这小子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打转。

“傻小子,哭什么,你年纪比你表姐还大一岁,她都嫁人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兴动不动就流泪,我不在家,以后你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了,你要好好照顾你祖母和母亲,要听他们的话,知道么?”高士廉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鼻子亦不由有些发酸,他原本想喝斥儿子两句,可瞧着他的模样,心头一软,最终只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父亲,儿子知道,呜!”高履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呜咽一声,转身扑到马背上大哭起来。

“舅舅,你不用担心,我与母亲会帮着你好生照顾舅母、外祖母还有表弟他们的。”长孙无忌走到高履行身边,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转目对高士廉开口道,他心里也十分难过,高士廉待他并不比高履行差,只是,他现年已经十九,翻过年就要行冠礼了,自是不能再如高履行这般在人前放声痛哭。

“舅舅,还有我们,我和二娘,也会和大舅兄一样,帮着你照顾外祖母和舅舅母他们,你只需放心赴任即可。”一旁长孙小娘正要开口,李二郎已握着她的手,走到高士廉面前道了一句。

“嗯,你们都是好孩子,无忌,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舅舅只怕也喝不上你的喜酒,我不在京都,你的差事什么我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高士廉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到长孙无忌身上,开口道了一句。

“舅舅,我准备去城卫军历练一段时间。”长孙无忌道。

“也好,和李二郎一般,去军中历练两年,对你成长有利。”高士廉闻声微微一怔,随即却是点了点头,无忌虽是勋贵世家子弟,可父伯皆亡,无依无无靠,除了从军,一时半会显然也没有什么其它差事可领。

第六十九章、帝心难测

高士廉刚离开那几日,长孙小娘子生怕外祖母伤心难过,一有空就往高府跑,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到十月中旬,十月十六,原本只是精神头不太好的窦氏病重,不过两日功夫就起不了床,在此之前,李二郎已托姐姐,把她的师父了因师太找过来为窦氏看过。

了因师太看过之后,窦氏不知和她聊了点什么,她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去了,李家兄弟以为没什么大事,也就没放在心上,却不想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窦氏就病倒了,而且病情来势如此之凶,李二郎和李建成焦躁之极,洛阳城内大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他们请来了一遍,最后连宫里的御医都被李二郎给求了过来,这些人看过之后,窦氏的病情仍没有一丝起色。

“姐姐,你能不能再把了因师太给找过来?”十月二十一,窦氏的房间内,李二郎瞧着不过区区数日时间,人已整整消瘦苍老了一大圈的母亲,眼泪差点滚出来,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与他一起坐在母亲床边的姐姐开口道。

“师父说了,母亲的病情已经无药可医,之前她一直没讲,是母亲和她说了,不让她讲。”李秀宁本就泛红的眼眶经弟弟这么一问,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落了下来,李二郎听得脑了轰的一响,母亲的病已无药可医了?他愣愣的看着哭得像泪人般的姐姐,有心安慰几句,可他整个喉咙都被什么东西堵住,眼眶通红,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二郎,秀宁,你们,别哭,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你们一个是我最得意的儿子,一个是我最得意的闺女,我什么性情你们再了解不过,切莫在我面前那做悲悲切切的小女儿之态,尤其是秀宁,你有孕在身,情绪不可大喜大悲。”窦氏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闺女那句话,她本想装着没醒,可瞧着闺女和儿子哭得那般伤心的模样,终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闺女十日前刚被诊出有孕,她可不希望因此而出什么意外。

“母亲,我,我不哭。”李秀宁和李二郎听见窦氏的声音,连忙转目朝她望去,李秀宁大概是怀了孕的原故,情绪变得比较容易激动,她目光与母亲的目光一触,心里的悲伤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拼命想忍住的泪水更是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冲了出去。

“二,二郎,你去看看你姐姐,她这才刚有身孕,情绪……”窦氏瞧得太急,连忙对李二郎开口道,只是她的身体实在虚弱之极,情绪一激动,眼前顿时一黑,人咕咚一声,又晕了过去。

“阿娘!”一向沉稳的李二郎见状又惊又急,他抬目看了一眼,已冲出去的姐姐,又看了看晕过去的母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决断才好。

“二郎,你在这陪着母亲,我去看姐姐。”就在这时候,长孙小娘子从外走了进来,她之前就站在厢房外的花厅里,并未走远,没有进屋,是想给李二郎和李秀宁姐弟俩留下一些与窦氏独处的空间,刚才看到李秀宁哭着从里面冲了出来,她心里一急,就朝窦氏卧房跑了进来。

进来之后,发现窦氏只是激动之下晕了过去,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之余轻声安抚了丈夫一句,接着转身朝外行去,李秀宁趴在庭院的一颗树上放声痛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姐姐。”随着这道声音,一只胳膊轻轻的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李秀宁哭了这么一阵,激动的情绪已慢慢平复下来,她抬起一张泪水滂沱的脸,转目朝静静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望了过去,长不小娘子瞧着她的像样,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的递了块手帕过去。

李秀宁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随后对长孙小娘子道:“二娘,我没事了,你进去陪二郎,我去换身衣服。”她刚才趴在树杆上放声痛哭,衣袖上早沾满了鼻涕眼泪,自是无法再穿,长孙小娘子点了点头,默默转身,又进了窦氏的屋子。

夫妻俩过就这样默默的坐在窦氏床前,谁也没说话,没过多久,李秀宁换好衣服过来了,随她一同过来的还有玄霸和元吉,李建成是城卫军将领,每日都要去军营,此时并不在家,郑氏上午过来了,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午饭后就被李秀宁和长孙小娘子劝了回去。

玄霸是个话极少的人,家里除了李二郎外,他最亲的人就是窦氏,现窦氏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他在窦氏房间的时候,便一声不吭的趴在母亲的床头,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母亲,元吉不过十岁,他虽不如玄霸那般依恋母亲,心里对窦氏的感情同样十分深厚,玄霸趴在床头边上,他便挨着哥哥旁边趴着,李二郎瞧着这兄弟俩人的模样,眼眶瞬间又红了起来……

十月二十八,一封参扶风太守李渊的折子飞到了隋炀帝的案头,凑折上说太守李渊在任上不不思皇恩,政事草率,大凡有空,皆在饮酒作乐,除此之外,还有贪污受贿之行,这不,他家里妻子病得奄奄一息,他竟特意高价从外面购了两名美姬带进太守府云云……

隋炀帝接到这封折子的时候,微眯了眯眼,后不知想到什么,竟将李二郎和李建成召进宫去,将折子递给他们看,待两人看完之后,隋炀帝的目光落在这兄弟两人身上,喜怒莫辨的开口问了一句:“李大郎,李二郎,你们兄弟俩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回陛下,家父与家母一向鹣鲽情深,这折子上的事,多半是捕风捉影,还望陛下明鉴。”原本被皇帝赐了坐的李建成一听,吓得急忙起了起来,他双手揖礼,长躬于地,一脸诚惶诚恐的开口道。

“李二郎,你呢?”隋炀帝没有理会李建成,他将视线转到李二郎身上,盯着他继续问。

“我与哥哥想法一样,这写折子的人简直恶毒之极,我父与我母情深义重,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陛下,不知此折为何人所写,二郎恳请与此人当面对质。”李二郎尚不是官身,他本就站着,看完奏折后黑着的一张脸听得皇帝之言后,愈发的怒了几分,但见他紧握双拳,一脸义愤填胸的开口道。

第七十章、母逝

“折子么,自然是御史写的,御史本就有望风而凑之权,你找他们也没用,好了,我找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只因事涉你们的父亲,你们身为人子,有权力了解,现事情大概经过你们已经知道了,此事我会派人前去查证,你们先回去吧。”

“我听说,你们的母亲病情愈发的重了,让史院判随你们一同过去看看。“隋炀帝静静的看了兄弟俩一会,随后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去。

兄弟俩从贞观殿的御书房出来后,因要等皇帝的近侍帮他们去传太医院的史院判,就在御书房外的园子里站了一会,约莫站了一盏茶的功夫,史院判还没到,却碰到了由此路过的如意公主,如意公主不知是要去找皇帝还是准备去皇后的寝宫,她看到李二郎之后,顿时停住脚步,转向朝他走了过来:“李二郎,我听说表婶病得很重,最近可有好转?“

“回公主,家母病情尚未好转。“李二郎开口答道。

如意正要答话,却见父皇身边的福公公带着背着药箱朝这边走过来的史院判,她眼珠微微一转,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开口道:“李二郎,这史院判是父皇喧来随你出宫去为表婶看诊的吧?我听说表婶病了,原本就打算这两日去看她,现既在这里碰上你们,正好随你们一同过去罢。”

李二郎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李建成生怕公主责怪自己兄弟无礼,忙接了一句:“公主能有此心,我等自是欢迎感念之极。”

“谢谢大表兄,李二郎,你看到没有,大表兄可是比你客气多了。”如意听眉眼一弯,先朝李建成道了句谢,随即又转目瞪了李二郎一眼,就这样,李建成兄弟从皇宫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史院判,身边还跟着如意公主。

如意在李家兄妹面前虽从未摆过公主架子,可她究竟是公主,还是极受帝后宠爱的嫡出公主,除了窦氏昏睡在床上不能起身之后,府里的其它人听说公主来了,都过来和她见礼,如意从小喜欢跟着李秀宁跑,窦氏待她不错,她与窦氏颇有几分感情。

进入病房,瞧着病床上瘦得眼窝都整个陷下去的窦氏,她心里也颇不受好,她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史院判为窦氏诊脉,虽说李家兄弟心里都对母亲的病情有数,如今看到史院正,心里却仍不由自主的浮出一线希望,待史院正收回诊脉的手掌后,李二郎第一个忍不住,一脸急切的看着他问了一句:“史院判,我,我母亲怎么样?”

史院判没有回话,只微微摇了摇头,随后默默走了出去,李家诸人瞧着他这般模样,只觉整颗心都凉了下去,李建成是老大,到底老成一些,心里再难受也不能怠慢了人家院判,眼见史院判离开,连忙抬步跟了出来,如意瞧了瞧背着药箱离开的史院判,又瞧了瞧李家众人的脸色,也跟着走了出去。

“大郎君,不必相送,我自己回宫即可。”走到院外,史院判转首对送他出来的李建成拱手道了一句,他过来的时候,是宫里的马车送出来的,现马车就停在李府门外。

“无妨,我送史院判上车吧。”李建成摇了摇头,送到门外,待史院判上了马车,李建成又和如意公主告别,这才转身回府。

“史院判,国公夫人的病真的没办法医治了么?”从李府离开,原本正要和史院判分道扬镳的如意突然勒住缰绳,策马来到史院判的马车边上,出言问了一句。

“国公夫人元气已经耗尽,如今不过全凭一口气吊着,任谁都无力回天了。“史院正叹了口气道,如意听得怔住,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李二郎,李二郎是极为尊爱他母情的,如果窦氏真的……意念落到这里,如意心头分外烦躁,她手中缰绳一抖,挥手重重在马背上抽了一鞭,胯下骏马长嘶一声,荡开四蹄,朝前冲了出去……

十一月初三,已连续昏迷三日的窦氏清醒了一会,她看着一众围床边,熬得双目通红的儿女,唇边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脑子不太好使,此时正趴在床头,眼神像小狗般望着自己三子玄霸,眼眶一涩,几若落泪,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儿子的脑袋,轻声开口道:“玄霸,以后阿娘不在,你要好生听大兄和二兄的话,知道么?”

“阿娘。”玄霸脑袋向旁挪动了一下,伸出手掌紧紧回握住母亲枯瘦的手掌,一脸固执的看着她轻唤了一句,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二郎,玄霸一向亲近你,以后,他就劳你和二娘好生照顾。”窦氏不敢看儿子的目光,她垂下视线,过了半晌,复抬起视线,朝李二郎夫妇看了过去。

“阿娘,我会照顾弟弟的。”李二郎鼻子眼眶都红成一片,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我也一样。”长孙小娘子跟着丈夫一起点了点头。

窦氏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随后又将视线转到了幼子和长子身上,看着不过十岁稚龄的幼子,窦氏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歉疚,元吉虽是她的幼子,可窦氏因三子脑子有毛病之故,心里惦念最多的就是他,对幼子的管教和关心反不如三子。

“阿娘,我会听大哥和二哥的话的。”元吉迎着母亲的目光,忙开口道。

“阿娘,我会好生照顾三弟和四弟的。”李建成也跟着开口。

“阿娘相信你们,你们都是阿娘的好孩子,秀宁,你刚有身孕,不宜过多呆在病房,你……”窦氏得到幼子和长子的回答,目光又从建成元吉身上移到女儿秀宁身上,李秀宁默默的看着母亲,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的往下流,面对母亲的目光,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次日一早,李府传来噩耗,国公夫人窦氏病逝,全府上下升起白幡,李家兄弟伤心欲绝,李秀宁哭晕在母亲床边,被人送到她未出嫁前的院子里,她醒来之后爬起来就要去看母亲,却被赶来的李二郎给劝住。

以李秀宁的倔强脾气,窦氏不在之后,能劝住她的人还真不多,而李二郎恰好是其中一个,李二郎在母亲病重那几日显得极为脆弱,现在事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骨子里的果断和担当反而被彻底激发出来,他收起悲伤和眼泪,默默的与兄长一起操办着一切……

第七十一章、乱起

大业十年,是大隋王朝正式开始走向崩溃的一年,自大业七年起,大隋天下便狼烟四起,无数不堪重赋的百姓弃耕而逃,聚啸山林,一时之间匪患四起,各地驻军为剿匪一事绞尽脑计,到了大业九年,这个矛盾进一步加剧,不仅民间匪患沸腾,就连深受皇帝宠信、在大后方为皇帝亲征高丽的大军供应粮草的楚国公杨玄感也在洛阳公然竖起了反旗。

不过此时的隋炀帝在军中积威甚重,军政大权大部份仍在他的掌握之中,得知杨玄感造反的消息之后,隋炀帝当机立断,放弃攻打高丽,转道回府,在返程的途中,调兵遣将,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击败了杨玄感。

接下来,是大规模的清洗,大凡与此逆案有半点牵连的从众皆处以极刑,血腥霹雳手段一时间震住了许多蠢蠢欲动的人,若隋炀帝能趋机大力整顿朝纲,一边着手回收各门阀手中的权力,一边想办法化解朝庭与百姓之间的尖锐矛盾,不再如从前那般好大喜功和激进,或许能化解大隋危机,从而让大隋天下慢慢转向良性发展。

但自认才华无双、生性骄横自大的隋炀帝显然静不下心来做这些事,这几年国政的不顺,让他的情绪变得前所未有的暴躁,他没有耐心去各大权阀斗智斗勇,同时也接受不了臣子和民众的反叛,一心认为,只要他一举拿下高丽,解决了大隋王朝卧榻帝旁的这个后患,天下臣工和百姓,自然会对他俯首听命,现在面临的一切难题皆会迎刃而解。

为此,他不听朝臣劝阻,一意孤行,不仅不想办法安抚百姓,反而一边加重税赋,一边严令各地方军剿匪,自己则重整数十万大军,决定于大业十年三月,再次亲征高丽。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衣食无忧,生活安稳是他们一生最大的追求,如果能有一口饱饭吃,谁也不愿意去干那种提着脑袋反叛朝庭的大逆不道之事,但如今的大隋天下的百姓,在朝庭各种多出牛毛的税赋之下,十个人中就有七八个食不能果腹,衣不能遮体。

隋炀帝在这种情况之下,不思减税放粮,安抚百姓,反而不管不顾的再次下令征丁加赋,这是彻底的不给百姓活路,人一旦发现自己的活路彻底被断绝,自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说百姓的心事,但说唐国公府李家,大业九年至大业十年,堪称他们府里的灾难之年,大业九年冬,国公夫人窦氏因病而逝,举府大哀,三日后,唐国公李渊从扶风赶回来为妻子操办丧事,处理完妻子的丧事后,隋炀帝以李渊在任上不思皇恩,不悌百姓,一心贪渎享乐为由,罢了他的太守一职,责令其在家自省。

大业十年二月,李渊三子玄霸突然染病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李渊一时之间苍老数岁,三子过世还没几日,未待他缓过神来,隋炀帝已决定再次自亲高丽,自己的长子和次子皆在随军之列,李渊得知此事的时候,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干了一般……

身体一向保养得极好的李渊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病倒了,李二郎和李建成人在军中,李渊病倒了,只能是长孙小娘子和郑氏这两个儿媳尽力照应,如此病了几日后,隋炀帝突然给国公府下了一道圣谕。

圣谕的内容是皇帝此次亲征,后方的粮草统押运和统筹一应事等皆交给唐国公负责,即让李渊做那东征高丽大军的大后方粮草官,李渊怔怔的看着宣读圣谕的太监,半天没有回神,直到宣读钦使尖着声音喝了一句:“唐国公还不接旨谢恩?”

李渊被他这么一喝,顿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他先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再磕头谢恩,待钦使离去后,李渊看了手中的圣旨一会,才慢慢起身,将它放进专门装圣旨的盒子里,并召来亲信,让其去军营,通知两位郎君,今晚务必回府一趟。(自皇帝下令再次亲征后,朝中一应兵将,无事皆不可离开军营。)

也不知是不是被刺激得大了些,这些日子一直病歪歪的李渊,竟然比往日精神了许多,等傍晚时分,在军营里的两个儿子回来后,李渊立即将他们召到了书房,李渊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转了一转,开口道:“建成,二郎,今日为父被陛下任命为此次东征的粮草主官一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听说了。”李建成和李二郎同时点了点头,兄弟两人的脸上都颇为憔悴,尤其是李二郎,整个人瞧上去憔悴的不像样,他和李玄霸感情极深,母亲临终前更是将其托付给自己照顾,结果母亲才走几个月,三弟也……

“你们对此有何看法?”李渊又道。

“父亲,陛下把我和二弟同时带在身边,又任命父亲为粮草官,一是认为当今朝堂能胜任此职之人的除了父亲外,其它人选不多;二则是有我们与大军在一起,也不担心父亲不尽力,依儿子看来,此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只要父亲这差事办得好,陛下心里即便仍放不下对父亲的猜忌,庙时亦不好再公开找父亲的麻烦。“李建成迎着父亲的视线,开口道。

“二郎,你呢?””李渊对大儿子看法未置可否,他将视线到次子身上。

“父亲,若在平常时期,大哥之言自无什么不对,不过此时显然并非常时期,目前我大隋天下匪患四起,百姓早已不负重赋,陛下这个时候下令亲征,再次加赋,只怕会加剧已呈沸腾之势的民怨,父亲在这个时候被任命为粮草官,行事实在是左右为难,一个不慎,就会被扣上一顶办事不力,或被推出来为替罪羊。”李二郎显然没有兄长那般乐观,他拧着眉开口道。

李建成听得双眉一皱,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不过他到底不是无能之辈,细细想了一下朝庭当前的局面,虽说他只是一介小小城卫官,和百姓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并不知具体民情,却也知当今天下,百姓对朝庭确有诸多不满,到处怨声载道,这才导致匪患连连。

在这种情况下,父亲若是强行征粮,很容易让朝庭与百姓的矛盾进一步加剧,从而激起民变,不强征粮,让人主动交赋的可能性不大,百姓不交这新增的税赋,粮草这一块供应不足,误了东征大军的粮草战机,那也是杀头的重罪,一念至此,他整张脸不由皱得像个包子。

第七十二章、出征(上)

大业十年(公元614年)三月三十日,因东征的大军明日就要开拔,军中统帅下了一道比较人性化的谕令,大凡家在洛阳城的将士皆可回家与家人团聚一晚,次日一早来营里集合。

李建成和李二郎傍晚时分,都回到了国公府,明日就要出征,兄弟俩回府,自是要陪老父用饭,李渊现是圣命亲封的粮草统筹官,也很忙,建成兄弟俩到家的时候,李渊也刚从外面归来,他一回到家,便让人准备父子三人的晚宴。

李渊去年十一月刚丧了妻,今年二月又经历了丧子之痛,府里自不能有荤腥酒水,为此,晚宴的筹备并不繁杂,厨房里的主事是府里的老人,他根据李渊父子三人的喜好备了八道素菜,几样点心,外由李渊的贴身管家为他们准备了一壶安神去燥的好茶。

“大郎,二郎,这顿饭是为父为你们准备的践行饭,只是近几个月咱们家中事多,不宜饮酒,为父就用手中这杯清茶代酒,为你们践行,来,我们父子干一个。”待席宴摆好,父子三人入坐吃了几口菜后,李渊端手起桌上的茶杯,对两个儿子开口道。

“谢父亲。”李二郎和李建成同时站了起来,端起面前的茶水,与父亲的杯子碰了一下,随后仰头,一口喝尽的杯中之水。

李渊在两个儿子仰头的同一时间也将手中的杯子送到了自己的口边,不知是否茶水有些烫的缘故,茶水入喉的刹那间,他的鼻子莫明泛红,眼眶也跟着变得湿润起来,为了掩饰失态,在放茶杯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将头转到了一旁。

李建成和李二郎看了父亲一眼,心头难受,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只能默默垂下视线,并不言语,李渊的失态只维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继续招呼儿子用饭,吃完饭后,交待了几句出征后需要注意的事宜,就挥手赶人:“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是成了亲的人,就不要在我这里多呆了,早点回自各的院子,陪自己媳妇好好说说话。”

李建成和李二郎告别父亲,各自朝自己的院子行去,李二郎回到锦笙园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到了戌时中,他进了院门,抬步便朝妻子居卧的东厢房行去,东厢房的房门并没有关,门口站着长孙小娘子的大丫环小舞。

李二郎走到玄关处的时候,小舞正要和他打招呼,却被他挥手制止,室里的长孙小娘子正在低头帮他整理衣物(夫妻虽未圆房,但李二郎的衣物大多都放在她的房间。)

李二郎站在玄关的入口,静静的瞧着在烛光的映衬下,眉眼显得分外柔的小妻子,心头一暖,鼻子亦跟着莫明酸了起来,他几步走到妻子身后,长臂一伸,轻轻环住她的纤腰,并将头枕到她的肩膀上,口中含糊不清的低唤了一句:“二娘。”

门外的小舞见状悄然帮他们带上了房门,退了出去,长孙小娘子突然被人抱住,身体本能的僵了一下,不过闻着身后传来的熟悉气味和声音,她的躯体很快变得柔软放松,她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微微偏了偏脖子,为丈夫的脑袋腾出了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她放下手里的衣物,将手掌轻轻覆到丈夫的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就这样让他静静的抱着自己,并未言语。

“谢谢你,二娘。”李二郎闭着眼睛,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妻子,足足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才松开手,抬头开口对她道了一句谢。

“二郎,你我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别说我没为你做什么,即便是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那也是应该的,你何须言谢?“长孙小娘子转过身,迎着丈夫的视线,一脸认真的答道。

“呵呵,母亲说得不错,此生二郎能娶你为妻,确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份。”李二郎静静看了妻子半晌,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他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过笑脸了,这一笑,轮廓分明的眉眼顿时变得分外生动。

“能看见你笑,我也就放心了,你这些日子啊……”长孙小娘子瞧着丈夫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和整整消瘦了一大圈的脸,只觉心头又酸又涩,她不自觉的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面庞,

这几个月来,先是婆母过世,婆母过世没两个月,三弟又跟着去了,这一连窜的打击,对出生到现在,从未遇过挫折的李二郎不是一般的大,他再有能力,再也众,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罢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和煎熬,长孙小娘子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也不容易。”李二郎瞧着妻子满脸的温柔和疼惜,再感受着她贴在自己脸上那只柔软馨香的小手的美妙触感,身体不自觉的一紧,眸光亦不由自主的暗了一暗,气血方刚的少年,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伤痛,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不会消失,他垂下的手臂不自觉的抬了起来,伸手搭上妻子的肩膀,将妻子娇小柔软的躯体揽得紧紧贴到自己的胸膛上。

“二郎。”长孙小娘子突然被丈夫这么用力一抱,不由一愣,再看到他眼眸深处涌上的灼热,俏脸顿时染上薄霞,放在他脸上的手掌下意识的滑了下来,抵在他的胸膛,身体也不自觉的往外挣了一挣,别说他们还没有圆房,即便圆了房,这个时候,正在热孝期的两人,也绝不合适有过于亲密的行为。

“放心,我不动,让我就这样抱你一会。”李二郎虽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越雷池半步,自不会干什么过份的事。

一夜时光转眼即逝,次日天尚未完全亮,李二郎就起来了,他起床之后,刚刚洗完手脸,长孙小娘子也跟着起来的,李二郎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长孙小娘子在往里塞东西,他见状忍不住道了一句:“二娘,昨夜行囊昨夜不是已经整理好了么?你又在往里面塞什么?”

“没什么,再帮你装两双鞋子。”长孙小娘子头也不抬的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带了些鼻音。

“二娘,不用担心,我会保重自己,会安然无恙归来的。”李二郎微微怔了一怔,走到她身旁,伸手轻轻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发现妻子的眼眶通红,泪珠在眼眶打转,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将妻子揽进怀里,轻轻安抚了一句。

这几个月来,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他的小妻子一直默默站在身后支持他,照顾他,却从未在他眼前流露出过这样的脆弱,过份的坚强懂事让他差点忘了,他的妻子实际上只是个刚满十三周岁的娇怯小娘子……

第七十三章、出征(下)

“我没事,二郎,我相信你一定能平安归来,时候不早了,大哥估计已经在外面等你,走,我送你出门。”长孙小娘子微微吸了吸鼻子,飞快将涌动的情绪按了下去,把头从李二郎的怀里抬了起来,轻轻将丈夫推开,柔声开口道。

“好,对了,二娘,这次大舅兄也会随我们一同出征,我们走后,父亲大半时间估计都会粮草筹备的行营中,用不着你请安,你有空多回娘家陪陪岳母大人。”李二郎到底不是那种一心儿女情长之人,眼见小妻子收住情绪,他也很快恢复平静,复想起舅兄长孙无忌也会随自己一同出征,忍不住又叮嘱了长孙小娘子一句。

“嗯,我知道,家里的事,你无须担心。”长孙小娘子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后夫妻两人一同出门,至于行囊,自然有那伶俐的丫环拎出来交给李二郎的侍从,帮他送到门外。

夫妻两人刚出锦笙园,远远便看到建成父妇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李二郎和长孙小娘子见状,足下加快了几分,迎过去行礼:“大哥,大嫂,你们起得更早些。”

“不早了,不必多礼,走吧。”李建成看了李二郎夫妇一眼,摆了摆手,他原还有些担心,这是李二郎头一回出征,他与长孙小娘子又是成亲没多久有新婚夫妻,两人难分给舍,耽搁了时间,这才转道过来,准备崔一崔的,没想到要本用不着他开口。

李二郎点了点头,兄弟两人没再说什么说,一同转身,朝外行去,长孙小娘子则与大嫂郑氏一同跟在他们身后,一行四人刚刚走到大门口,却见唐国公李渊的贴身管家匆匆赶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两个热腾腾的叶包,气喘吁吁的跑到李二郎和李建成面前。

一边将手里的叶包递给他们,一边喘着气开口:“大郎君,二郎君,这是国公爷昨夜安排厨房为你们备的包子和酱牛肉,让你们在路上吃。”

李渊的贴身管家姓岑,现年已有五十出头的年纪,跟在李渊身边已有二十多年,据说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后不知为何跟了李渊,这些年来,跟在李渊身边,尽心尽力的帮着李渊打理着一切,行事为人沉稳老练,极得李渊的信任,李家的儿女对这位岑管家也十分尊敬。

“多谢岑叔。”李建成与李二郎看着岑管家塞到自己手里的热气腾腾的包叶,先是一愣,随后两人齐齐恭恭敬敬的朝岑管家行了一礼,此时的时间刚到卯时,天色尚未完全放明,国公府离军营的距离不短,兄弟俩担心在府里用早饭误了时辰,也就没让下人为他们备早饭。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父亲这么一个常年在外,极少理会家中琐事的大男人,居然早早帮他们将早饭备好了,李家兄弟两人望着手里热气腾腾的包叶,鼻子不自觉有的些发酸,长孙小娘子和嫂嫂郑氏彼此对视了一眼,目中有着一闪而没的愧疚,昨夜她们只顾与各自的夫君叙话,又听夫君说没有时间留在府里用早膳,居然没想到为他们备好合适路上带着吃的东西。

“两位郎君不必谢我,这都是国公爷的心意,国公爷说他就不出来送两位郎君了,让两位郎君在外一切多多保重。”岑管家忙避到一旁,连忙开口道,李家的孩子把他当成长辈,他自己却不能托这份大。

“我们知道了,岑叔,麻烦你转告父亲,我们会好生保重身体的,倒是父亲,父亲如今顶着这个东西大军粮草统筹官的位置,表面上看去,是帝宠有加,则际上则是被架上火堆上烤,一切,我和二郎出征在外,不能在父面前尽孝,一切只能劳烦岑叔多多操心了。”李建成到底年长一些,微微默了一默,便压下了心头涌动的情绪,开口道,李二郎则是眼眶微红,将头转到了一旁。

“我知道,我知道,大郎君,二郎君,你们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国公爷……”岑管家一听,眼眶也不自觉的泛起了几丝涩意

府里的两位大郎君都上了战场,国公爷也被架到了火堆上去烤……国公府啊,在外在人看来,是烈火烹油般的豪门大族,富贵泼天,实际上又有几人知道,他们都是一群时刻踏在刀尖上跳舞的人,表面风光无限,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祸灭九族的下场……

不说岑管家的心事,但是李二郎和李建成和岑管家打完招呼,又各自交代了妻子几句,随后翻身上马,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包裹,扯动缰绳,跨下骏踢踢踏踏的转身,踏着尚未处于昏暗期的晨光,很快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大哥,这几个月,父亲老了许多,心肠也软了许多。“离开了国公府,前往军营的路上,李二郎撕开手里的包叶,拿起一个包子,吃了两口之后,忽然开口道了一句。

“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肠特别硬的人,同时也不是一个……””李建成看着手里的叶包,过了好一会,才接口道了一句,他比李二郎整整大了九岁,有许多李二郎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当今陛下虽与父亲是表兄弟,可他与父亲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时不时的会取笑父亲一番,上位后更是如此,若非一直有母亲在父亲身边勉励他,开导他,并不时为其出谋划策……

“不是什么?”李建成后面一句话声音特别低,李二郎根本没听明白,不由抬目朝他看了过去。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段时间咱们家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咱们兄弟俩又同时上了战场,凶吉未卜,父亲,他,也不知抗不抗得住。”李建成摇了摇头,开口道。

“我相信父亲不会有问题。”李二郎听得一怔,随即接了一句,在他的印像中,父亲虽不如母亲那般果断坚强,却也绝非无能之辈,这些年来,曾在不同地方出任太守,政绩都不错,如今这个粮草官虽不怎么好当,但……

第七十四章、白马寺风波(上)

大隋享国祚虽只有短短三十八年,佛教却发展得十分兴盛,两代在位天子皆十分推崇佛教,北周武帝期间,宇文邕大肆灭佛,当时的逃亡的智仙神尼巧被杨家收留,在杨家避难的智仙神尼看到杨坚,一口断言,杨坚会代宇文家而取之,从而统一中原,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杨坚听后既然忐忑又惊喜,心头隐藏的野心顿如野草般疯长,后杨坚果然得了天下,建号大隋,史称隋文帝,文帝登基之后,深信自己能成为帝王实乃佛祖护佑之故,为此,他在位期间,大力推广弘扬佛法,广建寺庙,将佛教立为国教。

隋炀帝上位之后,对佛法的推崇不在其父之下,自己曾于天台宗智者大师前受戒,以佛门俗家弟子自居,大隋先后两位帝王皆如此推崇佛法,天下百姓和世家自然会相应效仿,一时之间,各州郡寺庙林立,香火极其旺盛。

无数世家大族的亲人去世后,都会去庙里为其供上一盏长明灯,唐国公李家也不例外,去年窦氏故去的时候,李建成夫妇和李二郎夫妇一同去了洛阳城外的白马寺为母亲供了一盏长明灯,后李玄霸跟着病故,李二郎夫妇又去为弟弟供了一盏。

四月初八是沐佛节,沐佛节是佛教一个很盛大的法会节日,李家的两盏长明灯供上的时间都不久,自然不能不去供香和添加香油钱,李家的成年男子皆出征在外,能去庙里上香添油的也就只有长孙小娘子和其嫂郑氏了。

初八一大早,长孙小娘子用过早膳,便去了大嫂郑氏的云榭居,郑氏知道今日要去庙里上香,起得也早,长孙小娘子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用过早饭,正在循循叮嘱儿子承宗,让他乖乖听话,好好留在家里陪妹妹、不要乱跑云云,四岁的承宗平日里颇为懂事,甚少违逆母亲的教导,今个儿面对母亲的殷殷叮嘱,却闭口不言,只一脸眼巴巴的望着她。

郑氏瞧得头疼,正准备继续和他讲道理,却听得丫环禀报长孙小娘子过来了,郑氏只好暂时抛开儿子,转吩咐丫环直接将长孙小娘子带进来,随着长孙小娘子嫁入国公府的时间日久,妯娌俩愈来愈熟,彼此相处的时候已没那么多客套。

“咦,承宗今个儿起得这么早!”长孙小娘子一进来,便看见穿带整齐,坐在软榻上的承宗,口中惊咦一声,抬步走到软榻旁,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娃不过四岁年纪,已经开始启蒙,习武却尚未开始,平常时日,一般辰时左右才起床,而现在离辰时尚差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这娃已穿戴整齐坐在软榻上了,显然起床已有好一会了。

“二婶。”承宗看见她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现见长孙小娘子一脸温柔的抚着自己的脑袋,立即讨好的唤了一声,一双黑亮的眼珠充满期盼的看着长孙小娘子。

“哟,承宗可是有什么事想找二婶帮忙?”长孙小娘子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的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哎,这孩子,昨个儿听说咱们要去白云寺,心里惦记上了,这不,一大早就醒了,非得缠着我要和咱们一起去白云寺。”这回开口的是郑氏,她一脸头疼的看着儿子,这娃一向听话,可犯倔的时候,却令人头疼得紧。

“承宗想去白云寺啊?这不是什么难事,等你父亲和二伯打了胜仗回来的时候,让他们带你去就是,不过今日不行,今个儿我和你母亲是去办正事的,你年纪太小,无法照顾自己,今天的白云寺的人又多,我和你母亲两个柔弱女子,自己顾尚且有些不暇,想照顾你就更加困难了,你是有担当的男子汉,想必不愿看到二婶和你母亲这般为难对不对?”长孙小娘子一听,眼珠微微一转,就着软榻坐了起来,将承宗抱到自己膝盖上,平视着他的眼睛开口道。

承宗闻声小脸上果然闪过一丝犹豫,长孙小娘子见状继续循循善诱:“承宗,你是哥哥,又是小男子汉,家里的大人都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担当起男子汉的责任,留在家里好生照顾妹妹?”

“好吧,我留在家里照看妹妹,阿娘,二婶,你们记得早些回来。”李承宗抵挡不住长孙小娘子的舌灿莲花,他转目望了一眼尚在沉睡中的妹妹,终点了点头。

“还是你有办法。”从府里出来,登上马车之后,郑氏颇为感慨的道了一句。

“噗哧,哪有,承宗这孩子很懂事,你和大哥教得很好。”长孙小娘闻声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马车内的气氛显得颇为轻松,她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通透之人,并不会因丈夫出征在外,家里也一连窜出了诸多不如意的事,就时刻把忧愁摆在脸上。

白马寺离洛阳城约莫有三十余里地,因天子尚佛的原故,这一段路修得很好,不过有几处地势有些陡峭,从洛阳城到白马寺乘坐马车,亦需一个多时辰,长孙小娘子和郑氏是辰时一刻左右出发的,到达白马寺,已到了巳时中。

她们抵达的时候,白马寺外的空地中已经停了许多豪华马车,外面的纷飞的战火和日渐混乱的朝局并未影响到白马寺的香火,每个大法会,这里都人满为患,李府的马车刚刚停稳,长孙小娘子妯娌刚从车上下来,一辆豪华马车疾驶而来,几乎是擦着她们的身体停了下来。

郑氏见状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今日白马寺前的马车虽然不少,可场地上还有不少空地,这人的马车停哪里不好,非得和她们李府的车子挤在一起,若仅仅是车子挤在一起就算了,可这辆车子上的人仿若没有看见她们一样,车身擦着她和长孙小娘子的面门停了下来,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刮上她们,此等作为,简直是无法无天,跋扈之极!

第七十五章、白马寺风波(中)

郑氏出身五大姓之一的荥阳郑家,显赫世族之女,在家千娇万宠的长大,嫁到唐国公府,是嫡长媳,窦氏又是个十分明理的婆婆,自然也没什么人敢给她气受,良好的出身和教养让她在人前一向以温和娴静的示人,但这却不代表她是个没有脾气和任人揉捏的性子,眼见这辆马车如此目中无人,郑氏的面色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她和长孙小娘子以及两名随行的丫环婆子此时正站在两辆马车缝隙间,自然瞧不见驾车的是什么人,也看不见这辆马车是哪个府上的标志,郑氏面色如水的打量了身旁的马车一眼,脚步一抬,就待穿过那狭小的缝隙,去找马车的主人理论。

哪知脚步刚动,胳膊却被长孙小娘子拉住,郑氏转头一望,却见长孙小娘子朝她摇了摇头,在长孙小娘子看来,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家里主事的男人都不在,朝局又十分混乱,外面战火连纷飞,她们在家行事,一切皆该谨言慎行,实犯不着为这么点事与人置气。

郑氏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不过她到底是受过极好教育的世家之女,被长孙小娘子这么一拉,很快从气愤中缓过神来,亦知此时不是与人争一时意气的时候,她抬目瞄了一眼几乎贴着自己面门的马车,停住了脚步,她脚就一停,后面的丫环和婆子自然而然的也停住了脚步,至于驾车的车夫兼侍卫,两位娘子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跑出来找事。

依长孙小娘子的意思是,原打算等旁边那辆马车的主人离开之后,她们再进寺庙,哪知她想息事临人,人家却压根没这打算,旁边的马车停下之后,前面的车门很快打开,一个衣着华贵,看上去年约二十八九岁的青年从里面跳了下来。

他下车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转到与李府的马车相隔的间隙前,先看了车驾上的侍卫一眼,随后抬目朝两车的车缝望云,待他看清被夹在两辆马车缝隙里的郑氏和长孙小娘子,眼珠一转,笑眯眯的开口道了一句:“原来是唐国公府的郑娘子和长孙娘子,不好意思,路窄车多,驾车的一个没注意,冲撞了两位娘子,本王在此向两位娘子赔罪,还望两位娘子莫要见怪。”

“原来是齐王殿下,殿下适才了说了,路窄车多,你的车夫没注意才差点撞到了我们,不过好歹是差了点,并没真撞着,既不是故意,又没真撞着,臣妇和弟妹当不得殿下亲口赔罪。””郑氏看到这个青年,双目不由微微一寒,随即淡淡开口接了一句,这个青年正是当今的齐王-杨暕。

“呵呵,郑娘子见外了,我身为皇子,一言一行皆该做天下臣民的表率,身边的人做错了事,我这做个主人的哪里连个歉都不道呢,两位小娘子所站的位置太过狭窄,想必不太舒适,你们先出来,我们再叙话如何?”杨暕呵呵一笑,又道。

他此言一出,不仅郑氏的脸色不太好看,就连长孙小娘子的眉头都微微皱了一皱,当朝对女子虽不算苛刻,却也没宽松到丈夫和兄长不在身边的时候,名门闺秀或已经出嫁的娘子,可以随便独自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不相干的男子搭讪闲聊,杨暕此言乍一听并不过份,实则已经僭越了。

可她们心头再不愉,鉴于杨暕的身份,既然不能出言呵斥,也不能一直缩在这狭小的缝隙里不出去,长孙小娘子抬目看了杨暕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挽起郑氏的胳膊,带着她从车尾的方向走了出去,两个丫环和婆子紧跟她们身后。

从马车的缝隙的走了出来,长孙小娘子和郑氏正准备绕开杨暕,从另一个方向进寺,却不想没还没走两步,那杨暕竟跟了过来,他信步拦在女前面,笑眯眯的开口道:““两位娘子,李杨两家怎么说都是亲戚,你们的夫君不在,我这个做表兄在外面碰到你们,于情于理都有照顾两位的责任,你们何必一见我,就像见到洪水猛兽般的跑呢。“

“齐王殿下,请自重!“他此言一出,郑氏和长孙小娘子齐齐色变,郑氏更是面冷如冰的喝斥了一句,若说他之前的话只是逾越,现在这话就十分无礼了,人家两个妙龄娘子,何曾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照顾?齐王好色,这一点京都勋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他好色却并非没有分寸,至少不会随便招惹勋贵大臣家的女眷,而他今日的行为,实在大大越过了平日的线底。

不仅郑氏的面色被他一句话给气得柳眉倒竖,面色如冰,就连极少在人前发怒的长孙小娘子一脸俏丽的小脸都沉了下来,而杨暕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像仿若看不到她们的怒气一般,郑氏的喝斥声刚落,他非但不退,反而朝着两女逼进了一步,似笑非笑的开口道:“郑娘子,我一番好意,你怎的……”

“齐王殿下,东征大军出发还没有几日时间,若是因某些意外误了他们的行程和粮草……”长孙小娘子见状双目微微一眯,眉峰一冷,足下陡然前踏一步,凑近杨暕面前,低声道了一句。

长孙小娘子长得好,即便因年纪尚幼,相貌和身材尚没有完全长开,她身上仍有一种让人见之难忘的美丽,她平日里的温柔娴静,言行坐卧,一举一足,皆一有种浑然天成的从容和大气,让人观之如沐春风,今日俏脸一沉,眉目一冷,她身上那种温婉柔和的气质顿变得如出鞘的利剑般,刺得人的视觉隐隐生痛,杨暕瞧着她陡然逼近的容颜,面色一僵,足下竟是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杨暕静静的看了长孙小娘子半晌,又转目看了看她身边的郑氏,不知想到什么,僵着的面容逐渐放缓,口中轻咳了两声,收起面色的轻浮之色,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本王确是一番好意,不过两位娘子既然不习惯与人同行,本王便不打扰了你,你们自便。”

“母亲,这唐国公府的两位娘子被齐王惦记上了,只怕是好戏看了呢。”长孙小娘子和郑氏抬步朝白马寺的大门走去时候,一辆带着宇文府标志的马车缓缓从后面驶了过来……

第七十六章、白马寺风波(下)

长孙小娘子与郑氏穿过两道门,来到供奉长明灯的大佛殿,刚进门,便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小沙弥迎了过来,他走到两女面前,合手揖礼:“阿弥托佛,两位女施主来了。”

这个小沙弥名叫净明,现年十一岁,自小在白马寺长大,是白马寺禅心堂慧海法师的小弟子,平日里负责大佛殿的长明灯,大凡在这个殿里供奉长明灯的香客几乎都认识他,长孙小娘子和郑氏见状连忙朝他还了一礼:“见过净明小师父。”

“阿弥陀佛,两位女施女这边请。”净明又念了一声佛号,随即引着两女朝她们供奉长明灯之地行去,今日是沐佛节,香客无数,各殿供奉长明灯的香客几乎都来了,大佛宫殿供奉的长明灯不算多,一共只有十几盏,供灯之人多是洛阳城以及周边的豪族。

郑氏和长孙小娘子进来的时候,已有三家人在自己供奉的长明灯前叩头诵经,佛殿之上进究肃静庄严,一般情况不会有人在里面喧哗或东张西望,长孙小娘子和郑氏都是家教极好的世家之女,一行一卧都堪称世家女典范,自不会去干一些没规没矩的事。

她们俩入殿之后,与净明打过招呼,就规规矩矩的随着净明走到李家供奉的长明灯前,接过净明递过来的香,点燃拜了三拜,放进香炉,随后亲自动手为每盏灯添上香油,接着走到长明灯前的蒲团前,跪了下去,叩头闭眼,对佛默默祈福。

(长孙晟的长明灯也供奉在大佛殿,长孙小娘子的外祖母穆氏身体有些小恙,高氏留在她身边侍奉,今日添香油和祭拜之事,同样落在长孙小娘子身上,但现在长孙小娘子是李家的媳妇,凡事要以李家为先。)

她们俩进来不久,又来了一对年轻的母女,那母亲瞧上去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生得十分美丽,她闺女则只有八九岁的样子,那小姑娘正是好奇的年纪,入殿之后,一双漂亮的大眼不自觉的四下打量,其母见状嗔了她一眼,牵着她手指轻轻用力捏了捏小姑娘的掌心,小姑娘顿时老实起来,低眉顺眼的随母亲一同走到自家供奉的长明灯前,跪了下去。

专心诵经的长孙小娘子自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事,时间一点点的朝前滑去,之前进来的三家人上完香之后陆续离去,大殿中只剩长孙小娘子妯娌和那对母女,就在这时候,外面又进来了两人,这两人显然也是母女,其中一人是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另一人则是位约莫四十出头的雍容贵妇人。

那少女入殿之后,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闭目诵经的长身小娘子和郑氏身上,眼珠微微一转,甩开随她一同进来的母亲,抬步走到两人身前,一脸不怀好意的开口道:“咦,这不是唐国公府的长孙小娘子和郑娘子么?瞧你们祈福念经这般虔诚,莫非是担心你们的夫君到了战场回不来?”

静穆的佛堂之上突然响起这样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自是显得分外的引人注目,跪在蒲团上的长孙小娘子和郑氏对此视若未闻,既不睁眼,也未接话,倒是那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闻声忍不住睁开眼睛,转望朝说话的少女望了过来。

此女正是宇文家的六娘子宇文乔,宇文乔比长孙小娘子大两岁,现年已有十五,还差一个月及笄,今日随母一同来参加沐佛节,宇文乔身为世家之女,年纪也不小了,按理说来她行事本不该如此鲁莽无状,岂奈长孙小娘子已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大凡看到长孙小娘子,她的智商立即降为负数,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就是不顾一切去打击讽刺对方。

她的智商变成了负数,她的母亲义城公主却很正常,义城公主眼见闺女一见长孙小娘子就变成白痴一个,心头当真是惊怒交集,话说对长孙小娘子和李家,义城公主同样没有半分好感,先不说宇文家与李家向来不睦,单说前年因宇文乔与长孙小娘子口角一事,最后义城公主迫于压力,不得不亲自带着女儿去给长孙小娘子这个丧父之女赔罪,她心里就满肚子是火。

可她再不喜长孙小娘子,再不喜欢李家,却也干不出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不到别人,反会丢尽自己脸面的脑残之事,眼见闺女还待继续丢人,她目光一冷,疾步上前,一把握住闺女的手臂,狠狠掐了一下,宇文乔骤然被母子一掐,差点失声叫了起来,好在转头的刹那间,对上母亲那双冰冷的眸子,心头一个激凌,顿时醒过神来,将即将出口的痛呼声咽了回去。

义城公主恶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随后对小沙弥道了声抱歉,就带着女儿来到宇文氏的长明灯供像前,开始焚香祈福,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看到这里,也收回了视线,并悄然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这一望,正好看到母亲满脸不愉的看着自己,不由吓了一跳,朝母亲吐了下舌头,就紧紧垂下了脑袋。

这一段插曲很快过去,长孙小娘子诵完经文后,又去父亲的长明灯前焚香跪拜,拜完后她往捐赠箱里捐了两份香火钱,随后与嫂子一同走出了大佛殿。

今日是沐佛节,白马寺的主持会出来讲经,无数信男信女都会过来听经,长孙小娘子和郑氏既然过来了,自是也是要去听一听的,两人穿过天王殿,刚走到大雄宝殿的殿前的台阶处,正拾阶而上,走在左边的郑氏膝盖忽然一麻,身体无处着力,就这么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她身旁的长孙小娘子见状大吃一惊,手掌闪电般伸了出去,一把拽住郑氏的胳膊,她虽只有十三岁,可自六岁开始习武,身子骨和力气比一般的小姑娘要强上一截,拉住郑氏这么个纤弱妇人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她刚刚拽住郑氏的胳膊,自己的腿弯也跟着一麻,身形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去……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行人不由大吃一惊,其中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口中脱口惊呼了一句:“姐姐小心!”

第七十七章、杨氏珪娘

长孙小娘子眼见不仅拉不住嫂子,自己还要跟着往她身上扑,惊怒之下潜能暴发,但见她一双秀目陡然睁圆,拉住郑氏的胳膊的力量陡增一倍有余,眼看着就要倒下去的郑氏嗖的一下被她拽了上来,自己而借势往下一跌,两人的位置立即来了个对调。

长孙小娘子奋力将嫂子拽了上去之后,腿在不能受力的情况下凭着惯性被推到下面的一阶台阶,身体再也稳不住,为了不再牵连郑氏,她在跌下来的刹那间已放开了郑氏的手,眼看着就要仰面摔倒的刹那间,后背却被一股力量托住,随着这股力量,还有一道轻浮的声音传进她耳中:“长孙娘子,出门在外,要记得让婢女丫环们跟近点,不然多危险啊。”

长孙小娘子到底是练过几年功夫的人,身体平衡之力较一般人要强上许多,此时腿上的酸麻差不多已经消散,再受身后那股力量一托,她腰肢一挺,瞬间就脱开了背后的手掌,站稳了身躯,而这个时候,跟在后面的小舞和婆子终于冲了上来,双双伸手将她扶住。(之前郑氏想和长孙姑娘说点悄悄话,丫环婆子们离得比较远。)

长孙小娘子推开丫环婆子的手,转身望去,只见离她仅两步之遥的下一级台阶上,杨谏微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站在那看着自己,长孙小娘子双眸微微一眯,随即垂下眉目,朝前踏进半步,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援手。”

杨谏见状桃花眼轻轻一挑,正待开口答话,刚刚缓过神来的郑氏已一步从上面的台阶上跨了下来,挡在长孙小娘子面前,秀面含怒,双目几若喷火般瞪着杨谏。

杨谏瞧着郑氏的模样,双眉不自觉的微微拧起,脸上的表情亦不自觉的淡了下去,他深深看了郑氏一眼,随后移开视线,笑着对长孙婆娘子开口道:“不必多礼,你是李家二郎的妻子,从辈份上讲,我是你表兄,即便是外人,突然看到妇孺老弱遇险,也忍不住会搭把手,更何况咱们是亲戚,现你们既然无事,我就不打扰了。”话毕之后,径直离去。

浑身怒意勃发的郑氏见状不由呆了一呆,难道刚才那一惊险的一幕竟与齐王无关?长孙小娘子双眉亦忍不住轻轻一颦,随即调转目光,朝左前方看了过去,却只见人流熙攘,并无任何异状,郑氏见状,正待说点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娘子从下面的阶梯上跑了上来,她蹬蹬蹬跑到长孙小娘子面前,仰着头,一脸紧张的开口道:“姐姐,你,你没事罢?”

这小姑娘,正是之前在大佛殿上与长孙小娘子和郑氏照个一面,适才眼见着长孙小娘子和郑氏要一起摔倒,又吓得失声惊呼的那位小娘子。

“我没事,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哪家的小娘子?“之前这小姑娘的惊呼,长孙小娘子已听在耳里,现再在瞧着她一脸担忧的小模样,只觉这小娘子当真可爱的紧,意念落到这里,长孙小娘子的眉眼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她一脸温柔的看着小姑娘开口道。

“我姓杨,名珪娘,今年七岁。“那小姑娘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答道。

“抱歉,珪娘这孩子从小就野,行事没大没小的,冒犯之处,还望两位娘子莫要见怪。“长孙小娘子正要答话,却见一个年轻美丽的妇人急急走了过来,一把将珪娘拉住,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长孙小娘子和郑氏笑了一笑,她刚才一把没拉住闺女,被她挣脱了手冲了上来。

“大娘子严重了,你家小娘子生得这般可爱,人又伶俐善良,着实讨人喜欢得紧,怎会和野扯得上关系呢。”一旁的郑氏闻氏忍不住笑着接口道。

“正是,如我嫂嫂所言一般,这孩子着实令人喜欢,对了,我姓长孙,夫家李,这位是我嫂嫂,长孙见过大娘子。”长孙小娘子连忙朝她见礼。

“原来是唐国公家的娘子,我姓郑,夫家杨。”那妇人见状忙还了一礼,她之前在大佛殿听见过宇文乔的话,虽说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长孙小娘子和郑氏,但洛阳城的勋贵中,姓长孙,又嫁入李家的女子却不多,想猜出两人的身份自是不难。

“你也姓郑?呀,如此说来咱们可是本家。”郑氏见得妇人长得端庄美丽又和气,女儿还那般可爱,一见就对其产生了三分好感,此刻听闻她竟和自己同姓,不由大喜,忙接口道。

“噗哧,阿娘,婶婶,大佛殿讲经怕是已经开始了,咱们再不进去,今日就赶不上这场法会了。”眼见郑氏大有拉着母亲促膝长谈的模样,一旁的小珪娘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口出此语非但不会让人感到唐突,反倒让人感到可爱。

这不,她话声一落,郑氏怔了一怔后,就忍不住笑着自我检讨,她的母亲杨郑氏则是有些无奈的瞪了自家闺女一眼:“你这丫头……”

“姐姐,咱们走吧。”珪娘朝母亲吐了吐舌头,接着跑到长孙小娘子身旁,十分自然的挽起她的胳膊。

“珪娘,你叫我婶婶,却为何喊她为姐姐,要知道她和我可是同辈。”郑氏见状忍不住出言逗她。

“是么?可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不叫她姐姐叫什么?”珪娘瞪大了眼睛,她来回打量了郑氏和长孙小娘子几眼,颇有些不服的开口。

“嫂嫂,你就别逗人家小姑娘了,正如珪娘所说,咱们再不进去,今日这场由方丈亲自主持的法会咱们怕是要错过了。”郑氏还待开口,却被长孙小娘子把话截了过去,几人所在的位置离大雄宝殿已经不远,说笑间很快走了进去。

几人刚刚走进大雄宝殿,却见宇文乔与她的母亲义城公主从大雄宝殿后面的一方拐转角走了出来,宇文乔瞪着几人消失不见的身影,忍不住恨恨的嘀咕了一句:“奇怪,以齐王的品性,怎会那般容易放过郑氏和长孙二娘?”

“三娘,在这里你给我放老实点,要是落下什么把柄,可别怪我这做母亲的无情。”义城公主闻声转目瞪了女儿一眼,冷冷的开口道。

第七十八章、戒贤赠言

不说义城公主母女的心事,但说长孙小娘子等人走进大雄宝殿,见方丈戒贤法师端坐在讲经台上,慈眉轻垂,面带微笑,聚精会神的为大家讲经。

方丈手上佛珠因长年摩挲已有些破损,身上僧袍袈裟颜色暗淡,多次水洗捶打后满是褶皱,胡须已是花白,脸上皱纹堆叠,本是平凡无奇一老人,但见氤氲炉香中,他笔直端坐的身体仿若被渡上了一层佛光,口中不断吐出禅经妙意,似有洗涤心灵之效,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膜拜之意。

讲经台四周已坐满了慕名而来的听众,长孙小娘子等几人见众人聚精会神,不敢打扰,便悄无声息走了进来,用手势示意小沙弥搬来蒲团,四处寻了个空地坐了下去,听着戒贤法师深入浅出,又饱含世情哲理的奇思妙解,长孙小娘子只觉这段时日以来一直绷得很紧的那根弦不自不觉的就放松下来,连烦躁的情绪也缓和不少。

这场经足足讲了一个半时辰,自巳时一刻开始,到午时末方结束,因是沐佛节,香客众多,寺中早早备了斋饭,今日入寺的香客,若是愿意,皆可留在寺中用饭。从白马寺到洛阳城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长孙小娘子和郑氏一大早就出来了,即使用过早饭,到这个时辰也是饿了,自是要用过斋饭再回去。

杨珪娘母子因和长孙、郑氏一起入殿听经,用斋饭的时候自然就坐在一起,杨珪娘对长孙小娘子一见如故,用饭的时候紧挨在她身边,用过饭后,杨、李两家人准备一起结伴回城,不想长孙小娘子等人刚出寺殿大门,就被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拦住,沙弥站在她们面前,双手合揖:“阿弥陀佛。”

小沙弥瞧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眉目间却隠有禅意,俊秀的面容皎若明月,纤尘不染,恍若那转世禅子,长孙小娘子和郑氏突然看到这样一个小沙弥拦在自己面前,不由怔了一怔,旋即合掌还礼:“阿弥陀佛,不知小师父有何指教。”

“家师有请这位女施主前往一叙。”小沙弥的目光落在长孙小娘子身上。

“却不知令师是?”长孙小娘子面带讶色的问了一句。

“家师戒贤。”小沙弥答道。

长孙小娘子,郑氏以及杨珪娘的母亲杨郑氏,闻声皆吃了一惊。戒贤法师已年过六十,二十年前便是名闻天下的佛门宗师,十年前来到白马寺挂禅,八年前出任白马寺主持,他主理白马寺后,一力持俭,严格要求寺中一应僧侣持心中正,不可有半点骄逸奢靡之心。

并每月有三日时间免费为贫苦百姓看病,(戒贤法师有一手好医术。)寺中所得香火钱银,大半用来赠衣施药,白马寺的口碑在他手中一日比一日好,香火一日比一日旺。更勿论他佛法精湛,妙慧过人,故不管是在普通百姓还是士族权贵中,都有极高的声望。

长孙小娘子等人皆是寺中常客,自不会不认得戒贤法师,只是这位法师虽平易近人,却鲜少听闻他主动结交权贵,更不曾听闻他有正式弟子,据闻炀帝曾几次邀他入宫论佛,都被他想方设法的推脱掉,唯有天子到寺中祈福,万般推不得之时,才会带寺中佛法高深的僧人与帝一起论道讲经,祈福超度。

至于弟子,各地名寺前来听他讲法说经僧侣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能真正入他座下,如今突闻有人自称戒贤法师之徒,皆感愕然,不过当大家的目光再次落到这个小沙弥身上打量,又觉此事实在合理不过,这小沙弥纯净灵秀,又天生带着佛性慧根,这样的人若不能成为戒贤法师的弟子,还有何人有资格呢。

不说其它人的心事,但说长孙小娘子怔了一怔后很快回神,微一斟酌,便开口道:“既是法师相邀,信女不敢推迟,却不知法师在何处,烦请小师父带路。”

“家师在接引殿,几位施主若是方便,不妨与我一同前往,到了之后你们在殿外稍片刻候即可。”小沙弥揖礼道。戒贤是有道高僧,加上年过六十,单独召见长孙小娘子,也不算唐突,但这位老禅师洞悉世情,不想因自己和人说几句话,就无端给一个世家的小娘子留下授人话柄的隐患,为此,他选的地点既不影响单独说话,又不会完全脱离诸人视线。

杨郑氏见戒贤法师单独找长孙小娘子叙话,自是惊讶不已,但以她们见面还不足两个时辰的情分,自不会这般没脸色的凑过去,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带着女儿先行离去了。

郑氏和一众婆子丫环自是要等长孙小娘子的,便随着小沙弥一同朝着接引殿走去,他们所在位置离接引殿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来到接引殿前,站在门外一眼就能看见戒贤法师盘坐在殿内的佛像前诵经,小沙弥朝长孙小娘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长孙小娘子朝郑氏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候片刻,便随小沙弥一同跨进了内殿。

长孙小娘子刚走到佛相前,坐在蒲团上的戒贤法师便停止了诵经,他睁开双眼,转目合掌朝长孙小娘子揖首:“女施主来了,请坐。”

在的他左右两方各有四个蒲团,长孙小娘子先朝他行了一礼:“见过法师。“随后才选了与他隔了一个位置的蒲团坐了下来。

“冒昧相邀,还望女施主见谅,这是小徒玄奘。“法师还了一礼,并指着带她进来的小沙弥介绍。(备注,玄奘十三岁出家,与其师兄共居洛阳净土寺,这个毕竟是小说,不是历记,这些事稍稍改动了一下。)

“法师言重了,以您的声望,长孙能蒙相邀,实感受宠若惊。”长孙小娘子忙道。

“女施主龙颈凤瞳,敏慧恭良,又是刚柔并济的性格,日后命格贵不可言。老纳能见女施主一面,实是老纳之幸,今日之所以召主施主一见,是有一言相赠。”戒贤法师肃容道。

“法师请讲。”长孙小娘子听得一愣,她着实没想过会从戒贤法师听到这样一句评价,内心当真惊愕之极,不过她向来沉稳,心头虽然惊愕,面上变化却不大,只顺着法师的话问了一句。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望女施主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少些思虑,多珍重自己!今年浴兰重午节,不可邀客,不可出门。”戒贤法师缓缓道。

第七十九章、元吉失踪

长孙小娘子从接引殿出来的时候面色颇有些凝重,侯在殿外的郑氏见状心头一紧,脚下不由自主的抬步迎了过去:“二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大嫂,咱们回去再议。”长孙小娘子摇了摇头。

“瞧我这脑子。”郑氏左右环顾了一眼,忍不住抬手拍了自己一下,旋即招呼婆子丫环一起朝马车所在的方向行去。

待长孙妯娌一行走远,接引殿后面走出来两个人,正是齐王杨暕和他的随从,杨暕眯起眼,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戒贤法师和她说了什么?”

随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戒贤法师乃赫赫有名的高僧,连陛下都不能轻易请动,那长孙小娘子不过十三岁,小人实在想不出戒贤法师与她能有什么话说。”

“是啊,连父皇都不能轻易请动的人,却偏偏主动见了李家的长孙小娘子,父皇知道怕是要伤心了。”杨暕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语意落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旋即又接着往下道:“走吧,我们也回城,本王新得了几坛美酒,回城后你去请宇文府找到宇文智,就说本王请他来品酒。”

不说齐王的心事,但说郑氏和长孙小娘子坐上马车之后,郑氏忍不住好奇,再次开口:“二娘,我看你从接引殿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怎好看,可是戒贤法师的话有什么不妥?”

“戒贤法师告诉我,今年沐兰重午节,不可能出门,不可宴客。”长孙小娘子微微默了一默,将兜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戒贤乃有道高僧,想必不会妄言,而李家是世家名门,沐兰重午节若闭门不出,也不宴客,若无长嫂的配合,实在不易办到。

“沐兰重午节,不宴客,不出门?咱们府中成年郎君都不在,不宴客倒是不难,可每年沐兰节,各大家族都会联手举办龙舟赛,咱们若是不闻不问……”郑氏闻声神色亦不由变得凝重起来,戒贤法师名声在外,他的话实容不得人轻忽。

“龙舟赛要推也容易,陛下亲征,洛阳城内各大望族中能主事的郎君多半随陛下出去了,没出门也大概也不太好意思在这个当口大办龙舟赛,咱们借由要在沐兰节当日诚心为亲征大军祈福诵经,想必也不会有人逼我们,怕只怕……”长孙小娘子接口道。

“只怕什么?”郑氏听得一急,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

“怕只怕齐王和宇文府的人借机生什么幺蛾子,齐王和宇文家一向与咱们李府不睦,当时小沙弥来找我,有许多人都瞧见了,凭着戒贤法师的大名,此事恐怕早已经传开,若咱们沐兰节过份低调,他们很有可能会借机做文章。”长孙小娘子缓缓开口道。

“那怎么办?咱们是不是修书一封,将此事告之公公?由他来拿主意?”郑氏听得心头一慌,她平日里也是个稳得住的人,可此刻府中能顶事的郎君都不在,外面又有诸多虎视眈眈的敌人,一时间真有些慌了神。

“不妥,公公负责大军粮草调配,本就压力很大,若我们这个时候再去烦他,会更让他顾此失彼,这事还是我们自己想法子解决比较好,现离沐兰节还有一段时日,咱们也不必着急,先走一步,看一步。”长孙小娘子摇了摇头,不赞同郑氏的提议。

两人一路交谈,时间缓缓而过,约莫申时中左右,马车就回到了李府,这一路奔波,再加上在白马寺又遇到了不少事,郑氏和长孙小娘子都感有些疲惫,大家回到各自院中歇息,次日一早,用过早饭,长孙小娘子去柴府看望李秀宁,李秀宁已有七个多月身孕,柴绍也随军也征了,长孙小娘子每隔十几日就会过去陪她坐坐。

陪着李秀宁用过午膳,长孙小娘子就回来了,刚进自家院子门口,便看见李承宗在小花园中玩耍,李承宗听到脚步身,转头一望,立即朝她扑了过来:“二婶,你自从昨日回来,一直都没有去看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承宗了?”

“我怎会不喜欢承宗呢?只是今日比较忙,正准备下午就去看你和淼淼呢。”长孙小娘子一把接住他,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有些好笑的开口。

“这臭小子,愈大倒是愈发的没体统了。”长孙小娘子的话音刚落,郑氏的笑骂声便从院中响了起来。

“嫂嫂来了。”长孙小娘子抱着承宗转身望了过去,她看到承宗,便知道郑氏也来了。

“嗯,大郎他们来信了。”郑氏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李家大郎来信了,李二郎自然也会给自家妻子写信,她递过来的这封信便是李二郎写给长孙小娘子的。

长孙小娘子接过信,看到熟悉的字迹,饶是她一向稳重,脸上亦不由自主的浮出一丝激动,正要打开细看,外头突然喧闹起来。

“外面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事了?”郑氏眉头一皱,抬目朝门外望去。

“不好了,大娘子,二娘子,三郎君不见了!”一个丫环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三郎君不见了?他这会不是应该在学堂中吗?”郑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跟着三郎君的书童刚刚回来报信,说三郎君昨个儿下学后与人出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国子监。”那丫环一脸焦急的开口。

“什么?这事怎么会到现在才报回来。”长孙小娘子和郑氏齐齐大吃一惊。

“李,李普说,三郎君平常也会与同学一起出去玩,偶然会回得得比较晚,他昨个儿没在意,今早上以为三郎君去了学堂,直到用午膳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三郎君,跑去一问他的室友,才发现今个儿连课都没上,昨晚上也没回来睡,李普四处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这才匆匆赶了回来。”这丫环名叫翎儿,口齿很是伶俐,很快就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

“这李普也太不靠谱了,翎儿,你去把他带过来问话。”郑氏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第八十章、长孙献计 (上)

翎儿领命而去,很快带了李普过来,李普见府里两位管家的娘子都发了怒,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战战兢兢的将元吉这些日子在学堂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李普,你确定这一切不是你在胡编乱造?肆意诽谤四郎?”郑氏和长孙小娘子听得又惊又怒,郑氏更是气瞪圆了眼睛,伸手指着李普厉声喝道。

“回,加大娘子,小人万不敢诽谤四郎君。”李普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李普,事情经过我们都知道了,你先下去,翎儿,你去把吴管家找过来。”长孙小娘子心头亦十分震惊,可她却更沉得住气些,眼见大嫂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小承宗更被吓得紧紧抓住她的衣袖,贴在她身边不敢动弹,她怕吓着孩子,只能先将话头接了过来。

“弟妹,都是我不好,我无能,公公和夫君他们不在,我这个做长嫂本该挑起家中的担子,可我……等大郎回来,发现四弟变成这般模样,我该如何向他交待……”待李普和翎儿都离去后,郑氏忍不住落泪,她嫁入李府已有七年,嫁过来的时候元吉才四岁,这孩子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情份自然与旁人不同。

元吉性情顽劣,这一点她和长孙小娘子都知道,可这孩子平日在家里虽也调皮,行事却非没有分寸,她们万万没有料到少了父兄管束的李四郎,会这般胡来!他才十一岁,又处于丧母的守孝期,下学后不知闭门温书不说反倒那些纨绔搅在一起,溜狗斗鸡就不说了,居然还逛青楼,喝花酒……一想到李普刚说的那些事,她心里就像被油煎一样。

“嫂嫂,你莫要着急,四弟尚年幼,不懂事,咱们慢慢劝导,总会让他改过来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先把四弟找回来。”长孙小娘子先让人将小承宗带了下去,随后轻轻拍了拍郑氏的肩膀,轻声安抚。

“你说得不错,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先把四弟找回来,至于教导的问题,日后再从长计议。”郑氏到底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贵女,很快稳住了情绪。

待那吴管家过来后,两妯娌将元吉失踪一事和他说了,吴管家是唐国公身边最得力的管家,活到现在这把年纪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他听完事情经过后,丝毫不显慌乱,略一沉吟,拱手道:“两位娘子,你们先莫着急,待我派人出去寻找打探一番再议。”

“劳烦吴管家。”长孙小娘子和郑氏齐齐回了一礼。

吴管家离去后不到一个时辰,李普就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两位娘子,四郎被齐王府的人抓走了。”

“究竟怎么回事!”正在院是焦虑走动的郑氏,听得此言,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喝道。

李普大概是跑得急了,本就累得气喘吁吁,再被郑氏这么一吓,愈发语无伦次,一旁的长孙小娘子见状叫丫鬟倒了杯水过来,放柔声劝道:“大嫂别急,先让他先喝口水再说。”

李普喝了口水,思路稍微清晰了些,这才接着往下道:“吴管家得了信后,让我们去四郎君常去的一些场合看看,瞧瞧能不能探出些蛛丝马迹,我刚走到半路,就碰到了昨个儿和四郎君一起出去的宇文家六郎,宇文六郎一看到我们,就问我们是不是找四郎君,我说是。”

“接着他就告诉我,昨日他们在一起玩锦鸡的时候,赵王的玉佩丢了,后来在四郎身上找了出来,赵王大为恼怒,当场就斥责四郎君是贼,四郎君的脾气一向不好,岂受得了这样的斥责,一怒之下就将赵王给打伤了,这下事情闹大了,惊动了齐王……。”

“这,这明显是栽赃。”郑氏听得愈发的恼怒。

“李普,那齐王可有什么话传来?”长孙小娘子倒是冷静得多,她秀眉微颦,看着李普问了一句。

“回二娘子,齐王确传了话过来,他说,想要接回四郎君,就请咱们家大人亲自前往齐王府。”李普看了两人一眼,小心翼翼的接口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长孙小娘子挥了挥手。

“弟妹,这事万不可惊动公公!齐王设计抓了四郎,估计本就是冲着咱们李府来的,要知道公公现肩负着整个西征大军粮草的重任,若因他擅离职守导致粮草出什么意外,这个罪名咱们李府根本扛不住。”郑氏听得齐王的要求,愤怒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我知道。”长孙小娘子点了点头。

“惊动公公肯定是不行的,实在不行,只有我亲自去一趟齐王府了。”郑氏皱眉沉思了一会,又道。

“不可,大嫂,咱们是女眷,若独入齐王府,指不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何况此事既然是他们的阴谋,你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把四郎带回来。”长孙小娘子表示不赞同。

“大郎出征之前,再三叮嘱,让我守好这个家,我身为长嫂,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容我退怯,这齐王府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去一趟。”郑氏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实在没有办法,如今当家人都没在,若是李元吉在这个时候有个好歹,她该如何向夫君向公公交代。

“大嫂,万万不可冲动,你容我先想想,咱们这样……”长孙小娘子一把拽住郑氏,她拧眉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主意,附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

“咦,这个法子不错。”郑氏眼睛一亮。

不说长孙小娘子和郑氏的心事,但说齐王府这边,此刻却是一片欢声笑语,花园里,杨暕举着酒杯,笑吟吟的走到宇文智及身旁:“宇文兄,昨日之事,多亏你思虑周全,来,我敬智及兄一杯。”

“王爷客气了,那李元吉性情冲动,年纪又小,对付他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实当不得王爷这般夸赞。”宇文智及举杯与杨暕对碰了下,一口饮下杯中之酒,这才笑着接口道。

第八十一章、长孙献计(下)

杨暕笑而不语,唐公国李渊老奸巨猾,虽拿了他儿子,但凭此就想让其乖乖就范并不容易,不过他现身上粮草营中,许多事身不由已,老狐狸不上当,他不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在城里么,想到得意之处,眼眸中却不自觉的浮出一抹极为古怪的淫邪光芒……

宇文智及与杨暕臭味相投,两人深交已久,彼此眼珠一转,就知对方在想什么,杨暕早年颇为心仪唐国公的大儿媳郑氏,只是他那时已有王妃,郑氏的出身注定她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妾室,杨暕只能扼腕兴叹。

后来郑氏嫁给了李家大郎李建成,李家位高权重,李大郎也不是容人欺凌的平庸无能之辈,杨暕就更加没了下手机会了,换一般人,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心头曾有怎样的念想,也只能黯然放下,但杨暕此人偏执好色,又贵为王爷,愈是得不到的东西,就愈发的想摘取。

亦因如此,这些年来他一直看李府不顺眼,只是唐国公李渊位高权重,李家乃太原世族豪门,家中妻儿个个不凡,他杨暕一介并不得帝心的皇子,想对付李府并不容易,这些年来费尽心事,亦找不到合适的出手时机。

如今陛下因杨玄感一事,对诸多位高权重的世族毫门都起了猜忌之心,其中尤以李家为重,再加上李府一众成年儿郎都随军赴了战场,此手不下手又该当何时?杨暕看李府不顺眼,与李家为朝堂政敌的宇文家更是恨不得时刻将李家除之为后快。

为此,宇文智及接到杨暕的信后,两人很快一拍即合,至于杨暕的心事么……宇文三郎性情虽然暴戾,脑子却绝对不傻,有些事心里知道即可,却不合适说出来,为此,他瞧着杨暕那意味不明的古怪神色,只回了一个暧昧的笑容,便只字不提的举杯与其畅饮起来。

这一夜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各自搂着舞娘胡天胡地了一番就沉沉睡去,次日巳时中,

李暕才昏昏沉沉睁开眼睛,他刚刚睁眼,尚未来得及下床梳洗,便听得贴身侍从来报:“殿下,李府的岑管家来了。”

“岑管家?他不是一直在粮库那边协助唐国公么?什么时候回城的?怎也没听你们报过?”杨暕混沌的脑子顿时一清,一把扯开帘帐,就这么穿着中衣站了起来,这岑管家虽只是李府的一个管家,却是李渊手下第一谋士,洛阳城中大凡有点头脸的人家,没人敢轻忽他半分。

“这个,是属下等失职。”侍从一脸惶恐。

“算了,你把他带到前厅,让他稍候片刻,我一会就过去。”杨暕面色如水,倒也知道这个生气无济于事,并未多为难那侍从,只冷着脸分咐了一句。

“对了,你去把宇文智也请出来。”眼见那下人就要退出去,杨暕又道了一句,昨夜喝醉之后,那宇文智及没有回府,只接歇在王府。

杨暕梳洗完毕,刚出房门,便见宇文智从走廊另一端匆匆走了过来,他一看见杨暕,老远便道:“殿下,我听说李府的岑管家来了?”

“不错。”杨暕面色阴沉。

“这老家伙不是在粮营那边么,什么时候回府的我们为何都没得到信?有他在,咱们的计划怕是要受阻了。”宇文智及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他原以为这一局即便李渊不上当,能把他的两个媳妇套进来,后续再稍稍动作,那李家很快就会被会推到风浪尖上,可如今……

“先过去看看再说,这李家四郎行窃在行,又殴打皇子,如此无法无天,显然丝毫没将陛下放在心上,那岑管家再厉害,我就不信他能说出一朵花来。”杨暕沉着脸道,话音一落,不再出言,抬步朝着前厅行去。

“见过齐王殿下,我府中两位娘子听闻四郎君在外闯下这等祸事,心头又惊又愧,惶恐之下立即着人前去粮草营给国公爷报信,国公爷听闻之后,羞愧难当,自感教子无方,无颜面对陛下的恩宠,如今已修书向陛下自请革去粮草统筹官一职。”杨暕和宇文智及刚进去,岑管家便站了起来,对着杨暕一揖到底,一脸惶恐不安的开口。

杨暕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听得这话之后愈发的难看了几分,好嘛,他们原本是想让李渊回城,紧接着再出奇招,现在人家真的接招了,杨暕却发现自己仿若被人迎面扇了一耳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李渊敢来这么一手,居然主动以教子无方的罪名向皇帝请罪去了。

李渊现是西征大军粮草的总调度官,西征大军已经出发,他这个时候请罪上折子自请辞呈,皇帝应该怎么办?撤他的职把他关进大牢?那谁来接他的职?误了战机又让谁来背锅?不撤职,李渊这般挑衅君威,皇帝心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李渊就不怕皇帝打完仗回来后再找他算帐?杨暕把牙咬得格滋格滋作响。

可事已至此,生气已经无济于事,李渊已经豁了出去,他杨暕却不敢陪他赌,若皇帝回来后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李渊一家押进大牢定了罪,自然一切大定,可万一皇帝要追查事因,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和宇文智及联手设的计,……意念落到这里,杨暕的冷汗刷的一声就流了下来,他对隋炀帝的了解比一般大臣更深,隋炀帝现在猜忌的不仅仅是朝堂大臣,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猜忌比他们还要更重几分。

“岑管家请起,唐国公严重了,我把李四郎带回来,亦不过是看他和我五弟闹得有些不像话,并无其它意思,既然岑管家你已经来了,我便将他交给你,岑管家回去后烦请即刻禀报唐国公,这事就是一场孩子间的闹剧,万没到他要去递呈辞请罪的地步……”杨暕和宇文智对视了一眼,很快稳住心神,杨暕亲手将岑管家扶了起来,缓缓开口道。

第八十二章、教弟(上)

李元吉本就是个暴躁的性子,他根本没有偷赵王的玉佩,却被赵王这个小屁孩污蔑,一怒之下打了皇子也知道自己不对,可齐王过来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抓起来关了两天两夜,却让他极不为服,这娃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哪能接受得了。

刚被关进来那会,这娃怒火冲天,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好在他不算太蠢,知道在齐王的地盘上惹怒了他,绝没好果子吃,这才生生忍了下去,这两天两夜的时间,他一个人被关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心头的无助和惊惧几若让他崩溃,等到被人放出来,看到站在大厅中岑管家后,这娃的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了出来,口中几乎中呜咽着唤了一声:“岑叔。”

“四郎君,过来和齐王殿下道个谢,我们回家。”岑管家瞧着脸上黑一块紫一块,面容憔悴的李元吉,心头一紧,面上却是神色不显,指着齐王开口道。

元吉闻声面上顿时闪过一抹怒意,他恶狠狠的瞪了杨暕一眼,紧抿着嘴一言不发,脚就像定在原地一样,一动也不动,岑管家见状微微皱了下眉头,齐王杨暕亦是面色一沉,不过旋即又笑了起来:“好了,没多大点事,四郎还是个孩子呢,我关了他两日,他心里对我有怨气是应该的,岑管家,你带他回去吧。”

“这唐国公家的大公子、二公子都是有勇有谋的人物,唯有这四子,冲动易恼,又受不住诱惑,却是平庸得紧。”待李元吉随岑管家离去之后,宇文智及终忍不住出口点评了一句。

“唐国公李渊有嫡子四人,死了一个,剩下的三人,老大和老二皆乃人中龙凤,即便老四不成器一些,也不怎么打紧。”杨暕的心情不太好,自然也就没了和宇文智及说笑的心事,不咸不淡的刺了他一句。

不说杨暕和宇文智的心事,但说岑管家接了元吉,上了马车之后,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四郎君,你这次行事真的是冲动了。”

“岑叔,我……”李府的几个孩子对岑管家都十分尊敬,将他当成长辈,元吉眼见岑管家斥责自己,心头颇为委屈,张口就欲辩解。

“四郎君,我知道你没有拿赵王的玉佩,无端被人栽赃,还被人给关了起来,心里委屈,可你怎么就不想想,你怎么会遭遇这一切呢?被栽赃之后,你又是怎么处理的呢?罢了,我不过府里的一介下人,并非你的老师,虽说你们都把当成长辈,我却也没资格教育你,待你回储之后,多听听两位娘子的教导罢。”岑管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接下来一路无话,等把元吉送回府之后,岑管家就匆匆离去,他回府本就是有点急事,现在家多耽搁了一晚,已是不妥,相较这边的小打小闹,粮营那边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经此一事,他相信有二娘子在,府中的平安已无大碍。

不说岑管家的心事,但说郑氏和长孙看到元吉无恙归来,心头自然欢喜,尤其是郑氏,更是急急迎到了花园,待她看清元吉的狼狈模样,顿感心疼不已,急忙让人带他去梳洗,眼见元吉被下人领去梳洗了,长孙小娘子才走了过来:“嫂嫂,这一次,你可不能再心软了,元吉这孩子,必须得好好教导一番。”

“我知道,我只是,哎,我嫁过来的时候,他才那么一点大,没事总喜欢缠着我玩,在我心里,他和承宗也没太大差别。”郑氏叹道。

“我理解嫂嫂的心情,你若不忍,这次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长孙小娘子道。

“也好,你年纪虽小,可行事却比我稳得住,考虑也比我周全,这次的要不是你,又恰逢岑管家回来,最后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郑氏看了长孙小娘子一眼,点了点头。

等到元吉梳洗妥当出来后,发现大嫂郑氏已经离去,留在他院子里的是二嫂,二嫂嫁到府中的时间还短,元吉和她打交道的时间不多,只知这二嫂性情温婉柔和,人又生得十分美丽,与她相处起来让人感到很亲切,很放松。

可此刻不知为什么,他迎着二嫂温和中夹带着几许严肃的目光,忽然感觉在面对当年生气的母亲一般,莫明有些怯意,长孙小娘子瞧着他站在离自己尚有十数步距离的位置停住了脚步,不由出言道了一句:“四弟怎么了?可是感觉困倦或身体不适?我已着人熬好了粥,一会就端上来,你吃过之后,先去睡一觉。”

“我,我不困,二嫂,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元吉挣扎一会,终一梗脖子,硬着头皮朝她走了过来。

“噗哧,瞧四弟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老虎,要吃人呢。”长孙小娘子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

“二嫂,我知道自己错了,你要训就训吧,不要给我留面子。”元吉低着头开口。

“四弟,既然你自己开了头,我也就不客气了,如今父亲,你大哥,二哥都不在家,我这个做二嫂的,有义务和责任代他们教导你,我听李普说,你最在学院,下了课后经常溜出去,可有其事?”长孙小娘子面色一整,接口道。

“二嫂我……”元吉脸不上自觉的掠过一抹愧意,他玩性重,受人一蛊惑,就管不住自己的退,却不代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行事不对。

“看你这模样,显然是知道自己做法不对的,四弟,你年纪尚幼,有些管控不了自己的行来,我能理解,但是,有些事,你一旦越过了底线,很可能给家里引来的就是灭门之祸,你可明白。”长孙小娘子见状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继续开口道。

元吉闻声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显然不相信事情有她说的那么严重,长孙小娘子见状又道:“你觉得我危言耸听对不对?你可是觉得皇帝陛下对我们李家宠信有加,父兄皆受重任,你即便顽劣一些,也无伤大雅?”

“如果真是如此,赵王一个九岁的孩子,怎懂得设下这么个计策污蔑你?齐王怎会不闻是非原由就将你抓回去?要知道,他们都是皇子,若非知道皇帝不喜我们李家,他们怎么敢无端算计朝堂重臣?还有父亲,你可知他接掌的这个西征粮草总调度官一职,看似风光,实则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大罪,你是父亲幼子,尚处于母孝之中,这般随意放纵自己,一旦被人以此为把柄攻击父亲,你可知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第八十三章、教弟(下)

“二嫂,我,我错了!请你责罚!”元吉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在长孙小娘子一句重似一句的责问中消散得无影无踪,再想起自己被关在齐王府的两日的遭遇,目中不自觉的闪过惊恐,额际隐有冷汗渗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这么跪在了长孙小娘子面前。

这孩子生性好玩,耐不住性子,却不代表他真是个傻的,良好的家庭教育让十一岁的他早有了基本的分析和判断是非的能力,以前由着性子来,不过家里的事一向用不着他操心,再加上他也没干过什么真正的坏事,心里从未想过富贵逼人,父兄都十分有才干的国公府竟有这么大的隐患,如今被嫂嫂点醒,这娃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心头只觉又羞又愧,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哭音……

“四弟,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长孙小娘子吓了一跳,伸手虚托了一下,连连开口道。

“我说这些并非要责罚你,或者引起你的愧疚,而是你希望你明白家中的境况,之前没人和你说这些,是大家都认为你还小,不需要承担这些事,但现父亲,你大哥,二哥都赴了战场,现咱们李府的男丁,就你和智云两人,你们年岁虽小,在父兄不在的情况下,却也要承担起一个国公府郎君应担的责任。”待元吉起身之后,长孙接着又往下道。

“嫂嫂,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李元吉愈发的愧疚,与此同时,心里还有一丝不舒服,李智云是庶弟,比他只小一岁,性情却与二哥类似,沉稳好学,两人一起在国子监上学,可两人在国子监的风评却截然不同,元吉是反面教材,这让元吉心里对这个庶弟颇有些排斥,家里两个兄长出征之后,年仅十岁的李云智没有继续上学,却申请去了军中历练。

“元吉,你性情好动,又天生臂力过人,不喜文途,不妨多在武路上多用点心,扬长避短,发挥优势,日后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长孙嫁入李府已有大半年,自然知道元吉与智云关系一般,眼见自己不过顺口提了智云一句,这孩子的神色不自觉的就多了一丝阴霾,自不会再多提智云,转而换了一个这孩子比较感兴趣的话头。

“嫂嫂,大哥和二哥向以勇武称著,你觉得我弃文习武,能比得过他们?”元吉听得心头一动,又有些犹豫。

“你为何一定要和他们比?武将亦分善谋和善战,就以臂力而言,你们五兄弟中,唯有三弟强你一筹,你惹有心在武途发展,日后成就未必就比你两个哥哥差。”长孙鼓励道。

“谢谢嫂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元吉想起比自己还小了一岁,却已跑到军中历练的弟弟,尚带着稚气的面庞顿时变得坚定起来,他比不上两个嫡亲的哥哥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被一个庶出的弟弟给比下去,这一刻的李元吉心里冲满了斗智。

“好了四弟,这两日想必你了没休息好,厨房里给你熬的粥应该也差不多了,我让人端给你,用过之后,你先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再去想其它事也不迟。”长孙小娘子见状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她虽不知道这孩子迸发的热情是一时的斗志,还是真的从今往后就开始变得懂事和发奋图强,但只要他能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能有改变之心,就是好事。

李元吉喝了粥后就去睡了,被关在齐王府的这两日可谓是备受煎熬,几乎没怎么合眼,齐王命人给他送的饭菜也没敢吃,之前心里一口气支撑着,倒不觉得,这到了熟悉的环境,一放松之后,顿觉疲惫如潮水般袭来,几乎是头一沾枕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到次日清晨才醒过来,醒来梳洗完皆,吃过早饭后,李元吉就跑去找大嫂和二嫂,告诉她们不去国子监上学了,要去西营的那少军营历练。

“元吉,你,你才十一岁,西营那边虽有少年军营,可那些孩子多半也是十三岁左右才过去……”郑氏闻声微吃一惊。

“五弟才十岁,一月前就过去了,我为何不能去?”李元吉撇了撇嘴。

“四弟,这事我们做不了主,要听父亲的意见。”郑氏看了长孙一眼,稍稍思考了一下,才答道。

“好,我等两位嫂嫂的结果。”李元吉说完这句话,很快就跑了出去。

“二娘,元吉怎的突然就想到要去军营了?”待元吉离去后,郑氏这才转目看着长孙小娘子开口。

“我昨天和他聊了一会,这孩子喜动不喜静,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世家子弟,他和那些勤奋好学的学生玩不到地起去,倒是被一些纨绔带着跑,去军营确实更合适。”长孙小娘子接口道。

“可是,公公……”郑氏仍有些迟疑,以元吉的性子,确实不合适长期在国子监上学,可是他在窦氏所生五个孩子中,年纪最小,家人待他不免偏爱了几分,亦不舍得让他吃苦,如今他不过十一岁,就让其去军营……

“今日不同往日,有岑叔在,我相信公公会同意的。”长孙小娘子却要果断得多,如今的国公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正站在刀尖上跳舞,容不得一点意外发生,西营那边的指挥官和李建成是同僚,与李府关系相当不错,元吉过去,有人照看着,反而不易惹出事端。

“也罢,你行事比我想得周全,这事便按你说的办吧。”郑氏亦非愚昧无知之人,只不过她嫁到李府的时间长,与元吉的感情更深一些,像天下的父母一般,有些舍不得孩子吃苦,却非不知道怎样才是对孩子好,稍一犹豫,便同意了长孙的建议。

妯娌两坐在了起商量了一会,写了一封信,派出府里得力侍卫将信送到粮草营,三日后,唐国公李渊便同意了她们的提议,派岑管家回来,让他亲自将李元吉送到了西营。

第八十四章、夫归

公元614年四月,隋炀帝率领的东征大军达到辽东城,炀帝因去年杨玄感反叛、导致东征半途而废,心里憋了满肚子怒火,再加上与杨玄感合谋的斛斯政兵败之后逃到了高丽,对他而言更是火上浇油,为雪此耻,大军刚刚抵达辽东城,炀帝便亲率大军展开猛烈攻击。

高句丽守将颇为了得,眼见隋军来势汹汹,并不惶恐,严阵以待,双方一经碰触,就产生了极大的伤亡,隋炀帝铁了心要雪耻,拿不下辽东城自不会罢休,他不顾伤亡,一道道铁令颁布下去,严令各军不惜一切代价,拿打辽东,打到平囊城,活捉高丽王,擒回斛斯政。

高丽王自不甘就此被灭国,高句丽的军民也没人想当亡国奴,抵抗愈发的顽强,这一打就是几个月,双方反复交战,彼此死伤惨烈,辽东边境一带,血流成河,高丽军民虽然悍勇,可国力与隋相比,尚有些差距,在隋炀帝不惜一切代价的猛攻之下,开始节节败退,时年八月,隋军终于打到平囊城下,可到了平囊城,隋军已是强弓之末,再也没了进攻之力。

不过隋军虽没了进攻之力,高句丽大军的伤亡却比隋军更加惨重,同样没有反攻的能力,彼此僵持了一段时间,高丽婴阳王主动服软,派使求和,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将逃到本国的斛斯政绑了,一并带过来交给了隋炀帝。(除此之外,任何好处都没给。)

隋炀帝见已挽回去年之耻,再加上隋军已无再战之力,只能顺势接下婴阳王递过来的梯子,班师回朝,此次东征死伤无数,劳民伤财,从真正的战略意义上来讲是失败的,但对隋炀帝而言,虽未能真正拿下高句丽,却让高丽王服了软,即算雪了前两次失败之耻。

也就是说,这一战在隋炀帝看来,是胜利了,为此,大军尚未班师,大胜的捷报已传回了洛阳城,等到大军抵达洛阳城的那一日,整个洛阳城可谓是万人空巷。

不说隋炀帝和文武百官的心事,但说唐国公府中的郑氏和长孙小娘子,在得知东征大捷,东征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时,两人几乎忍不住喜极而泣,她们留守洛阳的这几个月日子并不好过,那齐王杨暕和文宇氏一计无效,自然不肯就这么算了,随后的数月时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找茬,尤其是长孙小娘子得到戒贤发师的赠言,端午沐兰节这一日,李府诸人闭门不出,不访客,亦不见客,就连龙舟赛也没有参加。

这给了杨暕和宇文家找麻烦的机会,一边利用亲王的身份给李渊施压,一边鼓动宇文智及,让他想法子说服其嫂宇文化及的妻子义城公主,和宇文士及的妻子南阳公主,让这对在娘家是姑侄,到了婆家却成了妯娌的两位公主,不惜屈尊降贵,联袂来到李府刺探消息,若非长孙机警,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祸端。

如今这一段难熬的时间总算过去了,就在这对妯娌翘首以盼的时间里,东征的大军终于抵达了洛阳城,不管别人怎么看,在皇帝心里这一仗是胜了,打了胜仗皇帝心里的气出了,情绪自然也就没那么暴躁,许多提心吊朝臣们也暂时安了心。

尤其是身领东征粮草总调度官的的李渊,他眼见大军得胜归来,皇帝想必一时半不会再找自己的茬,这数月以来,他一直紧紧提着的一颗心终放了下来。

九月十六,国公府的中门大口,长孙小娘子和郑氏,领着两个弟弟和岑管家以及一众下人站在外门迎接凯旋归来的李家父子三人,约莫巳时末时分,一身盔甲的李建成和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眼中,只看到李大郎和李二郎,却没有看到唐国公李渊,众人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喜悦之情不自觉的就淡了许多。

唯有才四岁多的李承宗一脸还不懂这些,他一看到分别已有数月的父亲和二叔,立即兴奋的朝着他们跑了过去:“父亲,二叔,听说你们打了大胜仗!你们真了不起。”

李建成和李世民齐齐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将马递给迎过来的下人,李马民蹲到李承宗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脸尽,笑着开口道:“小承宗,你听谁说我们打了大胜仗。”

“大家都这么说啊!”小承宗瞪着一双乌溜的大眼,一会看看二叔,一会又看看父亲。

“呵呵,这孩子。”李世民与兄长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此次东征,耗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还死了这么多的人,虽让高丽王服了软,擒回了斛斯政,却没得到半分实质好处,这样的大胜让他们这些参战的人听着都觉得脸红,只不过陛下都说了是大胜,无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却是不能有半句非议。

李建成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意示他不必多想,自己却弯腰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点着他的鼻子打趣:“承宗听说打了胜仗这么高兴,等你长大了,也送你去军营可好?”

“好!”李承宗拍手大笑。

“大郎,父亲他……”郑氏却在这时候走了过来,有些担忧的开口问了一句,不仅是她担心,门口站的除了承宗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娃外,其它人都很担心。

“父亲被陛下留在宫中问点事,这会陛下心情正好,不会有事,无须担心。”李建成自然明白大家的心里,他朝妻子和在场的人投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接口道。

李二郎这个时候的目光已经放到了妻子身上,一别数月,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清丽的面庞却显得消瘦了些,显然,这几个月她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看到这里,忍不住抬步朝她走了过去,轻轻握起她的手掌,低声道了一句:“二娘,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我还好,家中有长嫂,还有万姨娘打理,我是入府不久的新人,主要帮她们打打下手,不算辛苦。”长孙小娘子与李二郎虽已成亲半年,可两人并未圆房,在此大庭广众之下,被李二郎一把握住手掌,顿时俏面飞霞,下意识的就想挣开,可面对夫君那深情的眼波,竟是没舍得,就这以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红着脸,轻声回答。

第八十五章、夫妻夜话

“二哥,两位嫂嫂这几个月确实很辛苦,齐王和宇文府的人,趋着你们都不在,可着劲的找茬。”李元吉就站在长孙小娘子身后,听到李二郎夫妇的对话,忍不住脱口接了一句。

“二娘,发生了什么事?”李二郎一听,面色顿时沉了起来,李府的几个能出征的男丁都上了战场,而宇文府因有两位公主,皇帝对其格外开恩,随君出征的只有宇文化及和他的长子宇文承基。他的两个兄弟,宇文智及和宇文士及都留在洛阳,齐王杨暕也留在洛阳,这些人趋着自己父子不在联合起来找府里几个女人的茬?

“别听元吉胡说,没什么大事,你和大哥刚从战场归来,想必都十分劳累,赶紧进去梳洗用饭,好生休息一番才是正途。”长孙小娘子横了元吉一眼,李家儿郎征战初归,怎合适在此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们多讲这些。

李二郎看了妻子一眼,明白她的心事,没再多言,离此的李建成也听到了元吉的话,由于他知道齐王曾对妻子有过倾慕之心,突听此言,心头更是恼怒,他看了郑氏一眼,低声问:“元娘,究竟怎么回事?”(备注,建成妻名郑观音,名字与长孙皇后的小字观音婢有些冲突,这里与建成互动的时候,便以元娘相称。)

“先回府再说吧。”郑氏看了元吉一眼,又看了看丈夫,低声接口道。

“也好,元吉,你过来。”李建成点了点头,进了大门后,又将元吉叫了过去,他怕妻子不欲自己担心,不肯告之实情,就将这个嘴里藏不住话的弟弟喊了过去。

李智云在与两位兄长行过礼后,便随李二郎夫妇一同去了他们的院子,智云一向与二哥世民走得近,他在军营呆了几个月,对军队愈发的向往,现见两个哥哥大捷归来,自是少不得要缠着李世民打探一番战场上的趣事。

李二郎也颇为喜欢这个幼弟,三人进了锦笙园,长孙去为他准备衣物和热水,他则坐在花园里和李智云讲起战场上的一些趣事和见闻,待长孙就将一应物品准备好后,李二郎便进了洗漱间,李智云也很有眼色的离去。

待李二郎梳洗完毕,从洗漱室出来的时候,桌上已摆上了熬好的参汤,二郎抬目看了一眼正在为里间他整理床铺的妻子,心头一热,忍不住抬步走了进去,一把揽住了妻子的细腰,将头埋在她的井窝,口中轻唤了一句:“观音婢,这些日子以来,我好生想你。”

“二郎,我也想你。”长孙小娘子身体微微一颤,她停住手中的动作,轻轻将手掌覆在环住她腰的那双宽厚结实的手背上。

“观音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李二郎一把将妻子扳过身来,让她的脸对着自己,并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了几眼,眼中浮出心疼。

“我不苦,真的,相比你在战场浴血厮杀,我在家里,真的不辛苦。”长孙瞧着他有些发黑的眼圈以及嘴巴周围那一圈新冒出的硬胡茬,心头一酸,不自觉的伸手抚了上去。

“观音婢……”李二郎双臂一紧,将长孙小娘子整个搂得贴进了自己的胸膛,气息不自觉的变得沉重起来,他年方十六,正值血气方刚之龄,又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了数血,神经本就绷得极紧,现突然回到家里的锦绣窝,如花娇妻在怀,体内的血液顿如火一般沸腾起来。

“二郎……”长孙小娘子亦被他炙热的气息熏得浑身发软,不过她并未忘记婆婆孝期未过,为此,在看见李二郎的气息逐渐沉重,目光愈来愈沉暗的时候,连忙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哎,我知道。”李二郎亦是自制力极强之人,被妻子这么一推,理智顿时回笼,他紧紧抱着妻子,将头搁在她肩膀上,直到激动的情绪逐渐平息,才推开妻子,朝外走去。

“二娘,你先别忙着整理床,我这会还不困,过来陪我说说话。”李二郎走到外厅,喝完了桌上那碗参汤之后,发现妻子还在房内忙活,便唤了一声。

“嗯,已经整理好了,你可是想问齐王和宇文府的事?”长孙小娘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坐到李二郎对面。

“嗯。”李二郎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齐王和宇文府向与咱们李府不睦,这事你也知道,你们出征之后,他们大约觉得有可乘之机,便设计抓了元吉,想必公公犯错,那天恰逢岑叔回府有事,我与他略一合计,施了个法子逼着齐王放了元吉。”

“齐王受挫,心里自然不甘,后面又找过几回茬,不过我和嫂嫂、还有万姨娘行事都极为谨慎,没有任何把柄给他抓,他和宇文智及试了几次无果后,就慢慢歇了心事。”长孙略一沉吟,斟酌着开口道。

“设计抓了元吉?可是我们不在这段时日,元吉又到处惹祸?”李二郎听得皱了皱眉。

“没有,元吉还是个孩子呢,哪有你这么编排自己弟弟的,他自被齐王设计抓去关了两日后这孩子就转了性子,自请去了西山营的少年营,与智云一起操练去了。”长孙小娘子横了他一眼,嗔道。

“这小子,实岁已经十一,虚岁十二了,是该懂事了。”李二郎听得元吉竟自请去了西营,亦颇感意外,不过心头更多的却是欣慰,李家父子兄弟在没开创李唐王朝之时,彼此间的感情一向十分亲密。

“对了,你们这边没啥事吧?陛下单独把公公留在宫里,可是对他有什么不满?”长孙想起公公没有与他们一起回府一事,虽听了大哥李建成的解释,此时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陛下这两年对咱们李府多有猜忌,此次东征遂了他的心愿,他即便心里仍对父亲不满,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对李府发难,你无须忧心,另你兄长无忌,这次出征亦颇有竖建,想必你心里亦思念得紧,明日我便陪你回府一趟罢。”李二郎接口道。

“二郎,谢谢你。”长孙小娘子怔怔的看着他道了一句。

“谢什么,你我夫妻,本为一体,你自幼多慧,甚称七窍玲珑,品行更是端良无双,此生能得你为妻,实乃我李二郎之幸。”李二郎横了她一眼,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翘挺的鼻子。

第八十六、归宁

九月十七,长孙小娘子和李二郎用过早膳,去给李渊请了安,就驱车回娘家了,虽说李府与长孙宅离得不远,鉴于近几个月来,齐王府和宇文府逼得紧,长孙小娘子怕自己和娘家、舅家都走得太近无端牵累他们,自端午开始至今,这尚是头一回归宁。

高氏母子之前被迫离开了长孙大宅住了高府,可自长孙小娘子出嫁、他们母子几人搬出来自立门户后,居住的府邸仍是长孙府命名,长孙夫妇的马车刚到长孙府门口,远远便看见兄长无忌和庶弟长孙无逸都站在大门外,长孙小娘子已有大半年没见兄长,现骤然见到,心头颇有些激动,不待马车停稳,她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奔到兄长面前:“哥哥。”

“妹妹,你嫁人了,性子反倒不如以前稳重了。”长孙无忌自小就格外宠爱这个懂事得过头的妹妹,大半年不见,心头自也思念得紧,只是他已及冠,性子再不复往日跳脱,看到妹妹这般模样,明明脸上神情激动,口中却忍不住轻斥了一句。

“哈哈,大舅兄,你看到二娘明明很激动,却偏偏装出一副老沉模样,咱们都不外人,不必过于拘礼,大家真性情相处反而更好。”一旁边李二郎见状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没与长孙小娘子成亲前就和长孙无忌一同在国子监上学,两人关系本就不错,再加上今年大家都随东征,一同浴血奋战,有了袍泽之情,感情就愈发的好了。

“李二郎,在外人面前,最醒目最受容受人夸赞的是你,私下里,最跳脱和无法无天的也是你。”长孙无忌闻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李二郎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愈发的肆意。

“元逸见姐姐,姐夫。”正值无忌和李二郎调笑的当口,老实孩子长孙无逸走了过来,规规矩矩的给长孙夫妇行礼。

“自家姐弟,不必多礼,数月不见,无逸你又长高了,也愈发的好看了。”长孙小娘子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开口道,她很是喜欢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多的庶弟,长孙无逸的相貌肖其母,长得颇为俊秀,年方十二,却颇有几分树玉临风的君子模样。

“不错,无逸这孩子着实长得好看,大舅兄,说话二娘和无逸相貌都如此出众,为何偏偏你却是粗糙了这么多?”李二郎打量了长孙无逸几眼,忍不住连声附和,只是说着说着,看到一旁的无忌,忍不住又笑着打趣了一句。

“李二郎,你是皮痒了是吧。”长孙无忌咬牙切齿道,他相貌肖父,长得比较粗狂,再加上小时候得过天花,脸上有些麻点,论相貌,确实如其妹和无逸出众。

“好了,你们也别闹了,母亲想必还在等着呢,咱们先进去。”长孙小娘子瞧着闹成一团和夫君和兄长,眉眼不自觉的溢满笑意,口中却不得不制止他们。

长忌出征前已娶了亲,妻子是五品元外郎岑家的女儿,岑氏在洛阳一众贵女中家世不显,亦无甚才名,相貌也只能算清秀,不过胜在性情温柔,为人本份,以长孙家目前的景况,得娶得这样一个媳妇亦算不错,长孙小娘子对这个嫂嫂也很满意。

(备注:史上没有长孙无忌妻子的记载,显然出身不显,再说以高氏母子当年的处境,确实不易娶得名门贵女,所以,有些书上说长孙能嫁李家二郎,是因其舅高士廉得高人指点,知道这个外甥女婿日后贵不可言,这才将外甥女许配给他,个人觉得这种推断几乎不可能,高家在炀帝年间,连二等家族都排不进去,而李家却是一等一的豪门,高氏母子更是被长孙安业赶出家门,若非这章婚事早早订下,长孙无小娘子根本没机会嫁入李家。)

长孙小娘子一入内堂,高氏便急急迎了过来,长孙看到母亲,盈盈拜倒在地:“二娘见过母亲。”李二郎也随她一同,长揖到地,给岳母大人先礼。

“起来,快快起来,几个月不见,你都瘦了。”高氏一手一个,将两人拉了起来,将女儿扶起之后,高氏细细打量了女儿几眼,眼眶不由微微一红。

“瞧母亲说的,我哪有瘦了,不过是正长个的年纪,身形抽高了一些,瞧着瘦了点罢。”长孙小娘子抿嘴笑道。

“见过嫂嫂。”与母亲打过招呼后,长孙小娘子又朝跟在高氏身后的岑氏行了一礼。

“妹妹无须多礼,母亲一早就在叨念你,先进来坐下喝杯茶,再慢慢叙话罢。”岑氏还了一礼,笑着开口道。

一行人随她走进内厅,很快有丫鬟端了茶点过来,李二郎喝了两口,就借故与两位舅兄一起离开,长孙小娘子数月未归,今日归宁,想必有许多话要和岳母说,自己虽不算外人,杵在这里也不太合适,他们几个男人凑一起说话去了。

“二娘,我听说你那两个弟弟都去了西边的少年营?其中李四郎还是受了你的怂恿去的?”待李二郎和儿子离开后,高氏坐在长孙小娘子旁边,拉过她的一只手,开口道,关于元吉去西营一事,前些时间,城里有不少传闻,她自然也听到了。

“嗯。”长孙点了点头。

“你家四郎在家里向来受宠,你把他送到少年营去了,父兄还有二郎不会对你的意见吧?”高氏有些担心的看了女儿一眼,去年因兄长被无端被陛下迁怒,女儿尚未及笄便不得不嫁入李家,高氏即便深知女儿聪慧,李家也不是那等随便磋磨媳妇的人家,心里仍忍不住担忧。

“阿娘,你别信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我公公,兄长,嫂嫂,还有二郎,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知道怎样才是对孩子好,倒是你,我和无忌兄长不能经常在你身边尽孝,你得好好保重身体,对了,外祖母他们都还好吧?”长孙小娘子道。

“我没事,家里有你嫂嫂陪着,也不寂寞,你外祖母和舅母都挺好,你别惦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高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看着女儿的目光布满温柔,身为母亲,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儿女都能顺遂平安。

“阿娘。”长孙瞧着高氏的模样,鼻子无端一酸,轻轻将头靠到了母亲的怀里。

第八十七、宫宴(上)

大业十年九月十八,大军回朝的第三日,隋炀帝在瑶光殿摆下宫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以贺此次东征大捷!宫宴设在晚上,除了五品以上的将士之外,三品以上的朝臣家眷也在应邀之列。瑶光殿类似于其它帝王后宫的御花园,主要供隋炀帝日常赏景游憩所用,隋炀帝偶然也在会见外宾,或与宠信的大臣一起在此饮酒聊天,吟诗作对。

此殿占地面积极广,园林之中奇峰迭起,瀑布成帘,遍地皆是琼花,人置身其中,仿若到了传说中的瑶池仙宫!隋炀帝选在这里宴请群臣,足见心情之悦。

长孙小娘子和郑氏接到宫宴的帖子的时候并不意外,李大郎和李二郎目前的官阶虽不足三品,但李渊却是超一品的国公,国公府的女主人窦氏不在了,万氏是妾身,没有赴宴资格,郑氏和长孙氏身为李家嫡媳,上宫宴名单是理所当然的事。

九月十八日,申时刚过,长孙和郑氏便打扮妥当,随夫婿一同出门登上马车,往宫里去了。宫里开宴的时间约莫在酉时中,但是这些赴宴的臣属们却不能等开宴之后才到。从国公府到皇宫,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的车程,到了宫门口,走进内宫还需一住多香的时间,不提前一定的时间出门肯定不行。

郑氏和长孙小娘子都是不多见的美人,若盛装打扮,整个洛阳城能胜过她们的并不多,如今这对妯娌皆处于孝期,不便隆重装扮,即便如此,这妯娌两人携手出来的时候,在门外等候的李建成和李世民看到自己的妻子,皆感眼前一亮。

长孙小娘子穿的是一袭白色云锦为底,面上绣着浅色丁香花的衣裙,外面搭了一件轻薄的浅紫色披风,郑氏身穿了一套浅紫色衫裙,外搭了一件锦白色轻薄披风,她们的打扮素雅清新,既不会与宫宴环境不合,又不会张扬,端是恰到好处。

“呵呵,二郎,她们俩今晚在宫里一露面,只怕会引来不少敌意。”待这两人上车之后,李建成忍不住笑着对李二郎道了一句。

“咱们的媳妇注定比别人家的醒目,他们嫉妒也没用,不过今晚的主角是皇后娘娘和几位公主,有她们在,没有太多人会注意到咱们的家眷,咱们无须为此忧心。”李二郎高扬头颅,一脸的与有荣焉,他尚是少年情怀,看见自己的妻子容光照人,心里只有喜悦,丝毫不担心被人嫉妒。

“你这臭小子……”李建成白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的马车到达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义城公主和南阳公主的马车往这边过来,大臣的家眷碰上了公主,自是要行礼的,郑氏和长孙从车上下来,和夫婿一同站在车旁,等两位公主的马车过来,双双上前见礼:“见过两位公主。”

“不必多礼,郑娘子,长孙娘子,我虽比你们年长几岁,大家却都是熟人,我们一同进去吧。”南阳公主掀开车帘,一边笑着从车里下来,一边开口道。

南阳公主现年二十有八,貌承其母,美艳不可方物,加上她性情谦恭温和,京都勋贵世族,各家贵女对这位公主的印象都非常好。她极得炀帝宠爱,炀帝允她可乘车轿出入宫庭,可这位公主却从未用过这份特权,她认为自己身为公主,更该恪守礼法宫规,作为臣民表率。

郑氏和长孙小娘子对这位公主亦是十分钦佩,眼见她出口相邀,自不会推却,两人齐齐接口道:“多谢公主殿下。”

义城公主虽是隋炀帝的妹妹,南阳的姑母,但在隋炀帝心里的地位,却远远无法和南阳相提并论,南阳都出言相邀,她自不会反对,只能笑着附和。

随义城公主一同来赴宴的宇文乔目光最先落在李二郎身上,十六岁李二郎已完全长开,但见他长眉入鬓,目如朗星,身形挺拔如松,他的兄长李建成亦算难得的美男子,可往他身边一站,竟生生被他给比了下来。

这李二郎不仅相貌出众,出身显贵,文采武功更是冠绝洛阳的同龄人,这般明亮出众的少年郎,竟是自幼丧父,又被兄长赶出家门的长孙二娘的夫君,意念一落到这里,宇文乔心头的愤怒和不甘就像潮水般涌动。

她的目光亦不由自主的移到了长孙小娘子身上,这一看,心头怒意愈发的浓烈,尚未及笄便不得不嫁入李府的长孙二娘脸上非但没有半丝憔悴,反而愈来愈美丽,这几个月宇文府和齐王府联手对她的打击似乎也未能对她造成任何干扰……想到怒恼之处,她双手忍不住紧紧握了起来,好在随着年纪的增长,再加上义城公主这些时日以来的循循善诱,她的忍耐功夫比以前强了不少,并未做出任何失礼举动。

不说宇文乔的心事,但说南阳公主见郑氏和长孙同意自己的提义之后,一众人等很快便入了宫门,进入宫门,男女客就要分开,李建成和李世民分别看了妻子一眼,就随着领路的太监往男客那边行去,虽说宫里危机无处不在,不过他们都信过得自己的妻子,相信以她们的机敏聪慧,能应对一切。

“长孙二娘,下个月南苑有一场蹴鞠赛,你可要去参加?”快到瑶光殿的时候,宇文乔的双目微微闪烁了一下,看着长孙小娘子道了一句。

“我已嫁作他人妇,怕是不便参加由各家贵女组成的蹴鞠赛。”长孙小娘子怔了一怔,随即出言答道,在她的记忆中,洛阳女子蹴鞠赛,多半是由未出嫁的贵女们联合举办的,她年纪虽小,去年却已嫁了人,宇文乔虽比她大了两岁,今年已经及笄,却还没嫁人。

“这场蹴鞠赛可是皇后娘娘亲自举办的,并不要求参赛者都是未出阁的贵女。”宇文乔眼珠微微转了一转,笑道。

“不错,除了蹴鞠赛之外,还有一场马球赛,我已和母后说后,一会就让她在夜宴是公布,参赛者不拘嫁人或者未嫁人,大凡洛阳各大世家的娘子,只要有兴趣,都可以参加,另外,关于马球赛,长孙二娘,我希望你能帮我说服秀宁姐姐,让她也来参加。”宇文乔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另一个脆爽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随着这道声音,只见一身红衣的如意公主,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般,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八十八、宫宴(中)

李秀宁在三月前已诞下佳儿,她自幼习武,体魄强健,此时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今天也会过来参加宫宴,长孙小娘子朝着快步走来的如意公主行了一礼:“参见主公殿下,既是皇后娘娘举办的赛事,有娘娘开口,相必用不着我去相劝。”

“哼,长孙二娘,你这人真的挺无趣,明明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偏生一脸老气横秋的模样,小小年纪,说话做事便如此小心翼翼,滴水不漏,也忒没意思。”意气风发,如火焰一般炙热美丽的如意公主显然听不惯长孙小娘子说话的语气,她目光落在长孙脸上,颇有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长孙小娘子垂首敛目,面含微笑,静静的听着如意公主的愤怼,并不言语,一旁的宇文乔则唇角微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还是南阳怕她们争起来不好看,便轻咳了一声:“咳咳,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进去吧。”有了她站出来,大家都不便再说什么,一同走进瑶光殿。

这个时候萧皇后还没出来,南阳公主进了瑶光殿后便随如意一同去了皇宫的寝宫,长孙则与郑氏一起在宴台附近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围已有一些女眷,只是大家都不怎么熟悉,彼此碰上,相互点个头也就了事。

约莫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又陆续有人进来了,这回进来的有几人是郑氏曾经的闺中密友,她们一看到郑氏,立即抬步朝她走了过来,长孙小娘子见大嫂有熟人,自己也不好一直杵在旁边,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寻了个由头,站起来,一边溜达出去了。

她在附近刚转了两圈,就看到李秀宁从外进来,现年已满十九岁的李秀宁,不管是样貌还是身材,都已完全长开,虽刚生孩子不久,服饰亦不像在闺中那般鲜艳,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但见她一身蓝色衣裙,就连身后的斗篷都是同一系色,这种颜色一般人根本压不住,可穿在她身上,却衬得她如同一株盛开的蓝蔷薇,美向让人难以正视。

“秀宁姐姐。”长孙小娘子一看到她,立即满脸喜色的迎了过去。

“你们倒是比我来得早些,咦,大嫂那边有熟人,正好咱俩一起好好说说话。”李秀宁和她打了个招呼,待看到郑氏那边的情况后便笑着开口道。

李秀宁着实很喜欢自家这位弟媳,自第一次看到她开始,就非常对眼,等熟悉之后,两人几乎成了手帕交,后来长孙嫁入李家,成了她的姑弟媳,关系就更加密切了,虽说李秀宁比长孙大了六岁,但长孙年少老沉,聪慧过人,两人在一起从来不愁聊不到一块去。

“你婆婆呢?”长孙小娘子往她身后瞄了一眼,没瞧见柴府的老太君,忍不住悄然问了一句。

“噗哧,你这丫头,也就在我前有点你这年纪该有的调皮样,她在外面碰到熟人了,要聊一会才进来。”李秀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

“皇后娘娘要举办蹴鞠赛和马球赛一事你可知晓?”长孙小娘子朝她吐了吐舌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她怕李秀宁不知此事,到时候萧皇后骤然提出来邀请她参加,她到时候不好应对。

“皇后娘娘要举办蹴鞠赛和马球赛?不过就算要举办,要参加的也是闺中贵女们的事,和我们没啥关系吧?”李秀宁果然不知此事,闻声不由微挑了挑眉毛。

长孙小娘子便将如意公主之前说的话转叙了一遍,李秀宁一听,不由伸手捏着下巴思索起来,过了一会才道:“以我对皇后娘娘的了解,她应该不会主动提出让我参加马球赛一事,我尚在闺中的时候,亦只参加过一次京都贵女的马球赛,别说现在已经嫁了人,这个要求应该是如意公主提出来的吧?”

李秀宁弓马武艺在东、西都的一众贵女中可谓是一枝独秀,让她来打马球,一般人连与她对阵的资格都没有,萧皇后性情端良贤慧,她不会明知没人是自己对手的情况下,非让她加入进来去参加马球赛。

“嗯,确实是如意公主的意见,如意公主这些年一直在苦练弓马,她现年已经十五,再过两年就该出嫁了,估计是想趋现在还能自由自在,想和秀宁姐姐较量一场。”长孙小娘子偏头想了一会,很快就明白了如意公主的心事。

“她不见得是想和我一较高下,我看她多半是想和你一较高下。”李秀宁却是摇了摇头,如意公主喜欢李家二郎,这事京都许多贵女都知道,只是李二郎自幼与长孙订下亲事,她堂堂公主既不能明抢,也不能自降身份为人妾,心里这口气出不去,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找长孙的茬,想要压她一头。

“也是,她再努力习武练箭,也不可能是秀宁姐姐的对手。”长孙小娘子听得一怔,旋即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呵呵,不过她若真存此心事,怕是要失望了,咱们家的长孙,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李秀宁呵呵一笑,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长孙的柔嫩的脸颊。

别人不知长孙小娘子的底细,她却知道,长孙幼年家里专门为她找过武教,教授的时间虽不长,但长孙却一直坚持了下去,每日必有一个时辰用来习武射箭,直到嫁入长孙府,这个习惯仍在保持,她的弓马功夫虽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可在洛阳贵女中,却绝对排得进前三。

“秀宁姐姐怕是高估我了,不管是我还是她,一旦对上秀宁姐姐你,都只能是手下败将。”长孙小娘子拍下她作怪的手,瞪了她一眼。

“放心吧,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多半不会上场,最多会被皇后娘娘委任为裁判,只是这事到底只是如意公主的一时兴趣,还是有前朝的意思,尚需斟酌。”李秀宁目光微微一闪,下意识的多想了些,今日是为东征大捷举办庆宫宴,皇后在这个时候宣布马球赛,也不知有没有陛下的意思在里面,当今皇帝对李家猜忌日益加深,莫非连后宫都牵连进来了?

她自小熟读史记兵书,未出嫁之时,又有大半时间随其师在四处行走,眼界思维绝非普通闺阁女子能比,哪里又看不出皇帝的心事和李家如今的处境。

“秀宁姐姐你的意思是?”长孙毕竟年纪尚幼,一时还真没想么这多,听到李秀宁的低语,不由微吃了一惊。

“不好说,只是我的猜测,咱们这个皇后娘娘和陛下不太一样,确实贤良大度,南阳公主能有这般性情口碑,全得皇宫娘娘一手教导,即便是如意公主,性格虽然跳脱张扬了些,本性却也不差,嗯,皇后娘娘出来了,咱们过去吧。”李秀宁摇了摇头,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目中余光正好看到萧皇后与她的两个女儿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顿将话锋一转。

第八十九、宫宴(下)

长孙小娘子循着李秀宁的目光望了过望,口中轻轻嗯了一声,两人很快转身,朝着宴台主座那边行去。萧皇后乃南朝梁明帝岿之女,自幼美名远播,性情才名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的她虽已四十有六,看上去却如三十左右的妇人。

但见她长眉凤目,肤如凝脂,一身绣着金凤的明黄凤袍,发髻上插着两支与凤袍一色的凤钗,在满园宫灯的映衬之下,美得如同盛放的牡丹,真真明艳不可方物。今夜参加宫宴的一众女眷中,相貌出众的不少,可在皇后的映衬之下,都失了颜色。

长孙小娘子这是头一回看见萧皇后的样貌,忍不住在心头暗赞了一声:怪不得一直盛传皇后貌美,果然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见过皇后娘娘。”待萧皇后走上主席台,众女眷齐齐朝她躬身行礼。

“起身吧,你们都是陛下的宏骨大臣的眷属,大家都不是外人,不必多礼。”萧皇后的目光轻轻从众人身上掠过,一脸温和的开口道。

宾主寒暄客套了几句,很快各自落座,没一会功夫,宫宴就开始了,此次宫宴是隋炀帝为了庆贺自己东征大捷而举办的,无一不格外讲究,无论是宫宴的环境,还是菜品佳肴,又或是助兴的歌舞伶伎,样样皆是精品中的精品,今日男、女宴上定的助兴歌舞,都是由隋炀帝钦定的九部伎之一的《高丽伎》。

《高丽伎》是以十四种乐器,由十八名舞伶乐师共同演奏,舞者统一戴紫罗帽,饰以鸟羽,黄大袖,紫罗带,大口袴,赤皮靴,五色绦绳,其中四人主舞,另十四人各持不同乐器助舞伴乐,是一种极富民族色彩,又能渲染气氛、激起观者热情的一种大型舞伎。

今夜是东征大捷的庆宫宴,隋炀帝钦点此曲,意图再明显不过。皇宫里演凑《高丽伎》舞者,个个都是同行中的佼佼者。《高丽伎》开始不久,矜持的女眷们的情绪很快被带动起来,大家暂时忘记了拘谨,情绪随着舞曲的进展而上下跳跃。

大家或击掌赞叹,或笑容满面的交头低声讨论,舞曲进行到gāo cháo之时,皇后的you nu如意公主,更是娇笑一声,抬步滑进舞圈,随着那四名舞者欢快的旋转起来。

若是旁人,心里再意动,也不敢上去,但如意不一样,她从小在隋炀帝和萧皇后的宠爱下长大,行事一向随心,再加上又在宫里,她此举乍一看有些出格,实则没什么大不了,旁人若在这时候跑过去,那叫不懂规矩不自重,可当这个人是公主的时候,只会显得她率真又亲民。

旁人除了喝彩连连,还真没人非议半句不是,当然,如意的舞确实跳得好,一身大红宫装的她随着身形极速旋转,就如一只在花间翩翩起舞的七彩蝶,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曲结束,如意的额际已跳出汗珠,气息亦微显急促,一张小脸布满粉红的霞彩,整个人活鲜生动的得如同一株初灿的太阳菊,让看着她的人心情不由自主的就跟着飞扬起来。

“马上就有及笄了,还这么顽皮。”萧皇后看着气喘吁吁的跑到自己身边的女儿,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袋轻啐了一口,口里骂着,边上已分咐宫人拿着手帕为她擦汗了。

“母后,我没事,这几天父皇不让我出门,憋得我骨头都快生锈了,舞上一场,只觉整个人都活泛轻松了许多,关于一个月后的蹴鞠赛和马球赛,你该公布了。”如意推开为她擦汗的宫女,朝母亲吐了吐舌头。{备注:马球赛亦叫击鞠赛,从唐中后期才开始,隋朝应该没有,不过这是小说,并非撰写历史,添上这么个情节应该不算过份。}

萧皇后无奈的瞪了女儿一眼,当着满场大臣眷属的面,也不好多教育她。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后便公开了一个月后的蹴鞠赛和马球赛一事,以往这种活动都是未出阁的贵女们自行组织,自娱自乐,今天皇后亲自宣布由她主持不说,还鼓励只要是喜欢这项活动的,不论是嫁人的,还是待中闺中的女子,都能前来报名。

一些年纪不大,嫁人不久的世家夫人听闻后,目中情不自禁的露出几分跃跃欲试之意,当朝对女子并不算苛严,许多贵女都会一点骑射,至于蹴鞠就更不在话下。只不过嫁人之后,行事就不能如做姑娘时那般恣意,现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们自然不想错过。

萧皇后宣布完此事后,将李秀宁召了过去,李秀来到皇后面前,规规矩矩的朝她行礼:“鹿郡公柴府李氏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快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当年你尚未出嫁的时候,还经常入宫陪我说说话,现一晃,你孩子都有了,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了。”萧皇后伸手虚扶了一下,颇有些感慨的道了一句,对李秀宁,萧皇后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

“劳娘娘挂念,秀宁感激不尽。”李秀宁又道了声谢,这才起身站了起来。

“秀宁啊,你产子不久,身体可曾恢复?”萧皇后摆了摆手,一脸和蔼的问。

“臣妇自幼习武,身体比一般人强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李秀宁答道。

“既然身体已经恢复,我想请你做这次马球赛的裁判,你可愿意?”萧皇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问。

“既是皇后娘娘的旨意,秀宁不敢不遵。”李秀宁连忙开口道。

“你肯担当裁判一职就好,话说我一开始是真不想举办这马球赛,咱们东都的贵女,虽说都会点骑射,可这功夫多是花拳绣腿,真要马上击鞠,也不知成不成,要是一不小心闹成了笑话,我这个皇后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可如意这丫头一直闹着要打马球,我想着她马上就要及笄了,身为一个母亲,实不愿逆她这么个不算过份的要求,同时也想着,咱们女子嫁人之后,条条框框的规矩太多,没得半分自由,正好借机举办一场球赛,让大家都有机会透透气。”

“既然决定举办这场赛事,就一定要打好它,现离开赛还有一点时间,秀宁你趋此期间将参赛的人员组职起来好好集训一番,别让陛下和东都的郎君们看扁我们女子。”萧皇后颇有些感慨的开口道。

李秀宁听得微微一愣,在她的记忆中,萧皇后一直是个很温和贤良的人,皇帝喜好美色,宫里安置着各色美人,却从未听说过她为难陷害哪位宫妃,不仅对后妃如此,对大臣的家眷,也一向十分优待,她委实没想到这样的皇后,骨子里也是有好胜之心的。

第九十章、马球赛(上)

现在的是九月十八,马球赛的时间定在下个月二十号,还有一个月零两天,这个时间看起来不短,可一场马球赛需要二十四名队员参赛。

古代的马球赛是根据蹴鞠演变而来,只不过这种对抗赛比蹴鞠要激烈很多。

人员配备也按的是蹴鞠的标准,十二人一组,每人手上配有两米多长的球杆,在大型草地上进行。

又因这种活动对参赛者的体力、马术和击球术要求很高,危险性也很高,一般只在军队推行,民间甚少进行。

大隋建国后,国家比较崇尚武力,贵族子弟多会习武,绝多大多世家子弟都弓马娴熟,大家逐渐就爱上了这种危险刺激又不失高雅的活动。

东都和大兴城中,马球打得好的世家郎君不少,其中最为出色的是宇文府的儿郎和唐国公府的儿郎,李家大郎建成,二郎世民,都是个中高手,其中李二郎尤为出众,齐王杨暕的球技也不差。

世家贵女们虽也有人习骑射,水平和郎君们比却是差得远,独孤皇后在世有时候,因她性情之故,朝都贵女们的风气比现在开放,那时候和郎君们一样习骑射的贵女不少。

炀帝上位之后,他偏好温婉妩媚又听话的女子,萧皇后贤德,事事以天子马首是瞻,贵女们的标准逐渐转向贞静淑婉。

为此,近些年来大兴和东都习武的贵女们是越来越少。

不过少并不代表没有,有些武将家的闺女,自已爱好弓马武艺的,家长又比较宠爱女儿的,并不会禁止,毕竟隋炀帝从未下过明旨,不让女子出门,也不曾禁止女子习武。

在这种前题下,连同出嫁的小娘子们一起,由公主领衔,皇后主持,举行一场马球赛问题还是不大的。

二十四人的马球赛,十二人一组,队员之间的默契磨合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再加上挑选人手,一个月零两天的时间还真不多。

若不是时间再往后推,天气会越来越冷,一旦到了下雪和地面结冰,赛事就不好进行,萧皇后和如意公主只怕会将赛事再往后推十几天。

东都洛阳的气候,十月份还是初冬,气候尚不算寒冷,不遇特殊天气,这个时间既不会下雪,路面也不会结冰,衣服也不需要穿得太笨重,这个时节举行马球赛正好合适。

萧皇后亲自在宫宴上当众宣布了球赛一事,意动的人不少,不过报名不可能在宫宴上就进行,想参赛的人还得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二。

为此,萧皇后将此事交给如意公主负责,如意公主又提出让李秀宁这个京都贵女中,武艺最高、马球打得最好的裁判帮着她一起负责此事。

理由是以李秀宁的水平,由她一起帮忙选出来的参赛者,这场赛事一定会打得很精彩,能打出洛阳贵女们的威风和气派。

萧皇后欣然应允,面对这样的高帽子,李秀宁也没法拒绝,她和如意公主略一合计,就告诉大家,有意向报名的人在三天之内前来报名。

然后再根据报名者,公开选拨出二十四名合格的参赛者。

确认好此事,晚宴继续,散宴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到了戌时末,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皇帝那这还没下宴,参宴的郎君们都没出来。

郎君们没出来,女客们也不能留在这里等,大家出了宫门,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由自家的家丁护卫和丫环们护送着回家。

柴府和李府虽不在一个方向,可从宫门出来,仍有两里多路同行,李秀宁有一段时间没有和长孙小娘子叙话了,趁着有一段路相同,就上了她和郑氏的马车。

坐进马车之后,李秀宁有些感慨的道了一句:“真没想到,一向温和贤良的皇后,竟也有这样的好胜之心。”

“娘娘是皇后,对于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女而言,想坐稳和坐好这个位置,贤良是她必须要做的事,但,这不代表皇后娘娘就没有真性情。”

马车内只有她、郑氏和李秀宁,长孙小娘子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听完李秀宁的感慨后,她笑着接了一句。

“你倒是看得透,不过也对,皇后这个位置确实不太好坐,尤其是想做一个贤后。”李秀宁听得一怔,随即有些怅然的摇了摇头。

她因自幼拜得明师,又有一个非同一般的母亲,所受教育与一般贵女截然不同,还在闺中的时候,是东、西两都的贵女中,少有的活得恣意的人。

嫁人之后,即便夫婿和婆母对她比较宽容,日子也远不如闺中自由恣意。

“对了,这马球赛,如意公主公开点你的名,显然是想和你一较高下,你可想好了如何面对?”李秀宁沉默了一会,甩开心头那抹怅然,随即话锋一转。

“我尽力而为吧,若尽了力仍然敌不过公主,想必她也不会奚落责怪我。”长孙小娘子微微一笑,不怎么在意的的接口道,然并没有因此事犯愁之意。

“你还真是,哎,你今年才十四,也不知你这沉静老练的性子是如何练出来的。”李秀宁瞧了她半晌,不由哑然失笑。

外人不知长孙的本领,她却是知道的,这姑娘自七岁开始,骑射功夫就没放下过。

每日除了读书女红之外,至少要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来练习骑射,即便在其舅家的那几年也不例外。

论骑射和打马球的功夫,整个东都,除了自己和韩三娘,几乎难以找到比她更出众之人。但她行事内敛,从不在外人面前显示,知道她这本事的人还真没几个。

如意自幼得帝后宠爱,幼年时颇为崇拜李秀宁,为此,专门让帝后帮她找了学习骑射的师父,一身骑射功夫在东都京贵女也是排得上号的存在。

但她自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从没吃过苦,她学骑习并未下过真正的苦功,习武师父对她的要求也不严,她的功夫多是花架子,真要和长孙较技,却逊色不少。

不过马球赛并非单人赛事,而是两支球队对抗,以如意的身份,她肯定是某支队伍的队长,报她这个队的队员,自然也是最强的。

长孙向来不喜与人争风,面对如意公主,自然更加不会抢她风头。

“姐姐过奖了,和你比我还差得远。”长孙小娘子被夸得有俏面微微一红。

第九十一章、马球赛(中)

“胡说,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可是比你跳脱多了。”李秀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她横了长孙小娘子一眼后,正要继续说点什么,马车的车窗却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李秀宁掀开车帘一看,发现是随行的丫环在提醒她,到岔路口了。

从这里开始,去柴府和去唐国公府的路的就分开了,李秀宁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哎,岔路口了,我得下去了。”

“嗯,姐姐去吧,莫让你婆母久等。”长孙小娘子点了点头,李秀宁的婆婆也参加了宫宴,到了这分岔路,李秀宁再不回到柴府的马车上,她婆婆怕是真会有意见了。

“等报名的名单出来后,我就来找你,这里到国公府还有三里多路,大嫂,二娘,你们路上小心点。”临别之前,李秀宁又叮嘱了一句,她身后还有婆婆,不好扔下她去送长孙和郑氏。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这里离家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车程,我省得,再说了,还有护卫和阿丑在呢,这丫头的功夫即便比起姐姐,也不见得差多少。”长孙小娘子抿嘴一笑。

阿丑比长孙小娘子大两岁,现年已有十六,长孙小娘子虽然练习骑射,但多以强体健体为主,弓马虽然娴熟,手脚功夫也过得去,较之阿丑却颇有差距。

阿丑在习武方面可谓是得天独厚,她天生神力,人又机敏,八岁才开始习武,教习她的都是普通武师,可等她到十四岁后,李秀宁和她切磋,想胜她都颇为不易。

“弟妹说得对,秀宁,你过去吧,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没事的。”郑氏也跟着笑了起来。

长孙未嫁到李家之前,与李秀宁的关系就极好,适才他们聊的又是马球赛的事,郑氏并不擅弓马,自然没法参加这个赛事,为此,长孙和李秀宁聊天的时间,她十分体贴的没有插口。

李秀宁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利落的跳下马车,回到了柴府的车上,她下去之后,跟在马车外随行的阿丑和青岚都上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唐国公府而去,到家的时候,时间已到了亥时中。

因时辰着实不早了,长孙小娘子和郑氏到家之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院中,长孙小娘子梳洗完毕,发现李二郎还没有回来,她没有等他,熄灯休息了。

次日一早,长孙小娘子刚睁开眼睛,发现李二郎已练完功,进房洗漱了,她掀开被子,麻利的爬了起来。

着好衣衫,走进洗漱间,接过李二郎刚用完一条湿脸巾,有些羞赧的开口道:“哎,你一回来,我就懒散多了,昨晚明明我比你先回府,结果早辰却比你起晚了一截,连功都没练。”

“我是武人,晨练早成了习惯,不管睡多晚,一到点,人自然就醒了,你年纪尚幼,又是女子,何必对自己如此苛刻。”李二郎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笑,随后转过身,对着铜镜整理衣衫。

“女子就不能对自己严格么?秀宁姐姐也是女子,论手脚功夫,你和大哥可都不如她。”长孙小娘子白了他一眼。

“哈哈,我姐姐那是特例,不管是大兴,还是洛阳,像她这样的贵女,在我大隋都是头一份,我以前倒是没发现,我家温柔娴淑,通情达理的二娘竟也有这般好胜的一面。”

李二郎听得哈哈一笑,转过头,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小夫妻成亲已近两年,虽未圆房,可私下相处的时候,却是十分亲昵。

“别闹,让我洗漱,洗完咱们该去向父亲请安了,对了,昨夜陛下没有为难你们吧?”长孙小娘子嗔了他一眼,将他在脸上作怪的手拉了下来,接了杯水,往嘴上抹了点细盐,拿起齿木的时候,又问了一句。

隋炀帝这两年性情愈发的喜怒莫测,自去年杨玄感一事后,对群臣极为猜忌,再加上他一向不喜唐国公,虽说此次东征,唐国公和李家的两位郎君都立有不菲功劳,可皇帝心里在想什么,谁也把不准脉。

“陛下最近心情不错,暂时不会找我们麻烦,对了,我听说皇后要为你们女子举办马球赛?”李二郎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问。

“嗯。”长孙小娘子点了点头,她对李二郎这么快得到消息并不惊讶,宫里的事,只要是贵人们想让人知道的,信息向来传得比什么都快。

“你可是要参加?”李二郎又问。

“嗯。”长孙小娘子再次点头。

“赛事是由和你如意公主各领一队对阵么?”李二郎继续问。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的。”长孙小娘子刷完牙洗完脸,一边将湿脸巾往架子上挂,一边开口道。

“你马球打得不错,却极少参加比赛,也没领过队,正好,这几天我休假,没什么事,先带你练练手。”李二郎略一沉吟,接口道。

“不用,我们女子马球赛不像你们郎君那般激烈,我能应付。”长孙小娘子有些意动,接着想到什么,却是摇了摇头。

“怎么?和我的界限划分得这么清楚?”李二郎走到她面前,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鼻子。

长孙小娘抿嘴一笑,没有接口,如意公主痴恋李二郎,大凡有李二郎的马球赛,她几乎是每场必到,对李二郎的风格再了解不过,若由他来指点自己,只怕一上场就被瞧出来了。

如意公主性格还算不错,她虽然喜欢李二郎,却没有倚仗身份干过什么出格的事,等长孙小娘子和李二郎成亲之后,她基本没再纠缠过李二郎。

她品性虽还不错,但自己若在她面前过分秀恩爱,真触怒了她,后果就难以预料了,毕竟动了情的女人,很多时候是难以用常理测度的,尤其这个人的身份还是公主。

长孙小娘子能想到这点,李二郎又不傻,自然也能想到,他微微沉默了一会,才一脸歉然的开口道:“抱歉,是我给你招惹麻烦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像如意公主这种身份,又这般出众的人都喜欢你,证明你足够出色,我能嫁得这般出色的郎君,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麻烦?”长孙小娘子瞟了他一眼,嫣然笑道。

“观音婢”李二郎瞧得心头一荡,胳膊一伸,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这般通透豁达,又冰雪聪明的女子是他的妻子,是何等之幸。

第九十二章、马球赛(下)

三日后,李秀宁回到国公府,告诉长孙小娘子,参赛者的名单出来了,一共有三十五人报名,现要从这三十五人中,选出二十四人,两日后,在皇庄的兰苑公开选拨。

兰菀是是城外皇庄中的一处别苑,三年前已被隋炀帝赐给如意的公主,成了她的私人苑子,位于皇城之西,离皇宫约有二十里左右的路程,那里有一处不小的马球场。

长孙小娘子也是这三十五名报名者之一,同样需要参加选拨,听得李秀宁的消息也不惊讶,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都有哪些人报名?”

“宇文家有两个,宇文六娘和她的一个堂姐,韩三娘和她的庶妹也报了名,除了这两家之外,右骁卫将军,光禄大夫李大人家的小娘子,宫监王世充王大人家的小娘子。”

“左侯卫大将军赵将军家的两位娘子,还有窦家的两位表妹,张须陀大将军张家的小娘子”李秀宁一一道来。

“有不少有实力的人啊,韩姐姐就不说了,右骁卫将军府李家的娘子,张大将军和赵将军家小娘子,我虽与她们打交道不多,却听人说过她们的骑射功夫颇为出众。”

“有韩姐姐在,这次我想成为其中某队队长,怕是不易,不过这是公开选拨,我若选不上队子,想必公主殿下也不会责怪于我。”长孙小娘子听完之后,不由莞尔一笑。

“哈哈,韩三娘与我同年,现在已经二十岁,是此次报名参赛的人员中年纪最大,她不过是嫁人后,许久没有活动筋骨,有些静极思动罢了。”

“现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自不愿错过,放心吧,她不会抢你的风头的。”李秀宁哈哈一笑。

“其实我真心觉得,如果由姐姐你和韩家姐姐各领一队来比赛,那赛事才是真正的精彩,我也罢,如意公主也好,虽然会打马球,都没有参加过正二八经的大型赛事。”

“而秀家姐姐你和韩家姐姐则不同,你们是能与东都军队中的那些马球高手正面对抗的人。”长孙小娘子正色道。

李秀宁和韩三娘未出嫁之前,曾有一次女扮男装,乔装改扮,混进东都的世家郎君们与军队的马球手正面pk的队伍中,并大出风头。

后来她们的身份虽被拆穿,却成了洛都勋贵圈中一段被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贫嘴,我们都是为人妻为人母的人,比不得当年,再说了,这次马球赛是属于如意公主的主场,以目前皇城的情形,你觉得我们合适宣兵夺主么?”李秀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长孙小娘子听得一怔,随怔抿嘴一笑,没再说什么,李秀宁家中尚有未满周岁的娇儿,不便在娘家久留,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两日后,报名参赛的三十五名小娘子一同来到如意公主的兰苑,参加选拨,如意公主不只一次在公开场合打过马球,又是这次选拨的负责人之一,她自是不用下场。

为此,她这个名额是无须竞选自动晋级的,报名的三十五人除去她之外,还剩三十四人,这三十四人以抽签的方式,每人三场,胜二负一者晋出。

为了公平起见,第一轮败的人,还有一次点名挑战胜出那批人的机会,即若认为胜出的那些人中谁比你弱,可以提出挑战,若再次失败,就自动失去下一轮竞选资格。

第二轮由第一轮淘汰的人中用同样方式继续选拨,直到选出二十三人为止,为了避免意外,皇后还派了三名皇室女卫过来监督,一旦看到竞选场中出现大危险,她们就会出手相助。

三十四人的名单很快写好了,叠成纸阄混在一起,由诸贵女们随机抓阄,长孙小娘子抓到的第一个阄,打开一看,对阵的人是宇文家的六娘宇文乔。

宇文六娘比她大了两岁,不久前刚及笄,婚期定在明年五月。宇文府向与唐国公府不太对付,宇文家的几位小娘子也与李秀宁和长孙不对付。

鉴于李秀宁的实力比同辈中人强太多,京都贵女圈中人几乎无人与能她正面较量,宇文家的几位小娘子虽然不忿,可明知不是对手,自然也不会凑上来找虐。

她们对付不了李秀宁,就把一腔怒气转到和李秀宁关系极好,又早早和李家定了亲的长孙小娘子身上。

宇文五娘宇文绮比长孙小娘子大了好几岁,当年又有李秀宁护着,她没什么办法对长孙小娘子下手,宇文乔则不一样,她只比长孙上娘子大两岁。

她和如意公主一样,心里也对要李二郎颇有好感,但李二郎早早定了亲,宇文家虽然势大,但她究竟不能和如意公主相比,也不敢如她一样把这份喜欢流露于表面。

但这却不影响她把满脸的怒火转向长孙上娘子,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在处处为难她,今年四月在白马寺,她和大嫂郑氏差点多大雄宝殿前的阶梯上摔下来,多半是她的功劳。

面对这个一个性情跋扈,又时刻不忘算计自己的人,向来不喜与人争锋的长孙小娘子心里也有了些怒意,她看了手中的阄一眼,双目微眯了一下,下意识的抬目朝宇文乔望去。

正好宇文乔这时候正抬目朝她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顿时溅起一窜无形的火花。

相较于长孙小娘子,宇文乔目中的恨意和杀机几乎是毫不掩饰,她自与长孙对上以来,屡屡吃憋,今年四月在白马寺,更因她受了母亲义城公主严厉的斥责。

这让向来高傲的宇文乔几乎将长孙恨进骨子里,自从听说这场马球赛开始,她就在精心筹谋,怎么才能给长孙小娘子带去最大的伤害和打击。

只不过没想到,赛事还没正式开始,她们便在竞选的第一轮,第一场就碰上了宇文乔盯着长孙小娘子持了一会,忽然非常隐晦的朝她做了一个划脖子的手势。

长孙小娘子却仿若什么也没看懂,一脸平静的移开了视线,第一场的抓阄结果出来了,由李秀宁和宫里的那三名派来的女卫一起亲检查比赛的马匹,以及场地。

确认都没有问题,长孙小娘子和宇文乔分别跨上马背,握着球杆,朝着球场冲了过去

第九十三章、长孙VS宇文乔

宇文乔出身宇文世阀,祖、父皆是大周和大隋的内阁重臣,位列三公,极受皇帝宠信,母亲是义城公主,论出身,东、西两都的贵女中能胜过她的还真找不出几个。

再加上家人无立场的宠爱,让她早早养成了一副骄纵跋扈、又眼高于顶的性子,洛阳城的贵女,除了如意公主之外,几乎没什么人能被她看进眼里。

像长孙小娘子这样一个父亲早亡、与母亲一同被同父异母的兄长赶出家门,只能寄于舅家的没落世家女,竟敢事事压她一头,这对宇文乔来说,简直是倾三江四海之水都洗不去的耻辱。

她自小与如意公主走得近,如意公主是帝后的掌上明珠,不仅身份尊贵,相貌才学、骑射功夫和击鞠也颇为出众。

宇文乔不喜读书,但情性好胜,才学不如如意公主也就罢了,再加上如意的身份,她再跋扈,也不敢明面上去抢如意的风头。

不过她不敢明面上去抢如意公主的风头,却也不甘于被如意压得全无光芒,为此,在骑射上颇下了一番功夫,论骑射和击鞠的本事,较之如意公主只怕还要略胜一筹。

为此,当她抓到长孙小娘子这张开门红的阄后,心头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长孙,这次总算让我逮到光明正大教训你的机会了。

经过数次交锋,宇文乔已经知道长孙小娘子并不如她外表那看起来弱不经风,不仅不会弱不经风,只怕还有一身不错的功夫。

但即便有身不错的功夫,宇文乔也不信她击鞠能胜过自己,无它,击鞠这项活动需要环境和陪练对手,而长孙八岁丧父,十岁被逼离开长孙家族,根本没有太好的环境学习击鞠。

再加上这些年,从来没见过她在外展露过击鞠的手段,即便她学过击鞠,也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抱着必胜和狠狠教训长孙小娘子的念头,宇文乔一马当先,旋风冲进球场。

长孙小娘子并不急于与她争锋,眼见如文乔先一步冲向马球,她既没有撞击阻拦,也没有去抢球,反而放缓了马速,落下了数步。

宇文乔冲到马球边上,身形往前一倾,手中球杆用力一挥,嘭的一声,拳头般大小的球便嗖的一下飞了起来,快速朝着球洞的方向飞去。

只不过球场的面积太大,马球所在的位置离球洞的距离还很远,凭她现在的力量和水平,尚做不到一杆入洞,为此,击出一杆之后,宇文乔再快崔马朝着落球之的冲去。

只可惜,她大概是太想赢,第一杆挥出的力度过大,球落下的位置稍稍偏离了球道,球既然没有落在预定的球道上,接下来的第二杆,双方都有资格抢球。

谁能抢先一步挥杆,让球入洞,这一次进球就算谁的。长孙小娘子第一杆没有与宇文乔争锋,不可能第二杆还让她。

就在宇文乔挥出第一杆之后,她几乎是与宇文乔同时驱马,朝着马球跌落的方向冲去,眼见马球落在球道之外,长孙长娘子陡然加速。

她原本的位置尚落后宇文乔四五步,结果却比宇文乔一步赶到了马球旁,宇文乔离马球还有七八米的距离时,长孙小娘子已冲到了马球边上,手中的球杆一挥,嘭的一声,马球上飞起,快速的朝着数十米外的球洞飞去。

“你!”迟了两步在宇文乔勃然大怒,几乎是下意识的扬起手中的球杆,在长孙小娘子刚挥出杆,人还没起身的时候,恶狠狠的朝着长孙小娘子挥了过去。

场外观战的贵女们见状有不少人吓得惊呼出声,皇后安排的三名女卫有两人和当裁判的李秀内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朝球场那边冲去。

女卫和李秀宁所在的地位长孙小娘子和宇文乔尚有二百米左右的距离,她们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宇文乔手中球杆,眼见长孙小娘子就要被宇文乔一杆打下马背。

却在这时候,尚府在马背上的长孙小娘子手中的球杆反手一撩,砰的一声,挡住了宇文乔的的球杆,与其同时人趋势坐直身体,抬目朝宇文乔望了过去:“怎么,宇文六娘,你球技不如人,就准备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暗算我?”

“你?”宇文乔的目光仿若要喷出火来,似恨不得冲过去将长孙小娘子烧成灰烬。

“宇文六娘,你若继续这般胡搅蛮缠,说不得我这个受命接任裁判和监选的人,就要判定你无资格参加比赛了。”这时候,李秀宁和皇后派来的两名女卫都赶了过来,李秀宁冷冷的盯着宇文乔开口道。

有皇家女卫和李秀宁再场,还有如意公主在远处观望,明显已经犯规的宇文乔再跋扈,也不敢再说什么,她嘴中轻哼一声,恨恨的收回球杆,偏过头去,不再开口。

李秀宁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转目看了看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如意公主,微微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转身退了回去。

有了这次教训,宇文乔变得老实不少,不敢再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什么幺蛾子,只能凭着实力和长孙小娘子较量起来。

宇文乔的球技确实不错,若非她性情太过骄横急躁,长孙小娘子想胜她并不容易,两人的比比赛足足持续了两柱香左右的时间才结束,长孙小娘子以多三个进球的战绩球胜出。

比赛结束,分出胜负的刹那间,宇文乔恨恨看了她一眼,满脸不甘的退出了球场。

“秀宁,你这弟妹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如果我记得不错,她还不满十四周岁吧?说真的,这宇文乔人虽不怎么样,但骑术和击鞠的本领还真不错。”

“可她在你这弟妹面前却是全面被压制啊,即便是我对上你弟妹,全力以赴,胜算也不大。”站在李秀宁旁边韩三娘看到从球场上下来的两人,一脸惊讶的开口。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二娘的球技虽略胜宇文乔半筹,强得却不多,能胜三球,多半得助她于性子比较沉稳,而宇文乔比较急躁之故,较你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李秀宁瞄了她一眼,淡淡的接口道。

第九十四章、竞技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娇娥(上)

离她们不远,听见她们对话的如意公主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后抬目朝已走出球场,快步朝着这边走来的长小娘子望去。

但见她尚未完全长开的俏丽娇颜平静如水,没有半分因胜过宇文乔的得意,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尚未到及笄之龄的小娘子,似乎早已练就了一副荣宠不惊的本领。

长孙小娘子走过来,朝如意公主行了一礼,就退到了一旁,竞选继续进行,因第一轮的竞选十分激烈精彩,参赛的娘子们心里的热血仿若都被点燃了一般,接下来的选拨都十分精彩。

此次竞选,进行了两日,长孙胜了宇文乔一局,后续的两场比赛也都赢了,以三局三胜之姿晋级,成为二十三名候选人之一,到了次日下午,二十四名选手全部出炉。

选手选出来了,接着就是分组,分完组,再让每组的队员推选队长,二十四个人,分为两队,每队十二人,按如意公主的意思,为了保证赛事的公平,她暂不表明自己归属哪个队。

即让裁判为主导,皇后派来的三名女卫为辅,四人联手,根据二十四名队员的实力,安排分组,李秀宁略一犹豫,接受了这个提议。

分组原本是件很简单的理,但因涉及如意公主,却显得颇为棘手,可李秀宁既然答应了皇后,接受裁判一职,再棘手她也不能推脱。

二十四个人,其中二十二人很快被分两组,每组十一人,最后剩余的两人,一个是如意如主,一个是长孙小娘子,李秀宁没有再开口安排。

对此,似乎谁也不觉意外,接一来就由如意公主来选,她愿意入哪支队伍了,她选了之后,长孙小娘子也不用再分了,她将自动归属于另一组。

如意公主没有为难李秀宁,她目光在两支队伍中转了几圈,随后点着宇文乔所在的那一组开口中道:“我和宇文六娘经常一起击鞠,配合得还不错,就留在这组吧。”

“那我就和韩姐姐她们一组吧。”长孙小娘子微微一笑,接口道。

分组完成之后,接下来由大家推选队长,没出意外,长孙小娘子和如意公主分别被推选出来出任各组的队长。

赛组分好了,各自的队长也推选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各队自己训练磨合了,大家自然不必继续留在兰苑,只需于下个月二十日,入皇宫的击鞠场进行比赛即可。

“二娘,原本我以为此次赛事没什么危险,如今看来,却是不好说,宇文乔就不说了,瞧她那模样,似乎恨不得吃了你。”

“关建是如意公主也之前我还担心她选韩三娘那一队,她若选了韩三娘那一队,让你跟着宇文乔组队,那乐子可就大了。”

“结果她选如愿选择了和宇文乔一组,我却是愈发的不安了,依我之见,你不如找个理由向皇后请辞,别参加比赛了罢。”从兰苑回来的时候,李秀宁颇有些忧心重重。

以前如意因李二郎的关系,对长孙也有些敌意,但她并没有利用身份干过什么以势压人的事,但这一次,以宇文乔在第一场竞选赛上的表现,原本是该受罚,甚至被淘汰。

但如意公主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她及笄在及,若没有什么意外,公主及笄之后,帝后就要开始为她选驸马了这个时候,谁也不知这位公主心里在想什么。

“秀宁姐姐,若是公主真想对我做点什么,即便我辞了比赛,她也会找到其它理由,我若在这个时候辞赛,才会真正触怒她。”长孙小娘子沉默了一会,才道。

她理解李秀宁的担心,但目前的情况却容不得她退避,不管前路如何,她都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李秀宁面色复杂的看了长孙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她如何不明长孙的意思呢,以李家目前的境况,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若如意铁了心要对付长孙,一味的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不说李秀宁的心事,但说长孙小娘子回到府里之后,只休息了一天,从自三日开始,就和组中的十一名队员一起开始训练,既然决定了要比赛,这场赛事就一定要打好。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过,时间很快到了十月二十,这一日,天气清朗,万里无云,气温在九度左右,很合适这种激动的户外竞技活动。

隋炀帝从皇后那听说了此事后,颇起了几分兴致,对如意这个女儿,他是打内心喜爱的,她马上就要及笄了,这大概是她出嫁前最后一场亲办的赛事,又是击鞠这种高强度的竞技赛,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理由不支撑。

为此,不仅批准了让她们的赛事在皇家校技场举行,到了开赛这一日,他还与皇后一同亲临了竞技场,皇帝都来了,众文武大臣们自然不能当成看不见。

就这样,原本是一场贵女们之间的普通球赛,最后却成了一场规模浩大的竞技赛。

不仅帝后来了,文武百官也来了二十多位,个个都是朝中排得上号的重臣,京都各勋贵世家的有点头脸,能在帝前露脸的年轻郎君们也都来了。

除此之外,每逢大型竞技赛中必备的彩旗和战鼓,一样不少,大业十年十月二十日,皇家竞技场中,在一片平坦如砥的球场上,彩旗招展,战鼓阵阵,号角声声。

在如擂的战鼓中,但听得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二十四名身着彩色劲装的女娇娥,骑着骏马,分成两队,如旋风般冲进了竞技场。

“好!”一些年轻的郎君们见状忍不住高声喝彩,平日里洛阳城的贵女们,穿的都是华丽富贵的淑女衫裙,好看是好看,可看久了未免千篇一律,有些视觉疲劳。

如今这二十四名相貌不俗,身形窈窕的女娇娥,统一着彩色劲装,满头秀发高高盘在头顶,组成战阵,骑在战马上,给人带来的视线冲击,实在非同一般。

“我原本以为女就该柔美贞静,没想到,她们穿上校场上的竞技装,竟有着说不出的英姿飒爽!着实好看!”不仅是年轻的郎君,就是隋炀帝都瞧得眼睛一亮,忍不住击掌赞道。

第九十五章、赛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娇娥(下)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如意是谁的女儿,陛下英明神武,她这般热衷的活动和赛事,又是她一手精心挑选出的队员,形像能差么。”

“如意训练的时候,臣妾悄悄去看过,发现这些参赛的队员们不仅形像好,球技也相当出众的。”萧皇后闻声微微笑了一笑,顺手拍了皇帝一记马屁。

“哈哈,能得皇后这般赞喻,想必是真的出众了,今日这场赛事我可得好好看看,同时好生瞧瞧咱们的女儿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

隋炀帝身边环绕的娇妃美姬虽然无数,但他对这个谦恭温良,又明**人的结发妻子却向来尊重,闻声不由哈哈大笑。

不说帝后两人的对话,但说赛场上,双方队员上场之后,分两队,各列其位,等到比赛开始的号哨声一响,双方负责进攻的球员立即旋风般朝着校场中间的彩球冲去。

这种二十四人的大型击鞠赛是双门制,即在两队的后方各设有一个球门,每队的球门前都有两名防守人员,哪方能将球射入对方的球门,则算进一球。

每次负责抢攻的队员也是两人一组,一人为主,一人为辅,其它人各就各位,协同传球、助攻以及防守,长孙小娘子这队第一轮的主攻手是韩三娘,副攻手是郑家娘子。

如意主公这边第一轮的主攻手是宇文乔,副手是隋炀帝的宠臣王世充王家的小娘子,号哨声一响,韩三娘和宇文乔一马当先,同是时朝彩球冲了过去。

郑家娘子和王家娘子紧跟在两人身后,韩三娘的骑术和击鞠的本领,洛阳诸多贵女中,除了略逊李秀宁一筹之外,无人能与其争锋。

面对宇文乔,她也没有半分相让之意,角哨声一响,她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彩球冲了过去,宇文乔的速度也不慢,却仍比她迟了两步。

韩三娘冲到离彩球还有四米左右的距离时,身体陡然府了下去,等到马匹离彩球只有两米左右的距离时,她手中的球杆高高扬起,一杆朝着彩球挥去。

却在这时候,变故陡然,原本还落后宇文乔几步、在在此之前一表表现平平的王家小娘子,陡然加速,就在韩三娘手中的球杆挥出的刹那间,冲到了韩三娘身边。

她胯下的坐骑几乎是贴着韩三娘的坐骑而过,并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身形向前一俯,肩膀狠狠朝韩三娘的撞了过去。

韩三娘受她一撞,身体歪了一歪,只差几寸就要撞上彩球的球杆也歪了一歪,擦着彩球的边缘而过,因她俯身的时候,并没有勒缰,一杆不中,人立即被马带着往前冲出了十余米才勒住缰绳。

接下来的球不用说,被只迟了她两步的宇文乔截了过去,宇文乔手中球杆一挥,彩球嘭的一声飞了出去,紧跟着冲过来的郑家小娘子只来得及看见已经飞出去的彩球的球影。

“四娘子真乃好功夫,好马术。”韩三娘失了先机,干脆不再动手,她勒住缰绳,将目光投到离她只有六七米远的杨家四娘身上,微眯着眼脱口赞了一句。

以此女刚刚陡然加速的的速度,以及驭马与她擦身而过,并能恰如其分给的控制着马匹,既不让她的马撞到自己的马,导致犯规,又能把握时间撞击自己,这手功夫丝毫不在她之下。

可此女在此之前,却是名声不显,在竞选的时候,也丝毫不出众,看样子,她一直在藏拙,而如意公主则早知她的本领,把她当成大杀器。

“哪里,较之韩姐姐却是差远了。”王四娘微微一笑。

韩三娘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不再言语,不说这两女交锋,但说宇文乔一杆挥出,力度恰到好处,彩球正好落在球道上,负责接球的如意主公立即冲了过来。

骑在骏马上的窈窕的娇躯陡然前府,手中球杆用力一挥,砰!跟过来的长小娘子拦截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彩球在空是扬起一道美丽的弧线,朝着已方的球门快速飞去。

她这边两名防守的队员飞身来截,却被如意那边拦住一人,另一人球杆飞截,却偏偏差了一点,只能眼睁睁看着彩球稳稳的飞进球门。

如意公主率先博得了一个开门红,她们这边的球队顿时欢呼雀跃不已,长孙小娘子看了一眼已方那名防守队员,微微抿了抿嘴,没有言语。

“第二轮,我来做射手,让李五娘配合你进攻抢球。”韩三娘赶到长孙小娘了身边,看了那守护的吴家小娘子一眼,淡淡的开口道了一句。

长孙小娘子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第二轮的抢球很快开始了,如意公主边眼见对手的主攻手换成了长孙小娘子,她立即亲自上阵,宇文乔为副手,王四娘做射门手。

因已输了一球,长孙小娘子不准备再相让,号哨声一响,她就全力朝着彩球冲了过去,如意公主自然也不敢落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到彩球边上。

不过长孙小娘子挥杆的速度稍稍快了半拍,如意公主的球杆刚刚扬起,长孙小娘子的杆子已经撞到了彩球上,身为副手的宇文乔慢了一拍,没来得及赶上来阻扰,只能眼睁睁看着彩球朝着韩三娘那边飞去。

韩三娘已经见识过王四娘的厉害,对她早有防备,眼见她朝自己冲来,她用力一拽马头,与冲上来的她擦身而过,并在她的肩膀撞上来的时候,同时对撞了上去。

论力量,自幼随父习武的韩三娘却胜她一筹,杨四娘被撞得歪了一歪,事着马匹冲到了七八米之外,韩三娘则趋势冲到彩球旁,一杆将球接了过来,将其打入球道。

紧接着赶过去再上一杆,飞起一杆,彩球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避开对方的拦截,进了对方的球门。

双方的比分被拉平,比赛很快进入白日化,大家都是正值妙龄的小娘子,在这种气氛中,好胜之心尽数被激起,好见这些身姿窈窕的贵女们,手持球杖,忽而府身,忽而仰击。

忽而旁敲,忽而侧打,在马背上上下翻飞,来去如飞,时而向回漩冲腾的激流,时百像席卷在地的风暴,好不潇洒威风,观众席上的郎君,官员有帝后的热血几乎都被点燃。

比赛一共持续四局,每次十分钟,等到四局结速后,二十四名女娇娥几乎都累瘫了,如意公主这方,以微弱的优势多进一球胜出。

“不错,着实不错,我怎么也想不到,由这些平日里足不出户的贵女们组成的球队,击鞠竟也能打得这般精彩,对了,那位小姑娘是哪家的小娘子?”隋炀帝瞧得赞叹不已,等到赛事结束后,他指着长孙小娘子问了一句。

第九十六章、过年

“她啊?唐国公李家二郎的妻子长孙氏,也是已故的右骁卫大将军长孙晟的you nu。”萧皇后顺着皇帝指的方向一看,开口答道,炀帝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长孙小娘子,自然不认得她。

“竟是李将军的女儿,李二郎的小妻子么?你唤她过来,我见见。”隋炀帝听得微微一怔,开口道。

萧皇后看发皇帝一眼,什么也没说,抬手招人去传唤长孙小娘子,没一会,长孙小娘子就过来了,她规规矩矩的朝帝后请安:“李府长孙氏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平身吧。”隋炀帝缓缓开口道。

“谢陛下。”长孙小娘子起身站起了起来,微垂着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是大将军长孙晟的女儿?”炀帝问。

“回陛下,是。”长孙小娘子答道。

“你击鞠击得不错,球场上的这些小娘子除了韩三娘之外,球技当数你最好,如意能险胜一球,多半是你相让之故吧?”隋炀帝笑着开口道。

“父皇,你这什么意思啊?觉得女儿球技和领导能力不行,需要别人相让才能获胜?”长孙小娘子尚未接口,如意公主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回陛下,公主能胜,全凭她们队的队员球技出众,队员之间配合密切无间,臣妇已经尽力。”长孙小娘子心头一紧,略带着两分惶恐的接口。

“呵呵,好了,你很不错,所谓将门虎门,没有堕你父亲的威风,退下吧。”隋炀帝没有为难长孙小娘子,他看了女儿一眼,又看了看长孙小娘子,便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从帝后身边退下来,长孙小娘子心里惊出了一把冷汗,知道自己今日行事有些高调了,若因此惹得如意公主不高兴,或让陛下的目光因此而落到李家身上

好在她的担心没有发生,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皇帝没有关注李家,如意公主也没来找她的麻烦,到了十一月,朝中连续发生了几件大事,皇帝就更没事心来关注她这么个小人物了。

原本隋炀帝三征高丽,逼得高丽王交出了斛斯政,并认了错,心里对这个局面是颇为满意的,哪知携胜班师回朝不足一月,各地就连续传回叛军zào fǎn之事,着实令他恼怒不已。

十一月中,司马长安破长平君,帝下旨令派兵征讨,十一月末,离石胡刘苗王举起了反旗,自称天子,并封其帝为永安王,帝大怒,令将军潘长文讨之,一时不能克,战事僵持不下。

与此同时,贼帅王德仕聚众数万,占山为王。十二月初,帝为表仁慈,安抚百姓,于东都下旨,大赦天下,可此策见效甚微,旨意颁布不久,贼帅孟让率众十万,企图攻占梁都。

帝遣江都郡丞王世充率兵征讨,王世充奉命率领部队抵御,以都梁山为据点,设置五道营栅,敌我相对而不交战,还扬言撤退,部队表现出毫无战斗力的样子。

孟让见状耻笑不止:“王世充不过是个只会吹嘴皮子,看文令的小官,哪能带兵打仗?我要活捉他,一直打到江都,打到洛阳去。”

此时当地百姓都住进了部队营垒,遍地没有东西可抢,叛军找不到吃的,又为营栅挡道,天寒地冻,一时不能向南方进军,就分兵包围王世充的五处营栅。

王世充每天出兵打上一场,稍出现失利趋势,便跑回营栅,如此持续数日,孟让更加小看他,一边分派人马到南边去搜抢财物,只留一部份兵力围住营栅。

王世充眼见敌人放松了警惕,开始fǎn gong,他命军营填平了灶坑,拆下了帷帐,摆设起方阵,四面朝外,拔掉栅栏,麾下十万大军出笼的猛虎,朝着敌军冲了过去。

敌军很快被冲乱了阵脚,大败,孟让带着几十个人悄悄溜走了,王世充杀敌一万余人,俘虏了十多万人。

帝收到捷报,龙颜大悦,认为王世充有将帅之才,赏其金银锦帛无数,封为大将军,又派他率领部队讨伐各个小股叛军。

王幸不辱命,凡他所接征命,无不荡平匪寇,风头之盛,一时无两,当然,这是后话。

王世充击败孟让,捷报传回东都的时候,时间已差不多到了新年,帝见梁都大捷,心情愉悦,也没再找朝臣们的麻烦,大家欢欢喜喜的开始准备过年。

腊月二十八日傍晚,唐国公府,国公李渊的书房内,李渊将两个儿子召集到身边,看着两人开口:“梁都大捷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之前这位王郡丞,我们都以为他是个拍马溜须之辈。”

“他能跟在陛下身边盛宠不衰,是他会察言观色,能讨陛下观心罢了,如今看来,此人竟有大才,能屈能伸,能文能武,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父亲,王世充再能干和咱们也没什么干系,自去年杨玄感一事后,陛下对臣子多有猜忌,我觉得咱们家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韬光养晦,尽可能的低调和顺从。”长子建成开口道。

“我同意大哥的说法,咱们目前确实应该低调,尽量少让陛下把视线放到我们身上,不过,却也不能低调得过了头,得让陛下觉得我们听话,忠诚,但也能做事。”次子世民沉吟了一会,才接口道。

“你们能这样的觉悟,为父深感欣慰,好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府中杂事不少,你们都回去吧,对了二郎,你媳妇上个月在击鞠赛上大出风头。”

“若非后面各地不断传来叛军的消息,陛下的目光怕就要落到我们李家身上来了,以后让她注意点,不该出的风头,尽量别出。”

眼见两人就要转身离开,李渊喊住李二郎,又叮嘱了一句,话说他一开始对长孙小娘子这个自幼丧父的儿媳妇是不太满意的。

可长孙嫁到李家之后,极会做人,不仅与家中妯娌兄弟们的关系处得好,更擅打理家务,窦氏去世,皇帝对家里诸多不满,后来家里的男人都随着陛下上了战场。

国公府在京都可谓是举步为难,若非有她撑着,郑氏这个长嫂可不一定扛得住,再加上元吉惹祸那件事,充分的让他意识到,妻子窦氏的眼光确实比自己好,这个二儿媳,着实娶对了。

因心里对长孙小娘子非常满意,当日长孙小娘子在皇家竞技场上大出风头,他并没有说什么,可帝心难测,为了避免意外,却不得提点一句。

“我知道了,父亲。”李二郎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过年了,只不过窦氏去年刚过世,李家几兄弟都在孝期,加上今年年初,玄霸又殁了,家里过年不便隆重,好在一家人能团聚一起,倒是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个年。

第九十七章、东都风云(上)

大年初二,长孙小娘子在家里陪回娘家的李秀宁用了早饭,就准备回长孙家给高氏、以及外祖母穆氏拜年了。

出嫁以来这一年多以来,发生了很多事,她嫁入李府的冬天窦氏就过世了,次年属热孝期,按规矩,正月里头长孙不能回娘家的。

等过了正月,玄霸又出事了,再接着是皇帝东征,李家儿郎和唐国公都跟着皇帝上了战场。

诺大的国公府只能靠郑氏和长孙这两个弱质女流撑着,周边又有宇文家和齐王虎视眈眈,长孙担心连累母亲,在此期间极少与娘家联系。

直到皇帝东征归来,李府一应儿郎安然无恙,她方归宁。

难得今年风平浪静,国公府一家老小都在,大嫂郑氏的娘家离洛阳远,每逢年节她都是在年前把年礼寄过去,至于归宁,数年才有一次机会。

家里有长嫂打理,她这个次媳回娘家住几天,好好陪陪母亲也不算逾规矩。

高氏现和儿子无忌,无逸单门单户的过日子,兄长又被发配到遥远的边陲之地,娘和嫂子都接到了家里来过年了。

她除了大年初一需要带两个儿子回长孙祖宅祭祖,其它哪都不用去,一心一意在家里等着两个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即可。

初二一早,长孙无忌就和妻子岑氏一起回岳家了,长孙小娘子和李二郎到达长孙府的时候,是无逸在门口迎接他们。

“玄同给姐姐,姐夫拜年。”长孙小娘子刚从马车上下来,长孙无逸就迎了过来。

“无逸,几天不见,你似乎又变好看了。”李二郎的目光落在身穿崭新的宝蓝色锦袄的无逸身上,一边递出红包,一边开口打趣。

“在姐夫面前,玄同哪敢称好看,姐夫莫要取笑我了。”无逸俊面微微一红。

“你姐夫是不错,不过你也不比他差。”长孙小娘子在一旁笑道。

“二姐,你怎的也跟着打趣我了。”无逸顿时不依,忍不住抬目橫了长孙小娘子一眼,俊脸愈发的红了几分。

“哈哈,小弟,你都十三了,个头都快赶上我了,怎的年纪越大,人却越来越害羞?”向来端方稳重的长孙小娘子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玄同,现在你明白你二姐的真实性情了吧她平日里的稳重都是装的,真捉弄起人来,我也只能干拜下风。”无良的李二郎瞄了哈哈大笑的妻子一眼,压根没有安抚小舅子的意思,而是毫不留情的跟着捅了一刀。

最后还是长孙小娘子心疼幼弟,眼见无逸孩童的俊脸愈来愈黑,忙止住笑声:“好了,不打趣你了,咱们赶紧进去,姐姐和姐夫想必早来了罢。”

一行三人很快进了家门,进门之后,李二郎和长孙小娘子先去给穆氏和舅母拜年,接着又给高氏拜年,再接下来是给姐姐,姐夫拜年。

等吃过午饭,长孙无忌夫妇回来了,无忌一回来,李二郎便和他一起躲到书房聊天去了,无逸则和长孙大姑娘的儿子王琦一起玩去了。

长孙小娘子陪着外祖母,舅母,母亲,嫂子,和姐姐说话。

次日吃过早饭,李二郎先回了府,长孙小娘子在娘家住了三日,到了年初五,李二郎过来接她,两人才一同回国公府。

临近上元节的时候,突厥、新罗、靺鞨、毕大辞、诃咄、传越、乌那曷、波腊、吐火罗、伽折、契丹等国皆派遣使臣来隋朝贡。

与此同时,武贲郎将大破贼帅颜于正于齐都,斩获无数,帝心大悦,在紫薇城瑶光殿广设宫宴,宴请诸国使臣以及文武百官,一时间,紫薇城流光溢彩,歌舞升平,气氛欢乐无比。

不过这些事都是郎君们的事,和长孙小娘子没多大关系,她回娘家吃了餐午饭,就回到了国公府,随着嫂子一起准备上元节的一应事宜。

“晚上宫里有宴,大郎二郎和父亲怕是都不会回来用膳,三郎四郎又在军营,府里就咱们几个在,这灯会估计是没机会去看了。”郑氏笑道。

“嫂子要是想看,咱们就去,有阿丑在,再带上几个护卫,看看灯会问题不大。”长孙小娘子笑道。

“算了,现在各地使臣都在洛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郑氏有些意动,接着却是摇了摇头。

上元节,宫宴结束后,隋炀帝大赏各国使臣,喜庆欢乐的正月很快过去了,二月炀帝的心情却像坐过山车一般,急转而下。

先是上谷人王须拨反了,这个尚处于茹毛饮血的野蛮部落的首领自称漫天王,立国号为燕,贼帅魏刁儿率众十余万,占山为王。

炀帝连连派兵遣将、征讨叛逆,可这边刚刚平息,那边叛乱又起,帝心十分恼怒。

到了四月的时候,方士安伽陀向帝进言:“陛下,臣夜观天象,紫薇星暗淡,破狼,七杀星大亮,此乃不吉,臣据此推断,能威胁帝星之人为李姓之人。”

“依臣之见,陛下还是诛尽天下姓李之人为妥。”方士安伽陀确是个狠人,只因一个卦象,就建议帝王诛尽天下李姓之人。

炀帝一听,杀心顿起,他可没忘记前年杨玄感叛乱一事,那一役,差一点就要了自己的命,可谓是他登上帝位以来最危险的一次。

诛尽天下李姓之人是不可能的,不管安伽陀的预言准不准,朝中权势过大的李氏官员,确实需要清理一番。

隋炀帝自幼不喜欢李渊这个表弟,李渊出身显赫,几个儿子个个人中龙凤,他自己更是位列国公,听完安伽陀的话后,隋炀帝心里第一个念对几乎就想要除掉李渊一门。

只不过他这个念头尚未来得及实施,主被另一人吸引了视线,安伽陀的话过去没几天,隋炀帝就收到凑报,有人举报成国公李浑贪污受贿,肆意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亲信。

并暗中豢养大量武士,同时还与突厥,契丹等国有关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不臣之心

隋炀帝收到这个奏报,心里立即升起了浓烈的杀机,相较表弟李渊,这个成国公李浑才是真正的心头大患。

要知道,李姓诸臣中实际掌有兵权的就只有李浑家族,自前右骁卫将军长孙晟过世后,李浑就接任了这个官职,右骁卫大将军是右骁卫最大的官,拥有直接带兵zào fǎn的机会和实力。

第九十八章、东都风云(下)

去年东征,李渊临危受命,接任东征粮草总筹官一职,活干得不错,帝班师回朝后,心情愉悦之余就任命他接掌卫尉少卿一职。

卫尉少卿主管军器仪仗、帐幕之类的东西,是国家兵备部的副职,他的两个儿子虽都在军中任职,却都是五六品的小官,根本不具备带兵zào fǎn的机会。

为此,李浑很快代替了李渊,成了隋炀帝心里必须要除掉的人,可怜的成国公李浑就因安伽陀的一句话,莫明给自己惹来了灭族之祸。

大业十一业五月初,虎贲将裴会基突然上奏,告李浑企图勾结外族谋反,帝立即命左翊大将军宇文述带兵围困成国公府,并缉拿李浑,将其押进大牢。

随后又命尚书左丞元文都和御史大夫裴文杂共审此案,不出数日,一应证据呈于皇帝御前,证明成国公谋反一事属实。

帝大怒,下旨将李浑一族老小尽数关进大狱,数日后,再下圣旨:成国公李浑一门,三族以内的男丁全部抄斩,女子流放,充当军妓。

五月十三,李浑一门三十余口男丁,尽数被斩于西市。东都权贵无不草木皆兵,瑟瑟发抖。

成国公真的谋反了么?当然没有,李浑此人比较讲排场,喜欢奢华生活,贪点污,受点贿是有可能的,但以他的性情为人,借他两个胆,他也不敢谋反。

李家突遭此横祸,说白了与帝日益加重的猜疑脱不了干系,自大业九业杨玄感一事后,洛阳城中,大凡手掌军权的大臣们都成了他的肉中钉,眼中刺。

尤其是唐国公李渊一门,当李渊得知李浑一门的遭遇完全来自安伽陀的一句话时,内心顿时充满了恐惧,更对安伽陀这个信口雌黄的奸臣恨之入骨。

可当前的情况,他李家除了低调,隐忍,顺从之外,就是再低调,隐忍和顺从,并召来李大郎和李二郎,让他们行事一定要低调再低调,即便如此,他仍不能安心。

这种不安到五月二十日这天上升到了顶点,这一日李二郎下差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被宫里来的太监给宣走了。

带走李二郎的太监是炀帝身边的近侍,唐国公李渊瞧见这一幕,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说唐国公的心事,但说李二郎随着内侍来到御书房,他进来的时候隋炀帝正在看一本奏折,李二郎问完安,没听见皇帝叫起的声音,只能躬着身体,以朝拜的姿势立在那里。

“二郎来了,平身吧。”隋炀帝批完手中那本奏折,终将视线转到了李二郎身上。

“谢陛下。”李二郎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才站直身体。

“李二郎,你可知朕叫你来所谓何事?”炀帝问。

“臣不知。”李二郎答道。

“朕若有事让你做,你可愿遵谕令?”隋炀帝又问。

“陛下是君,二郎是臣,君上有令,臣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李二郎肃容答道。

“如果朕要你休妻另娶,你可能做到?”隋炀帝没有立即开口,静静的看了他一会,才继续往下道。

“陛下恕罪,此事臣不能遵从。”李二郎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并以头伏地,连连请罪。

“你敢违抗圣命?”隋炀帝眼一眯。

“臣万不敢违抗圣命,但长孙氏是臣的亡母早年与臣亲的事,她自嫁给臣后,谨守妇规,没有半点失德之事,不管是基于孝道,还是为官者的品行操守,臣皆不敢休妻。”李二郎满脸惶恐的接口道。

“你这是在指责朕行事不恭,胡乱干涉臣子的家事么?”隋炀帝不辨喜怒的声音在李二郎的耳畔响了起来。

“臣不敢,陛下向来英明神武,又怎会干涉臣的家事。”李二郎愈发的惶恐,语气却无半分的松动。

“罢了,你这顶高帽子往朕头上一戴,朕若再逼你休妻,就真成昏君了,你,退下吧。”隋炀帝紧绷的语气微微缓了一缓,挥了挥手。

“谢陛下,臣,告退。”李二郎朝炀帝叩首道谢,才起身恭恭敬敬的退出去。

“如意,出来吧,你也看到了,李二郎对他的妻子情深义重,无论如何也不会休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当然,这小子若真出于对皇家的畏惧,听从我的命令休妻,父皇也不会让你嫁给他,这样趋炎附势的软骨头如何配我的掌上明珠”

“还在这小子没让朕失望,不枉他年少时朕对他那番喜爱,你已经及笄,暂时不想嫁人,朕也不勉强,朕可以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无论你有没有找到新的心仪之人,你都得听朕和你母后的安排,挑选驸马。”李二郎离开之后,隋炀帝转目朝屏风处开口道了一句。

他的声音落下后,如意公主慢慢走了出来,三个月前她已行了及笄礼,她虽贵为公主,按制,及笄之后,也应该挑选驸马了。

不说炀帝父女的对话,但说李二郎从皇宫出来后,背上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他回到家里之后,立即被李渊召了过去。

“二郎,陛下找你问了什么话?”李渊一脸急切的看着他开口。

“没说什么,就问了些我在军中的事,同时问最近父亲回府都做了些什么。”李二郎只字不提皇帝的话,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若让他知道了皇帝的心事,天知道他会不会逼着自己休妻。

李渊听了李二郎的回答,愈发的忧心,生怕哪天皇帝就把矛头转到了自家身上,好在他的担心没有发生。

隋炀帝杀了李浑一门之后,不知是想通了还是不相信李渊有颠覆大隋朝的本事,没有再找过其它朝臣的麻烦。

在东都蹲了好几个月的隋炀帝不再找朝臣们的麻烦,便开始静极思动,准备北巡,时间就定在本月月底,宇文叙父子和李渊父子皆在同行名单之内。

“观音婢,我要随帝北巡,府里的一切就交给你和大嫂了。”临别前夕,李二郎握住长孙小娘子的手,殷殷叮嘱。

“我知道,我会协助大嫂看好这个家的,倒是你们跟在陛下身边,要多加小心。”长孙小娘子沉默了片刻,才接口道。

不久前西市午门外的那场血腥还没有干透,成国公李浑一门的横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跟在这样的皇帝身边,有多么危险。

第九十九章、帝困雁门关

李二郎自然知道长孙小娘子在担心什么,他沉默了一会才接口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和父亲都有分寸。”

“陛下为了此行顺利,已封父亲为山西河东尉抚大使,让他提前赴任,我跟在陛下身边,尽明争取他的好感,打消他对李家的猜忌。”

“希望陛下能让父亲一直留守山西,驻守太原,如此一来,我们一家人都能回到祖地。”

“倒是你们,姐夫一家受命要调往大兴城,姐夫要离开洛阳,姐姐自然也要跟随,她不在,我们一走,这里就真的只能全靠你和大嫂了。”

“我们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二郎,你们不在洛阳,洛阳城有些份量的人都跟着陛下走了,这里没有谁会吃饱没事撑着,来招惹我们几个妇道人家。”

“再说了,我哥哥还在洛阳呢,希望此次离别后,咱们一家人能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长孙小娘子抿嘴一笑,一脸温柔的看着他。

李二郎瞧得鼻子一酸,胳膊一伸,一把将她带进怀里紧紧拥住,眼前这个温婉灵慧,又懂事能干得令人心疼的美丽女子,她嫁给自己已近两年,至今尚未及笄。

却已跟着李家一同承受了无数风雨,不管处境多么艰难,她口中都不曾吐出半句怨言,只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后,默默的帮他打理一切,让李家儿郎们没有后顾之忧

五月底,圣驾离开洛阳,长孙小娘子和长嫂郑氏一同送夫君出门,郑氏的儿子承宗和闺女淼淼也都跟着出来了。

淼淼只差两个多月就满三岁了,李承宗已经五岁,李建成与郑氏感情甚笃,在家的时候与孩子们十分亲近,孩子也非常喜欢他,尤其是三岁的淼淼,特别粘父亲。

三岁的淼淼眼见父亲要离开,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朝李建成伸手:“爹爹,爹爹不要走。”

李建成鼻子微微一酸,转身回抱了闺女一下,狠心转身跳上了马背,跟上弟弟的坐骑,李承宗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爹爹,你早些回来,我和阿娘还有妹妹在家等你。”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等李大郎和李二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郑氏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皇帝喜怒不尽,对群臣多有猜忌,尤其是对李家之人,郑氏身为荥阳郑氏出来的嫡女,自然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以他们的本事,我相信都能平安无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帮着打理好后宅。”长孙小娘子轻声道了一句。

“弟妹说得不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打理好后宅,不让他们分心,再过几天,元吉和智云都到假期了,应该会回来住两天,咱们得提前给他们准备些好吃的。”郑氏很快擦干眼泪,笑着接过话头。

因这一次圣驾北上,有些份量的人都被皇帝带在身边,如齐王杨暕,如意公主,义城公主夫妇等都跟着去了,没有了这些人在,一般人想为难长孙小娘子他们,却是不够份量。

一时间,长孙和郑氏在洛阳的生活倒是颇为平静,倒是元吉这娃眼见父兄都不在洛阳,没人管,两日沐休假,回到家中,立即撒欢的到处野,被两位嫂子抓住狠批了一顿。

元吉虽然顽劣,对两位嫂子却颇为敬重,被抓住狠批,也不敢回嘴,缩着脑袋乖乖受训,两日假后,就和李智云一同回了西营。

不说洛阳这边的事,但说隋炀帝出宫之后,一路北上,六月中,圣驾到达太原,因天气炎热,隋炀帝没有继续行前,停在汾阳宫避署。

太原是李家的祖籍,皇帝在此避暑,李渊又在此之前受封了山西河东尉抚大使一职,李家父子在这里倒是过得如鱼得水。

七月已亥,淮南人张起绪聚众数万,举兵为盗,傲啸山林。

这事很快传到帝驾这边,只不过近年来因隋炀帝不管不顾,一味打仗,导致民不聊生,天下匪患四起,落草为寇的人越来越多。

皇帝为了避免心烦,很不喜欢听这类消息,为此,这种小规模的匪患报到了朝臣们手中,却没人报到帝驾前。

不久,光禄大夫、左御卫大将张寿卒,张寿此人在历史上虽声名不显,却颇受炀帝宠信,隋炀帝听闻他的死讯,特旨派兵护送回其灵柩及家人回祖宅,给于厚葬。

时间忽忽而过,转眼到了八月,天气转凉,炀帝准备巡北塞,有臣谏言,突厥近年来动作频繁,不复往日恭敬,望陛下三思而行。

刚愎自用的炀帝自然听不进去,通知宇文述,摆驾出行,为了确保安全,命李渊父子留守太原待命,同时命齐王杨暕留在后方待命,以策万全。

八月末,圣驾临近雁门关,突厥可汗始毕非但没有如往常一样,早早前来觐见皇帝,反召集众将商议,企图谋袭圣驾。

于开皇十九年,远嫁突厥的义成公主得知此事,心焦不已,冒险给隋炀帝送信,让皇帝銮驾万不可入雁门关,最好尽快离开太原。

年初刚受过突厥使臣朝贡的隋炀帝自然不信始毕可汗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袭击自己,为此,大赤赤的让自己的銮驾进入了雁门关。

九月初,天子銮驾到达雁门关不过数日,始毕可汗便率领二十万大军,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突袭雁门关,恭占周边三十九城,将天子銮驾团团围住。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在秦赵长城数百里长的一个个关门当中,雁门首屈一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坚屏依句注,固垒托雁门”的说法,为众兵家所赞同。雁门关,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北来的冷风寒土,拒之于外,也使寒漠中生存的突厥,冷却了些许南侵的热血。

雁门共有四十一城,其中三十九城都已被突厥攻破了,只剩下雁门城和崞县。隋炀帝被围在雁门城,城zhong gong有军民十五万人,粮食只够支持二十余日。

炀帝这才后悔没有听主成公主和众臣的劝谏,可此时悔之已晚,他一边与众臣商议退敌之法,一边试图派人与外界联系,希望外界兵马尽快前来勤王。

第一百章、世民扬威(上)

雁门关发生这么大的事,突厥调集几十万大军猛攻雁门关,围困銮驾,即便皇帝不往外送信,外面得到消息的人也有无数。

别人暂且不说,被隋帝留在崞县的齐王杨暕和山西河东尉抚李渊都得到了消息。

齐王杨暕手上仅有三万兵马,崞县亦属雁门关四十一城之一,但崞县地势险峻,地盘也不大,易守难攻,离雁门城尚有一段距离。

让他带着这三万兵去,直接冲向雁门关勤王,他既没有这样的勇气,也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耐,不过此人被喻为最像隋炀帝的嫡皇子,确实有些本事。

他没法亲自前去雁门关,却也没有放任亲爹的安危于不顾,他一边在此筑堡,以备接应皇帝,一边设法将皇帝送出来的求救信,呃,确切来说是皇帝亲书的遣兵令,即任何接到此信的兵将,皆应设法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救驾勤王的令信,以最快的速度分送雁门边周边的各地将领。

其中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和王世充,都收到了这张遣将令,其中又以云定兴手中的兵马最多,离雁门关最近。

云定兴手上有八万大军,再加上其它地方闻风而来的兵马,只要炀帝那边能多撑一些时日,雁门关之困当可解之。

不说杨暕这边的动静,但说出任山西河东尉抚的李渊,他上任才几个月,手上掌握兵马寥寥,想前往雁门关营救皇帝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眼睁睁看着皇帝被困也不行,若皇帝一旦有什么意外,朝廷还不知会生什么样的乱子。

朝庭若是乱了,单凭李家父子现在的势力,尚不足自保,李渊懂这个道理,跟在父亲身边的李二郎自然也懂。

他略一思量,跑到父亲面前请命,决定只身前去营救皇帝。

“二郎,你,你有何良计?”李渊吃了一惊,儿子勇气可嘉,可若没有良策,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前去送死。

“父亲,左屯卫大将军受命,正在赶往雁门关的路上,去年儿子随陛下东征的时候,正好在云将军麾下服役,和他有一定交情。”

“儿子这就前去投云将军的部队,和他一起前往雁门关。”李二郎开口道。

“二郎,那云定兴是个一心只会钻营的小人,他能出任大将军之职,多半靠着会拍马溜须,单凭他怕是救不出陛下”李渊惊道。

云定兴这个人在朝稍有身份的人不知他的可不多,他本是前太子杨勇的岳父,以他的身份,竟然能成为炀帝委以重任有宠臣,仅此一点,足可见得此人有多么的龌蹉无耻。

“父亲,云定兴此人人品不怎么样不假,但本事还是有一点的,不然,单靠龌蹉无耻,怎能立于朝堂十数年而不衰呢?父亲请放心,儿子心里有分寸。”

“儿子随军勤王,若能建功,相必能让陛下消除对我李家的的猜忌和不满,一旦陛下能消除心中对父亲、对我们李家的隔阂,让父亲长驻太原,让我们兄弟几个都离开京都”

“咱们一家人就不用像现在这般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了。”李二郎迎着父亲的视线,一脸坚定的接口道。

“二郎”李渊看着年方十七的儿子,面色复杂内疚又忐忑。

李二郎告别李渊,耗费了两日时间,赶上了正在朝雁门关进军的云定兴,李渊说云定兴是小人确实没有冤枉他,他虽受了王命,不得不前来雁门关勤王。

可行动却极为消极缓慢,他不认为单凭手上这几万人能敌住突厥的二十万大军,他离雁门关本就只有几百路程,走了四日,还没走一半。

这一日,心里正在琢磨,这个仗该怎么打,这个援该怎么驰的时候,麾下传信兵前来禀报:“将军,唐国公府的二郎君李世民前来拜访。”

“李家二郎?快请他进来。”云定兴一听,心头顿时一动,立即着人去将李二郎带来。

去年东征,他的部队表现不俗,东征结束后,皇帝对他褒奖不止,赏财物无数,这其中有很多策略都是李二郎献的计。

这小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在打仗这一块,确有天份,许有什么良策也说不定。

云定兴磨蹭拖延,说白了贪生怕死,心里对这驰援之事没有丝毫把握。

如果真能救出皇帝,便是天大的功劳,他自然不想错过。

为此,李二郎刚被人带入军帐,云定兴便哈哈笑着迎了上去:“李二郎,你不是随你父亲在太原么,怎的跑到我这来了?莫非听得陛下的事,准备前来与云某一同去雁门关勤王?”

“回将军,世民确有此意,身为臣子,听闻君王被外寇围困,岂能无动于衷?”李二郎答道。

“哈哈哈,勇气可嘉,可是二郎,现在情形你也清楚,敌我双方兵力相差太多,而突厥人向来善战,我”云定兴哈哈一笑,随即话锋一转。

“世民理解将军的担心,不过这事并非没有po jiě之法,始毕可汗之所以敢把陛下包围在雁门关,是以为凭着雁门关的天险,我朝有能力援救的大军一时之间到不了。”

“不过他却料不到,我朝军民对陛下忠贞不二,各方将领听闻君王被困雁门,个个立即舍生忘死,奋力朝雁门关挺中,而将军又是离雁门关最近之人。”

“以将军的威名,咱们去的时候,在军中多多增加旗号和鼓角,把行军部队行列尽量拉长,白日军旗会晤,夜晚鼓角相应,虚张声势。”

“毕竟始毕可汗并不知我军到底汇聚了多少兵马,看到我军如此阵势,再加上其它地方正在往这里赶的援军部队,心里必然会生疑惑和不安。”

“当然,想要敌人退军,单凭虚张声势,肯定是不行的,请将军给世民数千精兵,等到大军的先头部队逼近雁门关的时候,世民愿以先锋冲进敌营,打乱他们的阵脚”李二郎缓缓接口道。

“李二郎,这虚张声势的意图我懂,可一旦短兵相接,你,你确定你要带着向千兵马去做先锋?”云定兴听完之后,瞪大眼睛盯着李二郎看了半晌,才有些口吃的接了一句。

第一百零一、世民扬威(下)

援兵事宜暂且放下不表,但说身处雁门关的隋炀帝,他现在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始毕可汗是个极有才干和野心的人,他这些年在草原上四处征讨,已成为突厥各大部落无可争议的第一首领。

他在草原上说一不二,号令在草原上畅通无比,麾下兵mǎ qiáng壮,猛将如云,而曾经强大的大隋已是日薄西山,当今天子骄横自负,不体民情,肆意挥霍扩张。

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权贵骄奢淫逸,百姓民不聊生,民间匪患四起,民怨沸腾……

面对这样一个腐朽没落的国家,让已经崛起,正在逐渐走向辉煌的突厥继续向大隋称臣纳贡,始毕可汗自然不甘心。

大业十一年八月,始毕可汗得知隋炀帝即将入雁门关巡视之事,立即召集麾下将领商议,准备暗袭炀帝銮驾。

时年八月底,隋炀帝的銮驾一入雁门关,始毕可汗便率领二十余万大军直扑雁门,强攻猛打,不过区区数日,雁门四十一城,就有三十九城被突厥攻破了,只剩下雁门城和崞县。

崞县地势奇特,易守难攻,地盘又不大,离雁门关尚有一段距离,齐王杨暕手握数万西军,拼死固守崞县,一时半会想拿下并不容易。

始毕可汗干脆将崞县搁置一旁,不予理会,全力攻打雁门城。

只要雁门城破,生掳隋炀帝,他定能让大隋割地赔款,将突厥与大隋的地位将颠倒过来。

至于全面进军大隋,始毕可汗还没有这样的野心。

大隋虽然日暮西山,但底子在那里,朝上猛将不少,以突厥现有国力,想一举占领整个大隋的领土,尚不现实。

擒下隋炀帝,让大隋割地赔款,获取大量财物,让突厥正式脱离大隋的掌控,这才是始毕可汗的目的。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始毕可汗麾下的兵攻城非常勇猛,准备以最短的时间拿下雁门城,

饶是炀帝的禁卫军十分骁勇,仍有几次被敌人打到了面前。

攻城敌军的箭,都有几次射到了帝驾的行辕前,隋炀帝惊怒交集,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建议帝带几千精兵冲出去突围,前往崞县。

其他大臣不同意,认为这样太冒险,不如请皇帝亲自抚慰官兵,激励士气,坚守待援。

这些年有过数次亲征经历,高傲自负的隋炀帝很快同意了后一种建议。

他不仅亲上城墙,还亲手挽起大弓,射向敌人,炀帝此举确对城墙上的士兵起了很大的激励作用,一时之间,雁门城内的守军和禁卫军军们皆如打了鸡血,一个个舍生忘死的与敌搏斗。

突厥这一轮猛烈的强攻很快被打退,然,就在突厥撤退的时候,一只强弩呼啸而来,擦着隋炀帝的鬓角而过,隋炀帝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腿脚一软,差点趴到地上。

幸好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的宇文述和一名近卫眼明手快,及时扶了他一把,才避免皇帝当场出丑。

经此一箭,隋炀帝心里生出来的那点血勇之气,顿时消褪得无影无踪。

他从城墙上下来,走进自己行辕銮帐,等到帐内只剩皇后和他的小儿子杨杲的时候,他一把拽过杨杲,紧紧抱着他瑟瑟发起抖来。

“陛下。”萧皇后见状心里微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掌。

“三娘,如果这一劫咱们过不去”隋炀帝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皇后,目中有泪。

“陛下乃天子,自有天佑,我相信咱们一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萧皇后握着他的手掌紧了些,柔声开口道。

“真的么?”隋炀帝没怎么信心的问了一句,不久前城墙上的那一幕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这些年,他虽不时亲征,可亲征的时候,他坐在銮驾内当个吉祥物即可,真正手握弯弓,走到阵前,浴血奋战的事根本轮不到他,突厥人的勇猛和不要命,真有些吓着他了。

三日后,正值炀帝在行辕内来回不安的走动时,大将军宇文述匆匆赶来,一脸喜气的禀报:“陛下,大喜,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哪方兵马?”炀帝大喜过望,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是左屯卫军云定兴将军的兵马,战旗遮天蔽日,延绵数十里,至少有十几万人,他们的先锋军已经冲进敌营,与突厥人打了起来,末将正准备派军出城,与他们内应外合。”

“快去,快去。”隋炀帝连连催促,脸都激动得红了起来。

等到宇文述离去,隋炀帝不顾群臣阻扰,亲自赶到城墙,但见城墙之下,突厥大军与隋战在一起,杀声震天。

其中有一队隋军特别骁勇,这支隋军将领手中握着一柄长槊,左右挑刺,不断有敌人倒在他的长槊之下,因距离较远,隋炀帝看不清那人长相,不由抓住身边的一名近卫:“城墙下那名将领是什么人?”

“陛,陛下,距离太远,末将也看不清,不过看年纪应该不大,陛下若想见他,等战事结束再宣召即可。”被隋炀帝抓住的那名近卫吃一惊,小声开口道。

不说隋炀帝的心事,但说始毕可汗,眼见隋朝的援军到来,生擒隋炀帝的计划已不可为,再加上这时候他又接到了大本营出现内乱的情报,顿时无心再战。

他一边分出一部份兵马与大隋的部队交战,一边有条不紊的命令部队撤退,不消半日,突厥人便退得干干净净,雁门之围解了。

隋炀帝想起在城墙上看见的那名猛将,心里对此人念念不忘,突厥军一退,立即召宇文述来问:“宇语文将军,左屯卫军最先赶过来的先锋将是什么人?”

“回陛下,是唐国公府的李家二郎。”宇文述看了炀帝一眼,答道。

“原来是李二郎?如果朕没记错,他年方十七吧,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你去把带他过来,万要见见他。”隋炀帝听得的一怔,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复杂。

这几年,他对唐国公一门多有猜忌,没想到头来,如此奋不顾身,前来营救的却是他的儿子。

“臣参见陛下。”李二郎一入皇帝行辕,立即躬身行cān bài大礼。

第一百零二、夫妻团聚

“平身,李二郎,我听说你只率了几千精骑就冲进了敌营,而敌人足足有二十万铁骑,你难道不怕死?”隋炀帝连忙让他起身,随后话锋一转,一脸好奇的问。

他被突厥铁骑围困至今已近十日,现好不容易脱困,心情当真好得难以言表,对眼前这个奋不顾身,只率几千精骑就冲进敌营的少年将领怎么看怎么顺眼。

“回陛下,君上受外寇围困,这是我等身为军人的耻辱,末将没有心事去思考危险与否。”李二郎答道。

“哈哈,好!你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你,二郎,你一路奔波,又厮杀了这么久,想必十分疲惫,先去歇息吧。”隋炀帝闻声哈哈一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温言开口道。

“谢陛下。”李二郎又朝炀帝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皇后,你说李氏一门,当真这般忠心么?”等众臣都离去,屋里只剩萧皇后、和炀帝身边近侍的时候,隋炀帝一脸复杂的看着萧皇后开口。

“陛下,臣妾是妇道人家,不好多评论朝臣,不过唐国公一家,行事一向谨守规矩,行事十分低调,对陛下恭敬有加,唐国公此人也颇具才干,他的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萧皇后犹豫了一会,才接口道。

“就是做得太好了,我才觉得不放心,罢了,李二郎此次前来救驾,确是不顾生死,我若再诸般猜忌,怕会寒了臣子们的心,以后李渊就让他留在太原罢。”隋炀帝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三日后,炀帝下旨,赦免雁门关以及太原所以死罪以上的囚犯,李渊留守山西,官职不变,负责清剿山西境内的一应匪患和治安。

次子世民协助其父留守山西,长子建成随驾回都。

李渊接到这张圣谕,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陛下终于肯让他正式接掌一省军权,忧的是陛下对李家仍不能放心,不然,也不会将李建成带回东都。

“不打紧,父亲,陛下能下此谕,已表示对我李家比以前放心多了,我本在东都西营任职,随君回驾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李建成见状出言安慰了父亲一句。

“二郎,我不在父亲身边,你要好好照顾好父亲,另外,我回去后,会派人将弟妹送过来与你团聚。”李建成语意微微一顿,随后又转目对李二郎道了一句。

“多谢大哥,让大哥委屈了。”李二郎连忙朝他道谢。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再说了,我本是家中长子,为父亲多担些责任是我份内之事。”李建成摇了摇头,这时候的李家,父子兄弟一心,感情基笃。

十月初三,隋炀帝銮驾抵达东都,李建成回府之后,让郑氏告知长孙小娘子,李二郎随父留在山西,不日他将会派人送她前往山西,让她做好准备。

长孙小娘子大喜过望,挑日回了一趟娘家,与母亲兄长作别,李渊也留在山西,他的妾室自然也要跟着一起过去。

郑氏一一通知安排下去,国公府一众女眷开始收拾行礼,十月十二,开始起程。

因近年匪患四起,各地都不怎么太平,李建成派了国公府最得力的管家岑管家,让他亲带数十名家卫,护送一众女眷前往山西。

因出行者多为女性,行程并快,一路上耗费了半个多月,时值十一月初,长孙小娘子一行才抵达山西。

早得了信的李二郎带着十数名精兵迎出二十余里,等李府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他立即驱马迎了过去。

他先和岑管家打过招呼,就来到长孙小娘子乘坐的车前,朝着早已掀开车帘、痴痴看着他的妻子轻唤了一句:“观音婢。”

“二郎。”长孙小娘子看着一别数月的丈夫,眼眶微微一红。

“上来。”李二郎拍了拍自己的马背,朝她伸出手掌。

长孙小娘子俏脸微微一红,就着他的手下了车,然后借他掌力,纵身利落的跃上了他的马背。

李二郎一把将她揽住,朝岑管家打了声招呼:“岑叔,你们跟在后面,我先走一步。”

随着话音落下,他已带着长孙小娘子绝尘而去,不宵片刻,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年轻,真好,走吧,天黑之前,我们也可以到家了。”岑管家瞧着李二郎夫妇消失不见的身影,有些感慨的低语了一句,随后手一挥,吩咐车马继续上路。

“二郎,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一向稳重的长孙小娘子,上了李二郎的妈,跑出很远,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此举似乎有些逾越,一张俏脸顿时烧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你我夫妻,共乘一骑,谁能说半个不字?”李二郎不宵的哼了一声。

跟着长孙小娘子一起过来几个姨娘,都是父亲的妾室,她们难道还有资格管自己不成?

“二郎,我听说了你在雁门关的丰功伟绩,本想着我家二郎终于变得稳重成熟起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张扬。”长孙小娘子有些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顶天立地和稳重,也得分时候,在我家娘子面前,要那么稳重干什么,观音婢,再有几个月,咱们就要出孝期了,你也要及笄了。”李二郎胳膊一收,放缓了马速,将头埋进她的脖项,半眯着眼,一边吸取着她身上的芬芳,一边开口道。

他已经十七,正值上山可擒虎,下海可捉鳖,龙精虎猛的年纪,又是武人,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明明早已成亲,可小妻子一直没有及笄,再加上母亲的孝期,这两年可把他憋坏了。

长孙小娘子一时没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等紧贴在她身后的男子鼻息逐渐粗重,环着大掌不断在她身上游移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张俏脸,在这严寒的冬日,竟是红得像那漫山灿放的映山红

“观音婢,我真恨不得你现在就及笄。”正好在此时睁开眼睛的李二郎瞧着她那张红得如春花般的娇颜,顿时心神摇荡,情不自禁的扳过她的脸,嘴巴朝她娇艳的芳唇上落上去。

第一百零三、及笄

大业十一年冬,大隋境内匪患越发严重,先是卢明月聚众十余万,侵扰陈、汝地区。

接着是李子通拥兵过淮河,自称楚王,侵扰江都,十一月末,王须拨攻破高阳郡。

十二月,朱粲拥兵数十万,侵扰荆襄,自称楚帝,炀帝命民部尚书樊子盖调兵讨伐敬盘陀,柴保昌等猖狂逆贼,一直不见成效。

不过这些事是皇帝和朝庭重臣们操心的事,和长孙小娘子无关,她来到山西后,公公李渊一人独掌山西军权,李二郎在他麾下任职,再也不必像在东都一样胆颤心惊,日子过得平稳舒心。

山西这一带的匪寇,自李渊父子调过来镇守之后,已经平静了许多,至少没再出现有人公然攻打城池的事,百姓的生活也安稳多了。

大业十二年二月,离窦氏过世已经满二十七个月,二十七个月一到,李二郎和长孙小娘子就出了孝期。

出孝那一日,李渊亲自带着儿子儿媳,祭祀妻子,当天晚上,李渊没有歇在任何妾室房中,而是独居祠堂,与妻子的牌位一起坐了一夜。

雀屏中选,说的就是李渊和窦氏的故事,窦氏年轻的时候,相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出众,是京都最灼目的明珠。

无数青年才俊竞相上门求亲,没想到,最后却是名声不显的李渊雀屏中选,一举夺得佳人芳心。

出孝后不久,就是长孙小娘子及笄的日子,三月十五是长孙小娘子的生辰,今年三月十五,她正好十五岁,按制,女子及笄,应请母亲和有福的长辈加簪,授礼。

可长孙小娘子早早嫁了人,如今更是只身远在山西,身在洛阳的母亲和外祖母根本没有办法参加自己的及笄礼。

饶是长孙小娘子一向稳重懂事,面对这等情况,心里亦是有些难受,眼看着及笄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她脸上的笑容也在一日日减少。

“观音婢,你不要伤心,等父亲在山西稳定之后,我想法子把岳母大人,和舅兄他们都接过来,到时候大家就都能在一起了。”李二郎知道妻子的心事,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的妻子,本该是洛阳最亮的明珠,却因种种原因,及笄的时候,身边至亲之人一个也不在。

“我没事,二郎。”长孙小娘子收起心头的苦涩,朝李二郎微微一笑。

“观音婢,岳母和外祖母他们虽然都不在,但是你的及笄礼,我不会让它寒酸的,我和父亲说了,让他请太原太守的母亲,穆老夫了来为你加簪,请了王家大房的嫡长女来做你的赞者,二叔祖母亲自为你主持。”

“穆老夫人与外祖母同出一脉,是外祖母的族妹,有她来为你加簪,就像是你外祖母在一样,再加上王家嫡长女为赞者,二叔祖母这样辈份的人为你主持,这样的及笄礼,不会有任何人敢轻忽你半分。”李二郎道。

“二郎,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父亲刚到山西不久”长孙小娘子听得一怔,李家这般重视自己,她当然高兴,紧接着又有些担心。

“放心,我和父亲心里都有分寸,穆老夫人很乐意来帮你簪,等你加簪之后,你就正式成年了,我”李二郎拥着她的胳膊微微一紧,眼眸也不自觉的暗了一暗。

“你”长孙小娘子大羞,忍不住伸手轻轻锤了他一下。

随着出了孝,李二郎对她越来越放肆,夫妻两人尚未正式圆房,但李二郎逮住机会就抱着她耳鬓厮磨。

有时候晚上干脆抱着她一起睡,虽然忍得辛苦,却是乐此不疲,除了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长孙小娘子可以说是浑身都被他隔着衣衫给摸遍了。

马上就要及笄的长孙小娘子差不多已经长开,身高大约有一米六二左右,和超过一米八的李二郎站在一起,虽然仍显得娇小,看上却已十分和谐。

身材该凸的地方凸,改细的地方细,面容出落得像初灿的水仙花一般,清丽不可方物,面对这样的妻子,李二郎的眼睛几乎恨不得时刻粘在她身上。

“观音婢,要不咱们现在就先把房圆了吧。”随着长孙小娘子出落得愈发的清丽,李二郎的自控力是愈来愈差,经常看到妻子,就心神摇荡,浑身燥热。

他说着说着,手脚就不规矩起来,不仅唇贴到她的脖了上,手也悄然滑进衣衫,想往她身上爬。

“二郎。”长孙小娘子一把拍下他作怪的手,都忍了这么久,未及笄之前,她不可能任他胡来。

“娘子,你最近对我越来越残忍了,都不肯让我解解馋。”李二郎一脸的委屈。

“等我行了及笄礼,你待如何,便”长孙小娘子又羞又恼。

“真的?等咱们正式圆房那一日,我一定要请三天假,天天和你”李二郎大喜。

“你这登徒子……”长孙小娘子怒了。

“哎,娘子,你是不懂身为男人的苦,你夫君我今年都十八了,却……”李二郎一脸委屈的辩驳。

可怜他今年已经十八了,每日娇妻在怀,至今却没真正尝过女子滋味,谁有他这么苦逼

三月十五,太原李家祖宅宾客如云,今日正是去年刚到任的山西河南抚尉使,现已正式接掌山西一应军权的李渊的次子,李二郎的妻子的及笄礼。

正常情况女子及笄礼都在娘家举行,可长孙小娘子情况不一样,她早早嫁入李家,为婆婆守了三年孝才及笄,这个及笄礼自然只能在婆家举行。

李家本是太原的豪门,现唐公李渊又手握山西一省军权,他的次子更不得了,去年雁门关勤王,一马当先,带着几千精兵冲进雁门关,不顾生死,救皇帝于危难之中,以后的前程不用说。

在这种情况下,李渊的妻子虽然不在,却请了族中地位最长的长辈来主持,并请到了太原太守的母亲为正宾,为她加簪,这样一份独具风格的笄礼,一时成为太原贵族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及笄当日,由李家三房的年纪最长,辈分最尊的老夫人来主持,先是迎宾,奏乐,长孙小娘子由贴身丫环服侍,沐浴更衣,由郑老妇人领着来到主场。

随后李渊父亲的身份上来致词,接下来由穆老夫人亲手为长孙小娘子梳发加簪……

第一百零四、圆房

及笄礼既成,接下来自然是圆房了,长孙小娘子及笄的当夜,她的房间被布置得和新婚时一模一样,当年她嫁过来的时候,尚不足十三,所谓的洞房花烛只是个形式。

今天,才是这对小两口真式圆房的日子,丫环们将李二郎的物品都搬进了长孙小娘子的房间,床上也换上了鸳鸯大红被,如意芙蓉帐,两支大红烛已被点燃,明亮的火苗欢快的跳跃着。

傍晚,长孙小娘子回到被布置一新的卧房,目光落在那大红的鸳鸯被和绯色芙蓉帐上,再想想前两日李二郎的耳语,清丽的面颊顿如火般烧了起来。

“娘子,先用些饭食吧。”正值长孙小娘子站房间发呆时,已经梳起妇人头的青岚走了进来,她看着面若桃花,站在房中望着床上的大红锦被和红烛,不知想些什么的娘子,不由抿嘴一笑。

“好。”长孙小娘子点了点头。

青岚转身离去,没多大一会就端了一个食盒进来,三小碟菜,一盅汤,加一碗米饭,菜是两荤一素,色泽极佳,看着就十分可口,份量也不多,配这一碗米饭,刚刚好。

长孙小娘子正好有些饿了,看着这几样搭配恰到好处的饭食,立即食指大开,她坐了下来,端起碗,没多大会功夫,食盒里的食物都被她吃进了肚子,连那盅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娘子,可还需用些?”等她吃完,青岚进来收收的时候,看餐盘点滴不剩,又问了一句。

“不了,让人备水吧,我准备梳洗。”长孙小娘子摇了摇头。

青岚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声,端着餐盘离去,自家娘子向来没有浪费的习惯,平常吃饭,餐盘内极少剩食物。

青岚离开没多久,阿里就提着一个大木桶进来了,长孙小娘子看到她不由惊讶的问了一句:“阿丑,怎的是你?”平素送水的都是水房里的婆子。

“我力气大,一桶水轻易就拎过来了,今个儿是娘子的大喜之夜,若让水房里的人送,一个不慎,洒上一丁半点的,就不好了。”阿里笑道,大木桶很重,加上大半桶水,重过百斤,再上水温又烫,平常一个人是绝对拎不动的,需要两个身体力壮的婆子抬。

“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嘴贫了。”长孙小娘子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阿丑现年已有十七,个头接近一米七,颇为高挑,加上长年习武,力气比军中绝大多数的将士都大。

阿丑轻笑了一声,将大木桶提进浴房,里面的浴盆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里面撒了些干的玫瑰花瓣,一桶水倒上去,那些花瓣迅速浮了上来,在水中慢慢舒展,一片片的浮在水面上。

阿里刚将水倒进澡盆,小舞就将长孙小娘子晚上要用的衣衫拿进来挂到屏风旁的衣杆上,接着两个丫环就退了出去。

长孙小娘子嫁人虽已近三年,但她至近尚未圆房,脸皮薄,洗浴之时,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偶然需要人擦背或加热水的时候,会唤人,她洗澡的时候,贴身丫环都会守在外间。

长孙小娘子除去衣衫,赤足走进澡盆,水温颇热,又恰好在她能承受范畴内,她一滑进澡盆,那滚烫的水温就激得她皮肤一阵颤粟。

紧接一股说不出的舒适让她忍不住轻轻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天的疲惫都在逐渐散去,她靠在木盆的边缘,微闭上眼,一点点的清洗着身体。

洗完前身,洗后背的时候,发现有些不便,正准备唤小舞,她抓在手里,正在往后背拭的澡巾就被人接了过去,紧接着那人用恰到好处的力度一下下帮着她洗起背来。

“小舞,你来得真及时,我正要唤”长孙小娘子舒服的闭上眼睛,笑着开口,只是一句话没说话却觉不对,因为背后那人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温热的呼吸喷到了她的脖项上。

长孙小娘子吃了一惊,正要回头,可她刚动,身后那人的手已经按住她的肩膀,头附到了她耳畔,微哑着嗓子开口:“娘子,为夫的伺候你可还满意。”

“二,二郎,你,你怎么来了?”长孙小娘子又羞又窘。

“今天是为夫的洞房花烛夜,为夫不来这里去哪里?”身后的声音更哑了几分,随着这句话落下,长孙小娘子听到一阵索索声,紧接着一躯硕壮矫健的光裸身体跃进了澡盆。

长孙小娘子惊呼一声,只是声音刚出一半就被人封住,李二郎跃进澡盆,一把将长孙拉进怀中,封住她的唇,他的吻霸道炙热,充满了侵略性。

双手更是无所顾忌在她不着寸缕的光洁躯体上游动,本已逐渐变凉的水温因着他的加入,似有沸腾之势,李二郎的气息随着他不断加深的吻而变得急促。

长孙小娘子几乎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李二郎越吻越重,喉中不断发出模糊的低语:“二娘,二娘”游移在她身上的手陡然一托,将长孙小娘子托起来跨坐到他身上。

“不,不,二郎,不,不要在这里。”感受到某处炙热坚实的触感,被吻得浑身发软,脑子乱成一锅粥的长孙小娘子陡然醒过神来,用力推拒着李二郎的肩膀。

“好,不在这里。”几近完全沉浸于某种感动探索的李二郎被她用力一推,终微微清醒了一些,他免力拾起一丝理智,抱着她从盆里站了起来。

并扯下一块干的大浴巾,胡乱将两人的身体擦干,再用搭在衣杆上的那件大红中衣,裹住妻子的身体,大步朝卧室走去。

走进卧室,将她放在床上,并顺势将她头上的簪子抽下,一头漆黑的青丝顿时倾泻而下,像云彩一般洒在她周围。

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一躯纤柔合度,洁白无暇的躯体静静的躺在大红的锦被上,如瀑的青丝四下散开,其中有数缕轻轻的覆在她的躯体上

已被刺激得热血沸腾,浑身似火的李二郎一时竟被这副美丽的画面给惊呆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人儿发愣,根本没有下一步动作,唯有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

长孙小娘子羞不可仰,下意识的抓住床上的锦被,想往身上盖,可她的手刚动,就被李二郎抓住:“别动,二娘,让我好看看。”

随着话音的落下,他一步跨上床榻,如朝圣般跪到长孙小娘子身前,鲜红的芙蓉帐滑落下来,遮住了床内的风景,再接着,结实的步摇床随着烛光不断的摇晃起来

第一百零四、风云起(一)

芙蓉帐内**短,龙精虎猛的少年将军一朝初尝男女之事,整个人几乎都沉迷到这种全新的、让人无比愉悦的体验中不能自拔,压根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一直折腾得天将破晓才拥着娇妻满足睡去。

可怜初尝人事的长孙小娘子被他折腾去了半条命,自嫁入李府,从未赖床、睡过懒觉的长孙小娘子次日直睡到日上三更才睁眼。

“娘子,你醒了?”她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已不见李二郎的身影,青岚正在轻手轻脚的在整理房间,听到床上的动静,顿时抬目朝她望了过来。

“青岚,什么时辰了?”长孙小娘子望着穿外那明媚的阳光,吃了一惊,一个翻身就准备坐起来。

结果这一动,才发现全身都在疼痛,昨晚的记忆顿如潮水般涌来,让她一张脸红得像那刚挤出来的凤仙花汁。

“娘子,现在大约是辰时末,郎君出去的时候交待了,说他已和大人打了招呼,今天你不用过去请安。”青岚显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抿嘴轻笑了一下,开口道。

长孙小娘子的脸愈发的红了,青岚体贴的让人送了一桶热水,并在水里加了点能缓解身体不适的药物,等她泡好澡,穿好衣服出来,李二郎回来了,外面小厅内已摆好了早饭。

“娘子辛苦了,来,为夫伺候你用膳。”李二郎看到妻子,目中荡起七分怜惜,三分顽皮,略带捉狭的打趣了一句,尚未退出去的丫环听得抿轻偷笑。

长孙小娘子狠狠瞪了李二郎一眼,当着丫环的面却不便说什么,只能乖乖坐到桌前,与他一同用早膳。

时间继续往前滑行,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一,大业十二年五月初一,发生了全日食,天下百姓惶恐不安,不少人跪地向苍天祈祷请罪。

“父亲,突然发生日蚀,只怕东都要生乱子,咱们是不是想法子把大哥他们给调出来?”日食当夜,李二郎忧心重重的来到父亲的房间。

这年头发生全日蚀,大家本能的会认为是帝王不仁,是上苍对君王的警告,再加上这几年各地匪患四起,民间民声怨道,大家心里的这种认知就更加强烈。

“我也想把他调出来,可是在此敏感时期,除非陛下自己开口,否则,咱们胡乱插手不仅帮不了大郎,反而会给全家人惹来杀身之祸。”

“二郎,你不用太担心,你大哥行事一向稳重周全,不像你这般大胆妄为和激进,他知道分寸,不会惹祸的。”李渊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看着次子开口。

李二郎有些不满的看了父亲一眼,他胆子比较大不假,但什么时候妄为过?不过这时候显然不是和父亲理论的时候,更知父亲的话有理,只能怏怏退下。

不说山西李家这边的事,但说东都洛阳这段时间确实颇为动荡,日食之后,有那耿直朝臣站出来谏言,希望皇帝能祭天请罪,并减轻税赋,开仓放粮,振济天下百姓,好让天下归心。

炀帝闻言非但不听,反将所有站出来说这些话的人都给处以极刑,一时之间,朝堂之人人人自危,众臣噤若寒惮,再也没人敢随便说话。

皇帝却是不管不顾,自顾四处巡游作乐,不久,被皇帝派出去征讨匪寇的潘长文将军兵败战死,时年七月,民部尚书、光禄大夫、济北公樊子盖病逝,百姓哀痛,无数人自动为其送葬。

七月中,隋炀帝准备临驾江都,命越王杨侗,留守洛阳,并命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检梭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右司郎卢楚协政,协助杨侗处理洛阳一应事宜。

众官惶恐,耿直的奉信郎崔民象、王爱仁,眼见天下狼烟四起,匪患肆虐,皇帝这个时候不仅不思安抚百姓,处理匪患,还要下江都。

这两位言官顾不得皇帝高不高兴,梗着脖子,冒死站出来谏言:“陛下,现天下匪患四起,臣以为陛下应该做的是抚民心,安社稷,而不是四处巡游。”

“来人,将这两个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的逆臣给拖下去,先割了他的舌头,再满门抄斩。”炀帝大怒,立即处死了崔民象、王爱仁。

他们一死,再也没有那傻大胆出来冒这个头,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洛阳,直奔江都,八月中,帝驾抵达江都。

十月,开府仪同三司,左翊卫大将军、光禄大夫、许公宇文述在江都病逝,帝悲痛大哭。

十二月,鄱阳操天成起兵zào fǎn,自称“元兴王”,建年号“始兴”,攻陷豫章郡。

各地匪寇不断恶化的信息讯如雪片般飞到隋炀帝案前,炀帝心情愈发恶劣,身边大臣稍有不慎,惹他不高兴,就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时年十二月,在山西出任巡抚使的唐公国李渊在河西打败甄翟儿,俘敌无数,许久没有听过好消息的隋炀帝大喜过望,去旨嘉奖。

正好此时山西太原太守因病请辞,隋炀帝便命李渊正式接任太原太守一职,同时放其世子李建成回山西,接掌河东军务,至此,山西一应军政大军尽落李家之手。

大业十三年正月初一,杜伏威率部渡过淮河,攻陷历阳郡,初五,勃海窦建德在河间竖起了反旗,自称长乐王。

正月初十,徐圆朗攻破东平郡,二月,梁师都杀死郡城唐世宗,占地为王,公然对抗朝庭,隋炀帝派银青光禄大夫张世隆剿叛,反被其打败。

紧接着王子英攻破上谷郡,马邑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起兵作乱,并联合突厥,自称“定杨可汗”。

二月底,初掌瓦岗军大权、夺下了荥阳的李密自称魏公,开仓放粮,赈济周边百姓和群匪,立即引来无人响应追随。

瓦岗军迅速扩张,黄河以南各郡相继被他占领,此至,大隋江山,大半疆土都处于匪寇肆虐之中,皇命传不出三百里。

眼见江山倾覆在即,愈发暴躁的隋炀帝几乎天天在杀人,企图用酷刑震慑天下反贼。

其结果不言而喻,除了脾气越来越暴躁之外,隋炀帝在纵乐方面变本加厉,江都行宫日日歌舞升平,酒肉池林……

如意公主和萧皇后瞧着皇帝昏聩颓废的模样,忧心如焚,却无计可实,唯有心头一片绝望

第一百零五、风云起(二)

不说江都隋炀帝、萧皇后、如意公主等人心事,但说身在太原的李氏一门,自去年五月日蚀发生之后,原本就肆虐的民怨和匪患更呈井喷之势。

天下人都认为日蚀是天子无德,上天示警,原本zào fǎn的人多是活不下去的流民百姓,日蚀之事一生,诸多手掌大权的大将重臣和世族也逐渐与朝廷离心离德。

再加上突厥虎视眈眈,大凡有点见识和眼光的人都能看出如今的朝庭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覆,在这等形式之下,很多人心中都开始为自己谋划出路,太原李家也不例外。

话说李渊此人,受儒家忠君思想的影响,一开始并无反叛之心,他一心一意的只想保住国公府的荣耀,能让子孙平安。

但架不住隋炀帝实在不喜欢李姓之人,尤其看与他有姻亲之亲的表弟李渊不顺眼,自幼便喜欢讥讽捉弄他,登上皇位之后,不只一次找李渊的麻烦。

李渊为了不被猜忌,不惜自黑,自大业十一年,因安伽陀一句话,成国公李浑被隋炀帝安了个莫须友的罪名被诛了满门之后,李渊便时刻处于提心吊担之中。

后炀帝不知是出于何种心里没找他麻烦,并因他在山西剿匪有功,反让他接任太原太守一职,他的一颗心也没有完全放下来,时常处于焦虑之中。

李二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他看来,以大隋目前的情况,败亡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李家想要在这群雄迸起的乱世自保,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故,在山西这一年多来,他暗中结交了不少英雄豪杰,其中文臣中最为出众的当属刘文静和裴寂,武将则有长孙无忌,长孙顺德等,只待时机成熟,就劝父揭竿。

这个机会很快来临,大业十三年四月,突厥大军突然兵临太原城,而这个时候李渊正好不在城中,副守高雅君吃了败仗,炀帝暴怒,命人将李渊和高君雅一同打进大狱。

高雅君为了活命自保,暗中买通狱卒,诬陷李渊与突厥勾结,这才导致他大败,高君雅写下这封密信,悄悄让人送出去,只不过这封信刚出狱门,就被早有防备的李二郎的人缴获。

李二郎拿到这封信后,并未第一时间去找他的父亲,他手时拿着这封信,静默了许久,当天里,回到家中,他并未与往常那般急切的与妻子亲热。

他坐在烛光下,静静的看着妻子娟秀雅丽的面庞,半晌后抬一起手,轻轻的抚着她的面容,低声开口道:“观音婢,我准备去做一件大事,此事若成,我李氏一门,日后将再也不必看人脸色行事,若败”

“二郎,你我夫妻一体,自我决定嫁给你那一日起,我与君便是休戚与共,生死相随,不管二郎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长孙小娘子骤然然听得此事,亦是吃了一惊,不过她到底不是普通女子,见识眼光皆非普通人能及,世道乱象至此,李家想要自保,就绝不能坐以待毙,意念电转间,她轻轻握住李二郎的手,一脸坚定的开口。

“二娘。”李二郎心头一暖,目中蕴满感动,长臂了伸,紧紧将妻子揽入怀中。

次日,李二郎来到狱中,遣开狱卒,将这封信递给李渊,李渊接过来一看,又惊又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晋阳令刘文静突然进来。

他走到李渊面前,进言道:“大人,如今天下大乱,您身处嫌疑之地,又立不赏之功,再示忠诚,亦难消陛下对您,对李家的猜忌之心。”

“如今大人的部将兵败,陛下将您一同打入大牢,显然是陛下已经准备对大人动手,此时大人若是坐以待毙,接下来李氏一门只横祸当头。”

“依下官所见,大人应当拿出魄力,以大人您的出身本事、以李家在太原的影响力,再加上晋阳之地,兵强马壮,宫监之中,府库盈积,以此举事,可立大功。”

“关中天府之地,代王年纪幼小,权贵豪强并起,不知所从,希望大人早做决断,发兵西向,以图大事。”李渊听完,颇为意动。

这一年多来,次子四处交接文臣武将,他并非不知,只不过当成没看见罢了,他并非无能之辈,自然可能在明知皇帝时刻想对付他的时候,完全不生自保之心。

可他本性有些保守,再加上儒家思想作祟,思虑的事情未免有些多,比如起事不成,兵败之后将要面对的局面,为此,虽然意动,却有几分犹豫不决。

却在此时,晋阳宫的宫监裴静走了进来,他走到李渊面前,先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大人,上个月,您醉酒留宿晋阳宫的时候,侍奉您的那两名绝色宫女都是陛下的人。”

“什么?”李渊大惊失色,本就因为高君雅吃了败仗,被皇帝打下狱,现还和陛下的宫女有染,此事一旦败露

至此,李渊再无犹豫,他也算有谋有勇之辈,一旦意定,便认真与一众心腹开始谋划一应事宜,只是还没议出章程,隋炀帝就派人过来了,因突厥兵败一事,要抓他回江都问罪。

李家父子皆吃了一惊,顾不得再多想,准备就此竖起的旗,斩杀来使,哪知正要翻脸的时候,隋炀帝又来了一道令谕,派了快马追来,赦免李渊,同时也赦免了高君雅。

一场虚惊,李家父子松了口气之余,决定加快动手的步伐,李渊一边给身在河东的长子建成、长儿的女儿秀宁去信,一边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五月十五,李渊趋与王威、高君雅一同办理公务的时候,由开阳府司马刘政会指控王威,高君雅勾结突厥,企图谋反。

高君雅万料不到自己先行诬告李渊一事还没有结果,李渊就先下手为强,他想反抗,可早有准备的李渊哪会给他机会,一对私卫冲了进来,将这两人押解下去。

两日后,突厥果然进犯,李渊趋机传令三军:“两日前,开阳府司马刘政会高发王威,高君雅勾结突厥,我本不信,如今看来,事情属实,并非诬陷。”

勾结外族,企图谋反之辈,乃不赦之辈,李渊当着三军的面,杀了王威和高君雅,随后派刘文静出使突厥,与始毕可汗立下盟约。

第一百零七、风云起(三)

五月底,收到信的长子李建成只用了数日时间就扫清了河东,随后带着家眷和兄弟回太原,回太原的路上,遇到敌军阻截。

李渊五子智云为断后,挺身诱敌,被隋军抓走,建成手中兵少,不能力敌,只能舍弃弟弟,一路历尽艰辛、好不容易回到太原的李建成一到家,立即向父请罪。

智云是李渊妾室万氏之子,勤奋好学,性情纯良,除了元吉见他并非嫡出,却处处受父兄夸奖,反压了他这个比他还大几个月的嫡出哥哥一头,有些嫉妒外,其它兄弟与他关系都不错。

尤其是李二郎,自幼方方面面都十分出众的李二郎,对顽皮捣蛋,不学无术的四弟元吉,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时常训导他,反与懂事听话,又谦恭上进的五弟智云非常要好。

李建成回到太原,李二郎听闻他眼睁睁看着智云被抓走而没有任何作为,大为恼怒,与兄长大吵了一架。

最后还是李渊站出来呵斥:“二郎,休得对你大哥无礼,当时情况你也听到了,不是大郎不想救智云,而是他确实无能为力。”

李二郎被父亲喝斥,不再言语,低头沉默了一会,紧接着就闷声不响的离去,李建成瞧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不安的道了一句:“父亲,二郎他,怕是真恼我了罢。”

“大郎,你不要多想,你弟弟,二郎他,哎,自你三弟病逝,他就存了心结,智云自小就粘二郎,在他心里,多少有些把对玄霸的感情移到智云身上。”

“他适才发怒,不过是感情上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并非真责怪于你,等他冷静一下,想通了,自然就无事,你好好休息两日,我李家大军,不日将要挥师西上”李李渊看了儿子一眼,安抚了两句。

“真搞不懂,二哥为什么对李智云那么好,好歹我们和他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旁的李云吉闻声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元吉!”李建成和李渊同时对他怒目而视。

当日傍晚,李二郎回到家,与妻子独处的时候,忽然流下泪来,长孙小娘子吃了一惊,却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默默的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李智云的事她已经听大嫂郑氏说过,更知道李二郎对智云的感情,这个自幼在同龄人中就显得鹤立鸡群般的骄傲的男子,外表看上去坚韧无畏,似乎没什么东西能对他造成伤害。

实则内心极重感情,母亲窦氏,三弟玄霸都是在他心里占了极重份量的人,他们的病逝在他心里已成了一块不能触摸的疼痛,现又是智云,怪不得他情绪有些崩溃。

不说李二郎夫妇的心事,但说唐国公李渊,于时年六月,正式昭告天下:在晋阳{太原}设定大将军府,建立左、中、右三军,以长子李建成任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左军隶属其下。

次子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四子元吉为姑臧公,中军隶属其下,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石艾县县长殷开山任掾史,刘政会为属。

长孙顺德、王长谐、刘弘基、窦琮为为统军,并开仓放粮,救济周边百姓,此举很快为他博来周边百姓的拥护。

七月初三,李渊手批执军旗,对全军动员、宣誓,打了废昏立明,拥立代王,匡复隋室的名号,带领三万兵马,从太原出发,准备西入,直取关中,留四次元吉留守太原。

初五,麾下将领张纶攻下离石、龙泉、文城三郡,初七,李氏义军行军至灵石县,安营于贾胡堡,与此同时,李世民只身前往驻霍邑的大隋虎牙郎将宋老生的营帐,企图说服他归顺。

却被宋老生破口大骂,差点被擒命丧此地,眼见说服不了宋老生,大家只能兵戎相见。

李渊分别派长建成,次子世民,各领一支队伍,先于军前叫阵,诱宋老生出城,后让殷开山,段志玄左右包抄,于八月初三,大败宋老生。

初八,义军攻下临汾郡,十三日,攻克绛郡,十五日,碰到了隋军悍奖屈突通,一时不能克,突厥派兵前来相助,屈突通拆掉渡桥,义军一时不能过河,两军只能隔河对垒。

二十四日,冯翊的孙华、土门的白玄度备舟前来相助义军,李家义军过河,打败了屈突通,至此,李家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挥师长安。

与此同时,李渊的堂弟李神通,女儿李秀宁,皆响应他的号召,举兵相随,李秀宁的娘子军,一路南下,打下赫赫威名。

昔日东、西两都的一众贵女中,最耀眼,却又最为人话诟、不爱红妆爱武妆的李家嫡女秀宁,在这个风云际会的乱世,终于正式展露属于她的风华。

长孙小娘子听闻李秀宁的丰功伟绩,不只一次激动赞叹:“姐姐真乃巾帼英杰,实乃我辈女子应效仿的楷模!”

直听得其嫂郑氏忍俊不禁,不由打趣:“弟妹如此崇拜秀宁,不如你和二郎说说,你也随着他一同上战场罢,反正你也是弓马娴熟。”

“不妥,我虽会点拳脚和弓马,却不懂兵略,较之秀宁姐姐,实不可同时而语,若真要跟在二郎身边,只会让他分心,成为他的累赘。”长孙小娘子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是真心敬仰羡慕李秀宁,却无与她一较高下之一,更非无自知之明之辈,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或者说合适做什么,不合适做什么,心里再清楚不过。

十月初,李家义军破开长安防守,进驻长安,李家军城之后,立即制定一系列律法,严禁士军抢掠为恶,任何胆敢违抗者,将处以严刑。

李渊此举不仅安了长安百姓的心,也迅速让长安的士绅贵族接纳了他们,得到了他们的热烈拥护。

随后李渊立代王杨侑为皇帝,遥奉远在江都的隋炀帝为太上皇。杨侑也算有自知之明,他被李渊立为傀儡皇帝后,很配合的封了李渊为唐王,并授丞相之职,一应朝务皆由李渊代理。

第一百零八、秦王之志

义宁二年{618}正月,隋恭帝再次加封李渊,同时封其长子李建成为左元帅,次子李世民为右元帅,自此,不管是实事上,还是官方,长安城的一应军政大权,全部由李家父子掌握。

时年三月,宇文化及在江都杀了太上皇杨广,立秦王杨浩为帝,洛阳的王世充在宇文化及杀了杨广之后,与元文都、卢楚等拥越王杨侗为帝。

王世充到洛阳之前,与李密打了一仗,结果却大败而归,他到了洛阳,立杨浩为帝之后,立即兵指瓦岗寨,大败李密,招降瓦岗众将,洛阳很快成为全国最有实力的几个军事集团之一。

同时五月,隋恭帝传诏让位给唐王李渊,李渊半推半就,在众臣的拥护下,终登上了帝位,自此,时历近三百年的大唐王朝zhèng quán就此拉开序幕。

李渊上位后,任命萧造兼为太尉,大赦其所有领地百姓,免其徭役三年,同时追封祖上一应先人,尊他的父亲李昞为唐世祖,谥号元帝,其母孤独氏为贞元皇后。

封亡妻窦氏为穆皇后,立嫡长子建成为太子,次子世民为秦王,四子元吉为齐王,刘文静出任司马。

话说李渊在立建成为太子之前,心里还有过一翻纠结,他能下决心起兵,最终登上帝位,建立大唐王朝,他的次子李世民可谓功不可没。

若非李二郎果敢决断,逼着他做了决定,以他前瞻后仰的性子,即便有此心,亦无此胆。

为此,他登上帝位之后,为了这太子之位,还特意召来几名心腹大臣,询问他们的意见。

“陛下,自古以来,太子之位,当以嫡长为先,而陛下之长子,自幼便是世子,才学本事,品德操守,样样皆为上选,陛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裴寂开口道。

其它心腹亦是深以为然的跟着点头,李渊听后,不再犹豫,下决心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

次子世民出众不假,可长子也不差,最重要的是李二郎的性子太野,行事太过胆大无畏,就像一匹无人降得住的野马,李渊多少有些不放心。

当朝宣告册立太子,颁布诏书的时候,李渊还仔细观察了李世民的表情,发现他面色平静,脸上看不到半分不愉,提着的一颗心终放了下来。

大郎、二郎兄弟之间一向亲厚,应该不会因此而生分,是我思虑太多了,李渊眼见次子高高兴兴的朝贺长子,心头那点不安也跟着散去。

李渊与穆皇后感情甚笃,对她所出的几个儿女,都十分喜爱,在亲眼目睹过隋文帝的几个儿子争夺帝位的惨烈后,李渊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也走到这个地步。

太子册立的当夜,李二郎喝得有些多,醉得都有些走不动路了,是被他的僚属们给送回秦王府的,长孙小娘子看着醉醺醺的被人送回来的丈夫,颇为心疼。

她先命人送来了一碗醒酒汤,随后亲自伺候他去梳洗,上床之后,李二郎一改往日的温柔体贴,变得像两年前初尝情事时的毛头小子一般,凶猛粗暴又没有节制。

一番折腾下来,长孙小娘子只觉人都快散架了,云收雨歇,风暴平静之后,李二郎看着像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朵般的妻子、和她身上那一朵朵醒目的青紫,感到十分愧疚,他轻轻将她拥进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观音婢。”

“无妨,你我夫妻,无须说对不起,二郎可是心情不愉?”细心通透的长孙小娘子缓了口气,伸手轻轻的回握着他的手掌,抬目看着他,柔声接口道。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二娘,确实有一点。”李二郎将下巴枕在她的肩窝上,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秀发,轻轻叹息了一声。

“是为父皇立大哥为太子一事?”长孙小娘子又问。

“嗯,我知道我这样想不对,大哥既为嫡,又为长,更是自小就被封了世子,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没少为父亲分忧,他比我年长许多,幼时我没少受他关爱和照应。”

“再加上他的才学本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他被封为太子,都是理所应当之事,我只是”李二郎苦笑了一声,语气颇有些唾弃自己。

“我能理解二郎的心事,我家二郎,自小有大志,不是甘于人下之人,再加上你心胸韬略,武功才学,样样出类拔萃,世间难寻与你匹敌之辈,现大唐初立,储君已定”

“你心里有些失落,乃人之常情,不过正如你所说,大哥被立为太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合情合理,二郎”长孙小娘子听完之后,微微沉默了一会,才接口道。

“我懂你的意思,观音婢,放心,我会调整心态,尽心辅佐父亲,大哥,做好一代贤王,我大唐虽说已经立国,占有关中这块龙地,实际上掌握的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外面到处都是反王,兵马地盘不在我们李家之下的不在少数,想真正一统天下,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时间,我现在去计较这些事,实显得有些多余和好笑。”

“古有周公尽心辅佐两代帝王,成就千古佳话,我李世民自问心胸韬略不会逊于他,周公做得到?我又如何做不到?”李二郎将妻子拥得更紧了一些,笑着开口道。

可惜,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有**,李二郎有心做周公,可世间却不见得还有周武王和周成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李家父子感情还十分亲厚,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李世民见兄长被封为太子,心头虽有几分郁结,却绝无拉他下马之意。

李建成也丝毫没有对付弟弟的意思,这时候李家父子视线和qiāng口都一致对着外面的敌人。

时年七月,司马刘文静在泾州与薜举交战,大败而归,被唐高祖削职,不久,薜举病死,其子薜仁杲继位,薜仁杲继位后,立即对新建的大唐王朝展开猛烈攻击。

在骠骑将军刘感、陇州刺史常达相继败于薜仁杲之手后,李渊命秦王李世民出任讨西大元帅,征讨薜人杲。

第一百零九、长孙有孕

话说李世民奉命征讨薜仁杲之前,秦王府中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先是六月初,长孙小娘子查出有孕,现年已满二十的李二郎得知这个消息,欣喜若狂。

他与长孙自幼订亲,两小无猜,感情绝非一般夫妇能比,两人成亲至今已经五年,圆房也有两年多,终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李世民心里的这份喜悦可想而知。

也就在这时候,他的秦王府中多了几位姬妾。

李家由关陇进驻关中,初登帝位,对中关的各大豪族勋贵皆需拉拢。

拉拢不外乎几种途径,一是封官许爵,两么,自然是联姻,话说唐高祖李渊的儿子不算少,成年的却只有两位,这两位一是长子建成,一是次子世民。

李建成既是长嫡,又是太子,虽然他早已娶了太子妃,可有意向往他府里塞人的人家也不少,他被封为太子后,不到两月,府里就进了一堆女人。

与他有着相同待遇的还有秦王,秦王刚至及冠之年,他自幼便是前朝东西两都中最耀眼的少年,而今更是了不得,十七岁便在雁门关一马当先,救先朝炀帝于水火之中。

今朝虽才初立,可他与太子,一左一右,已是高祖身边最倚重得力的干将。

这样的一位皇子,日后哪怕无缘大位,也定然是位手掌实权的显赫亲王。

在这种情形下,秦王李世民和他的哥哥一样,没两个月功夫,府里就多了一堆女人,其中有两人的身份十分特别。

一为前朝郧国公韦圆成之女韦珪,一为前朝的隋炀帝的掌上明珠如意公主。

韦珪比秦王还大一岁,早在大业八年的时候嫁给前朝户部尚书李子雄之子李珉。

大业九年,李子雄与杨玄感一同起兵谋反,失败后全族男丁皆被诛杀,女眷被充入宫中为婢。

按理说来,以她的经历是没法子进秦王府的,但韦家是长安有名的豪族,在这里的影响力非同一般,现任家主曾受过韦珪之父的大恩,对这位遭遇坎坷的堂侄女颇为怜惜照顾。

唐高祖想拉拢韦家,自然不能不顾这位命运多舛的女子,再加上李渊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位韦家小娘子幼时曾见李二郎一面后,对他颇有好感,就这样,这位韦珪就到了秦王府。

韦珪也就罢了,以她的经历,能入秦王府为妾,算是唐高祖给了韦家天大的面子,韦珪本身也是个聪慧谨慎的性子,进入秦王府后,行事十分低调。

可如意公主就不一样了,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虽说前朝已经灭亡,但李家受的是隋恭帝禅位的旗号,面子上对前朝公主的尊敬是绝不能少半分的。

以如意的身份,要入皇子府,怎么着也应该是个正妃,但李家适婚的两个儿子,太子建成和秦王世民,都早已成家娶妻,现只剩一个十五岁的元吉,尚不到适婚之龄。

而如意公主已经十八,比元吉还大了三岁,自然不便考虑。

成不了皇子正妃,好歹入太子府做个侧妃也好,可李家人都知道,如意公主自幼就对李二郎情根深种,为了他到了及笄之龄都不肯招驸马。

若真把她赐给李建成做侧妃,不仅不会得到她的感激,只怕还要招来怨恨,自认颇通男女之事的高祖皇帝自然不会干这种棒打鸳鸯,又明显不讨好的蠢事。

他在得知如意公主到长安后,命人将她接进宫聊了几句,很快一纸诏书就到了秦王府:赐前朝公主杨如意为秦王侧妃。

这纸诏书下来的时候,正好是要长孙小娘子查出孕事的时候,接到诏书的李二郎面色阴沉如水。

这些日子以来,父皇频频往他府里塞女人也就罢了,现将如意公主这么个烫手山宇也给塞了进来,如意自幼就与观音婢不对付,这会正是妻子怀孕的当口,若是惹来她胡思乱思

“二郎,如意公主自幼对你一往情深,现能有此结果,也算是得愿以偿,不管是对你,对父皇,还是对她,都是最好的结果,你干嘛阴着一张脸?”长孙上娘子瞧着丈夫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

“观音婢,你,不生气?”李二郎抬目朝她望了过来。

“生什么气?以你现在身份地位,后宅不可能没有女子进来,我与其去吃那些不必要的飞醋,还不如尽好一个妻子的本份,好好帮你打理后宅,免去你的一应后顾之忧。”长孙小娘子抿嘴笑道。

“观音婢,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瞧着这般通情达理的妻子,李二郎应该感到高兴,可他现在却莫明的有些不悦,他轻轻扳过妻子的脸,盯着她开口道。

“说什么呢?咱俩自幼订亲,你又如此的明亮耀眼,我”长孙小娘子俏面微微一红,不由嗔了丈夫一眼。

“哎,观音婢,我听说有些人家的妻子,因对丈夫太过在意,往往会为她们的丈夫不断的往家里带姬妾而生气苦恼”李二郎长臂一伸,轻轻将妻子揽进怀里。

“二郎,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一生一世只与你一人相守,但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儿子,注定不会像普通人一般过日子,而我是你妻子,我应该做的是如何尽好一个妻子的本份。”

“我自幼丧父,父逝之后连本家都不能呆,而你,贵为国公府的嫡出郎君,从未对我有过半分嫌弃,你如此待我,我又如何能仗着你对我喜欢,以及自己对你的感情,就跋扈任性,为所欲为?”

“夫妻过日子,讲究的是相互包容,你敬我爱我,我自该加倍回报,只要你心里有我,无论你有多少姬妾,我都不会生气。”长孙小娘子一脸温柔的看着他开口。

“二娘”李二郎听得鼻子有些发酸,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

“好了,今个儿是杨侧妃进门的日子,她家逢巨变,这一路来到长安,不知吃了多少苦,你莫要冷落她。”长安小娘子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劝慰。

等到李二郎离开,长孙小娘子起身站了起来,走到院中,看着院墙之外那满天星斗的夜空,目光迷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子,你就这样把郎君推开,难道心里真的一点不在意么?”就在长孙小娘子站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发呆的时候,阿丑走了进来。

第一百一十、如意的眼泪

“怎可能一点不在意?除非我真的对二郎没有感情,但,我对二郎又怎能没感情呢?”长孙小娘子略带苦涩的笑了一笑。

“那娘子你”阿丑面露惊讶,表示不解,以郎君对娘子的感情和重视,若她真表现出不喜府中这些姬妾,郎君定会想法子打发她们。

“因为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事,比拈酸吃醋重要,再和睦恩爱的夫妻,想要和和美美的过好一辈子,除了感情,还得有自知,即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古往今来,不管哪朝哪代,你见过几位皇家子弟家中仅有一妻,而无妾室的?翻遍古籍、史记亦很难寻觅,对不对?”

“即今、古风气都是如此,我若在这上面放多了心事,除了徒令自己难过、让二郎为难外,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既然明知是无用之事,还去勉强,便是和自己过不去,阿丑,你也快成亲了吧?等你成亲了你就明白,这世上很多事不是我们在意就能改变的。”

“既然明知没有能力改变,不如顺势而为,让彼此都过得轻快些,自陛下登基后,二郎他就不再一个普通勋贵人家的儿子,他是皇子。”

“还是身负军功,深受陛下倚重、又封了王的嫡皇子,他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无数人的目光,而我应该做不是拈酸吃醋,而是尽心尽责的帮他打理好后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长孙小娘子将目光从星空中收了回来,转目看着自己的丫环开口,她这话既是说给自己的丫环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随着大唐王朝江山越来越稳固,李二郎的身份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越来越受人瞩目,她这个王妃代表着秦王府的脸面,不能出任何差错,更别提任性妄为。

阿丑已经十九岁,十五岁那年开始,就成了长孙身边的大丫环,一直尽心尽责的伺候着长孙小娘子,护卫着她的安全,不久前才刚许给李二郎身边的一个年轻护卫。

阿丑这些年一心向武,对后宅之事接触不多,但她十分聪慧,长孙小娘子的话她能听懂,真是听懂了,心情反而越发的复杂,有心说几句宽慰自己娘子的话,结果嘴巴颤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说长孙小娘子主仆的对话,但说如意公主,自她的父亲杨广被宇文化及杀害之后,她的母后萧皇后怕女儿受到伤害,就想法子将她送了出来,让她来长安投奔李家。

不管李家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在大义上,李家都不会对杨家人做什么,至上在表面上不会,如意不是男丁,她不过是个公主,对李家造不成什么实质影响。

李家不管是为了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还是从其它方面考虑,他们都不会为难如意,萧皇后明白这个道理,如意不傻,自然也明白。

但李家大义上说得再好听,终究是夺了杨家江山的仇人,让如意来投奔李家,如意当然不肯,也不愿弃母亲独自逃命,后被萧皇后一番话说动,这才前往长安。

萧皇后说,以大隋的现状,李家不动手,也会有其它人动手,你不见天下各处都是反王么?大隋朝走到这一步,说到底都是你父皇自己作出来的。

你风华正盛,若留在这里,以宇文化及的心性,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你若离开,我反而安全,他现在立了你幼弟为帝,不管怎么说,我在大义上都是皇太后,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你留在这,才会让我分心。

就这样,如意公主在萧皇后安排的隐卫的护送下,逃出了江都,来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之后,不出萧皇后所料,李渊对她礼遇有加,她,也如愿以偿的嫁进了秦王府,成为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的侧妃。

按理说,心愿得偿的这一刻,她应该感到高兴,激动,但是没有,她入府的时候,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杨家与李家的关系,实在是很微妙,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二郎。

她入府的当天,除了拜堂的时候李二郎出现了一下,直到深夜都没再露面,这让心情本就忐忑的如意愈发的不安,她不知道李二郎心里在想什么,会如何看她。

好在亥时中左右,他终于进了她的房间,他进来之后,挑开她的头盖,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了许久,就在如意被她看得十分不安的时候,才淡淡的开口道了一句:“时辰不早了,准备安歇吧。”

如意公主无疑是长得十分美丽的,她的美和端丽秀雅的长孙小娘子不同,她更热烈一些,也更张扬一些,再加上她现年已经十八,人已完全长开,在水红嫁衣和大红烛光的映衬之下,对人的视觉冲击相当大。

李二郎并非寡欲君子,相反,他自小习武,身体强壮,又经常在战场厮杀,某些方面的需求只会比一般人更强烈。

以前没有开过荤倒也罢,自和妻子圆房之后,这方面的天赋似乎逐渐被开发出来,每每闺房之中,妻子都被他折腾得连连告饶。

现妻子怀孕,不便侍奉,父亲送到府里的美人,除了韦玮之外,他几乎都品尝过,面对如意这样的美人,又知道她是自己姬妾的前提下,即便心里没有情愫,身体也很诚实的起了反应。

在如意卸了妆,梳洗完来到床上之后,他没有半点压制yu wàng的意思,用几乎堪称粗暴方式的将她压到了身下,一场原始的动物本能就此展开。

李二郎完全没顾如意是初次,只恁着自己的兴致,要了她好几次,直到兴尽,疲惫袭来,才翻身沉沉睡了过去。

被他折腾得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过、几欲晕死过去的如意眼见他完事之后,一句温柔的话都没有,就这么背对着她沉沉睡了过去,心头不由浮出一抹深深的悲哀。

躺在她身边的这个男子,即便已经成了她的夫君,可他对自己显然没有半分感情。

他肯在洞房花烛这一夜来和自己圆房,只怕也是因为他没有办法拒绝她这个侧妃,没办法违抗他父亲的旨意吧?

想到这里的如意,再想起自己的父皇,还有在江都,受宇文化及那逆贼监视摆布的母后,只觉悲从中来,眼泪一滴滴的顺着面颊滑落

第一百一十一、如意VS长孙(上)

如意身为亡国公主,又嫁入秦王府做了侧妃,自不可能再摆公主的谱,她绝非愚钝无脑之人,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为此,哪怕她昨夜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次日天色刚亮,李二郎起床的时候,她就跟着醒了过来。

“二郎,我,我伺候你更衣吧。”眼见李二郎起身,如意挣扎着爬了起来,准备过来帮李二郎着衣。

“不必,我习惯自己来,你刚到府里,一切不熟,一会去给王妃见完礼后,想转转的话,可以让红玉带你,要是觉得累,见完礼就回来歇着吧。”李二郎淡淡的开口道了一句。

红玉是前两日刚分到兰园的管事娘子,兰园就是如意现居的这座院子,如意嫁到秦王府,身边只带了蓝翊一个贴身丫环,其余的下人,都是府里的管家根据长孙的要求统一分配的。

李二郎自十六岁开始长驻军旅,许多起居习惯已经养成,穿衣着裳也习惯自己动手,除了长孙之外,他不习惯让其它女子帮他穿衣。

说话的当口,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穿好衣服之后,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如意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不过她发呆的时间并不长,李二郎离开没一会儿,环蓝翎就走了进来:“公主,我来伺候你更衣吧。”

环翎是萧皇后特意安排给她的贴身宫女,不仅行事稳重,还有一身好功夫,比如意年长三岁,现年已经二十一。

这年纪的丫环按理早该配人,但她是如意的贴身丫环兼护卫,在如意还没嫁人的情况下,她自然也不会先配人。

“蓝翎,以后叫我杨侧妃,公主这个名号,忘了它吧。”如意脸上掠过一抹苦涩,淡淡的开口道。

“公主”蓝翎有些不忿,她跟在如意身边已经足足八年,如意一直对她不错,主仆之间的感情绝非一般人能比,即便现在大隋朝亡了,理性上她知道现在继续叫如意公主不妥,可情感上一时半会想改过来,却十分不易。

“蓝翎,你自十三岁开始便跟在我身边,是母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的跟着我、护我周全,于情感上,我也没把你当成侍女,而是当成了姐姐和师长一般。”

“但是,蓝翊,这里已经不是大隋朝的大兴城,而是李唐的建国都城,叫长安城,而我,也不再是公主,是李唐秦王府的侧妃。”

“李家肯让我做这个侧妃,肯承认我这公主的身份,那是因为大义的需要,也是给我、和我母后的面子。”

“但如果我们自己头脑不清楚,搞不清自己真正的身份、随时摆公主的架子,那便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你明白么?”如意目光一凝,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开口。

“对不起,公主,不,侧妃,是蓝翊错了,请侧妃责罚。”蓝翊面色一白,连忙低头认错。

“罢了,我知道你心里为我不忿,可事已至此,不忿并不能改变什么,说到底,我这个公主的身份也自来我的父皇,现父皇不在了,大隋朝的江山还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我若还时时惦记着以前的荣光,岂不是显得很可笑?蓝翊,咱们想要好好的活着,你就把我曾经公主的身份给忘了吧。”

“等我在这秦王府站稳了脚跟,再想法子帮你挑个合适的人,让你嫁了,如此一来,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份。”如意摆了摆手,轻叹着接口道。

“侧妃,蓝翊自幼父母双亡,若非皇后娘娘大恩,怕是活不到现在,蓝翊只求一生跟在侧妃身边,尽心伺候侧妃,不想嫁人。”蓝翊听得差点落泪。

“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女子不嫁人的,等你嫁了人,你就有了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人生,罢了,不说这些了,帮我更衣,一会还要去给王妃请安。”如意看了她一眼,伸手让她更衣。

如意公主一路从东都逃到长安,那些没有功夫的丫环宫女一个没带出来,六个隐卫,蓝翊和紫心,一共就只剩三人,一个是蓝翊,另两个是隐卫。

如意到长安后,遣离了那两名影卫,只带着蓝翊去见李渊,李渊对她的懂事很高兴,再加上蓝翊自幼跟在如意身边,东都只要见过如意的勋贵人家基本都认识她这个侍女。

为此,李渊并没有为难蓝翊,让她跟着如意一同入了秦王府,在如意心里,蓝翊这个侍女的份量与常人是不同的。

更完衣下床,梳洗之后,厨房的早膳就送过来了,有粟米粥,有小菜,还有虾饺,种类不算多,但样样精致可口。

如意看着摆在桌上的早膳,目光颇为复杂的道了一句:“没进秦王府之前,就不只一次听人赞秦王妃温良贤惠,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送早膳的丫环闻声抿嘴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就退了下去,王妃对府里新进的姬妾都十分友善,不曾苛刻过任何人,这位新来的侧妃还是前朝公主,自然更不会怠慢。

如意看了那默默退走的丫环一眼,不再说话,坐到饭桌前,静静的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几个虾饺,没吃完的让蓝翊吃了,主仆两人用过早膳,就去王妃那请安了。

王妃的院子叫锦笙园,也是王府后宅、占地面积最大、风景和朝向最好的主院,来到锦笙园门口,如意看着这栋南北朝向、富丽而不失雅致的庭院门楼,心头一阵恍惚。

何曾几时,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秦王妃,虽出身将门,却八岁丧父,十岁被长兄赶出家门,只能寄居舅家。

不到十三、舅家又出一事,不得不早早嫁入李家为媳,虽然这个女子方方面面一直很出色,但在东都的一众贵女圈中,却是被许多人认为是不祥和没福气的存在,和她这样的金枝玉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现在,她成了高高在上的秦王妃,自己这个昔日的天之骄女,已成了亡国公主,能成为秦王的侧妃,还得靠着李家看在大义的份上这样巨大的反差,让站在锦笙园门口的如意差点忍不住想落荒而逃。

“侧妃,侧妃,咱们该进去了。”蓝翊见如意站在锦笙园门口发呆,不得不出声提醒。

“是该进去了。”如意被蓝翊一扯衣袖,顿时回过神来,回神之后,她嘴边浮出一抹淡淡的自嘲,抬步迈进了锦笙园。

第一百一十二、如意VS长孙(下)

院里的长孙王妃此时正在接受近两月新入府的一众姬妾们请安,如意是被大丫环小舞带进来的,她一进正院,便收起所有心事,规规矩矩的朝长孙小娘子行礼:“如意见过王妃。”

“杨侧妃不必多礼,用过早饭了么?”长孙小娘子受了如意一礼,随即起身相迎,她一起来,其它姬妾只能都跟着站了起来。

“用过了,如意初入王府,对府中一应规矩尚不熟悉,来迟了些,失礼之处还望王妃见谅。”如意的目光落在明显比她来得更早一些的王府众侍姬身上,有些歉然的开口。

“不迟,昨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今日即便不来请安也在情理之中,都是自家姐妹,没这么多讲究,咱府里的人也不多,我又有了身孕,以后大家每周过来一次即可,都坐吧。”

长孙小娘子摆了摆手,招呼众人坐下,并吩咐人去给如意搬了个座位过来,在场的除了如意和长孙王妃之外,还有五人。

这五人都是近两月之内、由皇帝赐给秦王府的新人,其中韦家两人,大韦氏便是韦珪,小韦氏为韦珪的堂妹,年方十五。

小韦氏尚未完全长开,看着只能算清秀,并不显眼,显眼的是韦珪,韦珪现年二十有一,又生有一女,不管是身材还是气质,都已经完全成熟。

她的相貌十分艳丽,身材也远比在场诸女显得高挑,目测应有六尺余,接近一米九,即便较之身材十分高大魁梧的李二郎,也不多让。

她长这么高,按理说来不会太好看,实则不然,她个头虽然,却丝毫不显臃肿,体态和她的相貌一样,丰腴艳丽,前凸后翘,曲线十分优美,站在人群中,极为醒目。

除了韦家姐妹外,另三人,一为阴家女,一为王家女,一为燕家女,王氏和燕氏相貌相当不俗,不过在场的个个不差,她们也并不特别显眼。

这五女除了韦珪之外,最显眼的当属阴氏,阴氏出自长安世族阴家,其父为阴世师,话说阴世师不仅杀了李渊五子智云,还刨了李家的祖坟,李家大军进驻长安的时候,抵御最激烈的也是他。

李渊破了长安城防线,进入长安之后,第一个开刀的就是阴世师,直接将他的人头斩下来示众,李、阴两家要谓是有着血海深仇。

可接下来李渊不知是为了抚慰长安贵族还是为了展现李唐的大度,并未搞牵连,他不仅没有杀阴家其它男丁,就连阴世师的一对儿女都赦免了。

并把阴世师十六岁的女儿指给了自己的次子,新晋封的秦王为侍妾,这阴氏年方十六,长得十分美丽,她体态玲珑窈窕,肤色莹洁如玉,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水润灵动之极,圆圆的脸蛋上有一对酒窝,菱形小嘴微微上翘,不笑的时候好像也在笑。

看上去就像春天的精灵般,散发着勃勃生机,让人一见,心情不自觉的都会跟着她变得明媚起来,这样的清新的美人,也难怪李世民对其父恨得咬牙切齿,对她却颇为怜爱。

不过她和韦珪的相貌在醒目,都不是如意关注的重点,如意的目光只从她们身上一扫而过,现真正能让她关注的只有长孙一人。

她坐下之后,便开始不动声色的抬目打量着昔日的对手,如今秦王府的女主人长孙小娘子。

昨日拜堂的时候,长孙做为秦王正妃,在喜堂上出现过,但如意当时头上覆着盖头,并没有机会去看长孙小娘子,自洛阳一别,三年来,今日尚是两女头一回正式见面。

现年已经十七,又怀了身孕的长孙小娘子已经完全长开了,气质与往日的娇俏明有了很大的改变,但见她一身浅黄色宫装,秀发轻挽于脑后,秀雅端丽的面庞上蕴着从容闲适的微笑。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如一株在万花丛中盛放的黄牡丹一般,高洁,雅丽,又贵不可言,环绕在她周围的一众女子,无论颜色多么出众,却生生都成了她的陪衬。

一向自视甚高如意看着这样的长孙,即便她已再三警告自己,现在的她已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心所欲、高高在上的公主,心头仍不可抑制的升起了一丝妒意。

眼前这个女子,似乎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存在,她当年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就能让东、西两都最耀眼的贵女明珠-李秀宁对她另眼相待。

紧接着,她又将东、西两都最亮眼的少年郎君-李二郎揽入囊中,早早与他订了亲,哪怕没多久,她的父亲就去世了,她和她的母亲被逐出了家门,不得不寄居舅家。

这样的处境仍没能让她的心境有半分失衡,她安安静静、不骄不躁的在舅家府里,研文习武,潜修心性,一日比一日更加出众,无论外面多少恶意的眼光,都不能对她造成半分干扰。

李二郎也从不曾因为她失了家势的庇佑,就疏远冷落她,在李二郎的眼里,洛阳那么多的贵女,唯有她才是他眼里那颗最明亮、他愿意一心一意去呵护照顾的明珠

“侧妃,侧妃”如意怔怔的看着长孙王妃,心头往事翻滚,正想得入神间,耳边却传来蓝翊的轻唤,她抬目一看,才发现其它人都在向长孙告辞,唯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抱歉,久未见到王妃,现再次相见,一时被王妃风采所惑,竟有些回不了神,唐突之处,还请王妃见谅。”如意连忙站了起来,一脸不好意思的开口。

“杨侧妃过奖了,咱府里的姐妹们,个个风姿出众,尤其是杨侧妃你,论风华气度,长安城里能胜过你的怕是不多。”长孙王妃笑道。

“王妃过奖了,如意惶恐。”如意心头一紧,忙道。

长孙见状淡淡一笑,不再言语,她夸赞如意的话并非客气,而是实打实的真心夸赞。

萧皇后当年是冠绝一时的大美人,隋炀帝年轻的时候也是出名的美男子,如意身为他们的掌上明珠,相貌不可能差。

再加上她被炀帝和萧后如珠似宝的宠了十七八年,那一身嫡公主的气度和风华,配上她出众的样貌,就外貌风华而言,长安城中比她更出众的人还真不多。

第一百一十三、长孙训婢

“王妃,你这样夸赞杨侧妃,她怕是心里会有些不安罢。”待众人离去,院内只剩长孙和她的几个贴身丫环的时候,青岚笑着道了一句。

“我说的都是实言?她为何不安?”长孙王妃转目看了青岚一眼。

“杨侧妃自幼便喜与王妃争锋,她身为前朝嫡公主,又深受帝后宠爱,是真正的金树玉叶,王妃你虽也出身豪族,少年时期却是命途多舛。”

“即便如此,杨侧妃在少年之时每次对上王妃,也从未讨到过便宜,这些年下来,王妃在她心里只怕已经积下阴影,而今更是”青岚抿嘴微微一笑。

青岚自十二岁开始,便以贴身大丫环的身份在长孙身边伺候,那时长孙王妃年方四岁,青岚可谓是亲眼看着长孙一路成长起来的。

等她十九岁成了家,梳起头发后,又以管事娘子的身份跟在长孙身边,细心的帮她打理一切琐事,主仆两人的情份非常人能比,许多旁人不敢说不便说的话,她却没这么多顾忌。

“青岚,这些话你今日在我这说过也就算了,日后千万莫要再提,杨侧妃以前与我的关系如何,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她是秦王府的侧妃,是我秦王府的一分子。”

“她如何看我、如何想我,或者说准备如何与我相处,这都不是我应该去探究和考虑的事,我是秦王府的主母,是这个王府中后宅的主事人。”

“我应该做的事是好好管理王府后院,制定合理的规矩,并以身作则,作好表率,杨侧妃也好,其它伺候王爷的姬妾也罢,她们入了府,就是王爷的人,是府里的一分子。”

“我对她们的态度应该是一视同仁,不偏不移的,只要她们不犯大错,不做触及王府安危的事,我这个当家主母,便有责任照顾她们,维护她们。”

“而青岚,小舞,阿丑,你们都是自幼跟在我身边的人,你们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予过我无数的帮助和照顾,可以说,没有你们,我长孙不一定能顺顺利利的活到现在。”

“但公是公,私是私,私下里,在不触及我做人的原则和底线的前题下,你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做了些错事,我可以不追究。”

“但嚼舌根、或倚仗是我身边的人,就随意轻慢王爷的姬妾或其它下人,这是我绝不允许、也不能容忍的。”

“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你们的一言一行,在外人看来都代表着我的意思,你们在外面任何不当的行来,都有可能引来无数揣测。”

“随着咱们大唐王朝的江山越来越稳固,咱们王爷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受到的关注也就越来越多,任何一个不良习惯,或者疏忽,都有可能给王府带来不可计量的后果。”

“我是人,不是神,无法预测未来,只能尽可能的做好本分,将一切有可能会带来恶果的不良习惯都掐灭在摇篮之中,规规矩矩的谨守着我们该守的规矩。”

“我所说的这些规矩,不仅仅是针对你们,全府都一样,从我这个当家主母开始,我恪守已分,公平客观的对待府里每一个人,同理,府里任何人犯了错,我也不会纵容轻饶。”

“青岚,小舞,阿丑,你们跟了我这么久,都是玲珑通透之人,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希望你们都能把它记到心里去”长孙静静看了青岚一眼,接着目光一一从在场的几个丫环身上扫过,一脸严肃的开口道了。

“是,王妃。”青岚、小舞、阿丑等人心头一凛,齐齐恭身应道,随着王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王妃对身边人的规矩也越来越严。

“呕,呕”长孙刚训完身边几个丫环,胸中顿感一阵恶心烦闷,不由自主的转到一旁,掩口干呕起来,这孕期已有两月,最近频频开始孕吐。

几个丫环见状,急急拥了过来,青岚帮着她抚背,小舞则去拿接痰吐之物的容器,阿丑跟着转了一圈,开口道:“我去长孙府把老夫人请过来。”

不说长孙主仆等的心事,但说众女从锦笙园出来,正要各自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的时候,如意突然唤住韦珪:“韦姐姐,一别多年,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咱们的缘份还真不浅。”

韦珪当年在洛阳参加过一次蹴鞠,当时如意公主正好在场,后来杨子雄一家因跟着杨玄感zào fǎn,满门被诛,她这个儿媳妇被发落充宫为婢,如意也见过她两次。

“杨侧妃,您是陛下御笔亲封的侧妃,韦氏只是秦王府未入册的普通妾室,当不得侧妃这声姐姐。”韦珪停住脚步,朝她微微拂了一礼,开口道。

“你我以后皆是侍奉秦王的人,除了王妃之外,其它人之间实无须分得这么清楚,你比我年长几岁,我称你一声姐姐,是应该的。”

“我初到王府,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等有机会想和姐姐多走动走动,顺便请教一下府里的规矩,不知方不方便?”如意微微一笑,道。

“杨侧妃严重了,如你所说,我们以后都是侍奉王爷的人,难得侧妃不嫌弃,韦珪自然很乐意与侧妃走动,不过说起规矩,韦氏还是认为请教王妃最为合适。”

“王妃谦恭温良,规矩更是一等一的好,整个长安城,说起咱秦王妃,可鲜有人不夸,韦珪入府的时间尚短,对府里的规矩了解尚有限。”韦珪开口道。

“姐姐说得是,倒是我僭越了,我初至王府,尚未做好待客准备,改日再邀姐姐来喝茶。”如意又笑了一笑,道,话毕,两女分道而行,没一会儿,如意的身影就走得没了踪影。

阿丑眼见王妃孕吐反应厉害,正准备去长孙府请高氏过来照顾王妃,哪知刚出门就碰到杨侧妃在和韦氏说话。

她谨长孙王妃的训辞,不想当面碰上让她们尴尬,便闪身避到了一旁。

等到杨侧妃和韦氏离去,她才从花丛中走了出来,抬目朝杨侧妃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韦氏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目中掠过一抹若有所思。

第一百一十四、韦珪

韦家姐妹回到自的己院子之后,小韦氏忍不住转目看向堂姐,开口问了一句:“姐姐,那如意公主突然向你示好,所求为何?”

“五娘,以后莫要再提如意公主这几个字,现在已是李唐,不是大隋,即便当今陛下没有否定她公主的身份,我们这些人却是不能随便提的。”韦珪面色一怔,一脸认真的告诫堂妹。

她们姐妹同居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叫落霞居,分东西两院,姐妹俩各居一侧,她身份特殊,进府一月有余,秦王仍没有碰过她,她的妹妹韦五娘,倒是承过一次欢。

也就仅仅一次,被指入秦王府的几名侍妾中,妹妹的相貌最不起眼,年纪也最小,秦王若不是看在韦府的面子上,都不一定肯亲近妹妹。

至于她,韦珪心头轻叹了口气,以她的身份,能入秦王府做侍妾,她已经很满足,很感恩,秦王此人,她当年在洛阳头一回看到他的时候,是他万分珍惜的带着长孙王妃离开的画面。

当时的她已和李泯定亲,婚嫁在即,可那男子伟岸的身影却深深的落进了她心里,后夫家卷入谋反事件,她以为这一生将再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哪知世事无常,她被充入内廷的第三年,被转送到了长安这边的宫廷,等李家的大军入驻长安,她便被家里接了出来,一路碾转,最终竟进了秦王府

她一个嫁过人、并育有一女的人,现能以李二郎侍妾的身份进入秦王府,能近距离的看着他,哪怕一生无宠,她也没有丝毫怨言,更无与王妃争锋之念。

至于如意公主的心事她当然懂,她在洛阳的时候,就一直与长孙王妃针锋相对,可以她当年显赫的身份,尚不能将少女时期的长孙王妃压制下去,何况是现在呢。

如今如意公主成了王爷的侧妃,这心里的落差,一时半会怕是改不过来,不过这事和自己无关,她一直是个很清醒、很有自知之名的人。

长孙王妃与李二郎之间的感情是幼时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绝非一般人能插足,她没有与长孙王妃争宠的奢念,更不会参与其它人与王妃斗争中去。

哦,不对,是要坚定不移的跟着王妃的步伐才对,王妃是初孕,她是生过孩子的人,有一定经验,在适当的时候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不说王珪的心事,但说阿丑到了长孙府,把长孙孕吐严重的事和高氏说了,高氏一听,顿时焦虑,把儿媳妇召来,叮嘱了几句,就跟着阿丑来了。

长孙的外祖穆老夫了也很着急,若不是年纪大了,行动没那么利索,她都恨不得跟着高氏一起来,不过她虽不能来,却让儿媳妇鲜于氏跟着高氏一起去了王府。

在此之前,长孙王妃刚查出身孕的时候,高氏来过王府一次,只不过那时长孙的孕吐尚不明显,高氏家里有母亲、嫂子,她不好丢下母亲一直呆在王府。

阿丑将高氏和鲜于氏接到王府后,瞅了个合适的机会,将杨侧妃和韦氏的对话告诉了王妃。

长孙王妃听完之后,沉默了半刻,才接口道:“这事我知道了,韦氏一向识大体,懂分寸,她向来不需要人操心。”

“杨侧妃因出身的缘故,心气高了些,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她这人心正,当年是公主的时候,与我虽不太投契,却从未用公主的身份压过我,此事到此为止,阿丑你莫要再向其它人提。”

时间继续向前滑行,长孙王妃的孕症一日比一日严重,等满两个月之后,吐得几乎无法进食,长孙感觉各种负面情绪也在随着频频发生的孕吐而产生。

因身体的不适,府里一应妾室们的请安都免了,若非有高氏日日陪在身边,长孙王妃都担心自己扛不住心头不时上涌的郁结烦躁,变得难以理喻。

“阿娘,有你在身边,真好。”某日,长孙王妃吐完之后,接过母亲提前帮她调制好的温蜜水,喝完后,一脸虚弱的靠在高氏肩上,略带着几分撒娇的开口道。

“你这孩子,都做娘的人,反倒越来越娇气了,你这孕吐反应太大了些,什么都不能吃,这可如何是好呢。”高氏白了闺女一眼,再瞧了瞧她不过七八日时间,已经瘦了一大圈的面庞,心里十分疼惜。

“不要紧,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么,再过些日子就会平复。”长孙微微一笑,伸手轻轻环住母亲的腰,将头枕在她肩上,表情十分依恋。

自父亲去世后,本就比一般孩子懂事沉稳的长孙像是陡然间长大了,当高氏感到扛不住的时候,都是她用稚嫩的肩膀,默默的站在母亲身旁,陪伴她,支持她,照顾她。

而她鲜少再向母亲撒娇,现怀了孕,人似乎变得脆弱了许多,尤其是母亲在旁的时候,这份脆弱就愈发的明显,她变得十分贪恋母亲身上的温暖。

这一日午后,长孙刚睡完午觉醒来,阿丑来报:“王妃,韦氏前来给你请安。”

正好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高氏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她性情温和,知书达理,丈夫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为难过家中妾室。

现自然也不会插手女儿府中之中,但女儿孕吐吐成这样,都说了让妾室们不用前来请安了,她们还往这里凑,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韦氏?让她进来吧。”长孙微微一怔,随后让阿丑请她进来。

“观音婢,你?”高氏有些不满的看了女儿一眼。

“阿娘,韦氏一向有分寸,许是真有什么事。”长孙朝高氏笑了笑,开口解释了一句。

“韦氏见过王妃。”韦氏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朝长孙行了一礼。

“自家姐妹,不必多礼,你可是有什么事?”长孙摆了摆手,问。

“我听闻王妃孕吐反应严重,难以进食,忽然想起一个粥食的方子,似乎对改善这种情况有一定效果,特来和王妃说说。”

“当然,具体对王妃有没有用,韦珪也不敢肯定,若王妃有兴趣的话我就把它写出来。”韦珪答道。

“你有心了,多谢,阿丑,给韦姨娘拿纸笔。”长孙王妃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了起来,一脸温和的对韦珪开口道。

第一百一十五、太子妃来访

韦珪提供的方子并不是什么稀有方子,只是一道合适孕妇食用的杨梅红枣粥方,这个方子很多有孕的大户人家都会备。

不同的是她给的这个方子多了几味温补的药材,还有杨梅和红枣的干湿度,以及三种主要食材的份量配比和一般的杨梅红枣粥不太一样。

韦珪留下这道方子后,很快离去,高氏盯着这张方子看了一会,随后抬目看着女儿开口:“观音婢,这个韦氏这个时候跑来提供方子”

“阿娘,韦氏的家族是长安城排得上号的名门大族,她若真想害我,犯不着这般光明正大的送上门来,至于这个方子是不是有效,先拿去给府里的大夫看看。”

“大夫若觉得没问题,再熬制出来试试。”长孙王妃自然知道母亲在想什么,有些好笑的安抚了一句。

高氏将韦氏提供的粥方先让两个不同大夫看过,确定对孕妇没有任何不妥,才根据方子上的要求准备食材,食材准备妥当后她亲自到小厨房熬制。

熬好之后,又找来府里有孕的下人试过,确定无事,才让长孙食用,最近数日吃什么就吐什么的长孙喝了这粥之后,症状竟然缓解一些,每次能喝大半碗。

高氏见状又惊又喜,忍不住连连夸赞韦珪,长孙对此笑而不语,她多少有些懂韦珪的意思,知道她是想交好自己,对此,她并无反感。

诺大的王府,她又怀了孕,总需要人帮着打理,韦珪出自名门,自小受过很好的教育,对打理后宅这一块想必不会差到哪去

孕期快满三个月的时候,长孙的孕吐症状基本消失,孕情进入平稳期,高氏见状交待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府中,她家里还有不少人,自不能一直呆在女儿的王府。

长孙的孕吐期过去不久,李二郎便被封为讨西大元帅,奉命征讨薜仁杲,出征前夜,他留在王妃的锦笙园。

“观音婢,马上就是中秋节了,我身为你的丈夫,在你怀着身子的时候,却不能留在府里陪你过节,实在是对不住。”夫妻俩梳洗完,上床之后,李二郎将长孙揽进怀里,一手拥着她的肩,一手轻轻落在她的肚子上,一脸歉然的开口道。

“二郎,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话,你出征在外,务必要多保重身体才是,我,孩子,还有府里的一众姐妹,时刻都等着你归来。”长孙静静的靠的他的怀里,左手覆在他搭在自己肚子上的那只手背上,柔声接过话头。

“我会保重自己的,你也一样,你前些日子孕期反应激烈,人都瘦了一圈,中秋节要不再让岳母过来陪陪你?”李二郎揽着她的胳膊微微紧了些,低头看着她消瘦了一圈的面颊,颇为心疼。

“自我孕吐开始,母亲便一直在这里照顾我,现刚回去没几天,我兄长也要跟着你出征,家里还有我外祖母在,嫂子身边又有小侄儿要照顾,总让母亲留在王府显然不妥。”

“你不用担心我,二郎,府里还有这么多姐妹,我不会寂寞。”长孙有些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嗯,确是我考虑不周,大舅兄这一年多来,一直跟着我东征西讨,都没能给他个假期,让他好好陪陪岳母和大嫂,倒是我对不住他。”夫妻俩说笑了一句,李二郎吃了妻子一个白眼,也不放在心上,倒是说起长孙无忌的时候,感觉有些愧对岳母一家人。

“我兄长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觉得苦,你也别想这么多。”长孙道。

“我知道,大舅兄确有大才,能文能武,不仅上阵能杀敌,下马帮着我出谋划策的时候,也丝毫不逊于那些谋士,以他之能,稍加磨炼,怕是有宰相之才,等仗打完之后,我会好生向父皇推荐他。”李二郎道。

长孙是孕妇,熬不住夜,李二郎明天就要出征,也需好好休息,夫妻俩又说了些闲话,就熄灯休息。

李二郎出征后不久,就是中秋佳节,中秋佳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但秦王府的男主人出征了,府里只剩一应女人,身为太子妃的郑氏在十四这一日过府来看长孙。

这对妯娌当年在洛阳的时候关系就极好,到了长安也没生疏,只不过郑氏成了太子妃,出门不再像以前那般方便。

长孙也成了秦王妃,再加上开府不久她就怀了身孕,也不便随便出门,如此一来,这对妯娌虽同在长安城,却有几个月没见过面了。

“见过太子妃。”长孙王妃听说太子妃来了,连忙带人迎到院外。

“弟妹,咱们才几个月不见,你用不着对我般生疏吧?”郑氏见她屈腰行礼,吓的连忙一把将她扶住,有些不高兴的嗔了她一眼。

“长孙知道嫂嫂心疼我,不过礼不过废,嫂嫂里面请。”长孙王妃也不逞强,顺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抿嘴笑道。

“听说前阵子你孕吐特别厉害,看样子是真的,你这脸,都瘦了一圈。”郑氏随她走进院子,细细打量了她几眼,有些心疼的开口。

前一阵长孙孕吐激烈的事她也听说说了,只是她已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知道孕妇这时间段十分疲惫,根本没有精力应付人,就没过来添乱。

“已经好多了,我最近胃口不错,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瘦的那点肉就会补回来的,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嫂嫂怎会想到在这大忙的日子过来?”长孙笑道。

“忙就不能来看你么?若不是担心孕妇头两个月没心力应付访客,我早就过来了,淼淼一直吵着要跟我过来看你,你月份尚低,我怕她冲撞你,就没带。”

“等你月份再大些,我再带她过来,你这府里还清净吧?”郑氏白了她一眼,说着扬首朝外努了努嘴,长孙在她心里就和自己的妹妹一般,在她面前,她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还不错,我这府里虽进了几个人,不过都是省事的人,没谁给我添过乱子。”长孙笑道。

“真假?别人暂且不说,那位可中自小就与你不太对付”郑氏一脸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第一百一十六、妯娌私房话

“真的,关于杨侧妃此人,嫂子你也知道,因出身的缘故,她心气是有些高,人却不错,心也正,即便不那么服我,也不太可能施展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来对付我。”

“最重要的是她足够聪明,知道自己在什么环境该做什么样的事,进府月余,她一直很有分寸,没惹过任何事。”长孙哑然一笑

“那就好,不过你也别掉以轻心,你怀着孩子,人心难测,人在不同的环境,思维想法都会发生变化,她杨家与咱们李家罢了,总之,你务必不可放松警惕。”

“不仅是她,其它人也一样,近两月进入你我府中的人,没几个是普通人,以她们的出身家势,谁甘于默默无闻呢。”郑氏点了点头,随即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意和表情颇有些怅然。

“多谢嫂嫂,我会小心,瞧嫂嫂你这表情,可是你府里有什么烦心事”长孙有些惊讶的看了郑氏一眼。

以她对郑氏的了解,她身为荥阳郑氏之女,绝不会是为几个妾室拈酸吃醋和计较的人,能让她在这几个月之间,发出这样的感叹,显然是这阵子府里发生了许多让她不愉快的事。

“一言难尽,我府里的事你也知道,近几个月进了不少人,这人一多,事自然也多”说道起此事,郑氏的表情颇有些郁结。

李建成成了太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以后就是握掌天下的最高统治者,而近几月入府的女子,无一不是世家之女,这样的人,哪个又甘于平庸?

一些聪明的还好,念及刚入府,尚不敢生事,表现很低调。

可架不住这世上总有些家世不错,但脑子不太灵光,为人又跋扈的蠢货。

通常情况,面对这样蠢物,郑氏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只须静静看着她们作死就好。

但现在这关头,这些人都是高祖为了拉拢她们背后的家族而将其送进府里的。

她们频频作死,郑氏身为太子妃,却不能对她们干什么,心里这份憋屈就别说了,再加上想到那些看似低调,实在都在养精蓄税,时刻准备侍机而动的人,她心里就愈发的难受。

“嫂嫂,其实你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心,无论府里进多少人,咱们尽好自己身为妻子的本分即可,以太子兄长的人品性格、以及嫂嫂在他心里的地位,永远没人能危险到嫂嫂的地位。”

“若府里确有人不省心,触犯规矩,嫂嫂也不必有太多顾忌,你只要不偏不移,按规矩处置,谁也不能说什么,那些有心将女儿送进来的人,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若是思虑太多,一味隐忍,反而容易惹出事端。”长孙闻声,微微默了片刻,出言劝道。

以长孙的为人性子,本不会轻易干涉别人的事情,但郑氏把她当成妹妹,她也是打心眼里把郑氏当成长嫂,当成最值得尊敬的人之一,眼见她为家里那些姬妾之事烦扰,不由就多说了两句。

“你说得对,弟妹,确是我顾忌太多,其实太郎也劝过我,若是府中确有人太过不省心,我不必隐忍,可我总想着若对这些人太过严厉,会影响到大郎”

“现得你一开解,才发现确实如此,我是太子妃,是掌管太子府后宅的主母,若一味迁就隐忍这些人,才会让府里越来越没规矩总多,多谢了。”郑氏先是一怔,待细细回味后,不由面容一肃,认认真真朝长孙道谢。

“嫂嫂快莫如此,自我入府以来,嫂嫂便待我如亲妹子一般,为此,我在嫂嫂面前说话也多有放肆,嫂嫂不怪,长孙已是感激莫明,可当不得嫂嫂的谢。”长孙见状连忙摆手。

对郑氏这位长嫂,长孙王妃是万分满意的,一般人家的妯娌,不是像斗鸡眼般斗来斗去,也多平淡如水,能像她们这般,相处得比亲姐妹还融洽亲密的妯娌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噗哧,你呀,好了,你怀着孕,我就不多扰了,明日是中秋,咱们要入宫给父皇请安,二弟又不在,到时候我过来接你,咱们一同过去吧。”郑氏噗哧一笑,又道。

“好,有劳嫂嫂。”长孙眉眼微弯,笑着点了点头。

郑氏告辞,长孙一路将她送到王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来。

三年前才来到长孙身边的一个丫环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小声和旁边的小舞嘀咕了一句:“咱王妃和太子妃的感情真好。”

“咱王妃自嫁进李家开始,和太子妃就相处得像亲姐妹一般,你是到太原之后才到王妃身边的,不太清楚王妃和太子妃的感情,我和你说”小舞听见这丫环的嘀咕,顿时兴致勃勃的和她讲起郑氏和长孙在洛阳的诸多事宜。

次日用过早饭不久,就有丫环来报,太子妃的马车快到王府门口了,早已打扮妥当的长孙立即带着丫环迎了出去。

按制,今天是中秋节,她们除了要入宫向高祖请按,中午要留在宫里用膳,长孙刚到王府门口,郑氏的马车就到了。

以她们妯娌的关系,也没那么多客套,说了两句话,就各自上车朝宫里行去。

郑氏本想让长孙上她的马车,两人路上可以聊聊天,长孙拒了。

郑氏的身份不比从前,她现在是太子妃,她和郑氏的关系再好,在这正式入宫觐见的日子,却不便登上郑氏的车驾。

两人来到宫里,先去给高祖见过礼,随后就去后宫陪万贵妃说话了,窦氏不在了,李智云的生母万氏是陪伴高祖最久的人。

再加上她温柔恭顺、和善大度又不失聪慧的性格极得高祖赞赏,高祖登基不久,就封了她做贵妃,统领后宫。

“儿媳郑氏,儿媳长孙氏,见过贵妃娘娘。”两人来到万宫妃的庆云宫,盈盈朝万贵妃拜了下去,因万贵妃的性子着实不错,郑氏和氏孙当年在洛阳的国公府时,就和她的关系颇为融洽。

“快快起来,在我这没这么多规矩,锦秋,素兰,快给太子妃和秦王妃备坐。”万贵妃虚扶了一下,连忙开口道,说完后又吩咐左事宫女给两人备坐。

第一百一十七、万贵妃

郑氏和长孙道了谢,这才起身落坐,万贵妃已年过四旬,她膝下除了不幸过世的智云之外,还有两女,她们分别是刚受封不久的长沙公主和襄阳公主。

万贵妃虽年过四旬,但她性情豁达柔顺,凡事想得开,再加上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上去只像三十出头,仍然温婉美丽,极有风韵。

“长孙,听闻前一阵你孕吐十分严重,现在可有好些?”等两人落坐之后,万贵妃将视线落在长孙王妃身上,开口问。

“回贵妃娘娘,现在好多了,多谢娘娘挂念。”长孙站了起来,朝她欠了欠身,接口道。

“在我这里,不必如此拘礼,若我问句话你们都要站起来回答,反会让我束手束脚,什么话都不敢问了。”万贵妃赶紧意示她坐下,笑着开口道。

“娘娘大度慈爱,长孙受教。”长孙王妃抿嘴一笑,依言坐了下来。

“你呢,太子妃,你府里一切可好?”万贵妃朝她笑了一笑,随后又将视线转到郑氏身上。

“回贵妃娘娘,臣妾府中一切顺利,多谢娘娘挂念。”有了万贵妃之前的话,郑氏没有再起身,只坐在椅子上微微欠了欠身。

“那就好,瞧着你们都和美顺遂,我心里才高兴,对了,太子妃,淼淼应该随你进宫了吧?这孩子呢?”万贵妃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温和了些,复想起太子妃的年方六岁的女儿淼淼,想起一阵子没见到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了,又问了一句。

“因二弟出征不在家,我早上去弟妹家里等她一块过来,淼淼随她哥哥和太子一起先入宫了,这会大概还陛下那边,臣妾一会着人去寻她过来。”郑氏答道。

“罢了,陛下也很喜欢淼淼,让她先在那边玩一会,快到午膳的时候想必会有人送她过来,不急这一时。”万贵妃摆了摆手。

“娘娘,张婕妤和尹德妃前来请安。”万贵妃正和郑氏、长孙说笑间,宫女来报,说张、尹两人来了。

“请她们进来吧。”万贵妃闻声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

这两人年轻貌美,深受高祖宠爱,在后宫气焰颇为嚣张,平日里也就罢了,万贵妃性情豁达柔和,并不喜与这些嫔妃计较。

可今个儿是十五,又是中秋节,是宫里很隆重的一个节日,若皇后在,按制各宫嫔妃一大早就要去正宫请安。

中午大家再一起聚宴,如今中宫空缺,万贵妃代领后宫,按礼,今日一早,各宫嫔妃都应该过来给她请安,其它嫔妃也都过来了。

唯有这尹、张两人,倚仗着陛下的宠爱,竟比郑氏、长孙氏这两个宫外、用过早膳才过来的儿媳还晚,这简直是chi luo裸的打她的脸。

“妾尹氏、妾张氏见过贵妃娘娘。”尹、张两人走入殿内,双双屈身朝万贵妃见礼。

“还得你们还记得今个儿是五十,要过来见礼,坐吧。”万贵妃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叫她们起身,同是静静的看了两人半晌,眼瞧着张婕妤要发飙的时候,才摆了摆手。

好你个万贵妃,平日里顶着一张贤良大度的面孔让人gē gong song dé,今个儿却当着两个晚辈的面这样下自己的面子,当我们是泥捏的不成。

尹、张两人起身,张婕妤眉毛一竖,正待发怒,长孙和郑氏却在这时候站了起来,朝两人行礼:“太子府郑氏,秦王府长孙氏见过尹德妃,张婕妤。”

尹、张两人憋了一肚子气,眼见郑氏、和长孙朝她们行礼,竟只冷冷的看着她们,并不叫她们起身,这时候万贵妃的声音响了起来:“尹贵妃,张婕妤,秦王妃刚怀孕不久,不合适长时间屈身站立。”

“瞧我,颇有一阵子没看到你们,一时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太子妃,秦王妃,快快请起入座。”尹、张两人面颊上的肌肉轻轻扯动了几下,尹氏在张氏开口之前,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

张氏比尹氏小了三岁,又出身小户之家,除了貌美之外,心胸见识皆十分平庸,如今一朝受宠,颇有些得意忘形,尹氏虽也是凭貌侍宠,见识却比张氏强多了。

眼见张氏不分场合就要对郑氏和长孙发难,急忙先一步将话头抢了过来,如今大唐初立,外面的一应敌人都还要靠太子和秦王对付,她们俩若在这时候对太子妃和秦王妃发难,绝讨不到好处。

张婕妤虽然蠢了些,但让她和尹德妃对着干,她还是不太敢的,当年在晋阳宫,她就一直紧紧的跟在尹德妃身后,诸事以她为首,如今在李唐后宫,尹妃受宠也远在她之上。

眼见尹妃开了口,她心头再憋闷,也只能闭口不言,郑氏和长孙站起身体,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并道了声谢,才各自落座。

张、尹一过来,大家的谈话就不像以前那般随意亲切了,好在郑氏也好,长孙也罢,都不是沉闷之人,很快找到话题,里面的气氛还算不错。

不多时,又有其它嫔妃陆续到来,紧接着淼淼也被陛下派人送来了,年仅六岁,活波可爱的淼淼一来,很快将气氛带到了gāo cháo。

很快到了午膳时间,高祖与太子、宗室一起用宴,内庭则以万贵妃为首,一众嫔妃和公主们一起用膳{古代中秋节是否宴请群臣,之影不清楚,暂且先按家宴设定罢。}

平阳昭公主秀宁此时尚在外打仗没有归来,自然来不了宫里,万贵妃的两个女儿都随其夫婿在外地,也不能归来。

万贵妃看着着满园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两女一子,一个已经天人永隔,两个女儿也难得见上一面,饶是她向来会开解自己,此情此景,心头亦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一丝悲伤。

“娘娘,这个丸子味道不错,您尝尝。”细心的长孙王妃察觉到万贵妃的情绪有异,不动身色的来到她知边,将一道味道很好的丸子舀了两颗到她碗里,并悄然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掌。

“确实很好吃,谢谢。”万贵妃被她这么一握,顿时醒过神来。

她抬目看到长孙王妃目中的温柔和关心,心头不由一暖,鼻子莫明有些发酸,为了掩盖这种情绪,她垂下视线,舀了颗丸子到嘴里,待心头的情绪压了下去,才抬口笑着开口道。

第一百一十七、秦王凯旋

午宴结束后,万贵妃又留了郑氏和长孙一阵,和她们好好说了会话,又逗淼淼玩了半天,眼见天色不早,才放她们离开。

临行之前,万贵妃拉着长孙王妃的手一再叮嘱:“秦王妃,你这是头胎,务必要分外小心,二郎在外征战,府里若有什么不方便处理的事,记得着人入宫来找我,找皇上,我们会你做主。”

“……”长孙。

从宫里出来,郑氏忍不住有些泛酸的打趣了长孙一句:“得,贵妃娘娘对弟妹果然比对我好。”

“有么?淼淼,你说说,贵妃娘娘是对你阿娘好,还是对我好?”长孙有些好笑的看了郑氏一眼,将目光转到骨碌碌的转着一双大眼,一会看看母亲,一会又看看她的淼淼小姑娘身上。

“嗯,娘娘对我最好。”淼淼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随后一脸严肃的接口。

“扑哧……”长孙和郑氏闻声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十二月,长孙不知不觉间已怀孕七个多月,肚子已挺了起来,胎相很稳,她饮食什么的也一切正常,日子过得很平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出征在外的秦王仍没有归来,眼看着离过年只有二十来日,尚未听到任何班师的消息传回来,也不知今年的年节,一家人能否团聚。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高氏来王府看长孙,临走的时候,犹豫了半天,终忍不住问了一句:“观音婢,王爷最近可有捎信回来?”

秦王是八月初受封讨西大元帅,前往泾州征讨薜人杲的,秦王大军尚未到达之前,泾北两岸守军就连续在薜仁杲手中吃了败仗。

秦王大军到达之后,薜仁杲命部将宗罗喉向他挑战,秦王坚壁不出,双方僵持了两个多月。

因这么个事,十一月的时候,朝中不断有人上奏抨击秦王,要求高祖换将。

高祖以将在外,有因地制宜之权,群臣不知实情,不可胡乱干涉前线战事为由驳回了所有的抨击秦王的折子,即便如此,外面关于秦王府的流言蜚语也没少。

长孙王妃心态一向稳,沉得住气,同时对丈夫有足够的信心,只要陛下不责怪秦王,其它的流言蜚语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相信区区薜仁杲对丈夫构不成威胁。

不过她稳得住,不代表别人也能有这么好的心态,高氏听多了外面人的议论,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慌,她不仅担心女婿,也担心儿子,长孙无忌可是和秦王在一起的。

因女儿怀孕,她不想增添女儿的心里负担,心里虽然担心,却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如今眼见就要过年了,实在忍不住,这才出言问了一句。

“阿娘,王爷最近没有来信,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定然会在年前结束这场战争,凯旋归来。”长孙王妃自然知道母亲的心事,她不仅惦念女婿,更挂念儿子,为此,她一脸认真的看着高氏开口道。

“观音婢,你,你对王爷这么有信心?”高氏听得一呆,秦王的大军抵达泾州之后,在城里龟宿了两个多月不出,惹来了不少闲话,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捷报传来,女儿的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当然,最近王爷是没有给我来信,但在上个月却写过信回来,他告诉我,年前一定会凯旋归来,不会让我一个人在家过年,也不会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在身边。”长孙王妃一脸笃定的开口。

“那就好,那就好,你肚子越来越大,好生保重。”高氏听得大为欢喜,随后又叮嘱了一句。

时间继续朝前滑行,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这日早晨,长孙正坐在桌前喝粥,阿丑像阵风般跑了进来:“王妃,王妃,大喜,秦王大军凯旋归来了,现大军已到了城门口。”

“真的?怎么之前一点消息没有?”刚刚喝完粥里最后一口粥的长孙猛的站了起来。

“王妃,你,你肚子这么大了,起身的动作不要这么激烈,阿丑,你多大的人了,怎的行事还这么不稳重?”跟在身边服侍的小舞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长孙扶住,随后朝阿丑怒目而视。

“噗哧,对不住,王妃,是我太急躁了,对了王妃,月中的时候,你不是一脸笃定的对高老夫人说过,王爷一定能在年前凯旋归来的么?”

“怎的这意料之中的人,反应还这么大?”阿丑也吓了一跳,跟着跳到长孙身边,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不过这姑娘性子要比小舞皮不少,眼见长孙无事,又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你这鬼丫头,胆子越来越大,都敢打趣我了。”长孙王妃没好气的白了阿丑一眼,她之前安抚高氏的时候,话虽说得斩钉截铁,可多半是为了安抚高氏,心里却无绝对把握。

她信任丈夫不假,可战场瞬息万变,战事没有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已分能百分百取得胜利,她一个窝在家里的人又怎能百分百肯定呢。

尤其是近几日,随着年关越来越近,西征大军仍没有一点消息回来,她的一颗心不自觉的就悬得越来越高。

阿丑被长孙王妃轻斥了一句,也不害怕,只吐舌微微一笑,就在这时候,青岚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事怪不得王妃沉不住气,主要是王妃与王爷感情太深。”

“王妃对王爷再信任,心里的渴盼却不会因此而减轻半分,现突然听到王爷归来的信息,激动在所难免,倒是阿丑,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确实要改,不然等到哪天真惹出事,就迟了”

青岚年纪最长,性子最稳重,成家已经好几年,膝下已有两个孩子,现是长孙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娘子,她对长孙的性情最了解,在锦笙院的一应下人中也最有权威。

“青岚姐姐教训得是,我一定会改的。”青岚一开口,阿丑顿时不敢再反驳,低眉顺眼的虚心接受教诲。

“赶紧的,把王爷的书房和议事厅都好生收拾一遍,再让厨房多备几个王爷喜欢的菜。”长孙没管几个丫环的互动,待最初的惊喜过去之后,立即开始吩咐一应事宜。

第一百一十八、久别重逢

秦王征讨薜人杲,大获全胜,当他押解着薜仁杲以及其麾下十余名贼首走进城门的时候,之前那些纷纷上折参秦王的人不自觉的都垂下了脑袋。

秦王心里惦记着妻子,将俘虏转交出去、入宫见了皇帝,交了帅印,就急急回到了府里。

他是八月初出门的,算起来都差不多五个月没见妻子,也不知身怀六甲的妻子是否一切安遂,当真是归心如箭。

“啧,啧,以前可没瞧出二郎还是个情种。”高祖有些无语的看着入宫之后,用最简洁的语言汇报完战况、交上帅印后、就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次子,好笑又好气。

本想留他用饭的高祖,瞧着李二郎心神不属、归心似箭的模样,再看着他那一身烟尘,和脸上掩不住的疲惫和,终没说什么,挥手让他离去。

泾州大捷,秦王大军一举荡平了薜仁杲余部,宫里肯定是要赐庆功宴的,不过庆功宴却不可能是在今日。

“二弟和弟妹是幼时定下的亲事,两人青梅竹马,感情远非普通夫妻能比,加再上弟妹又身怀六甲,夫妻两一别数月,如今好不容易归来,二弟归心似箭也是人之常情。”太子看了嘴里虽在嫌弃,实则眼里都是笑意的父亲,笑着接了一句。

“嗯,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是家中幸事,你也一样,你与太子妃亦属天赐良缘,可莫要因身份不一样,就忘了形。”高祖点了点头,并不轻不重的敲打了太子一句。

他可是听说了,近两月,太子隐有纵情声色、冷落妻子的趋势。

高祖并非不近女色之人,他当年的妾室也不算少,如今当了皇帝,宫里更是添了数名年轻貌美的妃嫔。

不过当年妻子在世之时,在他心里绝对是没有哪个妾室的份量能越过窦氏,只要他人在府里,一个月有大半时间都歇在妻子房中。

他的性子有些优柔寡断,也容易沉迷安逸,若非娶了窦氏这样一个才貌眼界样样出众的贤内助,帮他生了几个好儿子,又都教养得好,他李渊绝无今日成就。

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李渊身上虽有些毛病,但优点也不少,比如重情,懂感恩。

正是因为心里记着窦氏的好,他对窦氏所出的几个孩子也特别重视,自然不希望自己亲立的太子,只因换了个身份,就忘乎所以。

“儿子谨遵教诲。”李建成闻声心头一紧。

“行了,我知道你的为人,你性子和我相似,宽厚温和,才智本事也不缺,但容易枕于安逸,等过了年,你和二郎一样,都去前线吧,咱大唐初立,还有不少的仗要打。”李渊摆了摆手。

不说高祖李渊和太子建成的心事,但说秦王因心里惦记身怀六甲的妻子,匆匆告别了皇帝,就像一阵风般朝着家里奔去。

回到秦王府,刚入中门,便看见几名姬妾在门边徘徊,显然大家都者到了消息,早早跑到这里等候了,一看到秦王,她们便满脸欢喜的迎了过来:“恭祝王爷凯旋。”

在中门的门口迎接的姬妾共有三人,她们分别是阴氏、燕氏和王氏,秦王看到她们,脸上非但没有半丝高兴,反而沉下了脸:“谁让你们迎到这里来的?”

按制,勋贵世族之家,能到大门二门迎接家主的,只有当家主母和家主的孩子,阴、燕、王都是妾室,却无此资格。

这几人年纪都不算大,加上入府的之后,各自都受了王爷几回宠爱,都觉得自己在王爷心里是特别的,心里没把这规矩当回事,这才有了此幕。

如今面对秦王的质问,三女顿觉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秦王见状面容更冷,转头朝吩咐了一句:“来人,将她们送回各自的院子,幽闭两月,没有和我王妃的吩咐,不许出院子一步。”

等他来到锦笙园,长孙王妃已知道阴、王、燕等人迎到二门,受罚之事,她听说王爷已到了锦笙园门口,立即迎接了出来,屈身行礼请罪:“王爷,阴、王等人行事有悖规矩,是我管教不周”

“观音婢,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再说了,那几人打着小心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让我好好看看你,看看我们的孩子。”只是她一句话没说话,人已被秦王扶了起来,并被掩住了嘴。

长孙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挺得很大,不过她看起来除了肚子之外,四肢仍显得纤细,娟秀美丽的面庞上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看上去就如寺庙中的观音一般,圣洁慈悲,让人几有膜拜之心。

秦王看着这样的妻子,只觉整个人都痴了,脸口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愫涌动,眼眶莫明有些发热,他下意识的就想将她拥进怀里,再好好摸摸她的肚子。

可胳膊刚动,他瞧见身上那恪人的盔甲,和满身烟尘,顿时将手收了回来,微哑着声音开口道:“观音婢,我先去梳洗,再来看你和孩子。”

“好,热水的衣服都已经给你备好。”长孙的目光落在丈夫那胡须拉渣的脸,目中满是疼惜。

李二郎梳洗出来,屋内已经摆好膳食,他适才看见妻子激动,一时忘了腹中饥饿,此刻梳洗完毕,再看着这满桌都是他喜欢的菜肴,顿觉腹中鸣鼓不歇。

他坐过去,端起一碗米饭就要往口里扒,却被长孙按住,长孙王妃舀了碗汤,放到他面前:“先喝碗汤润润肚子,再吃饭。”

“好,在家里,所有的内宅之事都由王妃说了算。”李二郎闻声抬目朝妻子笑了一笑,接过汤,几口喝了下去,随后端起米饭大口吃了起来,长孙也跟着他用了一碗。

用完饭后,李二郎抱着长孙,将头贴在她肚子上听了好久,偶然感受到胎动,既好奇又激动,丫环婆子们都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夫妻俩温存了片刻,长孙微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了一句:“二郎,你征战数月方归,大家都很惦记你,要不要召其它姐妹过来见见?”

“明天再说吧,今天我只想和你、孩子在一起,不想见任何人。”李二郎抚在她肚子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抬目看着她,静静的开口道。

第一百二十章、无忌来访

“观音婢,你能不能别这般贤惠大度?咱们夫妻一别数月,刚刚重逢,你还有心事想着别人……”

“你总是如此清醒大度会让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心里压根就不喜欢我这个丈夫。”李二郎静静的看了长孙一会,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二郎”长孙王妃语意一顿,她很想说我也不想这么大度,我甚至自私的让你一直只陪着我一人。

但我知道,这不现实,既然明知是不现实的东西,总生妄念,到头来不仅伤已,也易伤人

不过这些话只在她心头转了一转,最终都化为一声模糊不清的叹息,随后主动靠近李二郎,伸手轻轻环抱着他的腰,轻轻将头枕在他的胸前。

李二郎感受着顶在他身上的那大肚子,以及肚子里那个不时在踢动、不知是女儿还是儿子的家伙,心头满满的都是爱意和温暖。

能一直这样拥着妻子,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为自己孕育子女……对李二郎而言人生便是圆满。

他在外这几个月十分辛苦,如今回到家里,妻子在怀,身心完全得到放松,很快便感到睡意袭来。

长孙眼见他就要这么睡过去,虽然心疼,却不得不叫醒他,让他回房休息,不然,凭着她现在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是没法送他回房的。

李二郎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天亮才醒来,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舒畅,这些日子的疲惫一扫而空,唯有腹中鸣鼓不歇。

他翻身坐了起来,看着坐在窗前,手里拿着块布料在比划着什么的妻子,开口问了一句:“观音婢,现是什么时候了?我怎的感觉自己几天没饭了。”

“今日是腊月二十七,辰时中,离你昨日睡去到现在已足足过去了十个时辰,赶紧起来梳洗吧,早膳已经备好了。”长孙抬目看了他一眼,道。

“睡了这么久?怪不得浑身舒畅。”李二郎利落的跳下床,快速着好衣衫,就去洗刷。

他用完早膳不久,心里正寻思着是不是带妻子去岳母家一趟的时候,便听到小舞来报长孙:“王妃,咱府里的四郎君来了?”

“大舅兄来了?哟,观音婢,我正想着带你去一趟岳母家呢,没想到他倒是先来了。”长孙还没来得及开口,李二郎便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

夫妻两人一同迎到院外,一出来便看见长孙无忌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长孙无忌过来之后,没有理会李二郎,他的目光落在数月不见的妹妹身上。

看着她那高高挺起的肚子,有些吃惊的开口:“妹妹,才几个月不见,肚子这么大了,年后不久,我这小外甥就要出世了吧?”

“八个来月了,产期应该是明年正月底或二月初。”长孙答道。

“这时节好,气候不太冷,这次西征,我特意给我外甥带了把好剑回来,等他出来之后,就给他做贺礼。”长孙无忌笑道。

“哥哥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外甥,说不定是外甥女呢?”长孙没好气的白了长孙无忌一眼。

“外甥女也一样啊,你瞧瞧王爷的姐姐平阳公主,啧啧,典型的巾帼不让须眉啊,以王爷的英武和我妹子的出众,不管你这胎是男是女,肯定都是人中龙凤。”长孙无忌大言不惭的吹嘘着自己尚出未世的外甥。

“哈哈,大舅兄这话我爱听,我们的头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一定是人中龙凤。大舅兄,我本打算今日带观音婢去你家的,既然你过来了,我就明日再去看望岳母和外祖母她们吧。”

“正好我有点事,你随我去趟书房,咱们商量点正事。”李二郎也不在意被冷落,听得长孙无忌夸奖自己尚未出世的儿子,顿时哈哈大笑,笑完之后,走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书房那边拽。

“喂,王爷,我今个儿过是专程看望我妹妹的,不是来和你谈公事的。”长孙无忌一听,顿时不干了,一边挣扎,一边开口道。

“哎,咱们刚回来,手头上还有不少事没交接完了,今日已是二十七了,朝堂也要放假了,陛下的庆功宴年前举行不成,过了年肯定就会补上。”

“为了年后别太仓促匆忙,咱今日花一天时间,把这些琐事给解决不好么?”

“至于你想和观音婢说话,明日有的是时间,明日我们一早就过去,在你府里呆一整天,足够你们拉家常了。”李二郎压根不顾他的反抗,只拽着他大步往书房那边走。

“青岚,吩咐府里备宴吧,今个午膳,王爷这边怕是有不少客人。”长孙见状抿嘴微微一笑,转首吩咐了跟在身边青岚一句。

青岚领命而去,长孙在外走动了一会,就回房歇息,她刚进房间不久,阿丑就来报:“王妃,杨侧妃和韦姨娘她们过来了。”

“请她们进来吧。”长孙开口道。

“见过王妃。”三女进来之后,规规矩矩的给长孙行了一礼。

“自家姐妹,无需客套,坐吧,王爷有事去书房了,等他忙完便会去看各位妹妹。”长孙摆了摆手。

“没关系,王爷正事要紧。”韦珪连忙说没关系,小韦氏事事以韦珪为主,堂姐都表了态,她自然不会说什么。

杨侧妃也说没关系,不过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勉强,三人只坐了一小会,聊聊几句就告辞离去。

从锦笙园回来之后愤怒之下差点砸了房里的一切,还在被蓝翎及时阻止。

“侧妃,这里秦王府,不是咱们的公主府,您可不能由着性子来。”蓝翎一边阻止她砸东西,一边开口劝道。

“你说的对,这里是秦王府,不是公主府,我早已没有随便发脾气的资格……”杨侧妃被她这么一拦,顿时清醒过来,可眼中的泪水却忍不住漱漱而下……

“侧妃,您,您别哭,您入府的时间还短,入府不久,王爷又出征了,等你与王爷相处的时间长一些,王爷一定能发现你的好”蓝翊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又劝。

“没事,我就哭这一回,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随便流眼泪,我是大隋朝的公主,即便家国已亡,我也不能像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一般,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杨侧妃哭了一会,随后抬起头,一脸坚定的开口道。

第一百十二一、侧妃有孕

李二郎腊月二十七和秦王府的僚属们将西征大捷后一应尚未处理完的琐事处理完后,腊月二十八陪着妻子去了岳母家,直到腊月二十九,才召集府里的姬妾过来见了一面。

三十晚上要参加宫宴,初一随皇帝祭拜先祖,每日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无暇理会众姬妾。

直到年初五,终于空闲下来才去了杨侧妃的房里,接下来,连续数日都歇在兰园。

没办法,相对而言比较受他喜爱的阴氏被禁足了,王妃这么大肚子不能承宠,剩下的韦珪嫁过人,在没有足够的感情基础之前,李二郎实没法子下口。

小韦氏年纪小,人还没有完全长开,相貌也没舍特色,李二郎对其兴趣缺缺,剩下的就只有杨侧妃。

说起杨侧妃,李二郎对她的感情是比较特殊的,大隋朝没灭亡的时候,她身为前朝深受帝宠的嫡公主,可谓是集三千宠爱于一神。

性情虽有些骄傲,却绝算不上跋扈,再加上才貌双全,面对这样一个喜欢了自己多年的天子骄女,要说李二郎没有半点心动是不可能。

只不过他对长孙一见如故,再加上两人早早定了亲,随着了解的加深,长孙不自不觉的就占驻了他的占个心房,而如意这个绝不可能成为他妾室的人则下意识的被他排除在外。

哪知最后叨叨转转,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骄女最终还是来到了他的后院,成为了他的姬妾,在初接圣旨的那一刻,李二郎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如意初过府时,李二郎怕长孙不高兴,下意识的就想疏远她,再加上如意一时放不下昔日的架子,有心与长孙交锋,李二郎就愈发的不喜,更加不愿意亲近她。

她初嫁入秦王府的那一个月,李二郎一共只在她房里歇过两次,此次再到她房中,李二郎发现如意像变了个人一般,她似乎忘记了昔日公主的身份,完全进入了侧妃的角色。

不该摆的脸色她绝不摆,不该说的话,她绝不多说,她抛开了矜持,以一个合格的姬妾身份、热情如火的配合他,迎奉他,正处于如狼似虎的年纪的李二郎又惊又喜

于是乎,兰园一时就成了王妃的锦笙园外,他歇脚最多的地方。

时间忽忽而过,转眼就到了上元节,这日午饭,李二郎如往常一样过来陪妻子一起用午膳。

用完午膳后,李二郎微微犹豫了一下,开口:“观音婢,如意说她自去东都洛阳后,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长安的灯会,今晚想”

“她想去王爷陪她去就是了,说起来今年还是咱大唐立国以来的头一个上元节灯会,外面一定很热闹。”长孙笑道。

“你,不介意?”李二郎有些迟疑的问。

“介什么意?今个儿是咱大唐建国以来的第一个上元节灯会,你身为本朝王爷,不出去逛逛才说不过去。”

“我临盆在即,显然不合适陪你出去,杨侧妃不过提了这么小小的一个要求,王爷若是不满足她,才是于礼不合,说真的,她也挺不容易。”

“我身为王妃,自己大着肚子不能出门,若连妾室们陪着夫君去看看灯会都要介意,只怕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要淹了我。”长孙王妃听得哑然失笑。

“哎,观音婢”李二郎轻轻叹息了一声,走过来将妻子拥进怀里,心头感动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

妻子若真的不同意吧,他估计会觉得妻子有点小心眼,可她真表现得这般贤惠大度,他又觉得自己在妻子心里似乎没那么重要,真是古怪又矛盾的情绪。

等到李二郎离开,青岚走了过来,有些不赞同的对长孙道了一句:“王妃,王爷自初五开始,已连续十天都歇在杨侧妃的院子里,现要带她去看灯会你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你就不怕”

“怕什么?怕王爷对杨侧妃的喜爱和看重多过我?若真如此,也只能说我对他的吸引力不够,勉强不得,夫妻之间的感情靠外力强行维系是不行的。”

“它应该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信任和默契,尤其是王爷这种性格的人,绝不会喜受人强制管控,他今日亲口对我提出此事,是出于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尊重。”

“我若真表现出不高兴、不同意,他多半不会逆我心意,但心里多少却会留下疙瘩,长此以久,问题就会越积越深”

“所以,青岚,你不用担心王爷与其它姬妾走得近些,就担心我失宠,这些事我心里有分寸。”

“至于专宠,自府里有其它姬妾开始,王爷就不是我一人的,我不能将他看成我的私有物品,他对我的感情是否能始终如一,除了我的努力之外,还要靠缘分”长孙看了青岚一眼,笑着接口道。

“”青岚。

元宵节后,朝中发生了件大事,去年年末,来降不久,并出任光禄卿的李密突然反叛,高祖大为恼怒,将其处死,他昔日的部属张善相,却在年后不久,亲自递了降表,带城归降,高祖大喜过望,封其为伊州总管,统领一州军政大权。

二月初,已到了产期的长孙仍无生产迹象,李二郎有些不放心,去请太医前来为妻子诊脉。

太医诊过之后道:“王妃孕症一切正常,女子产期提前十天半月或延后十天半月都属正常,不必忧心。”

李二郎听了太医的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二月中的时候,杨侧妃出现恶心症状,被诊出喜脉,杨侧妃狂喜不已,李二郎也颇为高兴。

他现年已经二十一岁,膝下尚无出生的孩子,虽说王妃临产在际,相对他这个年纪的人而言,子嗣还是有些少,杨侧妃被诊出身孕,他自然也高兴。

“侧妃,恭喜你。”等李二郎离开兰园,蓝翎顿时满脸激动的朝杨侧妃道喜。

“谢谢,这是自父皇被杀之后,我所收到的最好的一件礼物,母后现也不知怎么样了,若她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如意激动得不能自己,目中隐有泪光闪耀

没有人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她身为前朝公主,原以为陛下和秦王不会允许她孕育子嗣,哪怕她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尽力迎奉秦王,却也不敢奢望自己能怀上孩子

第一百二十二、得子承乾

长孙王妃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反立即派了大丫环小舞送了贺礼过去,贺礼是一对上好的麒麟玉佩,其寓意十分吉祥。

杨侧妃收到贺礼的时候,面色十分复杂,目光落在桌上那对色光水润、雕工栩栩如生的玉佩上,久久不能回神。

“侧妃,你说王妃她,就真的一点不介意”蓝翊的目光也跟着那对玉佩上,半晌之后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

这一个多月来,王爷有大半时间都歇在侧妃屋里,上元节还带着侧妃出去观灯,可王妃自始至终都未表现过半分不愉,不曾给过侧妃半点脸色,当然,也没有刻意讨好。

府里的一应供应,都和以前一样,没有少给半分,也没有因王爷一直歇在这里而刻意的多给赏赐,现侧妃传出怀孕的消息,她又立即送来了寓意极好的贺礼

“王妃此人的心事不能按常人的思维来测度,她似乎生来就与人不同,不管在什么环境,总能让自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清醒,不会让外物影响自己的心境”

“我以前看不懂她,不知她小小年纪是如何修炼出这种许多人穷其一生人达不到的境界的,现在自然也看不懂。”杨侧妃沉默了许久,口里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说杨侧妃主仆的心事,但说长孙王妃,杨侧妃传出有孕的第三日她就发作了,府里的产房和有经验的产婆早已备好,她一发作,就被送到了产房。

青岚在里面指挥,小舞和阿丑分别去报高氏秦王,秦王此时尚在宫里和皇帝议事,阿丑年后嫁给了秦王身边的侍卫孙武开,她来到宫么不外,将此事告诉了孙武开。

孙武一听,知道这事耽搁不得,立即悄然进去告诉了秦王,秦王得到这个消息,顿时无心公务,匆匆告假,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一旁的大臣们见状不由面面相嘘,妻子生产做丈夫也帮不上啥心,秦王急成这样干啥?

“咳咳,秦王现年已二十一,他的王妃尚是头一胎生产,心里急切了些也是人之常情。”有那比较爱护妻子的臣子见状为秦王开口辩解了一句。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顿时惹来皇帝不善的目光!

高祖一脸不善的盯着开口的大臣,心里吐槽,这家伙什么意思?觉得自己的儿子不行?成亲数年,年过二十方才得子?

年过二十才得子又怎么的?朕也是年过二十才得子的,现膝也不是儿女环绕,子嗣不比任可人少么?

不仅如此,我的儿女一个个还都是人中龙凤。有能耐的人,不在于得子早晚,而在于看长期战果,同时还要看后期教养

可怜这位大臣实想不到自己明明一句好话,却惹来皇帝这么多的曲解

不说臣朝和皇帝的心事,但说长孙王妃进入产房之后,阵痛就开始了,一开始并不强烈,痛一阵,停一阵,后面逐渐加剧,到了半夜的时候,子宫还没开,她却已痛得浑身无力。

高氏立即命人给她端来了一碗参鸡汤,喝完后又让她吃了半碗面,一直折腾到天亮,中间数次痛到晕厥,终在天色破晓的时候,诞下麟儿。

在外等到双目通红,焦虑得像个旋螺般不停转来转去的李二郎听到那声嘹亮的哭声、却没听到妻子的任何声音的时候,面色一白,抬腿就要往产房冲去。

就在这时候,产房的门帘掀开,青岚走了出来,她看着焦急成这样的秦王,抿嘴一笑:“恭喜王爷,是个郎君,母子平安。”

李二郎听到这句话,提着的一颗心终放了下来,心神一松,整个人顿时感觉要虚脱一般,这半天一夜的时光,真比让他让战场厮杀还要辛苦得多。

“我进去看看王妃。”李二郎靠着墙上休息了一会,待那阵虚弱过去之后,便抬步准备迈进产房。

“王爷请再稍等片刻,待产婆将请面的血腥之气收拾妥当再进去,免得受了冲撞。”青岚却伸手将他拦住。

“我是军旅之人,怕什么血腥冲撞。”李二郎面色不悦,就待推开青岚。

“王爷对王妃情深,不在意这些,可咱们王妃最重规矩,她怕不是愿以此刻的狼狈之身见王爷。”青岚连忙道。

直到产婆将里面收拾妥当,抱着孩子出来给李二郎贺喜的时候,青岚终让开了房门,李二郎只看了产婆怀里的孩子一眼,就抬步迈进了产房。

“这?王爷他”产婆一脸愕然,王妃头一胎就生了个郎君,既为嫡又为长,一般人家看到孩子应该欣喜若狂才对,怎的王爷却像不怎么待见这孩子一般。

“王爷担心王妃,一会出来自然就会抱小郎君了。”青岚抿嘴一笑,伸手将产婆怀里的孩子接了过来。

她之前看王爷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歇在兰园,接着兰园又传出身孕,她还担心王爷对王妃的心淡了呢,如今看来却是她多虑了。

“观音婢,你辛苦了。”李二郎走进产房,看着已陷入沉睡的妻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和怜惜,他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妻子的手,一脸温柔的开口道。

“不辛苦,看着孩子平平安安的出来,再吃多的苦我都甘之如怡,让她们把孩子抱进来让我看看。”生完孩子,本已耗尽力气,几乎立即沉睡过去的长孙王妃听到丈夫的声音,竟睁开了眼睛,她这一睁眼,就想到了刚出生的孩子。

这孩子是秦王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长子,自然要第一时间报到宫里,李渊听说次子第一个孩子就是皇孙,心里也十分高兴,亲自为其赐名:承乾。

这一辈的孩子是承子辈,太子建成的第一个儿子名承宗,到了秦王这里,正好赶上大唐立国,李渊下意识的想到了乾字,承乾……

说话李渊赐这个字的时候,正好在他身边的萧禹和裴寂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妥。

无它,承乾这两个字太大了,可陛下这一代的子孙正好是承字辈,这孩子又正好赶在李唐建国之初诞生,陛下为他取这个名字,寓意很清楚,他们若在这个时候指出来,必然会触霉头,为此,萧禹和裴寂嘴皮子微微动了一下,终什么也没说。

第一百二十三、刘文静之死

长孙王妃诞下麟儿不久,秦王便秦圣命,与太子、及当朝右仆射裴寂一同去巡视京城管辖范畴内的各县。

他此次出行的目的地是京都周边县城,出门的时间并不久,儿子满月前两日便赶了回来。

李承乾是秦王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他心爱的王妃所出,这个孩子的满月酒自然办得分外热闹。

不仅当朝文武百官都来庆贺捧场,太子也来了,高祖虽未亲临,却派了贴身太监送了贺礼过来。

李承乾满月不久,秦王便为他请封了世子。对此,秦王府的一应姬妾心里虽有些酸,却也不便说什么。

李承乾即为嫡,又为长,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封他为世子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再加上府里现除了杨侧妃之外,其它人并无身孕,她们想说点什么,也找不到话头。唯一让她们心里不太舒服的是这世子请封未免太急了些。

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也不知道日后怎么样,这么早就给他请封世子之位,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这份福气。

秦王当然不知道他的姬妾们的心事,他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妻儿,随着孩子一日日长开,一天比一天好看,他只觉这个儿子怎么瞧怎么顺眼。

每日上朝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蹲在妻子身边逗儿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日子过得好不快哉。

不过这种悠然太平的日子过得并不久,小承乾满月不久,朝庭就发生了件大事,刘武周受宋金刚入图晋西以向南而争天下的建议,率兵两万朝并州发起进攻。

此时并州守将是高祖的四子齐王元吉,元吉生性好战,见刘武周不过区区两万人马,就敢攻打并州,颇为不宵,派车骑将军张达率兵抵御。

张达自大轻狂,轻敌被宋金刚大败,几若全军覆灭,并州城失,李元吉惶恐之余,仓皇逃往晋阳。

刘武周连拿下并州之后并未止步,大军一路西行,很快攻克榆次,平遥,介州等晋西城池。

等战报传回京都的时候已是五月底,得到战报的高祖立即派太常少卿李仲文为行军总管,与左卫大将军姜宝谊率兵救援并州。

结果被刘武周麾下大军败于雀鼠谷,高祖又惊又怒,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心里,并未让家里两个能征善战的儿子披甲挂帅,而是派右仆射裴寂为行军总管,前往并州监军抗击刘武周。

裴寂与宋金刚决战于索原度,结果唐军全面溃败,裴寂只身逃回晋州,刘武周打败裴寂之后,一路势如破竹,逼进晋阳。

李元吉和裴寂连夜弃城而逃,回到长安,晋西大半地区落于刘武周之手,与此同时,夏县吕崇茂自号魏王,与刘武周相呼应。

新建立的李唐王朝在黄河东岸只剩晋西南一隅之地,关中受到极大震荡,高祖心里又惊又惧。

裴寂和李元吉回到长安之后,立即引来无数弹劾,其中又以刘文静的言词最为激烈。

李唐未曾起兵之前,刘文静原与裴寂是至交好友,李唐zhèng quán建立之后,两人因心性不同,彼此却是越走越远。

裴寂本事不大,但人圆滑世故,极擅讨高祖欢心,在高祖心里,裴寂不仅是臣子,更是能与他交心的知己好友。

而刘文静身上则有几分晋魏名士的放荡不羁,很是看不怪裴寂那拍马溜须的行为,尤其是在他看来,本事远不如他的裴寂竟靠着拍马屁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心里愈发不忿,两人只要一碰上,就会互忿,简直就成了死对头。

现裴寂在晋西打了这么大个败仗,把李家在晋西的大本营都快丢光了,刘文静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

但他低估了裴寂在高祖心目中的地位,更严重的是与裴寂一同担当这个罪名的还有高祖的儿子李元吉。

于是,刘文静整倒裴寂不成,反而搭上了自己,裴寂和李元吉回到长安后,虽被打进大牢,高祖却没有处置的意思。

反倒是裴寂见刘文静死拽着自己不放,他在牢中苦思冥想,终想出了个对付刘文静的法子,他找人潜入刘文静的家扮鬼吓他。

最后还真吓得刘文静以为家里有鬼,请巫师前来家中驱鬼,裴寂趋机设套,说他在家中行厌胜之术,企图咒诅高祖,有不臣谋反之心,高祖勃然大怒,下令将刘文静打入死牢。

一向和刘文静走得近的秦王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书为刘文静求情,哪知此举却成了刘文静的催命符。

高祖心想,好家伙,这刘文静都在家里行厌胜之术害我,二郎还敢为他求情?

怎的,我这个做爹的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大臣?这刘文静行事本就轻狂悖逆,若让再他和你搞在一起,时间一久,还不知生出什么乱子。

此念一出,九月初,高祖就下了旨意,判了刘文静死刑,于九月初六行刑。

李二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当时就懵了,他一脸茫然的对秦府僚属开口:“是不是我害了他?”

杜如晦和房玄龄抬目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视线,其它人都缄口不言,最后还是和秦王关系最近的长孙无忌开口:“王爷自认与刘文静相交坦荡,为此,站出来为他求情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思多想。”

“但站在陛下的立场则不一样,在陛下眼里,刘文静此人虽有些才气,但太过轻狂和自以为是,陛下对他的重视远不入裴寂。”

“此次被告行厌术,有谋逆之心,即便陛下心里明知是假的,却也没打算就此放过他,王爷这个时候站出来为他求情,就等于火上浇油,原本刘文静行事再轻狂,也只是个文臣,可加上王爷,就不一样了”

“这么说来,他的死我起码有一半责任,而你们早在我开口求情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为什么在我开口的时候不阻止我?”秦王听得一呆,半晌之后才接口道。

“王爷能征善战,用人也向来是至诚相待,但是您现在的身份毕竟和以前不一样,即便您本身毫无争权之心,但也架不住别人多想,刘文静此人虽有些才气,但行为确略嫌轻狂,再加上心胸不够宽广,王爷确不合适与他久交”这次接话的房玄龄。

第一百二十四、秀宁回京

当天夜晚,李世民回到王府的时候,神色颇为萎靡,长孙王妃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可是外面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观音婢,我发现自己并不是擅谋之人,今天父皇下了旨要处死刘文静,就在本月初六行刑,而他之所以这么快下旨,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李世民靠在妻子的怀里,一脸黯然的开口道。

长孙王妃听完之后,下意识的想劝几句,可张开嘴之后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最终一字未吐。

就这么静静的抱着丈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李世民在妻子柔软温暖的怀抱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时间并为因某个人的死而停滞,转眼就到了十月底,刘武周的队部在此期间继续向外扩张,高祖再也沉不住气,命李世民为帅,率军迎击刘武周。

同时派永安王孝基、陕州总管于筠、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协战,与丈夫在一起的李秀宁也率领她的娘子军前来助战,几方兵马分路夹击,终于时年十二月底大败刘武周。

刘武周兵败之后逃向突厥,他麾下有第一猛将之称的尉迟敬德在数次败于秦王之手后,被秦王折服,改投到秦王麾下。

李世民打败刘武周、将晋西一应丢失的城市收回之后,并未在此久驻,很快班师回朝,李秀宁却主动要求暂留守此地,等有合适将领过来接管晋西,她再回京。

深知姐姐性情的李世民没有强求,他先行回到长安,时间继续朝前滑行,转眼就到了武德三年五月。

在此期间,秦王又添了一子,杨侧妃于武德二年十一月诞下一子,不过这一次高祖却未再赐名,李世民班师回朝后,才给次子取名为恪,武德三年三月,长孙王妃再次被诊出身孕。

时年五月,已经一岁零三个月的小承乾长得十分可爱,正值蹒跚学步的年纪、嘴里不时还能蹦出几个词,经常逗得爹娘和一应丫环婆子们哈哈大笑,是王府里无可争议的宝贝。

这一日早饭后,长孙王妃正在榻前逗弄儿子,阿丑急冲冲从外面跑了进来报:“王妃,王妃,平阳公主带着她的娘子军班师回朝了,此刻大军已经进了宫门,听说陛下亲自出来迎接呢。”

阿丑天生怪力,八岁开始习武,她早年在家就跟着奶奶学过识字,到了长孙府邸后,更学了不少知识,不过这姑娘典型的不爱红妆爱武妆。

她对诗词歌赋没啥兴趣,却非常喜欢看兵书,而她的主子长孙也是个奇葩人物。

长孙在外人眼里是淑女的典范,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诗词歌赋和女红也是一等一的好。

没人知道的是,她除了这些之外,还很喜欢看各类史传杂记,兵书策论,有这么个主子在,阿丑的爱好自然不会受到阻扰,这样的爱好和性格造就了阿丑姑娘女红俗务不甚在行,却特别向往沙场驰骋的生活。

只不过她虽习了一身好功夫和不错的兵法,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她的责职是保护长孙,自听得李秀宁带着娘子军一路横扫,名扬天下的时候,她就崇拜李秀宁崇拜的不得了。

“姐姐回来了。”长孙王妃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说起来,她已近两年没有见过李秀宁了,高祖攻打长安的时候,李秀宁与其丈夫柴绍一同协助高祖,立下了莫大的功劳。

等高祖登基后,李秀宁受命外调,驻守他地,去年十一月,她率军协助李世民一起夺回了晋西失地,之后便自请留在并州,守护关泷。

“王妃,你还怀着身孕呢,别太激动,平阳昭公主既已回京,等她见过陛下,就会来看你,你不用这般着急。”青岚见状连忙开口道,说完并狠狠瞪了阿丑一眼,这丫头毛毛躁躁的,真不醒事。

阿丑则回了青岚一个无辜的眼神,青岚见状好笑又好气,正待斥责,长孙的声音已响了起来:“我知道,我只是太久没看到姐姐,心里着实想她罢了。”

话说李秀宁是实她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她生来就与其它的贵女们不一样,她不在意女规女德,长年随师父四处游历,心胸视野比许多男儿还行豪迈大气。

初次见面,便是她如同燃烧的烈焰般、干净利落的跳上那匹发了疯的马背上,制服疯马的情景,此事至今已有十余年,那个画面她仍不能忘怀。

也是因为她,自己才生产了习武的念头,若不是习武强健了身体,幼时家逢巨变,凭她稚弱的躯体,不一定承受得住。

许多人都夸她行事大方,进退有度,可在长孙心里,和李秀宁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差得远,身为女子,活成她这样,才不枉这副女儿之身。

只不过她们俩的路不一样,自她嫁入李家那一刻开始,她需要扮演的,就是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

骄傲飞扬,能征善战的李二郎需要的是一个既能和他有共同语言,能支持理解他的志向,甚至有时候可以帮他出谋划策,但又能安于后宅、可以帮他打理一应后宅事务,在他疲惫的时候,可以放下所有心里防备,安心歇息的妻子。

他欣赏他姐姐那样的女子,但他不需要那样的妻子,李家可以接受李秀宁这样的女儿,但是不需要这样的媳妇,长孙再羡慕李秀宁,也不可能活成她那样的人。

李秀宁一入宫门,远远便看见父亲带着一应大臣迎了出来,她吃一惊,一步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几步来到高祖身前,磕头便拜:“劳父皇亲迎,儿臣惶恐。”

“起来,快起来,你当得起这样的荣耀,我李唐能够立国,有你莫大的功劳,你一个女儿家,为了我,为了我李唐新建的江山,长期在外征战,为父实在是……”

“瞧瞧,这脸都黑了,糙了,都是为父不好,以后你就呆在长安吧。”李渊一把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女儿那张黑糙了不少的脸,他差点落泪。

他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一点不在太子建成,次子世民和四子元吉之下。

这个孩子自小就是他的骄傲,再加上她是女儿之身,这三年来,帮着自己南征北战……李渊自觉亏欠她良多,心里对她也就愈发的怜惜疼爱。

第一百二十五、姐弟叙话(上)

李秀宁随皇帝众臣入殿,议完正事,臣子们散去的时候,她却被皇帝留了下来,一别两年多,李渊有许多体己话和女儿说。

众臣都知道皇帝的心事,自然没谁不知好歹想留下来窥视皇帝父女的对话,大家伙麻溜的退了出去,李二郎临出殿门的时候,却见姐姐朝他眨了眨眼,他先是一怔,随即心领神会。

李秀宁随父来到御书房,父女俩聊了半天体已话,中午高祖又留她在宫里与自己一起用午膳,用完午膳,李秀宁才告别父亲,离开了太极宫。

刚到宫门口,老远便看见二弟李世民手里牵着两匹马,站在宫门外不远的地方等着她。

李秀宁让公主府里来迎她的马车先行回去,自己则大步朝李世民走了过去。

“二郎,劳你久等了。”李秀宁走到他面前,唇角一弯,伸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她与李二郎只差两岁,又因两人性情最为相似,为此,一众兄弟姊妹中,与他的关系最好。

“我知道父皇会留你用午膳,为此我也是先回家用过午膳才过来的,刚到不久。”李世民扬眉笑道,他瞧着姐姐确实变黑变糙了不少的秀丽面庞,颇有些心酸。

“你这小子,即便没等多久,就不知道说句好听的话讨好你姐我么?”李秀宁一听,顿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哦,姐姐以前一向不喜听虚伪之言,我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就转性子了,下次一定改。”李二眉眼间蕴含的都是笑意,口中吐出的话却颇为欠揍。

这不,他话音一落,李秀宁就一拳擂了过来:“好小子,我久不在长安,没人修理你,皮痒欠收拾是吧?”

李世民站着没动,生受了她一拳,姐弟俩又打闹说笑了两句,随即他神色一正,颇为认真的看着李秀宁开口:“姐姐,咱大唐局面逐渐安稳,你以后没事就留在长安多陪陪姐夫和孩子,别再出去打仗了罢。”

“怎么?瞧你那眼神,莫非我真的丑得不能见人了?”李秀宁瞧着他说话的语气和眼神,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不,姐姐依然好看,只是你身为我大唐的嫡公主,本该过得更悠然舒适些,而不该像现在这般辛苦。”李世民有些鼻酸的接口。

不要说父皇,就是他看到曾经那样无华无双的姐姐,如今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因久经沙场风霜,看上去却比同龄人老了好几岁,他也心酸的不行。

“你这小子说白了还是瞧不起女人,觉得女人只能居于后宅,对吧?哎,罢了,几年征战下来,我确实有些疲惫了,也难为柴绍和哲威,有我这样的妻子和母亲”李秀宁闻声狠狠瞪了李世民一眼,随即想起丈夫和儿子,又叹了口气。

“胡说,姐夫能拥有你这样的妻子,哲威能有你这样的母亲,那是他们的福分。”李世民一听,下意识的脱口驳道。

“油腔滑调,走吧,先去你府里,我那大侄子出生至今都一岁多了,我们还没见过面呢,先去看看我大侄子。”李秀宁瞪了他一眼。

“观音婢知道姐姐归来,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李世民听她提起妻儿,眉眼间都是笑意。

“我也甚是想她,听说她又怀上了?嗯,除了长孙,听说杨侧妃也生了个儿子?怎么样,如意在你府里还安分么?”李秀宁从李二郎手中接过一匹马,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开口道。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在什么环境应该干什么样的事。”李世民接口道。

“呵呵,倒是便宜了你这小子,终让你享上了齐人之福。”深知如意和李世民之间纠葛的李秀宁轻笑一声,一掌拍在马背上,率先一步冲了出去,李世民紧跟其后,姐弟一路风驰电闪般朝着秦王府的方向驰去。

两人离开的时候,正好被裴寂看见,裴寂眼珠子微微一转,于是,李渊很快便知道了此事。

不过这次李渊听说此事后反应很平淡,只道了一句:“裴卿,秀宁一向和二郎关系亲近,与二郎的媳妇关系也非常好。”

“她婆婆于三年前已经过世,府里只有一个公公和一应妾室,柴绍不久前刚奉命出京了,暂不在京里,她先去弟弟府里看看尚未见过面的侄儿有何不妥?”

话毕淡淡的瞟了裴寂一眼,裴寂心头一凛,不过自他确定来和皇帝说这件乍一看,并无什么逾越和不妥的事,就是打定主意,要利用这件事在高祖这里给李二郎上点眼药。

他政事上虽无大才,却绝非蠢人,自不会不知道高祖对平阳公主的宠爱远胜常人,对她的信任也远超常人,但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再多的信任和宠爱都不如自身的地位重要。

去年因李二郎因刘文静一事,对裴静颇有怨气,不只一次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责他在并州战事不力之事,这让心胸并不宽广的裴寂心里不知觉的就恨上了秦王。

只是秦王着实有本事,刘武周那么难斗的狠人,他一出手就摆平了,高祖虽然宠爱自己,但相对而言,对这个次子的看重还是远在自己之上。如今难得碰上这么个上眼药的机会,他哪肯放过。

面对高祖那明显有警告之意的目光,裴寂双膝一曲,跪到在地,满脸惶恐的开口:“是臣多想了,臣原以为平阳公主和秦王都是手掌重兵之人,走得太近不太合适,却忘了他们是骨肉相联的至亲姐弟,请陛下恕罪。”

“知道错就好,以后没事别胡思乱想。”李渊听得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微微默了一默,随后挥手让裴寂退了下去。

“姐姐,你说你在外征战一年多归来,出宫之后连夫家和公主府的大门都没进,就到我的王府来了,这事要是被人传到宫里,父皇会不会多想?”到达秦王府门口的时候,李世民想起刘文静之事,跳下马背的时候,忽然开口道了一句。

“以你的性子本不会多考虑这些弯弯绕的事,可是最近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刚从马背上下来的李秀宁先是一怔,随后一脸狐疑的朝李世民望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姐弟叙话(下)

“去年九月刘文静死了,这事姐姐知道吧?”李世民一边带着她往府里走,一边开口道。

“知道,听说是他行厌胜之术诅咒父皇,按理来说这不太可能,刘文静此人性情虽有些不羁,心胸也不算宽广,却也绝非如此愚蠢狂悖之人,具体怎么回事?”李秀宁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问。

“认真来讲,他的死和我有一半的关系”李世民眼神微微一黯,将事情原委简单的说了一遍。

“你既然知道父皇对此忌讳,为何仍然无所顾忌的在宫门外等着我。”李秀宁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才接口。

“你我是嫡亲的姐弟,你在外征战这么长时间归来,想第一时间来我府里看看尚未见过面的侄儿,做弟弟怎能拒绝至于其它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李世民道。

“臭小子,先带我去看看你儿子吧。”李秀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人刚进中门,远远便见长孙王妃带着小承乾迎了过来,她因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小承乾被阿丑抱在怀里。

“姐姐。”长孙王妃来到李秀宁面前,有些激动的开口唤了一句。

“啧,啧,弟妹,近两年不见,你这风采容貌,我都有些无法形容了,难怪二郎看到我,便觉得我的容貌到了惨不忍睹的境地。”李秀宁的目光一落在长孙王妃身上,顿时亮了起来,她围着长孙王妃转了两圈,口中啧啧惊叹不已。

现年已满十九、又生过一个孩子的长孙王妃身上的稚嫩已经完全褪去,她的容颜风华就如那盛放的牡丹一般,雍容富丽中透着宁静祥和,让人看么看,怎么觉得舒服。

“姐姐见笑了,论风华,在长孙心目中,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与姐姐相提并论。”早已学会荣宠不惊的长孙王妃竟是因李秀宁的这句夸赞而红了脸,随即她便抬目,一脸认真的看着李秀宁开口。

李秀宁现年刚刚二十四岁,她的脸因长时间在沙场上训练厮杀,饱经风霜,显得比那些养在高门大宅的同龄贵妇人们要粗糙一些,黑一些。

但她那挺拔傲然的身姿,飞扬自信、仿若世间没有任何事难倒她的眼神,配着她那英挺而不失秀丽的五官,再美的美人站在她身边,也只能成为她陪衬。

李秀宁听得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她没再纠结这个话头,将视线转到已被阿丑放下来的小承乾身上:“这便是我那尚未谋过面的小侄儿吧。”

“正是,瞧我,我一看到姐姐,心情太过激动,都忘了给姐姐介绍,承乾,来,喊姑姑。”长孙王妃经她这一提醒,终想起还没把儿子介绍给她,连忙弯腰牵起儿子的手,指着李秀宁开口道。

小承乾已经会走路,不过走得尚不稳当,嘴里偶然也能蹦出一两个字,却说得不甚清楚,他突然看到李秀宁这个与他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的陌生人,颇为好奇。

一双黑亮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听到母亲的介绍,也不开口,李秀宁忍着笑与他对视了一阵。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小子今日不会开口叫人的时候,他嘴里突然冒出了两个字:“咕咕。”

李秀宁微微一呆,紧接着就一脸惊喜的扑了过去,一把将这小子抱得高高举了起来:“好小子,有你爹的聪明劲啊,你爹当年最先开口叫的不是爹,娘,而是我这个姐姐。”

“姐,我当会学说话的时候,你才三岁多吧,你真记得我第一个开口叫的人是你?”自长孙和儿子过来后,就被忽视成隐形人的李二郎终找到了自己的存在,开口辩驳了一句。

“你姐我天姿聪颖,三岁便能诗能画,记个事有什么稀奇。”李秀宁白了李二郎一眼,一脸大言不惭的吹嘘。

“……”李世民。

李秀宁和小承乾玩了会,又和长孙说了会话,便与李二郎去了书房,来到书房,李秀宁开口道:“二弟,你之前在门口的话还没说完罢,想说什么继续说。”

“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咱李唐才刚刚立国,外面四处都是敌人,父皇现在就开始对人起猜忌之心,用人也唯心不唯才,这是初为人君者的大忌。”李世民斟酌了一会,开口道,在这个姐姐面前,他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你小子胆子确不是一般的大,听见这话的是我也就罢了,要是别人”李秀宁吓了一跳,狠狠瞪了他一眼。

“若在姐姐面前也不能说句实话,做人还有什么滋味。”李世民一脸的委屈。

“你……哎,二郎,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对父皇去年处理裴寂和四弟、还有刘文静这几件事不满。”

“这几事若按常理论,父皇确实处理得不对,不过父皇的性子你也清楚,他重情有余,果断不足,裴寂与他相交十数年,感情与常人不同。”

“再加上此人擅拍马屁,极会讨父皇欢心,在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之前,父皇不会对他怎么样,至于四弟,他是母后所出的五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父皇对他多了几分偏爱和怜惜,更是人之常情。”

“当然,即便父皇真要处置四弟你和大哥大概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既然不能处理四弟,父皇又有什么理由处置裴寂呢?”

“你心胸韬略,武功智谋,当世能与之比肩者找不出几个,但你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得改改,你现在是秦王,是我李唐的嫡皇子,而不再是太原李家二郎。”李秀宁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多谢姐姐教诲,二郎受教了。”李二郎听完之后,沉默了许多,随后躬身朝李秀宁深深鞠了一礼。

“你我一母同胞,不必如此,接下来没什么大事我应该不会再离开长安,有时间的时候会多劝劝父皇,大哥也是有本事的人,有他跟在父皇身边辅政,大问题是不会出的。”

“外面有你在,最多再过五年,我相信我李唐定能一统天下。”李秀宁伸手将李二郎扶了起来,笑着开口道。

“看样子姐姐对二郎很有信心,为了姐姐的这份信任,弟弟我日后打仗要加倍努力才行。”

“你刚回京都,尚未入家门,弟弟就不多留了你,你先回府,等过几日,我再接姐姐和哲威一起来我家小住。”李二郎笑道。

第一百二十七、再见杨珪娘

平阳公主回京之后,秦王府的下人们发现他们稳重端庄的王妃忽然变得活泼了许多。

以前王妃脸上也总挂着笑容,它温和而宁静,让在她身边的人看着都感觉很舒服,但这种笑容更像是主人的一种修养和习惯,少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活鲜。

平阳公主回来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明显灿烂了生动了许多,它不再像以前那般浅、淡、柔,而是变得像阳光一般明媚。

这样的笑容,无论谁看见,都能看出王妃心情是愉悦的,舒展的,她的眉的,她的眼,她的唇和面颊,每一处都蕴着由内朝外散发出来的笑纹……

这样明媚而生动的笑容,让已经生了一个孩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的长孙王妃瞬间由一个气质高雅端庄的贵妇变成了明媚阳光的少女。

“观音婢,我发现你真正喜欢的人应该是姐姐,而不是我,你瞧,自姐姐回来之后,你整个人突然就变得活鲜、生动了许多。”

“以前,你是美丽端庄、进退有度的王妃,现在虽然怀着孩子,看上去却像个活泼明媚的少女。”六月初的某个沐休日,李二郎一脸妒忌的看着脸上的笑容灿烂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妻子开口。

长孙王妃约好了今日要和平阳公主一同出去逛街,一早就起来将自己收拾得清爽亮丽,脸上的笑容更是比院外的夏花还要耀眼。

“二郎,我发现自姐姐回来后,你也变成了孩子,要是以往,这般孩子气的话绝不可能从你口里说出来。”长孙王妃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

“你看看,这都嫌弃上我了,不行,今个儿我要和你们一块出去。”李二郎愈发的不忿,开始耍懒。

“我无所谓,只要你不怕被姐姐笑话修理。”长孙王妃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李二郎。

“噗哧,王妃,你可是没看到王爷的脸色”跟着长孙王妃一起出门的阿丑离开锦笙园,走到王府大门的时候,想起临出门前王爷的脸色,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小舞和阿丑如今都嫁了人,小舞最近怀孕了,长孙让她先休一年假,阿丑还没孩子,加上她功夫好,长孙王妃出门的时候,阿丑是必然要跟随的。

“别笑了,让王爷知道了小心修理你。”长孙王妃没好气的白了这没大没小的丫环一眼,另一个随她一起出来的丫鬟见状忍不住抿嘴偷笑。

“王妃,平阳公主过来了。”眼见王妃还要训斥,阿丑眼珠一转,正好看见平阳公主骑着马朝着这边奔来,连忙机灵的换了个话头。

“哟,小折威也来了,今个儿朝臣们沐休,你也不进学啊。”长孙王妃抬目望了过去,但见李秀宁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前坐着她六岁的儿子柴哲威。

小哲威闻声俊秀的小脸顿时一红,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他因好长时间没看到母亲了,如今好不容易看见母亲归来,就非常粘她。

今个儿正好不用进学,他听说母亲要和二舅妈一起去逛街后,便死活缠着要一起来。

不过跟着出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一个男子汉,跟着母亲去逛胭脂水粉店似乎有些不妥,如今再被二舅母一打趣,就更加觉得没脸见人了。

“哟,这会知道害羞了?刚才要跟着我出来的时候不是很理直气壮么?”李秀宁瞟了儿子一眼。

“噗哧,秀宁姐姐别逗他了,他想出来玩就让他跟着吧。”长孙王妃眼见小哲威再被挤兑就要哭了,连忙开口解围。

“我和二娘一同坐马车,阿丑,这小子就交给你负责了。”李秀宁瞄了儿子一眼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跟着长孙王妃上了同一辆马车,儿子则交给阿丑。

半个月前李秀宁带着柴哲威来秦王府小住了几天,当时没事的时候,就拉着阿丑到王府的演武场比试功夫。

现在的阿丑功夫已经十分厉害,在演武场上,和李秀宁斗了许久,两人都分不出胜负。

小哲威年方六岁,正是向往英雄的年纪,自小就经常听爹爹讲叙母亲的英勇故事,心里对母亲佩服的不得了。

现见阿丑居然能和母亲斗得不相上下,自然也很佩服阿丑,母亲让他和阿丑共骑一乘,他不仅没有意见,还松了一口气。

两人来到街市,先看了几家衣料铺子,挑了几匹布,又逛了几家脂粉店,一样选了些,待走进一家首饰铺的时候,碰到一个如同春花般美丽的绿衣少女。

“长孙王妃,是你!”因为这小姑娘长得特别灵动可爱,长孙王妃和李秀宁下意识的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这一看,顿时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她打量了长孙两眼,一脸惊喜的叫了起来。

“你是?”长孙王妃听得一怔,认真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几眼,她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十分美丽,还有点儿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王妃,我是杨珪娘,六年前,咱们在白马寺见过。”那美丽的绿衣姑娘一脸激动的开口道。

“原来是你,一别多年,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我一时竟没认出来。”长孙五妃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杨珪娘已经满十四周岁,虚岁十五,身高差不多一米六的样子,和当年小包子的可爱模样有了很大的差别,不过那双明亮的大眼还和当年一般,清澈见底,一点没变。

“哦,对了,这但是我姐姐,她是”长孙王妃对这姑娘的印象很好,认出是她之后,便指着李秀宁给她介绍。

“杨氏珪娘见过公主殿下。”杨珪娘连忙朝她行礼,看着平阳公主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十分崇拜她。

平阳公主的事迹长安贵女们不知道的不多,她班师回朝那一日,杨珪娘还特意跑到街上来看过。

待她离去之后李秀宁一脸好奇的问了长孙一句:“二娘,这是哪家小娘子,看着很不错矣,尤其是那双眼睛,和你当年有点像,清澈无邪,光亮照人。”

“弘农杨氏之女,确实很不错,心性和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好。”长孙王妃答道。

第一百二十八、元吉定亲(上)

弘农杨氏之女么?出身也不错,元吉这小子还没有王妃,这姑娘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平阳公主听完,一脸若的所思。

她母亲窦皇后已经不在了,元吉是他们姐弟五人中年纪最小,也是唯一一个没成亲的人,李元吉现年已经十七,通房妾室倒是有几个,正妻人选目前却尚无头绪,李秀宁这个做姐姐自是免不了要多操几分心。

因存了这么个心事,平阳公主不自不觉的就对这姑娘留心起来,回府之后她特意找人去打探杨珪娘的情况,很快关于杨珪娘的一应资料就到了她手中。

杨氏珪娘,隋宗室杨恭仁的堂侄女,杨恭仁虽为前朝宗室,但和高祖关系颇为不错,隋炀帝在位晚期,他已对炀帝不合时宜的苛政颇为不满,李唐开国之后,他积极响应,转投李唐怀抱,高祖对其也颇为看重,现居黉侍郎一职。

杨珪娘之父父虽未入仕,但饱读诗书,颇有才名,母为荥阳郑氏旁系之女,算起来太子妃郑氏也算同出一脉。

杨珪娘本人在一众贵女圈中口碑亦颇佳,目前尚未订亲,这样的一个姑娘,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和元吉都颇为般配,哦,不对,让元吉配她其实有点委屈这姑娘。

说起来元吉和京都一众纨绔子弟比起来还算是不错的,好歹在军营里磨炼了几年,一身功夫颇不为俗,相貌也不差,出身更非一般人能比。

但他脾气比较急躁,自控能力也不太好,不仅会惹事,一旦真遇到困难的只会往后缩,和他两位兄长、太子和秦王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罢了,虽然说让元吉配这姑娘有点委屈她,但元吉身上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他好歹不是知错不改的浪荡子,在太原打了败仗回来被高祖发配到秦王麾下后,表现颇为安分,颇有几分知耻而后勇的意思。

若是这姑娘能投他的缘,两人能结下亲事,日后她能管得住元吉,元吉想必会越来越懂事的,平阳公主综合分析了下两人的优缺点后,嘴里自言自语的道了一句。

几日后,平阳公主来到秦王府找孙长王妃,以她们俩的关系也用不着绕圈子,平阳直接讲明来意:“二娘,你觉得杨氏珪娘和元吉怎么样?”

“四弟么?嗯,他们俩年纪相当,门当户对,还算般配。”长孙王犹豫了一下,才接口道。

“哎,二娘,你是觉得元吉脾气暴躁,在女色这一块自制力又不太好,还没成亲,府里就有了几名妾室,若不是父皇和他两个哥哥严厉训斥,只怕庶子庶女都弄出来了

“像四弟这样的人,不是杨家姑娘的良配吧?”平阳公主瞧出她的犹豫,微叹了口气。

元吉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在感情上她肯定是偏向向元吉,但她是个讲理的人,自然不会在明知自家弟弟身上有诸多缺点的情况下、还昧着良心打包票说他一定是某个女子的良配。

“话也不能这么说,元吉虽然顽劣了些,却不是一无事处,瞧他对父皇、对两位兄长,对姐姐,还有对大嫂和我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是个重情的孩子。”

“如果有人监督他,他身上的一些毛病也是能改掉的,杨家小娘子如果真能投他的缘,得他青睐,两人能结成亲事,有位聪明懂事的妻子在一旁帮衬着,他可能会慢慢成长起来。”长孙听得平阳公主的话后,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门亲事还不错,便安慰了她一句。

元吉对她和太子妃都十分敬重,也听她们的话,长孙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和杨家姑娘不熟,这事还是要你来牵头,你先去探探杨家那边的口风如何?如果他们同意,我就去和父皇说,让他指婚。”平阳公主一听,顿时击掌笑道。

“嗯,除了杨家的意思,元吉的意见也很重要,元吉的脾气姐姐也知道,要是问都不问他,就给他指了门亲事,哪怕杨家姑娘再好,他心里都会有很大怨气。”长孙笑道。

“你说得有理,不过这小子自小就怕我,听说他很听你的话,正好他现在二郎军中,你和二郎说说,让他把元吉带到家里来,和他说说此事。”李秀宁点了点头。

长孙应了下来,等傍晚李世民回家的时候就和他说了此事,李世民听完后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元吉年纪不小了,父皇不只一次说要给他指王妃。

结果他这个看不上,那个嫌不好,有空只与府里那几个侍妾厮混,把父皇气得不轻,现难得妻子和姐姐都看上的人,想必不会差哪去。

“我明日带他回府用晚膳,到时候你和他说说。”心念电转间,李世民便点头应了下来。

次日傍晚,李世民果然带着元吉回来了,元吉自进了他的军营之后,二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不过这小子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也不敢顶嘴,只能乖乖的接受操练。

今个儿李二郎突然和颜悦色的让他和他一起到秦王府,元吉心里顿时有些发毛,不知道二哥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李二郎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他也不敢反抗。

“二哥,你带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请直说吧,不然看着你这一脸笑,我心里打鼓。”元吉忍着满腹狐疑和李二郎一同到了秦王府后,终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还吃了你不成?不过今个儿找你的是你二嫂,她和平阳姐姐一起帮你寻了门不错的亲事,想问问你的意见。”李世民闻声顿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二嫂和姐姐一起帮自己看了门亲事么?嗯,这倒是可以听听意见,他已经十七了,身边虽说已有了数名美妾,但妾和妻终究不同。

京都里像他这年纪还没订亲的人已经不多,他心里自然也是想订亲的,只是一直没看到合意的女子,他也不想随便找一个。

妻和妾不一样,若是太上不得抬面,带出去是会丢人的,大哥,二哥和嫂嫂们的感情都好得不得了,父皇和母后当年也是有名的恩爱夫妻,他即便对美色这方面自制力不足,心里对这种感情还是有几分向往的。

第一百二十九、元吉定亲(中)

不过以二嫂和姐姐的眼光,她们同时看中的人应该不会太差,一念至此,李元吉心里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几分期待,与李二郎一同来到锦笙园。

长孙王妃看到元吉,先招呼他喝茶,然后将自己对杨家姑娘的印象,以及她的出身一一托出,元吉听完之后,憋了半天,终开口道了一句:“嫂嫂,能不能找个机会先让我看上一眼。”

坐在一边旁听的李世民闻声忍不住嘭的一声笑了起来,眼见妻子目光不善的朝自己望来,连忙神色一整,将笑忍住。

元吉也抬目看了李二郎一眼,不过他向来有些怕这位二哥,现受了他近半年的压迫,就更怕了,虽不忿的他的取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长孙瞪了丈夫一眼之后,才接口道:“也好,过几天我找个机会请杨家姑娘出来喝茶,你偷偷瞧上一眼,瞧过之后赶紧做决定,这姑娘明年就及笄了,随时有可能说人家的。”

“若是你同意,我再和大嫂一同找机会探探人家父母的口风,这事怎么着也得别人愿意,咱可不能倚仗身份强人所难。”

元吉一听,眉头顿时微微一皱,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若真看上了某个女子,想聘其为妻,他们的家人若敢不同意,也未免太也不识好呆,意念电转间他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反驳。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长孙严肃的面孔,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二哥,溜到嘴边的话顿时缩了回去,只不甘不愿的道了一句:“嗯。”

“元吉,你也别觉得这话听着不舒服,这姻缘呢,得你情我愿日子才过得好,咱们李唐国祚初定,凡事都应该讲规矩,不可仗势欺人。”

“你们身为皇子更应该身体力行,多为天下人做表率,那弘农杨氏乃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族,在仕族中声望甚高,若能与你结成姻缘,自是皆大欢喜。”

“若人家没有这心事,咱们非要勉强,那就是结亲不成反成仇了”长孙王妃瞧出他的不忿,心头不由微叹了口气,好声好气的劝道。

“你嫂嫂说得不错,前朝隋炀帝就是因为事事只顾自己的私欲,不顾天下人意愿,一味任性妄为,才落得如此下场,所谓后世不忘前车之鉴,这前朝灭亡还不到两年,我们身为皇子,切不可不吸取教训。”李二郎在一旁跟着补了一句。

“我知道了。”元吉眼见兄嫂都如此严肃,不再敢倔,忙应了一声,不过瞧他表情显然并不十分赞同他们的话。

长孙见状心里微叹了口气,可事已至此,这时候再更改意愿将更为不美,只盼这两人真能对上眼,以后元吉在妻子的影响下,越来越懂事成熟。

第二日,长孙就给杨珪娘下了贴子,约她三日后去悠然居喝茶,杨珪娘接到贴子,也没多想,很爽快就答应了。

她对长孙王妃的印象特别好,面对她的邀请,自然不会拒绝,她的母亲郑氏却想得多了些,以长孙王妃的身份,如没什么事,对女儿再有好感,怕也不会突然约她喝茶。

她很快想到了李家尚未成亲的嫡皇子元吉一念至此,郑氏微微皱了下眉头,可此时让女儿不去赴约显然也不合适,只叮嘱了女儿一句:“去吧,注意在王妃面前不可失礼。”

三日后,杨珪娘应约来到悠然居,两日前已经得了通知的元吉早一步来到悠然居,找了个不易被人发现、又能看到外面来往客人的房间坐下。

这小子平日里胆大包天,府里姬妾也有了好几名,这会正式来相姑娘反有些紧张,不敢一个人来,也不敢找二哥相陪,无奈之余便寻了姐夫柴绍,让他陪着自己一起来了悠然居。

长孙王妃已有五个来月的身孕,身子颇有些显怀,为此杨珪娘来到悠然居门口的时候,她并未出来相迎,而是让阿丑前去迎接。

杨珪娘仍是一身浅绿色衫裙,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肤色白皙如玉,身材娇小玲珑,五官娇美动人,再配着她那双灵动活鲜的大眼,特别合适穿绿色。

身着绿色衫裙的她就中同春天的精灵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坐在楼上的元吉一看到她,眼睛就直了,直到她随着长孙一同进了茶楼,看不见身影了,还怔怔的望着窗外发呆。

“喂,回神了,回神了,元吉,看样子你对这姑娘很满意啊。”柴绍见着他那傻样,忍不住有些好笑,伸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

“姐姐和二嫂同时看中的人,自然是不差的。”李元吉俊面微微一红,有些不自在低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接口道。

“以你的性子居然还知道害羞,看样子是真动了心啊”柴绍颇瞧得颇为惊讶。

“”李元吉。

长孙和平阳公主很快就知道了元吉的心事,长孙听完平阳公主的描述后,一直提着的心也微微放了下来,既然元吉对杨珪娘如此满意,两人结亲后应该会对她好。

她之前和元吉说的那番话是以防万一,正常情况,只要他们开口提了前,杨家拒绝的可能性极低,毕竟皇家提亲,敢拒绝的人家并不多。

既然确定了元吉的心事,这事肯定是要先通知大嫂,太子妃郑氏听说这事后,颇为惊讶,不过很快也表示拍手赞同,元吉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身上虽有各种毛病,但对她这个长嫂却不错,她和太子建成一般,很偏爱这个弟弟,杨珪娘她也见过,那丫头当年就非常讨人喜欢,她的母亲也知书达理。

如今既是长孙和平阳都看好她,定然是越来越出众了,既然难得一见的好女子,能聘回来给元吉为妻,她自然很高兴。

得了郑氏的回复,接下来便由长孙王妃下贴子,请杨珪娘母亲郑氏来秦王府作客,郑氏接到王妃的贴子后,就愈发的肯定自己的猜测了,明白李家有意与自家结亲。

按理皇家有意与自己结果,这是天大的喜事,可问题是元吉去年弃太原而逃回长安的事影响实在不太好,要让她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她心里实在是

第一百三十、元吉定亲(下)

罢了,贴子都下了,不去肯定是不行的,先去看看再说,长孙王妃只是给自己下贴子,而不是皇帝直接下旨指婚,喻意很明显,李家想先问自己的意见。

若实在觉得不合适就推了罢,以长孙王妃的为人,在事情没有挑明之前自己拒了,她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为难杨家。

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郑氏如约来到秦王府,当她来到王府发现太子妃和平阳公主都在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就这阵势,李家若提出接亲她再当面拒绝,怕是真要把皇家人给得罪死了。

不过人已经到了王府,此刻已无反悔的余地,郑氏压下心事,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

长孙王妃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开口道:“杨夫人不必多礼,今日咱们权当老友叙旧,不必拘于身份。”

“我嫂嫂与杨夫人也是旧识,就不必我多介绍了,至于我姐姐平阳公主,她今日正好来我府里有事,听我们说起杨夫人和千金,心里有些好奇”

“不错,不错,我这人想必杨夫人也知道,军旅之人,性情率直,今天来王府,听我嫂子和弟妹说起杨夫人母女,都是赞不绝口,好奇之余就留了下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意,杨夫人千万莫要有心里压力。”平阳公主在一旁中跟着接口,太子妃郑氏也连连点头。

郑氏见眼前这三个身份贵重的人都表现得如此亲切随和,提着一颗心逐渐放了下来,她客气了几句,大家宾主落座,很快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引到了这儿女亲事上。

太子妃是长嫂,这话头自然是由她开口,她笑着对郑氏道:“杨夫人,说起来我们算本家,我这人说话向来又耿直,就不绕圈子了,我家元吉,年方十七,尚未婚配,想与贵府结门亲事,不知杨夫人意下如何?”

“杨夫人,正如我弟妹开始所言,我们今日代表的身份仅是元吉的嫂子和姐姐,而不是太子妃、王妃和公主,杨夫人心里不必有顾虑,如实根据自己的心意回答即可。”

“太子妃,王妃,公主殿下,以几位的身份,肯当面和我说明此事,并询问意见,足见几位的坦诚和对我杨家的看重。”

“不过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等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二,再行回复如何?”郑氏微微默了一默,才接口道。

“当然,这样的事自不能一下子就答复,喝茶,喝茶。”太子妃、长孙王妃、平阳公主同时接口,随后很快岔开了话头。

从秦王府回来的当夜,郑氏就和丈夫说了这件事,她丈夫姓杨,名澈,杨澈虽未出仕,才华见识却都相当不俗。

听完妻子的话后,杨澈沉默了片刻,才接口道:“李家此举,足见其心之诚,以他们家现在的权势地位,若不问我们的意思,直接由陛下旨赐婚,咱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错,正是如此,我才问你的意思,李家之意至诚,但这齐王殿下,他实在是,哎”郑氏轻轻叹子口气。

“齐王确不能和他的两位兄长比,但和京都的一些纨绔比起来还算不错,他相貌不俗,又有一身好武艺,尤其是犯错之后,知道悔改,这即表示他并非不可教导之人。”

“同时话又说回来,若齐王真和秦王、太子一般品行,这王妃的位置怕也轮不到咱们家女儿身上,这事即便我们不同意,等堂兄和叔父他们知道后,肯定会来劝我们。”杨父苦笑了一声。

元吉是不能和他的两个哥哥比,但绝不对算差,他的相貌和两位兄长、父亲都不太像,大概是有些反祖,继承了拓跋氏的血统,五官轮廓比一般人要深邃些,整体十分英俊。

性格上多少也有些毛病,但整体上还算是个有为青年,自去年打了败仗之后,高祖让他跟在李世民身边历练,未曾听闻再传出任何不妥,凭其可见他确悔悟之心。

“罢了,总得来说这们亲事是我们高攀了,既然你是这个意见,过两日我就给长孙王妃回信吧,你说要不要先和珪娘说一声?”郑氏沉默了一会,接口道。

“说一声吧,这孩子聪慧,早些和她说,让她有个心准备也好。”杨父道。

第二日,郑氏就将女儿唤到身边,和她说了皇家有意结亲之事,杨珪娘听完之后,先是一怔,紧接着腾的一声,脸就红了,垂着脑袋半晌没有吭声。

“珪娘,若是,若是你实在不同意,娘就豁出去了,去回了王妃,王妃,太子妃和平阳公主都非不通情理之人,即便咱们拒了,想必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向来宠爱女儿的郑氏见状心头一慌,脱口道。

“娘,女儿同意,我对齐王此人不太了解,只知他去年打了个大败仗,被人议论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女儿觉得仅凭一次败仗就去品评一个人的人品,是不对的,这世上百胜将军必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至于其它方面,但瞧他的两位兄长都如此出众,他身上即便有些毛病,想必也不会没有优点,我听说自去年打了败仗之后,他被送到秦王的军中锻炼去了。”

“以秦王的品行,不可能不好好教导这个弟弟,最重要的是,他的两位嫂嫂,还有平阳公主,都是极好的人。”

“有这样的妯娌,还有大姑子,我相信嫁过去日子不会太难过。”杨珪娘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母亲开口道。

“珪娘,难为你小小年纪,便如此通透,你说得不错,嫁人,除了嫁那个男人,还和他们的家庭有莫大的关系,李家身为新朝帝王,结亲不是直接指婚,而是先问我们家的意见,足见人品高洁,丝毫没有仗势欺人之意”郑氏听得大为欣慰。

五日后,杨家便将自己的的意思回馈给了李家,没多久,平阳就进了宫,半个月后,一纸赐婚的圣旨就到了杨家府邸。

圣旨内容即杨家有女,娴淑大方,品貌出众,温良敦厚,堪为良配,特指为齐王正妃

第一百三十一、洛阳之战(上)

齐王的指婚圣旨下去后,朝中很快又发生了几件大事,洛阳王世充频频挑衅,突厥那边也是异动频繁,高祖一边派次子李世民兵指洛阳,一边派太子李建成在蒲州屯兵,以防突厥来犯。

“观音婢,不日我将要发兵洛阳,而洛阳是你长孙家的祖地,你的兄长长孙安业他们都居于洛阳,若是王世充”临行之前,秦王与妻子话别时,顺带提起了长孙安业。

“二郎,在家国大义面前,个人感情微不足道,我身为你的妻子,李唐的王妃,更应身体力行,为天下百姓做表率,若王世充真拿他们要挟你,请王爷不必顾虑于我,一切按军情国法行事即可。”王孙王妃一脸平静的开口。

“观音婢”李世民看着妻子平静柔和的眉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上去,长孙安业当年如何对高氏母子的事,整个洛阳的勋贵士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王世充真拿他们来要挟唐军,而身为主帅的李世民又完全不顾他们死活的话,事后怕有人会用此作文章来攻伐长孙王妃和长孙无忌。

“二郎不必顾忌于我,二兄虽对我们母子不好,我对他却无恨意,无他,只因他身体里有一半的血和我一样,都来自我的父亲,看在父亲的份上,我不会计较他曾做过的一切。”

“若不是涉及国家大义,哪怕他犯了重罪,我拼着被父皇责罚也会为他求情,但现在这个时候,事涉李唐江山社稷,王爷你却绝不可因为他而受任何影响。”

“别说是他,即便是我不幸落于敌手,敌人企图用我来要挟王爷的时候,我也希望王爷莫要因此而受任何妥协。”长孙王妃正容答道。

“”李世民。

武德三年七月初十,秦王李世民率领的大军顶着酷热朝洛阳开拨,部队来到谷州之后,李世民下领让部队在此驻扎,派先锋大将罗士信包围慈涧。

王世充闻迅立即率领三万大军前去救援,没想到前来的路上,正好撞上率轻骑来查探军情的李世民,王世充大喜过望,立即命令部将,不惜一切代价活捉李世民。

李世民身边只有数人,和王世充的兵马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很快被逼到一处地势险峻的之地。

来到此地后李世民绝对反击,不顾生死,冲开单雄信的阻截,并趋机俘获王世充大将燕颀。

以他为盾,边战边跑,最终脱离战场,回到行营,回来的时候,因身上和脸上都被血污和灰尘蒙住,导致守城将领认不出他,将其拒之门外。

直到李世民摘下头盔,开口发话,守将才认出其身份,打开城门,放其入城。

次日,李世民便率五万大军,赶往慈涧,王世充昨日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不愿在慈涧与其交战,只能让慈涧守军撤回洛阳。

李世民拿下慈涧后,派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占据龙门,刘德威于太行向东围攻河内,王君廓断其粮道,接着又派黄君汉自河阴攻回洛城,并一举攻克。

因王世充上位后一系列的bào zhèng,导致黄河以南的百姓对于唐军的到来无不拍手欢迎。

王世充部下相继投降,紧接着李世民率大军进驻洛阳北的邙山,直逼洛阳城,时值十月,洛阳周边一应郡县皆落入李唐之手,洛阳城成了一座孤城。

眼见形势不利,王世充便准备和李世民讲和,双方隔着洛水准备谈判,李世民对洛阳城志在必得,自然不可能在此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和他讲和。

听说王世充要谈判,他压根懒的出面,只派了隋降将宇文士及去和王世充对话,结果不言而喻,谈崩了。

求和不成,最后还是要兵戎相见,只是王世充打不过人家,只能暗中等待机会。

洛阳城易守难守,王世充手中还有十万大军,李世民想要强攻也不太现实,双方兵马一时僵持住。

十月二十,李世民带着五百骑兵到北魏宣武帝陵巡视战地,不知消息如何走漏了出去,他刚到宣武帝的帝陵山,王世充便率领一万骑兵突然出现,将他团团围住。

王世充麾下猛将单雄信手举长槊,直奔李世而去,此时李世民正与两名黑脸将军战在一起,根本无暇抵挡。

眼看李世民就要横尸马上,却在这时候,尉迟敬德横地冲了过来,一槊横扫而至,将单雄信挑于马下。

随后尉迟敬德护着李世民冲出重围,回到了大军行营,留下王世充跳脚叹息。

李世民回到行营,颇为恼怒,数次调集大军,企图攻打洛阳,可洛阳城固若金汤,一时半会根本攻不进去,试了几次无果后,李世民只能鸣鼓收兵,另寻他法。

时间继续向前滑行,转眼到了武德四年二月,唐军进驻青城宫,并开始建筑营垒,只是营垒尚未筑成,王世充便带着两万人马从方诸门冲出,与另一面的主力会合,企图一举冲垮唐军。

李民民、李元吉、尉迟敬德立即率领骑兵冲了上去,三人各率一只队伍,在王世充大军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唐身后大军见状士气大振,如潮水般漫了上去,王世充大败,留下数千尸体和俘虏,缩进洛阳城,不肯再战。

走投无路的王世充只能再次向窦建德求助,去年十一月,王世充曾找过窦建德,要求与他一同对付唐军。

窦建德当时回信,愿意出兵,但此人光说不练,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却迟迟不肯发兵。

王世充心头恼怒,在此种情形下却不敢发作,只能硬着皮头再次求助。

这一次,窦建德来得很快,李世民本打算通过挖掘地下壕沟,慢慢渗透进洛阳城,哪知此计才刚刚开始实施,窦建德就来了。

三月,窦建德率领十数万兵马,朝洛阳进发,{号称三十万},唐军无不大惊,就连远在长安的高祖和一众大臣听闻窦建德要和王世充夹击唐军,都吓得脸上变色。

不仅朝廷要求李世民退兵,就连他麾下将领都纷纷建言让秦王率兵退回长安,暂避锋芒。

李世民丝毫不为所动,他认为仗打了这么久,王世充的粮道被自己截断,没了补充,到现在差不多粮尽弹绝,军民离心,离破城不远。

第一百三十二、洛阳之战(中)

而武牢关易守难攻,只要自己守住武牢关,窦建德根本攻不进来,他若敢强攻,正合他意,此时正是一举两克的好时机。

为此,李世民不仅没有暂避锋芒的意思,反而颁下严令,军中任何再敢放言撤兵、动摇军心者,一律按军法处置,与此同时上书朝廷,将自己分析的利弊一并告知高祖。

高祖得到奏报之后,秉承着对次子军事才华的信任,略一沉吟,终打消了让要秦王撤兵的念头,全力支持洛阳大战,有了高祖的支持,李世民再无后顾之忧。

待得到窦建德大军逼近武牢关的消息后,他命李元吉和卢君谔看守洛阳,自己则带着数千精兵直奔武牢关。

洛阳城内的王世充看着李世民领兵离开,心知援军已到,自己却无法出城相迎,心头又气又怒,当然,还有着莫明的期待。

期待窦建德和传闻的一般厉害,最好能一举斩杀李世民,只要李世民死了,李唐将再也不能对他构成威胁。

李世民自然没功夫去管王世充的心事,他到达虎牢关的次日,带了一千骑兵前去查探窦建德大营的军情,两军营地只相隔二十余里。

李世民将这一千人打散,沿路分批埋伏,伏兵由李世绩,秦叔宝和程知节负责,自己则带上尉迟敬德等数骑,直奔窦建德大营。

离窦建德大营尚有三四里路处,碰上了对方的巡罗哨,对方以为来人是唐军的斥侯,正待动手,李世民的声音已先一步响了起来:“秦王来访也。”

随着话音落下,一箭射死哨领,其它巡吵兵反应极快,当机立断的吹响了警哨,此举顿时惊动了窦建德的行营,对方派了数千骑兵追杀而出。

随李世民出来的几名骁骑卫大惊失色,李世民令其它寄人先走,自己和尉迟敬德则充当靶子,吸引敌兵,边战边逃,敌人追得近了,他们就奋力逃跑。

等敌人隔得远了,准备放弃了,他们反而会主动上前挑衅,直惹得对方将领大怒,不管不顾的猛追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就被李世民引进事先设好的埋伏圈中,李世绩和程子节等率兵杀了出来,敌军大败,近五千人马伤亡过半,其余人马如丧家之犬般仓皇而逃。

李世民见状连叹可惜,只说路上不好设伏,藏一千兵马已是极限,不然今日敌人这五千兵马定然已被全部吃下。

“王爷,您今日此举实在太过冒险”李世绩和程子节等则颇有些不赞同的看着李世民,他身为东征统帅,却经常身先士卒,跑到第一线去,这要是有个好歹

“哈哈,打仗么,哪里没有危险,论兵力,我李唐并不比王世充、窦建德强多少,现在他们俩都兵合一处,一起对付我了,我若行事还瞻前顾后,这仗就没法打了。”李世民不以为意的哈一笑。

他胆子大,行事喜欢冒险,打仗经常兵行险招,身先士卒,冲杀在第一线,这个毛病除了和他的性子有关,也有当前的环境有关。

李唐建国不久,论综合实力并不比周边的几大势力大的反王强多少,他这个领兵的王爷只有如实了解每个战场的实情,才能最快做出最明智的反应。

不说李世民的心事,但说窦建德,他自诩打仗厉害,自竖起反旗以来,鲜少尝遇败绩,本并未将李世民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放在眼里。

结果双方一交手,对方就狠狠的给了他一击耳光,一时之间不由又惊又怒,愤怒之下的窦建德立即责令大军对武牢关展开全面攻击。

可武牢关凭天险而守,守关之将,又是李世民这等不世悍将,双方几次硬碰,窦建德不仅没有讨得任何便宜,反而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再加上他在全力攻打武牢关的时候,秦王派遣王君廓带领轻装骑兵一千多人绕到窦建德的背后袭击他的运粮队伍,捉住大将张青特,截了他的军粮,更让他沮丧无比。

窦建德多次失利,部队人心惊恐不安,上到将帅,下到士卒,都感惶恐不安。

正值为难之际,窦建德麾下谋士凌敬谏言:“主公,咱们何不进攻怀州,河阳,作出大张旗鼓要进攻汾州和晋州的恣态,逼得李世民不得不退兵?”

窦建德一听有理,正准备依计行事,却逢王世充派了信使过来,信使是个让他很意外人的,这个人竟是长孙王妃的哥哥长孙安业。

长孙安业此人不学无术,隋末群雄并起、王世充统治洛阳之后,他不知何故竟得了王世充的青眼,在他身边为将,不仅如此,还学了一手巧舌贿赂人的好本事。

他来到窦建德军营之后,用大量金银贿赂窦建德身边大将,并和他们描绘洛阳的各种好处,希望他们劝窦建德不要离开。

窦建德麾下的这些将领在武牢关连连吃憋,本已有了退意,现受他这一鼓动,顿时意动。

必竟洛阳是东都,这里物主繁华,既是曾经都城,地势又守易难攻,只要占了这里,以后大夏国就有了真正有了依凭之地。

出于这样的念头,大家纷纷在窦建德耳边说凌敬的坏话,觉得他一介书生,只会纸上谈兵,根本不会打仗,他的策略不符夏军实际利益,让窦建德不要听他怂恿。

窦建德一时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听了麾下将领们的建言,没有听凌敬的,选择继续留在武牢与李世民僵持。

李世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好气又好笑,他怎么都没想到妻子同父异母的兄长,长孙安业竟成了王世充身边的人,还学了这么一手擅挑拨的本事。

不过也幸亏他的挑拨,要不是他稳住了窦建德麾下的这些将领,真让他们渡黄河北上,去攻打晋州太原,自己还真很被动。

数日后,李世民接报,说窦建德想趋唐军牧马之时,袭击武牢,李世民闻迅不动声色,他将计就计,放空武牢,引诱窦建德德,窦建德果然中计,派大军来攻。

结果一进来,发现四面都是唐军,窦建德顿知中计,可此时已无路可退,只能硬拼,唐、夏大军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夏军饥饿交退,唐军则是以逸待劳,优劣立判。

第一百三十三、洛阳之战(下)

一直蛰伏一旁、等待战机的李世民见夏军疲惫,知道战机已至,率领一千轻骑直扑夏军主帅行营。

此时,窦建德正在帐中与僚属议事,忽闻外面杀声震天,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出营察看,却见一杆竖着秦王的大旗已经冲进大营。

夏军大乱,虽有将士奋起抵抗,岂奈何营中混乱,又无人领导,根本建立不起有力的抵御方式,很快溃不成军。

窦建德眼见败势已不可挡,只能带领左右侍卫突围,却在突围中受伤,左右侍卫皆在逃亡过程中死伤殆尽,他逃到牛口渚时体力不支,被唐军将领白士让、杨武威生擒。

李世民得知窦建德被擒,大喜过望,待窦建德被带到大宫行营的时候,他立即赶了过来,静静的看着双目紧闭,一言不发的窦建德,半晌之后才开口道:“窦公,我征讨王世充,本与窦公毫无关联,你为何越境,犯我兵锋?”

于隋末无数路反王中,窦建德不仅是势力极为显赫的一个,品行作风和口碑也是最为百姓称道的一个,李世民对他的印像很不错。

再加上他曾经抓到过李世民的姑姑同安长公主和叔父淮安王李神通,却未曾对他们有过任何折辱之举,等高祖派使者前去和谈之后,便客客气气的送他们回了长安,面对这样的一个人,若非立场不同,李世压根不愿与他为敌。

李世民的话音落下之后,窦建德半天没有反应,就在李世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即便现在不来,你我之间早晚也有一战。”

“只恨我心性智谋究竟是差了几分,担不起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否则,早听凌敬之言,当不会有今日之祸,李渊有你这个儿子,看样子天下可定矣。”

李世民没有接话,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就转身离去,离去之前吩咐看守的兵将,要好好待他,万不可有半分折辱,并着人来帮他治伤。

在李世民看来,以窦建德在河北的声望,他的性命是绝不容有失的。

解决了窦建德部后,李世民立即带兵赶往洛阳,数日前,李元吉刚和王世充打了一仗。

这一仗是李元吉坚持要打的,唐军在付出行军总管卢君谔的性命为代价后,取得了一场小胜利,斩杀敌军千余人,获俘数百。

元吉本对这分战绩颇有几分沾沾自喜,李世民回来之后,却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在李世民看来用已方一员行军主管和数百兵将的性命换取这样的一场胜利,简直是杀敌八百,自损数千,是彻彻底底的败仗。

元吉被骂得不敢吱声,心头却莫明生出一股戾气和怨气,他觉得自己明明打了胜仗,不过是死了一名行军主管,却被骂成这样,觉得李世民压根就是瞧不起自己。

李世民却压根没有管他的心事,骂完李元吉,他转过身就去对付王世充。

王世充被围困这么久,全城得不到补给,里面的军民从一开始的安静,到现在已是惶恐之极,无数百姓和士兵都在想方设法往外逃。

王世充眼见要李世民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收拾了窦建德,接就要对洛阳城展开全面攻击,心头又惧又怒,无计可施之下,想到了一个很可笑的策略。

他将长孙安业绑了起来,推到墙头,威胁李世民:“秦王,这长孙安业是你家王妃的嫡兄,王某素闻你与令王妃伉俪情深,想必你不愿看到他因你而横死我手中吧?”

“哦,长孙安业啊,你若想杀就赶紧动手吧,这家伙悖逆不孝,父亲刚死,就将继母、弟妹逐出家门,我鉴于身份,不好亲自出手对付他,你若能帮我宰了他,我感激不尽。”李世民隔着护城河,看着对方城墙上长孙安业,淡淡的道了一句。

长孙安业被他这一席话吓得身抖如筛糠,王世充则是惊怒交集,他恨不得立即拔刀,一刀宰了长孙安业,却又担心李世民打进来之后,也跟着一刀宰了自己,并为此安上一个为其舅兄报仇的美名。

再三权衡之下,王世充没有杀长孙安业,也没有再继续抵抗,而是主动打开城门投降。

李世民进城的时候,淡淡的扫了一眼仍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长孙安业,道:“你应该感谢王世充把你推到城强上,否则,以你与他的关系,我即便想保你,怕也保不住。”

“你,你不杀我?”长孙安业听得一呆,哆哆嗦嗦的问了一句。

“如果可以,我早就把你给宰了,可惜,你再不是东西,也是观音婢和辅机的兄长,你应该庆幸你投了个好胎。”李世民目光森然的盯了他一眼,附身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世族豪门中兄弟姊妹相互倾扎的情况很多,但混账得像长孙安业这般、连基本面皮都不顾的的还真不多见。

李世民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像长孙晟将军这般英雄的老子,怎会生出长孙安业这般不宵愚蠢的东西。

而他继妻所出的一子一女观音婢和辅机都继承了他优良的血统,其它几个子女虽不如辅机、观音婢出众,也不差,唯有这个长孙安业,简直不像出自同一父系血脉。

长孙安业自然不知李世民的心事,他被李世民这句话直接给吓得腾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就连后面的长孙无忌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了半天,他都没有察觉。

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别看了,有了王世充这一手,他的性命无忧。”

“多谢王爷。”长孙无忌收回视线,随他一同走到洛阳城的城墙之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了一句。

“辅机,你我什么关系,哪用得着道谢,倒是王世充这厮忒不是东西,为了守住洛阳,不仅枉杀了无数百姓,也把这城池给毁得不成样子。”秦王负手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墙之下的满目苍夷,一脸萧瑟的开口。

战争是残酷的,世人眼中的百胜将军,足下堆积的是叠叠白骨,若有得选择,他李世民根本不喜欢这样无休止的征战和厮杀。

尤其是看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不断的倒在自己的刀下

好在这一战结束之后,李唐江山将彻底稳固下来,中原再无人能对他们构成危险,也许,战事可以平息一段时间了

第一百三十四、班师回朝

秦王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整顿洛阳城军务,安抚百姓,半月之后,留下亲信镇守洛阳,自己则押解窦建德、王世充等回京。

秦王以一已之力,平了窦建德、王世充这两大中原最大的反王势力,声望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他的大军回朝的时候,高祖李渊,竟率文武百官迎接到了长安城外。

李世民的大军刚翻过秦岭,遥遥便看见高祖的銮驾停在城门外,众将见状皆吃了一惊。

李世民纵马疾奔过去,离銮驾还有数十米距离的时候,翻身下马,几步冲到銮驾前,单膝跪地,以军礼叩首拜道:“父皇以天子之尊迎至此地,儿子惶恐。”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秦王身后的诸将则纷纷下马,隔着老远一起伏地叩拜,洪亮整齐的声音如同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震得在场所有的人耳朵都有些生痛。

同样在沙场上驰骋过多年的高祖内心的豪情在这瞬间被点燃,此情此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段峥嵘岁月。

但见他一步从銮驾中跨了下来,甩开太监相扶的手,哈哈大笑走到李世民面前:“哈哈,吾儿一举平定洛阳、河北两地,自此中原再无可与我李唐匹敌的对手。”

“此等功劳,再大的荣耀都当得起,别说为父区区迎至城外,吾儿快快起来,众将士也都辛苦了,平身吧。”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伸手将李世民拉了起来。

高祖心里一高兴,口中说出来的话就有些飘,这不,他话音一落,跟在他身边的几名老臣脸色顿时一变,大家伙下意识的去看太子,只见太子李建成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恰在此时被高祖扶起来的李世民看到太子那明显不愉的脸色,心头一紧,连忙开口道:“父皇过奖了,此次东征能够大胜,除了众将的努力外,更少不了父皇和太子兄长的调度和鼎力支持,这分功劳,儿臣万万不敢一个人领受。”

李世民这话倒也不全是客套,攻打洛阳这一仗从去年七月打到现在,持续了近一年时间,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若不是有高祖和太子在后面鼎力支持,保持粮草物资畅通无阻,免去了东征大军的一应后顾之忧,李世民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取得这样的大胜。

高祖见儿子打了这样的大胜仗,还能这般歉逊,心里愈发的高兴,太子沉下的脸也不自觉的舒展了许多,唯有元吉的脸色不好看。

他跟在李世民身后,一张脸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只要有二哥在的地方,他便是所有人的焦点,从来没人会看见他。

尤其想起自己在洛阳明明打了胜仗,结果却被二哥骂得狗血淋头,元吉心里就愈发的不忿。

“四弟,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回事?”向来疼爱元吉的李建成见他脸色很不好看,不由自主的便留了心,随众人回宫的路上,他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到李元吉来到自己身边,开口问了一句。

“哼!”李元吉鼻中轻哼了一声,不愿开口。

李建成微微皱了皱眉,可这四周都是人,他不好多问,秦王身边属臣杜如晦也瞧见了元吉的脸色,心头无端一紧,不过此时此景,却是容不得他多说什么。

秦王打了这样的大胜仗,论功行赏自是免不了的,不过这个仗实在是胜得大了些,封赏皇帝还需和大臣们细议,不可能当时就下来。

高祖亲自将秦王迎进宫,并让大理寺将王世充和窦建德等人接了过去,又询问了几句洛出城的现状后,就让他回府歇息了。

李世民回到王府的时候,长孙王妃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众姬妾们迎到了门外,李世民看到妻儿,只觉一颗野马般的心顿时安静下来,心头充斥的都是满满的温情。

他一步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疾步来妻子面前,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一脸深情的看着她开口:“观音婢,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这是我们的另一个儿子,还未取名,等着你回来取。”长孙王妃俏面微微一红,她悄然挣开丈夫的手,转身从丫环手上将去年十月底刚生的儿子接了过来,开口道。

“又是个儿子,好,我李世民此生之愿,唯希我大唐江山永固,国泰民安,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人人都能有够饱饭吃,这孩子就叫李泰吧。”李世民伸将手儿子抱了过来。

刚刚八个来月的李泰从未见过父亲,再加上李民刚刚征战归来,身上的战袍还没脱下来,血腥杀伐之气甚浓,李泰受此一冲,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长孙王妃见状立即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李世民怔了一怔,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盔甲,顿时明了。

长孙王妃将孩子交给身边的乳娘安抚,将躲在身后的李承乾和李恪牵了出来。

李承城已经两岁半,李恪也只差三个来月就两岁了,长孙王妃将他们牵到李世民面前,蹲下身体笑着对他们开口道:“来,叫父王。”

李世民离家已经一年,他离开的时候,李承乾才一岁半,李恪更是不到一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尚不具备太多记忆,为此,两个孩子对李世民已经没啥印像。

此刻听得长孙王妃的话,两娃歪着脑袋打量着李世民,并不开口,杨侧妃见状心头有些发急,可这个时候,她却是不便说什么。

就在众人以为两娃不会叫人的声时候,两个孩子却同时开口唤了一声:“父王。”

“哟,你们还认得父王。”李世民呆了一呆,紧接着却是大喜过望,一手一个,同时将两娃抱了起来。

“父王,你身上好臭。”李承乾大了李恪近八个月,口齿更伶俐一些,他被李世民抱进怀里,闻着他盔甲上的血腥之气,不由皱了皱鼻子,李恪则抱着李世民的脖了咯咯直笑。

“你这臭小子,小小年纪便嫌弃父王,小心我揍你,倒是恪儿,小小年纪就懂得欣赏为父身上的沙场气息,看样子日后也是一员猛将。”李世民闻声忍不住瞪了大儿子一眼,紧接着又夸了一直抱着他脖了咯咯笑的次子一句。

第一百三十五、受封天策上将(上)

李世民抱着两个儿子打趣了几句,就将他们交给各自的乳母,随王妃一同进了锦笙园。

进锦笙园后,他脱下盔甲,洗漱完毕出来,喝了一盅长孙给他备好的汤,就抱起王妃进了卧房,足足折腾了个把时辰,才心满意足的鸣鼓收兵。

长孙王妃被他折腾得脚酸手软,几乎不能动弹,只能瞪着一双明媚的大眼,又羞又恼的瞅着他,李世民被她瞧得心头一荡,刚刚鸣鼓收兵的某处又有昂扬之势。

长孙眼见他瞳眸渐深,吓得连忙开口道:“二郎,瞧外面的天色差不多到用晚膳的时间了,我们赶紧起身用膳吧。”他们到床上的时候,还是申时中左右,现在看外面的太阳,估计都快到酉时末了。

说毕,便准备起身,只是此时浑身酥软,身体刚抬起一半,竟又倒了下去,李世民见状目中的笑容深了几分:“观音婢,今个儿为夫来伺候你沐浴更衣。”

深知他狼性的长孙王妃哪能同意,可她的抗拒尚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李世民狠狠亲了她一口,才抬头吩咐人备水,等水备好后,便抱起长孙王妃去的洗漱室。

沐室中的涟漪不必多叙,总之,等他们梳洗好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丫环们见他们出来,立即将晚膳摆了过来,长孙王妃只觉得两腿走在地上都有点飘。

李世民见状直接动手将她抱到餐桌前,丫环们都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李世民舀了碗汤放到妻子面前,笑着开口道:“来,观音婢,你没有力气为夫喂你。”

长孙王妃又羞又恼的拍开他的手,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这个到了床上就像狼一般凶狠的家伙,拿起勺子慢慢的喝起汤来。

李二郎受了妻子的白眼,也不着恼,他自己舀了碗汤,几口喝了下去,才接着开口道:“观音婢,你得体谅体谅我。”

“我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在外打了一年的仗,连荤腥都没沾过,如今好不容易归来,娇妻就在眼前,若我还忍得住,我就不是男人了。”

“”长孙王妃。

长孙消耗的体力实在有点多,用晚膳的时候,不仅多喝了一碗汤,还多吃了半碗饭,吃完之后,终感觉力气回来了几分,夫妻俩用完善后,携手出去花园散步消食。

七月的天气白日里仍甚为炎热,晚上却已有了几许清凉,锦笙园的位置得宜,南北通透,夜晚更是极为舒适。

两人在花园里散着步,长孙王妃看着丈夫那明显黑糙了不少的面颊,再想起不久前袒露在她的面前的胸膛和后背上的伤疤,心头微微一疼。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丈夫的面颊:“二郎,你在外打了这么久的仗,如今中原大势已定,以后没事就少出去些吧。”

“嗯,我身上的功劳已经够多了,以后没什么大事,尽量不再出去,这样,也能让父皇和太子长兄安心。”李世民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轻嗯了一声。

长孙王妃没有接话,丈夫未说完的话她懂,自古以下,天家无子这话并非说着玩的,丈夫的功劳就目前的大唐来说,已无人能出其左右。

若他是太子也罢了,但他只是个王爷,一个功劳比皇帝和太子还大的王爷,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不懂。

“二郎,你这次打了这么大的胜仗,赏赐只怕不会少,若是一般的金银珠宝也就罢了,若是再加封官爵,你能拒就拒了吧。”想起这些,长孙王妃眉宇间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忧色,她沉默了许久,口中才道了这么一句。

“这怕是不行,不管什么封赏,既是我该受的,父皇愿意给,我就不会推,若是过份的谦虚,反容易让他们多想,以后没仗打了,我尽量少揽军权就是。”李世民摇了摇头。

他虽无与太子争锋之心,却也不会甘于做一个闲散王爷,他想做的是周公,为此,应该归自己得的东西,他是不会故意推拒的。

长孙王妃闻声心里的忧虑更深了几分,不过深知丈夫性格的她却聪明的没有再开口,随着夜色渐深,夫妻俩没再多言,回屋休息不提。

次日一早,李世民刚用过早饭,就有侍卫来报,说杜如晦过来了,李世民一听,立即迎了出去,将杜如晦带到书房。

“杜参赞这般急匆匆的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进入书房之后,李世民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开口。

杜如晦自太原起兵开始就跟在李世民身边,与房玄龄一左一右,一谋一断,这几年可谓是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昨日回朝的时候皇帝就给了东征的一应将领数天假期,若无事,他不会这个时候跑到秦王府来。

“臣来找王爷是希望王爷尽快上书,给齐王殿下请一份功,我的意思是单独再为他请一份功。”杜如晦道。

李世民听得眉头一皱,元吉随他一起攻打洛阳,现洛阳大捷,自然少不了他一份功,杜如晦的意见显然是让李世民帮他请一份,他单独指挥战役胜利的功。

可是李元吉在洛阳指挥的那一仗在李世民看来实在算不得功,若非看在他是自己弟弟的份上,他早军法处置了,现杜如晦还让给也请功一时间,李世民差点以为自己的听错了。

“你是担心我若不给元吉请功,会惹来他的嫉恨,同时也会惹来陛下和太子的猜忌么?”不过自刘文静事件之后,以前甚少考虑政治的李世民在这方面已经变得成熟了不少,很快就听懂了杜如晦的意思。

“王爷英明。”杜如晦拱了拱手。

“我知道了。”李世民摆了摆手。

当日下午,李世民就上书一封,为李元吉请功,正头疼着该如何封赏李世民的高祖看到这封折子,先是一怔,接着一喜。

四子在洛阳打的看似胜实则为败的那一仗,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同时平王世充和窦建德的功夫实在太大了些,若全部加在次子一个人身上,李渊觉得简直是封无可封。

现难得次子主动把元吉抬出来一起分功劳,他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对于该如何封赏秦王,他心头已逐渐有了念头,不如就封他为天策上将,许其自置官属之权。

第一百三十六、受封天策上将(中)

不过这只是他的一个想法,具体还需百官同议,毕竟天策上将这样的官职之前从未有过,是李渊根据星宿之说突然想出来的。

庆功宴设在大军回朝的第五日,在庆功宴之前,东征将士们的封赏都需拟出来。

其它将士的封赏都好说,大凡参与了洛阳之战的将领,只要在此役中没有犯过错的一律官加一级。

同时根据职位大小再赏金银财帛若干,这些事由户部和兵部协商办理,很容易就能拟出章程。

这会朝廷手中尚不缺钱财,高祖登基以前朝皇帝禅让的方式登的基。他登基之后,前朝大兴城的一应财产都成了他的。

现李世民又打下了东都,东都除了隋炀帝的积蓄,还有王世充这几年从民间搜刮的民脂民膏,这些如今都成了大唐的囊中之物。

李世民知道新朝初立,国家需要大量的钱财,班师回朝的时候将东都皇宫里的大半财物都运了回来,也因此举,李渊对李世民愈发的满意。

众将的封赏好解决,难赏的只有李世民一人,他现不仅是功勋卓著的领兵亲王,还身兼尚书令一职,身上的官职已经足够高,百官一时间实在想不到应该给他加什么合适的头衔。

可以他的功劳,若不加衔,单赏金银财宝显然说不过去,为此昨日朝会上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众臣都缄口不言。

高祖昨日也没想好该如何封赏次子,为此,百官缄口不言,他也就跟着含糊其词的先略了过去,现心里有了拟稿,拧着的眉头不自觉的就舒展开来。

次日朝会,高祖再次问大家关于秦王的封赏之事,百官仍然缄口不言,高祖扫了大家一眼:“既然众卿都想不出好法子,朕来提一个吧。”

“朕准备封秦王为天策上将,位于众王之上,仅次朕和太子之下,同时赐其自置官属之权。”

高祖此言一出,众臣顿时大吃一惊,太子李建成的脸更是当场就黑了下来。

向来重规矩的国舅、同时也是右朴射萧禹第一个站了出来反对:“陛下,万万不可,这天策上将的封号也就罢了,可自置官属之权,臣觉得万万不可。”

“自三皇五帝以来,除了当朝皇帝,就只有太子有此权力,若让亲王也拥有自置官属之权,又置太子于何地?”

“萧大人之言有理,臣等附议,望陛下三思。”裴寂,封德彝,以及其它数名四品以上的大臣都走了出来,齐齐表示反对。

“若不予此权力和封号,又如何彰显秦王的与众不同?隋朝之所以灭亡,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赏不公,罚不明,隋炀帝一味顺着自己的性和喜欢为所欲为,根本不顾天下人意愿。”

“同时平息王世充、窦建德之功有多大,在座的爱卿不会不知道吧?难道仅因秦王是朕的儿子,本身地位够高,不好封赏,大家就将这笔功劳一笔抹去?”李渊听得眉头一皱。

他原本要封李世为天策上将只是心念一动,如今瞧着太子和诸臣的脸色,这个念头反而变得坚定起来。

他现正值壮年,而太子早已成年,再加上众臣对太子的态度,若不设立个能与太子相互制衡的人,他这个位子可不一定坐得稳。

众臣显然料不到他们站出来反对反而弄巧成拙,面对高祖那明显有些不善的目光和质问的语气,一时竟无人敢接口。

自古以来,只要不是傀儡之君,皇帝与朝臣打擂台,只要皇帝做的事不是太出格,一旦皇帝一意坚持,臣子们能争过皇帝的并不多,更何况这次高祖本身就占了理。

高祖眼见众臣都不吭声,不由把目光移到太子身上:“太子,你觉得呢。”

“儿臣觉得父皇所言有理。”被高祖点名的李建成衣袖下的手掌不自觉的紧握起来,他垂下视线,微吸了口气,将心头不忿的怒意压了下去,缓缓接口道。

“果然还是你通透,太子,你需谨记,为君者,最忌赏罚不明,若有功之臣不能赏,有过之臣不能罚,诺大的朝庭很快就会变得乌烟瘴气,一团糟”高祖见太子识时务,没有当面和自己打擂台,颇为欣慰,并趋机教育了几句。

太子低着头没敢吭气,朝臣们虽没说话,不少人心里却在腹诽,话是这么说不假,可纵观今骨,真能做到这点的君主能有几个?

别的暂且不说,但说高祖你,前年裴寂和您的第四子齐王在太原打了那么大一个败仗,您罚他们了么?

哦,也不能说没罚,裴寂好歹弄去坐了几天牢。齐王被贬入秦王的军中从基层开始锻炼,但这种罚与他们犯的过比起来,能算罚么?

倒是那刘文静,因不识时务,被冠上一条没什么证据的罪名,莫明其妙就失了性命。

当然,这些话他们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绝没人敢说出来,即便是耿直得有些顽固的老臣萧瑀,也没有开口。

没有人再开口反对,秦王被封为天策上将一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只等受封圣旨正式颁布,秦王就是拥有自置官署的天策上将了。

散朝之后,李建成回到太子府,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他愤怒的砸了不少东西,太子妃郑氏闻迅赶来相劝,却被他轰了出去。

最后还是不久前刚他招入府中的洗马魏征赶来将其劝服,魏征显然知道他发火的原因,进来直接开口道:“臣觉得殿下无须为今日殿上的事生气。”

“父皇这样对我,你还说我不该生气,我不生气难道还应该去庆贺不成?”李建成怒气冲冲的瞪着魏征。

“庆贺当然用不着,但生气真不至于,殿下请细想,陛下封赏秦王为天策上将,主要是他这次东征功劳太大,不赏不行。”

“除此之外,陛下还有平衡朝堂之意,陛下虽已年过五十,但身体康健,而殿下你也年过三十,又素有贤名,他对你有防备之心在所难免。”

“这个时候抬出秦王,正好能与殿下形成制衡之势,如此一来,陛下就能高枕无忧,而秦王受了这么高的封赏,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世人关注,但凡他有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就会引来攻伐”魏征缓缓开口道。

第一百三十七、受封天策上将(下)

“魏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可自置官属之权,这个权力实在太大,以二弟的本事,若他再有点什么异心的话”李建成果然被魏征一番话劝得冷静下来,不过冷静之后一想,仍觉不妥。

“殿下担心甚为有理,可若秦王若真有异心,他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陛下不赏,你觉得他会怎么想?”魏征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他没说的是,以太子和秦王目前的状态,除非秦王最后肯挂冠归隐,不然这对兄弟之间一战在所难免,但这是后事,现在还远没到那个时候。

这个时候的大唐还没有完全稳固,内部的势力虽然清理得差不多,但很多反王的余部尚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再加上还有个强大无比的突厥在旁虎视眈眈。

若现在就把秦王给整下去了,单凭高祖和太子可不一定抵挡得住,魏证被后世喻为中国封建史上有名的纵横家,其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在他看来,太子建成和高祖都是稳宽厚有余,果断决绝不足的人,秦王则不一样,这人胆大无畏,行事往往出人意表。

在打仗这一块,对于战机的把握,以及不要命势头,实是少见的天才,大唐江山若没有他,能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都不说,别体这么快就扫平了中原。

以他太子谋臣的身份,如果条件允许,他恨不得现在就怂恿太子除掉秦王,但,现在显然不是时机。

别说秦王现在还不能死,即便能死,太子大凡在这时候有半点想除去秦王的念头,也立即会惹来高祖的猜忌和厌恶。

太子被魏征的话噎得呼吸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魏征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既然明知是阻止不了的事,殿下不如顺势而为,必竟秦王现在受封,对殿下而言有弊也有利,至于后续发展,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魏征离去不久,听到消息的李元吉匆匆赶到太子府,东征将领回来之后都有几天沐休假,李元吉和李世民这几日都没有上朝。

不过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散朝这消息就传了出去,李元吉听说后立即就赶了过来。

他原以为过来会看到勃然大怒的太子,没想到进门之后,太子正心平气和的坐在书桌前习字。

“大哥,你,你不生气?”李元吉一脸愕然的看着李建成问。

“生什么气?”李建成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不是,你,二哥他?”李元吉脑子有些打结。

“你想说二弟受封一事,对吧?这件事乍一看,父皇的决定是有些过了,不过静下心来一想,倒也合理。”

“二弟此次东征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封赏若不让他显得与其它亲王有些不同,则彰显不出皇帝的恩宠,这个天策上将倒也正好符合他的身份,你匆匆跑来,大概是怕我一口气憋着下不去,心里难受吧?哥哥谢谢你了。”

“之前在朝上的时候,我一时钻了牛角尖,心里是有些不忿,现想通了,反觉得没什么,二弟立下此功,得此封赏,乃理所应当之事。”

“同理,父皇对二弟如此恩宠,二弟以后若再不能尽心侍奉王事,也是他辜负了父皇的厚爱,好了,不说这些事了,你也别为我不平,我真的不在意。”

“说说你的事吧,四弟,你大婚在即,父皇这次给你的封赏也十分丰厚,我听柴绍说了,你对未来王妃十分满意,可是已经做好了做新郎倌的准备?”李建成有些好笑的看了元吉一眼,道。

“我的婚事自有礼部操心,至于府里该备的东西,我也不太懂,都是在两位嫂嫂、平阳姐姐,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在帮着打理”李元吉听闻他提起杨珪娘,脸色顿时微微一红,语气颇有几分扭捏。

“哈哈,看样子你是真对未来王妃上心了,这样挺好的,夫妻和睦,日子就能过得和美,今个儿正好咱兄弟都有空,你就留下来陪我用膳吧,咱兄弟俩好好喝一场。”李建成见状哈哈一笑,起身走过来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

不说建成和元吉的心事,但说李二郎,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他想过父皇不会亏待自己,却没想到他竟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权力和赏赐。

虽说圣旨还没下来,但朝事上定下来的事想必不会再变卦,此时此刻,他心里真有点激动,也很感激自己的父亲,父亲如此待自己,他心里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一种无论为这个国家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念头。

他府中的僚属们听到这个消息也都很高兴,若皇帝和太子,能一直这般厚待王爷,让王爷成为大唐真正的护国亲王,做周公那样的人,他们随着王爷和朝廷一同努力,名留青史,也是佳话一段。

晚上与妻子一起的时候,李世民将此事与妻子说了,长孙王妃听完之后,道了一句:“父皇如此看重王爷,确是可喜可贺,不过太子心里一时怕是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想通了,也就没什么,父皇给我如此重的quán bing,说白了,又何尝不是试探我呢?”

“我确无与大哥争锋之意,只要父皇、大哥能真正做到一如既往的信任我,我就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李二郎一脸坦然的答道。

长孙笑了笑,没有接话,心里却不自觉的有了几分隐忧,丈夫想法虽好,可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

以丈夫的地位能力,又有哪个君主能真正放下心来,始终全心全意的去信任他?至于周公,纵观中国几千年历史,也仅有这么一人。

若高祖和太子有朝一日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他,对他起了猜忌、打压甚至铲除之心,以丈夫的性情为人,让他逆来顺受或坐以待毙,都不太可能,想到出神之出,长孙王妃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观音婢,你怎么啦?”看到妻子突然轻颤的身体和变白的脸色,李世民吃了一惊,下意识人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生怕她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你们的庆功宴之后,元吉的婚事马上就要举行了,他的婚事本定在今年三月底,但那时候你们的仗还没打完”长孙王妃压下心事,展颜笑道。

第一百三十八、元吉大婚

册封秦王为天策上将的圣旨在两日后就发了下来,接着就是庆功宴,庆功宴之后就是元吉大婚的日子,本来庆功宴过后就要处理王世充和窦建德的。

但高祖不知出于什么心里,暂时还没有处理这两个人的意思,他先让司天监就近指了个日子,让礼部把齐王的婚事给办了。

窦皇后不在世,许多仪制礼部只能请教万贵妃。元吉因为不喜欢智云,连带着对万贵妃也不太喜欢。

高祖知道元吉一向与万贵妃的关系不太和睦,为了不让他心里不舒服,特意让太子妃和长孙王妃协助万贵妃。

元吉现在年纪大了些,行事不再如幼时那般任性,再加上眼见父亲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让两个嫂子协助万贵妃,他自然不会再闹别扭。

万贵妃是聪明人,性子又温和大度,自然更加不会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小动作,为此,婚礼的一应事宜都进行得很顺畅。

转眼就到了七月二十六,也就是元吉大婚的这一日。

皇子大婚,也是需要亲自上门迎亲的,七月二十六一大早,李元吉就换上了大红新郎倌吉服,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率众朝着杨府去了,做为亲属陪他一同前往的是柴绍。

按制,新郎倌迎亲,身边都要跟一位有份量的亲长,如兄长,叔父等之类的人,但李元吉的身份是王爷,他的父叔和兄长,不是王爷就是太子,一次出马两个王爷出去迎亲,份量太重,怕惊着杨家人,最后一衡量,就让柴绍和他一同前往。

杨府中,郑氏看着已经梳好妆,穿上大红吉服,看上去比园外的鲜花还要娇艳美丽的女儿,心头既骄傲又不舍。

赐婚的时候婚期原本定在今年三月,但李元吉去年七月随秦王出去打仗,至今方归,三月的婚期自然是取消了。

元吉未曾归来的那段时间,郑氏日夜担心,生怕李元吉在战场上有什么意外,那样女儿可就成了望门寡,并且还是绝无自主改嫁机会的望门寡。

好在她的担心没有发生,齐王不仅没在战场上出什么事,反而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凯旋归来,女儿在这个时候嫁过去,不仅不会再有人觉得她所嫁非人,反而会羡慕嫉妒。

想起这些事,郑氏心潮翻涌,直到外面传来崔妆上轿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回神之后,郑氏轻轻握住女儿的手,红着眼睛殷殷叮嘱:“珪娘,嫁到王齐府之后,你就是皇家的人了。”

“皇家不比寻常人家,你嫁过去之后要谨守规矩,在家里的那些小性子可莫要再使了,好好和王爷过日子,要孝敬长辈,与嫂嫂、姑子们搞好关系”

“阿娘,女儿知道。”珪娘点了点头,她的眼圈也是红的。

“嗯,知道就好,我儿自小懂事,阿娘知道你有分寸,齐王此人,以前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却是佳婿,他年纪与你相当,长得也好,再加上此次东征大捷”

“阿娘总算是放心了。”说着说着,郑氏的眼泪滚了下来,虽然她现在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可女儿这一嫁人,就是人家的人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承欢膝下

“阿娘。”杨珪娘见母亲落泪,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落了下来,伸手轻轻抱住了郑氏。

“我儿别哭,你刚上好了妆,这一哭妆就花了,阿娘也不哭,瞧这外面锣鼓鞭炮声,崔妆的一直在叫门,估计是王爷到了门口了,阿娘送你出门。”郑氏见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连忙忍住泪水,开口劝道。

待女儿收住眼泪后,她亲自动手,为女儿补好妆,并仔细看了打量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拿起盖头,盖在女儿头上,吩咐外间的人打开闺房门,她亲自将女儿送了出去。

新郎倌一脸笑容的站在外面,杨珪娘的哥哥和几位堂兄堂弟也都在,看见妹妹出来,杨大郎过来背起妹妹,将她送上花轿。

至于李元吉,自杨珪娘的出现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杨珪娘被兄长送上花轿后,看着轿帘落下,想着从此以后,她就是皇家媳妇,这里的亲人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陪伴在她身边,心头莫明一慌,差点没忍住想伸出去拉哥哥的衣袖。

李元吉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在轿帘落下、她垂在身侧的手掌下意识的动了动的刹那间,一把扶住轿帘,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莫要担心,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受委屈。”

杨珪娘感受着握着她手掌的那只略嫌粗糙的大手中传来的热力,以及他那虽算不上动听,但却带着某种安抚力量的声音,紧张的心突然就变得平静下来,在迎亲的路上,能这般细心周到待她的丈夫,往后的日子应该过得不会差吧?

李元吉握着妻子的手说了句话后,就放下了轿帘,十二人的大轿被抬了起来,他利落的翻身跳上马背,跟在轿边,心里回味着适才掌心中的那抹软凉柔滑的小手,心头不自觉的憧憬起婚后的日子

英姿勃勃,气宇轩昂的新娘倌,骑上白色的高头大马上,目光温柔的看着身边的花轿,顿时引来无数观礼者的羡慕嫉妒的议论:“哟,这杨家女真是好福气,明明父兄都无官职在身,居然一跃成了王妃,夫婿还这般的年轻有为。”

“人家父兄虽无官无职,但弘农杨氏却是承传了数百年的名门旺族,人家的叔父,堂兄在朝出任要职的也不少,再瞧瞧人家身后那嫁妆,啧,啧,可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啊,你们酸什么。”也有人听不过那些发酸的话,立即开口怼了回去。

杨家嫁女,确实下足本,除了李家的聘礼,他们给杨珪娘备的嫁妆同样十分丰厚,是真正十里红妆。

李元吉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再回头看了一眼送妆嫁的队伍,唇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他的两个哥哥娶的都是名门之女,他的这位王妃也不差

第一百三十九、再见安业

元吉大婚之后的第五日,秦王府迎来了两位意外的客人,这两人即长孙王妃同父异母的兄长安孙安业夫妇。

洛阳被王世充占领之后,长孙安业便投到了王世充手下,颇受其宠信,这几年没少帮着王世充干坏事,按理他是难以脱罪的。

但王世充临投降前,为了要挟李世民,脑子一热,将长孙安业绑到城墙上,企图用他来逼李世民就范,此举虽然可笑却是救了长孙安业一命,给了李世民找到了帮他脱罪的理由。

李世民事后甚至都忍不住怀疑王世充是故意这么干、故意给长孙安业找这么一条生路,不然以他的老奸巨猾怎可能干得出这般愚蠢的事?

可问题是怎么看,他都找不到王世充这么费尽心费为长孙安业谋生路的原因,除非王世充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李世民脑子转了一转,就被他甩出脑后,不管王世充的初衷是什么,李世民都懒得去管。

看在妻子和辅机的份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长孙安业就这么死了,他也不信凭长孙安业这草胞,能翻出什么风浪。

不过不取他性命,罪还是要让他受一点的,虽说鉴于他被王世充绑到城墙上当成人质这一条可让他脱罪,但他之前帮王世充做的那些恶事,也不能就此一笔勾消。

为此回京的时候,他是坐在囚车里被带回来的,回到长安之后,立即就被打下了大狱。

直到元吉婚后,高祖准备给王世充、窦建德麾下的将领僚属按罪论处的时候,李世民才站了出来,将长孙安业被王世充当成人质绑上城墙的事给说了,帮他脱了罪。

长孙安业被放回家后,想起李世民曾对他说过的话,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与妻子一起到秦王府求王妃。

之所以没有去求高氏,是怕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的性情比高氏和长孙王妃要激进刚硬许多,他们怕去找高氏被长孙无忌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长孙王妃听到下人报说安业夫妇来了,颇有些吃惊,长孙安业在洛阳被王世充绑到城墙威胁李世民一事,她已从丈夫和哥哥长孙无忌口中得知。

长孙自从被安业赶出府后,就没有再与安业夫妇见过面,至今差不多已有十年,如今再次看见那两张熟悉中又带着些陌生的容颜,长孙王妃一时有些恍惚。

长孙安业和陈氏都年近四旬,加上又在牢里呆了大半个月,人看上去要比当年苍老憔悴不少,她怔怔的望着眼前两人,再想起他们当年跋扈嚣张的面孔,一时竟有些回不了神。

长孙安业和陈氏陡然看到长孙王妃,也呆了一呆,昔日粉妆玉琢般的小姑娘已长成风华无双,雍容美丽得让人不敢正视的贵妇。

若非她的面孔尚有几分昔日熟悉的影子,以及跟在她身边的青岚和阿丑,他们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耀眼的让人不敢正视的女子便是自己的妹妹。

安业和陈氏见长孙王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两人,不言也不语,心头咯噔一声,急忙敛下心神,一脸惶恐的躬身朝她行礼:“见过王妃。”

出神中的长孙王妃被他们一唤,终醒过神来,她伸手虚扶了一下,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声开口道:“二兄,二嫂,都是自家兄妹,无须讲这些虚礼,请起。”

安业和陈氏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了长孙王妃一眼,眼见她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似乎全然不记得幼年时的事,惊愕之余悬着的心不仅没有放下反愈发的谨慎了几分。

像他们这样的人,习惯以已之心渡人之腹,并不相信长孙王妃会全然不计较当年的事。

长孙王妃看了他们一眼,自然明白两人的心事,却没多作解释,寒暄了几句便他们引进了锦笙园。

进入锦笙园,长孙王妃先让人泡了壶茶过来,给他们分别斟了杯茶,随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继续开口道:“二兄,二嫂,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长孙安业和陈氏并没有喝茶,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陈氏突然站起来碰的一声跪在长孙面前,泣声开口道:“二妹,不,王妃,当年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母亲,请王妃饶我夫妇一命。”

“嫂嫂快快请起,你此言从何而来?二兄既已从狱中出来,即已表示无罪,又何来饶命一说?”长孙王妃吃了一惊,连忙动手将陈氏拉了起来。

“王妃真的不计较我们当年做的事?”陈氏起身之后,一脸狐疑的看着长孙开口道。

她可没忘记长孙安业和她说过的话,安业告诉她,当王世充将他绑上城墙的时候,李世民非但丝毫妥协之意,反而一个劲催王世充动手把他给宰了,进城之后,又连连警告他。

虽说现在把他给捞了出来,但这对夫妇一想起当年他们对高氏母子做的那些事,再想想李世民那阴森的警告,心里就充满了恐惧。

“当然是真的,如果我真要报复你们,嫂嫂觉得二兄能从牢里出来么?不管你们当年是如何对我们的,但在观音婢心里,二兄都是我的亲人。”

“是和我一样,身体里流着父亲同样血液的人,只要你们日后安份守已,好好做人,我不会对你们如何,王爷和我哥哥也不会对你们如何。”长孙王妃淡淡的道。

安业夫妇听得半信半疑,却不敢再说什么,长孙王妃留他们在府里用了午饭,从秦王府出来,长孙安业仍有些不相信长孙王妃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想起李世民的威胁,再想起在洛阳时长孙无忌看他那冷漠的眼神,他一脸不确定的看着妻子开口:“你说,二妹她真的能做到不计前嫌?”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都只能当成相信,在这里,我们没有任何与对对抗的力量,唯一能做的就是她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陈氏扫了丈夫一眼,淡淡道。

长孙安业闻声目中闪过一抹强烈的不甘和狰狞,旋即想起李世民的手段,心头顿时一抖,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为了颓然和无奈。

第一百四十、窦建德之死

八月初,元吉婚事刚过,高祖便开始和朝臣商讨处理王世驻和窦建德一事,王世充也就罢了,他这几年虽占了洛阳,自封为郑王。

但他为臣的时候不错,为君的手段显然不行,先是杀了越王杨侗,惹来东都臣民唾弃。

上位之后,为表示自己不是个贪图富贵,而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君主,他每日上朝不仅要求所有上朝的朝臣都发表意见,还要对每个人情意恳切的指教一番。

为表亲民,上街不设警戒线,并时常亲切的与百姓交谈,像地方官一样询问百姓的意见,并在顺天门外设书信意见呈递箱,让大家对国家的朝堂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各抒己见,呈报上来。

他初衷不错,问题是他忘了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所谓术有专攻,他身为皇帝却将普通官员的职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其结果就是自己每天累得半死,却什么事都没有处理好。

官员因他的不信任,什么事都不敢擅自作主,没有几天,整个朝堂就乱成了一锅粥。

王世充也发现这样不行,可他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就破罐子破摔,干脆缩在宫里不出去,将事情都推给下面的人,其治下秩序一日不如一日。

武德三年初,他的殿中监豆卢向李唐投诚,各县郡人心浮动,王世充见状极为恼怒,就施以酷刑,家里有一个逃跑的,全家老少全部要受株连,父子、兄弟、夫妻之间若能告发则可免罪。

同时又命五家为一保,相互监督,如果有人全家叛逃,邻居没有发觉,四邻皆要被处死。

此令一出,更让人心涣散,大家惶惶不可终日,王世充的威望也在他这一连窜不靠谱的苛令酷刑中跌到谷底。

李唐大军攻入洛阳之后,在洛阳城外的一应县郡中,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抵抗,就被当地百姓给迎进了城,要处置王世充,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关键是这厮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又自称为王,却一点武人骨气都没有,听说高祖要审判他,立即在牢里痛哭流泪,不断的写降表,极尽哀怜求饶,求高祖饶他一命。

高祖见他好歹也是一代豪强,如此没有骨气的求饶,倒是不好下手,与朝臣们商议再三,决定饶他一命,只判了流刑。

处制了王世充,再来对付窦建德的时候,高祖却犯难了,窦建德与王世充截然不同,他是正宗的农民起义领袖,为人颇有几分豪侠之风,深知民间疾苦。

为此,他建立了势力集团、在河北称王后,对治下百姓颇为优待,惩豪强,减苛税,与民休生养息,在河北一带的声誉之高,一时无人能出其左右。

被抓回长安之后,更是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半句求饶的话,骨头硬得狠,该怎么处置这个人,李渊一时颇为犯愁,杀了吧,怕惹来河民百姓的怨愤,不杀,又怕以他的威望,再次东山再起。

“众卿,关于夏王窦建德,你们有什么好的处置方案?”思虑再三,高祖还是决定问朝臣们的意见。

这个问题其实前两日在处理王世充的时候高祖就提出来过,大家当时争论了一番,没有什么结果,此番再提,一时竟无人答话。

“依儿臣之见,应封以厚爵,让其在长安荣养。”李世民见无人开口,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朗声开口道。

高祖听得眉头一皱,擅长把握皇帝心事的裴寂立即站了出来:“臣以为秦王之见不可取,依臣之见,应杀之。”

“为何?夏王窦建德不比王世充,王世充在洛阳可谓是犯了众怒,即便我们不杀他,他想再搞事,也没人会依附他,但夏王不一样,他在河北声誉之高无人可比。”高祖的目光落在裴寂身上。

“正应如此,才更应杀者,如王世充,已有没了爪子和筋骨的老虎,无论是死是活,都翻不起风浪,但夏王不一样,如陛下所言,此人在河北声誉甚高。”

“若留他性命,他只要振臂一呼,很容易再次集结大量兵力,与我大唐对抗,只有杀了他,才能让他的那些旧部死心。”裴寂一脸的振振有词。

“你们觉得呢?”高祖听得一脸的若有所思,转目看向其它朝臣。

“臣等也赞同裴大人所言。”封德彝,罗艺等都站了出来附和裴寂。

“臣也赞同裴大人所言。”萧瑀犹豫了一会,也站了出来附和裴寂。

“太子,你的意见呢?”高祖又问李建成。

“儿臣也觉得裴大人言之有理。”建成答道。

“父皇,儿臣觉得不妥,裴大人只说了其一,却未曾说其二,大家都知道窦建德在河北的影响力。

“若我们好生安抚,厚待于他,河北两岸百姓见我朝心胸宽广,有容人之心,能善待他们曾经的国主,两岸百姓自然也慢慢就对我大唐生产了归府之意。”

可若我们一意孤行,杀了窦建德,却很有可能激怒了他的余部,惹得他们拼死与我大唐为敌。”

“毕竟在他们看来,我大唐连他们的君主都容不下,又怎会容得下他们那些人?”冷眼旁观的秦王不由怒道。

高祖听得眉头又是一皱,他一直不了决心也是担心此事,只是不杀窦建德,他心里着实不舒服,他的妹妹同安长公主和弟弟淮安王李神通都被他俘虏过。

虽说窦建德抓住他们之后,一直对其礼遇有加,未曾有过半分折辱,可这事究竟在高祖心里留下了阴影,若让窦建德一直在长安城晃荡,高祖心里膈应的慌。

“秦王殿下,你也只说了厚赏他,河北两岸百心可能会归心,却没想夏王愿不愿意诚心归附,若他根本没有归附之心,陛下给予再厚的封赏亦无济于事。”

“若他根本没有归附之心,一旦将他放出来,再不小心让他跑了,那才是纵虎归山。”

“再说了,没有了窦建德的势力就是没有爪子的老虎,即便他的部署真的不服,以秦王你的本事还愁收伏不了他们?”极擅把握高祖心事的裴寂见状,立即出言反驳。

“你?”李世民大怒。

“好了,就这样定了,窦建德处死,三日后行刑。”李世民还待再说,可心里已经下定主意的唐高祖已经不想再听,直接出言截断了他的话。

第一百四十一、心情郁结的秦王

窦建德判了死刑,心头郁结难解的秦王干脆请了几天病假,躲在家里喝闷酒。

他几乎可以预见窦建德死后,河北两岸军民皆愤怒而反的局面。

可父皇想窦建德死,单凭自己显然劝不住,这一刻的李世民心里头一回生出,亲王果然和皇帝不同的念头。

再有权势的亲王,只要这个皇帝不是被架空的,在许多事上,亲王就不可能拗过皇帝,哪怕明知这件事皇帝做得不妥,也一样。

可身为皇帝,面对许多大事的决策,都以自己的喜厌来做决定,这个国家真能兴盛起来,能长远的发展延续下去么?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可此念一出,竟是怎么止都止不住,为了遏制这种可怕的念头,他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就连秦王府的一众僚属都被他拒之门外。

他请假的第三日,正一个人躺在书房外花园中的躺椅上喝酒,长孙迈着轻柔的步子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的李世民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妻子,一双喝酒喝得朦胧的双眼闪过一抹软弱。

等到妻子来到面前,他伸出一只胳膊,微微用力一带,将妻子带入怀中,口中边喷着酒气边开口:“观音婢,我不是说了,这几日别让人来打扰我么,你怎么来了?”

说着,又扬起另一只握着酒壶的手,准备往口里灌酒,长孙一把将他手中的酒壶抢了过来,秀眉微颦:“别喝了二郎,你这样子被父皇知道了不好。”

“观音婢,我心里难受你知不知道,父皇他,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呢,前年刘文静是这样,现在的窦建德又是这样,那刘文静也就罢了,一个文臣,他不喜欢杀就杀了。”

“可这窦建德,他明知道杀了有可能会惹出大乱子,却还是为了一已喜好不顾大局,不仅他如此,太子也是如此,我真怕照此下去,我大唐看不到未来。”李二郎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中,闷着声音开口。

“二郎,父皇做这个决定,不能说他完全没有考虑大局,我听说为了窦建德,他也犹豫了许多,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说白了,他还是觉得即便真因此而逼反河北两岸百姓,我大唐也能应付。”长孙王妃沉默了一会才接口。

“可这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事,为什么非要去冒这样的险?难道只因父皇看窦建德不顺眼?可他是皇帝,一个皇帝在很多大事是不能任性妄为的。”

“前朝覆灭就在眼前,隋炀帝任性的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咱大唐立国才几年?”

“从大业十年开始到现在,中原一直处于战乱之中,到处都在打仗,天下的百姓已经十不留二。”

“我大唐如今好不容易统一了中原,这个时候不多考虑如何安抚天下百姓,与民生休养息,尽快恢复人口、却因一已喜好,就不顾大局,这简直是”李世民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愤然的开口道,他喝多了酒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有些发红。

“二郎,慎言,这不是你该说的话。”长孙王妃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目四下张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人,这才转过头,一脸不满的瞪着李世民。

“我知道这不是我应该说的话,这些话我也只能在你面前说说,我”李民世颓然叹了口气,重新将头埋进妻子的肩窝。

长孙王妃伸出胳膊,轻轻拥住他,她偏头看着丈夫郁结的眉眼,心里的隐忧愈发的重了。

果然,以二郎的性子,一旦与皇帝、太子发生大的政见分歧,这矛盾和心结就出来了。

“王爷,王妃,平阳公主过来了。”就在长孙王妃寻思着该如何开解他的时候,有丫环来报。

“请公主过来吧。”长孙王妃吸了口气,开口道。

“二郎,姐姐过来了,你和她好好聊聊吧,其它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只想对二郎说一句,这世上不可能什么事都能尽如人意,以二郎的聪慧,想必很快能解开这个心结。”待丫环离去之后,长孙王妃又对靠在她怀里的丈夫道了一句。

“哟,我听说二郎因心病正躲在家里喝闷酒,就过来准备开导开导,没想到来了却发现你们俩在秀恩爱,我没打搅到你们吧?”平阳公主过来的时候,李世民刚从妻子身上坐起来。

“他喝得有些多了,让姐姐见笑,姐姐坐。”长孙王妃俏面一红,从李世民的躺椅上站了起来,指着躺椅旁的一张竹椅开口。

“姐姐,二郎,你们先聊着,我去沏壶茶过来。”等平阳公主坐下之后,长孙王妃又道。

“臭小子,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为了这件事准备一直和父皇置气下去?”待长孙王妃离去之后,平阳公主的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开口道了一句。

“我不是置气,是有些烦闷,等缓过这两天,我就会消假回朝的,姐姐无须忧心。”李世民道。

“你是不是对父皇有了心结?”平阳公主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口中突然冒出一句。

李世民心头一凛,朦胧的眼神顿时清醒了许多:“姐姐此言从何说起?父皇待我情深义重,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关于窦建德之事,虽让我心里有些不痛快,我既为人子,又为臣子,又怎敢因此对他生出心结?”

“瞧瞧,对我都不愿说真话了,还敢说没生心结?”平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真没事,姐姐,你知道我性子有些急躁,之前是有些郁结,不过在家里呆了几天,想通了,也就没事了,放心吧,我明天就去消假,上朝。”李世民脸色一正,答道。

“这样就好,你的王妃是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心里有事过不去的时候,就多和她聊聊。”平阳盯着他看了一会,转目的时候,正好看见长孙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随即展颜一笑。

随着长孙一起过来的还有阿丑,她手里端着一个茶几,长孙让她把茶几摆在林荫树下,又将托盘放在上面,一边行如流水般斟茶,一边开口道:“前些日子舅舅托人捎回来的新茶,姐姐尝尝。”

第一百四十二、河北大乱(上)

高祖杀了窦建德之后,紧接着又给窦建德旧部传诏,要求他们尽快投诚归附。

窦旧部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王小胡等人既愤窦建德被杀,又见王世充降后,部将同样不能保全,心头十分恼怒李唐的行事作风,哪里肯听从诏令。

李渊派过去颁诏的人直接被他们给宰了,紧接着他们就在河北竖起了反旗,公然对抗李唐。

他们先去找窦建德旧将刘雅,要求他出来带领窦建德余部继续与李唐对抗,刘雅比较怕事,不肯再出来打仗,范等怒斥刘雅不义,将他杀了,很快又找到刘黑闼。

刘黑闼骁勇善战,本就不是甘于平庸之人,当年跟随窦建德的时候,堪称其帐下第一勇将,再加上他与窦建德感情极深,听了范、董等人的来意后,二话不说,立即同意出山。

刘黑闼在窦部本就极有威望,现他站出来振臂一挥,窦建德许多旧部立即闻风而至,刘黑闼带着最先归来的一批人,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攻破了漳南县城。

河北两岸的百姓听闻李唐杀了夏王窦建德,心头又悲又怒,窦建德被杀之日,河北无岸无数闻讯的百姓自动为其披孝,现听闻窦旧部反唐,民众欢呼雀跃,投奔者众。

借此民心,刘黑闼拿下漳南县城之后,立即向贝、魏两发起了攻击,贝州刺史戴元详,魏州刺史权威纷纷身死败亡。

刘黑闼拿下这两州之后,将这两地兵将全部打散,重新编于麾下,八月下旬,刘黑闼在贝州漳南设坛,泣泪祭奠窦建德,自称大将军,正式大举反旗于漳南起兵,向李唐宣战。

九月初,刘黑闼攻陷历亭,屯卫将军王行敏战死,窦建德故将旧吏纷纷倒戈相向,杀死唐朝官吏,响应起义。

九月中,深州人崔元逊杀其刺史裴晞,叛附于刘黑闼。九月底,唐兖州总管徐圆朗也起兵响应。

十月初,刘黑闼攻陷瀛州,抓获刺史卢士睿,又攻陷观州,至此,河北两岸原属于窦建德的势力大半都竖起了反旗。

刘黑闼行动的速度太快,等到八月底高祖收到奏报的时候,河北两岸已有一半地盘被他抢去,高祖和一众朝臣惊怒交集。再想起之前秦王在大殿上的激烈反对,大家只觉得这脸被打啪啪生痛。

尤其是裴寂,有几次他都发现高祖盯着他的眼神十分不善,心里不由直打鼓,生怕高祖一怒之下将他揪出来宰了。

好在他的担心没有发生,高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并没有纠他出来当替罪羊的意思,李渊没有处理裴寂,可这个时候,让他派秦王出去平叛,他也开不了口。

为此,高祖第一时间派出去的是淮安王李神通、同时命令幽州总管罗艺协助李神通,让他们俩联手平叛,李神通受命之后很快率兵直奔河北定州。

来到定州之后,李神通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刘黑闼交战,他先命令定州总管李玄通和其麾下将领秦武通率兵出击,同时又命幽州总管罗艺,让他从后方出击,准备对刘黑闼形成前后夹击。

与此同时,唐高祖李渊为了确保万一,同时给邢、洺、相、魏、恒、赵等地州的领兵总管下诏,让他们配合李通神和罗艺,在城阳与刘黑闼决战。

李渊的想法虽好,奈何执行者李神通战术不到位,他倚仗人多势众,将战线足足拉出十几里,刘黑闼此时麾下兵马尚不算多,与李神通长耗他肯是耗不起。

为此,刘黑闼将麾下兵马汇于一处,以其中最精锐的部队,朝李神通的中军营帐发起了猛攻,战斗展开的时候正值风雪交加之际,而风向又正朝着李神通这一边。

就这样,刘黑闼趋着天时地利,只用了不到唐军五分之一的兵马,一举击溃了李神通,身在刘黑闼后方罗艺战力还不错,他一举击溃了刘黑闼的部将高雅贤。

正打算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时候,得知以李神通为主导的主力部队已被击溃,立即停止追究,退到了保藁县。

刘黑闼打败了李神通之后,立即转过头来对付他,罗艺虽也算善战,可和刘黑闼一交上手,差距立即就显出来了,他很快被打得溃败而逃,至此,以李神通和罗艺为首的,平剿刘黑闼之战彻底失败。

刘黑闼打败了李神通和罗艺之后,接下来的兵锋势如破竹,于十一月中攻陷定州,并杀死了定州总管李玄通,十一月二十七日,杞州人周文举杀其刺史王孝矩,投降刘黑闼。

十二月初三,刘黑闼攻陷冀州,杀死冀州总管麹棱,十二月十二日,刘黑闼在宋州击败左武候将军李世绩,生擒薛万钧、薜万彻兄弟,兵势大盛,至此,河北两岸,窦建德昔日的土地尽数落于刘黑闼手中。

直到这个时候,高祖李渊心头才真正惊悔交集,裴寂更是恐惧得不得了,生怕高祖一怒之下就将他拉出来给宰了以消秦王心头之气,太子李建成也变得分外沉默。

众臣的目光则下意识的落到了秦王身上,以秦王的本事,他若出马,想必能平刘黑闼吧?可大家很快想起数月前,秦王在朝堂之上和裴寂相争的情景。

当时,似乎大多数的人都附和裴寂,现让大家推荐秦王出征,似乎开不了口,一念至此,大家再去看裴寂的目光就愈发的不善了。

若非这个除了会拍马溜须,又最懂高祖心事的家伙一味的煽风点火,大家伙又怎会被他蒙蔽,一味的支持他?事情又怎会闹到眼前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

裴寂愈发恐惧,不过高祖对裴寂的恩宠确实非同一般,他此时此刻,仍无丝毫把裴寂推出来的意思,只是不言不语的把目光移到次子李世民身上。

李世民仿若没有察觉到父亲的目光,自刘黑闼在河北竖起反旗的事传回长安之后,他从始至终,未对此事置过一言,高祖见次子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心头颇为羞恼。

上架感言

《盛唐贤后》今天上架,按惯例要写上架感言,之影做为一个老透明,一时竟不知该写点什么,但想了想,既然这是点娘惯例,咱一个老扑街,就别搞什么与众不同和矫情了,随大流跟着写几句。

这是一篇无穿越无重生的正剧题材,写的又是长孙皇帝这种特别难写的历史人物,在不愿意胡编乱造,瞎yy的情况下,想写写好这类题材不是一般的难,这本书至今已经写了一年半,写到19万字的时候卡住,中间足足停了十个月,直到今年二月才理顺了剧情,重新捡起来。

为了写好这篇文,之影下载了二十四史中的唐史,隋炀帝纪事,大唐起居录,以及高祖,太宗,太子建成,窦皇后,平阳昭公主,齐王,长孙皇后以及她家族人员的一应史注资料,只为写出来的每个人,不会过分的偏离历史记载。

关于长孙皇后和李世民这两个人,之影琢磨了很久,长孙能被称为中国第一贤后,这个称号肯定不是凭空得来的,她的聪慧,隐忍,大度,温恭俭良等品质不必多说,她能一生保持这些美好的品格,还和她的原生和后生家庭有莫大的关系。

长孙幼年丧父,虽被异母兄长赶出大门,但她还有见识眼光,风华气度皆远超常人的舅舅高士廉,对他们一家真心实意的关爱和照顾,高士廉受杨玄感牵连,被发配后,她就嫁入李家,李二郎自幼与她订亲,两人又是青梅足马,感情不必多叙,李家的家长,窦氏和李渊,长兄长嫂都是大度宽和之人,姐姐平阳公主就不说了,爽直豪迈的天之骄女,在这样的家庭里,她感受到的都是温暖,她身上那些优良的品质在这样的环境中,不仅不会被磨灭,反而会不断的发酵,变浓,变醇。

但是,前期她对这些人的感情有多浓,到了李家取得了江山,姐姐平阳公主不明不白的盛年而亡,丈夫最后不得不与他曾并肩作战,相亲相爱的兄弟兵戎相见,最终亲手杀兄屠弟的时候,她的心就有多痛,长孙于贞观十年病亡,除了史记载的她有哮喘之外,估计心病还占很大的比例,很多人觉得她死得早是身体不好,但大家都忘了,长孙皇后出身将门,她的兄弟长孙无忌一开始是随李世民征战的武将,她年轻的时候,到处跟着要李世民奔波,还要照顾李家一家老小,从未听说有什么毛病,即表示,她绝非病西施一般的女子。

还有李世民,个人感觉他最后杀兄屠弟,绝非他的本意,他是个甘于人下的人不假,但绝对不是为了权利不折手段、没有丝毫感情的刽子手,如果皇帝和太子,能够全心全意信任他,让他成为超一品的,手掌大权,拱卫国家安危的镇国亲王,他不会想着去夺太子的位置,必竟他心里对父亲,还有兄弟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

但是随着要他手中的兵权越来越大,皇帝和太子对他越来越忌惮,他们不断的打压他,猜忌他逆来顺受,坐以待毙显然不是李世民的风格,这才导致了最终的玄武门惨剧,他杀兄屠弟上位后,很长的时间一直睡不好觉,不敢有半刻松懈的励精图治,治理国家,从这一点中能看出他内心深处一直是很痛苦,很不安的,但当时的情况逼得他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

很多人把他和隋炀帝比,隋炀帝是整死了自己的兄长,内心洋洋得意,上位之后,很快就迷失了自己,李世民则一直在用玄武门的血在鞭策着自己一个内心若单纯只有权利的人,是不可能在手掌最高quán bing之后,还能一直保持着初心的

总之,根据各种资料的结合,可以得出结论,唐太宗是一个人格很复杂的人,他有英雄的情怀,又有枭雄的狠辣,他自信重情,刚毅果断,不甘于屈居人下,隋末和唐初的人间惨剧,让他迫切的希望能做出一番大事业,能够济世安民,名留青史,任何企图阻挡他的人,他都会不计一切代价的碾碎。

第一百四十三、河北大乱(下)

唐高祖心里再是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此时此刻的面子远不如河北的军情重要。

他本想直接下旨,命次子带军出征,又怕他撂挑子。无奈之余,高祖只能找来女儿,希望女儿帮着去劝劝李世民。

平阳公主此时已怀有六个多月的身孕,河北的事闹得这么大,她自然也知道。

平阳公主来到皇宫,听完高祖的意思后,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道:“父皇,我去劝二朗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希望父皇答应女儿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高祖道。

“我希望父皇以后面临大事大非的时候,莫要再以个人喜恶轻做决定,我大唐江山建立尚不久,国基尚未完全稳固,从君至臣,皆不具备任性的资本。”

“女儿既为子,又为臣,这话本不该说,但女儿不说,怕是没有更合适的人敢在父皇面前说样的话,僭越之处,还请父皇恕罪。”平阳公主站了起来,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跪倒在高祖面前,以头伏地道。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窦建德的事我知道确是我轻率了,以后会引以为戒的,二郎生气我也能理解,我”高祖大吃一惊,连忙起身,伸手将女儿拉了起来。

“父皇,你向来情重,对我们兄弟姊妹几个的疼爱都是一样的,不曾偏颇过谁,我能领会父皇的情意,二郎也一样能领会。”

“关于河北刘黑闼之事,他没有主动站出来,我相信他并非是刻意是想与父皇置气,而是左右为难。父皇处理窦建德的时候,他曾一力主张厚待窦建德,而不是杀了他,但是父皇和众臣意见都与他相左”

“结果现在一切都如他所料的一样,分毫不差的发生了,这个时候他领兵出征,不管是胜是败,朝臣们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还有就是,他觉得这本不是一场应该发生的战争,结果却偏偏发生了,他替天下百姓感到心酸。”平阳公主道。

“这些都是二郎和你说的么?”高祖听完之后,沉默了半响,才接口道。

“没有,二郎什么都没和我说过,但是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父皇,你别忘了,我也是带兵的人,自前朝大业十年开始至今这么些年,中原一直在打仗。”

“百姓民不聊生,人口十不留二,任何一个心怀家国的将士在前线呆久了,都会有这样的感触。”平阳公主道。

“”唐高祖。

不说高祖和平阳公主的对话,但说世民当天下朝回家,先和僚属们议了会事,晚上陪妻子用膳的时候,把高祖的意思和妻子说了。

此时长孙又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听完李世民的话后,他微微默了片刻才开口:“你在朝殿上假装没有听懂父皇的意思,是在等姐姐来做说项人么?”

“观音婢就是聪慧,不管什么事,只要我开个头,你总能明白我的心事,不错,我正在等姐姐出面,只有她才能解这个结,不然,我现冒然出兵,不管是败还是胜,处境都对我很不利。”李二郎轻轻点了点妻子的额头,笑道。

“那刘黑闼确非等闲之辈,你”长孙王妃看了丈夫一眼,语气有些犹豫,这阵子刘黑闼之事闹得这么大,她不可能没听说。

“放心吧,这世上能打败你丈夫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李世民微微一笑,眉目飞扬,那自信笃定的语气和眼神,让长孙一时看得痴了。

“怎么,这才发现你丈夫的了不起,开始崇拜我了?”李世民见状目不由将脸凑到离她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之内,一脸捉狭的道了一句。

“不,在还没有嫁入李家之前,我就知道我的丈夫很了不起,是天下间少见的伟男子,是我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长孙伸手轻轻抚着丈夫的英俊的面容,轻声开口道。

“观音婢”李二郎听得一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他轻轻托起妻子的下巴,头一低,覆上她柔软的芳唇。

次日李世民从朝堂回来,刚入家门,就的人来报,说平阳公主今日晌午就过来了,这会正在锦笙园陪王妃聊天,让他回来后,赶紧过去。

李世民扬了扬眉,大步来到锦笙园,进来之后,果然看见平阳公主和妻子一同坐在花厅内喝茶,他走进花厅,扬声和平阳公主打了声招呼:“姐姐来了。”

“二郎回来了,嗯,瞧你那脸色,似乎看到我在这里有些不高兴啊。”平阳公主转头打量了他两眼,笑着开口道。

“姐姐严重了,观音婢这次怀孕情绪总是不太好,姐姐有空的时候肯来和她聊聊天,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不高兴?”李世民顿时叫起撞天屈。

“哼,难怪有句古语叫有了媳妇忘了娘,你现是典型是有了媳妇忘了姐,你媳妇怀着身孕,你姐我不也怀着身孕么?”

“不仅如此,我的月份比二娘还大一个多月,怎的不见你心疼心疼你姐?”平阳公主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立即横眉冷目的瞪着他。

“噗哧,秀宁姐姐,你要是为这事吃味的话,我明个儿就去你府上找你聊天。”长孙王妃听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就这样说定啦,明个儿我让府里的浅眉煮好你最喜欢的茶等你。”李秀宁一听,顿时眉开眼笑。

做为一个领过兵,打过仗、但现在挺着大肚子,不方便经常出的人来说,最大的喜好当然是有对她胃口的人能经常上门陪她聊天。

“哼,看在你媳妇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说完后,又转目瞪向李世民。

“姐姐,你先和二郎聊事,我去看看点心。”长孙王妃知道平阳公主今日过来的目,开了两句玩笑就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二郎,你应该猜到了我的来意吧?”长孙王妃离去之后,平阳公主脸上打闹的神色顿时一收,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李世民开口。

“姐姐可是已经见过父皇了?”李世民不答反问。

第一百四十四、秦王出征

“见过了,你的难处我也和他说了。”平阳公主答道。

“多谢姐姐,其它的话姐姐也不用多话了,明日上朝,我便主动向父皇请战。”李世民听完之后,微微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应该是我谢谢你,父皇既为我们的君,又为我们的父,咱们做儿女的实不好多在背后评论他,让二郎受委屈了。”平阳公主有些歉然的看着李世民。

真论起心胸韬略,平阳公主并不见得逊李世民多少。只不过她是女子,无论有多少才干,在这个承传了几千年的父系封建社会,都不会有人把她拿出来和李世民相提并论。

许多李世民能看明白和担忧的事,她也一样看得明白,一样的担心,高祖和李建成放在普通人群中,算是能力卓著之人,但是性格有很大的缺限。

以他们这样的性格在兴盛的王朝中做守城之君,那是绰绰有余,但要让他们在百废待兴的乱世中开创盛世,却十分艰难,若不是还有个李二郎在,平阳公主简直不敢去想那局面

但她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高祖是她的父亲,建成是她嫡亲的长兄,建成身为嫡长子,品行才干样样不差,立他为太子,既合礼法,也合大义。

“姐姐严重了,我不觉得委屈,只是,算了,父亲和大哥经此一事,想必会吸取教训,咱大唐立国不久,所有人都尚处于学习阶段,他们自然也不例外。”李世民显然明白姐姐的意思,微微笑了一笑,不在意的接口道。

次日上朝,李世民便主动请缨,前往河北平叛,高祖和朝臣们闻声皆大喜过望,一时间,各种奉承赞美秦王的话像流水般从他们嘴里倒了出来。

李世民自认脸皮不溥,可听了这些人的话,却不自觉有些脸红,太子李建成的脸却不由自主的黑成了碳,他也有意站出来请战,可瞧着刘黑闼的战绩,心里实在没有把握,只能强行忍耐。

武德五年正月,高祖李渊封秦王李世民为兵马大元帅,齐王李元吉为行军副总管,命他们兄弟二人出征河征,征讨刘黑闼。

同年正月,一统河北两岸的刘黑闼志得意满,自命汉东王,改元天造,定都洺州,他以范愿为仆射,懂唐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左领军

窦建德昔日部下全部官复元职,一律行政建制,皆效法窦建德,此举为他博来了无上声誉,再加上他打仗的本领远在窦建德之上,众将对他十分心服,他的威望很快超越了窦建德。

时年二月,李世民的大军来到了卫州,之前半年一路披靡,打得唐军望风而逃的刘黑闼听闻李世民到了,心里头一回升起了浓浓的戒备和凝重。

李世民有多厉害,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深有体会,去年窦建德在武牢关与李世民的那场大战,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虽然当时他不是主帅,许多战略他做不了主,但李世民那神出鬼没,和悍勇无双的用兵手段他都瞧在眼里。

窦建德兵败之后他虽逃了出来,心里对李世民的提防和戒备可谓是达到了极点。

去年他刚刚起义的时候,若李唐就把李世民派了过来,现多半已没他什么事了。

现在么,刘黑闼虽然紧张,心里却没有多少退缩恐惧之意。

在他看来,去年窦建德的兵力比李世民多了数倍仍败在他手上,一是武牢关确实易守难攻,李世民占有天险。

二么,则和窦建德的性格有关,窦建德为人有豪侠之风不假,但行事有点瞻前顾后,对战机的把握又不够灵敏,败给李世民并不令人意外。

刘黑闼自认人品比不过窦建德,但论打仗的本领,却要甩窦建德几条街。

他若手中无兵也就罢了,但现在他手里的兵马丝毫不在李世民之下,他不信自己没有与李世民一战之力。

为此,刘黑闼紧张的同时,心里的战意更是如炙热的熔浆般沸腾,他先朝卫州发动了两次试探性攻击,发现由李世民驻守的卫州果然固若金汤。

两次试探性攻击不仅没有伤到李世民分毫,反让他损兵折将,对此,心里早有预判的黑闼也不气妥,他立即改变了策略,开始收缩兵力,放弃了相州的防守,退到了洺州,巩固后方。

李世民没费吹水之力就得到了相州,心里却无丝毫得意,反而愈发的高看刘黑闼。

李元吉则不同,他见传闻中战无不胜刘黑闼表现得如此窝囊,不由大不宵。

“切,都说刘黑闼打仗如何厉害,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之前淮安王和罗艺等也不知是在干什么吃的,十几万大军竟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若换我”刘黑闼放弃相州之后的某天,李元吉满脸不宵的在营帐与麾下一众将领吹嘘。

“若你如何?”只是他一句话没完,就被一个明显蕴着怒意的声音给接了过去。

李元吉一愣,下意识的就要喝骂什么人这般大胆,胆当面顶撞自己,可很快发现众将的脸色不对,还有刚那个声音似乎是二哥的。

念及此处,他下意识的转头一望,果然看见李世民黑着一张脸走进了他的营帐,元吉看到他,溜到嘴边的喝骂顿时咽了回去,呐呐唤了一句:“二哥。”

“你们都出去。”李世民没有理会元吉,他朝元吉帐中的将领们吩咐了一句,众将一听,立即起身鱼贯而出,瞬间就走得不见踪影。

“元吉,为将者的基本,战事没有结束之前,绝不可对任何一个敌人有半分小视之心,你不会不知道吧?三年前,太原的事还没让你长教训?”待众人离去之后,李世民的目光落在元吉身上,颇有些严厉的开口。

“对不起,二哥。”元吉在李二郎严厉的注视之下,不甘不愿的开口认错。

李世民拧着眉看了他一会,没再多说什么,很快转身离开了他的营帐,他刚离开营帐,元吉就飞起一脚,踢飞了一只小凳子。

第一百四十五、洺水之战

“王爷,你这样不给齐王面子,只怕他心里会有想法。”随李世民一同前来、没有进帐,却清楚听见了里面对话的房玄龄在秦王出来之后,忍不住小声规劝一句。

“他有想法,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由着性子乱来,打仗不是儿戏,任何一个疏忽就有可能导致一场大败,派两个人盯着元吉,刘黑闼此人,绝非易与之辈,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李世民沉着脸,一这大步前行,一边接口道。

不说李世民等人的心事,但说去年在刘黑闼手中吃过败仗的罗艺听闻李世民的大军来了,他立即率领麾下几万大军,绕到刘黑闼后面,准备和去年一来,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罗艺虽不是秦王的人,但身为一线将领,对李世民的本事还是非常认可的,他相信有李世民在前面牵制刘黑闼,此战定能让他一血前耻。

刘黑闼得知罗艺的举动后,颇为恼怒,他略一犹豫,决定留下一半兵马,让范愿留守洺州,自己则带着一另半人北上,准备一举击溃罗艺,彻底解决这个后患。

只可惜他想法虽好,李世民却旗高一着,他还没有动身之前,李世民已提前让部将程名振备好了数十具战鼓。

刘黑闼前脚刚刚离开洺州城,当天夜里,洺州城西就擂响了紧急战鼓。

乌黑的夜色中,数十具战鼓骤然响起,那声音所造成的震撼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想像不到。

负责留守洺州的范愿被这骤然响起的战鼓声惊得七魂去了六魄,他以为唐军已经攻进了洺州城,好不容易从惊恐中稳住心神后立即派人去追刘黑闼。

离开洺州城尚不足十里的刘黑闼自然也听到了这可怕的战鼓声,无须范愿派人来请,听到了战鼓声的刘黑闼已经坐不住了。

他派弟弟刘十善与张君立领了一万精兵去迎击罗艺,自己则急急转头回营。

等他回到洺州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唐军故弄玄虚之后,差点气歪了鼻子,不过已经领教了李世民的手段后,他却不敢再离开洺州,生怕自己前走了,范愿后脚就把洺州给丢了。

同时他对自己麾下那一万兵马也颇有信心,认为凭他们足以抵挡罗艺。

那一万兵马是刘黑闼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去年他就是靠着这一万人击溃了淮安王李神通领衔的十几万大军。

可他却忘了,同样的一支部队,由不同的统帅领导,结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刘黑闼这支战力极为强悍的部队与李艺带领的幽州兵对峙于晋州,在鼓城外的徐河展开了决战。

一场大战下来,刘十善,张君立兵败身死,他们率领的一万兵马折损近八千。

罗艺打败了他们之后,兵锋继续南下,准备来抄刘黑闼的后路,与李世民一同对他形成前后夹击。

可刘黑闼此时已顾不得去管罗艺,因为他这边也出了大篓子,他的部将李去惑被李世派人说服,投到了李唐麾下,并趋机散播谣言,说刘黑闼绝非李世民的对手,不日将会大败。

刘黑闼恼怒之极,恨不得将李去惑抓来碎尸万段,李世民自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趋着刘黑闼内部混乱,派麾下大将罗士信一举拿下了洛水县城。

洺水城是洺州的门户,位于肥乡以北,洛州之东,与漳水交界,罗艺打败刘十善、张君立之后,挥兵一路逼进,兵锋已到了洺州之北。

而李世民就在相州,也就是洺州之南,一旦洛水城彻底落入唐军之手,等李世民和罗艺的大军汇合,立即就会对刘黑闼形成了南北夹击包围之态,同时掐断刘黑闼与各州之间的联系。

如此险要的战略位置,刘黑闼自然是死也不愿让李世民夺去的,为此,他立即屯兵洛水城外,准备与李世民展开夺城大战,李世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夺洛水城,立即派兵增援。

刘黑闼置营于叶县东三十里,每日只派小规模部队前去叫阵,唐军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也按兵不动,看到刘的人前来叫阵,便派一小部队前去迎敌。

如此过了十数日后,叛逃到李世民麾下的李去惑,李潘买等人再次四处散播谣言,说刘黑闼畏惧秦王,根本不敢与其交战,看似摆下大阵,实则是在为潜逃铺路。

刘黑闼勃然大怒,一边派人去抓那些散播谣言的人,一边率军朝李世民的洛水城发起了大规模攻击,李世民派秦叔宝兵迎战,第一次交锋,秦叔宝兵败而退。

秦叔宝兵败之后,既未避回洛水也,也没有退回相州,而是朝着洛水下游逃窜,李世民在秦叔宝败退之后立即率兵迎战。

刘黑闼眼见李世民亲率大军冲了出来,知道此时再想一举夺回洛水城已是不可能,只能撤退。

他的大军回营的时候,半路上遭遇了被他打败的秦叔宝的残兵的伏击,骤不及防的刘黑闼部队被击散。

不过此人不愧为沙场骁将,加上秦叔宝的人马不是很多,他很快收拢四下溃散的大军,击败了秦叔宝,并趋已经回城的李世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举夺回了洛水城,杀了罗士信。

之前因刘黑闼主动放弃相州有些瞧不起他的李元吉在看到刘黑闼的真实战力之后,顿时闭紧了嘴巴,心里更是阵阵后怕,若非有秦王在,单由他来对上刘黑闼,也许跑都跑不掉。

不说元吉的心事,但说李世民,他刚转身回城,刘黑闼就杀了个回马qiāng,不仅夺回了洛水县城,还斩杀了罗士信。

鲜少吃过这般大亏的李世民大怒,他一边利用洛水的险要地势,摆开一字长蛇阵,步步蚕食刘黑闼势力,一边派遣突击队,截断了刘黑闼的运粮通道。

刘黑闼得粮道被截,又惊又怒,隔岸怒骂秦王不要脸,并不断派遣部队前来叫阵,李世置之不理,坚守壁垒而不出。

直到刘黑闼军中粮尽,知道他无计可施之下,定然要不顾一切的前来拼命的时候,先一步命人堵住洺水上游。

等刘黑闼军率兵过河的时候挖开堤坝,刘黑闼果然中计,他率领的两万大军刚到洺河中央,咆哮的河水便汹涌而至,刘黑闼的大军瞬间被冲得溃不成军。

李世民的大军趋机杀出,一场大战最后却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tu shā,刘黑闼的两万大军被杀了一万多人,淹死了几千,洺河中游的水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悔恨交集的刘黑闼,带领着一千余人逃到了突厥,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事,以秦王大胜划上了句号。

第一百四十六、凯旋

四月中,秦王大军班师回朝,高祖命太子率百官于城门外迎接。

有了去年同时平定窦建德、王世充的那场胜利在前,这次平刘黑闼得胜归来,大臣们的表现已相当淡静。

“见过太子。”李世民翻过秦岭,远远看到候在城门外迎接的文武百姓和太子,立即纵马过来。

李元吉紧跟其后,两人来到离太子尚有数十米的距离时翻身下马,急步上前见礼。

“二弟、四弟不必多礼,你们辛苦了。”李建成一手一个,将他们拉了起来。

待他们兄弟三人见完礼,百官也过来跟着恭贺,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大军入城,秦王李世民和齐王元吉,则随百官入宫见驾。

河北大捷,之前李唐在刘黑闼手中丢的脸面都被秦王给挣了回来,高祖自然高兴。

他一高兴,便一个劲说要厚赏,李世民见状连忙开口:“父皇,儿臣受的赏赐已经够多,我既被父皇封为天策上将,国有战事,带兵出征,实乃份内之事,不敢再受赏赐。”

“倒是四弟和幽州燕国公在此战zhong gong劳颇大,四弟每战皆身先士卒,为我军起到了很大的表率作用,燕国公更是在后方拖住了刘黑闼的大半援军,这才有了此场大捷。”

李世民夸元吉的话倒也不是虚言,元吉和李世民刚到定州的时候,因刘黑闼几乎是不战而放弃了相州,颇为瞧不起刘黑闼。

在营帐中大言不惭,被李世民训斥后心里级不为忿。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战事让他发现自己对刘黑闼的判断果然是错误的,心头极为尴尬。

为了找回场子,给自己争口气,后续的几次大战中,元吉表现得极为勇猛,身先士卒,确给麾下大军起到了很大的激励作用。

“是么?如此说来元吉果然是长大了,元吉既立有大功,朕自不会亏待,还有燕国公李艺也是一样,待朕和众臣根据他们的功劳,议好章程,就将封赏分发下去。”

高祖闻言既意外,又欢喜,次子的功劳越来越大,确实已经赏无可赏,如今他能主动将四子元吉和李艺推出来,李渊正好顺着毛驴下坡。

高祖本要留李世民在宫里用饭,李世民以秦王妃临盆在即,心里牵挂为由拒了,李渊瞧着他离去的身影,目光颇为复杂。

“陛下,秦王殿下知进退,懂礼节,丝毫无恃功而骄之意,我大唐有这样能征善战、又深谙恪守已身之道亲王,是陛下之福,是我大唐之福。”右朴射萧瑀见状站出来道了一句。

萧瑀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为人极有风骨,他既为宰相,又为国舅,对人对事向来秉承持中公正,不偏不移的态度。

去年朝堂上驳斥李渊给李世民自置官属之权,是为了维护正统,今日站出来为秦王说话,则是真心实意的觉得秦王表情是至诚君子和忠诚的表现。

“萧大人说得是,以秦王如今的声望和表现,我大唐百姓和满朝文武,提起他,怕是无人敢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真贤王。”裴寂眼珠微微一转,跟着接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原本十分高兴的高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滞了一滞,萧瑀则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下意识的转目看了他一眼,太子李建成的眼睛微微眯了一眯。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李建成看到走在前面的元吉,脚下快了几步,来到他面前,笑着开口道了一句:“四弟此次立一这么大的功劳,父皇定会厚赏,哥哥在此先恭贺你了。”

“大哥过奖了,我才疏志浅,能立此功,全凭父皇和大哥洪福齐天和大力支持。”李元吉的一张嘴明明笑得合不拢,口里却偏生要客气。

“哈哈,你过谦了,对了,此次南征,你和二弟,一人为主,一人为辅,回朝之后二弟更是对你赞不绝口,看样你们最近相处得挺得不错。”李建成哈哈一笑,又道。

“哼,他为我请功,不过是自己的地位实在太高了,实在封无可封,为了避免父皇忌惮,才把我和罗艺抬起来,以为我不知道么。”说起李世民,元吉的脸色不由自主的沉了一沉。

他可没忘记去年在洛阳,还有今年在相州的时候,他训斥自己的情景。

在李元吉看来,李世民哪怕帮自己请了功,心里想必也是看不起自己的,因存了这么个心事,现李世民无论表现得对他有多友好,他都觉得对方别有用心。

李建成略带讶然的看了李元吉的一眼,他着实没想到元吉随李世民一起打了几场仗,彼此间的感情没有越来越好,反倒是隔阂越来越深。

想到深处,他唇角间不自不觉的带上了笑意,口里却不得不道:“四弟大概是想多了,父皇对二弟向来信任有加,又怎会轻易起猜忌之心?至于二弟对你,不管是洛阳之战,还是这次击败刘黑闼,在父皇面前一直都在夸你,想必心里是诚心诚意对你好的。”

他们在这个地方说话,彼此说过些什么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高祖耳中去,李建成自然是怎么动听怎么说。

愈于元吉,他的脾气一向暴躁任性,嘴里说些不知好歹的气话和迁怒之语,高祖也不会觉得奇怪。

不说外面这些人的心事,但说长孙王妃此时已有九个来月的身孕,临盆在即,虽闻秦王凯旋,心里高兴,却了不便去门外迎接。

她不能出门,长子李承乾年方四岁,自然也不具备出来迎接的能力,王妃和世子都不合适出门迎接,其它姬妾则没有单独行动的资格。

为此,秦王此次回府的时候,只有管家等在门外,秦王倒不在意这些虚礼,他心里惦念妻子,一进王府大门,就大步朝着锦笙园而去。

他来到锦笙园门口的时候,早得了信的长孙王妃已带着儿子迎到了园外,看到李世民过来,她微微拂了佛礼:“恭贺王爷凯旋归来。”

“儿子见过父王。”虚岁已经四岁的李承乾口齿已经十分利索,他跟母亲身后朝他行礼。

“乾儿免礼,观音婢你这么大肚子,跑到外面来干什么。”李世民朝儿子摆了摆手,随后一步窜到妻子面前,伸手将她拉住,有些不赞同的开口。

第一百四十七、温馨

“产期之前,能走动的时候尽量多走动,这样有助于生产,哪用得着得着这么紧张。”长孙王妃迎着丈夫急切关心的眼神,心里感动,面上却是不显,抬目微嗔了他一眼。

“好好,关于生产的事我不懂,你是孕妇,你最大,一切你说了算,倒是你的脸和身体,看起来都有些臃肿,精神也有些不济,和生乾儿和泰儿的时候不太一样。”

“是不是近来思虑太多?”李世民自不会在这事上和妻子争辩,他看着妻子有些浮肿的面颊和腿脚,心头颇为担忧。

自他被封为天策上将开始,妻子的心事似乎就有些重了。

他伸出手,想摸摸妻子的脸颊,又怕自己一身烟尘,对她对肚子的孩子不好,为此,手伸到离她的脸只有数寸距离的时候不自由主的顿住。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快产生的时候孕妇的身体有些浮肿也是正常现像,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症状,这一胎我们说不定能得个女儿呢。”长孙见状伸出手,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掌。

“阿娘,父王。”却在这时候,被忽略的小承乾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差点把这小子给忘了,这小子长大了些,人也变得伶俐聪慧了许多,对了,泰儿呢?可是午睡去了?”李承乾这一开口,立即李世民夫妇唤得醒过神来,李世上将目光转到已经四岁的儿子身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伶俐是伶俐了,不过也会折腾捣事了,你瞧,被忽略这么一会就开始不满抗议了,泰儿年纪尚小,每日这个时辰就午睡了。”长孙王孙瞄了大儿子一眼。

“你刚回来,满身烟尘疲惫,先去洗漱换衣身服,你这会就到家,想必还没有用膳,我让人给你备午膳。”长孙王妃瞄了儿子一眼,复又将目光落到丈夫身上,继续开口道。

“好。”李世民点了点头。

他梳洗完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长孙王妃眉眼温柔的坐在一旁和儿子说着些什么,李世民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只觉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安宁和温暖。

“观音婢,此生能娶你为妻是我最大的幸事。”李世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了一句。

“都老夫老妻了,尽说这些干什么,你用膳吧,乾儿也困了,我送他去午睡。”长孙俏面微微一红。

“叫丫环们过来送,你挺着大肚子不方便。”李世民看了满脸困意的儿子一眼,又看了看妻子,道。

长孙也不坚持,依言唤来丫环,让人将李承乾送到内室去午睡,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丈夫用膳。

李世民吃完饭,擦了手脸,这才接着开口道:“你挺着这么大肚子,中午也是要午睡的吧,走,咱们一起去睡会,对了秀宁姐姐应该生了吧?”

“秀宁姐姐半个月前刚诞下一子,你先去睡,我肚子大,睡眠浅,睡觉的时候容易动,就不和你一起了,你先去休息。”长孙道。

“嗯,明个儿我去看他。”吃饱喝足,神精一放松之后李世民确感困意上涌,长孙不愿陪他一起睡,他也没勉强,夫妻两说了几句话,他就进了卧室。

第一百四十八、警告

李世民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他刚从室内出来,长孙王妃便迎了过来,一边伸手帮他整着衣衫,一边开口道:“二郎,你晚上去兰园那边用晚膳吧,恪儿和杨侧妃心里也挂念王爷挂念对紧。”

“好,你通知一下其它人,明天晚上让府里的几位姨娘都来锦笙园一起吃饭吧,中午我要去看望姐姐。”李世民点了点头。

随着年岁渐长,他在家里的时候已不再像前两年那般任性,对姬妾们也宽容温和了许多。

不说锦笙园这边的事,但说兰园的杨侧妃,自四年多前,长孙怀孕后,李世民曾与她有一段如胶似膝的日子,不久又得了一子。

这让杨侧妃以为李世待她究竟是与别人不一样的,为此,心里不知不觉的就多了几分期待。

可等儿子出世之后她却发现,秦王的心里仍只有长孙一人,其它姬妾对他而言,就是个能近身服侍的姬妾罢了,每次出征归来,他第一时间去的必然是锦笙园。

哪怕长孙怀着身孕,不能伺候,他也要留在锦笙园呆上几天才见其它的姬妾,与长孙在一起的时候,他眼里基本瞧不见别人。

这个认知让杨侧妃颓然又无奈,这次也一样,王爷出征归来,谁也不顾就一头扎进了王妃的锦笙园,她本以为自己想见到他起码得三天之后。

可大出她意外的是,当天晚上她正准备和儿子一起用膳的时候,李世民却来了。

杨侧妃突然看到他,心里又惊又喜,她急急忙忙带着儿子行礼,见完礼后又问了一句:“王爷可用过晚膳?”

“不曾。”李世民摇了摇头,杨侧妃连忙吩咐人新重置办晚膳,自生了儿子之后,她的兰园已经有了一个专用的小厨房。

在下人们置膳的过程中,李世民一直抱着李恪在玩,杨侧妃则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脸色,揣摩他突然过来的原因。

等用完晚膳,李恪被丫环带下去休息之后,李世民终将目光转到她身上:“如意,你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打量琢磨我,是王妃让我过来的。”

“我仔细想了想,你也不容易,你最终能来到我的府中,成为我的侧妃,确属咱们有缘。”

“在我有生之年,我不会苛待你,并尽我之力护你周全,但是我希望你也能真正的把自己当成我王府的一分子,不要过多的去揣摩我和王妃的心意。”

“我是个领兵打仗的人,喜欢聪明而本分的人,我之所以喜欢呆在王妃的院子里,除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真心实意喜欢的人之外,更因为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以我和王府的利益为第一位,并且从来不会自由聪明、胡思乱想的去暗自揣摩不相干的东西。”

“和她在一起,我既安心又放松,我不希望我身边的女人在任何时候去瞎揣摩我和她的感情,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妾身明白。”杨侧妃迎着李世民那不辨喜怒的脸和语气,心头一紧,连忙站起来接口。

第一百四十九、心境失衡的齐王

李世民在兰园留宿了一夜,次日一早就回到锦笙园,陪妻子一同用了早饭,吃完饭后等其它姬妾过来见了礼,就去了平阳公主的公主府。

平阳公主半月前又得了一子,取名令武,李世民到的时候,她正在院中活动身体,听到丫环来报秦王来了,抬腿便迎了出来。

“姐姐,人家生完孩子都要好生在屋子里养上一个月,你怎的就随便往外跑了?”李世民看着身穿利落练功服的平阳公主,不由吃了一惊。

“那是普通妇人的生活,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知道,我身体壮得像头牛,孩子都生了半个多月了,还让我天天窝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不是要我的命么。”平阳公主撇了撇嘴,跟着她一同出来的丫环婆子听得嘴巴直抽搐。

今个儿不是沐休日,柴绍上差去了,柴折威小孩童也上学去了,她的院子里只有她自己和一众丫环婆子。

不过她和李世民是嫡亲的姐弟,平阳又是带兵的出身,没那么多讲究。

她招呼着李世民进了花厅,一边吩咐人泡茶,一边开口:“我听你姐夫说,你推了一切封赏?把打败刘黑闼的功劳都给四弟和燕国公了?”

“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不合适再接受任何官职上的封赏了,不过财物的话,父皇要赏,我还是很乐意接受的,必竟我的孩子越来越多,开销也会越来越大。”

“再说了这次战事战果也不算大,毕竟让刘黑闼逃了,以他的性情为人,还有突厥和他的关系,这事只怕还没完。”李世民笑道。

“哦,你担心他卷土重来?”李秀宁微微挑了挑眉。

“不是担心,是必然。”李民世一脸的笃定。

李秀宁扬了扬眉,静静看了他一眼,随即话锋一转,没有继续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三日后,高祖为南征众将摆庆功酒,同时论功行赏,李世民这位南征的主将只得了一些金银财帛上的赏次,李元吉则被加封司空,幽州的罗艺则被加封为燕郡王。

庆功宴的当晚,李元吉喝得酩酊大醉,是被人抬着送回齐王府的。

齐王妃杨氏去年十一月已被诊出身孕,现已有六个余月的身孕,丈夫喝醉被人送回来,自然是送到她的院子。

她挺着大肚子,伺候好丈夫,把他送上床后,已是半夜,累得够呛的齐王妃知道丈夫喝了酒,睡姿很不好,怕他一不小心踢着孩子,便独自睡在外间的小榻上。

次日齐王醒来,发现妻子为了照顾他,自己挺着大肚子一个人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倒是颇为感动。

他的性子跳脱,不如两位兄长那般体贴和会照顾人,杨氏虽是他一眼看中的人,但新鲜感过去之后,他的热情也消褪了不少。

尤其是杨氏怀孕后,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府里的姬妾们厮混在一起。

就连此次南征归来的当夜,他也没有陪王妃,而是缩在府里某个美姬的院子里,现齐王府除了杨氏之外,还有两名姬室有了身孕。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外间,看着躺在狭小的小榻上、尚未醒来的妻子,心头一暖,轻手轻脚的走到榻前,静静的看了会妻子的睡颜。

杨氏怀孕后睡眠比较浅,李元吉刚来到她榻前,她就惊醒过来,睁开看到丈夫,立即就挣扎要起来,却被李元吉一把按住:“你再睡会,昨晚上照顾我睡得很吧?眼上都有黑眼圈了。”

“没事,我平常都是这个时候起,现醒了再睡也睡不着,中午再补个午觉好可,王爷稍候片刻,我去看看早膳有没有备好。”杨氏摇了摇头,起身坐了起来。

“不急,我也刚醒,还没洗漱呢。”李元吉见她坚持要起来,也就没再勉强。

等他进了洗漱室,杨氏唤来丫环,让她们通知厨房,备几样王爷喜欢的吃食送过来。

李元吉回来的这几日,都是晚上在哪睡,早上就在吃用膳,今个儿还是回来之后头一次在她这里用早膳。

等到他们夫妻俩都洗漱完之后,早膳就送过来了,其中大部份都是李元吉喜欢的吃食,李元吉看着食盒笑道:“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我有阵子没见过二嫂了,王爷回来后也还没去过秦王府吧,用完早膳后,咱们一同去秦王府看看二哥和二嫂如何?”杨氏看元吉心情不错,她喝了半碗粥之后,斟酌着开口道了一句。

“你想看二嫂自己去就是,我一个大男人不太方便。”元吉淡淡的应了一句。

“王爷,和你秦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瞧他对王爷你挺好的,不管是去年征讨王世充、窦建德,还是今年征讨刘黑闼”杨氏见状犹豫了一下,又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对我好了?征洛阳也好,攻打刘黑闼也罢,这都是我实打实的功劳,那么多人看着呢,他想瞒也瞒不住。”

“你这么一心一意的为他说好话,莫非是对他是有想法?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整个京都的人都在说,我二哥是这世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夫婿。”

“我二嫂能嫁给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你莫非嫉妒了?”李元吉一听这话,顿时怒了,他将手里的碗重重放在桌上,一脸森然的盯着妻子开口。

“你,你在胡说什么?”杨氏听得脸色煞白如纸,她又惊又怒的瞪向丈夫。

“我胡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同意嫁给我,不过是因为皇家主动求婚你抗拒不得罢了。”

“我还知道,京城里很多人都说我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和我的两个哥哥比起来,简直就是反面教材。”

“虽然这两年因为我连续打了几场胜仗,这些议论少了些,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我可以和我二哥相提并论。”

“不过杨珪娘,我告诉,不管我二哥怎么样,他这辈子都和你不会有关系,你想在我府里日子过得顺畅些,就少在我面前提他。”李元冷笑了一声,他盯着妻子看了两眼,饭也不吃了,直接起身,离开了琉璃园。

杨氏看着丈夫愤然离去的背影,茫然又无措,与这种茫然一同浮现上心头的还有刺骨的寒凉……

第一百五十、难产

时间忽忽而过,转眼到了五月,五月初,秦王接到圣命,皇帝让他到周边的县城办点事。

因妻子生产在即,加上她脸脚都肿得厉害,李世民放心不下,有心推拒。

“二郎,我之前已生过两个孩子,一直都很顺利,现在都第三胎了,更不会有问题。”

“你凯旋归来不久,若父皇让你去办点事就借故推诿,只怕容易给人留下恃功生骄之感。”长孙王妃知道后,连忙好言相劝。

在妻子再三保证下,李世民出去了,他离开长安的第三天,长孙的生产就发动了,按理说来,她之前已经生过两个孩子,这一次生产应该很容易才对。

可意外总是发生在骤不及防之间,秦王妃这次偏偏就遇到了难产,她进入产房一天一夜都没有出来不说,还引起了大出血。

高氏和一众丫环们急得不得了,得到信息的平阳公主也丢下自家才一个多月的儿子,匆匆赶了过来。

李世民是第二天下午赶到家的,他一进门就听下人说王妃难产了。

李世民大吃一惊,急忙加快脚步,像阵风般朝着产房奔去。

来到产房外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盆盆的血水从里面端出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王妃的性命,王妃要是有任何差错,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他瞧得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之后,朝着产房怒吼了一句。

吼完之后,转身冲出王府,直奔皇宫,连皇帝都顾不得去禀报,直接将宫里最好的太医给拽住扛了回来。

一般讲来,太医是男子,像宫妃王妃这样的身份的人,是不太可能让太医进产房的。

可长孙此时情况紧急,李世民顾不了这么多,他直接将太医推进产房,并严厉告诫,若救不回王妃的性命,就让他拿人头相赔。

产房内除了两名经验丰富的产婆,还有一名女医,在产婆,太医的共同努力之下,经过两天一夜,秦王妃数次晕厥之后,终于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

孩子一落地,她就晕了过去,这一晕就是一天一夜,等她清醒过来,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丈夫那张胡须拉渣的脸,以及他目中涌出的狂喜,他轻轻握住长孙的手:“观音婢,你醒了。”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长孙王妃看着他那张胡须拉渣的憔悴面孔,心里既然感动又心疼,虚弱的开口道了一句。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观音婢,以后咱们少生些孩子,你已经生了两儿一女,足够了,足够了。”李世民一脸后怕的握着她的手,语气有些语无伦次。

太医的意思是近一年来王妃的心事比较重,生孩子的频率也频繁了些,这才导致了难产。

没人理解李世民当时的心情,当他看到一盆盆的血水从产房内端出来,当产房内的一不断呼唤王妃再醒醒的时候,他的内心被无穷尽的恐惧所充斥,生怕妻子此从与他阴阳两隔

“好,听你的,没养好身体之前不生了。”长孙感受到他通过颤抖的手掌传递过来的恐惧,轻声接口道。

第一百五十一、高士廉归来

高氏也吓得不轻,不过她看着女婿对女儿的紧张,心里的感动竟比后怕还要多几分。

以秦王如今的身份,对女儿还保持着这样的深情,实由不得她不感动。

长孙休息了五六日之后,就下床活动了,依高氏的意思原是不愿让她这么早下床的,不过长孙说,她自幼习武,身体没有这么弱。

再说了,老躺在床上人才容易出毛病,起来活动活动对身体好,高氏犹豫再三,没有拗过女儿,还是让她下床了。

至于李世民,他对此不太懂,特意跑去问了太医,太医说,产妇能下床之后,让她下来活动一下,确实比一直躺着好,既然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了,李二郎自然是支持妻子。

在此期间,平阳公主,太子妃,和齐王妃都来探望过她。

齐王妃已有七个来月的身孕,长孙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不由细心的问了几句。

齐王妃眼圈微红,只摇头不语,长孙见状不便多说什么,只拍着她的手安慰:“珪娘,你现在是做母亲的人,一切要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切不可想太多心事。”

“我知道的,二嫂。”杨氏点了点头。

杨氏离去的时候,长孙瞧着她落寞的背影,心头不由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悔意,也许当初她不该帮着她和元吉牵线。

元吉这样的性子,确实不能说是个好丈夫,关于齐王府的传言,长孙都听人说过。

他们说齐王在王妃怀孕之后,便一门心事歇在妾室们的屋里,平素连早饭都鲜少陪王妃用

杨氏来过的当天晚上,李世民发现妻子的情绪有些落寞,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观音婢,你又在想什么?太医一再交待,你不可心事太重,尤其现还在月子里”

“没什么,只是今日看到四弟妹,再想起齐王府的传言,心里有些不太好受,他们这段婚事,可谓是我一力促成的。”长孙道。

李世民听得眉头一皱,齐王府的事他也听说过一二,外面有人传他冷落正妃,一门心事宠着妾室,若是以前,他听了这话肯定要教训元吉几句。

但现在,元吉随着年纪的越来越大,与他的关系越来越淡,尤其是洛阳大战之后,他似乎对自己存了心结,这个是时候自己若是插手他后院的事,彼此的关系只怕会越来越紧张。

“观音婢,这事怪不得你,当初元吉头一回看到杨氏的就满意得不得了,谁知道成亲还不到一年,他就变成了这样。”

“再说了,京都贵女有名有姓的就这么些人,即便没有你,元吉说不定也会和杨氏碰上。”

“依我看,元吉对杨氏还是有感情的,说不定等孩子出生了,他们的感情又会慢慢好起来。”李世同沉默了半才,才接了这么一句。

“也只能这样想了。”长孙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城里相对比较平静,长孙王妃顺顺利利的出了月子,眼看着女儿的上脸一天天长开,一天变得比一天高兴,她的心也逐渐被孩子占驻,没有心事再去考虑外面的事。

八月初,齐王妃顺利诞下嫡长子,长孙王妃、太子妃和平阳公子都过去恭贺,齐王元吉很是高兴,忽然又变得对齐王妃嘘寒问暖,对她十分体贴。

三日后,长孙王妃突然收到一个令她雀跃不已的消息,她的舅舅,与她分别已足足九年的高士廉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是秦王告诉她的,长孙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一呆,紧接着内心就被巨大的喜悦所填充。

第一百五十二、舅甥重聚(上)

长孙王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实在太过激动,她伸手紧紧抓着丈夫的手掌,语无伦次的开口:“二郎,这,这是真的?我舅舅真的要回来了?”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我还能骗你?舅舅这几年明面上虽未归唐,暗里却是帮我李唐做了不少事,前些日子他正式上了表,待也归来父皇不会亏待他的。”深知妻子心事的李世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妻子的额头,接口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阿娘,舅母、外祖母还有表哥他们。”长孙王妃放开丈夫的手,人在不断的在房里转着圈。

“岳母、外祖母和你表兄他们现在应该都知道这个消息了,辅机是和我一起得到消息的,现在肯定已经派人告知他们了,倒是舅舅家的宅子小了些,要不咱们送栋大些宅子给他们?”

鲜少看见妻子露出小女儿姿态的李世民瞧得好笑又心疼,忍不住轻轻握住她的手,接口道了一句。

高士廉当年被贬离东都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前往,他的妻妾子女、母亲都留在东都。

李唐进驻长安之后,高家也跟着搬了过来,只不过高家现除了高士廉之外,只有高履行在李世民的军中挂了一个七品武职。

高家人为了避免外人说他们依仗秦王府骄奢淫逸,只凭着自己的能力置办了一栋普通的三进住宅,其它不属于他们应得的馈赠一概不受。

李世民和长孙王妃劝了几回,可高家上下一致坚持原则,认为有多大本事享多大福,不属于他们份内的东西坚持不受,长孙和李世民也不好勉强。

现高士廉回来了,以他的资历,此次回来至少要受封五品官,换个大些的宅子算是情理之中,不用理担心惹人闲话。

“这事等舅舅回来之后,我们听听他的意思吧,二郎,你知不知道舅舅具体哪日到京?他能赶回来过中秋节么?”长孙王妃听得一怔,心头一暖,不过深知高士廉性格的她并未立即同意,准备等高士廉回来后,问过他的意思再做决定。

“应该能赶回来,观音婢,你不用这么紧张,舅舅他一切安好。”李二郎瞧着妻子那紧张又迫切的模样,既心疼又好笑,手腕微微用力一带,轻轻将她拉进怀里。

“二郎,你不知道,舅舅他,他对我,对我哥哥和阿母,真的比许多人家的父亲还要好,如果没有她,我、哥哥、阿母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两说”长孙王妃靠在丈夫怀里,忽然落下泪来,

与舅舅分别的这九年,前两年还有书信来往,自李唐坚起反旗之后,高士廉大概是不想引人注目,连书信也断了。

长孙心里极为担心挂观念,可李家现在身份不一样,她再多的挂念也只能压在心里,不好表露出来,此刻突然听闻他的消息,心里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

“我懂,我都懂的,观音婢,在我心里,高家舅舅也是我的亲舅舅,我很感激他把你和辅机都教导得如此出众,我和你一样的挂念她,感激他”李世民轻轻拭去妻子脸上的脸水,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

武德五年八月十三,高士廉回京,高家的宅子又内内外外被重新整理了一遍。

鲜于氏和穆老夫人激动得不得了,穆老夫人膝下仅有此一子,一别九年再次重逢,这种心情,没有体会过的人估计很难懂。

鲜于氏和高士廉的感情虽不像高氏与长孙晟、长孙王妃与李二郎这般恩爱,夫妻间却也一直相敬如宾,高士廉身边的妾室虽然不少,对她这位正室应的有尊重和体面却从未少过半分。

一别九年,现突闻丈夫归来,她心里的激动丝毫不在穆老夫人之下。

八月十三,高府诸人刚用完早饭,穆老夫人听到下人来报,儿子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

已年近七旬的穆老夫人不顾女儿、媳妇、和孙女们的阻止,坚决亲自迎到了大门外。

她们几人一出来,便看见长孙王妃和长孙无忌的妻子岑氏到了家门口。

岑氏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六岁的儿子长孙冲也一并带了过来,至于秦王和长孙无忌,则是一大早就和高士廉的两个儿子一起赶到城门外去迎高士廉了。

鲜于氏看到长孙王妃,正准备请安,却比长孙王妃赶过来一把按住:“舅母,今日我是来迎舅舅的,身份只是舅舅的外甥女,而不是王妃,舅母万万不可多礼。”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穆老夫人瞧得感动又欣慰,她拉起长孙王妃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大家在门口没站一会,高士廉的车驾就缓缓驶了过来,高士廉当年是一人离开,此次归来,后面还跟站两辆马车,李世民,长孙无忌和他的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的跟在他身边。

高士廉远远看到站在门外的相迎的老母亲,顿时一骨碌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三步并成两步来到母亲身前,双膝一屈,重重跪在地上,以头叩地:“不孝儿子士廉叩见母亲。”

这句话刚一出口,他的眼眶就红了,满腔热泪情不自禁的涌了出来。

“起来,我儿快快起来。”穆老夫人老泪纵横,她一边哭,一边伸手拉儿子。

“舅舅快快请起,不然,你哭,外祖母也会跟着哭,她年纪大了,受不得太激烈的情感冲击。”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齐齐过来,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此时跟在高士廉后面的两辆马车也过来了,车马打开,高士廉这几年在外纳的妾室纷纷从车上来,带着年幼的儿女跟着跪下来给穆老夫人行礼。

高士廉与大家一别九年,在外又添了两名妾室和二子一女,四子高真行五岁,五次高审行三岁,除此之外,还有个三岁的女儿,另有一妾正怀着身孕。

“外祖母,您也别哭了,舅舅刚刚归家,咱们一直站在门口不太好。”长孙王妃跟着劝穆老夫人。

“嗯,嗯,观音婢说得对,进屋,廉儿,快,快让孩子们都进屋。”穆老夫人被长孙一劝,也缓过神来,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再看着面前跪了一顺溜的大小人儿,忙开口道。

第一百五十四、舅甥重聚(下)

这些人中情绪最为复杂的当属鲜于氏,她与丈夫儿子一别九年,骤然重逢,心头本十分激动。

可接着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众小妾和她们的儿女,她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她是正妻,婆母年纪大了不便随着儿子奔波,她要留下来照顾婆母是她的本份。

但是想想自己在家里辛辛苦苦照顾了婆母九年,丈夫却在外又纳了几名妾氏,并育下儿女数名

哪怕她一向贤惠,这一刻的心情也复杂之极,心头被一股莫明的情绪堵得难受,长孙王妃和高氏都理解鲜于心的心情,可她们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

高履行见母亲神色有异,有心过来说两句话,一时却不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高士廉反应快,他见妻子面色不太好看,心念微微一转,便知原由。

进屋的时候,他特意落后了两步,来到妻子身边,执起她的一只手,轻声开口道:“云娘,我不在家的这些年都是你在母亲膝前尽孝,辛苦你了。”

“我,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倒是你不在家这些年,几个孩子我照顾得不太好。”

“履行他比王妃还大一岁,去年刚刚成婚,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原本心里颇有怨气的鲜氏被丈夫这么一抚慰,只觉心头那点怨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复想起儿子已经二十出头,膝下尚无子嗣,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无妨,履行是男子,迟一些要孩子也不打紧,我听说他现在秦王的军中历练,挺好的。”高士廉道。

高履行现年二十二,男子二十二岁在这个时代没有孩子,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出奇,鲜于氏被丈夫一劝,便没再多言。

跟在鲜于氏身后的长孙王妃看到这一幕,颇有些啼笑皆非,只觉舅舅在家事这方面的手段确实非一般人能及,他子女妾室甚多,却总能哄得妻妾和和睦睦,不吵不闹。

也因为眼前这一幕,一别九年,再次相见的伤感情情被冲淡了不少,高士廉似乎察觉到长孙的好笑的目光,他安抚好了妻子,转目看了长孙一眼:“观音婢,你在笑什么?”

“舅舅,我,我没笑啊。”长孙王妃神色一正,一脸无辜的看着高士廉。

等高士廉转过头去后,她却又忍不住低头抿嘴轻笑了起来,跟在她身边的高氏不由嗔了女儿一眼。

众人进屋之后,高士廉让她的妾室儿女一一过来见礼,长孙王妃面对这些小表弟表妹,自然少不得要做一番散财童子。

等大家分别见过礼后,高士廉就近坐在母亲穆老夫人旁边,一一和她讲叙这些年在外面的一切。

当然是挑好的说,这一说很快就说到了午膳的时候,等用过午膳,因穆老夫人岁数不轻了,高士廉没有再继续和母亲叙话,让她去午憩。

等母亲离开后,高士廉让两个儿子陪秦王说话,自己则朝长孙无忌和长孙王妃招了招手:“无忌,观音婢,你们随我来。”

高士廉向来对这一对外甥亲厚,现一别九年归来,有私话和他们说,秦王也不觉奇怪。

高士廉将他们兄妹俩带到书房,详细的问了京里的局势以及秦王的一应事宜。

秦王李世民,自大唐开国开始,便一路征战至今,关于他的大名,大唐百姓不知道的不多,

长孙无忌和长孙王妃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秦王这几年干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高士廉又问了几句长孙王妃和秦王的关系如何,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无忌便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舅舅,关于他们的感情你就别操心了,秦王对观音婢,那真是好得让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有些看不过眼。”

长孙王妃有些羞恼的瞪了哥哥一眼,高士廉却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就好,好了,观音婢,你下去陪你舅母她们聊天,我还有点事要和无忌说。”

长孙无忌见妹妹离开,脸上的笑意一收,有些迟疑的看了舅舅一眼,道:“舅舅,你突然这般详细问秦王的事,可是有什么担忧?”

他马上要满三十岁了,以他对舅舅的了解,若无必要,他绝不会把自己和妹妹叫过来,这般详细问秦王的事。

“这么些年不见,无忌果然是成熟了。”高士廉没有回答长孙无忌的话,却是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开口。

“无忌,依你之见,你觉得太子和秦王之间,最终会怎么样?”语意顿了一顿后,高士廉又问。

“这个,我也说不好,秦王和太子关系一向不错,不过这一年多来,即便秦王在不断退让,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是出来了,太子对秦王比以往生分了许多,显然是心里对他起了忌惮。”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才接口。

“自古天家无父子,这话不是说着玩的,以秦王现在的地位,除非他能抛弃一切,辞官归隐,做个真正的闲散王爷,他与太子之间或许还能善始善终。”

“但以大唐现在形式而言,尚不允许秦王作这样的选择,或者说即便是有这样选择的机会,以秦王的性情只怕也做不到。”高士廉道。

“那舅舅的意思是?”长孙无忌心头一跳。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毕竟秦王现在的身份和以往不一样,你一直跟在秦王身边,想必对他的性情比我更了解,有些事不管愿不愿意面对,我都希望你们是能事先有个心里准备。”高士廉道。

长孙无忌没有说话,心情却陡然变得沉重起来,高士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开口,书房内陡然陷入某个可怕的沉寂。

舅甥俩沉默了好一会,就在长孙无忌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高士廉的声音响了起来:“当年在洛阳的时候,王通收观音婢为学生一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长孙无忌点了点头。

“你可知王通在收她为徒的时候说过什么?”高士廉又道,长孙无忌摇了摇头。

“王通当时对我说,你这外甥女日后贵不可言。”高士廉接着往下道。

“”长孙无忌听得陡然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五十五、高士廉的远见

高士廉文采风流,才华卓绝,颇具晋魏名士风采,加上情商极高,极会做人,在隋朝的时候,官职虽然不高,名气却不小。

尤其是在文人士子中声望极高,连王通这样的大儒都是他的座上宾。

也正是因为有了高士廉这么个舅舅在,当年长孙晟逝世,长孙王妃母子被兄长赶出家门,当年的唐国公,如今的高祖,能听从妻子的意见,没有坚持退掉李家和长孙家的这门婚事。

大业十年,高士廉受杨玄感、斛斯政牵连被贬到朱鸢县做九品主簿。

他到了那个穷乡僻壤之地,不仅没有自抛自弃,自怜自苦,反在那穷山恶水中做下了不菲业绩。

大业十三年,钦州俚帅宁长真率军进攻岭南交趾,高士廉临危受命,以一介书生之身出任行军司马,大败宁长真。

李唐起兵之后,他暗中帮着李唐做了不少事,李孝恭当年能轻易击败萧铣,他就有莫大的功劳,面对这样的一个人,高祖对其也是颇为欣赏器重。

高士廉归来不久,就被高祖任命为雍州治中,同时怜他久未与家人老母团聚,特旨让他来年再行赴任。

而李世民此时正好挂了雍州牧的职位,由此可见,高祖心里想补尝次子,知道次子与其王妃感情深厚,对其妻族也颇为照应,便将高高归唐的高士廉放到次子麾下做事。

高士廉因在京还有几月时间,就趋此机会给次子说了一门亲事,其余时间就在家里陪伴老母妻儿,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若说高祖对高士廉只是欣赏,李世民对他的态度则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因他与长孙的婚事是幼年定下的,长孙女子住到高家之后,他没少与高士廉打交道。

在李世民看来高士廉是那种拥有定国安邦之能的贤才,他猎古涉今,心术明达,视野心胸,韬略操守都绝非凡俗之辈能比,能多和他交流,以他的为师,是莫大的造化。

为此,自高士廉回来之后,李世民一有空就往高府跑,向他请教一些国家大势、以及自己感觉有些迷茫的问题,如突厥,刘黑闼、还有李唐朝堂内部的问题。

说话这刘黑闼今年三月在洛水被秦王李世民打败逃往突厥后,满心愤恨,一心想要报仇雪恨,突厥新上位的可汗颉利野心勃勃,心里时刻想着谋取中原。

他与刘黑闼一拍即合,借兵给刘黑闼,自六月初开始,刘黑闼便带着小规模的突厥兵在山东边境一带抢劫,频频挑衅。

而李唐此时外面尚有不少中小势力需要扫荡,一时半会没有精力、也腾不出手来对付他,只派了车骑将元绍为边境行军总管,以防突厥大兵来犯。

刘黑闼见唐军暂不理会自己,愈发的放肆,抢掠动作愈发的频繁和猖狂,从六月到八月这一段时间,干下了不少事。

“舅舅,关于这刘黑闼和突厥不知你有什么看法?”八月十五过后,李民来到高府找高士廉,两人一起喝茶的时候,李世民向他请教刘黑闼和突厥的问题。

“刘黑闼此人确是不可多见的悍将,不过他今年在定州和王爷那场大战,打光了家底,伤了基根,一时半会之间很难再成气候。”

“他能打仗,善打仗,除了本身勇武,善长指挥之外,还和他麾下那批勇武善战的兵将有关。”

“王爷本身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帅才,自然知道好兵遇上好将,才能向所披靡的道理。”

“刘黑闼之前的家底在洛水一战中几乎消耗殆尽,跟着他逃到突厥的残部尚不足两千人,虽然突厥现大力支持他,但突厥的人毕竟是突厥人。”

“突厥人再善战,那也不是他刘黑闼的兵马,突厥人对外族人有着天然的排斥,他刘黑闼再能,也不太可能如指挥他的原班人马那般容易。”

“所以,此人即便能闹出些风浪,也不可能威胁到我李唐的大局,王爷现在的劳已经够高了,等陛下想再次派人征缴刘黑闼的时候,王爷能推就推了吧。”

“当然,即便王爷不想推,我估计近期朝堂之上,都不太有人希望王爷再去征讨刘黑闼了。”

“至于突厥,说句良心话,突厥现确是咱们李唐最大的敌人,也是目前周边各国间唯一能威胁到咱们李唐的存在,尤其是颉利可汗,此人野心勃勃,时刻妄想着夺取我中原江山。”

“但他接手草原可汗的汗位还不久,各部落的首领对他还不是那么信服,他若号令不了整个草原,单凭他阿史那氏一族的兵力,显然不具正式备攻打我中原的能力。”

“为此,我敢断定,边境小规模的骚扰和试探性攻击会经常发生,但大规模的入侵中原,只要我李唐内部没出什大乱子,一时半会间不可能发生。”

“毕竟咱李唐已经统一了中原,目前国家能战善战的将领不少,王爷和太子更都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骁将,颉利可汗只要不是得了失心疯,就不太能盲目对中原发起全面攻击。”

“当然,他不太可能在近期对我大唐发动全面攻击,但现有刘黑闼这个么媒介在,他可以尽量利用刘黑闼在河北两岸的影响力搅事。”

“王爷要注意的是,别让突厥和刘黑闼形成里应外合。”高士廉饮了口茶,不徐不疾的接口道。

“多谢舅舅指点。”李世民听完之后,沉思了半晌,随后起身,恭恭敬敬的朝他作了个长揖。

果不其然,等刘黑闼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的时候,高祖和朝臣虽派人去征讨,却无人再提秦王的大名,高祖先派了淮阳郡王李道玄为河北行军总管,征讨刘黑闼。

可他究竟低估了窦建德和刘黑闼在河北的影响力,新上任不久的定州司马董该听闻刘黑闼卷土再来的消息后,设计害死了刺史,带着定州归附刘黑闼,对李道玄对峙。

董该叛变之后,还没等高祖做出下一步对付刘黑闼的,突厥突然由几处边境李唐发起规模不小的进攻,边兵抵挡不住,很快被击溃。

突厥对李唐来说,目前是最大的威胁,高祖顾不得再去对付刘黑闼,立即派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各领一支兵马,分两道赴边境抵御突厥。

第一百五十六、太子征讨刘黑闼

突厥对待中原的策略也和高士廉预估的差不多,颉利可汗发动的攻击只是试探性攻击。

他分别向多处与大唐交接的边境地区发动了袭扰。这些袭扰双方各有胜负。

有些刚开始交战就被大唐边兵打退,有些兵力强大的部队击溃了大唐守军后,也只掠夺些财物人口,并无深入之意,显然没有无全面与大唐开战之意。

其中有两处重要关卡,因离大唐的京都长安较近,唐高祖直接派了李世民和李建成过来。

这两兄弟一出马,突厥在此两地的兵马又非他们的主力,自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双方碰到一起,战了两场,突厥发现这是两块硬骨头,啃不动之后,立即就退了回去。

倒是那刘黑闼,大唐能战的将领们最近都比突厥频繁边袭给牵制住了,给了他迅速壮大的空间,他到了河北之后,很快又大出风头。

九月初,淮阳郡王李玄道在定州城外和刘黑闼干了一仗,兵败而退,高祖见状又派齐王为行军总统,前往河北与李玄道合兵共征刘黑闼。

在高祖看来,自己的第四子元吉,谋略上虽比不上长子和次子,但也算善战之辈。

加上今年三月份随秦王征讨刘黑闼那一战中大出风头,又立下了赫赫战功。刘黑闼经三月洛水那场大败之后,实力大不出前,让他和李玄道合兵一出,打败刘黑闼应该不成问题。

但高祖似乎高估了他这个儿子的本事,低估了刘黑闼的本事。

齐王单兵武力相当出众,阵前也十分骁勇,但他的兵略战术和刘黑闼比起来差了却不只一筹,没有秦王统筹,他与刘黑闼一碰上,就连续吃了几次亏。

他到达河北之后,第一次与刘黑闼交手,贝州刺史许善护在交战中殉难,接着是观州刺史刘君会反叛,投靠了刘黑闼。

再接下来就是淮阳郡王李道玄在大战中殉难,刘黑闼很快攻破了沧州。

高祖和朝臣们这个时候终于明白,秦王和齐王虽都是驰骋沙场的人,但不代表秦王能战胜的人,换了齐王也一样。

“诸卿,关于这个刘黑闼你们说怎么办?此人气焰嚣张,今年三月份才刚吃了一场大败仗,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现又再次卷土重来,不仅如此,还与突厥勾结到了一起。”

“若不能尽快铲除此獠,任由他在河北坐大发展下去,到时候外有突厥虎视眈眈,内有他这头恶狠,我大唐危矣。”朝殿上,唐高祖一脸怒容的看着朝臣们问。

“陛下,依臣之见还是尽快喧秦王回来,让他去对付刘黑闼吧。”唐高祖的声音一落,很快有位姓颜的中书侍郎站了出来谏言。

“臣觉得不妥,秦王现远在秦州道,他对面的突厥最近又颇为猖狂,秦州道可是我大唐最重要的门户之一,若此关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了,今年三月秦王只是打败了刘黑闼,并未能彻底将其消灭,即便现将他调回来也不一定能彻底解决刘黑闼。”

“依臣之见,不如调太子回来,由他领兵征讨刘黑闼。”颜侍郎的话时刚落,仆射裴寂就站出来。

裴寂可谓是高祖身边最受宠信的大臣,他一站出来,朝堂上一时再无人接口,颜侍郎也只微微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

倒不是裴寂真有这么大能耐,诺大的朝堂成了他的一言堂,而是他这个建议确实不算差。

大唐建国至今,论最会打仗、并至今未尝一败的,除了秦王、以及武德三年才开始冒头,如今风头极盛的李靖外,也就太子建成了。

大唐立国之初,太子李建成与李世民可谓是一时双骄,大唐立国之后,他出去的时间少了,光芒逐渐被李世民压住,但这不代表他就不会打仗了。

论胆大和用兵之奇险,李建成或许不如秦王,但相对而言,他比秦王更稳。{当年窦建德和王世充那一战,让大家充分的认识到了秦王的厉害,那一战的主帅若不是秦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敢保证胜利,因为太子当时也是一力要求撤兵的。}

最重要的是秦王的功劳已经够高了,李建成是太子,可这几年却生生被秦王给压得没了光彩。

若这一战由他来打,又能一举胜之的话,对大唐江山,对太子之位的稳固都极为有利。

秦王不便再让他建功出头,李靖远在岭南,除了太子外,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出乎这样的念头,裴寂的话音落下之后,朝臣上一时再无其它反对之意。

高祖看了大家一眼:“看样子大家都支持裴卿这个建议,既然如此,我这就给太子下诏。”

太子现在豳州,离长安的距离并不算太远,用驿道快马,两天诏书就到了他手上,李建成收到诏书之后,心头又惊又喜。

他这几年一直坐镇长安,不断的看二弟李世民建功立业,看着对李世民称颂的百姓和朝臣越来越多,心里早就不平衡,早想有一场大仗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为此,接到诏令之后,李建成立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高府高士廉的儿子高履行和高至行得知高祖要派李建成去征讨刘黑闼,而不是派秦王的时候,颇为不解。

某天晚上和父亲一起吃饭之后,他们忍不住问高士廉了一句:“父亲,这刘黑闼卷土重来,陛下不何不派已经击败过他一次的秦王去,而是太子派去?”

“因为秦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而且现在的刘黑闼也不像今年三月份之前那么难对付,由太子去对付他已经绰绰有余。”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王现在远在秦州道,秦州道是我大唐与突厥交界中最重要的门户之一,最近突厥频频犯边,此时实不容有失。”

“太子既然离得近,又足以胜任这份差事,陛下自然是要先这个么建功立业的机会给大子,不过”高士廉看了儿子一眼,笑道。

“不过什么?”高履行和高至行同时脱口问。

“不过陛下为了保证此战不出意外,只怕还会多派一人随太子同行。”高士廉道。

“派谁?”高履行和高至行又同时道。

“平阳公主。”高士廉笑着接口道。

第一百五十七、平阳披甲

太子建成归来之后,朝堂上果然有人提出让平阳公主随太子一同出征的建议。

提这个建议的还不是别人,而是当朝国舅、被封为宋国公,同时出任民部尚书的萧瑀。

就在高祖和众臣商议太子征讨刘黑闼的一应物资粮草问题的早朝上,民部尚书萧瑀站出来谏言:“陛下,刘黑闼和突厥勾结,来势汹汹,那突厥狼子野心,早对我中原有觊觎之意。”

“只是他们草原统一未久,尚不具备大规模进军中原的实力,现好不容易出现了这么个能帮他们打先锋的合适人选,突厥想必不会轻易看着刘黑闼陷入绝境。”

“为了一举铲除这个后患,不让他有任何逃窜的机会,臣建议让平阳公主协助太子殿下,一同出征,让平阳公主驻守娘子关,娘子乃晋冀之地的咽喉要地。”

“当年陛下由晋西入长安的时候,就多亏平阳公主守住了娘子关,此次太子征讨刘黑闼,若能由她驻守此地,一来可以断绝刘黑闼逃跑的后路,二来可以防止突厥突然杀进来援手。”

高祖和群臣皆听得一怔,平阳公主的武略有多厉害,朝臣和高祖都一清二楚,李唐建国之初,她以一介女儿之身,筹得数万兵马,帮着父兄打了无数胜仗。

高祖当年率领的大军,能够那般容易攻入长安,有她莫大的功劳,若非她是女儿之身,她的功勋和影响力,绝不会在秦王和太子之下。

只是平阳再厉害,她也是女儿之身,在这个延续了几千年的父系统治zhèng quán下,开国之初,她帮着父亲建功立业也就罢了。

如今中原已定,她也早已放下兵刀,归马南山,回朝休养了几年。

此时再次让她披甲上战场,许多朝臣们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合适。

唐高祖倒是没有朝臣们那么极端的思想,平阳公主是他最引以为傲女儿。

许是妻子才情韬略样样出众,在许多大事上都能帮着他出谋划策,让他受益无穷之故,他对有才华有能力的女子不像一般人那么排斥。

不仅不排斥,还颇为欣赏,而他这个与众不同,在闺中之时,就如骄阳皓月般耀眼的女儿更是得他青眼,一直是他的骄傲。

现突听得萧瑀提议让她与太子一同出征,高祖心对顿时一动,若有平阳相助,太子此次征讨刘黑闼的胜算又多了三成。

在高祖心里,还是非常希望太子能够一举拿下刘黑闼的,秦王的功劳实在太高了些,若太子再不建些功业,朝堂的平衡斥要被打破了。

只是女儿归朝休养才两年多,次子出生才半岁左右,这时候又让她披甲上战场似乎有些不合适。

高祖既意动,又不舍,一时颇有些犹豫。

“臣附议,这个刘黑闼实在是我李唐的大患,若不能一举铲除,此人日后定会给我大唐带来无穷祸患,有平阳公主同行,此战将更有把握。”裴寂看了高祖一眼,第一个站出来附和萧瑀。

太子李建成初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心里是比较反感的,他不认为秦王能将刘黑闼打得落花流水,自己就不行,更别提刘黑闼自三月那一败之后,实力已远不如前。

不过他旋即又想,平阳公主一向和二弟走得近,对他这个大哥虽也恭敬,但感情较二弟却差了不少,此次若能与她一同作战,定能增进兄妹间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李建成深知他这位妹妹的厉害,若有她相助,他对此战的把握便大了很多,极有可能一举生擒刘黑闼。

若能将刘黑闼擒回来,功劳可比秦王上次在洛水仅仅是打败他大多了,意念电转间,便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亦希望皇妹能与臣同行,以皇妹之能,她的才华不该就这样被埋没。”

柴绍此时早已随秦王出征,其父柴慎年岁已大,身上只有虚衔,并完实职,平常并不上朝。

为此,这个消息直到圣谕送到公主府,平阳公主才知道。

接到圣谕的时候,平阳公主呆了一呆,不过很快就欣然受命,她自小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心事和一般的闺儿女儿有很大的不同。

长安的公主府虽然舒适安逸,但让她一直这么呆在家里,她心里其实是很压抑。

现能机能再上战场,她内心的热血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被点燃。

长孙王妃很快也知道了平阳公主即将出征的事,特为此去了一趟公主府。

一看到平阳公主,长孙王妃便开口道:“姐姐,听说你又要披甲出征了?”

“嗯,父皇命我前往娘子关驻守,在长安呆了这两年多,说真的,我觉得身上的骨头都快锈了,能有机会再出去,我挺高兴,你不用为我担心。”平阳公主笑道。

“我不担心,姐姐生来便与普通闺阁女子不同,内宅确不是姐姐一直该呆的地方,我过来是想问问,姐姐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长孙王妃接口道。

“嗯,我还真有点事要麻烦你,柴绍现不在京中,我公公也不太管事,我这一出征,两个孩子只能送到宫里,哲威已经快八岁了,倒不用我操心。”

“可令威还小,虽有万贵妃照应,我这颗心仍不能完全放下来,希望你有空的时候,经常入宫去帮我看看他。”平阳公主道。

原本她是想将柴令威放到长孙王妃这里来的,让她帮着照看一阵,可宫里的谕指一下,高祖就将她唤进宫去,告诉她将两个孩子放到宫里去,由万贵妃帮着照料,她倒不好再说什么。

万宫妃现代领后宫,与李世民和平公主公的关系都很不错,身边又没有年轻的孩子需要照应,平阳的两个孩子放在她这里,本也用不着担心。

但后宫综错复杂,高祖现宠爱的几个年轻的妃嫔又不太消停,柴令威年纪实在太小了些,她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姐姐放心,我会经常入宫去看令威和哲威的,每隔十日便给你写封信。”长孙王妃接口道。

“那就多谢了。”平阳公主笑道。

“姐姐严重了,以我们的交情,哪用得着一个谢字。”长孙王妃笑道。

第一百五十八、后宫摩擦(上)

平阳公主刚刚送走长孙王妃,又有人来报,太子过来了,她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刚到中门,便见李建成大步走了过来,李秀宁三步并成两步上前行礼:“平阳见过太子殿下。”

“皇妹,你我一母同胞,此地又非正式场合,无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李建成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开口道。

“礼不可废,兄长里面请。”平阳顺势站了起来,伸手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式。

“皇妹,你我明日便要出征,为兄不请自来,是想和你讨论下关于战事的配合事宜,若有叨扰,还请皇妹见谅。”李建成一边随她朝里面走,一边开口道。

“兄长严重了,你我出征的地点虽不同,目的却是一致,平阳的主要职责也是协助兄长你,不让突厥的援军进入河北地界,同时切断刘黑闼逃跑的后路。”

“即便兄长不过来找我,一会我也要去找兄长讨论此战的一应相关事宜。”平阳公主笑道。

李建成哈哈一笑,没再多说客套的话,两人来到大厅,花了一个多时辰讨论战事中有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以及彼此间的呼应以及应对方法。

末了离开的时候李建成半开玩笑的道了一句:“皇妹,自攻打长安那一战后,为兄已有数年不曾与皇妹携手作战过,前几年,经常看到你与二郎一同携手对敌,为兄既羡慕又嫉妒。”

“现终有了再次与皇妹联手对敌的机会,为兄当真高兴得紧,以皇妹的本领,若一直让你幽居后宅,那是屈才,为兄期待此战之后,皇妹的英姿和风采能够再次成为我大唐的美谈。”

“皇兄谬赞了,平阳身为皇家公主,是驰骋沙场还是居于后宅,一切皆要看朝庭的需要。”

“太子兄长韬略无双,平阳能与兄长携手对敌,亦深感激动。”平阳公主答道。

“公主,太子殿下平日里鲜少和您走动,没想到待您也这般的看重和客气。”待太子离去,平阳公主身边的侍女笑着道了一句。

“是挺客气的。”平阳公主淡淡的应了一句。

“平主殿下,您,心情不悦?”侍女瞧着她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的面容,微微愣了一下。

“没有,你去看看大郎下学了没有,下学了的话带他过来见我。”平阳公主摆了摆手。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平阳公主则转身走到院外,站在院外的花园中,怔怔的看着天边的夕阳发呆。

想起适才太子明着是在打趣,实则是在探试的话语,心头莫明染上了一丝阴霾。

二弟李世民这两年和太子的关系淡了不少,她不是没看见。

但心里总想着,等到国家zhèng quán稳定,太子登基,二弟不需要再四处征战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总能慢慢缓和下来。

现在却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像的那般容易,二弟这些年的表现只怕已成了太子心里的刺,让太子时时刻都将他当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和敌人,而二弟更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

“阿娘,阿娘。”正值平阳公主想得入神的时候,耳边传来儿子柴哲威的呼唤。

“嗯,下学了?”平阳公主回过神来,转目望去,只见长子不知何时已经随丫环一同回来,正站在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的位置,歪着脑,一脸狐疑望着自己。

她有些好笑的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

“下学了,阿娘,你在想什么?”柴哲威问。

“在想阿娘不在家的时候,你在宫里能不能照顾好弟弟。”平阳公主笑道。

“当然能。”柴哲威连忙拍着小胸脯保证。

柴哲威已经八岁,加上祖父在家,他这年纪留在柴府生活并没有问题,问题是若让他留在柴府,把半岁的柴令武放到宫里,平阳公主同时要为两个儿子牵挂,更不放心。

柴哲威知道母亲的心事后,立即自告奋勇的表示,他愿意与弟弟一起入宫,照顾弟弟。

就这样,高祖让她将柴令武送进宫的时候,她便提出让柴哲威也一同入宫,高祖对此自然不会不允。

第二日,平阳公主和太子李建成一同接受天子践行,带兵出征,她离开的头一天晚上,亲自将两个孩子送到了宫里。

平阳出征后,长孙每隔两日就要入一次宫,她现在有三个孩子,府里还有许多杂务要管,每两天入一次宫对她而言着实不轻松。

不过既是答应了平阳公主,再辛苦她也不会食言。高祖的后宫整体上来说还算安宁,宫里没有皇后,万贵妃代领后宫。

万贵妃性子温和,人又聪慧,对众嫔妃们一视同仁,大多数宫妃们对她都十分信服。

不过自古以来皇宫就是这世上最复杂、斗争最多的地方,万贵妃性子再好,只要她坐在这个位置,就会引来其它人的嫉妒和不满。

那些知分寸,懂进退的嫔妃也就罢了,可每个皇帝的后宫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没什么见识,一朝受宠,就跋扈任性的人,唐高祖也不例外。

高祖身边的尹德妃和张婕妤,自晋阳与高祖扯上关系开始,就成了高祖割舍不下的心头肉,高祖称帝的第二年,尹氏就被封了德妃,张氏被封为婕妤。

按份位,尹德妃仅次万贵妃一级,万贵妃虽受高祖看重,但她年岁已高,虽受命代领后宫,却没什么帝宠。

尹、张则不同,她们俩正值如花盛年,活鲜美艳的身对以高祖有着远办的吸引力。

高祖对此两人的宠爱远非一般嫔妃能比,时日一久,她们自然也就不怎么将万贵妃放在眼里。

尤其是尹德妃,自去年产下了一子后,原先多少还抱有几分谨慎隐忍的她,已经彻底开始放飞自我,内心隐藏的野心和yu wàng尽数释放出来。

她倚仗年轻貌美,又深受帝宠,膝下还有子伴身,对上万贵妃的时候,不仅再无丝毫退让之意,反多有挑衅。

在她看来,一个年老色衰、又无子伴身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统领后宫?

第一百五十九、后宫摩擦(中)

十月十八,平阳公主出征的第十日,长孙王妃带着长子承乾一同来到宫里给万贵妃请安。

刚走到万春殿门口,便听到殿内传来两个孩子的哭声。

长孙心头一紧,面上却是不显,先让人去禀报万贵妃,得了允许后才带着儿子进去。

一入内殿,便见里面的情景有些张弓拔弩,尹德妃,张婕妤,还有两名其它妃嫔都在里面,尹德妃手里紧拽着帕子,一脸怒容的瞪着万贵妃。

万贵妃则是微颦着眉在哄身边侍女怀里的孩子,她和尹德妃身边的侍女,怀里各抱有一个孩子。

万贵妃身边侍女抱着的孩子不过半岁余,正是平阳公主的幼子柴令武。

尹德妃身边的侍女怀里抱着的孩子是她去年刚诞下的皇子李元亨,李元亨已有一岁零四个月,他和柴令武都哇哇的哭个不停。

这等情景,让长孙心头一突,不过她已经进来了,再退出去肯定是不行的,心念电转间,她牵着儿子上前,先朝万贵妃施了一礼:“儿媳见过贵妃娘娘,孙儿承乾见过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万贵妃将目光从侍女怀里的孩子身上收了回来,转到长孙身上,开口道。

“见过尹德妃,张婕妤和诸位娘娘”长孙起身后又朝其它几人微微拂了一礼。

她是秦王正妃,宫里又无皇后,按制她只需朝万贵妃行正礼,不过高祖的嫔妃,都算是她的长辈,大家碰上了,朝她们行礼亦属份内之事。

尹德妃仿若没有听见长孙的请安,她看都没有看长孙王妃一眼,只一味的盯着万贵妃猛瞪。

张婕妤等见尹德妃不开口,她们也不便说什么,气氛一时僵住。

尚不足四周岁的李承乾被里面冷凝的气氛弄得有些不安,下意识的往长孙王妃身后缩了一缩。

万氏见状终忍不住转目朝尹德妃望了过去,沉着脸轻斥了一句:“尹德妃,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带着元亨下去。”

“瞧娘娘这话说的,我闹什么啦?我一早带儿子过来给你请安,你不待见我就罢了,可元亨这孩子才一岁多一点,你不仅对他大呼小叫,还对他动手,看把这孩子给吓得,到现在还哭得停不下来。”

“今日娘娘若不给个说法,我少不得要去找陛下来给我主持公道了。”尹德妃冷笑了一声,一脸不忿的接口道。

长孙王妃见尹德妃一味挑衅万贵,压根不理会自己,秀眉不由微微就颦,不待其他几名宫妃开口,便站直了身体,牵着儿子走到万贵妃身旁,伸手将乳母怀里的哭闹孩子接了过来。

她已生了三个孩子,对哄孩子颇有经脸,再加上她经常与平阳走动,柴令武对她颇为熟悉,被她抱到怀里一哄,哭声逐渐停了下来。

而尹德妃的儿子元亨见状则哭得更大声了一些,尹德妃见长孙未得自己的允许便擅自起身不说,还跑到万贵妃身边哄孩子去了,顿时大怒,张婕妤等冷眼旁观,也不言语,只静等尹德妃发难。

尹德妃果然不负众望,但见她双眉一竖,正要开口,万贵妃的声音却先一步响了起来:“甚好,既然妹妹不肯就此善甘罢休,这会陛下的早朝应该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就着人去请吧。”

“你当我不敢?”自生了孩子之手,就愈发得宠的尹德妃这一年多来,在后宫中风头之劲,可谓是无人可挡,现见一向好说话的万贵妃竟准备真和自己打擂台,心头怒意愈盛。

“我知道你敢,快去吧,你要是觉得擅闯陛下的御书房不好,我可以代劳,我原本想着大家都是姐妹,陛下最近又事务繁多,不愿为后宫这么点小事去烦扰他。”

“既然妹妹如此不依不饶,一味纠缠不清,本宫拼着被陛下责罚,也要把今日之事,当着陛下的面说个明白。”

“不然平阳的孩子放到我宫里不过十日,就被弄得一身伤,我怕自己交不了差。”万贵妃显然真怒了,这前她不愿得罪人,虽然尹德妃近一年多来行为越来越放肆,她也懒得多计较。

她儿子早夭,虽得陛下垂怜看重,代领后宫,不得迫不得已,她实不愿与众嫔妃为难,尤其是尹氏这种有了子嗣、又受宠的嫔妃。

可尹德妃的一路穷追猛打,却容不得她再忍下去,平阳把孩子交给她照顾,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可交不了差。

“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元亨不过一岁多的孩子,他和令武玩耍的时候不少心压了他一下,手掌在他脸上拍了两巴掌,这算得了什么事?”

“你小题大作,跑过去大声喝斥,又强行将他拉开、弄疼吓哭了元亨不说,还想往我身上栽赃?”尹德妃一听,立即竖起双眉驳了回去。

“既然你觉得都是我的错,现在就去把陛下请过来罢,正好众位姐妹都在这里,让他们共同作个证,秦王妃,你也坐,好在这孩子比较听你哄。”

“不然这么小,一直哭着,哭坏了嗓子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陛下和平阳交待。”万贵妃懒得和尹德妃纠缠,她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又吩咐人给长孙搬来坐位,招呼她坐下。

“谢娘娘。”长孙道了谢,就着侍女搬过来的椅子坐了下来,近四岁的李承乾十分乖巧的坐在侍女放娘亲旁边的小凳子上。

尹德妃瞧着她们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简直气破了肚皮。

可不待她有反应,万贵妃又开口了,她朝身边的大太监道了一句:“元安,你去御书房看看,如果陛下不是特别忙,就请他过来一趟。”

元安得了吩咐,应了一声,转身便朝殿外行去,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尹德妃便大喝了一声:“慢着。”

她儿子被这声大喝吓得哭声更大,小承乾亦被吓得不由自主的往母亲身上靠了靠。

至于小令武,长孙在尹德妃开口之前,已伸手捂住他的耳朵,小家伙倒没有被吓着。

“尹氏,你到底想干什么?说要去请陛下的是你,结果你说迟迟不动,你怕冲撞了陛下正事被责罚,好,我代劳,结是你又不干?”

“你若一味的这么胡搅蛮缠下去,说不得我便动用宫规了。”万贵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冷的盯着尹德妃开口。

第一百六十、后宫摩擦(下)

万贵妃此言一出,尹德妃,张婕妤,以及在场的另两位嫔妃皆呆了一呆,万贵妃代领后宫这些年来,还是头一回对陛下的妃子说这么重的话。

对象还是目前后宫育有儿子,风头一时无两的尹德妃,一时间,大家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尹德妃更是惊怒交集,她在宫里跋扈了这么久,实没想到近一年来一直在退让的万贵妃今日如此强硬不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打自己的脸,企图拿自己立威。

这一刹那间,她几乎想不顾一切的和万贵妃闹,一直闹到陛下面前,可对上万贵妃那冰冷的眼神,以及一旁皱着眉,神色颇为不愉的看着自己的长孙王妃,溜到嘴边的恶言就这么生生卡在喉中。

她生了个儿子后虽然变得跋扈了不少,但究竟没有蠢到不可救药,万贵妃也就罢了,若今日之争,单纯是她与万贵妃之争,即便闹到皇帝面前,皇帝也不见得会责罚她。

可万氏旁边还有长孙王妃,长孙王妃虽是晚辈,但她是秦王的妻子,秦王的地位如何,整个长安,不,整个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要她稍微帮着万贵妃说两句话,陛下哪怕心里偏向她,面上却也不得不公允对待,更别提她的儿子刚打了平阳公主的儿子。

而平阳是高祖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她又领兵出征了,这个时候真去把高祖请来,再加上长孙王妃在一旁添油加醋,哪怕高祖再宠自己,她也绝没有好果子吃。

尹德妃再气再怒,也不想作死把自己作到沟里去,这口气今日是出不得了。

也罢,来日方长,她不信以自己如今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会找不到对付万贵妃和长孙的机会。

意念电转间,尹贵妃压下所有的怒气,垂下眼睑,咬牙曲身朝万贵妃行了一礼:“抱歉,今日之事确是妹妹急躁了,我看到元亨一哭,心里的火嗖的一声就上来了。”

“失礼僭越之处,全是因一颗慈母之心故,娘娘也是为人母的人,想必能体谅妹妹的心情,请娘娘见谅。”深知她为人的的张婕妤等人只瞧得瞪大了眼睛。

“罢了,都是自家姐妹,最近四处都有战事,陛下为此焦头烂额,我受陛下所托,代领后宫,些许小事实不愿叨扰她,既然是妹妹已然知错,这事就算了。”

“我现带着两个孩子,手头上的事多,以后没什么事,不是规定的请安日,你们就不要劳心费力,过来请安了。”万贵妃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接口道。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长孙王妃看着尹德妃离去的身影,目光十分复杂,元亨哭了这么久,尹德妃一心只顾着和万贵妃争锋,压根没想过去哄儿子,她都不知道尹德妃到底在想什么。

“哎,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待这几人都离去后,万贵妃不轻轻叹息了一声。

“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叹息的长孙王妃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小令威脸上的两片红印上,开口问了一句。

“今日一早,这尹德妃不知是出于什么心事,突然带元亨过来请安,说是见令武年纪小,宫里的孩子也就元亨和他差不多,带元亨过来陪他玩。”

“我虽不太相信她这说词,却也没有阻止的理由,毕竟宫里的孩子和令武差不多的确只有元亨,只能派了几侍女看着,让这两孩子在一个榻上玩。”

“结果玩着玩着,不知道是令武无意间拍了元亨一下还是怎的,惹得这孩子发怒了,他扑到令武身上,一个劲的拍打他,我听到哭声走进去一看。”

“元亨扑在令武身上,一个劲的拍打他,而我派过去看着两个孩子的侍女则被尹德女的侍女挡住,不让她去拉开孩子,我心头恼怒,一边动手去将孩子拉开,一边斥责了侍女几句。”

“元亨被我抱开的时候,还一个拽着令武不肯松手,被我强行拉开就哇哇大哭,跟着我一同进来的尹德妃便趋机说是我打她的孩子”万贵妃有些无奈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贵妃娘娘,乾儿有五六日没见到他皇祖父,我先带他过去给父皇请安吧。”长孙王妃听完之后,微微沉默了一会,接口道。

秦王上了战场,平常每隔十日,长孙都会带长子过来给万贵妃和皇帝请安。

虽说现离上次请安才过去了五六日,她既然带着李承乾进宫了,也是应该儿子去给高祖请安的。

“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午膳时间了,你也别回去了,就留我这用午膳,我让元安去请陛下,就说承乾过来表安了,让陛下来这边用午膳。”万贵妃心念微微一转,接口道。

“也好,劳烦娘娘。”长孙王妃微微朝她欠了欠身。

万贵妃笑了一笑,转目吩咐元安,让他去御书房和陛下打声招呼,请他中午过来用膳。

元安去了,万贵妃的目光转到令武身上,看着他脸上的红印,便唤来丫环去端盆热水。

等水端过来之后,万贵妃试了下水温,试温度正好时,她亲自执起布巾,将其打温,再拧干,轻轻放到令武的脸上敷着。

连续敷了几把,红印看上去稍为淡了一点儿,但仍很清晰,长孙小娘子道:“娘娘也莫要着急,孩子太小,肌肤太嫩,这脸上的印子要完全消除,估计还要等两天。”

“”两人说着话,孩子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长孙一看,发现是尿了,万贵妃立即唤来乳母,让其带着孩子过去换尿布和喂食。

孩子被抱出去喂食后,没多久高祖就过了来,长孙带着儿子上前请安:“儿媳见过父皇,望父皇金安,孙儿见过皇祖皇。”

“都起来吧,你现孩子不少,府里的事想必也挺多的,不必来得不么勤。”高祖摆了摆手。

“谢父皇,二郎长期在外战征,儿媳代他前来尽孝是本分,如今平阳姐姐也出征了,她出征之前,一再交待,让我得空的时候,多入宫来看望父皇和贵妃。”长孙答道。

“秀宁啊,她让你经常入宫是想让你帮着她多看看她的儿子吧,对了,令武呢?他在宫里一切都好吧?可有哭闹?这会睡了没?没睡的话抱过来给我看看。”高祖笑着接了一句。

第一百六十一、尹德妃受罚

“令武在里面喂食,一会喂完了就让乳母抱出来。”万贵妃笑道。

高祖没在说什么,他在万贵妃旁边坐了下来,没多久,换完尿布,喂完食的令武就被抱出来了,这孩子之前和元亨玩了一阵,又打了一架,哭了半天。

等长孙王孙过来后,又由长孙抱着他说了半天话,逗了他半天,这会尿了泡尿,又吃饱了,人便想睡了,被母乳抱出来的时候,脸上困意朦胧,一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孩子困了,看样子是要睡了。”万贵妃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往高祖面前送了送,笑道。

“怎么感觉进宫才几日就瘦了点?这脸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高家凑过看了看,瞧着外孙那睡意朦胧的小脸,心头一软,不自觉的伸手轻轻捏了捏孩子的小脸。

就在这时候,小令武脖子转动了一下,刚隐在衣角下另一边脸露了出来,脸上的红印也清晰的露了出来,高祖一见,面色顿时一沉。

万贵妃脸上的笑容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孩子的乳母和宫婢们也齐齐垂下脑袋,不敢言语。

高祖见状心头愈发的不愉,面色更沉了几分,盯着万贵妃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早上元亨和令武一起玩的时候,元亨一不小心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过两天就好了。”万贵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正常,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高祖没有再说什么,尹德妃近来有宫里行事有些跋扈,他多少是有些耳闻的,不过尹德妃在他面前很知事,又为他诞下皇子,在他心里的份量确有些不一样。

而元亨才一岁多一点,都是小孩子,舅甥两个一起玩的时候,不小心拍打到了脸,也不是什么大事,万贵妃也没有诉哭靠状之意,他自然不会为这么点事大做文章。

长孙和儿子留在宫里陪着高祖和万贵妃一起用了午膳,用完午膳后,就带着儿子回到了王府。

长孙离去后,高祖也没在万贵万秦宫久留,他回了甘露殿午憩。

傍晚的时候则去了安仁殿,安仁殿是尹德妃住的宫殿,尹德妃听得高祖来了,立即迎了出来,盈盈拜倒:“臣妾参见陛下。”

尹贵妃现年刚刚二十五岁,正值鼎盛年华,虽说已生了一个孩子,体态较以前稍稍丰盈了几分,却更显魅惑,尤其在高祖面前,举手投足,目光流动间都是风情。

“这是干什么,都说了,在你这里无须对我行这么大的礼。”朦胧的灯光下,高祖被她那双勾魂的大眼直勾勾的瞟着,眼眸不自觉的暗了一暗,他走到尹德妃面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臣妾今日在万春殿得罪了贵妃娘娘,怕陛下责罚,不敢不先行请罪。”尹德妃一脸委屈的开口。

高祖中午在万春殿用膳一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不知道万贵妃和高祖说了什么,总之,先可装怜总是对的。

“你怎么得罪贵妃了?”高祖牵起她的手,一边往内殿走,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今日我带元亨过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想着元亨和令武的年纪差不多,就让他们俩舅甥玩了一会,结果两孩子都太小了,元亨大概是不小心,手掌在令武脸上拍了一下。”

“贵妃娘娘便误以为是元亨故意打令武,把臣妾和元亨都好生喝斥了一顿,可怜元亨这孩子被吓得哭了好久,嗓子都哭哑了。”尹德妃道。

“今日是十八,并非规定的请安日,自你有了孩子之后,非规定的请安日鲜少见你去万chun gong,今个儿怎么想去给贵妃请安,还把元亨带去了?”高祖闻声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到她身上,淡淡的问。

“臣妾,臣妾想着令武在宫里,而宫里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就元亨一个,所以就带他过去了。”尹德妃一怔,下意识的抬目朝高祖望了过来,触及他那不辨喜怒的目光,心头一紧,脱口答道。

“我记得你和平阳的关系没那么好吧?”高祖的语气愈发的淡了几分,连握着她的手都松开了。

平阳是军旅之人,脾气率直豪爽,不太喜欢尹德妃和张婕妤这等矫揉造作之人,尹、张两人在宫里行事多有跋扈,平阳自然看不惯。

有两次尹、张两人在万chun gong无礼,被平阳看到,当场就被平阳忿得下不来台。

张、尹两妃为此曾在高祖面前告过状,而平阳说起这两人的时候,也从没有好言语,高祖自然知道她们关系怎么样。

“陛下,臣妾,臣妾虽和平阳公主关系不是很融洽,但她是陛下的爱女,又正在为国征战,臣妾关心一下她的孩子也是应该的。”尹德妃一脸委屈的接口道。

“尹德妃,我虽经常听人说你行事跋扈,心里却是不信的,因为你在我面前一向很善解人意,也很识大体,如今看来,还真是我高看了你。”

“你和平阳不睦,这本也没什么,平阳是有军功在身的嫡公主,而你身为我的宠妃,年纪比她还小几岁,她看不惯你,你不喜欢她,这都很正常。”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在平阳出征的时候,故意去找她儿子的麻烦。”高祖目光微微一凝,盯着她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陛下,我,我没有”尹德妃吃了一惊,脱口辨道。

“还狡辩?令武没到宫里的时候,你一个月只到万chun gong请安三天,每次请安从来不带元亨,现在倒好,平阳的儿子一送到宫里来,这不年不节,也不是请安的日子,你立即就带着元亨去了,带去了也罢,还让元亨把令武的脸打成那样。”

“打也了就算了,万氏也没告你的状,只随口说了一句是两个孩子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被拍的,我也没打算为这么点事追究你的责任。”

“结果你倒好,我一过来,你就恶人先告状,你想怎么样?让我把贵妃代领后宫的责职给撤了,换你上去?还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平阳的儿子给赶出宫去?嗯?”高祖一脸森然的盯着她道。

“冤枉啊,陛下,臣妾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陛下知道的,臣妾,臣妾是个愚钝的人,臣妾的一切皆来自陛下所赐,又岂敢有此妄念?”尹德妃被骇得噗通一声,跪到在高祖面前,泣声喊冤。

“尹氏君前失仪,责令其禁足安仁殿三月,不召不随出殿门一步。”高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颁下这道口令,就大步离开了安仁殿。

第一百六十二、平阳殁(上)

等到月底的朝拜日,太子妃,秦王妃和齐王妃等人都入宫请安的时候,听闻尹贵妃被罚了幽闭一事后,皆吃了一惊。

这些年来尹氏在宫里有多受宠,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她自从晋阳跟了高祖以来,一直是高祖的心尖子,高祖对她可谓是有求必应。

再加上她去年又诞下了皇子,在高祖心里的份量愈发的重了,在宫里的风头连代领后宫的万贵妃都要退避。

现突闻其被幽禁,着实令人惊讶。不过宫里显然不方便议论这些事,大家心里虽然好奇,却也不好多问。

长孙、齐王妃和太子妃三人一同从宫里出来之后,郑氏凑到长孙面前,悄然问了一句:“弟妹,你可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尹德妃竟遭父皇幽闭了?”

“不清楚。”长孙王妃摇了摇头。

“弟妹似乎与我生分了许多。”郑氏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这两年太子和秦王的关系比较微妙,郑氏和长孙的关系虽不至于疏远,却也没有以前那般亲密了。

“大嫂,我是真的不知道,许是她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惹了父皇生气罢,再说她这也算不上幽闭,父皇不过是禁了她的足罢了,以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许过几天就出来了。”长孙道。

“四弟妹,你呢?”郑氏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转到齐王妃身上。

“大嫂,我也不知道。”齐王妃杨氏一脸茫然的摇头。

“罢了,不管她了,被罚罚也好,不然以这尹德妃的德性,都快骑到我们头上来了。”郑氏问不出所有然,便不再纠结这个话头。

尹德妃自有了儿子之后,近一年多在后宫行事愈来愈嚣张,几乎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导致太子妃,秦王妃、齐王妃等和她的关系都很一般。

太子虽然不只一次劝过郑氏,说尹、张颇得父皇宠爱,让她对尹德妃恭敬些。

可郑氏身为荥阳郑氏的嫡女,以她自小所受的教育实在瞧不上尹、张等人的作派,再加上太子妃的身份,让她去巴结尹、张这样的人,实有些强人所难。

出了承天门,妯娌三人道别的时候,已经十一岁的淼儿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转,笑嘻嘻凑到长孙王妃身前,歪着脑袋对她道:“婶娘,自从你有了弟弟妹妹,就很少来东宫看我了,婶娘是不是不喜欢淼淼了?”

“傻丫头,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皮,婶娘怎会不喜欢你?不过是家里孩子多了,杂事太多走不开罢了,你要是想婶娘,随时可以来我家找我。”长孙听得哑然失笑,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

长孙对淼淼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丫头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嫁到李家的时候,淼淼才一岁,现一晃间,昔日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已出落成花骨朵般的姑娘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我就去秦王府看弟弟妹妹。”淼儿笑道。

“好。”长孙一脸温柔的看着她道。

等淼淼随郑氏坐上马车,缓缓朝东宫行去的时候,长孙脸上不由浮出一抹恍惚和怅然,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句:只盼她们妯娌婶侄之间的关系能一直这么融洽和睦。

“二嫂,你和大嫂的关系这么好,二哥和大哥,还有四郎他们的关系也一定很好吧?”站在长孙旁边的齐王妃见状开口道了一句。

“嗯,他们兄弟关系一直不错。”长孙点了点头。

“二嫂,若四郎对二哥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望嫂嫂和二哥原谅,四郎是个粗人,脾气有些急躁,坏心却是没有的。”,齐王妃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又道了一句。

“弟妹说的哪里话,太子大哥,二郎,四郎,他们都是嫡亲的兄弟,兄弟之间偶然拌几句嘴也是常有的事,又怎会生隙计较。”长孙听得一怔,随即笑着开口道。

“多谢嫂嫂,承业还小,不便出门,等他再大些,我有空便带他去嫂嫂府里和他的几个兄长一起玩耍。”齐王妃嫣然一笑,又道,承业是她的儿子,八月中旬出生,至今刚两个半月。

“好。”长孙笑答。

随后两人各自道别,上了马车,朝着各自的府邸奔去,回到家里之后,长孙想起齐王妃临别时的那几句话,心头莫明有些不安。

以她对杨珪娘的了解,她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话,难道是元吉对二郎起了什么不好的心事?这也不能啊,二郎此次根本没和他们在一起。

这次与元吉一起征讨刘黑闼的是太子,罢了,许是元吉在王府里抱怨二郎的时候被杨氏听见了,她才有此感慨罢,长孙想了一会,很快将这个念头排出脑后。

十一月底到十二月底这一段时间,太子李建成和刘黑闼的战事十分激烈。

突厥果如预料的一般,在刘黑闼危急时刻,派兵前来增援,却被平阳公主的马兵死死当在娘子关外。

突厥大军和平阳公主率领的大军在娘子关进了无数次沐血厮杀,却没有办法打退平阳公主半步。

直到武德六年正月下旬,刘黑闼被李建成俘获,突厥见事不可违,这才退去。

娘子关的事战事也才告平息,平阳公主在此大战中受了不轻的伤。

二月初,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她是处于半昏迷状态躺在马车了回来的。

高祖听说了女儿的伤情后,又分焦虑,平阳公主的马车一入宫城,就被迎到了宫里,高祖派了最好的太医,轮流为她诊治。

太医院的水平较军医还是强多了,平阳在宫里养了五六日,伤势开始明显好转。

在此期间,太子妃、秦王妃、齐王妃等皆入宫来探望过她。

二月初十,平阳公主已能起床正常走动,她不愿继续呆在宫里,要求回公主府。

高祖见留她不住,便派了名太医随她一同到了公主府,近身照顾。

二月十一,太平公主回到公主府的第二日,长孙王妃过来看来。

她来来的时候,平阳公主半躺在庭院外的一张垫着软毯的躺椅上,欣赏着庭院中逐渐吐露的春意。

“姐姐的伤势看起来好多了。”长孙王妃走到她面前,笑着道了一句。

第一百六十三、平阳殁(中)

“我是武人,战场上受点小伤小痛,实算不得什么,打仗的人,你也知道,哪有不受伤的,太医说了,我底子好,再养上十天半个月的,就没事了。”平阳公主笑着接口道。

“这就好。”长孙王妃瞧着平阳的模样,提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平阳刚归来情况真真看得她的心纠成了一团,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二娘,多谢,要不是你,我家这两小子在宫里只怕真要受委屈了。”姑嫂两人聊了会闲话,平阳公主话话一转。

她前两日伤势好些之后,就从大儿子口中得知了宫里的事,也知道小儿子在宫里被元亨打的事。

知道尹德妃之所以会被父皇禁足三个月,多半是长孙的功劳。

要是没有这三个月的禁足,凭着尹德妃的心性,加上她和自己的积怨,若她一心找万贵妃麻烦,也不知万贵妃扛不扛得住。

“姐姐严重了,我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将真相告诉了父皇罢,若非父皇疼爱姐姐,疼爱令武,我也无能为力,”长孙笑道。

“总之,谢谢你了。”平阳公主微微沉默一会,才接口道。

父亲疼爱自己,这一点平阳是相信的,但父亲现在是皇帝,加上年岁渐高,年轻时的睿智英武正在逐渐离他远去,诸多年老帝王身上的毛病则逐渐在他身上显现。

比如他宠爱的那几个年轻的宫妃,这样的事在他年轻的时候是不可能发生的。

父亲身为帝王,宠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子,本没什么,但将她们宠得不知分寸,任性妄为却是很不妥。

如尹、张等人,她们仗着年轻貌美,在宫里肆意妄为,而父亲明明知道这些,却对此视若无睹。

若换在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父亲断不可能让一个妾室这般放肆和没有规矩。

只不过她身为儿女,这些事哪怕心里再不喜,也不便多说什么,长孙显然知道她的心事,可她身为儿媳,更不方便插手这些事,只能笑着换了个话头。

“姐姐重伤未愈,不便过度劳神,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看你。”聊了一会,长孙怕平阳公主聊久了费神,很快开口告辞。

“嗯,你回吧,刘黑闼伏诛,太子凯旋,朝堂和突厥应该要消停一段时日了,二郎也快回来了罢。”平阳公主点了点头。

太子李建成一举剿灭刘黑闼,一时间,朝堂上下对其赞不绝口,太子这几年来被秦王压下去的锋芒终于再次展露出来。

就连驻守幽州,无召不得随意入京的燕郡王李义,都在太子的谏言下,回到了长安,成了太子一系的忠实拥护者。

时间继续向前滑行,转眼到了二月二十,原本身体已在逐渐康复的平阳公主不知为何,伤势突然逆转恶化,不过三日时间,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高祖大惊失色,急急召来太医相询,结果太医也查不出所有然,只说公主的伤势本已无事,但是她体内似有隐藏的不知病因被激发,而来让伤口再次恶化。

高祖太怒,将太医骂得狗血淋头,若非太子和朝臣阻止,他都要将这些太医的脑袋砍下来泄愤了。

驸马柴绍在数日前已经回京,此时每日片刻不离的守在妻子的床前。

太子和齐王也纷纷到公主府来看望她,不过此时平阳公主大多时候都处于昏迷状态,也没法与他们说什么,两人在床边站了片刻,说了几句安慰驸马的话就转身离去。

“爹爹,阿娘,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已经九岁的柴哲威的眼睛都哭胀了,他看着床上不过数日时间,人便瘦得眼眶都深陷下去的母亲,抽抽噎噎的开口道。

“哲威,你娘,她不会有事的。”柴绍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床上的妻子,心头也是酸楚之极。

他与平阳公主夫妻感情甚笃,身边除了两个通房丫环外,连个正经的妾室都没有,膝下一对佳儿皆为平阳所出,现瞧着妻子这般模样,心对的痛哭可想而知。

二月二十五,刚从边境回来的李二郎,lián zhàn袍都没脱,就赶到公主府来了,他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平阳公主醒了。

她在丈夫的伺候下,喝了碗药,精神看着比往日要强上几分,听说李二郎来了,立即让人将他召了进来。

李二郎进来,看着床上已瘦得脱形的姐姐,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忽然想起母亲窦氏去世前的样子也和姐姐差不多,他站在床前,红着眼,看着床上的平阳,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喉咙发硬,眼眶发热,竟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我没事,二郎,你不要担心。”平阳公主瞧着他的模样,心头感动又酸楚,她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床沿,意示他坐下来。

“姐姐,我听闻你的伤势本已好转了许多,转眼康复在即,怎的突然间就”李二郎深吸了口气,将已滚到眼眶外的泪珠生生吸了回去,半晌后才哑着嗓子开口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体内隐藏着什么不知情的病因,之前没发觉,现突然破发了吧。”平阳公主摇了摇头。

“姐姐,可有找到你师尊?若能找到她,定能帮着姐姐妙手回春的。”李二郎一听,好不容易挤回去的眼泪差点又滚了下来,随即想起姐姐的师尊,忙开口道。

“我师尊云游各地,行踪不定,柴绍已想法子和她联络,暂时还没有消息,绍郎,你带哲威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和二郎说。”平阳公主摇了摇头,随后转目对丈夫道了一句。

柴绍知道妻子和李二郎之间的感情,什么也没说就带着儿子出去了,离柴绍离去后,平阳公主才再次开口:“二郎,我的病,若真的好不了,你也别太悲伤,你和太子兄之间”

“姐姐会好的,至于太子兄长,只要他不把我往绝路上逼,我可以向姐姐保证,绝不会主动做那悖逆犯上之事。”平阳的话没说话,话头就被李二郎截断。

“二郎,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如果父皇和太子兄长,真对你起了杀心,而他们的行为又有可能影响到我大唐江山社稷的时候,你不必隐忍”平阳公主摇了摇头,接口道。

“姐姐,可是最近朝中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又或你的病情突然加重另的原因?”李世民听得一呆,紧着一双犀利的虎目就眯了起来。

“没有,我只是觉得”平阳公主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第一百六十四、平阳殁(下)

李世民自二月二十五从公主府回来,心情就十分郁结烦躁。

从公主府回来后,他想法子试图联系平阳的师父了因师太,结果通过各方渠道,皆找不到了因师太的行踪。

二月二十八傍晚,李世民刚下朝回来,正站在锦笙园的庭院后怔怔的看着一颗梅树发呆,忽见其身边侍卫带着公主府的一个侍卫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那侍卫脸上的表情十分悲戚。

李世民心头咯噔一声,他霍然转身,转目朝那侍卫望了过去:“你此时急急赶来,可是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事?”

因心头太过焦虑不安,他的目光十分凌厉,铁血沙场数年的威势亦不自觉的散发出来,那侍卫陡然被李世民这样盯着,直骇得双腿一软,差点就地跪了下去。

好在他是平阳公主身边的人,也跟着平阳一起上过战场,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微吸了口气,一脸悲戚的开口道:“回王爷,是我们公主,她,她殁了”

李世民闻声只觉胸口一痛,眼前一黑,脚下不自觉的踉跄了一下,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足足过了七八个呼吸的时间才睁开眼:“什么时候的事?宫里可有人去报信了?”

“半个时辰之前,驸马已经派人去宫里报信了。”侍卫答道。

“知道了,你回去,我马上就过去。”李世民道。

侍卫朝李世民行了一礼,很快转身离去。

此人离去后,长孙王妃从院内走了出来,她来到李世民的身旁边,低声开口道:“二娘,是姐姐她”

李世民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盯着梅树的虎目不自不觉间已蕴满泪水,半晌之后,才转目对妻子道了一句:“我去一趟公主府。”

“我和你一块去。”长孙王妃脱口道。

“姐姐她罢了,你与姐姐感情深厚,确不必有那么多讲究,随我一同过去吧。”李世民本想今日天色已晚,让她明日再过去,复转念一想,妻子与姐姐的感情并不见得比自己差多少,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话音落下之后,夫妻两人便迈开步子,大步朝外行去,等他们到到公主府的时候,公主府的门前已经挂上了白幡。

李世民夫妇也没让人去通报,一路来到平阳公主的居住的院子,他们显然是第一个过来的,公主府里除了柴绍父子之外,尚没有其它人过来。

两人进去之后,发现姐夫柴绍静静的坐在床前,痴痴的望着床上已经永远闭上眼睛的妻子发呆,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狠狠哭过了一场。

柴哲威则扑在平阳身上放声痛哭,这孩子也不知哭了多久,嗓子都哭哑了。

至于小令威,他年纪尚不足一岁,不便呆在在这里,这会大概是被乳母安置在哪个房间。

长孙王妃看到这个情形,有心说点什么,可话尚未开口,目光落到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平阳公主身上,心头的悲伤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如缺堤的洪流般奔涌而出。

她不好惊动别人,只能用手捂住嘴,避到一旁无声的哭泣,李世民此时显然没有功夫去注意妻子,他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姐姐,抬步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姐姐的手,掌心触及之处已是一片冰凉,显然人走了已有一段时间了,他不自觉的闭上双目,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

不过他到底是军旅之人,心头再悲痛,人还稳得住,他强行压住内心的悲痛,伸手将伏在平阳身上痛哭的柴哲威抱了起来:“哲威,起来,别让你母亲走得不安心。”

“姐夫,请节哀,父皇,还有大哥,和诸位兄弟姐妹们只怕马上就要到了,你,还请振作起来。”李世民将柴操威抱到起来之后,又对柴绍开口道。

“舅舅,舅舅”被李世民拉起来的柴哲威抽噎了一会,紧接着转身扑到他怀里,抱着他放声痛哭起来。

“我知道,二郎,哲威你先帮我照顾一下,我去安排一些事。”被李世民一劝,再听得儿子一哭,柴绍目中的泪珠再次纷纷滚落,他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在李世民怀中放声痛哭的儿子,起身站了起来。

他大概是静坐的时间太久,心情又太过悲伤,堂堂七尺刚铁男儿,刚站起来的刹那间身体一晃,差点往地上栽倒。

李世民吓了一跳,眼明手快的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住:“姐夫,你,你节哀,哲威和令武还小”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柴绍借着秦王的手稳住身形,微瞌了下双目,接口道。

“哲威,你已经九岁,是小男子汉了,要帮着你爹照顾好弟弟,打理好你母亲的后事,你爹与你娘鹣鲽情深,你母亲突然去世,他承受的苦痛只怕还在你之上。”

“你不仅要帮着他照顾弟弟,还要照顾他,知道吗?”待柴绍离去,李世民将柴哲从怀里扳起来,让他的视线与自己平视,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我,我知道,舅舅。”柴哲威与他对视了一会,眼中的泪水虽仍在流过不停,哭声却逐渐停了下来。

“哲威。”长孙王妃此时经缓了过来,她擦干眼泪,坐到平阳公主床边,伸手轻轻抚了抚柴哲威的脑袋。

李世民见妻子缓了过来,便将柴哲威交给她照顾,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床上的平阳公主身上,他静静的瞧着双目紧闭、脸颊上已瘦得看不见一点肉的姐姐,在心里无声的道了一句:姐姐,姐夫和你的两个孩子,我都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柴府暂时并没有人进来移动平阳公主的遗体,平阳是嫡公主,深受高祖宠爱,她突然逝世,皇帝和一众皇子肯定要过来和她的遗容告别。

柴绍离开房间不久,太子,齐王和过来了,他们刚进内院,外面就传来的内侍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高祖李渊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随着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应在京的王爷宗亲。18

第一百六十五、矛盾激化(上)

李世民没有去管这些人,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太子和齐王身上,这两人早不到迟不到,竟掐在皇帝就要到的当口,只比他一步进门。

高祖远在皇宫,皇宫到公主府颇有一段距离,高祖以帝王之尊,得到女儿的死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了过来,足见父女情深。

可是太子和齐王,他们和平阳公主都是一母同胞,彼此的府邸并不比秦王府离这里远。

他们在得到消息之后,竟然一直等到皇帝马上要到门口的时候,才掐着点比他先一步进门,此等作为实在令人心寒。

不过他再怒这时候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冷着脸一声不吭,倒是太子和齐王看到高祖进来,立即双双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李世民因气得狠了,行动慢了一步,好在妻子长孙王妃就站在他身边,长孙见他面上怒容难掩,生怕他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合时宜之事,及时伸手悄然捏了他手掌一下。

李世民抬目看了妻子一眼,两人携柴哲威上前给高祖行礼:“儿臣见过父皇,孙儿见过皇外祖。”

“不必多礼,都起来,平阳她”高祖摆了摆手,目光落到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的女儿身上,两行老泪哗的一声就流了下来。

长孙王妃见状不由自主的偏过头,目中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再次滚落出来,柴哲威靠在她身边,默默的抽泣流泪。

高祖走到床前,执着女儿的一只手,发现掌心所触及处,一片冰凉,他心里的悲伤再也压制不住,不由放声痛哭了起来:“儿啊,你怎的这样狠心”

李世民双目通红,转开视线,元吉看了一眼床上的姐姐,随后将目光转到李世民身上,悄然朝他靠近两步:“二哥和姐姐感情深顾,我进来的时候瞧你那神色,还以为你会悲痛得连给父皇见礼都忘了行。”

李世民闻声收回目光,神色十分冰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就移开了视线。

李元吉见状大怒,正要开口,却被太子建成用眼神凌厉制止,只能闭嘴不言,可看着李世民的目光却十分不善。

“父皇,您年岁已高,不可过度劳神,节哀吧,平阳在天之灵,想必也不希望看着你为她伤了身体。”太子的神情也十分哀戚,等皇帝哭了一会,他才站出来开口。

“太子殿下说得是,陛下请保重龙体。”柴绍也跟着开口。

高祖好不容易被人劝住之后,抬首的第一句话就是:“建成,世民,元吉,平阳的葬礼,除了公主的仪程之外,我想以让她以军礼下葬。”

“这,父皇,这怕是不合规矩吧?自三皇五帝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个公主是按军礼下葬的”众人听得一呆,太子建成下意识的脱口。

柴绍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李世民的声音却先一步响了起来:“我觉得父皇此言甚有为理,姐姐是带兵的公主,又是在战场上受伤导致的身亡,按军礼下葬合情合理。”

“父皇,儿臣觉得二哥的话不妥,平阳姐姐虽也带兵打仗,但她更是我大唐的嫡公主,自三皇五帝以来,从来没听说哪个公主的葬礼是以军礼下葬的。”

“若让她破了这个例,定会惹来许多人非议,以平阳姐姐的性情,想必不愿因此而让父皇成为天下人议论的焦点。”李世民的话音一落,李元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姐姐为国征战多年,军功累累,以往无人开此先河,是没有这样公主,现我朝有这样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以此礼下葬,谁能说过不字?”李世民冷冷的盯着他道。

“你?”李元吉大怒。

“好了,不要吵了,此事我心意以决,当年我李唐能顺利进入长安,秀宁有莫大的功劳,大唐建立后,她又在晋西为我大唐守关多年。”

“如今更是在战场上染伤去世,以军礼葬之,谁人也说不出个不子,明白早朝,我便下令。”高祖沉喝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高祖离去之后,太子建成和元吉相继也跟着他离去,李世民和长孙王孙却没有离开。

等这些人都走了之后,柴绍一脸复杂的走到他面前:“二郎,你,不该和太子还有齐王争执的。”

“这是姐姐应得的荣耀,难得父皇有此心意,我怎会不帮着姐姐争上一争。”李世民道。

“可朝臣们肯定会反对的。”柴绍道,他与李秀宁成亲多年,自然道知妻子的心事,以军礼下葬,定然最合她心意。

只是男尊女卑的思想早已浸入人的骨子里,只怕满朝文武能支持高祖这个提议的人没几个。

“在这件事上,我会支持父皇到底,任何企图反对的人都是我和过不去。”李世民一脸斩钉截铁的的开口。

“可是”柴绍还待再劝。

“姐夫不必再言,即便父皇不提此事,我也会谏言,现难得父皇提了出来,无论得罪多少我,我都要帮着父皇把这事做成了。”柴绍刚开口,话音便被李世民给截断。

次日早朝,果如柴绍所说的一般,高祖刚提出这个提议,即遭到满朝文武的强烈反对,太子和齐王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李世民冷笑一声,站了出来,他一双虎目冷冷的扫了反对的大臣一圈,缓缓开口道:“诸位反对平阳姐姐以军礼下葬,说白了不过觉得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

“我想问问诸位大人,这世上什么事,不是从无到有?从夏商到现在已有二千余年,这二十余年来,律法,农业以及入仕科举等制度都在不断发展完善。”

“之前没有公主以军礼下葬,是之前没有出现过有资格以军礼下葬的公主,而平阳公主是什么人,在座的诸位大臣想必没有人不知道。”

“以她的累累军功,再加上她的亡逝又是在出征的战场上负伤所致,她这样的人若都没有资格按军礼下葬,你们倒是告诉我,什么人才有这样的资格?”

第一百六十六、矛盾激化(下)

众臣听得嘴皮颤动,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可大家的视线与秦王那冰冷森然的目光一触,心头顿时一凉。

再加上皇帝也一脸怒容的瞪着他们,大家反驳的话溜到嘴边一时竟吐不出来。

当然,倒不是说这么多朝臣中找不出一两个敢和皇帝、秦王打擂台的硬茬,主要是他们反驳的借口实在有些立不出住脚。

以平阳公主的军功,再加上她过世的原因,无论哪一条按军礼下葬都不为过,唯一能让他们说道的就是平阳是女儿身。

在众臣的心里,一个金娇玉贵的公主,却凭着军功以军礼下葬,这是示裸裸的打天下男儿的脸!

正是出于这么个龌蹉心里,才有这么多人反对高祖的提议。

可这种事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合适说出来,人家是女儿身不假,可这份荣耀是人家凭着实打实的本领挣来的,以前没有公主按军礼下葬,是没有公主有她这样的本事。

若是提这个建议的人无权无势也就罢了,可现在一力支持的却是皇帝和当朝最有影响力的亲王。

若他们继续顶着那点明显不合适宜的陈规旧俗继续辩驳,只怕很快要被秦王批得体无完肤,被皇帝当成心事龌蹉的小人。

高祖眼见众臣被问得鸦雀无声,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快,一纸以军礼下葬平阳公主的圣旨就发了下去,同时罢朝三日,让礼部为公主治丧。

早朝结束,大家前往公主府凭悼的途中,元吉的一张脸阴沉的仿若能滴下水来。

他瞅了个无人注意的当口,一脸不忿的凑到太子建成身边,开口道了一句:“太子哥哥,二哥在朝堂上的威风你看见了吧?”

“他以一已之力,驳得众臣鸦雀无声,连口都不敢开,这简直是压根没把太子哥哥你放在眼里,偏偏父皇还一力支持他,真是气死我了。”

“四弟,慎言,关于平阳以军礼下葬之事之前虽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以平阳的军功,按军礼下葬,并不算违制。”

“二弟与平阳感情向来深厚,在这件事上他一力支持父皇也情有可原,父皇对平阳的感情你是知道的,马上就要到公主府了,你可别乱来。”

太子心里其实也很不舒服,不过他的心性到底比元吉要强不少,和平阳的感情也不错,这种时候,为这么点事,和李世民置气,却是做不出来。

李元吉看了他一眼,鼻中重重哼了一声,想起父皇对平阳的感情,知道这地方容不得他胡闹乱来,只能按下满腹不忿,不再言语。

平阳公主在朝的声望本就极高,再加上皇帝的圣旨,她的丧事规格极高,不仅朝中大臣,王公贵族和宗室皆来凭悼,她在军中的同僚也来了很多。

又因柴绍之母已经亡故,父亲仅有他一个嫡子,需由女子张罗的一应事宜,只能由太子妃、秦王妃和齐王妃共同代理。

太子、齐王、秦王现在的感情不如当年那般亲密无间,他们的妻子彼此之间的关系却相当不错,三妯娌同心协力,将一应事宜处理的井井有条。

长孙王妃与平阳公主感情莫逆,她在帮着治丧的过程中,泪水几乎没有干过,三天丧事结束后,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精神也十分不济。

她回到秦王府的时候,现年虚岁已经五岁的李承乾看到母亲的模样,吓得不轻。

他急急凑到长孙面前,一脸担忧的轻唤:“母妃”三岁多的李泰也奶声奶气的跟了过来。

家里几个孩子年纪都小,长孙只带他们去灵前给平阳公主瞌了头,就让人带回来了,这几日长驻在公主府的长孙王妃几乎没和孩子们见过面。

长孙看着围在身边的两个孩子,心头一软,强自打起精神,伸手轻轻抚着他们的脑袋:“母妃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观音婢。”从外面进来的李世民看到这一幕,三步并成两步来到妻子面前,他这几日心情比长孙还要悲伤,一时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变化,现看到妻子憔悴的模样,心头十分怜惜。

“我真没事,二郎,你看着比我还憔悴,赶紧去梳洗,今个儿我们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姐姐在天之灵,想必不愿看到我们这样倒下去。”长孙迎着丈夫的视线,接口道。

长孙王妃和孩子说了几句话,就让人将他们带开,接着便去梳洗,夫妻一夜无话,皇帝为公主罢朝三日,三日后大家便要上朝。

李世民与平阳的公主是嫡亲姐弟,为其请几日假哀悼也在情理之中,为此,当李世民递上七日请假折的时候,高祖想都没想就批了。

次日早辰,李世民和妻子用过早膳后突然开口道了一句:“观音婢,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元吉和姐姐可有什么摩擦?”

“没有啊?你为何这么问?去年你出征后,元吉就被父皇派到了河北去征讨刘黑闼,后来他吃了败仗,父皇就把太子给调了回来,让他接了元吉帅印,元吉则成了他的副手。”

“姐姐也是在那时候被派出去的,不过姐姐去的是娘子关,主要防止突厥来援,以及断刘黑闼的后路,自去年九月到今年班师回朝的这段时间,他们应该都没有机会碰面。”长孙一脸惊讶的问。

“没什么,只是他的态度让我有些奇怪罢了,平阳姐姐待他虽严厉了些,却从不失关爱,平日里他虽有些怕平阳姐姐,和她的感情却不错。”

“如今姐姐突然病逝,他在姐姐的灵前竟无半分伤怀,我实在想不通原因。”李世民皱眉道,元吉这几日在平阳的灵前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差点让他没忍住要动手。

长孙王妃听得心头一突,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两月前齐王妃在承天门外对自己说的话。

以杨珪娘的性情为人,本不该莫名其妙说这样的话才对,除非元吉曾在家里对着她发过什么牢骚

再想起平阳公主原本快康复的伤势突然逆转,长孙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如纸。

“观音婢,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李世民瞧着妻子陡然变白的脸色,眼眸不由微微一眯。6

第一百六十七、矛盾激化(下)

“没什么,元吉性子有些喜怒无常,许他心里也是伤心的,只是面上不愿表现出来罢。”长孙心头一跳,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万不能说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剧烈起伏的情绪,默默的在心里对自己道:不可能的,不管是从哪方面来看,元吉都没有对平阳姐姐下手的动机。

李世民见妻子不肯多言,心里愈发的狐疑,可妻子不说,他也不好再问,只能揣着心事出了门,长孙瞧着他的背影,心头忧虑更重。

李世民出门之后就去了公主府,他到的时候柴绍正陪着儿子一起在喝粥,看到李二郎,柴绍抬有些诧异的开口:“二郎,你昨日刚回去,今个儿怎的又过来了?”

“来看看你和哲威,姐夫,姐姐已逝,你莫要过于伤怀,哲威和令武都需要你照顾。”李世民看着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柴绍,以及不过几日时间,就瘦了一大圈的柴哲威,心头堵的厉害。

“我知道,不仅是我,你和弟妹也一样,我知道你们和平阳的感情,二郎,三日罢朝已过,你应该上去朝的。”柴绍一口将碗里剩余的粥喝了下去,放下碗看着李世民接口道。

“我已和父皇告了假,无妨,哲威,用完膳去外院走动一下,消消食。”李世民在柴绍身边坐了下来,并对已吃完饭的柴哲威道了一句。

柴哲威知道舅舅多半是有话要和父亲说,很懂事的点了点头,起身朝外行去,柴绍见状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二郎,你可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嗯,我想知道,姐姐的病情明明好转了,为何突然又恶化起来?”李世民点了点头,道。

柴绍本是随他一同出征的,不过听说平阳身受重伤,他那边前线又无重大战事,就提前回来了,他回京的时候,平阳的伤势尚未开始恶化。

“我也觉得奇怪,我回来的时候,平阳已经可以在院子里缓慢打拳了,可三日后,伤情突然恶化,众太医束手无策,最后得出的病因是可能她体内有不知名潜藏病因被激发。”柴绍道。

“在此期间,来为平阳姐姐诊治的都是什么人?又有些什么人来看过她?”李世民又问。

“平阳班师回朝的时候直接被陛下接到了宫里,她伤势好转些后就从宫里搬了出来,陛下不放心,又派了太医院的周太医跟出来帮她调理身体。”

“至于来看平阳的,在京的王爷和宗亲都来探望过,二郎,你突然问起此事,莫非”柴绍听得心头一跳。

“没有,姐夫不要多想,我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姐姐自小跟随了因师太习武,论身体的底子,只怕比我还结实些,实没有道理在伤势已经开始康复的前题下突然恶化至此。”

“不过这事由宫中多名太医合诊,得出的结论都是有可能因伤而触发她体内隐藏的病因,可能确是我想虑了。”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从公主府出来,李世民并没有离开,他延着街道漫无目标的走着,不知不觉的竟来到了平阳曾呆过的军营,他在军营门口站了片刻,默默的转身离去。

离开军营,他继续漫无目标的瞎走着,到了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转身朝秦王府的方向行去。

穿过两条街道,路过外郭城与皇城交接处的一处繁华街道时,李世民突然看到元吉的身影。

元吉没有穿朝服,他一身普通富家郎君便装,与两名衣着华贵的青年一同朝着鼎丰楼走去。

鼎丰楼是京城排得上号的大酒楼,菜色极佳,服务一流,坐落在外郭城与皇城交界处。

鼎丰楼位置可谓是选得恰到好处,离宫城较远,又与皇城交接,既不会像开在皇城的店铺一般,时刻需要看各路贵人的眼色行事,又不会完全与贵人们断绝关系。

平日里来此消费的除了各路富商巨贾,也会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勋贵之家的子弟,碰上朝庭沐休日,偶然也有些勋贵重臣慕名前来品尝这里的菜色。

元吉身为王爷,偶然来此吃吃饭本不足为奇,但今天才是平阳公主下葬的第二日,他便与朋友跑到这鼎丰楼来吃喝,最可恶的是,他见自己请假,也跑去和皇帝请假,说要哀悼姐姐。

现倒好,哀悼直接哀到鼎丰楼来了,若非理智尚存,李世民简直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他纠出来暴揍一顿,眼见元吉进了大门,他停住脚步,沉着脸跟了过去。

李元吉这时候跑到鼎丰楼,显然也比较小心,他进门的时候四下打视了一圈,没发现周围有熟悉面孔,这才踏进鼎丰楼。

进门之后,与两名同伴说说笑笑的上了二楼,进入了贵宾厅,李世民小心的尾随在后,直到看见他们进了房间,他才退了出来。

等里面的人点完菜,他忽然现身拦下负责点菜的店小二,从怀里摸出一张巡防将官的腰牌,对店小二开口道:“我是新调到此地的巡防官,发现刚进去的那几人,有一个与上官发给我们的通缉匪徒有些像,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你可知道?”

“长官,我,我不知道啊,陈郎君和王郎君是外地富商,一年有三四个月时间住在长安,经常来本店吃饭,随他们一起进来的那位黄衣郎君,我尚是头一回见。”伙计看到李世民手里的腰牌,吓了一跳,立即倒豆子般将他知道的事情倒了出来。

“他们点了些什么菜?”李世民又问。

“陈郎君和王郎君出手一向大方,今日点了八荤四素,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外加一壶好酒。”伙计答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注意不要惊动他们,和平常一样招待他们即可,若敢违背,嗯?”李世民听完之后,摆了摆手,并略带威胁的叮嘱了一句。

”长官请放心,小的省得。”伙计头如捣蒜般连连点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直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李元吉才带着熏熏醉意从里出来,他刚出门,便见一个高大魁梧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找死啊二,二哥,你怎么在这?”元吉大怒,脱口就是一句找死,结果一抬头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时,口里的怒斥顿时变成了结巴。

“我若不在这,又怎会知道我的好四弟私下里竟是这副德性?我请假,你眼巴巴也跑去向父皇请假,说要为姐姐哀悼,原来就是这本哀悼的?”李世民怒极。

“我私下里德行如何用得着你来管?你是太子,还是父皇啊?别以为父皇封了你一个天策上将的头衔,就真以为自己凌驾于诸皇子之上了。”

“每日装出一副贤德的样子,不是教训这个就是教训那个,我呸!”李元吉脾气本就暴躁,又对李世民有心结,再加上喝了点酒,受李世民的语一激,理智顿被抛诸脑后,口不折言的骂道。

第一百六十八、兄弟嫌隙

李世民的回复简单而粗暴,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李元吉下意识的想闪,可他喝了酒之后,反应明显迟钝了许多,而李世民的巴掌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避,但听啪的一声!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李元吉的脸上。

他的脑袋被扇的一歪,口中一阵咸味上涌。他低头往地上一吐,一口鲜血随着唾沫一起被他吐了出来。

李元吉吐出口中的鲜血和唾沫之后,慢慢的抬起头,双目泛红,整个人看上去像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般,恶狠狠盯着李世民,一字一句的开口:“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你难道不该打?我没有动手打死你已是看在亡故的母亲和姐姐的份上,姐姐这些年待你如何,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怎么?瞧你这模样是准备与我较量一场?”李世民眯着眼,一脸森然的盯着李元吉开口。

李元吉双目通红,浑身怒气勃发,样子无疑十分吓人,可李世民不是普通人,别说元吉一个醉汗的怒意,就算比元吉再凶悍十倍的人站在他身旁咆哮,也休想让他有半分怯意。

李元吉瞪着李世民的双目仿若要喷出火来,口中噗哧噗哧的喘着粗气,瞧他那模样,似恨不得扑上来一把将李世民咬死。

可在李世民森冷的目光注视下,他明明气得浑身发抖,足下却像生了根一般,不敢有任何动作。

李世民冷冷的看了他一会,见他不准备与自己动手,没再继续说什么,鼻中重重哼了一声,便转身大步离去。

李元吉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变幻莫测,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李世民回到王府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到了酉时末。

长孙王妃见他深夜方归,脸色也十分不好,并没多问什么,只让人用蘑菇汤给他煮了碗素面端过来,让他垫垫肚子。

李世民不声不响的吃了,吃完面放下碗筷后,抬目看向妻子,主动开口道:“观音婢,不久前我在外郭城的鼎丰楼碰到了元吉。”

“元吉去那里干什么?你们吵架了?”长孙王妃听得秀眉一颦。

鼎丰楼的大名她当然知道,虽然没去过,却不只一次听人谈论过此楼。

“我打了他一巴掌,观音婢,元吉似乎对我有很大的不满和怨气,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他,即便对他有些严格,也是为他好。”

“你说说,他心里的积怨到底从何而来?”说起元吉,李世民的眉头不自觉的拧成了一道麻花。

长孙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口,对于元吉,她这个当嫂嫂的是看得很清楚的。

李元吉的性子和太子、李二郎都不一样,也不像李渊。

他冲动,易怒,也重情,这一点仅需瞧他对自己和太子妃郑氏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他幼时父兄长期在外征战,母亲又过世得早,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和自己、郑氏生活在一起。

为此,这些年来,不管他在外面脾气多么差,一旦回到家里,面对郑氏和自己的都时候,都表现得很乖巧,对她们也十分尊重。

但是他的格情实在有些喜怒无常,对自己和郑氏一直能保持重尊,除了在他心里对她们有份亦母亦姐的情怀之外,多半还因她们与他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若他们之间一旦产生冲突,谁也不敢肯定他会干什么。他相当的任性,有点被惯坏的感觉,若你什么事都能顺着他,一切都好。

一旦违背他的心意,很有可能转眼之间就反目成仇。

“呵呵,我自己都弄不清原因,却让你来回答,是我为难你了。”李世民瞧着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的妻子,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

“其实我知道原因。”长孙沉默了一会,答道。

“什么原因?”李世民一脸讶然的看着她。

“元吉在你们几个嫡出的子女中,年纪最小,你们一直都比较宠他,让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最多的关注,为了不被两个哥哥比下去,他也曾下了一番苦功习武修文。”

“但是每个人的心性和天赋不一样,他再努力也掩盖不了性格上的缺陷,李唐建立之后,你和大哥风芒毕露,他在你们的映衬之下则显得逊色很多,心境逐渐失衡。”

“尤其是晋阳大败,只身逃回长安,被无数人话诟后,这种失衡更是严重,他是父皇的嫡幼子,即便父皇有些头疼他的荒唐和不懂事,却也不能真不管他。”

“为此,父皇将他扔到你的手中,希望你能好生带带他,你也算不负父皇所望,他在你军中几年,进益很大,这几年跟着你打的几场大仗,每战皆有大功,昔日草胞亲王的头衔早被摘下,成了无数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英武亲王。”

“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他的功劳都是怎么来的,他所有的军功都建立在你或太子的领导下,太子性情温厚,对他又颇为溺爱,即便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会好语规劝,极少斥责。”

“可你不一样,你眼里容不下沙子,尤其是战场之上,他一旦有半点逾规不当之处,你就会严厉喝斥,半点情面也不留,久而久之,便”长孙王妃一脸复杂的看着丈夫开口。

“这么说来,还都是我的错了?战场之事,任何一点轻忽,牵涉的都是千万人的性命,我岂能不严,我”李世民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二郎,我并不是说这些事都是你的错,这些话我本不该讲,你和元吉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这样讲,一个不慎就有挑拨你们兄弟之情的嫌疑。”

“但是看着你和元吉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大,哪怕明知不该说,我也不得不说,你和他都不是普通人,你们是皇子,是战功赫赫的亲王。”

“为了避免日后兄弟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你以后尽量注意一下和他相处的方式罢。”李世民的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妻子伸手按住了唇,长孙王妃一脸忧虑的看着他开口。

“只怕我再改变态度,也无法解开他的心结了,你不说我没太注意,你这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自洛阳之战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十分古怪。”

“可在洛阳,实在实他罢了,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然无益,我与他之间,且走且看吧。”李世民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接了一句。17

第一百六十九、兄弟嫌隙(下)

不说秦王的心事,但说李元吉,他回到王府之后,酒意虽散了大半,心头的怒火越积越旺,在自己的院子里大发雷霆,砸了许多东西不说,还打杀了两名佣仆。

惊得齐王妃急急赶来相劝,齐王妃过来的时候,见他嘴里还在不断的喷着酒气,不由惊得脱口道了一句:“王爷,平阳姐姐昨日才下葬,你,你这就跑出去酗酒,这要是被父皇知道”

可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元吉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元吉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冷冷的盯着她开口:“杨氏,你给我记住,这里是齐王府,你少在我面前提外面的人。”

说完这句话后,不再管齐王妃,直接甩门离去,齐王妃倒在地上,一手抚着脸,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只觉一颗心寒凉入骨。

李元吉离开主院,转身就去了他今年刚从外地带回来的一名美姬的院子,一夜放纵。

次日醒来,酒意全消之后想起昨日之事,顿时惊得浑身一个激灵。

昨日在鼎丰楼酗酒之事若由秦王告到父皇面前,他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一念至此,他立即起床梳洗去了太子府。

走到半路的时候又想起太子并没有请假,这会应该在宫里,立即调转马头,往宫里去了,他到宫里的时候,正好赶上散朝。

等到太子李建成从朝会上出来,元吉立即凑了过去,将他拉到一个无人注意的地方,照实将昨日的事说了一遍。

李建成听完不由惊得瞪大了眼睛:“四弟,你,你昨日竟去”

“大哥,你也知道,我是武人,无酒肉不欢,平阳姐姐过世后,我已有几日没尝过荤腥,我也不敢在家里吃,就跑到远离宫城的鼎丰楼,不过是想打打牙祭,哪知二哥竟一路跟踪了过去”

“大哥,我觉得二哥他是铁了心想借机找咱们的茬,我也罢了,在父皇眼里,我一向是冲动无脑的存在,即便干了什么错事,那也不过是顽梗不化,秉性难移。”

“最多被他骂几句,关几天禁闭,或者撸了我的兵权,可大哥你不一样,若是他假借针对我,实则矛头是指向你”李元吉一脸忧心的开口。

“无吉,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企图让我在父皇面前帮你说项啊?”李建成瞧着他那毫不掩饰的挑拨嘴脸,不由皱了皱眉。

“大哥,我,你也知道我的德行,我这人天生脾气急,脑子不会转弯,我是怕二哥他”元吉听得心头一紧,脸上急忙浮出讨好的笑容,颇有些无赖的拽着李建成的胳膊的道。

“行了,放心吧,二郎今天没有入宫,显然是没打算来父皇这里告你的状,你给我省点心,平阳这才刚刚下葬,别说父皇,就是我听了都想抽你。”李建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他自幼疼爱这个幼弟,也知道他这人冲动易怒,没什么脑子,真遇到事情了只知一味推诿逃避,倒不怀疑他是真有心挑拨自己和李世民的关系。

“没来啊,那我先走了,大哥,你放心,你的教诲我一定记在心里,好好改正。”元吉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如负重释的表情,又说了几句讨好李建成的话,紧接着就一阵风般跑了。

李建成回到东宫的时候,找来魏征,将元吉的事和他说了,在平定刘黑闼这一战中,魏征帮着他出了无数的奇谋妙策,可谓是功不可没,李建成对他越来越倚重。

“殿下,齐王找你,固然有怂恿你帮他出头之意,但秦王是如何恰好碰到他的鼎丰楼的这事确需要查明,若是无意还好说,若是有意”

魏征身为谋臣,想事情要复杂得多,他第一个关注的不是齐王的行为合不合规矩,而是秦王的动机,毕竟齐王在他眼里根本不可能对太子构成威胁。

“二弟他?”李建成听得心头一紧,眼眸不自觉的眯了一眯。

“臣不知道具体情况,不好多说什么,不过臣认为查查秦王的动机是有必要的,殿下平定了刘黑闼,如今朝中也不再是一面倒的认为只有秦王才能打仗了。”

“不过越是这时候,殿下越不可掉以轻心,秦王此人,臣不好评判他,若他真能立志一生做个贤王,那无疑是天下之福,是殿下之福,可一旦他有半分异想,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魏征道。

“我懂你的意思了,魏大人,这事我会派人去查。”李建成心头一跳,连忙接口道。

“嗯,这事要隐秘,万不可让他知道,最近因平阳公主葬礼之事,陛下的心又不自不觉偏到秦王那边去了,这段时间,你们千万不要在陛下面前干什么针对秦王的事。”

“还有齐王,殿下既然有心将他培养成你的得力臂膀,就要多敲打他,齐王勇武是有的,但是这心性和谋略实在是”魏征点了点头,唯有说到齐王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四弟他对我的忠实是没得说的,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有些小孩小性。”李建成见状下意识的就帮着元吉说话,元吉年纪最小,呆在他身边的时间也远比李世民多。

元吉对他颇为依恋,从感情上而言,家里的诸多兄弟姐妹中,他最喜欢的也是元吉,这一点和李世民与平阳的感情最好是一样的。

“齐王再忠心可脑子不好使也是枉然。”魏征下意识的脱口道了一句。

“魏大人。”李建成眉头一皱。

“咳咳,是臣妄言,请殿下见谅,我的意思是殿下应该和齐王说清楚,哪些事是能做的,哪些事是不能做的,不然,容易吃大亏。”魏征话一出口,便知僭越了,连忙开口补救。

“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敲打他的。”李建成挥了挥手,让他离开,心里则在盘算如何削弱李世民实力的事。

魏征的话提醒了李建成,二弟李世民的实力太强了,他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建立在二弟的绝对忠诚上,自古以来,人心易变,天家更是向来无父子

第一百七十、尹德妃的报复

不说李家兄弟的心事,但说身处后宫的尹德妃,她于武德五年十月,因怂恿儿子欺负平阳公主的儿子、故意挑事被高祖禁足安仁殿,三月之内无召不得出宫门一步。

自晋阳开始跟随高祖至今的尹德妃尚是头一回吃这么大的亏。

而此事的作俑者就是万贵妃和长孙王妃,万贵妃是她的老对头了,她坑自己尹德妃觉得很正常。

毕竟她也在时刻想着算计万贵妃、想着如何把她从代领后宫的宝座上拖下来,她们俩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长孙王妃不一样,她是后辈,一个后辈竟敢跟着万贵妃一起算计自己,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本长孙王妃在高祖的嫔妃面前一向表现得十分谦逊知礼,对她也一样。

曾有一段时间,尹德妃以为长孙确是个谦恭和软的性子,如今看来,这女人和她的丈夫一样,是一路之丘。

高祖的几个嫡出子女中,元吉和建成对尹德妃和张婕妤都十分尊敬,李世民和平阳则看她们很不顺眼,平日里别说送礼讨好,偶然碰上了,他们也多半视她们为空气。

尹德妃对秦王和平阳公主的怨气已非一日两日,只是这两个人既是高祖嫡出的子女,极得高祖宠爱,本身又非常有本事,尹德妃并不敢正面与他们交锋。

如今再出了长孙算计她这档子事,尹德妃心里是真真将秦王夫妇恨到骨子里了。

当然,这帐该什么时候算、仇该什么时候报,怎么报却是有讲究的。

她能跟在高祖身边数年盛宠不衰,自不是一点心机城府都没有的草包。生下儿子后膨胀了一段时间,现受到了次教训,顿时清醒过来。

她若想一直保持盛宠不衰,就不能和高祖对着干,比如高祖喜欢的人和事,哪怕她再不喜欢,也绝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想清楚了这点,禁足期满后,从安仁殿出来的尹德妃一改之前的跋扈,到万贵妃宫里请安的时候,规规矩矩,安分守礼,再也不干逾矩之事。

平阳公主受伤回朝,在宫里养伤的那段时间,她知道平阳不喜欢自己,人也不硬往她面前凑,却派人送了不少补品过去。

本就对她旧情未了的高祖见她这么懂事,心里自然欢喜,尹德妃很快就复了宠,她复宠后不久,平阳公主就病逝了。

尹德妃得知这个消息,心里的高兴不用多叙,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她与宫里的所有嫔妃一样,恰到好处的表示哀戚,着装也十分寡淡,绝不穿红披绿来碍高祖的眼。

平阳公主过世后,高祖的三个儿子,建成、元吉和李世民,他们的关系突然间变得张弓拔弩。

虽然在此之前的两个,这兄弟三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却远不像现在这般紧张。

这一变故令众臣紧张不已,隋朝兄弟萧墙,最终炀帝上位,导致诺大的王朝两世而亡的教训就在眼前。

现大唐建立不过区区六年,国家还十分贫弱,高祖的几个儿子就斗上了

高祖也十分头疼,他之前怕太子权力太盛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封了次子为天策上将,同时赐了他和一太子一样、可私置官署的权力,以保朝堂平衡。

可次子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一点,不过区区两年多的时间,他府里就汇聚了十八大学士。

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治国良才,至于他手上的将领,更不必多叙。

太子此次平定刘黑闼,手底也虽然汇聚了不少人才,可真要和秦王较量,却仍要逊色三分。

好在元吉似乎站在建成这一边,如此一来,他们的势力还算平衡。

只要朝堂势力平衡,就不会对他这个皇帝造成威胁,至于他百年之后,这几个儿子之间会怎么样,高祖已经懒得去想。

他不想让儿子势力太大而威胁到自己,为此,朝堂之上一力提拨他信任的宠臣。

武德五年四月二十八,裴寂被升为左朴射,封德彝为中书令,又换了几个重要职位的武官。

尹德妃能入高祖李渊的后宫,可以说完全是裴寂的功劳,尹德妃在后宫受宠后,对裴寂也十分感激,裴寂对这个年纪比自己的女儿还小的娘娘同样十分敬重。

他们两人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后宫,彼此关照,休戚与共,裴寂成为了仆射,成了百官之首,尹德妃在后宫的地位自然也愈发的稳固。

尹德妃自从听说秦王与太子正面杠上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在高祖面前吹枕头风,企图败坏秦王在他目中的地位。

不过秦王这些年来为大唐江山出生入死,不知建了多少功业,李渊对这个儿子还是十分爱重的,现虽多有猜忌,一时半会想要厌弃他,却非易事。

裴寂生怕她使力过度,适得其反,便悄然告诫,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要见机行事,免得一个不慎没扳倒仇家,反搭上了自己。

已经吃过一回亏的尹德妃听了裴寂的建议,暂时鸣鼓收兵,一边不着痕迹的向太子示好,一边静侯时机。

转眼间,武德六年就过去了,这一年除了朝堂上几个高层的职位略有变动外,没有发生太大的事,而尹德妃一直等待的对付秦王夫妇的机会也在武德七年悄然降临。

武德七年清明,高祖带着儿子们去祭扫皇陵,返程的时候路过玉华山,不经意间走进了玉华山腹地凤凰谷。

众人进入凤凰谷后,秦王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忍不住一脸喜色的对高祖谏言:“父皇,这里山清水秀,前面那座山,形如凤凰展翅,实乃天赐福地,是栖凤藏龙的好地方。”

“父皇不是想建行宫么,这里土地肥沃,宽阔平展,四周大山环抱,离官道和京城都不远,在此建行宫,即可避署娱乐,又能屯兵养马、操兵习武,实乃一举几得的美事。”

“嗯,吾儿之言有理,回去后,我便着工部来此量测土地,设施图稿,开建行宫。”高祖听完,又打量了一番四周地势和景物,龙颜大悦。

四月中旬,行宫正式在此地开建,五月底,行宫正式落成,高祖为其命名为-仁智宫。

时年六月,高祖下令,带领后妃与齐王、秦王一同去仁智宫避暑。

前往仁智宫的途中,尹德妃收到一封密信,她打开一看,目中顿时闪出喜色:她等待这么久,准备一举除去秦王夫妇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仁智宫之变(上)

武德七年六月,唐高祖李渊带着一众嫔妃和他的两个儿子,秦王和齐王一起到不久前刚完工的行宫-仁智宫避暑兼狩猎。

太子李建成奉命留守京都监国,而这个时候,高祖李渊和秦王李世民都不知道,一场针对他们的兵变,已在后宫和前堂的暗中策划中进行。

自去年平阳公主过世,太子和秦王正式决裂后,太子李建成一直在想法子削弱秦王的势力,但见效甚微,太子和他的谋臣魏征、王珪等人见状皆十分焦虑。

若说以前他们还指望李世民能做个贤王,现他和太子的关系正式决裂后,这种几率已经低得可以忽略不计,若不能及时扳倒秦王,太子这个位置能不能坐稳都两说。

李建成和李无吉在朝堂之上,想不到什么好对付秦王的好法子,就把视线转到了高祖的后宫。

秦王自视清高,很是看不起高祖后宫中的那几个出身一般,又没什么大见识、一朝得宠就跋扈妄为的年轻嫔妃。

李建成和李元吉抓住这一点,曲意巴结讨好她们。

这些嫔妃们本就没什么见识,眼见太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却对她们礼敬有加,再对比全然不将她们放在眼里的秦王。

立场不用说,除了一个万贵妃外,其它年轻的妃嫔们几乎是一面倒的站在太子和元吉这一边。

尤其是最受高祖宠爱的尹德妃和张婕妤,不知不觉间就和太子、元吉结成了盟友。

有了内宫的策应和蒙蔽视听,李建成想做点什么就容易多了。

高祖决定去玉华山避暑,留太子监国,李建成认为这是天赐的夺权逼宫的良机。

齐王李元吉随高祖离京之前,太子便和他商议好,等他们到了玉华山,建成会将自己秘养的一批猛士送到行宫潜伏。

同时派人去庆州给大都督杨文信送信,杨文信是太子的亲信,在此之前已得到过太子的授意。

只要太子兵谏的谕令一到,他立即就会在庆州起兵,与长安相互接应,只待除铲秦王,就逼高祖退位。

若建成的筹划一切顺利,这次逼宫没准真就成了,毕竟高祖带到玉华山的兵马不过三千人。

可这世上的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变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李建成怎么也没想到,他千挑万选,选出来去给杨文信送信的尔朱焕和乔公山作中途反水。

这两人走到途中的时候,思及秦王的勇猛和手段,生怕兵变不成,最终事情败露,牵累自家满门,一番左思右想,决定改道玉华山,去仁智宫向李渊告密。

可怜的李建成就这样被信任的下属给卖了。

高祖接到密报,又惊又怒,立即派司农卿宇文颖去传召杨文干,因高祖这时候尚不信太子要兵变,召宇文颖的时候是密传。

李世民尚不知此事,不过他身边的都是能人,尔朱焕和乔公山来见李渊的时候被张公谨看见。

张公谨是个谨慎的人,虽不知道尔朱焕和乔公山来玉华山干什么,还是把这事和李世民说了。

李世民听了也觉得奇怪,尔朱焕和乔公山,一个是太子的身边的郎将,一个是校尉,以他们的身份,实没有理由这个时候往玉华山跑。

因觉得奇怪,李世民不自觉的就对高祖那边留心了几分,等他发现宇文颖似接了什么命令,连夜离开了玉华山的时候,神色不自觉的凝重起来,怕是京里发生什么变故了。

“观音婢,今日太子身边的郎将尔朱焕,校尉乔公山突然来到了玉华山密见父皇,再接着父皇就把宇文颖派出去了,我怕京里出了什么事,这两日你和孩子都不要出门。”当晚,李世民就一脸凝重的和妻子交待。

“不会吧??”长孙王妃大吃一惊。

“有备无患,小心总是无大错,我这就派人悄然潜回京去看看。”李世民道。

“我知道了,这两日我不会出门的,对了,那宇文颖似乎和四弟交情不错。”长孙王妃到底不是平常人,很快也清楚了事情的严重,点头的同时忍不住又道了一句。

“什么?宇文颖和四弟有交情?罢了,不管他了,这事既然被我察觉,即便真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李世民听得眼一眯,随即又冷笑起来。

长孙没有再开口,他相信丈夫的本事。

三日后,杨文干在庆州起兵,很快攻陷宁州,李渊听闻消息后,立即拟诏派人去京都召太子。

李建成看到手诏,知道肯定是事情败露了,整个人不由吓得瘫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在此紧要关头,太子舍人徐师谟极力主张他据城起兵。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魏征、和太子府詹事主簿赵弘智则力主规劝太子,让他速赴仁智宫面见李渊请罪求恕。

“殿下,事情既然已经提前败露,以秦王和陛下的手段,单凭我们不可能斗得过他们,殿下亲去请罪,但不要认罪,一口认定杨文干之事与无干。”

“对此,殿下你最多承担一个识人不明的责任,至于告密之人,不是尔朱焕,就是乔公山,陛下若让他们出来作证,殿下大可推脱是他们诬陷,你若真和杨文干策划谋反,不可能派这么两个没什么份量,又担不住事的人做为信使”魏征脑子飞速运转,一脸冷静的开口道。

“若是父皇不信我的辩解又当如何?”李建成道。

“即便不信,陛下也不会即刻处理你,只有给殿下时间,你这些年经营的人脉自然而然就会派上用场”魏征拧眉道。

在魏征和赵弘智的再三劝导之下,李建成终于决定听从他们的谏言,只身前往仁智宫面见唐高祖。

他确实没有同时对付高祖和李世的把握。

太子一到仁智宫,高祖便将他一脚踢翻在地,并伸出手指,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逆子,我平日待你不薄吧?你竟敢趋着我出来避暑,勾结杨文干,起兵谋反,你”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受诏之后,立即赶来见驾,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父皇突然将兵变这样的罪名安到儿臣身上,儿臣承受不住啊。”李建成以头叩地,放声痛哭。

第一百七十二、仁智宫之变(下)

“好,很好,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陈山,你去把尔朱焕和乔公山召过来,我看这逆子还有什么话可狡辩。”高祖闻声愈发的愤怒,立即吩咐侍卫去传尔朱焕和乔公山。

尔朱焕和乔公山来到高祖御驾前,看到扑在地上痛哭不止的太子,心惊之余不由暗自庆幸不已,幸好没有一条道走到黑,这要真去了庆州

这两人心念电转间,人已走到高祖面前见礼,唐高祖指着扑在地上的痛哭的太子开口:“你们两个,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当着太子的面再说一遍。”

尔朱焕和乔公山敛住心神,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李建成听得浑身冷汗直冒,好在来之前这种情况魏征已帮他做了推演分析,还算稳得住。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若真和杨文干勾结谋反,不可能派这么两个没什么份量,又担不住事的人做为信使啊,请父皇明鉴。”李建成不断的叩头喊冤。

“好,很好,你确实很善辩,来人,将太子带去,严加看管,等我处理杨文干之后,再来处置你。”唐高祖气得浑身发抖,他不想再听李建成胡说八道,直接让人将他带下关押。

等李建成被带走之后,又招来秦王和群臣:“世民,诸位爱卿,杨文干起兵谋叛,企图逼宫玉华山,你有何计策。”至于元吉,高祖大概知道他和太子的关系不一般,并未召他。

李渊到底对太子还有几分父子之情,并未当众说出太子与杨文干勾结一事,不过他即便不说,明眼人都知道了是什么回事。

那杨文干是太子的铁杆班底,杨文干起兵后,高祖又立即急诏太子入玉华山,事情是明摆着的,不过高祖不说,自然也不会有其它人蠢得去挑破。

“父皇,儿臣以为杨文干不过是个无能肖小,地方官兵即可擒拿,即便拿他不住,再派一员战将出去,自然能手到擒来。”高祖的话音落下之后,李世民接口道。

他心里其实是有几分遗憾的,自猜到京城有变后,就在暗布后手,等到杨文干反,他几乎已经断定这是太子一手策划的一次兵变,只不过还没开始就败露了。

他还以为事情败露之后,太子会挺而走险,直接起兵呢,若果真如此,他也不必再像现在这般束手束脚。

以前他顾及兄弟之情,确没有想过要取代太子,但自去年和太子彻底决裂之后,心事就逐渐变了,他自认不是个为了权势而六亲不认、不折手段的人。

但他也绝不是个愚忠愚孝,任人宰割之辈,父兄若肯善待他,他愿以同等的真诚回报,若对方只因他功劳大,忌惮他,就一门心事想铲除他,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臣等也认为秦王之言,不无道理,这杨文干成不了气候。”李世民的话音落下后,众臣也跟着附和。

“你们先下去,世民,你留一下。”高祖面色复杂的看了众臣一眼,挥退他们,却让李世民留了下来。

“世民,我也不瞒你,杨文干起兵并非是他一人之念,这事还涉及太子,你也知道,太子在朝野间的声望不错,事情牵扯到他,响应的人怕是不少。”

“所以,平定杨文干的事,还得你去趟,为父才能放心。”待臣子们都离开之后,李渊一脸语气深长的对李世民道。

“儿臣知道了。”李世民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多问,便领旨谢恩离去。

他从高祖的宫中出来,去了一趟自己的院子,把这事和妻子说了,说完后又叮嘱了一句:“观音婢,我出征后,父皇不日估计就会回京,太子和四弟的势力不会就此善甘罢休,你一切小心。”

“我知道了,二郎,我会小心的,你也一切小心。”长孙听完之后,心头担忧,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却能轻轻点了点头。

待李世民离开之后,长孙王妃一个人走到院中的桂树下,透过错路偶尔致的树叶,怔怔的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心里无声开口道:平阳姐姐,你说二郎此次出去平叛,最终会面临什么局面?

“王妃,天气这么热,你别站在外面。”青岚看到长孙王圮在桂树上站了许多,直到太阳西移,她所有位置的树荫都移到了另一边,她都没有动弹一下,不由有些担忧的走了过来。

“哦,我没事,乾儿、泰儿、丽质他们都还好吧?”长孙王妃被青岚一唤,顿时回过神来,她将目光转到青岚身上,开口道。

“三位小主子都在午睡,王妃,天这么热,你也别站在这,赶紧进屋歇歇。”青岚道。

长孙甩开心事,随青岚一同进了屋,旁晚去给人皇帝、万贵妃请安的时候,接到通知,明日便返京。

不说长孙的心事,但说尹德妃,在秦王受命离开玉华山后,她便从裴寂口中得知太子兵变的事情败露的事,一时间不由惊惧交集,又羞又恼。

太子当时联络她的时候,只说会趋秦王随皇帝来仁智宫避暑的时候,设伏兵诛杀秦王,可没说过要起兵逼宫,不然,她也不会同意与其配合。

毕竟一个手掌大权的皇帝的宠妃的地位,远非一个没有权力的太上皇的宠妃可比,裴寂瞧着她的脸色,自然她在想什么,跟着又道了一句:“如今看陛下的态度,不一定会严罚太子,

你也不多过于担忧。”

“就算万一陛下真要处置太子,这事也牵扯不到你,我的意思是,如果陛下没有严惩太子的意思的话,你尽量在陛下面前帮着他美言几句。”

“他差点没害死我,你还让我帮他美言”尹德妃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脱口驳道。

“以你与太子的交情,哪怕他真登了基,陛下成了太上皇,你仍然能保你一门的荣华富贵,可一旦秦王上位,那可就难说了。”裴寂淡淡的道。

“”尹德妃。

“当然,如果陛下真铁了心要处置太子,你也不必为此而搭上自己。”裴寂离去这后,又道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三、后宫的枕头风

武德七年六月末,去仁智宫避暑的唐高祖在玉华山只呆了半个来月的时间,就匆匆赶回了京城。

他回京的时候脸色极为不好看,随他一同回来的大臣面色也十分古怪。

不仅如此,原本留京监国的太子李建成已有数日不见踪影不说,今朝皇帝归来,他竟未出来迎接圣驾,这让留京的一众大小官员十分不安。

再加上和太子走得近的武将杨文干又在庆州反了这些不知真相的朝臣们越想越心慌。

可这种事,皇帝不开口,他们做臣子的是万万不敢先提的。

不管是和太子走得近的臣子,还是中立的大臣,一个个都只能揣着满腹的疑惑,恭恭敬敬的将皇帝迎进了宫。

高祖回宫之后,只说了一句他赶路累了,要歇息两日,也就是说,这两日内不开朝,说完后便让众臣散去。

在此之前,一直提着心的太傅张玄素和一应东宫属官们紧拎着的一颗心,总算松缓了几分。

只要皇帝没有朝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太子勾结杨文干,企图逼官谋反一事说出来,即表示他还没有决定要如何处置太子,也就是说这件事尚有周旋缓和的余地。

太子师张玄素是典型的端方君子,太子之前的谋划他并不知情,直到事发后,太子被召到了玉华山,魏征才和他说了。

张玄素听说此事后又惊又怒,可他再怒也不能放任太子不管。

他身为太子师,和太子之间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了这样的事,他怎么都不可能将自己置之事外。

“张大人,魏大人,陛下没有当众说出太子的事,是不是表示”他们刚从太极宫出来,回到东宫,王珪和徐师谟等人就围了过来。

“现在不好说,看陛下的脸色,这件事显然不会就这么过去,但是他没有当众抖出太子的罪过,则表示内心还在犹豫到底该如何处置太子。”魏征摇了摇头。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徐师谟又问。

“静观其变,在陛下没有动作之前,我们什么都不宜做,还有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说你们,太子做下这等糊涂事,你们不仅不劝阻,居然一味怂恿,这事幸好中途就败露了。”

“要是殿下的信真送到了杨文干手上,等杨文干的兵马来到了玉华山,而殿下又出兵和他应和那真是真正的糟糕透顶。”张玄素看了眼前的几人一眼,一脸不愉的开口。

“若果不是尔朱焕和乔公山召这两个卑鄙小人中途叛变现在京城已是咱们殿下说了算。”徐师谟有些不服的小声辩驳。

“荒唐!那秦王是什么人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当年在武牢关,以数千兵马破了窦建德十万大军的事你们这么快就忘了了?”

“陛下去仁智宫避暑,身边跟了三千羽林卫,你怎能肯定凭着一个杨文干和他手上的两万大军,就能攻下玉华山?”张玄素怒斥。

“好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一切就按太傅所言,陛下没有动作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要作,倒是齐王那边,可以派人去走动一下。”魏征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开口打圆场。

不说东宫这边的事,但说那些确实不知太子干了什么的大臣们从太极宫出来的时候,有那心里实在不安的人凑到随高祖一同去了玉华山的封德彝身边:“封大人?玉华山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太子去哪了您可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同时建议你们不该问的也少问。”封德彝淡淡的道了一句。

太子李建成趋着皇帝去仁智宫避暑,企图勾结杨文干逼宫谋反,按理这是大罪。

可高祖如今脸色虽然不好,对此却缄口不言,以封德彝谨慎的性子,自不会多言。

不说大臣们的心事,但说高祖李渊回宫之后,心头的怒火并没有熄灭,但让他就这么把太子的罪行公布于众,他又有些犹豫。

李建成身为他的嫡长子,格情宽厚沉稳,行事颇有章法,这些年确实帮着他分担了无数烦扰。

李唐王朝能够这么快建立起立他功不可没,李渊对他感情还是很深的。

可若不处置,他心里这一关又过不去,若太子犯了这么大的罪过,都能轻轻放过,日后他的一众儿子,还不争相效仿?

处置太重,他狠不下心,不处置,他心里这口气出不去,唐高祖左思右想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为此,他的心情也就愈发的郁结难结。

这个时候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解语花来陪自己说说话,慰藉一下他的心情。

按理来说,他想说应该去万春宫找万贵妃,万贵妃跟了他几十年,人又聪慧识大体,这种事和她聊最为合适。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事,唐高祖并没有去万秦宫,而是去了尹德妃的安仁殿。

此时此刻,心情同样焦虑不安的尹德妃听说高祖来了,心头一个激灵。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高祖来安仁殿到底所谓何事,不过心里再是不安,面上却是不能表现出来,她整了整衣衫和仪容,急急迎了出去。

“臣妾见过陛下。”刚走到宫门口,便看见皇帝进来的尹德妃盈盈拜了下去。

“起来吧,都说了,在你的宫里无需行此大礼,我就是心烦,想来你这坐坐。”唐高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开口道。

尹德妃瞧着他这模样不像是来问罪的,提着的一颗心不自觉的落下了一半。

她挽着高祖的手,将他迎进内殿,先吩咐人去沏茶,等高祖坐下后,才笑着开口道:“陛下,臣妾瞧你精神不太好,我帮你按按如何?”

“也好。”高祖点了点头,尹德妃按得一手好摩,这也是高祖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她这跑的原因之一。

尹德妃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双手不轻不重的从肩膀一路慢慢按到脑袋上,高祖被按得熏熏欲睡,一双眼睛不知不觉的轻轻瞌上。

就在尹德妃以为他要睡过去的时候,高祖突然道了一句:“爱妃,你觉得太子如何?”

尹德妃吃了一惊,手中的力道差没控制住,好在及时警醒,才未让皇帝发现异常。

她想起裴寂曾对她说过的话,微吸了口气,才开口道:“陛下,臣妾是后宫之人,与太子接触不多,不太好评价。”

“偶然在宫里碰上,太子对臣妾和陛下的一应嫔妃们都十分客气,宫里的姐妹们说起太子,都会赞一句,谦恭有礼,仁厚宽和。”

“那秦王呢。”高祖又问。

“秦王英勇善战,性情英武豪烈,臣妾听闻,宫里宫外的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的。”尹德妃答道。

第一百七十四、高祖的心事

高祖没有再开口,他在尹德妃这歇了一宿,次日回到御书房后,让近身太监王德去把裴寂和封德彝、还有萧瑀请了过来。

封德彝和裴寂都是随他一同去了玉华山的,皇帝虽没有对他们挑明太子的事,但这两人都是人精,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萧瑀虽没去,但以他的老练,看到这一系列的变故以及昨日皇帝回京时的脸色,心里多少也能猜测出事情的大概,只不过皇帝没有挑明,他们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三个臣子来到御书房后,李渊先吩咐了王德一句:“王德,你去泡了壶茶过来。”

等王德离开之后,高祖站起来,指着一边的茶几开口道。“都坐吧,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些事想和你们商量。”那茶几旁正好有四个坐位,他走过去坐了其中的主位。

“陛下请讲。”三人同时朝高祖欠了欠身,等高祖坐下之后,他们才分别落座。

“关于太子的事,我想你们嘴上没说,心里大概都知道了,你们猜得不错,朕确在玉华山接到了信报,有人告太子和杨文干勾结,企图逼宫谋反,对此,你们怎么看?”高祖问。

“却不知报信的是什么人?太子殿下对此又是个什么说法?”哪怕心里早有预测,此时听到皇帝亲口挑明,三人仍吃了一惊,国舅小心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接口道。

“报信的人是太子身边的郎将尔朱焕、校尉乔公山,太子么,自然是对此一口否认。”李渊道。

“陛下,臣想再问一句,陛下召见太子的时候,太子可有什么不矩行为?”萧瑀又问。

“这倒没有,朕接到信报之后,立即着人前来召唤太子,太子二话没说,未带一兵一卒,只身跟着传唤官去了玉华山见朕。”李渊道。

“既是如此,臣以为此事应当谨慎,虽说告发者是太子的郎将和校尉,却不能排除的有人借机嫁祸,太子乃一国之根本,若无确切实据,逼宫谋反这样的大罪,实不宜按易往他头上安。”萧瑀听完之后,沉吟了片刻,才接着开口道。

“臣也支持萧大人的说法,太子性情温厚宽后,向来知礼仁孝,臣不信他会干这种事。”裴寂接口道。

“可是杨文干真的反了,杨文干一直是太子的得力干将,这一点在朝的官员都知道,现有尔朱焕、乔公山告发在先,杨文干造反在后,你们让我如何相信太子的清白?”高祖皱起了眉头。

“陛下,若这事真是有人针对太子,也不足为奇,试想,敢设计陷害太子的人,计谋自然要做好全套,不然,又怎能将太子装进去呢?”

“若太子真有谋反逼宫之意,陛下当时远在玉华山,以太子在朝堂中的威望,只须振臂一挥,说有人挟持了陛下,欲对陛下不利,就能带上大队兵马杀向玉华山,而陛下当时手中仅有三千羽林卫”裴寂又道。

他此言一出,萧瑀和封德彝同时转目看了他一眼,好家伙,你这是在为太子脱罪的同时,往死里告秦王的黑状啊,当时陪在陛下身边的是秦王和齐王。

齐王和太子交好,自然不会做对太子不利的事,而秦王权势滔天,天策府的威望连东宫都压下去了几分,再加上自去年开始,秦王和太子的斗争就转到了明面上,若说有人欲对太子不利,除了秦王还能有何人?

“丰卿家,你的意思呢?”高祖面无表情的看了裴寂一眼,复将目光转到一直没有开口的封德彝身上。

“回陛下,臣的意思和萧大人差不多,虽说有太子身边的人告发他在先,接而庆州的杨文干又真的反了,但没有其它更确切的实证的话,臣也以为不宜就此定太子的罪。”

“毕竟自东宫册立以来,东宫行事向有章法,没干过什么有违法制的事。”封德彝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接口。

“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高祖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才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丰大人的话倒是说得有水平,你这是两不得罪啊。”从御书房出来,在出宫的路上,裴寂不阴不阳的看着封德彝道了一句。

“裴大人说笑了,我的意思和裴大人并无太大差别。”封德彝朝他拱了拱手,笑着接口道,萧瑀看了两人一眼,摇了摇头,迈开步子,走到他们前面去了。

“王德,你说这三人是都站在太子这一方呢,还是猜到了朕的心事,给朕一个台阶?”不说裴、丰、萧三人的心事,但说高祖,他在这三人离去后,一个人坐了半天,复又问了句像桩子般站在他身后的王德一句。

“陛下,奴婢不懂这些家国大事,却知道一点,这三位大人心里都是以陛下为主的。”王德吃了一惊,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接口道。

“罢了,既然我心意已决,又何必再去猜疑他们,他们如此维护太子,说白了还是担心秦王,同时又揣摩到了我的心意。”

“秦王啊,他的天策府的势力确实是太大了些。”高祖收回视线,自言语自般道了一句。

王德听得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垂下脑袋,鼻观眼,眼观心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王德,你说在玉华山的时候我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又当着秦王的面说了太子企图谋反的事,还让他去庆州镇压杨文干,结果等他平叛回来,却发现我将太子无罪释放”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高祖自言自语了几句,复又开口道了一句,结果一回头,却发现王德站在离自己老远的地方,不由有些无语的朝他招了招手。

王德只能走到高祖面前,却一言不发,高祖眉一声:“问你话呢?”

“回陛下,奴婢不是朝臣,真的不太懂这些事,不过秦王虽说军功累累,脾气虽也比太子急躁些,却从曾持功生骄,没有违逆过陛下,不管陛下怎么做,想必他都能理解陛下的苦心。”王德被高祖这么盯着,只能苦着脸回答。

第一百七十五、憋屈的秦王

“好啦,不说这事了,着人摆膳吧,这几日心情不好,都不曾好好用过膳。”

“对了,晚些你去一趟万春宫,告知贵妃娘娘,让她把秦王妃还有承乾召进来,我明天中午过去陪他们用膳。”高祖没有继续为难王德,看了他两眼后,很快回收了目光,道。

当日下午,秦王妃长孙氏便收到宫里通知,让她明日带李承乾一宫里用午膳。

长孙王妃心里一突,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的领旨谢恩,次日一早,用过早膳,便带着长子去了万春宫。

“秦王妃,过来坐吧。”来到万春宫,见过万贵妃后,万贵妃便朝她招了招手。

长孙王妃带着儿子走到万贵妃面前,先道了谢,才在她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等她落座之后,万贵妃才接着开口道:“你是不是好奇这不年不节的,陛下和大家分开不过两日,怎的突然就召你带儿子入宫用膳?”

长孙眉目轻轻一转,笑着接口道:“娘娘英明,长孙确有此惑,不过如今想来大概是父皇遇到了什么喜事,解开了心情,又见二郎不在京里,心头怜惜孙儿,这才召了承乾吧。”

“呵呵,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秋玉,将御膳房刚送来的糕点端过来。”万贵妃呵呵一笑,转首吩咐了身边的宫女一句。

秋玉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没一会就用托盘端了几碟精致的糕点过来,万贵妃指着这些糕点开口:“我昨日得了陛下的吩咐,便准备几样承乾喜欢的小点,承乾,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多谢贵妃娘娘。”已经六岁的李承乾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万贵妃行了一礼,这才坐下拿起放在他面前的糕点,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临近午膳的时候,随着外面传来一声:“陛下驾到!”长孙王妃牵着儿子站了起来,随万贵妃一同到宫门迎接皇帝。

“自家人,不必多礼。”高祖摆了摆手,快步走进了内殿。

他进来之后,看到茶几上摆着的还没吃完的几碟点小,不由笑着道了一句:“哟,这是贵妃昨个儿就给承乾准备的点心吧,承乾,怎么样?这些点心你可合你的胃口?”

“回皇祖父,这些点心很好吃,孙儿很喜欢。”李承乾神色拘谨的答道。

“哈哈,别这么拘谨,来,到皇祖父这边来,承乾啊,你身为你父王的嫡长子,应该多学学你父王胆色,他啊,小无就无法无天,谁也不怕。”高祖瞧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朝他朝手。

李承乾下意识的就想转头去看母亲,可他好歹还记得父母的教诲,在皇祖父面前,是绝不能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的,为此,强忍着回头的举动,抬步走到了高祖面前。

这一餐饭,高祖对李承乾表现得出奇的和蔼,李承乾不过六岁的孩子,面对亲祖父这遗余力的示好,很快就忘了不安,逐渐露出这个孩子原有的天性。

长孙王妃面上虽一直在笑,心里却分外的不安,无它,皇帝的示好示得太刻意了些,颇有些刻意补偿的意思,而又有什么事又值得他突然这样做?

长孙王妃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被秘密关押的太子和受了皇命去宁州平叛的丈夫可她这份心事却不能向任何人吐露。

不说长孙的心事,但说秦王李世民,他受了皇命之后,立即带兵赶往宁州。

早听说过秦王威名的宁州兵将听说他来了,立即乱成一团,未待秦王出兵,就有人杀了杨文干并将前来告密的宇文颖抓住,主动前来投降。

秦王到达宁州后,未费一兵一卒就取得了胜利,他自然不会多造杀孽,只抓了几名主将,就班师回朝。

他离长安还有三日路程的时候,接到府里派人送来的信,李世民打开一看,心顿时沉了一沉。

虽然他早在高祖没有当着众臣的面公布太子的罪行时,就知道他还没下决心要处置太子。

可想归想,李世民万没料到高祖变卦这么快,太子犯了这么大的罪,你即便没有废除之心,但起码的警告总该要吧?现在瞧来这是准备完全不追究了?

“王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跟在李世民身边的长孙无忌看到他不过收了封信,脸色立即就变得十分难看,不由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你看看吧。”对于长孙无忌这位大舅兄,李世民可谓是毫不设防,抬手就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这?王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长孙无忌看完之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你我之间,哪还用得着这般讲究,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李世民摆了摆手。

“依无忌之见,平定杨文干这一战,王爷不仅难得功劳,说不定还会吃点挂落,更严重一点,有可能还要面对太子和齐王的诬告和反扑。”长孙无忌道。

李世民此次出来,房玄龄和杜如晦都留在京都,帮着打理文学馆,这封信,也是长孙王妃和他们商量之后,他们派人送出来的。

“父皇就算再糊涂,想必也不会听信他们的诬告罢。”李世民听得皱起了眉头。

“陛下是不会信,但是王爷的本事和功劳令陛下忌惮,这便足够了,尤其是此次平叛,王爷的大军到达宁州后,未费一兵一卒,就让杨文干的部下主动斩杀了主帅投降”长孙无忌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李世民。

李世民回京之后,半个余月不见踪影的太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同时高祖也公布了原由,说李建成是被他关押起来,原因是有人诬告他和杨文干勾结,企图逼宫谋反。

后经实查,这一切纯属子虚乌有,不过是皇子们之间的暗斗倾轧,为此,太子身边的东宫舍人王珪和天策府的曹参军的杜淹同时判了流放

若非李世民未进京之前,已得到天策府众将和王妃的信件,又受了长孙无忌的劝诫,看到这种结果,只怕金銮殿上要当场发作。

杜淹离京的当日,李世民赶到城外相送:“杜曹参,我知道此事你完全是受本王连累,基它话本王也多说了,你流放期间,家里的一应老小,本王会帮着照看”

第一百七十六、抉择

齐王和太子精心策划一场逼宫案,明明证据确凿,最后却被皇帝定性为皇子间的暗斗倾轧,太子无罪释放。

太子府除了被发配了一个东宫舍人王珪外,连连毛都没损失。

齐王这个参与者更是讨好又卖乖,还受了皇帝的嘉奖,倒是李世民这个无辜之人,被皇帝指使得团团转,劳师动众,出力又费神,最后却落了个与太子互相倾轧的罪名,害得杜淹被无辜流放。

从未受过这种憋屈的李世民送走杜淹后,一连数日精神都十分萎靡,他干脆连朝都懒得去上了,直接请假在家里喝闷酒。

“王爷,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仁智宫的事已经证明太子、齐王和你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陛下又如此袒护他们,他们逃过此劫后,绝不会就此罢休。”

“相反,等这阵风头过去立即就会转过头来,全力对付王爷。”数日后,天策府众人见李世民全无振作之意,房玄龄和杜如晦双双来到王府,苦心规劝。

“我就是想再看看,看看昔日与我情深义重的大哥,看看这些年来一直对我爱护有加的父亲,为了手中的权力,到底要如何对付我。”李世民淡淡的开口道。

“王爷”房玄龄和杜如晦听得一怔,不由低唤了一声。

“意外么?我是什么人你们也不是不情楚,我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加倍还人的原则。”

“说真的,在此之前,我虽也对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产生过幻想,但很快就掐灭了。”

“我和我大哥,还有父亲的感情一向很好,他们爱护我,照顾我,我敬重他们,也愿意为他们赴汤蹈火,只要他们能够全心全意的信任我,我就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

“虽然无数的历史事实都在告诉我们,帝王之家无亲情,无父子,但我总期盼中我们李家是例外,我很珍惜我们家的这份感情,我也很珍惜我们这个家的每一个亲人。”

“不到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愿意与他们兵戎相见,我的母亲,还有姐姐,她们都不会希望看到这种兄弟萧蔷的人伦惨剧。”

“太子忌惮我,我其实能理解,毕竟我一个亲王,在军中和朝野的威望丝毫不在他之下,他不安,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四弟元吉,我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何对我嫉恨至此?我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莫非他也是为了那张椅子?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脾气急躁,有勇无谋的人,但这一次仁智宫事情却让我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摆了一手好棋啊,前朝后宫都被他给拉拢了,父皇刚从玉华山回来就变了卦,我相信这事少不了后宫的枕头风。”

“你们都回去吧,好好管理天策府的一应事务,我没事,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倒,至于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我还得看看父皇和我大哥的心事再做决定。”李世民往口中灌了口酒,半倚在身后的一张软榻上,一脸萧瑟的开口道。

房玄龄和杜如晦彼此对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悄然退了出去。

然让李世民意外的是,太子和齐王接下来并未有进一步动作,高祖似也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次子,心里颇有补偿之意。

眼见李世民生气告假不上朝,他什么也没说,还不断派人送金银财帛和补品过来。

李世民看到不断送到府里的财物,不由有些好笑的和妻子说:“观音婢,父皇这是准备给我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呢。”

“父皇没有一味的偏向太子和齐王,对咱们总不是一件坏事。”长孙王妃接口道。

“也对,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份和立场,若父皇铁了心一味的偏向太子,将我一撸到底,我好像也没什么法子,除非,我准备起兵造反。”李世民笑道。

“二郎,慎言。”长孙王妃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抬目四望,没发现周围有其它人影,这才转目瞪向李世民。

“观音婢,假如,我和大哥还有父皇之间,真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你准备怎么做?”李世民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直视着妻子的眼睛问。

“二郎,我是你的妻子,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不管你做什么,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我总归是会站在你这一头。”长孙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接口道。

“谢谢你,观音观,我知道你重情,你和大嫂,还有四弟妹她们情同姐妹,对大哥敬重有加,对元吉,则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爱。”

“我和你心情是一样的,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去干让你,同时也让我自己心痛的事。”李世民执起妻子的手,轻声开口道。

七月中,突厥再次侵犯边境,高祖派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齐出兵幽州,李世与在这里与突厥大军相遇,双方大战了一场,谁也奈何不了谁。

打完之后,李世民带着一百黑甲军与突厥首领会谈,这次犯边的首领是突厥的二可汗突利,具体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知会谈过后,突厥大军很快撤离。

“二哥好威风,堂堂突厥的可汗与二哥一会面,竟连仗也不打了,就这么撤军了,依我之见,以后若突厥再来犯边,我大唐也不用派兵了,直接让二哥你单枪匹马过来就是。”突厥大军撤退之后,齐王李元吉不阴不阳的对李世道了一句。

“你要是不爽,下回你上。”李世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元吉大怒,可他瞧着李世民瞧他的目光,再也不复往日那种哥哥对弟弟的感情,而是一片漠然的冰冷,竟是不敢耍性子。

时年十一月,原本已与秦王约定互不相犯的突厥大军再次袭击绥州,齐王元吉趋机上凑高祖:“父皇,今年七月底,突厥可汗明明和二哥订了盟约,说好不再犯边。”

“现才过了几个月,就又旧疾复发,依儿臣之见,此事应让二哥前去处理。”

高祖看了李世民一眼,终没有让他出面,而是选择在绥州刺史打败了犯边敌寇后,派了裴寂正式去突厥和谈。

第一百七十七、太子的心事

武德八年正月初五,此时尚未开朝,几个皇子家该拜的年也差不多拜完了,李元吉跑到太子府找李建成喝酒,他与太子交好,有空就会往这边跑,对此也没人感到奇怪。

“元吉过来了,怎的没带你王妃和孩子一起过来?”太子妃郑氏看到他,笑着开口招呼。

“嫂嫂,杨氏带着儿子回娘家了,等她回来我便带她来看嫂嫂。”李元吉笑道。

郑氏下意识的想开口道一句:你的王妃回娘家,这大过年的,你又没啥事,咋不随妻子一同回岳家,却跑到这来找太子喝酒呢?

只不过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以元吉的性子,若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多半会不高兴。

罢了,做嫂嫂的虽希望他们夫妻和睦,却也不合适说明显会让小叔子不喜欢的话。

“好了,你着人帮我们备桌下酒菜,今个正好没事,我好生陪着四弟喝一场。”深知元吉性格的李建成生怕妻子说出什么让他不喜的话,先一步将话头截了过去。

他们兄弟喝酒一向不喜有其它人在旁,太子妃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不多时,就着人帮他们整了一桌酒菜。

兄弟俩推杯换盏,很快就喝上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元吉抬起喝得有些朦胧的醉眼看向李建成:“大哥,你准备就这样看着二哥一日日坐大下去?”

“不看着怎么办?因去年仁智宫之事,父皇心里对我的气尚未全消,一心抬举二弟,我有什么法子。”提起秦王,李建成也颇为苦闷。

“大哥,无毒不丈夫,要不这样,咱们干脆”元吉目中凶光一闪,他凝目看着李建成,伸手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这不妥,二弟,他不管怎么说都和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让我直接派人去暗杀他,这事我干不出来。”

“而且现在父皇一直盯着我,若我在这个时候动手,定会惹来父皇龙颜大怒。”李建成吓了一跳,酒都醒了大半,连忙摆手。

“这仅是我的一个建议,大哥你既然不同意就算了,以二哥在朝野中的影响力,我担心再这么下去,朝堂之上就无大哥你的立足之地了。”

“你是没看见,那突厥人凶狠吧?可去年在幽州,突厥的二可汗突利与二哥打了一仗,打完之后他们见面谈了一回,紧接着二话不说就退兵了。”李元吉垂下视线,拿起桌上的酒壶,往杯中倒了杯酒,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让我再想想。”李建成颇为犹豫,一时做不了决定。

李元吉也聪明的没再多谈这个话头,等喝完酒,很快告辞离去,等元吉离开之后,李建成派人人去把魏征请了过来。

魏征一来,闻着满屋的酒味,颇有些不满的看了太子一眼:“殿下这是又和齐王一起喝酒了?”

“嗯。”李建成点了点头。

“殿下,你最近饮酒的次数太多了,动不动就喝得醉熏熏的,这样下去很不妥,齐王来找殿下干什么?”魏征皱眉道。

“他建议我们暗杀秦王。”李建成道。

“什么?”魏征吃了一惊,去年太子私下与齐王谋划,企图勾结杨文干逼宫谋反的事就是瞒着他和太子师张玄素干的,事发之后,他才知道,没想到今天一来又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魏大人也觉得不妥,对不对?可是不暗地里下手,以二弟在朝野的影响力,只怕我这太子的位置很快就坐不稳了。”李建成苦笑着开口。

“不,这次我赞同齐王的话。”魏征沉默了一会,突然接口道。

“魏大人,你?”这回换李建成大吃一惊,在他的印象中,魏征行事虽不像太子师张玄素那般古板,却也是端方君子,对这种阴谋诡计的事向来不耻。

更别提他还一直告诫自己,认为秦王是李唐不可缺的领兵亲王。

“此一时,彼一时,四年前陛下封秦王为天策上将的时候殿下不高兴,当时是我劝服了殿下不假,我那个时候劝殿下,让你不要动他,也不要阻拦陛下的动作,是为殿下好。”

“因为那时候李唐政权尚未完全稳固,中原也未完全平定,那个时候的李唐尚不能缺秦王,现在则不同,现在的大唐已经扫平了所有的反对势力,只剩突厥这么一个强敌。”

“而突厥此时想全面侵犯我大唐,也力有不逮,秦王的势力则是在一日日坐大,如今的他,已对殿下形成了足够的威胁。”

“殿下只要想顺利登上那个位置,你与他的之间这一战,已是在所难免,既然是避免不了的事,自然应该先下手为强。”魏征一字的一句的开口道。

魏征在后世被喻为中国封建史上最刚直不阿的谏臣之一,实属机缘巧合,确切来说,是李世民成就了他的名声。

此人从本质上讲,应该是纵横家,他足智多谋,又深知在什么样的人身边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

太子李建成宽厚有余,刚毅果断不足,他需要的是谋臣,而魏征在他身边也一直扮演的是这样的角色。

一个谋臣,自然是事事站在主君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任何会威胁到太子的人和事,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铲除,自然不会拘于手段。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好好考虑。”李建成听完之后,沉默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才接口道。

“对了,我四弟,自前年与二弟彻底闹翻之后,心里似恨不得时刻将其除之而后快,在我的记忆中,老二还真没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他这般深切的恨意从而何来?”李建成说完之后,话锋一转,又问。

“大概是因为嫉妒吧,秦王和齐王虽然都是带领打仗的亲王,但两人在野威的威望差别实在太大了,齐王殿下自小受宠,哪里能容忍自己完全被秦王的光芒遮掩。”魏征道。

“那,要是除掉老二之后,老四会不会对我也有这样的念头?”李建成听得心里一突。

第一百七十八、杜如晦被打(上)

“殿下大可不必有此忧虑,齐王还算是个聪明人,许是自小跟在殿下身边的时间比较多的缘故,他心里对殿下还有是几分真感情的。”

“加上殿下是正统太子,以齐王的身份和才干,即便有嫉妒之心,对殿下也造不成威胁。”魏征淡淡的道,说白了,这老头就是看不上李元吉,觉得他压根不可能对太子构成威胁。

“对了,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殿下可以先试试后宫那边的关系,殿下莫要以为陛下现在器重秦王,是真想打压殿下。”

“说句殿下不爱听的话,在陛下眼里,秦王的威胁远在你之上。”

“仁智宫之事,若换了想逼宫的人是秦王,陛下想全身而退就难了,杨文干造反,秦王刚到宁州,连手都没动,宁州兵将就主动宰了杨文干,向他投降。”

“试想,有一个在军中威望如此之高的儿子,陛下岂能不忌惮?陛下现在拉拢秦王,不过是不想彻底让他寒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罢。”

“要知道,秦王麾下的黑甲军我大唐目前尚无与之匹敌的部队,殿下若担心暗杀不好动手、不易成功,就不妨多点耐心,从侧面逐步瓦解他的势力,让陛下加深对他的猜忌。”魏征又道。

李建成听得一喜,这个法子对他而言显然比直接派人去杀秦王更容易接受。

派人去杀李世民,一是感情这一关有些过不去,二则是怕不易得手。

秦王本身就是十分勇武,他身边的那几员悍将,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尤其是那尉迟敬德,更是有万夫不挡之勇。

不说太子的心事,但说上元节之后刚开朝,高祖就封了李世民为中书令,大臣们原以为高祖此命一出,太子一党必然会站出来反对。

可让人意外的是,太子这边一点反应没有,就连向来在朝堂上与秦王针锋相对的齐王都未发一言。

秦王顺顺当当的成为了中书令,并开始接手一应应由中书令主理的朝务。

“丰大人,自仁智宫之事后,太子在朝堂之上就变得格外的谨言慎行,而陛下对秦王殿下又多有抬举,不会是”秦王出任中书令月余之后的某日,退朝后有那与封德彝关系不错的朝臣拽着他一同去酒楼吃酒,顺便悄然向他打探消息。

“你问我,我问谁去?陈大人,方大人,依我之见啊,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干好自己的本分,一心忠于王事即可,至于陛下喜欢谁,宠爱谁那都是陛下的事,又与咱们何干呢。”说话向来不留半分把柄的封德彝一脸淡然的接口道。

这些中立的朝臣们猜不透皇帝的心事,也没法从那几个受皇帝宠信的大臣口中探出半点信息,慢慢的大家也就息了心事,哪方都不掺合,规规矩矩的做起自己的事来。

反正太子和秦王都不差,不管最后哪个上位,这大唐江山都能继续下去,他们不瞎掺合,虽说会少一份从龙之功,但以这两位的心性,想必也不会无端治他们的罪。

朝臣们消停了,后宫却没有消停,智仁宫一事说白了是秦王躺着中枪,太子干了那么大的混账事,屁惩罚的都没有,反倒是受命四处劳碌奔波的秦王莫明其妙了连累了自己的僚属杜淹。

深知次子性情的高祖李渊这几个月以来心里一直很不安,生怕自己对此事的处置过于不公引发了他的逆鳞,让他不顾一切的要和自己对着干。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个月以来高祖一直在设法的讨好次子,企图弥补他。

可身为皇帝,心事本就和常人不同,一旦某个人让他打心底忌惮,那这个人的处境就会变十分危险,哪怕这个人是亲儿子也不例外。

秦王目前的处境就是如此,秦王在宁州不一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杨文干,这让高祖感受到了无尽的威胁。

杨文干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可他一旦对上秦王,连交手的资格的没有,也就是说,太子和秦王,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对手,哪怕加上自己都不行!

身为皇帝,他如何能看着这样的局面发生呢?可心里再不愿,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让高祖无端处死秦王?先不说感情上割不割舍得下,但说即便能割舍,他也不敢。

秦王一手打造出来的黑甲军,还有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无数兵马,高祖若敢无缘无故对秦王动手,只怕李唐江山立即就会分崩析离。

不能直接动手,也不能明面打压,就只能想法子逼着秦王自己出错,最擅揣摩高祖心事的裴寂自是要想法子替君分忧的,他悄然和尹德妃嘀咕

接下来不用说,本就对秦王忌惮无比的高祖在枕头风的不断攻击下,对秦王的忍耐一日差过一日。

时年五月中,秦王府的曹参军杜如晦因有急事,骑马从尹德妃的父亲尹阿鼠的门前经过。

尹阿鼠本是小地方出身,既无见识,也无德行,自女儿在高祖宫中得宠之后,他行事便极为跋扈。

杜如晦骑马往他家门口经过的时候,尹阿鼠正好从屋里出来。

尹阿鼠眼见一个身着普通八品官服的人从自己家门前过竟敢不下马,顿时大怒,立即指挥仆人冲上去将杜如晦拦住拽下马,并大声喝斥:“汝是何人,敢过我门而不下马!”

“我乃秦王府曹参军杜如晦,因有急事”杜如晦眼见尹府的一大群人凶神恶煞的围着自己,眉头不由一皱。

这尹阿鼠的行事作风他早看不惯,只不过秦王近来处境不太好,他官位也不高,惹不起这等裙带国戚,心里虽然不喜,也只能当成看不见。

“我管你什么参军,你一个小小八品官员从我的府邸经过敢不下马,就是大不敬,打,给我狠狠的打。”只可惜,杜如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尹阿鼠截断。

他听闻杜如晦是秦王府的人,顿气不打一处来,立即让人将杜如晦暴打了一顿,生生将杜职晦的手指打折了一根。

打完之后,立即入宫去找女儿哭诉,让尹德妃向唐高祖诬告杜如晦欺侮他的家仆。

第一百七十八、杜如晦被打(下)

杜如晦本就奉李世民之命出去办事的,李世民和房玄龄等人在府中等他回来问结果,哪知到了约定时间,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归来。

李世民正准备派人去找时候,杜如晦一身狼狈的回来了,李世民见状不由吃了一惊:“杜先生,你,这是怎么回事?”

杜如晦与房玄龄两人一谋一断,韬略无双,行事向来周全,他们在秦王府官职虽然不高,李世民对其却十分信赖敬重,向以先生相称。

“哎,一难言尽。”杜如晦苦笑着摇了摇头,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简直是岂有其理,这尹阿鼠倚仗他的女儿在宫中受宠,行事跋扈,作恶多端,我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懒得去找他麻烦,他如今竟连我的人都敢欺负,我这就进宫去找父皇讨个说法。”李世民听得勃然大怒,就要进宫去为杜如晦讨公道。

“王爷,陛下派陈公公来喧你进宫了。”只是他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起身,府中侍卫就来报,说高祖派了内侍来宣他入宫。

“王爷,我回来的时候便看见那尹阿鼠进宫了,想必是先一步去告状了,以尹德妃和王爷的关系,陛下此时宣王爷进宫多半没有好事。”

“陛下近来对王爷多有猜忌,王爷万莫为了我的事顶撞陛下。”杜如晦见状心头一紧,忙道了一句。

“王爷,臣等看法和杜参军一样,现在是非常时期,王爷万不可意气用事。”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同时开口劝道。

李世民看了众人一眼,抿嘴不言,默默的转身随内侍一同去了皇宫。

果不其然,他一见到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高祖已一脸怒容的瞪着他喝斥:“李二郎,你当真好大的胆子,竟敢纵容你的府里的人欺凌我的嫔妃的家人。”

“之前常有人参你说你秦王府的人行事跋扈,经常欺凌普通百姓,我原还多有不信,如今看来,只怕问题比他们说的还要严重。”

“父皇,能否容儿臣说几句话?”李世民强忍着心头的怒气,迎着高祖的视线开口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高祖怒道。

“父皇动这么大的怒,是因为尹德妃父亲之事吧?”李世民问。

“不错,你既已知道此事,就该知道你的属下行事有多恶劣。”高祖余怒不息。

“父皇,这事儿臣所知道的真相与父皇所知道的有些不一样,据儿臣所知,是儿臣府里的杜参军往尹府门口路过的时候没下马,尹德妃的父亲觉得对他不敬,就派人将杜参军拽下来暴打了一顿,连他的手指都打折”李世民道。

“胡说八道,尹德妃的父亲不久前刚到了宫里,还带上了被你的僚属打伤的仆人,他说你府里的曹参军纵马往他家门口过的时候,一路横冲直撞。”

“撞到人后不仅不道歉,尹府的仆人出来阻拦,那参军挥鞭就打,嘴里还说了一堆恶语,那仆人身上和脸上有诸多鞭痕,这还能有假?”高祖愈发愤怒,厉声喝道。

李世民被气得额际青筋跳动不止,差一点就忍不住当场暴走,高祖见状不由怒道:“怎么,你不服?还是觉得我偏袒尹德妃?”

“儿臣不敢,父皇若觉得这是儿臣的错,儿臣认就是,一会回去儿臣就亲自去尹府道歉。”李世民并不退缩,他迎着高祖的视线缓缓开口道。

李渊看着李世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双幽不见底的瞳眸,心头一紧,原想继续责难并要求他严惩杜如晦话一时竟说不出口。

高祖静静的看了李世民一会后摆了摆手:“罢了,你是王爷,即便你的僚属犯了错,又怎轮得到你去登门道歉,你下去吧,日后要谨记约束好你的僚属们,别让他们肆意妄为。”

李世民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齐王元吉,元吉见他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不由怪笑着凑了过来:“二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被父皇骂了?”

“不想挨揍的话就给我滚远点。”李世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李元吉闻声浑身的毛一炸,就要发飙,可不知想到什么,溜到嘴边的脏话竟被咽了回去,冷笑着退到了一旁。

李世民没有再理会元吉,快步离开了皇宫,回到王府的时候,杜如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都没有离开。

他们看到李世民的脸色心头都是一紧,长孙无忌与李世民的关系最好,他第一个站出来开口:“王爷,陛下他”

“什么都别说了,杜先生,委屈你和我一起去尹府一趟尹府,我们去向那尹阿鼠赔礼道歉。”李世民手一摇,制止了长孙无忌的话,目光落在杜如晦身上,开口道。

“王爷,这”杜如晦吃了一惊。

“父皇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给尹德妃出气,好啊,我就如他所愿,我倒是要看看,这尹阿鼠受不受得起这份荣耀。”李世民冷笑了一声。

“王爷,你暂消消气,你这时候亲自登门道歉,那不是给尹阿鼠脸面,而是打陛下的脸,御史台若听得你亲自去尹府道歉,明日参尹阿鼠的折子就会堆满御案。”

“今日老杜被打,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的人不少,道歉王爷是万万不能去的,我们去吧,我和老杜一起去陪个不是。”房玄龄苦笑着接过话头,长孙无忌和张公谨跟着点头。

“你们说,我这个王爷是不是做得很窝囊?”李世民看了几人一眼,心头的憋怒逐渐被他压了下去,他一脸萧瑟的开口。

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闻声张了张口,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近几个月皇帝的行为,确让秦王府诸人都感到很憋屈。

“罢了,我在这里自艾自怨有什么用,杜先生,房先生,这事先委屈你们了。”李世民收回视线,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随后一脸歉然的对房玄龄和杜如晦开口。

“王爷严重了,这是我们应尽的本份,以王爷的胆略心智,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房玄龄和杜如晦同时朝他拱了拱手。

第一百七十九、中秋夜宴

杜如晦事件之后,让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秦王愈发的愤怒,与他做了十几年夫妻、深知他性情的长孙王妃生怕他憋坏了身子,便想着法来开导和分散转移他的注意力。

六月初的一个傍晚,李世民在锦笙园刚吃一碗妻子专程根据他的口味和喜好制作的消暑汤没多久,正躺在桂树下乘凉,又见妻子端着茶点走了过来。

长孙王妃走到李世民面前,将茶点一一摆在他面前的矮桌上,李世民抬目扫了她一眼,有些好笑的开口:“观音婢,你这么养我,很快会把我养成猪的,放心吧,我没事。”

他的性子相对太子是要激进刚硬一些,不过他能拥有如今的声望地位靠的可不仅仅是血气之勇。

他每战必胜除了自身的勇武和不怕死、以及身边有诸多谋臣良将之外,和他对战机敏锐捕捉和隐忍更有着莫大的关系。

每临战场,大凡他觉得战机未到的时候,无论敌方如何挑衅谩骂他都能做到充耳不闻,闭门不出,如今皇帝的作为和太子一党逼迫虽让他憋屈难受,却绝不会因而让他失了理智。

“你这些年一直在外打仗,难得有像现在这样呆在家里的悠闲时间,我身为你的妻子,做些美食给你补补怎么了?还是说夫妻做长了,你已经厌倦我在你眼前晃了晃去了?”长孙王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现年刚满二十四周岁的长孙王妃正处于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华中,明丽端庄的面容如同盛放的牡丹花一般耀目。

自儿女出生之后,已鲜少再露这种轻嗔薄怒的小女儿娇态的她,在庭院忽明忽暗的灯光映衬下,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和诱惑,直把李世民看得呆住了。

“观音婢,你的话听起来十分哀怨,可是在怨为夫近些年来冷落你了?”李世民回神之后长臂一伸,一把将妻子拽进怀里,微哑着声音开口道。

“二郎,你,这大庭广众之下,你快放我起来。”长孙王妃被吓了一跳,这里可是乘凉的庭院中,不时有丫环婆子走动

“哼,谁敢不相识跑过来打扰,明日我就让他们卷铺带盖挪地方,观音婢,你生下丽质已有数年,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再生个孩子?”李世民不在意的轻哼了一声,手臂微微一力,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

“”长孙王妃。

一夜缠绵,次日起床的时候李世民容光焕发,长孙体力不及丈夫,昨夜无所保留的热情让她有些透支过度,此时尚在酣睡。

李世民装好衣衫,回首看着床上仍在酣睡的妻子的娇颜,心头柔情涌动,妻子向来内敛,平日里床第之间虽也配合,却鲜少有如昨夜那般全力取悦自己的时候,她如此作派显然是担心自己心结难解,忧愁伤身。

“观音婢,我真的没事,你不必我担心,倒是你,自从姐姐过世后,你脸上就鲜少出现笑容,身体养了这么久,仍不能恢复到未怀丽质之前的状态,我很担心。”

“我可以不在意父皇的偏心、兄弟的排挤,但是观音婢,我不能再失去你,你明白么?姐姐和母亲都不在了,如果有朝一日连你也”已经穿戴好衣衫的李世民触及妻子的娇颜,心头的柔情涌动,他又坐了回去,伸手轻轻抚着妻子的娇颜,自言自语般开口道。

时间继续向前滑行,转眼就到了八月中秋,自杜如晦事件之后,原本消停了一段时间的太子和秦王之间的争斗又一次拉开了序幕。

此次序幕拉开之后,硝烟竟比之前还要浓烈几分,之前看起来明显对秦王多有猜忌的高祖在他们的争斗中竟选择了两不相帮,这让朝臣们心里十分的不安,不知道高皇到底是什么心事。

中秋宴,按例在京的皇亲都要入宫陪宴,皇子们私下里斗得再厉害,这个规矩确是不能破的。

中秋这一日,秦王、齐王、太子,还有高祖的兄弟,以及其它已成年分府的皇子们、只要是在京的都进了宫。

长孙王妃一早也随着丈夫进了宫,只不过女眷入宫之后都去了万春宫,长孙王妃到万春宫的时候,发现太子妃和齐王妃都比她早到了一步。

自武德六年、平阳去世,太子、齐王和秦王之间的关系的变得张弓拔弩后,长孙、郑氏和杨氏这几位关系极好的妯娌之间的走动就少了。

不管她们妯娌间私下感情有多好,作为皇室成员,她们的丈夫一旦展开你死我活的争斗,彼此还想如往常一般亲密已是不可能。

“见过太子妃嫂嫂。”长孙王妃和万贵妃行过礼后,又朝太子妃郑氏行礼。

“弟妹不必多礼。”郑氏目光复杂的看了长孙一眼,摆了摆手。

“见过嫂嫂。”长孙与郑氏见完礼后,齐王妃杨氏又过来和她见礼。

“一家人,不必多礼,弟妹不介意的话我们一处坐吧。”长孙王妃看了面容有些憔悴的齐王妃一眼,心头微叹了一声。

以杨珪娘的心性,若不是嫁入皇家,嫁给了元吉,她的日子应该不会过得这般忧郁艰难。

元吉性情喜怒无常,确非良配,当初若非自己一力撮合,她多半不会嫁入皇家,也就不会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我一切安好,嫂嫂莫要为我忧心。”敏慧又善解人意的杨珪娘听到长孙王妃的那声轻叹,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两人坐下之后,她悄然开口道了一句。

长孙王妃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只伸手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拍了她的手背。

“我常听外面的人传齐王与秦王关系不太和睦,如今瞧着秦王妃和齐王妃的互动,显然传言不实嘛。”长孙王妃与齐王玘的互动虽然不显眼,却仍被一心注意着她们的张婕妤和尹德妃看见,张婕妤眼珠微微一转,半掩着嘴巴,轻笑着开口。

“秦王和齐王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却不知婕妤从何处听知他们兄弟关系不睦?”长孙王妃听闻声目光微冷,抬目朝张婕妤望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秦王中毒

近两年来,太子、齐王和秦王的争斗已呈白日化,这几乎是众所周知之事,但这种事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却不便公然说出来。

为此,长孙的话音一落,在场所有目光几乎都汇聚到了张婕妤身上,万贵妃的视线更是十分凌厉。

张婕妤被看得心头一紧,饶是她近年来十分得宠,在宫里颇为猖狂,被万贵妃这么盯着,身体亦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缩。

“咳咳,秦王妃,张婕妤性子率真活波,又没有读过什么书,许多大道理她都不懂,陛下喜欢的也正是她的这份与众不同的率真。”

“关于秦王和齐王的关系,她大概是从哪个乱嚼舌根的宫人那里听来的,秦王妃的德范仪表,堪称长安命妇的表率,这是陛下亲口夸过的。”

“以秦王妃的度量,想必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就大动干戈吧?”尹德妃眼珠微微一转,将话头接了过来。

她此言一出,太子妃郑氏面色一沉,尹德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长孙王妃的德范仪表是长安众贵妃的表率,置她这个太子妃于何地?哪怕明知是尹德妃的挑拨之语,她心里也很不舒服。

长孙王妃则是皱眉朝尹德妃望了过去:“娘娘严重了,当年父皇的原话是,尔等为天家儿媳,德范仪表当为天下妇人作表率。”

“这话是当着我,太子妃嫂嫂,还有齐王妃一起说的,今日张婕妤随口品论亲王关系在先,你又当着我们妯娌几人的面,曲解父皇的原话,一意挑拨我肌妯娌关系,却不知两位娘娘所意为何?”

秦王和尹德妃之间已无缓和余地,长孙王妃自然不会再刻意讨好她。

前些日子,杜如晦在尹德妃父亲手中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结果高祖却一味袒护尹德妃,差点没把李世民给气出好歹,今日抓到这样的把柄,长孙王妃自然不介意为丈夫讨点利息。

“你”尹德妃被长孙王妃如此不给面子的挤兑给气得瑟瑟发抖,可她却不敢继续和长孙争辩,无论高祖有多宠她,今日这事闹到高祖面前她都没好果子吃。

不说万春宫这边的心事,但说宫廷前殿,难得中秋佳宴有这么多的皇室成员汇聚一堂,气氛自然十分热烈。

“今日是家宴,咱们不论君臣,只管尽兴,按理朕这个做大家长的应该陪着你们喝到最后,一醉方休,只是岁月不饶人,朕岁数大了,喝到这时候也是极限,我先回内宫休息。“

”正好,朕不在这里你们更自在些,太子,代朕好生招呼大家。”高祖年岁已高,喝到中途便坚持不住,回内宫之前,特意交待了一句。

“是,父皇。”太子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其它人也跟着起身相送。

高祖离开之后,已喝得半醉的太子一手一个,分别瘵秦王和齐王拉到身边:“二弟,四弟,你我一母同胞,少年时咱们兄弟间的情份可谓是洛阳一众世家子弟羡慕的典范。”

“可自我李唐入主中原,咱们成了皇子之后,情份反而生疏了不少,今个儿大哥想抛开太子的身份,只想与两位弟弟一醉方休,尔等可愿相陪?”

“兄有此意,弟岂敢推迟,世民愿陪大哥一醉方休。”同样喝得半醉的李世民被太子这几句话一煽,往日的兄弟之情顿如潮水般涌来,眼眶不自觉的有些泛红。

此时的秦王内心被昔日的兄弟之情触动,他抛开了一切防备,只想畅畅快快的与两位兄弟一醉方休,他不信在宫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和齐王能对自己做什么。

为此,面对太子的敬酒他没有任何防备,端起来就喝,结果这一喝就出毛病了,几杯酒下肚之后,李世民突感心口暴痛,张口狂喷鲜血。

“大哥,你,你”李世民又惊又怒,他边吐血边满脸不可置信的伸手指向太子。

“二弟,你这是怎么了,快,快着人喧太医。”李建成却仿若没看见他的指责,一脸无辜的失声惊呼,齐王元吉更是奔过来搀扶,却被李世民一把推开。

最后还是淮安王李神通吃惊之余,冲过来将秦王扶到西宫,一边让人去禀报皇帝,一边让人去召太医。

“大哥,我们”元吉望着李世民和李通神消失的身影,悄然问了一句。

“二弟突然发病,我们也不好离开,就先在这等结果吧。”李建成仿若没听见李元吉的话,他就像个真心担心弟弟的好哥哥一般,一脸焦虑的开口。

得了禀报的高祖匆匆赶了过来,连问太医情况,话说李世民确实命大,他长年在外打仗,受的伤不少,也没少受各种草药的浸泡,身体对毒的排斥远比一般人强。

吃了如此烈性的毒药,因吐血吐得极时,人虽昏迷了过去,却因太医抢救及时,竟检回了一条命,次日中午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

昨夜先一步回府的长孙王妃是在今日早辰才得到这个消息的,她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急得晕了过去,可她究竟不是普通人,很快强行控制住心头的恐惧和不安。

她一边安排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秦王府的一众僚属,一边吩咐丫环们照顾好府里的小主子们,吩咐完后,自己便匆匆随着内侍赶到了宫里。

来到西宫之后,长孙一直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眼见李世民睁眼醒了过来,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哗的一声涌了出来。

“别哭,观音婢,我没事。”李世民看见妻子哭了,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可手抬动时,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根本扬不起来,昨夜的毒虽未曾要他的命,却重创了他的身体。

“你不要动,先让太医帮你看看。”长孙王孙见状连忙伸手按住他,并唤来太医。

“王爷的性命已然无碍,他这些年受了不少伤,身体有些亏空,再加上这次的损伤,至少要休养一两个月才能完全康复。”太医看过之后,微微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

第一百八十一、步步紧逼(上)

昨夜秦王吐血之后,太子和齐王还有一众皇室宗亲,为了避嫌,都留在宫里,现听闻秦王性命已然无碍,皇帝也没有强留他们的意思,大家这才纷纷告辞,出宫离去。

“二哥的命还真大,这样都死不了。”从皇宫出来,齐王与太子分别的时候,满脸不甘的道了一句。

“四弟,慎言。”李建成听得眉头一皱,狠狠瞪了李元吉一眼。

齐王没有再言,心里却颇为不宵的哼了一声,哼,戏演得像真的一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你是体恤弟弟的好兄长呢。

不说齐王与太子的心事,但说秦王府一众僚属听闻李世民在宫里饮宴竟饮得吐血数升,心头又惊又怒,若非情形不允,他们简直恨不得立即冲进宫里去探个究竟。

“大家不要慌张,王妃已经入宫,以王妃的聪慧,很快会把消息传回来。”房玄龄一脸冷静的开口道。

果不其它,午饭过一点,长孙王妃就让人传回了消息,说秦王已经醒了过来,性命无忧。

“王爷虽然已无性命之忧,可这事却不能这样算了,现在太子和齐王能在宫里对王爷下毒,还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咱们难道要一直这样被动挨打不成?”王府参将侯君集一脸不忿的开口。

“不错,什么玩意,这大唐江山大半的疆土都是咱们王爷打下来的,现在江山稳定了,皇帝佬子就想着卸磨杀驴,太子就忙着清除异己?真是岂有此理!”

“前些日子太子还让人用黄金玛瑙来收买老子,我呸!所谓好女不侍二夫,好马不奉二主,老子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绝做不出卖主求荣之事。”脾气暴躁的尉迟敬德更是大声嚷嚷。

“噗,尉迟恭啊,如果我记得不错,你最先跟的人刘武周吧?”他话音刚落,最喜欢和他抬杠的程知节就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哼,那能一样么,当年投到刘武周麾下不过是生活和环境所迫,不得已之举,老子可没有真心秦过刘武周为主,秦王则不一样,我和他正面交锋,被他堂堂正正打打败了三次。”

“秦王不管是作战本领,还是为人的德行,都能令老子心服口服,自决定跟秦王的那一刻起,老子就打心里奉了他为主,这辈子除了秦王之外,老子绝不会再另奉他主。”

“你老程难道不是被秦王品行本事打动,心甘情愿归到他麾下的?”尉迟敬德一听,鼻中轻哼一声,铜铃般的大眼一瞪,恶狠狠的朝程咬金瞪了过来。

“你这话不错,除了秦王,我老程这辈子谁也不服,若皇帝老子和太子能发自内心的善待王爷,善待咱们天策府,那一切也罢。”

“可他们若想不折手段的迫害王爷,迫害咱们天策府,老子第一个不服。”程知节大声道。

“好了,都别大声嚷嚷,现在王爷处境这般艰难,你们少给他惹事,大家先回去做自己的事,王爷既然已经醒来,想必很快就会回王府,其它事等他回来再议。”房玄龄和杜如晦看了众人一眼,沉声低喝了一句。

房玄龄和杜如晦官职虽然不高,也不会武功,但他们一谋一断,这些年随秦王征战,不知帮着出了多少奇门妙策,不仅李世民尊重他们,天策府的一应将领对他们也十分心服。

他们俩一开口,众将顿时停止了叫嚷,大家纷纷告辞离去,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苏长世,孔颖达等擅谋之人却暂未离开。

“长孙大人,房大人,杜大人,你们都是最了解王爷的人,经此一事后,你们觉得王爷会怎么应对?”待武将们离开之后,最擅辩词的苏长世开口道。

“王爷是武将出身,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的为人大家都知道,重情重义,不说自家亲人,但说我们这些半路跟了他的人,自从跟随他那一日起,王爷就从未曾亏待过我们半分。”

“去年杜淹受仁智宫一事牵连,无端被贬,王爷比他还难受,杜淹离京之后,他的家人王爷照顾得十分周到,王爷对我们尚且如此,对与他血脉相联的亲人就更不必说了。”

“尤其是在王爷少年时期,与陛下、太子、齐王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融洽”房玄龄缓缓开口道。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平日里甚少发言,一心专攻史事的姚思廉皱眉道。

“不能说坐以待毙,王爷并非愚忠愚孝、不通思变之人,该怎么行事他心里自有分寸和主张,这次王爷在宫里遭了毒手,陛下想必不会不给个说法,我们静观其变吧。”长孙无忌开口道。

“杜兄,你觉得陛下这次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说法么?”从天策府出来,各自准备回家的时候,房玄龄突然对杜如晦道了一句。

“不好说。”正要上马的杜如晦闻声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才接口道。

李世民清醒之后的第二日下午,就从皇宫回到了秦王府,他一回来,自听说他在宫里喝酒喝到吐了血、心焦不已的姬妾都涌了过来,天策府的文臣武将也都来了。

李世民精神不济,没精力说太多话,姬妾一律让长孙王妃给挡了回去,一个没见,天策府的人,他也只召了几个主事之人进来略略说了几句话,就让大家各自散处。

三日后,高祖李渊就秦王在宫中中毒一事发了话,他分别给秦王、太子、还有齐王传话:“秦王因旧伤之故不能饮酒,你们以后没事不可再召集秦王宴饮。”

太子和齐王听到这道口谕既意外又有些好笑,秦王府的人却差点气破了肚皮,秦王更是差点气得再次呕血。

“二郎,你身体未愈,情绪不可太过激动。”长孙王妃眼见丈夫气得脖子青筋暴露,眼眶泛红,既心疼又担忧,连连劝道。

“我知道,观音婢不必担心,我不会作践自己的身体,他们越不待见我,越想我死,我越要活得精神。”李世民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第一百八十二、步步紧逼 (下)

李世民的伤足足养了一个半月才完全康复,他伤好之后时间就进入了冬季。+菠∽萝∽小+说

在此期间,太子不只一次着人许以重利,企图拉拢李世民身边的心腹,可这些人对比皆无动于衷。

李建成又羞又恼,心里暗自发恨,等自己除掉秦王之后,秦王府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秦王伤好上朝之后,大臣们皆以为他受此重创,再回朝堂,定要与太子不死不休,可让大家意外的是秦王什么动静也没有。

太子和齐王不知是没摸清秦王的底不好再次下手还是怎的,暂时也没了动静。

武德八年最后的两个月,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滑了过去。

不过这种平静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高祖大概是感受到了次子的对自己疏离和冷漠,心里有些不安,开始大力抬举太子和元吉,提拨自己信任的人,打压秦王一系的人马。

武德九年正月二十五,他先封了裴寂为司空,紧接着在二月初又封了齐王元吉为司徒,而秦王一系的官员,则有不少遭到了贬斥。

三月末突厥犯边,有大臣提议让秦王带兵出征,却被高祖一口否决,高祖道:此次突厥犯边的规模不大,用不着秦王这个天策上将出马,由齐王带五万大军前往凉州支援足矣。

同时又对秦王说,此次突厥犯边的规模虽然不大,用不着你出马,但突厥人狡猾,谁也不知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你天策府中有诸多骁勇善战的猛将,我抽调几名随元吉一同出征,你不会有意见吧?

齐王一听,先是愕然,紧接着唇角不自觉的泛出笑容,李世民在高祖灼灼的目光之下站了出来,一脸平静的开口:“儿臣不敢,天策府的人就是父皇的人,父皇想什么调配儿臣都不会有意见。”

“甚好,难得你如此大度,待我与各部众卿商议好细节后,就会下旨。”高祖满意的点了点头,李世民满腹怒火,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表露作何异样。

“大哥,你说父皇这是铁了心要将二哥一撸到底了?”从皇宫出来之后,李元吉立即跑到太子府,十分好奇的开口道。

“我也不清楚父皇的心事,不过此事对我们来讲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二弟麾下的武将个个能征善战,勇猛无比,若能趋机把他们拉到我们的阵营来,对咱们自是百利而无一害。”李建成接口道。

“这是自然,只是他们若不肯接父皇的调令或者说到了我军中之后,却阳奉阴违呢?”李元吉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将话锋一转。

“不肯接父皇的调令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想造反,至于这些人到了你的军中,若是不听调令,阳奉阴违,那也好办,以四弟之能,你身为主帅,手握数万大军,难道还处置不了几个结党营私,无视君命的将领?”李建成淡淡的开口道。

“哈哈,大哥所言甚是有理。”李元吉听完之后不由哈哈大笑。

只可惜齐王和太子的构想虽好,却还未来得及实施,这场小规模的袭击就被凉州都督,长乐郡王李幼良给平息。

战事已平,李元吉自然就不用再出征,不过战事虽然没有了,太子和齐王想瓦解秦王军权的心事却没有熄灭。

此次犯边虽被打了回去,却没有对突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以他们的兵动机制和兵力,随时可以再次向中原发起进攻,与此同时,南方那些少数民族也在蠢蠢欲动。

时年五月下旬,某日早朝,太子向高祖谏言:“父皇,近一年多来突厥频频犯边,南方那些异族也颇有蠢蠢欲动之意,依儿臣之见,朝庭应该分别向北境和南境增派得力守关大将。”

“嗯,太子之言不无道理,去年八月突厥突然越过石岭,进攻晋西的那场战事若非有李靖,还不知会打成什么样子。”

“南北两境确实应该再增派得力将领,却不知你有何合适人选推荐?”高祖略一沉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复又问太子人选问题。

“父皇,论推荐将领人才,当问秦王,秦王身为我朝天策上将,我朝自立国以来的大战役,有大半是他打下来的,各地将领的本事他了如指掌。”

“他身边的尉迟将军,长孙将军,程将军,秦将军等,无一不是当世少见的猛将,由他来推荐这方面的人才,才是真正万无一失。”太子一脸诚挚的回答。

“秦王,你对此有何看法?”高祖将视线转到李世民身上。

“回父皇,儿臣没有什么看法,秦王府的将领有什么本领父皇都了解,若父皇觉得他们堪当大任,可随时调配,若让儿臣推荐,反倒容易受人把柄。”

“至于不归秦王府管辖的将领,兵部尚书对他们的了解当在儿臣之上,父皇问他们即可。”李世民从列队中站了出来,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也好,这事待我与兵部和吏部商量之后再定。”李渊静静的看了李世民一眼,没再纠缠这个话头。

在朝堂之上李世民显得很平静,一下朝回家他的脸色就黑得像锅底,回府的时候,正好碰到姬妾阴氏带着四岁多的儿子李佑在花园玩耍。

阴氏看到李世民,忙带儿子过来安请,李世民却对他们视若无睹,吭都没吭一声,就阴沉着一张脸,大步朝锦笙园走去。

李佑见状一脸茫然的开口:“阿娘,父王他不喜欢佑儿么?”

“怎么会呢,佑儿这么可爱,今日估计是你父王的心情不太好。”阴氏心头十分羞恼尴尬,可在年幼的儿子面前却不便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难受,笑着开口道。

“二郎,你脸色如此难看,可是朝堂之上又受了什么气?”长孙王妃看见黑着脸,气冲冲走进来的丈夫,吃了一惊。

“观音婢,看样子大哥和父皇已经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今日朝堂之上,太子提出要往南北境分增守边大将,矛头直指咱们秦王府。”

“今年三月突厥犯兵,父皇拒绝由我带兵征讨,当时就准备下旨将秦王府的旧将都拨到元吉帐下,结果尚未出征,边患已平,可他们瓦解我军权的念头并未就此熄灭”李世民道。

第一百八十三、艰难的选择

“那二郎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长孙王妃沉默了一会,问。ぁ菠℡萝℡小ぁ说

李世民没有立即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开口道:“观音婢,如果我和父皇和大哥他们真到了不得不兵戎相见的那一步,你”

“二郎,我是你的妻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你身后,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与你共赴黄泉。”长孙伸手轻轻按住他的唇,截住他未完的话,一脸温柔的接口道。

“”李世民。

数日后,高祖与几部尚书商议的结果出来了,共派十一名大将远赴边境,共中有七人来自秦王府。

尉迟敬德,长孙顺德,程知节,张公谨,秦叔宝,侯君集等秦王府有名的猛将皆在调遣之列。

这些人并非大臣们选出来的,而是高祖主动提出,太子和齐王一齐力挺,几名主事大臣有心想说点什么,可他们瞧着高祖和太子的脸色,终聪明的没有接口。

人选确定之后,高祖很快下达了圣谕,命他们收拾行装,辞别家人,于六月六日前离京。

尉迟敬德,长孙顺德,程知节,张公谨等接到圣谕的时候皆十分愤怒。

身为武将,受命赴境守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可皇帝在这个敏感时期,下的这道圣旨却让他们接受不了。

众所周知,他们都是秦王的人,这些年跟着秦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

而近来皇帝、太子对秦王的态度,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忌惮秦王,企图扳倒秦王。

现在皇帝将他们调开,分明是想先瓦解秦王的兵权,再对付他。

秦王没了兵权,就是没了爪子的老虎,到时候皇帝和太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旦秦王有个好歹,他们这些秦王的铁杆部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管是出于对秦王的忠心情义,还是自身的利益,他们都接受不了这种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

今年三月底,高祖企图让他们随齐王出征的时候,大家伙差点没忍住就炸了,没想到齐王没出征成,转过头来又和太子联手搞上这一手。

“他娘的,依老子之见咱们干脆反了算了,太子算个什么鸟?没有秦王,这大唐江山能不能坐稳都两说,现在好了,中原刚刚扫平,百姓勉强不再四处流离,他们就准备卸磨杀驴了。”脾气最为暴躁的尉迟敬德和程知节破口怒骂。

“诸位慎言,具体该怎么做咱们还是听王爷的,我相信以王爷、杜大人,房大人的本事,不会眼睁睁看着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相对比较谨慎的张公谨看了这两货一眼,忙开口道。

“对,去秦王府,对了,咱们是不是先派人去找一下房大人、杜大人和长孙大人?以我们几个的脑子,见了王爷怕是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程知节看了张公瑾一眼,道。

“不必了,他们都是人精,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的肚子里多半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只是我们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去王府似乎也不太合适。”侯君集道。

“不错,侯将军言之有理,这时候陛下,太子府和齐王府的人怕是都在盯着我们,我们这时候一窝蜂的涌进王府确实不太合适,咱们还是各归原位,等待王爷传唤为好。”张公瑾一听,立即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天策府的人果然不是吃干饭的,圣旨下来的当天晚上,秦王麾下那些收到皇帝调令的将领就接秦王的传唤。

等他们来到约定地点时,除了秦王、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之外,长孙王妃的舅舅,去年年末刚调任回京的高士廉也在。

“都来了?陛下的调令想必你们都收到了,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众将到来之后,李世民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转,缓缓开口道。

“王爷,身为武将,受陛下调遣本是常态,不管到哪任职,我等本不该有什么怨言,但我等这些年一直跟着王爷出生入死,而王爷如今的处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陛下把我们调开,并非常规调职,而是意有所指,说白了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企图削减的王爷的军权,一旦王爷手中没了军权,也就是陛下动手的时候”长孙顺德第一个开口道。

他未尽之言很明显,如果你这个王爷都被人拿下了,我们这些人还能有活路么。

“抱歉,是我连累大家了。”李世民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才接口道。

“王爷说这个干啥,自从我决定跟王爷那一刻起,心里就认定了奉你为主,我老程是粗人,漂亮的话我也不会说,我只想问一句,王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程知节将话头接了过来。

“以本王如今的处境,我能怎么想?难道让本王揭杆而反?”李世民苦笑了一声。

“为何不能?王爷和太子都是嫡子,太子若和普通人比起来倒也不差,但和王爷你比起来,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大唐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可一旦没了王爷,李唐江山保不保得住都两说,又何谈其它?武德七年,陛下受人蛊惑,畏惧突厥,想迁都的事王爷没忘吧?”

“当时太子、齐王和一应朝臣皆应声附和,若没了王爷,凭着齐王、太子和陛下,一旦突厥铁了心要全面进犯中原,他们抵挡得住?”长孙无忌眉头一皱,接过话头。

“不错,我挺长孙大人,我和老程一样,是粗人,说不出漂亮的大道理,但基本是非却懂,所谓盛世立长,乱世立贤,王爷的功勋才干,大唐没有第二个人能比。”

“以大唐如今的处境,没有第二个人比王爷更合适接掌帝位。”尉迟敬德大手一摆,大声道。

“可他们,一个是我的亲生父亲,太子建成、齐王元吉都是与我一母同胞的兄弟,真要兵戎相见,我”李世民双手紧握成拳,痛苦的闭上双眼。

“王爷,如今不是行妇人之仁的时候,凡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当年周公罢黜管叔、蔡汉,舜王疏井莫不如此”

“王爷现在若不动手,一旦失了先机,将来就很可能就会造成大唐江山覆灭,天下百姓流离失所。”

“我们若现在动手,只要细心筹谋,将此事的伤亡和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畴之内,一旦解决了太子和齐王,以王爷的影响力,根本无须担心不能顺利接掌政权,也无须担心天下人不服。”

“在天下人的眼里,王爷是比太子更能给他们带去希望和安全的人,你在天下百姓和朝臣的心目中的份量,丝毫不在太子之下。”房玄龄道。

第一百八十四、喋血玄武门(一)

“舅舅,你的意见呢?”李世民握拳转身,闭上双目,沉默了许久才睁开眼睛,他睁眼之后将视线投到自进门之后,尚未发过一言的高士廉身上。

“王爷,微臣是无忌和王妃的舅舅,王爷若一旦决定起事并成功,我便成了外戚中的一员,无忌如今已身在局中,按制,我这个时候是不便多言的。”

“但王爷今日既已将微臣召来,即已表示打心底将微臣当成了心腹,为此,微臣即便明知此时多言有逾制嫌疑也顾不得这么多。”

“在是否取太子而代之的这件事上,微臣完全认同诸位将军、房大人、杜大人和无忌的看法,如今的大唐,没有第二个人比王爷更合适继承皇位,如今的大唐看似一片欣欣向荣,实际则机四伏。”

“其它的暂时不说,但说突厥,dong tu厥这些年在始毕、颉利两代可汗的经营下,已成为草原上无可争议的第一大势力,颉利可汗帐下现有数十万精锐骑兵。”

“若没有王爷,不论是现在的陛下,还是太子,他们都抵挡不住突厥的兵锋,我说这些并非危言耸听,或故意讨好王爷、拍王爷的马屁,而是发自本心的肺腑之言。”

“王爷在军中的影响力有多大这一点不必我多说,若没有了王爷,你麾下这些将领不可能服别人,他们的结局只有两种,一、另立山头,揭杆zào fǎn。”

“二、被太子一党彻底清除,不管是哪一种,对大唐国力的损伤都是难以预计的。”

“没有了天策府,没有了王爷麾下的这些将领,大唐想抵挡突厥的兵锋无疑于痴人说梦,其实这些事我不说,王爷也清楚,你如今犹豫不定,不过是亲情难舍罢了。”

“可是王爷,你应该知道,纵观今古,大凡做大事者,皆需做出处舍,老天爷是公道的,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好处都给某一个人。”高士廉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了,多谢舅舅教诲,多谢诸位的支持和对本王的信任,本王决定听从大家的建议。”

“不过既然决意取代太子,这件事就需好生筹谋,我们一定要将每个环节都考虑周祥,做到滴水不漏。”李世民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目中的迟疑逐渐消散,心念最终变成坚定无比。

“这是自然,不过今日已是五月三十,陛下命我们六月六日就要离开长安,时间紧迫”长孙顺德和侯君集等武将听得大喜过望。

“这事自有房大人,杜大人和长孙大人他们操心,让我们去想这些事纯属添乱,王爷,具体该怎么做,你吩咐就是。”侯君集他们的话没说完,就被脾气急躁的尉迟敬德给打断。

秦王府众人见李世民终于下了决心,要取太子而代之,个个皆是大喜过望。

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又一直跟在秦王这样的人身边,想让他们一辈子忍气吞声,做低伏小,实不可能。

自太子一党步步紧逼开始,他们就在期待着这一日,只不过秦王之前犹豫不决,没下决心,大家不好逼迫,现李世民心意一定,个个气势高昂,磨拳擦掌。

“房大人,杜先生,无忌,你们对此有什么好建议?”李世民将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头微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

他其实很能理解众人的心情,他们这些年来都是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跟着自己南征北战。

没有人愿意在付出这么多的血汗和努力之后,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要被人当成走狗给一锅烹了。

“今日是五月三十,离各位将军离京还有五天时间,也就是说,咱们要干这件事的话,必须赶在六月六日之前,而我们想对付太子和齐王,调动大批兵马肯定是行不通的。”

“陛下和太子最近对秦王府防备防得极紧,我们一旦有半点异动,就会引起陛下的太子的注意。”

“一旦我们的意图提前暴露,这件事就不再是小范围内的duo quán了,最终会演变成大规模的兵变,这与我们的初衷不符。”

“为此,依微臣之见,我们应该想办法将太子和齐王引出来,在他们没有防范、同时身边又没有大批侍卫的时候动手。”房玄龄接口道。

“不错,并且这个地点最好是在宫墙之内。”房玄龄话时一落,杜如晦的声音就跟着响了起来。

“好,房谋杜断,既然你们都如此说了,这事就这样定了,关于引太子和齐王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地点,就暂定于玄武门吧。”

“这玄武门的守将常何曾与本王有过袍泽之谊,待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看有没有机会把他争取过来。”李世民听完之后,略一沉吟,就拍板认可了房玄龄和杜如晦的建议。

“却不知王爷准备如何引太子和齐王?”长孙无忌问。

“这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自有章程,先这么定了,等我先去探探常何的底,再与你们商议具体的行动时间和方案,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李世民摆了摆手。

李世民告别了众人,回到锦笙园的时候,时间已到了子时。

长孙王妃知道丈夫去干什么了,她哄着小闺女睡去之后,就一直静静的坐在房内等丈夫。

“观音婢,你还没睡?”李世民进来的时候,看着卧房内灯光如豆,妻子静静的坐在摇拽的灯影下,刚硬的心房顿时软成一片,他走到妻子身边,伸出手掌,轻轻抚住她的面颊。

“嗯,在等你,是否已经做了决定?”长孙王妃抬目看向李世民。

“是,观音婢,我此意一决,当无再回头的可能,若不能成功,我们一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即便成功,你我夫妻二人,这后半生只怕也要活在愧疚和世人、乃至春秋史笔的指责之中,你,可怨我?”李世民紧挨着妻子坐了下来,闷声开口道。

“二郎,我早说过,你我夫妻一体,不管是荣光万丈,还是九幽黄泉,自我嫁与你那一刻起,便已决定与你一同承担,又何来怨字一说”长孙王妃伸出纤手,轻轻覆在丈夫的手掌之上,柔声接口道。

第一百八十五、喋血玄武门(二)

竖日,玄武门守将常何正好不值班,李世民去了他家一趟。

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长孙无忌等人只知道他回来之后,就告诉大家,行事时间定于六月初四。

“王爷,太子和齐王这边,你都安排妥当了?”长孙无忌小心的问了一句。

“还没有,不过我既已把时间定在初四,自然会想法子让他们在这一日入宫,你们不必担心,具体行事细节,明日再行敲定。”李世民摇头开口道。

商量完这件事,大家准备告辞的时候,长孙无忌被李世民留了下来。

待议事厅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李世民将目光投到长孙无忌身上:“大舅兄,麻烦你安排两个得力人手去盯着常何和他的家人。”

“王爷,常何他?”长孙无忌吃了一惊。

“不,常何没有问题,他当年不仅在我部下任过职,后受父皇赏识,被调到玄武门做守将后,我和他之间的联系也一样没断,今日我去找他,只隐晦一提,他便二话不说同意帮我。”

“但咱们所谋的这一件容不得半丝差错,常何和我们不一样,他有多向选择,我信任他,但基本的防备却必不可少。”李世民接口道。

“无忌明白王爷的意思了,王爷放心,这事我会安排妥当。”长孙无忌一听,面容顿时变得十分肃穆。

“王爷,您这事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啊,为何要劳驾长孙大人?你让他去办这件事,就不怕长孙大人多想?”长孙无忌离开之后,李世民的心腹管家荣管家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的道了一句。

“大舅兄不会多想,本王和他的关系与旁人不同,别说本王和他本就是布衣之交,但说单凭王妃,本王就不担心他会有任何不利于我的心事。”

“最重要的是,让他知道这件事,他和高舅舅才会明白本王并非完全不通帝王心术的纯武人。”李世民淡淡的开口道。

“王爷的意思是长孙大人会将此事告知高家舅舅?”荣管家吃了一惊。

“这个我说不好,大舅兄或许不会说,但我那高家舅舅多半猜得到,他啊,是个很神奇的妙人,怪不得能和大儒王通成为至交。”

“当年,若不是他回京时的提点,说不得这些年王本还真有可能犯些致命的错误。”李世民道。

有动作的不只是李世民,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这几日也没闲着。

他们担心皇帝要调离秦王府诸将,秦王府诸人要干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盯这边盯得特别紧。

只不过天策府诸人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哪怕这些日子大家伙没一个闲着,却无一人露出任何马脚,任凭太子的人马如何盯梢,都没看出半点蛛丝马迹。

“大哥,我这心里很不安,以我老二的了解,他不会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臂膀就这么一点点的被卸掉,要不,咱们先动手,赶在秦府诸将离京前,先把他给做了吧。”探不到半点蛛丝马迹的李元吉十分焦躁。

“我们这个时候动手不是给自己找事么?父皇的调令下来之后,秦王府诸将都安安份份的接了,若咱们赶在这个时候动手,那就是自动将柄送到父皇手中。”李建成心里也很不安,不过他想得却比李无吉要多得多。

“只要除掉了老二,即便父皇心里不满,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父皇所有儿子中,能担得起帝位的,就是大哥你和老二了。”李元吉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那要是咱们没能要老二的命,又让父皇抓住了把柄呢?你可别忘了,仁智宫的事才过去两年。”李建成淡淡的道。

“当然,老二不除,你我皆无宁日,不过要除他,却不是现在,等到秦王府诸将都离开、他身边的力量一点点被我们剪除之后,我们再动手就容易多了。”李建成语意顿了一顿,接着又往下道。

李元吉抬目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言。

六月初二这一日,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六月初三傍晚,李世民跑去找唐高祖李渊。

李渊见他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十分奇怪:“二郎,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

“父皇,儿臣有一事憋在心里许久,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父皇。”李世民脸上的神色颇为挣扎犹豫,他站在李渊面前,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

“什么事?”李渊眉头一皱。

“是关于父皇的宫妃,尹德妃和张婕妤之事。”李世民道。

“她们有什么事?”李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前些日子,儿臣去万chun gong拜见贵妃娘娘出来,无意在后花园某处隐秘之地,看到太子、齐王和她们,行为极不检点”李世民咬牙开口道。

“胡说八道,你,你简直岂有此理,只因兄弟不和,你就用如此龌蹉下流的手段陷害自己的兄弟,你,你”李渊勃然大怒,脸都气红了,气都有些喘不匀。

“父皇息怒,儿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无中生有的编出这样的事来污蔑自己嫡亲的兄弟。”

“父皇不妨细想,这些年来,尹德妃和张婕妤,她们对太子、对齐王的态度怎样,对儿臣的态度又怎样。”李世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伏地,泣声开口道。

“她们不喜欢你和平阳,不过是你们眼高于顶,看不惯她们以色媚宠罢了,而齐王和太子却对她们一向敬重有加”李渊听到这里,语意不自觉的滞了一滞,不过旋即就甩开了心头的那些疑虑,继续怒斥。

“父皇,儿臣对她们是不如太子和齐王那般恭敬,可儿臣自问该有的礼节也不曾失过,另外就是,以太子和齐王的身份地位,如此巴结讨好她们,父皇难道不觉得奇怪?”

“若是父皇仍不信儿臣之言,明日不妨召他们入宫来与儿臣对质,儿臣深知不该说这样的话,可儿臣更不愿看到父皇的后宫这般乌烟瘴气,看父皇这样被人蒙蔽”李世民也不抬头,继续伏地哭道。

第一百八十六、喋血玄武门(三)

李世民从大极宫出来,面色肃穆冷凝,看不出半点喜怒,唯有步伐稳健异常。〝

回到秦王府后,与他做了十二年夫妻,一眼就能看透他喜怒哀乐的长孙王妃瞄了他一眼,有些惊讶的开口道:“今个儿王爷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没有,不过一切都在按我计划好的方向走,观音婢,明日之后,咱们要面对就是一个全新的局面了。”

“等待我们的也许是万劫不复的死局,也许是否极泰来,开始一份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新章篇。”李世面的目光落在妻子的脸上,接口道。

李世民对于明日之事并无必胜把握,虽说他已做了万全准备,可这种事,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没有人能预料后果。

宫廷之内,变数无处不在,再好的筹谋,也做不到杜绝所有的风险。

“王爷既然心意已决,不管接下来是什么路,我都会无怨无悔的紧跟王爷的步伐的。”长孙王妃一脸坚定的看着他开口。

“你就不问问我使了什么法子让太子和齐王入我的套?”李世民心头一暖,又问。

“你若想说,我就听,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长孙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观音婢,这次我用了很卑劣的手段,我在父皇面前诬告太子、齐王和尹德妃、张婕妤有染”李世民长臂一伸,一把将妻子拉进怀里,下巴枕在她的脑袋上,谓然轻叹。

长孙听完他的话后半天没有反应,李世民心头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用手托起妻子的面容,朝她望去。

但见妻子面色平静如水,李世民不由惊讶的问了一句:“观音婢,你,不觉得我手段龌蹉?”

“太子与她们有没有染我不得而知,但是齐王确与尹、张二人不清不楚。”长孙王妃微微默了一默,才接口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李世民愈发的惊讶,他发现齐王与张、尹关系不清不楚的事都是偶然,着实没想到妻子竟也发现了这点。

“在仁智宫的时候。”长孙无妃答道。

“这个畜生,罢了,不说他了,我还要出去一会,今个儿你好生休息,不必等我,明天与我一同去玄武门。”李世民听得面色一沉。

他发现元吉与尹、张两人关系不清不白,是半年前的事,却没想到这个混账那么早就和二妃勾搭上了,还让妻子看见,污了她的眼。

玄武门伏击的时间虽在两日前已经定了,但具体安排还需重新推演布置,他和长孙王妃说出会话就出去了。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长孙王妃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李世民站在床前,看着妻子安静的睡颜,不自觉的伸出手,轻轻在她面庞上摩挲。

长孙被他的动作惊醒,她眼开眼睛看到丈夫,脸上不自觉的灿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回来了?”

“嗯,你再睡会,还有点时间。”李世民道。

“不睡了,瞧你这样子,今夜大概是没有心事入睡了,我正好起来,备一桌薄酒,你让大家过来一喝吃个饭,喝场践行酒吧。”长孙掀开身上的薄薄的被单,起身坐了起来。

“也好,秦王府的将士们个个都很敬重你,由你这个做王妃的亲来自给大家准备一桌践行酒,估计比我说再多激励的话都有用。”李世民笑道。

“贫嘴,若非有你,我一介弱质女流,又岂能入他们的眼。”长孙白了丈夫一眼,也没有惊动丫环,自己着衣挽发,整理好之后,去将阿丑和青岚唤了起来,让她们帮助自己一同准备酒菜。

李世民在她备酒的时候,已着人去喊人,等大家过来的时候,长孙已将酒菜备好。

来人一共只有十一个,高士廉和兄长无忌都在其中,长孙王妃看到他们也不惊讶,她神情自若的上前打招呼:“舅舅,哥哥。”

“见过王妃。”高士廉和长孙无忌齐齐回礼,其它人也纷纷上来见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酒菜已经备好,大家入座吧。”长孙王妃微微一笑,招呼大家落座。

正常情况,男宾入席,别说长孙这种身份的贵妇,即便一便平民之家的妇人,也鲜少会跟着入男宾席。

但今日长孙却仿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一切规矩,她神情自若的跟着大家一起走到酒桌上,亲手为在桌的每个人面前斟了一杯酒,最后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随后端起酒杯,视线在所有人脸上转了一转,缓缓开口道:“诸位,喝完这顿酒之后我们要做的事风险有多高,大家都知道,我身为女流之辈,其它漂亮的话就不多说了。”

“我只想在这里诚挚的对大家说声谢谢,谢谢你们这些年对王爷的支持,谢谢你们原意提着脑袋和压上满门性命来跟随王爷一起来干这件危险的事。”

“这样的恩情,长孙无以为报,这一杯酒,我敬大家,喝完之后,我便随大家一起上战场,这些年来,长孙居于后宅,看着平阳姐姐在沙场上驰骋飞扬,心里着实羡慕得紧,也钦佩得紧。”

“只可惜,长孙没有平阳姐姐这样的本事,这份羡慕只能深深的在心里,今日,难得有这样与诸位携手御敌的机会,长孙很高兴,很激动。”

“此杯酒之后,我便不再不是王妃,而是与你们一同沐血沙场的将士,长孙虽从来没有打过仗,没有杀过人,但长孙出身将门,绝非手段缚鸡之力之人。”

“到了战场,诸位不用担心我,我有自保之力”

“王妃,王爷,这”大家刚开始看到长孙王妃上桌的时候便感到有些奇怪,等看到她拿起酒杯,准备敬大家酒的时候,这种奇怪就变成了激动的,可等听完她说要跟着他们一同上战场时,大家伙都懵了。

长孙王妃不是普通女子大家都知道,王爷在外征战的时候,京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是王妃一手摆平。

她胸襟宽广,视野开阔,处事又十分公允,秦王府诸人都十分钦佩信赖这个女主人,但是明日那血腥场合,岂是她这种没见过血的贵妇人能经历的

第一百九十、喋血玄武门(四)

“是我决定要带她一起去的,明日,不,应该说是今日,现离天亮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今日之事若不能成,她留在府里,也不见得比随我们上战场安全。”

“至于王妃随我们前往会否成为大家的累赘,你们可以放心,王妃弓马娴熟,对敌的本领虽比不得我们这些沙场老将,自保却是无虞。”李世民接口道。

李世民的话音一落,众人顿时默然,尤其是刚开始听王妃说要随他们一起行动,心里十分震惊和愤怒的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听完秦王的话,也变得缄口无言。

秦王之举,说白了是对妻子一往情深,将妻子爱到了骨子里,今日之事若败,在场所有人都活不了不说,他们的家人,乃至族人都要受到牵连。

秦王府的男丁到时候肯定是一个不留,女眷的命运如何则要看皇帝和太子的心情。

可对于长孙王妃来说,真到了那步田地,夫子皆亡,让她独活,还不如让她去死。

与妻子心意相通的秦王自然不愿留下她一人来面对那未知可怕的残局,如果不能带着她共享万丈荣光,他便带着她一同共赴黄泉。

“王妃请放心,我尉迟恭哪怕舍掉性命,也会助王爷事成。”尉迟敬德这个粗人不知是被触动的心事还是怎的,听完李世民夫妇的话后,他眼眶泛红,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之后重重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沉着声音开口道。

“我等一样,舍命也会助王爷成事。”其它人纷纷效仿。

吃完饭,喝完酒,长孙换上一套戎装,背上弓箭,趋着天色未亮,随大家一同悄然潜进了玄武门。

今日玄武门值守的是常何,因李世民早与他打好招呼,他们悄然潜进玄武门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说秦王府诸人的心事,但说昨日李渊听了李世民的话后,口上虽不肯相信,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他不断的回想尹、张二人在自己面前所说过的那些话。

似乎,她们从来没说过太子和齐王的一句不是,太子也就罢了,他性情温厚,对人比较大度,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后妃们比较尊敬还是有可能的。

可元吉一向是个暴躁的性子,他连和自己的嫡亲的兄姐都不十分亲密,更视万贵妃为仇冠,又怎会刻意讨好张、尹两人,从而得到她们的赞不绝口呢?

人便是如此,不曾怀疑某个人的候,那个人的一切行为都觉得理所当然,可疑虑一生,怀疑的种子便如疯长的野草般不可遏制。

他思虑再三,同意了李世民的建议,连夜让内侍去东宫和齐王府传话,召太子和齐王明日来内庭对质。

太子和齐王接到口谕感到很奇怪,明日休沐,皇帝已经约好了和几名老臣去临湖殿外的海湖内泛舟游乐,到底有什么事让内侍这么急匆匆跑来传召,让他们明日一早入宫觐见?

建成和元吉心里虽然疑惑,却没有太多其它念头,必竟这一段时间李渊很器重他们,有事没事,就会召集他们入宫议事。

明白皇帝是和几们老臣们一起游湖,并非干什么不能见人的隐秘,在这地方召见他们也不稀奇。

六月四日一早,李建成和李元吉用过早膳,各自带了几名侍卫就往宫里去了,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兄弟两人正好碰上。

李元吉看到建成,停下了脚步,一脸疑惑的开口道了一句:“大哥,你说父皇昨个儿夜里,急匆匆的派人来召咱们,让咱们今日一早入宫,到底所谓何事?”

“不知道,我只听说内侍来咱们府里之前,老二刚从宫里离开。”李建成接口道。

“不会是老二在父皇那给咱上了什么眼药吧?”李元吉听得眯起眼睛。

“谁知道呢,即便老二在父皇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以父皇如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李建成摇了摇头。

“不对,万一父皇被他说动了心事,欲对咱不利,咱们岂不是很被动?这样,大哥派人先回太子府交待一下,要是宫里有什么变故,让他们也能有所防备。”李元吉脚步一顿,道。

李建成想了想,觉得元吉所言在理,便派了名侍卫回府将这个事告诉魏征。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元吉话中影响,原本轻装前来的两人,各自又从随行的侍卫手中要了一张弓,一柄槊。

“咱们是不是谨慎得过头了?”拿过武器之后,李建成抬目打量了宫门四周一眼,发现各门的守卫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那里,看不出半点异样。

“小心无大错,如若没有问题,咱们进了玄武门,穿过临湖殿,到达海湖前的时候,再把武器还给他们就是。”李元吉接口道。

李建成没有再和他争论此事,两人继续前行,进了玄武门,踏入临湖殿的时候,李建成和李元吉浑身的汗毛不自觉的竖了一竖,他们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对危险的感知比常人敏锐得多。

今日的玄武门似乎安静得过了头,走到临湖殿门口的两人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李元吉开口道:“大哥,不对啊”就在这时候,玄武门的大门轰的一声被关上了。

“不好,是老二的阴谋。”李元吉和李建成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中了陷井,他们的话音刚落,一轮猛烈的箭羽便如飞蝗般射了过来,紧接着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就率兵冲了出来。

李元吉和李建成这边骤然不及防之下,有两个侍卫被当场射死,李元吉和李建成看着李世民那张杀机毕露的脸,知道此时再逞口舌之利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有得选择,他们肯定是选择第一时间跑,但玄武门出去的那道门已被关上,进临湖殿的那道门则被李世民一行拦住。

退无可退,此时求饶或打亲情牌显然也不会有作用,既然如此,剩下唯一的路就是拼命了。

李世民那边一共只有十人,除了他之外,另外九人都是秦王府排得上号的猛将。

侯君集,长孙顺德,长孙无忌,程知节,尉迟敬德,张公瑾,刘师立,独孤颜云等都在其中

第一百九十一、喋血玄武门(五)

实际上李世民这边应该是十一人,还有一个是长孙王妃,但李世民不忍见她手沾鲜血,更怕她被元吉和建成当成首要目标,便让她藏在一旁,没让露面。

李元吉和李建成进宫的时候身边各带有六名侍卫,走到半路的时候李建成派了一人回东宫报信,刚被射死了两人,现共剩十一人。

十一人对十人,己方不见得会输!李建成和李元吉对望了一眼,瞬间就做出决定,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各凭手段,来分个你死我活!

“杀!”李元吉和李建成口中大喝一声,一边抵挡避让箭雨,一边抬步朝朝李世民等人冲了过去。

两方人马数量差不多,战力李世民这边有尉迟敬德、独孤彦云,程知节样的的猛将,稍占了一定优势,不过能成为太子和齐王近身侍卫的人也不会是弱者。

当偷袭的优势抵消,双方一经短兵相接,接下来的战斗很快呈白日化,李元吉对李世民恨极,他压根不顾其它人,不顾一切的朝他冲过来,显然是想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击毙李世民。

只不过他想法虽好,能跟李世民到玄武门来的人却无一弱者,李元吉冲过来的身形很快被侯君集给截住。

侯君集是秦王府有名的悍将,打仗向勇猛和不怕死出名,李元吉被他拦住,一时想要脱身自是不易,两人很快杀成一团。

李世民这边论人数要比太子那方少一人,战力最强的尉迟恭人一迎战两人,李世民则与太子的一名近卫厮杀在一起。

因李建成刚到宫门的时候,受李元吉提醒,让人回太子府报了信,向来谨慎的魏征立即通知了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冯立,让他召集东宫羽卫,密切注意宫门的动静,一旦发现有异,立即出击。

为此,玄武门关门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冯立,冯立当机立断,立即率领数百骑赶到玄武门。

玄武门内的众人交上手不过几片刻,冯立就带着人赶到了玄门门外。

“张公瑾,你上城墙阻挡外面的援军,这里交给我们。”李世民刚刚一槊将对手刺落马下,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剧烈马蹄声,立即转目朝张公瑾大喝了一声。

张公瑾虚攻两招,转身就走,他的对手也不纠缠,立即朝李世民扑了过去。

在场的没有一个庸手,大凡被缠住的想要脱身极为不易,李世民想要射死太子和元吉,找不到机会。

元吉和太子想要杀死李世民,一时也找不到机会,不过当他们听到外面传来的马蹄声时,立即振奋起来,听那声音,还有秦王的举动,来人肯定是东宫的人马。

他们只要坚持到东宫的援马破门而入,今日的这场伏击的得利者则会成为他们。

只是建成和元吉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不远的地方又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却是与尉迟恭交战在一起的两名侍卫被他一矛捅死了一个,加上被李世民斩杀的那个,太子和元吉这边的十一个人已经只剩九人。

玄武门外的冯立来到城门口,大喊了几声让守将常何开门,常何置之不理,冯立便命令麾下将士全力攻门。

不说外面的动静,但说玄武门内,李建成和李元吉眼见玄武门的大门在自己等进来之后突然关上,里早已明白,这里的守常何已经被李世民收买。

玄武门上的将士们对门内的这场厮杀视若无睹他们能理解,让他们不解的是离玄武门只有一墙之隔的临湖殿那边也没有一点动静。

这边动静这么大,杀声震天,里面的御林军却没有半点反应,这实在不和常理,难道说,整个皇宫,里里外外都被秦王控制了?

或者说,即便没有控制,在秦王和太子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他们并不会插手双方的战争

他们并不会因为太子是储君,是正统,就维护他念及此处,太子和齐王的心几乎跌到了谷底。

皇帝是个什么心事他们不清楚,但有一点太子和齐王都明白,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能救他们的只有门外在攻打城门的援军。

除此之外,在他们没有和秦王分出胜负之前,不会有任何其它势力插手这场争斗。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建成心头又悲又怒,他想不到平日里对他这个太子的毕恭毕敬的文臣武将们到了真正需要站队的时刻,竟都是墙头草。

而在临湖殿外的海湖泛舟的李渊确实隐约听到了玄武门这边似有什么动静,可两地隔地远了些,当他倾耳细听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你们有没有听到玄武门那边有什么声音?”李李渊反复听了几次无果后,目中不由露出狐疑之色,转首问身边的大臣。

跟在他身边的有裴寂,萧瑀,封德彝等老臣,率领在湖边拱卫皇帝安全的将领是屈突通,李渊这些年打过不少仗,论听论实比裴寂,萧瑀,封德彝等文臣强上不少。

他都听不清的声音,裴寂,萧瑀,封德彝等更是听不见,众人皆摇头,李渊又将视线转到岸边的屈突通身上:“屈将军,你呢?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回陛下,臣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屈突通心头微微跳了一跳,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李渊问不出所有然,心头的疑惑却未曾散去,三个儿子明明说好了,今日过来对质的,怎的这个时辰还没来?

只不过今日要问的话不便与众臣说,他也不好当着众臣的面提出来。

不说高祖的心事,但说玄武门内,随着冯立带着数百东宫护卫冲到玄门门,不断的攻击城门的时候,李世民被对手缠住,用尽全力一时间仍解决不了对手,心头十分焦虑。

这场伏击拖的时间越久,越对自己不利,一旦城外的兵马破门而出,自己便是全盘皆输。

却在这时候,一支强弩毫无预兆的从某个角落飞了出来,将与李世民交战的对手射了个对穿,那人手中扬起一半的长qiāng碰的一声跌落在地,人也跟着翻落马下。

李世民又惊又喜,知道这是藏在暗处的妻子的手笔,不过此时显然没有功夫去考虑太多。

他的手一经空出来,立即放下长槊,拿下背上的弓箭,挽弓搭箭,一箭射向正与程知节厮杀在一起的太子李建成

第一百九十二、喋血玄武门(六)

就在李世民的对手被意外飞来的冷箭射杀,他拿起弓箭,对准太子的时候,与侯君集交战的李元吉一槊将侯君集挑翻在地。

李元吉挑翻侯君集之后,一抬眼,正好看见李世民手中的弓对准了太子。

他目中凶光一闪,不再管侯君集,飞快的拿下背后的弓,但见他挽弓搭箭,瞬间就将手中的强弓拉成满月,箭头对准了李世民。

李元吉的箭对准李世民的时候,李世民手中的箭刚刚出弦,这个时候的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以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李元吉的臂力,这个时候,他不管是想挡,还是避,都来不及。

而一直隐蔽在旁、注视着战场战局的长孙王妃在看见李元吉的箭对准李世民的时候,再也顾不得其他,像旋风般冲了出来,朝李世民卷了过去。

在李元吉的箭脱手的刹那间挡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长孙王妃冲过来的那一刻,李元吉的箭正要出弦,他陡然看到冲出来的长孙王妃,瞳孔不自觉的放大,手指一颤,出弦的利箭下意识的偏了一偏。

长孙王妃刚冲到李世民身前,那只强弩便呼啸着擦着她的发际过去,在她的脖项间划出了一条不深的血痕。

此时正好解对手的尉迟恭见状立即挽弓搭箭,但听得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一只强弩呼啸般朝李元吉奔去。

李元吉此时仍处于突见长孙王妃冲出来为李世民当箭的震惊中,面对这奔雷般的夺命之箭,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但听得噗嗤一声,呼啸而来的强弩毫不意外的穿透了他的后背,透进前胸,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衫。

意识逐渐模糊的那一刻,李元吉脑子里最后念头竟然是他被杨暕抓去后归来时,两位嫂嫂同时迎接他的情景。

他的母亲窦氏在生下他不久后,身体逐渐变差,再加上家里还有个脑子有毛病的玄霸,窦氏大半心事都放到了他身上,相对窦氏所出的几个儿女,元吉得到的关爱是最少的。

正因如此,元吉自小就特别的渴望母爱,长嫂郑氏对他十分照顾,这些年他对郑氏也一直敬爱有加。

二嫂长孙与他相处的时间远没有大嫂那么多,但元吉对她的印像和感情却比对郑氏更强烈几分,长孙只他比长两岁,但她处理事情的时候却比郑氏还有稳重许多。

他记远忘不了自己从杨暕府中归来,二嫂与大嫂郑氏一同站在门口迎接他的情景,当时的她,那样的美丽,又那样的温柔。

她不同于郑氏对他一惯的迁就,她教训他的时候措词十分严厉,可他却又分明从她严厉的训斥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关爱的担心,就像母亲还在的时候,她每次教训二哥的就是这样子。

她既有母亲的严厉,又有他想象中的姐姐的温柔

这些年李元吉每每看到李世民,就打心底里厌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自己都不搞不清楚原因。

但在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他大概一直在嫉妒二哥,嫉妒他能拥有这样美丽聪慧又贤淑的女子为妻吧

他当年第一眼就看中了杨珪娘,不正是因为她有一双和二嫂很相似的眼睛么?

大倒是大过于沉浸往事,李元吉几乎忘记了身体的疼痛,他倒下来的那一刻,目光还直勾勾的看着长孙王妃。

长孙王妃先被李元吉那一箭给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再见他被尉迟恭射杀之后,一直盯着自己,心头更是恐惧不安。

李元吉看着她的眼神很古怪,那不是恨,而是一种形容不出的迷茫、困惑和不解,长孙王妃不知道他这一刻在想什么,只本能的觉得难过和不安。

也许元吉是在指责自己和丈夫的狠辣和无情吧?长孙王孙看着胸口染满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可一双眼睛仍瞪得老大的元吉。

再看着另一边以同样姿式倒在地上的太子,她只觉得浑身发冷,胸口痛得难以呼吸。

“不要怕,观音婢,一切都过去了。”同样注意到元吉的古怪的李世民目光沉了沉,他感受到妻子的不安和恐惧,往前踏进两步,伸手将妻子拥进怀里。

太子和元吉都死了,剩余的几名侍卫斗志全消,根本用不着李世民再操心。

长孙王妃强行压下心头的难受,抬目看向丈夫:“二郎,事情已经过去了么?”

“差不多了,我先让人送你去贵妃娘娘那边歇歇,等我和诸将前去面见陛下之后,再接你一同回府。”李世民道。

长孙王妃点了点头,李世民送走了妻子,对刚解决完残留的几名敌人的尉迟敬德等人开口:“走,我们去后海池见陛下。”说完之后,转身跨进了临湖殿

太子和齐王已死,之前两不相帮的玄武守军立即开始阻截冯立,他们都不傻,陛下就只有这三个嫡亲的儿子,现在太子和齐王都死了,接下来的接位人不用说,除了秦王不会再有别人。

秦王府众人穿过临湖殿,来到后海池边的林地,尉迟恭一马当先,手里提着鲜血淋漓的长矛,策马奔向在湖里泛舟的李渊。

一来到湖边,就被禁卫军拦住,尉迟恭也不急,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陛下,太子与齐王作乱,已被秦王诛之,我家王爷恐陛下受惊,特派臣来宿卫。”

“什么?这好好的,太子和齐王怎会作乱?二郎呢?让他速来见我!”李渊一听,顿如晴天霹雳,震得他脑子发晕,浑身发冷,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立即厉声喝道。

“父皇,儿臣在此,适才玄武门的局面太过混乱,儿臣一时控制不住,不小心之余射杀了太子和齐王,特来请罪。”李渊的话音一落,全身盔甲的李世民便从后面冒出来,但见他重重跪在地上,以头伏地,痛哭泣泪。

随着他一同出现的还有近百黑甲卫,这些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哪潜进来的。

“你,你”李渊被气得浑身哆嗦。

“陛下,既然太子和齐王作乱在先,现已被秦王诛杀,秦王乃有大功,陛下当给予褒奖”机警的裴寂第一个接口道。

第一百九十三、王妃呕血

“不错,陛下,秦王这些年来为国四处北战,功高望重,众心所归,而太子两年前便有前科,当时在仁智宫,若非天佑我皇,让太子府的属臣提前去仁智宫给陛下报了信。”

“又有秦王以风雷不及迅之势平息了杨文干,事态最后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陛下当年念及父子之情,非但没有惩罚太子,还委屈了秦王。”

“可惜,太子不知恩,如今不过区区两年时间,他又故态萌发,再次企图逼宫谋反,秦王能洞察先机,及时将此事扼杀在萌芽中,实乃对江山、对社稷都有莫大功劳。”

“太子和齐王不孝在先,陛下着实无须为此伤怀,以微臣等浅见,陛下不如处以元良,委以国事,立秦王殿下为太子,此举对国对民,都有极大的好处。”萧瑀和陈淑达同时接口道。

他们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如今你三个儿子的斗争已经落幕,老二赢了,不仅赢了,还赢得非常漂亮,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想安全退位,还是别较真为好。

反正都是你的儿子,谁继位不一样?再说了,太子手握储君之位,又与齐王联手,还有陛下你帮忙,他在占有如此多优势的前提下都斗不过秦王,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你家老二都比老大更合适接掌帝位。

李渊不是蠢人,自然听得懂众臣的意思,更知道在场的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没有一人愿与秦王为敌,认清这个事实后,他内心非常愤怒,也十分悲哀。

可不管他此刻心里有多么不甘和愤怒,都只能顺着大臣们递过来的梯子下往爬,当着众臣的面,下了口谕,封了李世民为太子。

一场父子间张弓拔弩的对峙就此化去,李世民放声大哭,他跑到船上,伏在李渊脚下哭得晕天暗地,一开始还有几分作戏,可哭着哭着就哭出了真感情,泪水如汹涌的波涛般不断的往外涌。

他并非无情之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设此毒计,亲手杀了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哥哥和弟弟,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愧疚和痛苦,是不可能的。

众臣看着伏在李渊脚下痛哭的秦王,心情十分复杂,事情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们既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自秦王不断的打胜仗,高祖不断的封赏抬举他的那一刻开始,太子和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这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一个彻底败亡才能收场。

一场政变,以不到百人的伤亡而落下了序幕。

秦王胜了,秦王府众人哪怕尽力压制,可这种掩不住的喜悦仍不自觉的从他们轻扬的唇角眉梢和轻快的脚步中透露了出来。

玄武门外的东宫的羽卫已被禁卫军平息,冯立被控制押解下去。

李世民受封了太子,从后海湖出来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尉迟敬德和程知节分别带人去太子府和齐王府。

命他们诛杀所有与太子和齐王有血缘关系的男丁,一个不留,吩咐完这道命令,他才去万chun gong接妻子。

长孙王妃在玄武门战事激烈的时候,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直到她亲手射杀了一名侍卫,又亲眼看到李元吉和李建成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就断了。

她一闭上眼,就仿佛能看见元吉和建成死不瞑目的瞪着她的样子,再想着太子妃和齐王妃听见他们的死讯后的心情,长孙王妃心里不断涌出的愧疚和痛苦几若要将她淹没。

虽然她极力控制,到达万chun gong的时候,她的精神仍然十分萎靡,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

万贵妃大概早已知晓今日之事,看见长孙也不惊讶,反而一直在柔声安抚她。

等李世民处理好外面的一切,来万chun gong接她的时候,长孙仍未缓解过来,李世民看着妻子的模样,心里十分难过,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开口道:“观音婢,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

“世民多谢娘娘。”李世民安抚了妻子几句,随后抬目,一脸感激的对万贵妃开口道。

“不必谢我,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以尹、张两人的性子,一旦太子即位,我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年纪大了,是生是死皆无妨。”

“可我还有两个女儿,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们也像智云一下,最后落个身无全尸的下场。”万贵妃淡淡的接口道。

当年太子因眼睁睁看着智云被人抓走而不援救一事,终在她心里形成了一根拨不出来的刺。

哪怕她知道当时的情形很无奈,内心仍难以释怀,她只知道如果当时被抓走的人是元吉,李建成绝对不会就这么看着。

从宫门出来的时候,阿丑已经驾了马车在宫门外等他们。

李世民虽已被李渊封为太子,但这只是口谕,正式圣旨下来还需几日时间,东宫清理出来也需一段时日,他现在自然还是回秦王府。

“王妃?”阿丑看着被李世民搂在怀中,双目无神的长孙,不由吃了一惊。

她自八岁开始就跟在王妃身边,至今已足足二十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像失了魂魄般的长孙。

“没事,王妃受惊了,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好起来的。”李世民垂目看了妻子一眼,心里有些后悔,觉得不该带她到玄武门。

以妻子重情的性子,让她亲眼见证自己射死建成,看着元吉死在她面前,确实有些残忍。

这一刻的李世民几乎忘了,今日如果没有带长孙王妃过来,死的多半就是他。

“王爷,齐王府的梁郡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太子府的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

“义阳王李承度,矩鹿王李承义全部伏诛,太子妃和齐王妃,以及他们女儿和一应家奴都被控制。”马车到达秦王府门口的时候,秦王刚从马车内下来,受命出去的尉迟恭和程知节归来,向他禀报事情经过。

秦王不断的用眼神制止他们,奈何这两货都是直肠子,嘴比脑子快,根本没来得及领会李世民的意图,口里的话就像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路上受了李世民的安抚,情绪刚刚缓解了几分,掀开车门,正准备下车的长孙王孙听到这话,口一张,噗哧一声,一口血箭喷出一米多远,洒得车门上下到处都是,紧跟着人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四、荣心堂刘神医

“观音婢”李世民大惊失色,扑上去一把将妻子接住。

他看着妻子寡白的脸和唇边的斑斑血迹,顿感浑身发冷,深吸了口气,伸出手,颤微微的朝她的鼻口探了过去。

一旁的程知节和尉迟敬德都懵了,王妃在玄武门的时候还那般神勇,不仅帮着王爷解决了一名敌人,在齐王准备射死王爷的时候,还奋不顾身的冲上来帮着挡箭,怎的现在

李世民现在没有功夫理会他们,他探得妻子的鼻息正常后,一把将妻子跑了起来,一边大步朝府里走去,一边朝阿丑吩咐:“阿丑,你去荣心堂将刘大夫请过来。”

刘大夫曾是洛阳有名的神医,后来天下大乱,洛阳纷争四起,刘大夫被迫四处流浪。

好在他有一身好医术,在人命如草的乱世,大夫很吃香,走到哪都没人为难他。

他一路颠簸,武德二年的时候来到了晋西这块相对稳定的土地,在晋阳落了脚,并重开了荣心堂,他医术非常好,荣心堂开业后很快在晋阳打出名气。

武德三年,李世民奉命到晋西征讨刘武周,打完仗后听说刘大夫到晋阳落了脚,又重开了荣心堂,曾亲自上门相邀,希望他能搬到长安来去。

刘大夫在天下脚下见多了贵人们的嘴脸,不想再入贵人成堆的京都,李世民见状也没免强。

后妻子难产一事,让李世民再次生出心事,觉得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呆在身边,相对比较保险。

毕竟王府离宫里还有段距离,跑去找太医来回都要耗费不时少时间。

为此,长孙生下李丽质没多久,李世民便再次派人前往晋阳请刘大夫,并亲书一封,让人带了过去。

盛情难却,刘大夫虽不想继续在天子脚下开医馆,但面对李世民这等身份的人一再诚恳相邀,他也不好拒绝,只提出到长安后,他仍要开自己的医馆,而不愿成为某个贵人的专属大夫。

对此李世民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只要求刘大夫把医馆开在秦王府附近,刘大夫虽有些清傲,却不是傻子,自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有了秦王府看护,日后想在他医馆生事的贵人也会少许多,双方一拍即合,于武德七年秋,刘大夫终于来到了长安。

刘大夫的医术十分出众,太医署的许多太医较他都要逊色不少,整个太医院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再加上有秦王府的支持,刘大夫来长安不久,他的荣心堂很快就打出了名头。

自刘大夫来到长安之后,秦王府很少再劳烦太医,府里的贵人有什么小伤小痛,李世民第一时间就是让人去请他。

阿丑自看见王妃吐血开始人就吓懵,直到王妃被王爷抱了起来,李世民大声吩咐她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回神后的阿丑没有功夫去想王妃为何突然至此,而是抢过程知节手中的骏马,纵身跃上马背,飞一般朝荣心堂冲去。

荣心堂离秦王府不过二里多路的路程,阿丑骑马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她来到荣心堂的时候,刘大夫刚刚看完一个人的病,后面还排了好几个人。

阿丑没有功夫去管这些病人,她进来之后,大步走到刘大夫面前,一把将刘大夫拽了起来:“快,刘大夫,你跟我去一趟王府。”

“等等,阿丑娘子,我这还有客人,你们府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般风风火炎?”刘大夫突然被阿丑拽起来,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抵住阿丑的手掌,开口道。

阿丑是长孙王妃身边的管事娘子之一,刘大夫自来到长安后,不只一次去过秦王府,同时还为秦王妃调理过一段时间的身体,对她自然不陌生。

“十万火急,这些病人看着都不像什么大病,让你的徒弟看就是,快走,快走。”阿丑心头焦虑,没有时间和他啰嗦太多,不由分说,拽着就将他往门外拉。

“别拉扯,别拉扯,你再急也得让我把药箱背上。”刘大夫忙道。

他在洛阳的时候便与李世民关系不错,也认识长孙王妃,知道这两口子都不是仗势欺人的人,见阿丑如此焦虑,便知王府大概真出了什么急事,不再多言,按住阿丑的手准备去拿药箱。

阿丑一听,顿时松开手掌,等刘大夫背着药箱出来,拽着他的胳膊便往门外走。

来到门外,阿丑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一别,自己先跳上马背,随后伸手用力一拽,将刘大夫也拽了上去,一路风驰电闪般朝秦王府奔去。

“却不知秦王府发生了什么事,让阿丑娘子这般着急。”荣心堂内正在排队的顾客见状有些好奇的低声议论起来。

秦王府在长安城的名声非常好,极少听说有什麽仗势欺人的事发生,今日阿丑小娘子这般急躁,想必是王府真有急事。

荣心堂处于皇城最繁华的地段,他们的诊费虽然不贵,但这地段一般贫困人家能进来的不多。

为此,此地看病大多都是各大官宦人家的子弟或家仆,这些人大多都认得阿丑。

“我出来的时候看到齐王府门口都有大队兵马,莫不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吧?”排在队伍中的有个某官员家的庶房子弟,一脸忧心的开口。

他到荣心堂的时间不久,从他家到荣心堂正好要往齐王府门前经过,为此,齐王府被兵马戒严的事他正好看见。

其它人闻声顿时噤口不言,这些人虽都和各勋贵官宦人家沾些关系,但大多都是无官无职的普通人,最多受祖上余荫,日子过得比普通老百姓好一些,并不了解朝堂动向,也不敢随便议论。

不说这些人的心事,但说刘大夫被阿丑带上马背一路狂奔,到达秦王府门口的时候,只感觉自己一身老骨头都快被颠散了。

下马之后,他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才开口道:“到底是什么事啊,你急成这样,阿丑娘子?”

天见可怜的他已年近六旬,身子骨虽保养得不错,可被阿丑拖在马背上这么一路狂奔,背上还有个药箱撞来撞去,着实不好受。

“王妃突然吐血晕倒,我们王爷都急疯了,你别唠叨了,快随我进去。”阿丑看了他一眼,一把将他背上的药箱拿下来自己提着,一边拽起他的胳膊,就进了大门。

第一百九十五、病危(上)

刘大夫闻声吃了一惊,秦王妃他很熟,这位王妃的为人让他十分钦佩,这两年一直在帮着她调养身体。

虽说王妃前几年生孩子身体亏空得有些厉害,但她自幼习武,身体根基不错,再加上这些年调养,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怎的会突然吐血呢?

只不过阿丑也不十分了解原因,现在她的脑子还是懵的呢,自然没法回符刘大夫的问题。

刘大夫只能揣着满腹的疑问,随着阿丑一同匆匆往锦笙园而去。

玄武门的那场血仅限宫墙之内,齐王府和太子府虽突然被兵马围住,大街上却没有戒严,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影响,大家心里虽然惊愕,却不知具体原因。

阿丑对此隐约能猜到,但她却不明白长孙王妃身上明明无伤无痛,为何跟着王爷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不说阿丑和刘大夫,但说李世民抱妻子进王府的时候,惊动了不少人,此时正值午饭后时间,秦王府这些日子处境不太好,府里的下人和妾姬也受到影响,连门都出得少。

至于玄武门的事,属于高度机密,除了李世民夫妇府里尚无人知晓。

这日吃过午饭,杨侧妃出门走动消食,刚走到离中门不远的一处的荫凉之地,忽见李世民身着盔甲,怀里抱着同样身着盔甲,软软的垂挂在他臂弯中的长孙王妃进来,不由吃了一惊。

她有心上来打招呼,可瞧着李世民黑得像锅底一般的脸、以身满身生人勿近的气息,一时不敢上前,只能静静的看着他抱着长孙一路朝锦笙园而去。

“侧妃,王爷和王妃,他们,他们”跟着她一同出来的蓝翊一脸吃惊的瞪着李世民消失的背影,颇为口吃的开口道。

“蓝翎,今日外面可曾发生了什么大事?”杨侧妃见状眉毛不由微微一拧。

她自幼宫里长大,身为帝后宠爱的嫡公主,心思敏锐,这些日子王府的处境她是知道的,以她对李世民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就这么坐等手中的权利一点点被削掉。

如果她没看错,适才李世民的盔甲上还沾着斑斑血迹,这么大热的天,又无战事,王爷和王妃都身着盔甲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前些日子王妃就下令,让我们在没事少往外面跑,加上现在天气十分炎热,我已有三四日不曾出门。”蓝翊答道。

“我的胭脂水粉快用完了,你出去帮我买点。”杨侧妃微眯了下眼,道。

不说杨侧妃的心事,但说李世民,他此时此刻所有的心事都落在怀里的妻子身上,其它人在想什么,他压根没功夫去注意,他抱着妻子,快步走进了锦笙园。

到锦笙园的时候,正好碰下学回来,到母亲这边请安的李承乾和李泰。

李承乾和李泰来到母亲的院子,没见到母亲,却听青姨说母亲随父亲进宫了,正准备离开,哪知还没跨出门槛,却看到父亲抱着母亲回来了。

母亲身着盔甲,面色寡白,闭着眼,软软的挂在同样全副戎装的父亲臂弯里,两个孩子大吃一惊:“父王,母妃怎么啦?”

李世民没有理会孩子,他一声不吭的抱着妻子进了内院,将她放到榻上,瞧着她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容,心头又惊又惧。

“父王,母妃她”李承乾和李泰跟了进来,心头十分不安。

李承乾今年三月就满了八周岁,虚岁九岁了,李泰也七岁多了,今年十一月就满八周岁,都是知事的孩子了。

他们看到长孙王妃这般模样,心头不由被无尽的恐惧侵占。

“你们的母妃没事,不用担心。”李世民又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息,发现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唯有一张脸白得有些不正常,他微吸了口气,像安慰自己一般安慰着两个孩子。

“父王,母妃,她这是?”李承乾仍不放心,继续问。

“别问这么多了,你们下午还有课吧?先去午睡一会,起来后安心去上课。”李世民脸色微微沉了一沉,看着两个儿子道。

李世民脸色一沉,气场立即变得十分可怕,李承乾和李泰虽是他儿子,却也十分怵他,眼见他沉下了脸,两个孩子不敢再问,只能频频回头的离开了锦笙园。

“青雀,你说父王和母妃,我看父王的盔甲上还有干固的血迹”走出锦笙园,李承乾十分不安的对弟弟道了一句,幼年时的李承乾颇为敏慧,观察能力也不错。

“父王既然不让我们多问,咱们就别问了,我们还是规规矩矩去上课。”李泰沉着小脸,父亲盔甲上的血渍他自然也看见了。

这么大热的天,又没有战事,父母亲都穿着盔甲不说,父亲身上还沾了血,母亲又昏迷不醒,很显然,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大事。

两个孩子虽然满腹疑虑,却也不敢胡乱打听,能只揣着不安爬上了床,在床上睁着眼躺了大半个时辰,就起来去上课。

不说两个孩子的心事,但说身在锦笙园内的李世民,待儿子离去之后,他靠在软榻上,看着静静的躺在软榻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妻子,内心又痛又悔,口中不停的低喃:“抱歉,观音婢,我不该带你去玄武门。”

“王爷,天气炎热,您穿着盔甲也不舒服,不如先去换身衣裳?王妃也要换上舒适点的衣服才行。”

已年过三旬,性情变得十分沉稳老稳的青岚走了进来,她看了软榻上的长孙王妃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到李世民身上,开口道。

“也好,我去更衣,王妃就麻烦你了。”李世民回过神来,朝青岚点了点头。

王妃并不曾和她说过玄武门的事,但青岚自九岁开始,就被拨到长孙身边伺候,至今已经二十三年,对长孙可谓十分了解。

王爷和王妃昨晚的举动,再结合秦王府这些日子的处境,要猜出他们的目的并不难。

青岚心里虽已有猜测,可看到王妃这般模样,仍心痛不已,不过近年她行事愈发沉稳老练,心里虽然紧张难受,面上却是不显。

她先打来一盆水,帮着长孙王孙解除盔甲,先用水一点点擦干净她身上的汗渍,然后才帮着她换上干净清爽的服饰。

长孙王妃的衣服刚换好,李世是也洗完澡,换了套衣服出来了,李世民走到榻前,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外面传来阿丑的声音:“王爷,刘大夫来了。”

第一百九十六、病危(下)

“带他进来吧。”李世民道,随着他话音落下,阿里带着刘大夫走了进来。

“刘大夫,麻烦你帮王妃看看。”李世民一看到他,连忙开口道。

刘大夫不是头一次进秦王府,李世民夫妇自幼与他相熟,在这里他也没那么多顾忌,听了李世民的话后,也不多言,抬步就朝长孙王妃走了过去。

走到长孙王妃躺的榻前,就着榻丫鬟递过来的矮椅坐了下来,用一块丝绢先盖在长孙王妃的手腕上,才搭上手指,微闭着眼探查起来,可越查,他的眉头就纠得越紧。

“怎么样?刘大夫?”李世民的心在他越纠越紧的的眉毛中提了起来。

“王妃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半晌之后,刘大夫放下长孙王妃手,拧眉朝李世看了过来。

“嗯,她,不久在宫里受了点刺激,怎么样,可要紧?”李世民点了点头,他不好和刘大夫说当时的详细情形,只能含糊应了一句。

“她身体并无大碍,脖子上的伤更是皮外伤,之前敷的药就足以解决,现在醒不过来,主要是心神受创,让她下意识的不愿醒来。”

“我先帮她行一遍针,再开点静心安神的药,晚些你们熬了喂她喝些,看看明日能否醒来吧。”刘大夫沉吟了片刻,才接口道。

“如此,就劳烦刘大夫了。”李世民点了点头。

刘大夫将阿丑提在手里的药箱接了过来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套金针,花了半个时辰给长孙王妃行针,随后又开了几味养心安神的药,就告辞离去。

“阿丑,你送刘大夫回去吧。”李世民瞧着刘大夫那张一直到行完针后,仍没有舒展开来的脸,心里七十八下,可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妻子的情况不用刘大夫说,他心里就有数,长孙王妃重情良善,自幼长到现在,怕是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

可在玄武门,她不仅亲手射杀了一人,还眼睁睁看着元吉和建成死在她面前。

近些年来,虽说自己和太子还有齐王不睦,但她和太子妃和齐王妃的感情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在理智上,她很清楚秦王府要改变不利的局面,他与太子之间的一战在所难免。

可理智上再明白的问题,感情上要立即接受也很难,尤其是她这种特别重感情的人。

当她亲眼见着元吉、建成死在她面前,紧接着又听说元吉和建成的儿子尽数被诛尽,她的内心大概像被人撕开了一般的疼痛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害她如此的刽子手!刘大夫离去之后,李世愣愣的看着静静的躺在软榻上的妻子,默默的想着。

“王爷,长孙大人过来了。”正值他坐在妻子身边出神的时候,青岚走了进来,轻声开口道。

李世民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长孙无忌就随着阿丑一同闯了进来。

他一进来,看到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的长孙王妃,脱口道了一句:“李二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妹妹她怎会变成这样?”

虽说长孙吐血晕倒的事,李世民还没有让人去高府报信,但这事是当着尉迟恭和程知节的面发生的。

尉迟恭、程知节和长孙无忌的感情很不错,这事自然不会瞒他,他们从秦王府离开,就跑去告诉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当时正在军营处理一应后续事宜,听了这两货的话后,急忙放下手里的事,匆匆赶了过来。

“是我不好,明知她和太子妃,齐王妃他们的感情,只因不能确保万全,放心不下她,就决意把她带在身边”李世民苦笑着开口道。

“这事原本也怪不得王爷,如果不是带上她,玄武门上你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若王爷不在了,她,哎,罢了,我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重,对了,大夫应该来看过了吧?”长孙无忌一听,顿时哑然,半晌之后,才接口道。

玄武门的事他也在场,当时若不是长孙王妃在,战局是个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他并不觉得李世民带她去是错误的决定。

“来了,请的刘大夫。”李世道。

“大夫怎么说?”长孙无忌又问。

“大夫说她的身体无大碍,主要是精神受了刺激,已经帮她行过针,并开了安神的药,看看明日能不能醒来。”李世民道。

“罢了,这事王爷心里估计比我还难受,我不怪你,既然刘大夫说了她明日会醒,王爷也别太忧心。”

“太子和齐王的事初定,后面还有一大堆事需要王爷你来处理,尤其是陛下”长孙无忌叹了口气,旋即话锋一转,开始说起正事。

“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观音婢的事,你暂别告诉岳母,我怕她着急。”李世民道。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长孙无忌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李世民确实没时间沉浸在儿女之情中,齐王和太子虽然已经被除,可若接下来的一应事情不能处理到位,天知道皇帝又会起什么心事。

他在长孙王妃身边坐了一会,就走到外院,让让人给他备了饭食,吃过之后,唤来韦氏,命她这几日帮着打理王府的一应杂务。

韦氏这些年的表现不仅让长孙王妃满意,李世民也对她很满意,在纳她入府的第四年,终与她圆了房。

韦氏也生了一女,名孟姜,生于武德七年,年方两岁,在王府的这些年,韦氏一直帮着长孙打理宅务。

吩咐完这些,李世民便出去做事了,直到天色黑尽才归,回到家、来到锦笙园,发现长孙所出的三个孩子都围在长孙的床前。

李世民走到妻子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息,发现行了针,喝了药后,妻子的情况看起来比中午好了些,他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昨夜一夜没有合眼,今日精神又绷了一日,一松懈下来,顿时十分疲惫,洗完澡之后,很快就挨着妻子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的时候妻子仍没有醒来,不过李世民手中有很多要处理,只叮嘱了青岚和阿里,让她们好生照顾王妃,同时不让府里的姬妾们来打扰她,就出门了。

晚上一回府,他就匆匆赶到锦笙园,长孙王妃就像睡着了一般,仍没有半丝醒来的迹像,李世民有些慌了。

不仅如此,接下来连续三日,长孙王妃不仅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她的脉象开始变得紊乱无序,生机逐渐减弱。

到了她昏睡的第五日时,苍白的脸色已转为灰白,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

第一百九十七、孙思邈

“刘大夫,太子妃她,她到底怎么回事?”这两日情绪变得分外焦躁的李世民像只困兽般不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拧着眉头,满脸憔悴的对一旁的刘大夫开口道。

前日{武德九年六月初七}皇帝就下了明诏,正式册封他为太子,封长孙为太子妃。

但因长孙昏迷未醒,李世民便和皇帝呈情,希望只先颁布诏书,真正的策封大礼和迁往东宫等事宜,待长孙醒来之后再举行。

高祖虽还是明面上的皇帝,可长安城中的一应军政大权全部被李世民掌握,除了几个向来与李世民不太和睦的老臣尚有点心事外,其它人都心甘情愿听从李世民调遣,在这种情形下,自然是李世民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大夫自长孙昏睡不醒的第三日开始,就被秦王请到府里的蹲点了,不仅如此,太医院内两名医术最好的大夫也被李世民请了回来,可她的情况特殊,外表查不出大问题,大家对此皆束手无策。

“太子殿下,抱歉,太子妃现的情况是她自己不愿醒来,我老儿本领有限,一时实想不出唤醒她的法子,不如殿下派人去把家师找来试试?”刘大夫苦着脸开口道。

“令师是?”李世民一怔,目中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希翼。

他这两日眼看着妻子的生机一天天淡薄下去,而大夫们都束手无策,心头被无尽的恐慌笼罩,再加上外面的一应杂事,可谓是心焦力瘁。

现突然从刘大夫口中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涌上几分希望,他与刘大夫相交多年,从未听他提起过的他师父。

刘大夫的医术本身就十分出众,到了现在仍能让他如此推崇尊敬的师尊定然不同凡响。

“家师孙思邈。”刘大夫答道。

“原来令师竟是孙老神医?”李世民听得这个名字,不由大喜过望。

神医孙思邈的大名他当然听过,此人在前朝文帝年间,就是名闻天下。

当年隋文帝想召他入朝为官,孙思邈无意仕途功名,坚决不接受,只用一身神奇医术,在民间默默行医济世,此事曾被传为一时美谈。

随着年岁的增长,孙思邈在民间的声望愈来愈高,民间有不少人称其为活神仙。

对这样的奇人,李世民早想一见,苦于无缘,现听闻刘大夫的老师就是孙思邈,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

“不错,家师不喜我们打着他的名头在外招摇,为此,这些年来我也不敢轻提家师之名。”刘大夫答道。

若不是看李世民着实对长孙太子妃一片深情,刘大夫都不会说出自己的师父。

长孙太子妃是李世民挚爱的妻子,若她就此逝去,以他的性情天知道会做出点什么。

刘大夫不管是出于本身对长孙的敬重,还是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他都不希望看着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就这么病逝。

“却不知令师现在何处?”李世民又问

“家师行踪不定,若他自己不出现,我们很难找到他,不过一个月前,我曾接到恩师的信,他说近期可能会来长安一趟。”

“按路程来算,家师这会应该快到长安了,殿下可派人在长安和武功一带张贴告示,寻求神医,以家师的性情看到告示多半会自己寻来。”刘大夫道。

“这法子好,我这就让人去办。”李世民一听,立即召人人手,让他们去悬榜。

不说李世民的心事,但说长孙太子妃的母亲高氏是在女儿昏迷的第三日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她得知消息之后,立即赶到了秦王府。

来到秦王府后,她寸步不离的在女儿床边守了两天两夜,熬到昨天半夜实在熬不住,才被人劝去休息了一会。

高氏今个儿一醒来就听说有可能寻到神医孙思邈,差点欢喜得语无伦次。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每日看着女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人一日比一日消瘦,脸色一天比一天差,生机一天比一天淡薄,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有多难受。

当年丈夫过世,若非有这个聪慧知心得过分的女儿在一旁守候支持着她,她都不一定熬得过那段岁月。

“太子殿下,这,这榜都贴出去一天一夜,孙神医怎的还没来啊?”召医榜贴出去一天之后,仍未看到孙思邈的影子,高氏又变得不安起来。

“孙神医行踪不定,许是还没看到榜吧。”李世民也很不安。

长孙现在已经喂不进去任何东西,身上的生机越来越淡薄,如果三日之内再找不到孙神医,妻子怕是凶多吉少。

“太子殿下,外面来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自称是孙思邈孙神医,想来为太子妃看诊。”傍晚时分,李世民正在房里急得打转的时候,侍卫进来禀报。

“快进,不,我和刘大夫一起去迎接。”李世民正要说快将他请进来,却见刘大夫已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他连忙跟了出来,不仅是他,房里的高氏,还有李世民的三个孩子都跟了出来。

一行刚到中门,便见府卫带着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走了过来,他个头适中,不胖不瘦,身上穿着一件广袖麻衣,一眼看去,仿若随时有可能乘风而去的神仙中人。

看到这老人,无需要介绍,李世民就能肯定此人就是孙思邈,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起百姓对他的尊敬和称呼。

果不其然,刘大夫一看到此老,立即大步迎接了过去,走到他面前,躬身长揖到地:“不宵徒弟刘一鸣见过师尊。”

“起来吧,你知我素来不喜这些俗礼,这位可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孙思邈摆了摆手,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李世民身上。

“李世民见过孙神医。”李世民朝他走近两步,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太子折煞老夫了,殿下是国之储君,我大唐王朝未来的天子,孙某乃无官无职的山野之人,当不得王爷这一礼,应该是孙某向王爷见礼才对。”孙思邈闪身让开,抱拳朝李世民拜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八、无药可治

“老神医严重了,先生乃远离红尘的神仙中人,区区世俗皇权在先生心中大概不文一名,世民虽身处名利圈,却对先生这样的人钦佩得紧。”李世民连忙伸手相扶,未待他拜下,便伸手将他托了起来。

孙思邈也不坚持,他起身之后再次仔细打量了李世民几眼,扶须开口道:“太子不愧为天选之人,别的不说,单说这份礼贤下士就让许多人望尘莫及,带我去看看太子妃吧。”

孙思邈现年已七十出头,活到这把年纪见过的强人异士无数,本身又通玄黄之术,上位者的礼贤下士他一眼便能看出真伪,而眼前这位太子。

面对他这个无官无职、无权无势的山野之人,所表达出来的尊重并非表面客套,而是发自内心。

也就是说,在这位出身显贵、自身又才气华模溢,胆略无双的他日帝王眼中,并不在意他人的出身,他只在意对方的德行操守和是否有真本身。

“先生请。”李世民自不知自己这一礼加一扶,就让眼前这位名满天下的神医对自己有了这么好的评价,他心系妻子,很快带着孙思邈去了锦笙园。

高氏、李承乾、李泰,和年方四岁的小姑娘李责质,见李世民在和孙思邈对话,都很有眼色的保持了静默,未发一言,只满脸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面色红润,仙风道骨的老人。

孙思邈随着李世民来到长孙静卧的房间,此时已近黄昏,太阳已有一半挂到了地平线,不过这个房间南北通透,采光效果极好,室内的光线还很充足。

孙思邈进了房间之后,走到床前,静静的打量了长孙几眼,随后转目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刘大夫:“一鸣,把你的药箱拿过来给我。”

此老过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很显然他知道徒弟刘一鸣就在秦王府蹲点。

刘大夫应了一声,麻利的将自己的药箱拿了出来,并细心的将其打开,孙思邈从里面拿出一根细长的丝线,让人系到长孙的腕脉上,接着便闭目细细诊治起来。

医学中的悬丝诊脉,大家都听闻过,但亲眼看见尚是头一回。

一开始李世民看到孙思邈拿丝线的时候本想说,他是大夫,太子妃身份虽然尊贵,但治病不必这么拘泥。

毕竟以前刘大夫和宫里的太医给她看病的时候,都是持手诊,只不过会在王妃的手腕上搭上一块薄薄的丝绢。

可他瞧着孙思邈淡定自容的神色,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孙思邈的名声如此之大,能亲眼见证一回传说中的悬丝诊脉也不错。

孙思邈用三根手指搭着丝线,微闭上眼,手指不断的按动丝线,片刻之开,眼睛睁开,两道半白半黑的眉毛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孙神医,拙荆怎么样?”李世民见状,一颗心不自觉的提了起来,他心头焦虑之下,不自觉的就用上了普通人家丈夫对妻子的称谓。

“太子妃天性敏慧,自幼心事就比一般人多,幼时命运多舛,嫁入李家之后只怕也没过过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再加上她性情内敛,有着极强的自控力。”

“无论心里有多少忧思和焦虑,都不愿表露出来让人担心,日积月累之下,逐渐形成了心疾,只不过她自幼习武,一直坚持打熬身体,身子骨的底子不错,一时尚未出现端倪。”

“可此次突然受到强大的外力刺激,七情过度,让她心里多年积压的郁结和隐患一齐爆发了出来,她的脾、脏,心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损。”

“现在她的气血紊乱,七魄不宁,再加上悲伤过度,疲惫不堪,心里根本没有求生的yu wàng,就目前情况来看,除了她自己,外力根本无力回天。”孙思邈一对花白的眉毛拧了又松,松了又拧,如此几次之后,慢吞吞的收起丝线,一脸淡然的开口道。

“什么?神医的意思是我女儿已经无药可救啦?”李世民听完孙思邈的话后,整个人都呆了,高氏则是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着走到孙思邈的面前,一脸不可置信的开口道。

李承乾、李泰和李丽质这几个孩子也吓呆了,目中的泪水盈盈欲滴,愣愣的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母亲。

孙思邈怜悯的看了高氏一眼,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出去,刘大夫下意识的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来到外院,刘大夫一脸犹豫的开口道了一句:“师父,太子妃,她真的无可药可救了?”

“这些日子一直是你在看护她,她的情况如何,你难道不清楚?”孙思邈背负着双手,静静的望着院外的地平线下,那缕马上就要坠下去的夕阳,淡淡的开口道。

“可是,可是师父您不是普通人,太子妃她,师父您应该知道,没什么意外,太子很快就会接掌大唐江山,而以他对太子妃的感情,若太子妃真在这个时候此实非我大唐之福啊。”刘大夫急道。

“所谓药医有缘人,为师我医术再好,也只能救想活的人,若是病者本理没有求生的意志,我能如何?说到底,我到底是凡人,而不是神医。”

“要医治王妃我是没有办法,除非”孙思邈转目看了自家这个已有十几年没有联系、口里絮叨不止的弟子,话锋一转。

“除非什么?”刘大夫脱口问。

孙思邈没有回答,只抬目朝长孙所躺的房间望了过去。

但说室内,自孙思邈离开之后,里面的人都呆住了,高氏,长孙的三个孩子,李世民,包括青岚和阿丑。

“观音婢,阿娘相信你不会有事的,你自幼就没有让阿娘操过心,你父亲过世之后,若不是有你在阿娘身边一力支持,帮着阿娘出谋划策,阿娘怕是挺不到今日。”

“阿娘无能,阿娘身为母亲,不能护得你无忧无忧,却总是让你护着阿娘,护着我们一家人,阿娘知道你累了,想休息,但是不能啊,观音婢。”

“你的丈夫,你这三个可爱的孩子,他们都需要你,阿娘,也需要你”高氏一步步走到女儿的床前,轻轻执着她的一只手,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滚。

第一百九十九、铁汉之泪

“阿娘,母妃,你不要离开我们。”李承乾、李泰和李丽质三个孩子听了高氏的话,都扑到了床前,放声大哭起来。

“观音婢,你听到了吗?你的孩子,他们都还小,离不开你。”高氏的眼泪越流越多,可惜,任凭他们怎么哭,床上那神色安详,面容寡白的女子都没一点反应。

阿丑和青岚站一旁边,目中的泪珠不断的滚落,心头一片绝望,孙思邈这样的人都说了无药可医,几乎等于判了人的死刑。

“岳母,青岚,阿丑,你们把几个孩子带下去,让我和观音婢好好说说话。”自从听得孙思邈说妻子无救之后,脑了就呈当机状态的李世民,在高氏和孩子的哭声中,终于醒过神来。

高氏抬起泪目,只见他眼眶通红,憔悴的面容隐隐泛青,目中除了床上的女儿,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知道他心里的悲痛只怕还在自己之上。

为了不打扰他和长孙说话,高氏强忍悲伤,带着三个孩子,和青岚、阿丑一起走了出去。

等室内只剩自己和床上的妻子两人的时候,李世民走到床前坐了下来,执起妻子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才慢慢的开口道:“观音婢,你答应过我,不管是荣光万丈,还是九幽黄泉,你都要陪着我一起。”

“如今,我们刚刚闯过那道鬼门关,正要去迎接属于我们的时代和史命,你难道就想扔下我不管?我不信你如此残忍,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们费了这么多的周折,拉起最硬的心砀,冒着被春秋史笔唾骂万年的风险,杀了建成和元吉,若你在这个时候在为愧疚难安,丢下我一人,我不允许,也不接受。”

“你若真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会带着整个大唐来陪葬,你知道我的性格,我是个唯心之人,如果世上真没了让我可依恋牵挂之人,我不会再在意世人眼光和评说。”

“幼年之时,父亲和母亲为我取名世民,他们当年的本意应该是希望我长大之后,能够有一颗忠心报国,济世安民之心,我少年之时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在努力。”

“可是隋炀帝太过任性,他没有能力做好这个皇帝,他为了自己的私欲,不管天下人的死活,最后导致整个国家分崩析离,百姓流离失所。”

“我没有忘记自己名字的含义,我出身关陇最显赫的世族之家,自幼享尽世族荣华,看到天下百姓如此艰难,若不做点什么,算是枉做了一世人。”

“为此,隋末大乱的时候,我鼓动父亲,让他举起了反旗,大唐建立之后,我四处征战,并非我生来喜欢杀人,而是衷心的希望这个乱世能够尽快结束平息下来,让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再后来,我李家扫平了中原,好不容易建立了相对稳定的zhèng quán,却又要面临皇家无父子,内部争权,兄弟萧墙的窘境。”

“如果,大哥能力真的远胜于我,我是不介意抽身退出,只做一个闲散逍遥王爷的,但是他没有这样的本事。”

“以他的性格,以大唐现在的局面,以突厥的狼子野心,以四邻的虎视眈眈,如果我真将江山拱手相让,或许我们李家很快就要步隋朝的后尘。”

“我不想,也不愿看到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这么毁于一旦,也不希望天下百姓再来遭遇一场隋末时的惨境,所以,我硬了下心肠,干出这屠兄杀弟,逼迫父亲、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事。”

“若是旁人听到这样的说词,一定以为我是为了掩饰自己不折手段的而找的托词,但是观音婢,我知道你懂我,你明白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正因为你明白,你懂我,哪怕你明明不愿看见兄弟萧墙,不想看见我的手上沾染兄弟的血,可你仍义无反顾的站在我身边,与我一同面对。”

“我不在意世人现在怎么看我,只要我上位之后,尽心尽力治理好了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国家律法清明,从四邻不敢招惹,让我大唐子民活得有尊严,他们自然就能明白我。”

“史书即便会话诟我杀兄屠弟的恶名,却不会抹杀我真正的功绩,但是观音婢,我在做这件事有个前提,那就是,你得陪着我,最疼爱我的母亲不在了,最支持我的姐姐也不在了。”

“如果连最了解我、最任信我的你也不在了,我不知道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观音婢,我是人,不是神,我做不到屏去自己所有的七情六欲,一心一意只为天下苍生。”

“如果没有你,我这颗心连个支撑点都找不到,又如何能去完成这些使命呢?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能感受到我的心情,我也知道你累了,倦了。”

“你不仅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更有菩萨般的慈悲心肠,从小到大,不管你心里有什么苦楚和困扰,你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幼时如此,嫁到我李家之后仍是如此。”

“这些年,我在外四处征战,屡战屡胜,风光无限,可京里的一切明qiāng暗箭都是你在默默替我抵挡,父皇那边是你在帮我尽孝,万贵妃那边是你在帮忙维持关系。”

“尹德妃,婕妤她们所有刁难都是你在默默承受,自我的功劳越来越高,与太子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之后,你就一直忧心重重,我知道,多年前你就在担心今日的这一切。”

“你担心我们兄弟萧蔷,自相残杀,让你无颜面对前太子妃和齐王妃、还有九泉之下的母亲,即便你这些年从来都不吐露心事,我也知道。”

“自平阳姐姐走后,你脸上就再出没露出过那种不带一丝阴霾的纯綷笑容,观音婢,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事,如果有的选择,我也不希望走这一步。”

“可我与大哥的命运,在冥冥中似乎早已注定,我与他,还有江山之间,必须要做出取舍。”

“如此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大哥和元吉都死了,为了避免后患,他们府中的所有男丁都被我杀了,我的手中已经沾满了亲人的血。”

“观音婢,以你的慈悲心肠,想必不愿看到我理智尽失之后,把大唐江山搞成一团糟,所以,你要快快醒来,醒来看着我,监督着我,让我一心一意的做个好皇帝”

李世民说着说着,视线不自觉的模糊起来,眼泪不知何时开始,纷纷滚落,有些落到了衣衫内,有些滚到自己的手掌和长孙的手背上,堂堂铁血男儿泪,颗颗滚烫灼人。

第二百章、苏醒(上)

情绪已完全被悲伤包裹的李世并没有发现,当他那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不断的滴落在长孙王妃的手上时,已沉睡了四五日、没一点动静的长孙手指不自觉的颤了几颤。

紧接着她长长的眼睫毛也跟着颤了一颤,眉心轻轻颦到了一起,人似乎正陷入某种挣扎,似想醒来,却又偏偏睁不开眼的境况。

因为焦虑,手指的颤动不自觉的大了几分,大拇指和食指连续跳动了几下。

因她的手掌此刻正被李世民握在手里,如此明显的动静终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世民初察觉到这个动静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即便如此,他忍不住定神朝妻子看去。

只是这一定神,他才发现视线早被泪水弥漫,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挂满了鼻涕眼泪。

他胡乱拿起旁边矮桌上的一块布巾擦了擦,再次定神朝妻子望去,发现她的眼睫毛果然在颤动,眉心轻轻颦在一起,再往她的手上一看,手指果然在轻微的颤动。

“孙神医,孙神医,快,麻烦你过来看看,我妻子,她她似乎要醒了。”李世民呆了一呆,紧接着一步窜了起来,冲到屋外,朝着外院放声大喊。

此时正站在院中与徒弟说着什么的孙思邈闻声与徒弟对视一了一眼,随后抬步朝长孙所在的房间走去,刘一鸣紧跟在他身后。

李世民激动的声音不止惊动了孙思邈,高氏青岚,阿丑,还有长孙的三个孩子,都被他的声音惊动,纷纷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孙思邈来到长孙床前,这次他没有用丝线,而是拿了块丝巾,放在长孙的手腕上,随后捻起两根手指,隔着丝绢探上长孙王妃的腕脉。

约莫过了七八个呼吸时间,孙思邈放开了手,又仔细探察了长孙的脸色,随后抬目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尚未完全擦干净的李世民开口:“恭喜太子殿下,你用你的真情唤醒了太子妃的求生意志。”

“当然,之前我没说明此事,就是不想给太子殿下留希望,殿下只有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内心的情感才能爆发。”

“而太子妃与殿下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当她感受到你强烈的情感之后,淡薄的求生意志就会被激发出来,只有这样,老夫才有药可医。”孙思邈道。

“多谢老神医,麻烦先生施以妙手吧。”李世民退后两步,抬手长揖到地。

“殿下不必多礼,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分,像王妃这样的女子,她应该活得长久一些,一鸣,将你的金针给我。”孙思邈摆了摆手,朝刘一鸣招了招手。

刘大夫麻利的将自己药箱中的金针取了出来,递给孙思邈,孙思邈接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暗,屋内的灯烛都被点亮起来。

孙思邈就着灯光,快速的在长孙身上行针,转眼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等到金针都从长孙王刀身上拨下来的时候,孙思邈红润的脸上竟冒出了一层密密的薄汗。

而长孙王妃寡白的面容竟恢复了几分血色,她跳动的眉心和手指也平复下来,呼吸和脉细都变得平稳,唯有眼睛仍没有睁开。

“好了,你们都不用担心了,明日早晨她定会醒来,这副药膳先拿去熬好,明天等她醒来的时候就给她用,这副药膳连续吃上两个月,她的身体基本就没有大事了。”

孙思邈接过刘一鸣递过来的脸巾,将脸上的汗擦掉之后,又让人拿来纸笔,写了一副药方递给李世民。

“多谢老神医,还请老神医在本府稍住两日,本王有些关于医术的想法和老神医聊聊。”李世民瞧了妻子一眼,再次走到孙思邈面前长揖了一礼。

“好,老夫就在叨扰两日。”孙思邈这次没有拒绝他行礼,点了点头。

“刘大夫,麻烦你行带令师去休息,晚膳我一会让人送过去。”李世民眼不瞎,自然看得出孙思邈给妻子行针,费了不少心力,不再多说废话。

“好。”刘大夫点了点头。

“王爷也早点休息,你的身体系之国本,若王妃醒来,王爷又病倒了,反而不美。”孙思邈也不矫情,只是随刘大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脚步,转头交待了李世民一句。

“多谢老神医,我省得。”李世民一怔,随后连忙道谢。

“岳母,观音婢没事了,你年纪不轻了,连续煎熬了这几日,赶紧去休息吧。”待孙思邈和刘大夫离开后,李世民又对高氏道了一句。

“好,承乾,青雀,丽质,咱们出去用晚膳,用完就休息,明天你母妃就能醒过来了。”高氏点了点头,起身站了起来,并对三个孩子道了一句。

“青岚,这药膳你亲自去熬,阿丑,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让他们给老神医和刘大夫,各送两份清淡又滋补的汤过去。”李世民和高氏说完话,复又吩咐了青岚和阿丑一句。

等她们都离去,李世民唤了个丫环进来看着长孙王妃,自己去洗漱,梳洗完出来,青岚就把他的晚膳送过来了。

李世民吃完饭,让丫环们出去,自己挨着妻子,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刚睁开眼,李世民就撞上了一双温柔清亮的眼波,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大喜过望:“观音婢,你醒了?”

“嗯,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长孙看着丈夫那张仿若突然间老了好几岁的憔悴面孔,鼻子有些酸。

“我没事,你昏睡了好几日,一直没有进食,身体肯定扛不住,昨夜老神医给你开了药膳,昨晚青岚就给你熬好了,这会肯定温着,我让人给你端过来。”

李世民发现妻子的声音十分强虚弱,立即从床上翻身起来,快速穿好衣衫,出门唤人送膳。

青岚因担心着长孙,天色还没有完全亮就醒了,只是想着王爷和王妃睡在一起,不好进来看,现听得李世民的传唤,立即去小厨房将温好的药膳端了进来。

青岚是个细心的人,她端药膳进来的时候,将漱口水和柳条一并端了进来,李世民伸手将长孙扶坐起来,由青岚服侍她漱了口,随后亲自接过药膳粥,一勺勺的喂她。

第二百零一、苏醒(下)

青岚见李世民将碗接了过去,知道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长孙见丈夫如此体贴,心头感动,十分配合的张开嘴,没多大一会,这碗冷热适中的药膳粥就被她吃了下去。

吃了碗药膳药,长孙感觉身体里多了几分力气,精神也好多了,她抬目对李世民温柔的笑了一笑:“二郎,我吃了些东西,感觉好多了,你去用早膳吧,对了,我昏睡了几日?”

“整整六日,今日第七日了。”李世民答道。

“什么?我睡了这么久,那岂不是误事了?父皇他”长孙吃了一惊,眼前的环境显然还是之前的锦笙园,也就是说她现在人仍在秦王府中……

“没事,你不要担心,观音婢,孙思邈,孙老神医说,你就是忧思太重,想事太多,才导致不知不觉间患上了心疾,一旦受到大刺激,情绪过于激动,人就受不住。”

“我还想与你白头偕老,你以后莫要这样吓我,也别想这么多事了,我是你的丈夫,外面的事,你应该对我有信任,我能解决。”只是她一句话没完,嘴就被丈夫轻轻按住,李世民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开口道。

“好,听你的,以二郎的本领,外面的事确无须我操心,你去用膳吧,让青岚或者阿丑进来,扶我出去走动一下,我躺了这么久,感觉骨头都要生锈了。”长孙微微一怔,随即眉眼轻弯,从善如流的答道。

“我扶你出去吧。”李世民将碗放在一旁,就待伸手将妻子从床上抱起来。

“二郎,你让我莫要操心外面的事,同理,内宅之事,你也不必过于挂念,我既已醒来,即表示身体已无大事,这些日子我昏睡不醒,你想必已耽误了不少事。”

“现在我醒了,你若继续耽搁,反倒让我不安,你去忙你吧,让青岚和阿丑她们来服侍我即可。”长孙王妃不赞同的看着他。

“也好,内宅之事,娘子说了算,我叫阿丑过来扶你,她力气大,还有,岳母大人自听说你昏迷不醒后,就过来了,守了你好几日,一会她应该就会过来。”

“你睡了这么多日,刚刚醒来,身体和精神都十分虚弱,切记不可过于耗费,一会见了孩子、岳母他们,说会话就休息,至于府里的妾室,你这两日就别见了。”李世民略一犹豫,点了点头,复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放心吧。”长孙有些好笑,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发现丈夫有如此唠叨的一面。

李世民离去不久,阿丑就来了,她半抱着将长孙带到院外,长孙在她的搀扶下,在院中转了几圈。

外面炙热明媚的阳光让她暂时抛开了心底的压抑和难受,心情变得开朗了许多。

不过终究是昏睡了这么些时日,体力的精神有些跟不上,在外面散了会步,就由阿里扶着回到了室内,半躺到软榻上。

她回屋不久,高氏就带着李承乾、李泰和李丽质三个孩子过来了,三个孩子看到长孙已经醒了过来,正半倚在软榻上,立即冲了过去:“母妃。”

李丽质想往母亲身上扑,却被李承乾一把拉住,李承乾一脸严肃的看着妹妹:“丽质,母妃刚醒,还没有什么力气,你不能往她身上扑。”

“哦,我知道了哥哥,母妃,你可醒了,这几日可把丽质吓坏了了。”李丽质懂事了哦了一声,旋即再次将视线投到母亲身上,一脸可怜巴巴的开口。

“是母妃不好,让你们担心了,阿娘,抱歉,女儿让你担心了。”长孙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对着三个孩子道了一句,紧接着将视线转到高氏身上。

“阿娘没事,能看着你安然无恙,阿娘就放心了,观音婢,你以后没事少些忧虑,这几日,你把太子和孩子们都吓坏了。”高氏眼眶微润,略带着几分哽咽的开口。

早饭后,秦王府的姬妾们听说王妃醒了,纷纷赶过来探望。

结果刚到锦笙园门口被阿丑给挡了回去,阿丑对诸人开口道:“诸位姨娘,王妃刚醒,精神尚有些不济,大家过两日再来吧。”

杨侧妃闻声,眸光微垂,并未言语,韦氏则是笑了一笑:“既是如此,我等过两日再来探望王妃罢。”话毕,她便待转身离去。

只是脚步刚动,就被阴氏和燕氏给叫住:“慢着,韦氏,你为了揽权,事事讨好王妃和她身边的人,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王妃昏迷数日不醒,全府上下都为此忧心忡忡,如今好不容易醒来,我等好心过来探望,却被一个管事娘子挡在锦笙园外,连门都进不去。”

“我等并非什么无名无姓、来路不明之人,我等姐妹,这些年有数人为王爷诞下子嗣,都上了皇碟,有名有份,王妃身份诚然尊贵,可她身边的一个管事娘子就敢这样对我们,这理到哪都说不过去吧?”

阴氏往日也算受李世民宠爱,自数日前她看见李世民抱着长孙回府,对她和儿子上前打招呼都视而不见开始,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可紧接着长孙一睡不起,李世民心情十分暴躁,不许任何人来锦笙园打扰,她心里虽然恼怒不甘,却也不敢违逆李世民的命令。

如今王妃醒了,她好心过来探望,却又被长孙的一个管事婆子拦在门外,心里的怒气再也忍不住的爆发了出来。

“这命令是我下的,你对此很不满?”哪知她话音刚落,一个冷硬森然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阴氏以为是阿丑在顶撞自己,正要发飙,可话溜到嘴边才发现刚才的声音似乎王爷的声音。

一念至此,她面色不由一白,转目望去,果然看见李世民站在离她们只有数步的距离之内。

“王爷,我,我等也是听闻王妃醒了,心里高兴,想来探望一下。”阴氏撞上李世民森然盯着自己的目光,心头大骇,不由自主的脱口解释。

“行了,都回去吧,王妃待你们向来宽和,她刚醒,我不想惹她不悦,今日就不惩罚你们了,不过日后若再让我看见你们这样,哼”李世民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第二百零二、登基

众女在李世民森冷迫人的目光中悄然离去。

阴氏、燕氏和王氏等人心中的憋屈暂且不说,但说杨侧妃,她在锦笙园的时候,面对阿丑的阻拦,心里也有些不悦,却未曾多嘴半句。

不过她是真正的聪明人,多年公主的教养不仅让她的政治目光远超一般女子,在受过几次挫折之后,隐忍这门功夫也被她磨得炉火纯青。

这些年下来,她早已弄清一个事实,即在李世民的心里,无论府里进多少姬妾,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暖床工具。

唯有长孙才是他的心头血,是他明媒正娶、不可割舍的妻。

任何不敬长孙,或对她有什么不良企图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正是因为搞清楚了这些,杨侧妃除了最初入府那两年有过与长孙王妃一较长短的心事,后来就彻底收了心,蛰伏下来,乖乖谨守本分做她的侧妃。

秦王府后院中人,除了长孙外,被杨侧妃看在眼里的就只有韦氏,韦氏也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她一开始的选择就是真心实意的向长孙投诚。而她的方法显然很正确,很有效。

她以再嫁之躯,在秦王府兢兢业业在跟在长孙身后跑了几年后,不仅得到了长孙的信任,就连王爷,哦,不,现在应该是太子,太子也对她大大改观,不仅让她侍了夜,还让她有了子嗣。

不过她虽然认可韦氏的做法,自己却绝不会学,因为她的身份注定了让她不可能刻意去讨好长孙,若真去了,反而会惹来李世民和长孙的怀疑。

这一次长孙昏迷事件,愈发的让她认清了这个事实,只要长孙活着,她就万不可生出与其争锋的心事,来日方长,一时长短民没什么好争的,尤其是王爷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现距前太子和齐王被诛已有七日,李世民在四日前已经受封为太子,京城里大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大唐接下来的当家人很快就要换人了。

秦王不比前太子,玄武门的鲜血已经决定,他一旦正式坐上太子之位,接下来很快就会顺理成章的登上帝位,替代李渊,接掌大唐帝国。

“侧娘,太子妃昏睡了这些时日,太医署的太子和京城一应名医都束手无策,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为她寻来了孙神医,太子妃的命实在是”回到兰园之后,蓝翊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

“蓝翊,慎言,你从小受我母后悉心教导,早该知道宫廷之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莫非在秦王府深入简出的呆了几年,你就把这些都给忘了?”蓝翊话未主完,杨侧妃已十分严厉的截住了话头,转目朝她望了过来。

“侧妃见谅,是蓝翊逾越了。”蓝翊一听,被顿时骇一了跳,抬手狠狠煽了自己一把掌,普通一声跪到了杨侧妃面前。

“起来吧,本朝不兴跪礼,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你要知道,如今的殿下已不是秦王,我们马上就要搬入东宫,你一行一言都要时刻根据当年宫中的规矩来要求自己,并时刻谨记你我的身份。”杨侧妃道。

“蓝翊谨记。”蓝翊站了起来,垂首立在一旁。

“大概还要半个时辰恪儿就要下学了,天气热,你去书舍那边迎迎他吧。”杨侧妃收回视线,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秦王妃醒来后的第三日,亲自去向神医孙思邈道谢,并代李世民和他谈了些,与官方合作,共同开发医书医药等事,第五日,太子李世民带着她入宫受策封礼,之后秦王府一应家眷迁入东宫。

高祖退居幕后,太子监国,一应军政大权,皆由太子主理。

六月二十三日,白天天上出现太白星,众人惶恐,自三皇五帝以来,白日天上出现太白星,就被视为不祥。

而此时离玄武门过去不过二十天的时间,其中与太子一脉关系不清不楚的人,趋机煽动min yi,山东地区不少人举起了反旗。

可在李世民的铁腕下,这些煽动没有任何效果,幽州都督、庐江郡王李瑗刚竖起反旗,就被镇压下去,枉送了一条性命。

六月二十七日,太子下令,赦免幽州辖区内因李瑗反叛而受连累的一众百姓,七月初五,齐王妃的堂叔杨恭仁被免职。

与此同时,太子右庶子高士廉受命出任侍中,左庶子房玄龄任中书令,萧蠫任尚书左仆射,七月初七,太子再下谕令,命宇文士为中书令,封德彝任尚书右仆射。

李世民这一系列的动作,让那些有异心的人暂时都收敛了爪子,蛰伏不动,八月初一,近期来频频挑衅的突厥突然派人求和。

李世民虽对他们的突然示好感到惊讶,可他刚刚接过大唐zhèng quán,根基未稳,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顺势就接了突厥的好意。

八月初七,吐谷浑派使者求和,当夜,已有一个多月不理政事的高祖将李世民召中宫中:“太子,看样子你确实比朕更擅管理国家,你接掌zhèng quán以来,不过一个多月时间,突厥,吐谷浑等都纷纷派人前来求和”

“儿子惶恐。”李世民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些的话,心里有些不安,连忙恭身请罪。

“你不必紧张,朕也没有任何讽刺之意,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年事已经高,近年来处理国事已有些力不从心,而你又和隐太子不同。”

“你这些日子监国的举动朕都看在眼里,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根本用不着我担心,朕又何必还受这份罪,朕明日便下诏,宣布退位,让你登基。”

“唯有一条,这太极宫朕住了多少,一时有些割舍不下,还想多住些时日,你的登基大典便在东宫的显德殿举行,如何?”李渊摆了摆手,一脸语气深长的开口。

“父皇厚爱,儿臣谢恩,其它的一切但凭父皇吩咐。”李世民跪到在地,恭恭敬敬的朝李渊叩头谢恩,李渊肯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出禅让,即便不肯让出太极宫,对李世民而言也是大喜事。

竖日,唐高祖李渊就亲下诏书宣布退位,命皇太子李世民接掌帝位。

八月初九,初秋时节,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李世民身着黑色滚金冕服,头戴通天冠,乘坐着六马銮驾,来到显德殿,由裴寂宣读登基圣旨,登上了帝位。

第二百零三、封后(上)

裴寂宣读完圣旨,李世登上帝位,接受了百官朝拜后,紧接着带领一应文武大臣去都城南郊遥祭帝陵,告示先祖上天,随后大赦天下,放回武德年间被流放的人员。『

同时封赏了无数文武官员,根据他们各自的功勋,授爵封勋,并颁布政令,免除关内和蒲、芮、虞、泰、陕、鼎六个州的两年租税,全国免除徭役一年。

百姓中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人赐粮食一担、布帛若干,百岁以上老人加授荣衔,废止潼关以东靠近黄河的各关塞。

这一连窜的政令下去,迅速让李世民在百姓和文武百官中站稳了脚跟,随后他又查阅了户部人口宗卷,发现全国在册人口不过二百余万户。

其中还有不少男丁取不到老婆,从隋未至今这十几年中,中原战乱不止,无数妇孺儿童死在逃亡的途中,这就导致了男女人口比例失调,本就不多的人口中有不人还在打光棍。

李世民看到这一记载,顿时忧心如焚,一个国家想要兴盛,首先要有人,现偌大的大唐王朝才这么点人,不管是对于国库丰盈还是壮大国力,都大大不利。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自隋末至今,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隋鼎盛时期的人口到现在已十不留三,唯今之计,只有与民生息,想办法激励大家多生孩子。

可要生孩子就要让所有适婚男丁都能取上媳妇,这十几年的乱世死了很多的妇孺孩子,女人这一块暂时只有想法子从各地豪强手里掰一点出来。

各大世家豪门中的男丁,不仅妻妾无数,还有通房诺干,偷置外室的也不在少数,有名有姓的妻妾也就罢了,不合适让他们让出来。

但通房、外室,以及家中多出来的婢女,让娶不到老婆的人给点钱财,你们给让点出来不过份吧?

为了这事,李世民特召了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萧瑀、陈叔达等人前来商议。

这些人都属各个世家的代表人物,他们听完李世民的提议后,皆默不作声。

多余的奴婢也就罢了,通房和外室想让他们让出来显然不易,虽说这两者和奴婢的身份没有什么区别,主人家有权买卖。

但有能力置通房和外室的男人多半不缺钱财,出身也不会太差,这样的人大多比较爱面子,让他们把自己的女人让出来,怕没有人会乐意。

“朕知道这事不太好办,但不好办我们也要办,现在民生凋零,整个大唐人口才二百余户,这对我朝的长远发朝极为不利,若不想办法尽快增添人口,大唐的未来简直不堪设想。”

“为作表率,朕会先从自己身上开刀,一会回宫,朕就让宫里的监事统查宫女的数量,然后根据实际情形,放一部份出去,有了朕在此打头,我相信再让你们去办这件事,就没么难了吧?”李世民见状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臣等尽力而为。”李世民把话都说到这了,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苦笑着接口,至于放大批宫女出宫的事,他们都不曾当真,权当一笑罢了。

李世民登基还没几天,他的后宫根本没几个人,宫里的人说白了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太上皇的人。

皇帝若这个时候把太上皇的宫女都给放出宫了,这不是明显和太上皇过不去么?

皇帝因玄武门一事,心存愧疚,对太上皇十分恭顺,登基的时候太上皇不肯让出太极宫,让他在东宫登基,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现又怎会为了区区宫女一事而担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可让众臣没想到的是,关于释放宫女的事,李世民并非一时意起,或者说着玩,他是铁了心要精简宫中人手。

在他看来,自己的妃嫔尚不到十人,李渊的妃嫔也不过三十余众,父子俩的妃嫔加起也不到五十人。

而宫里的宫女太监,他虽还没有让人详细统计,却也知道不会低于五千之众,区区几十个人,哪用得着这么多人服侍?这简直就是大大浪费资源。

为此,他和朝臣们议完事回到hou ting的时候,立即和妻子讨论此事,长孙透通明理,听丈夫一说,就理解他的做法,对此十分赞同。

唯想到丈夫登基不久,玄武门事件本就让他留下了一定的骂名和话柄,若刚刚登基就私自作主,把父亲的宫女都放了出去,很容易招来不孝的骂名。

心念电转间,她主动请缨:“陛下,这事还是让臣妾身来做吧,待我先去和父皇商量商量,尽量在征得他的同意之后,咱们再放人出去。”

“不可,以父皇的性情,不可能同意我们的办法,依我之见,这事只能先斩后奏,为了避免父皇日后为难你,这事我来做,等我先把这些人放出去,再行封后。”

“如此一来,父皇即便想找你的麻烦,也没有理由。”李世民摇了摇头,他登基之后没有立即封后,一来是朝事太多,一时抽不出手来。

二则是长孙的凤袍暂时还没赶制出来。

“陛下。”长孙轻唤了一声,她知道丈夫此举是为她好,却有些不赞同。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这事就这样定了。”李世民摆了摆手,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主意一定,立即就会执行。

武德九年八月十八,李世民亲下召令,放出三千宫女,让她们出宫嫁人,所有出去的人,除了自己在宫里积攒下的财产可以带出去外,统一再由内务府给每人发放一定银两做为嫁礼。

正如李世所料,他此举惹来了太上皇李渊的极度不悦,在李渊看来,这些宫女虽不曾受过他的宠幸,可名义也是他的人,李世民身为儿子,怎可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

再加上几位年轻貌美、深受李渊宠爱的妃嫔不断跑到他面前哭诉:“太上皇,宫里的宫女突然削减了这么多,妾身们的一应衣食供应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二郎,你可是真是孝子啊,一朝登基,就把手伸到了朕的后宫,再这么下去,你是不是准备连我这个老子一并给端了?”心头恼怒李渊,将李世民召到面前,破口大骂。

第二百零四、封后(下)

“父皇严重了,儿子不敢。≯”李世民垂眉敛首的站在李渊面前,一脸惶恐的接口道。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啊?你先是在玄武门,不管不顾的杀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现一朝登基,更是把手都伸到了朕的后宫。”

“你可知道,你所放出去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她们都是服侍过朕,服侍过朕的嫔妃们的人,虽不曾受过朕的宠幸,名义上也算是朕的人。”

“可你,你问都不问朕一声,一下子把人放走这么多,导致朕和朕的嫔妃们喝口茶,采个花什么的都恨不得自己动手,你”

李渊大概是真气昏了头,气得说话都口不折言,连李世民射杀建成和元吉的帐都翻了出来。

直到李世民霍然抬目,父子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他才想起,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后面更难听的话才嘎然而止。

“父皇,请听儿子解释,这事呢,说起来确是儿子处理得急躁了些,不过要说起宫里的娘娘们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儿子觉得过了。”

“儿子让内监核实过人口,咱们宫**有八百二十三名太监,宫女五千六百余人,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一起共有六千五百多人,儿子放走了三千二百余人,现还剩余三千三百余人。”

“这其中父皇和各位娘娘身边的人手,儿子一个没有动,各局紧要位置上的宫女和太监儿子也一个没动,照理来说,放出去的这些人,是不至于影响到父皇和各位娘娘的生活问题的。”

“当然,若真有影响,儿子会想法子弥补,尽可能的做到让父皇和各位娘娘满意,说起来,儿子行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

“父皇知道,自隋未至今,天下战乱了十几年,人口削减无数,现我大唐大片土地荒芜,人烟稀少,若不想办法尽快增添人口,于我大唐长远发展极为不利。”

“而想要增加人口,就得让适婚男女都能婚配,可这些年战乱下来,无数妇嬬死在逃亡途中,导致现在的男女比例失调,很多百姓娶不上妻子,放这些宫女回家,可以帮着解决许多问题。”

“以父皇的英明,想必能理解儿子的苦衷,至于父皇和诸位娘娘觉得人手不畅,影响生活,儿子想,这主要是宫里现没有主事人之故。”

“万太妃娘娘觉得她已退居太妃之位,若再插手后宫之事,于礼法不合,主交出了代领后宫之权,而儿子登基之初,因诸时缠身,一时未来得及封后,导致后宫无人接管。”

“不过这问题很快就会解决,孩儿立决定于三日后,进行封后大典,册立观音婢为后,观音婢的性情为人父皇也是知道有,有她打理后宫,我相信宫里的一切宫务她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李世民看了李渊一眼后,才接着解释。

李渊被李世民喜怒莫辨的看了一眼,被愤怒冲昏了头的脑子已经清醒过来,知道这释放宫女了事已成定局,自己若继续拽着不放,就是自讨没趣。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渊心头一片悲凉,他颓然垂下眼脸,朝李世民挥了挥手:“罢了,好话坏话都被你说了,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下去吧。”

李世民瞧着父亲的脸色,有心安慰两句,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朝李渊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他理解父亲的心情,可这种事他必须做,哪怕要担上骂名。

“陛下,你脸色这么差,可是父皇为了那三千宫女之事训斥你了?”李世民回到后宫之后,就来到了长孙所在的院子,长孙见他脸色不好,不由出言问了一句。

“观音婢,我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了,玄武门的事,还有父皇的退位,这些本就很对不起他,我原已打定主意,登基之后,一定要生好孝敬父皇,不惹他生气。”

“为此,我登基的时候,他不肯让出太极宫,让我在东宫登基,我也毫无怨言,结果我这刚刚登基,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李世民轻叹了口气。

“陛下,你现在君,凡事都需要站在为君者的立场来考虑,当天下和孝道不能两全的时候,你选择了对百姓更有益的事,这没什么错。”

“至于父皇那边,就交给我吧,我会代陛下好生尽孝,尽心照顾,尽可能的让父皇能拥有一个舒适的晚年。”长孙伸出手掌,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接口道。

“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父皇也一向对你赞不绝口,只不过经此一事,父皇的心里肯定有了疙瘩,待你统领后宫之后,他的那些妃嫔们,多半会借顾找你麻烦。”李世民回握着妻子的手,道。

“陛下,如果我连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又有何什么资格担任一国之后,天下之母?”长孙丝不在意的嫣然一笑。

时年八月二十,李世民通过中书省,颁发诏书,封长孙为皇后,八月二十一,长头戴十二树凤钗,小花如大花之数,并两博鬓;身着里朱外青的祎衣,着凤冠,由女官搀扶,走进承德殿。

长孙的相貌无疑是十分出众的,只不过她性情内敛,在外人面前言行举止皆十分谨慎低调,在朝官员见过她的不少,可大多数的印象都停留在秀美温柔,娴淑端良,知书达理这些词上。

直到她今日穿上凤袍,带上凤冠,一步步踏入承德殿,直面众人的时候,众臣才突然发现:原来福德闺容堪当时间贵妇典范的皇后竟长得这般美丽!

世人都用牡丹国色来形容风华无双的美人,今日在朝的大臣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美人一生也见过无数,但风华气度能与眼前女子一较高下的还不曾见过,唯有这样的女子,才当得起一声牡丹国色吧?

许是长孙的样貌给众人带来的视线冲击太大,诺大的承德殿除了步步走来的长孙,竟没有一人发出声音,大家都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她。

直到帝座上的李世民轻咳了一声,大家才缓过神来的,回神的礼部尚书立即开始宣读封后诏书: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壶,有妻长孙氏,贞静持躬,雍肃持身,度娴礼法,慈著螽斯,敬章翚翟,系出祥钟世族,毓秀名门,外可代朕教化为百姓,内可事同政君,特册以宝印,立为皇后,赐号文德

长孙双手交合,躬身谢恩接印,随后起身,抬步朝帝座上的皇帝走去。

李世民满脸骄傲的看着步步朝他走来的风华无双的女子,等她跨过台阶,来到帝座前的时候,他起身相迎,牵着她的手,一同面对文武百官,接受百官朝贺。

身着黑色冕服的李世民与凤袍加身的长孙站在一起,百官的目光落在这两人身上,心中不约而同的浮出一个念头:龙姿凤貌,天合之作似乎就是眼前这对帝王夫妇的最佳写照。

第二百零五、突厥来袭

长孙皇后的封后大典一时成了京都的美谈,她那一日的风华,以及与皇帝站在一起时、天造地设般的唯美和谐的画面,成了无数人心中久久不能褪色的记忆。

无数见过那个画面的臣子们忽然就明白了为何陛下这么多年来对皇后一往情深,任凭哪个有点心肝和见识的男人,拥有这样的妻子,都不会不珍惜吧?

男子们感慨帝后的契合般配,妇人们则在感动于陛下的深情,封后大典中,皇后的无双风华是无数人的谈资,皇帝那纸情深意切的封后诏书同样被人津津乐道。

堂堂至尊帝王,于封后诏书上写着外可代朕教化为百姓,内可事同政君,同时赐号文德,这是何等溢美的称赞

帝后的琴瑟和鸣,鹣鲽情深被京都的贵妇们当成样版,纷纷用以要求自家的夫君:尔等看见了吧?皇帝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对妻子还这般情深,尔等若敢宠妾灾妻,我定要亲上宫门,敲响鸣冤鼓,不顾一切的参上你一本。

被自家媳妇不断用来比较的郎君们苦不堪言,可帝后恩爱的模版摆在那呢,大家也不敢在明面上驳斥妻子。

唯有那些脾气急躁些的家伙,实在被逼急了,就会脱口道上一句:你希望我像陛下一般,对自己的妻子一往情深,我不求你有当今皇后一般的风华,但你至少要学学她的贤良明理啊?

“”

不说外面这些人的心事,但说皇宫之内,李世民册封了皇后之后,并未在第一时间册封其它姬妾,他的精力很快投到了朝务上。

韦氏自进门那一日起,就把自己定位得很清楚,从不曾生过与皇后争宠的心事,至于皇帝如何对待自己,她也不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帝后都真正的聪明人,后宫各人的心事和表现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真正守本分、懂进退,知规矩的人他们不会亏待。

为此,对皇帝只封长孙一事无任何不忿,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的在自己的宫里教养女儿。

可宫不可能每个人都是韦氏,那些家世不错,却愿入皇子府做妾的人是不可能没有野心的。

阴氏、蓝氏、王氏等人如此,身为公主的杨侧妃更是如此。

当外面对皇后的赞不绝口的溢美之词不断传到她们耳中的时候,她们的心里既羞恼,又不甘。

长孙是皇帝的结发妻子,封她为后理所应当,她们也没什么好嫉妒的,可大家都是秦王府伺候的旧人,皇帝没理由封了后之后,就把她们这些人给忘了,连个名分都不给吧?

李世民倒不是如此薄情,他府里的姬妾不多,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老人,他对她们虽没有对长孙那样的刻骨深情,但彼此有过缠绵,还有几人为他诞下子嗣,基本的情分还是在的。

之所以没管她们是因封后之后,他的注意力立即被一件十万火急的军务给牵引了过去。

今年八月初,刚刚派了使臣前来求和的突厥再次撕毁盟约,无所顾忌的朝大唐发起了全面进攻。

颉利可汗亲率二十万铁骑,悄无声音的绕过阴山防线,进入了中原。

八月初的求和,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颉利可汗打就是趋着大唐zhèng quán更替,国内不稳的情况下,再利用已方主动求和的障眼法,率领二十万大军,准备一股作气攻下长安,夺取中原。

李世民接到紧急战报的时候,已是八月二十四,即封后的第三天。

当时的突厥军已经打到了高陵,高陵离长安不过百里路程,骑兵若是全力冲刺,不到两日就能打到长安城下。

而长安现在的守军不过三万余众,想凭此抵挡突厥的二十万骑兵,等于痴人说梦。

若换一般胆略差点的帝王在这个时候,保怕要吓得尿裤子。

不过对于李世民这个一路不知淌过多少鲜血、才走到今日的马上皇帝而言,再艰难的局面,也不可能让他产生害怕退却之心。

甚至于颉利可汗的出尔反尔他也不觉得意外,更不生气。

毕竟和突厥打交道这么些年下来,突厥所干的出尔反尔的事已不是一件两件,他们的承诺和放屁本就没什么两样。

他面色如水,不躁不怒,一边急给身在凉州道、离京约莫有三百余地的李靖下旨,让他急速率兵回援长安,一边召集文臣武将,商议对策。

“诸位,突厥的二十万大军已到了高陵,兵锋离我长安不过咫尺之遥,军情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废话我不多说,朕只想申明一个问题,谁若敢在这个时候和朕说,迁都,逃亡之类的话,别怪朕心狠手辣,不讲情面。”

“现在,我想听听你们的对策。”待大家都来到承德殿之后,李世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转,缓缓开口道,他一开口,就断绝了大家企图迁都逃跑的心事。

有这个心事的臣子被他的话噎住,不敢开口,其它没有这等心事的一时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也只能保持沉默。

目前长安守军不过三万,而突厥则有足足二十万骑兵,突厥人的战力本就在唐军之上,大唐能与突厥正面交锋的也只有皇帝当年亲自训练出来的黑甲军。

可黑甲军不过数千之众,现还有一半在外地,现在皇城之中,只有三千黑甲军外加两万多禁卫军,以这么点人想挡住敌人的二十万兵锋,是不可能的,从外面调兵,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陛下,以臣等之见,我们可以先派一部份兵马前往泾州道,侧面袭击突厥,同时在京城内广布旗番,旗番的数量越多越好,最好能将旗番布满长安城内外。“

”让敌人看起来,我城内早藏有十万大军,而绝非他们以为的城内空虚,不堪一击。”房玄龄和杜如晦对望了一眼,眼见无人开口,房玄龄率先接过了话头。

“不错,玄龄的主意很好,不仅如此,派往泾州道的主将一定要用骁勇战将,这一仗的效果打得越好,就越能让敌人对我们产生忌惮。”

“只有让敌人对我们生了忌惮,他们的心里才会对能否攻克长安产生犹豫,敌人一犹豫,就能为我们争取到时间,只要有时间,不管是和他们谈判,还是等援军回来,对我们而言都有百利而无一害。”杜如晦接口道。18

第二百零六、兵临城下(上)

萧瑀、封德彝等老臣听得一呆,怎么在他们看起来无解的问题,到了陛下昔日这些旧臣手手中,三言两话,就拨开了迷雾,解开了这个局?

难道说他们这些人真的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和陛下的旧臣比起来差距这么大?诸位大臣们心里一时颇有些不好受。菠$萝$小说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他们更担心的是这法子真的有用么?去泾州道的将领有人敢领么?

只不过他们念头未绝,杜如晦的话音刚落,昔日秦王府第一猛将尉迟敬德就站了出来,拍着胸膛大声开口道:“陛下,臣愿领命,带兵前往泾州,袭击阻截突厥大军。”

“好,敬德,朕命你率一万五千精骑,前往泾州道袭击阻截突厥大军,这一仗,你一定要打好,打出我大唐的威风,这是将领,你接好。”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脸欣慰的开口道。

“末将誓不辱命。”尉迟敬德伸手接过将领,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

“玄龄,克明,辅机,你们先去清点一下在京的所有兵马,还有各个城门的防御情况,清点出来后,立即来禀报于我。”待尉迟敬德离去之后,李世民的目光转到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等人身上。

“臣等领命。”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领命而去。

“萧瑀,子聪,名伦,旗帜的问题,你们来负责,三日之内,我需要十万面旗帜,有没有问题?”吩咐完房玄龄和杜如晦,李世民的目光又转到萧瑀,封德彝等人身上。

“臣等尽力一试。”萧瑀、封德彝等人苦着脸回答。

李世民显然对这种模拟两可的回答不太满意,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也知道,现长安城的兵将不过三万,被尉迟德带走了一万五千人。

剩下的这点人,旗帜最多也不过两万面,要想在三日之内,让工部赶八万面旗帜显然不是易事,这件事确实需要好好想法子,为此,眉头皱了一皱之后,未再言语。

等他布置完这一切回到后宫和长孙皇后说起这事的时候,长孙走到李世民身边,一边伸手轻轻帮着他按头,一边开口:“陛下,这件事说起来你还真找错人了。”

“赶织旗织,若在平也罢,可这会功夫,想让诸位大人们在三日内整出八万余面旗帜出来,确非易事,这个忙臣妾倒是帮得上。”

“你有什么好法子?”李世民奇道。

“旗帜啊,说白了和被面也差不多,现在的百姓虽穷,但长安的经过这些年的休生养息,大部份百姓的日子还算过得去,每家每户,别的东西不好说,这一两床红色被面总是有的。”

“颁令下去,让每家每户拿出一块红色被面出来,绣上军旗图案,再由朝廷统一去收,每家按价补钱,想必没有百姓不乐意。”

“除了百姓,后宫的所会针线的人员也都可以组织起来”长孙皇后笑着接口道。

”哟,这个事情你确实比他们有法子,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让户部和吏部的人来协助你干这些事。”李世民一听,顿时击掌而赞。

不说宫里的事,但说尉迟敬德领了将令,立即召齐一万五千精骑,直扑泾州,尉迟敬德力大无穷,打仗勇猛不要命是出了名的。

他来到泾州之后,与突厥大军恶战了一场,尉迟敬德果然不负于他的骁勇之名,这一仗不仅击毙了数千敌军,还生擒了敌军将领阿史德乌没啜。

不过他麾下一共只有一万五千骑,想正面阻挡颉利可汗的二十万兵锋是不可以的,打了一个胜仗,眼见颉利命令帐下第一勇将阿史那思摩率兵扑来的时候,他立即抽身而走。

颉利可汗的目标是长安,是李世民,眼见尉迟敬德不肯交战,制止阿史那思摩追赶,直接挥军而上,直扑长安。

武德九年八月二十八日,突厥大军抵进渭水河畔,二十军大军列于渭水北岸,旌旗飘飘数十里,兵锋直指长安。

长安城内,人心惶惶,焦躁不安,可城内早已戒严,城外又有几十万突厥兵马虎视眈眈,不管百姓心中多么惶恐,此时此刻,都绝不敢出城。

太极宫内,太上皇李渊的嫔妃们惶恐不已,不少人跑到李渊宫里,鼻涕横流的在他面前哭诉,希望李渊能想法子带她们离开长安。

李渊的性子虽有些优柔寡断,但总体上仍算是个有为之君,当年也打过不少狠仗恶仗。

平常也就罢了,现这种敌人兵临城下的当口,他身为太上皇,哪怕心里有恐惧和不安,也绝不会生出弃城而逃之心。

为此,听得这些嫔妃们的哭诉后,李渊不仅没有安抚,反而声色皆厉的对左右太监和侍卫吩咐:“将她们带下去,严加看管,若再让朕听到谁喊逃亡,投降之内的话,一律杀无赦!”

他此言一出,跟着他的老臣和嫔妃们都被吓住,即算自晋阳宫开始,就跟在他身边,自认对他颇为了解的尹德妃和张婕妤都被吓到了,大家惊恐的缩进各自的宫里,不敢再发一言。

李世民倒是不知道他的老子在这种关键时刻竟这么给力,他现在正在殿前与众臣商议对策,十万面旗帜在前日已经完成,全部被发放到了各城各道。

尉迟敬德出去打了一仗,已经归来,现长安城内的兵马约有三万余,李世民已经根据他们清点出来的结果,做了最合理的布防安排。

可此时仍觉杯水车薪,只觉各方人手都稀缺得不成样,想要逼突厥退兵,光靠疑兵之计是行不通的,首先还是要打。

“陛下,其实咱们城里还有一支兵马。”房玄龄瞧着皇帝那拧成麻花般的眉头,犹豫再三,还是顶着胆子,将这两日一直存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哪支兵马,在哪?怎的一直没听你们几个提?”李世民脱口问。

“隐太子手下的那批兵马,足有三千多人,臣等之前没提,是因为他们都是待罪之身,被关在牢里,他们的主将冯立更是名难得的猛将。”房玄龄道。

第二百零七、兵临城下(下)

“玄龄,你,你怎能把他们也算进来呢?那冯立和隐太子的人对陛下的态度你也不是没看见,若在这时候把他们给放出来,只怕立即就投敌了。№菠☆萝☆小№说”长孙无忌瞠目结舌的瞪着房玄龄。

房玄龄并不吭气,只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世民,杜如晦则静默在一旁,没有吱声。

李世民看了看房玄龄,又看了看长孙无忌,最后将目光投到杜如晦身上:“克明,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房大人所言我觉得可行,冯立之前对抗陛下,是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并非他的为人操守品行有什么问题,现在大事早定,陛下已经登基,面对突厥这种整个大唐的敌人,以冯立的为人,陛下若敢用他,他不会做出什么叛国之事。”杜如晦接口道。

长孙无忌还待开口,却已经李世民伸手阻止,李世民开口道:“好,房谋杜断,既然你们俩都觉得是可行之事,这事就这样定了,玄龄,你去牢里把冯立提出来见我。”

待房玄龄和杜如晦离去,长孙无忌仍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李世民:“陛下,你,你怎的就同意了房大人的建议呢?那东宫的三千兵马虽是一股不小的战力,可他们一旦叛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辅机啊,论才干本领,你丝毫不比玄龄和克明差,但论起看人、容人和用人,你确需要向他们学习啊,克明和玄龄说得对,冯立本身人品没有任何问题。”

“当初他帮着隐太子对抗我,并非和朕有仇,而是彼此立场不同,是他为臣的本分,现隐太子已死,朕已登基,面对整个大唐的敌人,若朕愿给他立功的机会,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句。

因自幼与长孙皇后订亲之故,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可以说是自小一块玩到大的。

再加上妻子的缘故,所有的臣子中,论最亲近,最得他信任的非长孙无忌莫属。

长孙无忌也没让他失望,文韬武略,样样出众,这些年早已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但因性情缘故,长孙无忌的度量不如他的妹妹观音婢,也比不上房玄龄和杜如晦。

长孙无忌被敲打了这么一句,心头一凛,不再言语,下意识的开始反思起自己。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会他,又召来侯君集和长孙顺德等人,继续颁布将令。

“陛下,燕云之地的燕郡王罗艺,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朝庭的召令,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会不会”等到李世民将一系列将领颁布下去,暂时休息的时候,长孙无忌又走了过来,低声开口道了一句。

“罗艺,他和隐太子交好,隐太子死后他虽没有什么过激举动,朕登基的时候给他的封赏他也收了,但看起来不太热络,只怕确有别的心事。”

“这次给他下召令,本也只是试探,没有指望过他真能带兵来援,辅机,你去一趟燕云,无论如何先的稳住罗艺。”

“他不来不要紧,但千万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和突厥勾结到一起。”李世民听得心头一跳,拧眉思索了一会,复转目一脸凝重的看着长孙无忌开口。

论口舌之功,李世民身边比得上长孙无忌的不多,再加上他和自己的关系,想稳住罗艺,派长孙无忌做安抚使,无宜是最合适的人选。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长孙无忌一听,立即起身行礼。

杜如晦去督促检查各城门兵解布防去了,房玄龄去狱中提人还需要点时间,李世民在安排完长孙无忌的差事后,去了一趟后宫。

“观音婢,这时候安排你哥哥去幽州,无疑于让他去刀尖走一遭,危险程度无须多说,可我身边有此能力完成此事的人,却是非他莫属,你,不会怪我吧?”来到后宫,李世民犹豫了一会,将长孙无忌的事告诉了她。

“陛下说得哪里话,我哥哥承受陛下爱重,身居要职,在此国难当头之际,自该负起他应担的职责。”孙长皇后先是一怔,接着一脸认真的接口道。

“多谢,观音婢,多谢你的理解和支持,接下来我和突厥的可汗颉利有一场硬仗要打,汗颉此人堪称一代枭雄,单凭我们布下的疑兵之计就想让他退兵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仗是免不了的,但以咱们兵力,和他硬扛也是百分百行不通的,具体结果怎么样,我心里并无把握,观音婢,若万一”李世民看着妻子温婉柔和的面容,心头一暖,就着她身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轻声开口道。

“我知道,陛下尽管去做你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荣光万丈,还是九幽黄泉,我都会跟在陛下的身后,外面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内庭的事你不用操心。”

“说起支持陛下的人,可不只我一个,咱们的父皇,这一次也是全力支持陛下,不久前我刚听说,父皇的妃嫔们听闻长安城被突厥大军团团围住,一个个又哭又闹的。”

“想让父皇带他们走,结果父皇厉声斥责了她们,并下严令,若宫里再听得任何人说逃跑,又或是散播不利于军心的谣言,一律杀无赦。”长孙微微一笑,接口道。

“是么?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父皇他,哎,罢了,父皇当年也是带过兵,打过仗,同时又牧得一方百姓平安的人,在此危难时刻,他有此选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世民听得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夫妻俩说了会话,有内侍来报,说房玄龄过来了,李世民话别妻子,起身去了议事殿。

他一进来,就看到房玄龄站与一个三十来岁,身穿囚服,头发杂乱如草、双目炯炯有神的魁梧男子站在一起。

“冯将军。”李世民走进来,目光落在此人身开,开口唤了一句。

“冯立乃待死的阶下囚,当不得陛下这声将军。”冯立抬起如电般的双目,看了李世上一眼,旋即又垂下视线,一脸漠然的开口道。

第二百零八、渭水之盟(上)

“若朕不治你的罪,将你放出来,让你戴罪立功,带兵镇守长安门户,与突厥交战,你可敢接圣旨?”李世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问。ㄨ菠≦萝≦小ㄨ说

“你信我?”冯立听得霍然抬目,再次朝李世民看了过来。

“为何不信?你武艺超群,兵略出众,打仗勇猛,在隐太子府中担任翊卫车骑将军的时候,朕就不只一次听闻我麾下的将士们夸赞你。”

“当初你跟随隐太子,与朕为敌,乃立场不同,并非品性上有什么劣迹,现你只需告诉朕,敢不敢与突厥交锋?愿不愿意戴罪立功,帮朕镇守长安门户?”李世民双眉微微一挑,道。

“冯立本是待死之人,陛下如此大度,肯不计前嫌,给予末将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又有何不敢?”冯立脱口答道。

“好,冯立接旨,朕任命你为左卫营副将,受克明、玄齿节制,拱卫京门。”李世民击掌而赞,随即颁布圣令。

“罪臣领旨谢恩,陛下如此大度宽仁,臣愿以死相报。”冯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首谢恩。

“起来吧,我朝没有随意让臣子行跪礼的习俗,你去领一套军服,再去把昔日东宫能召集的人手都召集起来,让克明和玄龄带你去防守之地。”李世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不说李世民这边的事,但说颉利可汗,他率二十万大军来到渭水河畔之后,发现长安城内数不清的军旗飘扬,军容极盛,心头颇为疑惑。

根据线报,长安城内此时的防守兵马应该不足三万,可现根据旗帜来判断,怎么着都会低下于十万之众。

长安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李世民手中真有十万大军,再以他那神鬼莫测的用兵手段,自己想要攻克长安还真不是易事。

颉利这人有野心不假,却也十分谨慎,因心存顾虑,他不愿盲目行动,可让他就这么退去也不可能,犹豫之余,召起麾下大将和各路首领前来议事,准备听听他们的意见。

“大汗,想知李世民虚实,这还不简单,派个合适的使臣入城见见他,探探他的底,就一目了然了。”突厥的二汗突利和颉利可汗帐下的文臣同时献计。

“嗯,你们此言有理,不过这趟差事,谁愿意领?”颉利一听,深觉有理,略一沉吟,复抬目朝帐内众人看了过去。

“大汗,臣愿前去面见李世民。”执失部酋长执失思力站了出来主动请命。

“甚好,执失思力,你的口舌在我草原中是出了名的犀利,由你去探李世民的底,我相信你一定能探出他的虚实。”颉利眼见发言人是执失思力,顿时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执失思力得了汗令,立即动身前往唐宫面见李世民。

李世民早料到颉利会派人前来探自己的虚实,对此丝毫不感意外,不动声色的让守城将领将他带进了承德殿。

“执失思力久闻陛下大名,以陛下的战功接掌大唐政权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我听闻大唐最合适皇帝身份居住之所应该是太极宫。”

“可陛下如今却蜗居在东宫的这地盘上,莫非是因陛下上位的手段不那么符合规矩,导致父子不合?你们大唐内部的矛盾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这执失思力不愧是草原上最擅口舌的人,他一进承德殿,口中吐出来的话就直捅李世民心里最深的伤口。

众臣一听,皆感恼怒不已,一个个怒容满面的朝他瞪了过去,带执失思力进来的侯君集见状大怒,手中的大刀铮的一声拨了出来,口中厉喝:“大胆。”

执失思力吓了一跳,他早听说过侯君集的大名,知道此人脾气十为暴躁,杀人如草,若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给砍了,那可就太亏了

“君集,稍安勿躁,执失思力是草原人,不曾受过我中原的王化教导,不通孝道之礼,不怪他,执失思力,你既知我的为人,就不该扯这些没用的东西,还是直入主题吧。”

“你说说,颉利可汗在月初的时候,刚派了使者前来求和,现还不到一月,就出尔反尔,兵锋直逼我长安,他到底想干什么?”李世民摆了摆手,制止了侯君集,直视着执失思力开口道。

“陛下快人快语,那执失思力就直话直说了,我大汗派执失思力前来,是向陛下招降的,我们可汗敬重陛下的为人,也不愿看到天下百姓生灵涂炭。”

“为此,大汗说,只要陛下肯主动投降,迎我突厥大军入城,我们可汗可不伤长安百姓,同时会在他的汗帐之侧,为陛下立一小帐,以借陛下清居。”执失思力见李世民阻止了侯君集,悬的着一颗心终放了下来,他微微定了定神,接着开口道。

“哈哈哈,颉利可汗好大的口气,朕若是不降呢?”李世民听得哈哈大笑了三声,冷冷的盯着他问。

“陛下若是不肯降,我突厥的百万大军,立即就会踏破长安的城门,届时,陛下想再反悔可就来不及了”执失思力被李世民盯得有些不安,不过仍冒着胆子答道。

“哈哈,好大的口气,颉利此人,贪婪狡诈,又毫无信用可言,本月月初,贵地刚派了使臣过来和谈,从我大唐拿了无数金银布帛,转转眼之间,又带兵来犯。”

“我李世民自穿上战袍的那一日开始,还从来没有投降的经历,颉利既然有如此大的口气,那朕就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至于执失思力你,就不要回去了”李世民冷笑了两声,一脸森然的开口道。

“陛下你”执失思力大惊失色,以为李世民要杀他,不由大喊起来。

“来人,先将他押下去,严加看守。”李世民不理会他的喊叫,让人将其押了下去。

“陛下,我们这样对待突厥使臣,是不是不太好?”等到执失思力被押下去之后,萧瑀和封德彝等老臣一脸不安的站了出来,开口道。

“没有什么不好,这颉利派执失思力过来,本就是探我们的虚实,一旦我有半分示弱,将执失思力放了回去,不到晚上,颉利的二十万铁骑就会踏破长安城的城门。”李世民道。

第二百零九、渭水之盟(中)

“可我们囚禁了执失思力,颉利也不会就此退去吧?”萧瑀小心翼翼的接口道。菠∑萝∑小说

“当然不会。”李世回答。

“那怎么办?真打起来,咱们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啊,一旦疑兵之计被识破,后果同样不堪设想。”陈淑达脱口道。

“我准备亲自去渭水河畔和他谈判。”李世民抿了抿嘴,道。

“什么陛下,这万万不可啊。”他此言一出,阻止的不再仅仅是萧瑀,封德彝等老臣,房玄龄,杜如晦,乃至侯君集和张公谨等武将都开口阻止。

“有何不可?唯今之计,除了朕出去与颉利和谈,别无他途可选,当然,我出去谈判了,你们也不能闲着,仗该打的还是要打,颉利此次匆促南下,十八个部落不可能全部归心。”

“等我出去之后,君集,弘慎,你们俩各领一支部队,猛烈攻击颉力的左右两翼,尤其是君集,你把京中所有的黑甲军都召集起来,全力攻打颉军右翼部队。”

“朕要让颉利看到,我李世民,即便被他的大军堵到了家门口,也不是他想捏就捏的软柿子。”李世民沉着脸道。

“陛下,黑甲军你应该带着一起去渭水啊,他们可是我大唐最强悍的部队,有他们跟在陛下身边,至少安全无虞。”侯君集道。

“不,朕不需要带黑甲军,朕去渭水是和颉利谈判的,不是去打仗的,不需要那么多人,文臣武将共选五人,连朕一起,有六人就足够了。”李世民摇了摇头。

“这怎么行?”众臣瞪目脱口道。

“怎么不行?颉利身后屯有二十万兵马,若他根本不想谈判,非要用武力解决,我即便带上六千人去又有什么用?”

“颉利此人生性多疑,我带的人多了,他反会觉得我心虚,很有可能一股作气,挥军而上,我只带着这么几个人去,他反而不敢妄动。”

“好了,朕主意已定,君集,公瑾,你们接将令吧。”李世民扫视了大家一眼,接着往下道。

“未将领命。”侯君集、张公瑾等深知李世民的性格,知道此时再劝无益,只能接令。

“却不知陛下准备哪几个人前往渭水河畔?”房玄龄又问。

“敬德算一个,玄龄你可敢与我一同前往?”李世民微微一笑,看着房玄龄开口。

“陛下都不怕,微臣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才带这么几个人,臣确有些不放心。”房玄龄犹豫了一会,道。

“玄龄啊,朕知道你的心事,你是担心颉利一旦发疯,不按我们的思路走,看着我只带着几个人到便桥,不顾一切的要冲过来活捉朕。”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玄龄你别忘了,打仗这种事,七分靠人算,三分还要靠天意,如最终的局面真的朝着最坏的方向走了,只能说我李世民的命该如何,怨不得他人。”

“你别劝了,我主意已定,这事不会更改,我更相信自己判断不会出错,还有谁想随朕出行的,自己可以报名。”李世民朝房玄龄笑了一笑,随后抬目扫了殿中众人一眼,道。

“臣愿随陛下前往便桥。”高士廉站了出来。

“好,高大人可算一个。”李世民点了点头。

其它武将纷纷开口,却被李世民阻止,他此去不需要带太多武将,有尉迟敬德一人相随便足够,杜如晦见他不要武将,便站了出来准备请缨,却被李世民阻止。

李世民看着他开口道:“克明,你得留在宫里统筹大局,不然,我和玄龄都去了便桥,宫里一旦有什么事,能个能拍板作主的人都找不到。”

他此言一出,几名老臣顿感脸上发烧,陛下此举说白了是不相信他们的能力。

不过此次突厥大军突然兵临城下,这些老臣们的表现和秦王府旧臣一比,确实高下立判。

“好了,走吧,我们出城吧。”待出行的人手选定,李世民安排一切后起身站了起来,其它朝臣下意识的想阻拦。

可当今这位皇帝不是高祖,他决定的事,基本不可能再改变,更重要的是,现除了这个法子,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可行。

李世民没功夫有去管这些人的心事,他带着房玄龄,高士廉,尉迟敬德等出了宫门,一路策马朝着渭水河畔的便桥驰去。

颉利可汗见执失思力去了许久不曾归来,正准备派人去打听,却远远看到李世民只带着几骑来到了便桥,一双鹰眼不由眯了起来。

就在他眯着眼考虑李世民只身跑到便桥想干什么的时候,帐下有人来报:“大汗,执失思力已被李世民扣押起来,同时我军左右两侧都遭遇了唐军的猛烈攻击,伤亡不小。”

“大唐皇帝,你带着这么几个人跑到这里,难道不怕本汗大手一军,二十万铁一拥而上,将你踏成肉酱么?”颉利听完之后,面色一沉,一双鹰眼扬起一片利芒,带人迎到便桥的另一边,隔着桥对李世民喊道。

“哈哈哈,颉利可汗,你是不请自来啊,就在今年本月的月初,你派人来主动向我大唐求合,以马匹牛羊,换了我们无数金银布帛和粮食,以示两家永世安好。”

“结果转背就挥兵南下,你身为一国之汗,如此出尔反尔,就不怕天下人耻笑?”李世民哈哈大笑着接口道。

“嘿嘿,大唐皇帝说笑了,自古以来,只有成者王侯败者寇的说法,信义能值几个钱啊?废话少说,执失思力的信应该带到了,你给句痛快话,降还是不降?”颉利嘿笑了两声,毫不在意李世民的讥讽,冷笑着开口道。

“执失思力在朕的皇宫中口出狂言,已被朕给关押起来,颉利可汗要是觉得我李世民可欺,不防放马过来,看我大唐千万儿郎,是否畏惧你的铁骑。”李世民大声道。

“大汗,让末将领人去将那李世民擒来。”颉利身边的一个将领眼见李世民如此嚣张,颇为气愤,一脸怒容的开口道。

“不可莽撞,这李世民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他敢只率六骑出来,想必有所依持,你看看他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旗帜,显然后面有无数伏兵。”颉利摇了摇头。

第二百一十、渭水之盟(下)

“那怎么办?大汗,难道咱们费了这么多心力,好不容易一路打到了长安城下,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回去?”这员武将颇为不服的道。

“就这么退去自然是不可能的,李世民既然亲自跑到便桥,想必是前来与我谈判的,他心里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不愿他的皇城被打得七零八落。”

“待我想想,该怎么好好敲他一笔,才不枉这一遭辛苦。”颉利拧着两道茂盛的杂眉。

“大汗,以臣等之见,咱们还是直接打过去为好,这李世民向来狡诈,城里说不定布的是疑兵呢,就算不是疑兵,我也不信他们的人真挡得住我们的兵锋。”

跟在颉利身边的这名将领分十好战,并不认可颉利可汗的和谈之说。

“就怕我们这一路打过去,其它部落都出功不出力,等打到最后,我们的主力部队打得差不多了,结果却便宜了他们,那样岂不是太划不来?”颉利眯着眼道。

此将闻声不再言语,颉利沉默了一会后,才接着开口:“李世民,你也不用给我玩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说白了,你现在并没有把握挡住我的兵锋。

“否则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带着这么几个人出来与我和谈。说吧,你准备怎么谈?”

“可汗说得不错,朕对上可汗,确无必胜把握,同理,可汗难道对上朕就有必胜的把握么?既然咱们彼此都没有握,那就坐下来好好谈。”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明日,可汗派使臣到我的宫里来谈,或者朕派使臣到你们的营帐谈,可汗意下如何”李世民道。

“好,就这样定了,明日你派人到我的汗帐来谈吧,同时我还有一个要求,让你们的人过来的时候,把执失思力给我带回来。”

颉利沉吟了一会,觉得李世民这人太狡猾,派人去大唐皇宫只怕讨不得便宜,便决定将谈判地点放在自己的汗帐中。

“执失思力在朕的宫中大放厥词,狂妄无边,十分无理,朕没有立即诛杀他已是看在可汗的面子上,至于是否释放,待我们谈完之后再议吧。”李世民摇头拒绝。

颉利皱了皱眉,没再开口,李世民离开没多久,颉利麾下第一战将阿史那思摩就回来了。

他一回营帐就对颉利开口道:“大汗,臣听说你不准备攻打长安了,而是准备和李世民和谈?”

“不错。”颉利抬目看了他一眼,接口道。

“这是为何?我们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一举攻克长安的机会,若就这样白白放弃”阿史那思摩一脸的愕然。

“今日我军左右两翼与唐军的交锋情况你都看到了吧?我们对上唐军,可曾讨得好处?”颉利不答反问。

“确没讨得好处,不仅没讨得好处,还吃了不小的亏,尤其是右侧,侯君集所带的黑甲军对我军造成了不少的伤亡。”阿史那思摩道。

阿史那史摩的哥哥在出征前因犯错被颉利给杀了祭旗,出征的时候颉利虽然带上了阿史那思摩,却对他颇为防备,没有给他太大的指挥权。

重要的战略的防守之地也没他的份,颉利将他放在自己身边,担任救火员的职责,即哪便战事吃紧,便让他去帮忙,今日,就是右侧吃紧,他才急急赶去救场。

“既然你都看到结果了,又何必再问我和谈之事?咱们带着大军,一路悄然跑到长安,本想着趋李世民刚上位,政权不稳,长安城的防守空虚,一股作气八下长安。”

“可现在我们的想法显然是错的,李世民的防卫远不像我们想的那样虚弱,长安城易守难攻,若我们作战的时间持续太久,后续的补给又跟不上,等到大唐援军赶来,后果不堪设想。”颉利道。

“可是,大汗,我们也不能试都不试,就”阿史那思还待再说。

在他看来,不管攻不攻得下来,二十万大军都来长安城外了,总得全面性发起一两次攻击,试探一下,说不定李世民布的是疑兵之阵呢?

“好了,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说了。”可惜,阿史那思摩的话没说完,就被颉利打断,

不说颉利等人的心事,但说李世民从便桥离开,安然无恙的回到皇宫后,满朝文武大臣们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若是李世民在这个时候有个好歹,大唐危矣!

“陛下,没想到颉利真被你给吓住了,臣自认不是无胆之辈,可刚在便桥之上,心里是真捏了一把汗呐。”进入皇城之后,房玄龄才悄然擦了把额际的汗珠,一脸后怕的开口道。

“颉利此人确是枭雄,他不见得完全是被朕吓住,只不过心中多有些顾虑,他一是把不准朕的脉,二则是不信任他的部属,担心一旦打起来久攻不下,对他不利。”

“不过即便不打,明日谈判,他多半也不会让我们好过,对了,今日的战事结果如何?”李世民问。

“侯将军那边取得了不俗的战果,斩杀了敌军近万人,敌军的右翼几乎被冲垮了,不过阿史那思摩赶过来后,他们的防线很快就稳固下来,我军的伤亡也不小。”

“侯将军带了一万人出击,活下来的已不足四千,冯立带出去的两千人,更只剩几百人了。”杜如晦匆匆赶了过来,接口道。

“我知道了,玄龄啊,明白的谈判就由你和萧瑀、封德彝一起去吧,具体怎么谈,我相信你心里有数,这一仗,我们确实打不起。”李世民听完,沉默了半晌,才接了这么一句。

这个战果显然让他高兴不起来,不仅是他,在场的臣子们没有一个高兴得起来。

这个战报乍一听,敌军伤亡在我军之上,我军还差点击溃了敌人的防线,显然是一场大胜。

实则不然,唐军今日出击的全是精锐部队,而突厥军的两翼多是其它部落的人。

他们的首领怕遭了颉利的道,打仗的时候多是出功不出力,结果双方的伤亡差距也不算大,最重要的是敌人有二十万人,而唐军只有三万余人。

八月二十九,李世民派出房玄龄、萧瑀,封德彝等人去颉利大帐商谈议和之事。

三十日,唐太宗与颉利可汗在便桥会盟,宰马歃血,交给他大量金帛,史称渭水之盟,此事也被李世民当成人生最大的一次耻辱。

第二百一十三、蚕事之礼(上)

封妃过后不久,就到了蚕事礼的日子。

先蚕礼是中国古代以女性为代表的最浩大庄严的一个祭典,通常由皇后主持,率领宫妃和京都一应命妇祭祀蚕神西陵氏、行亲桑之礼,以示劝勉蚕桑之事。

蚕事礼的祭祀人和被祭祀人物均为女性。每年季春的吉巳日,由皇后亲祭或遣人祭祀蚕神,有祭先蚕、躬桑、献茧缫丝三个部分。

武德年间,鉴于中宫没有皇宫,蚕事礼一次都没有举行过。

现李世民登基,中宫正位,百废待兴,这蚕事礼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不举行了。

早在二月初,长孙皇后就和李世民商量过蚕礼祭祀之事,李世民也深知蚕事礼的重要,但鉴于这个祭礼的规矩男子不好过多插手。

听完长孙的建议后,他只开口道了一句:“皇后,蚕事礼乃利国利民的大事,父皇在位期间,因中宫虚悬,蚕事礼一次都不曾举行过。

“现你已正位中宫,这事自然不能再拖,我乃男子,不好插手此事,一应事务你主持即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尽管和我说,至于祭祀吉日,我会让钦天监提前帮你选出来。”

“臣妾谢过陛下。”长孙皇后微微一笑,坦然将此事接了下来。

她虽正位中宫还不到一年时间,在此之前也从未有过祭祀的经验,不仅如此,大唐诺大的宫廷,都找不到有祭祀蚕事礼经验的人。

但这难不倒她,她饱读史书,古籍中关于蚕事礼的记载很详细,她只需按章程来办即可。

得了李世民的许可,长孙皇后早早便将祭祀一应需要准备的事宜都安排了下去。

只待吉日选定,届时再领一应宫妃和京都文武百官的内眷一同前往京郊祭即可。

蚕事之礼是祭祀蚕神,而蚕事通常都是妇人负责,为此,蚕事礼代表着天下妇女,祭祀这一日,除了祭祀人,还会有许多百姓之家的妇人到祭祀之所跟着一起观礼祭祀。

蚕事礼通常在三月举行,钦天监选的日子是三月初十,正好是封妃之后的第四天。

关于今年要举行蚕事礼的事长孙早在半月前就通知下去,祭祀的日子定好之后,再通知大家一声即可。

三月初十一早,长安城内,不管是皇宫贵族,还是普通的百姓之家,大凡能跑能走的女性群体,早早就起了床,一个个忙着沐浴更衣,准备去祭祀现场,迎蚕桑之神。

长孙皇后也不例外,她天色刚刚蒙亮就起了床,先用膳,再漱口,之后沐浴更衣,换上亲祭蚕事专用的鞠衣。

打扮妥当,眼见时间到了辰时,她吩咐了青岚一句:“青岚,你去各宫看看,看看各位娘娘准备好了没有,辰时四刻之前,我们必须出发。”

“是,娘娘。”青岚领命而去,青岚现是长孙身边的一品女官,一般事情长孙是不会派她出面的,不过蚕事之礼实乃重中之重,各种章程都不容出一丝差错。

长孙怕那几位刚受封的妃嫔们临时生出什么幺蛾子,一般人叫不动她们,这才指了青岚。

青岚离去不久,孙皇后的女儿李丽质突然跑了过来。

这小丫头听昨夜听说母后今日要去祭祀蚕神,一早就醒了,起床后连早膳都没用,就跑到长孙这里。

她蹬蹬蹬的跑到长孙面前,扬起一张粉妆玉琢般的小脸,一脸期盼的看着长孙开口:“母后,丽质随你一同去祭祀蚕神好不好?丽质也想养桑蚕呢。”

“不成,你还小,不能去,母后今日很忙,没有功夫照顾看,你想参加蚕事祭祀,等你年纪再大一些再说。”长孙皇后伸手捏了捏女儿的漂亮都小脸蛋,摇了摇头。

“母后。”李丽质不依的拽着长孙的衣角撒娇。

“母后说不行就不行,丽质,你已经五岁了,要懂事听话,冬锦,把丽质带下去。”长孙皇后脸一板。

李丽质见母亲板起了脸,不敢再闹,只能委屈的撅起嘴巴,一步一回头的随着宫女离去。

这段小插曲过去后,韦贵妃,杨淑妃,阴德妃,燕贤妃等人就陆续过来了。

这些人还算懂事,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没人在这个时候耍脾气,辰时两刻左右,所有的宫妃都到齐。

“各位妹妹,今日是我朝建朝以来,头一回举行蚕事礼,祭祀之地,除了我们、京都的一应命妇,还有无数的百姓去观礼随祭,诸位该如何行事本宫相信你们心里都有数。”

“废话本宫也不多说了,只望大家时刻谨记身份,谨言慎行,现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人既已到齐,我们就出发吧。”长孙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缓缓道了一句。

众妃都穿着品阶大妆,脸上化着得体的妆容,看上去明丽而不妩俗,庄重又不显疏离,长孙很是满意。

长孙在打量她们的同时,她们也都在悄然打量长孙,皇后秀发高挽,戴着凤冠钗环,身上的鞠衣和封后大典那日的祎衣相比,除了颜色不同,没有雉顶之外,其它基本一致。

鞠衣以黄罗为主,大带宽袖,衣服上的花鸟刺秀与底色一致,因颜色不像祎衣那般肃穆庄严,看上去活鲜富丽些,长孙皇后穿着它,愈发的显得光采逼人,雍容无双。

饶是众妃在封后那一日已经见过皇后身着大妆时的无双风华,此时再见,心头亦不由自主的升起一抹嫉妒。

就连韦贵妃,看着这样的长孙,心头都不自觉的浮出淡淡的妒意,只觉上苍当真厚爱眼前这女子。

长孙皇后将众人的神色尽收于眼底,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是有得选择,她并不想如此高调。

但蚕事礼乃女性祭典中最高的一个礼仪,主祭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乃至着装,都必须按着规矩和章程来。

她甩开心事,领着一应嫔妃走出宫殿,登上乘舆,从玄武门出宫。

大凡得到令谕的命妇们比皇后早一步来到宫门外等候,远远看到凤驾过来,大家齐躬身俯首,朝皇后行礼:“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各宫娘娘,娘娘圣安。”

“不必多礼,为了不误时辰,本宫就不与诸位寒暄了,诸位都上车,出发吧。”皇后柔和的声音透过舆帘传进在场诸人的耳中。

第二百一十一、罗艺造反

他身为马上帝王,登基不到一个月,就被敌人打上门来,逼着几乎倾尽了国库,才得保平安。

这种憋屈和耻辱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寝食难安,虽有众臣和妻子在一旁不断开解,效果也不明显。

渭水之盟结束,突厥大军退去之后,他跑到宰马歃血的拴马桩边站了许久,更用刀在上面刻了几个字,用以时刻提醒自己,身为帝王,不能有片刻懈怠。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给自己招来千古骂名,渭水之盟对他而言,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笔耻辱,若不能一血此耻,他将有可能被钉入历史的耻辱柱。

他费了这么多的周折才登上帝位,显然不是为了遗臭万年而来的,突厥退去之后,他加快了治理国家的脚步。

一边秣兵历马,委任李靖练兵养马,积蓄力量,准备报仇血恨。

一边劝课农桑,颁布了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令。

先于十月初八,封了嫡长子中山郡王李承乾为皇太子,十月二十五日,萧蠫、陈叔达而治家不严,被御史参奏,被免职。

十一月初五,李世民为了节减开支,同时也为以后削爵做准备,属先从自己家开刀,将李家没有建立功勋的皇族郡王一律降为县公。

此举惹得李氏宗亲极为不满,不少人前来找太上皇李渊哭诉,李渊对此也颇为不满,这些人当初都是他封的王,李世民此举等于是打他的脸。

他将李世民召到面前,黑着脸责问:“皇儿,你登基不久,就拿宗亲开刀,此举是否有些不妥?要知道,我们能有今日,起事之初,我李家宗亲帮了不少的忙。”

李世民理解父亲的心情,耐着性子解释:“父皇,现乃多事之秋,突厥一事,几乎清空了我大唐府库,而现在我朝爵位太多,分赐的田产财物无数,此事对国对民都大大不利。”

“可我李唐建国不久,那些凭着功劳受封的爵位,实在不好动,但是我们自己的宗人,没有功劳的,却受享王爵,却是非常不妥。”

“我们起事之初,他们出了力不假,但现享县爵的地位和俸禄,也足算对得起他们,最重要的是,儿子对待自己的宗亲都如此,日后封爵的臣子中,若有人犯了事,儿子再要削他们的爵,他们也无话可说。”

李世民都把话说到这了,李渊肚子里有再多的话也吐不出来,此事只能到此打住。

十二月十九日,太宗询察记录囚犯的罪状,发现有冤错过可能的案子,一律让人重审重判。

年底,敕封第三子长沙郡王李恪为汉王,宜阳郡王李泰封为楚王。

等过完年,时光的指针滑向公元627年的时候,时年正月初一,李世民更改年号,是为贞观。

贞观元年,燕地燕郡王罗艺,年前在长孙无忌的那张巧嘴之下,没有与突厥里应外合,干出什么谋反之事。

但突厥退去后,这家伙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开始不安分起来。

尤其是当他得知李世民几乎是倾尽了国库才让突厥退兵,紧接着又拿宗亲开刀的时候,生怕他要动自己,反意更坚。

贞观元年正月十七,他趋李世民命他驻守幽州之机,一举占驻幽州,占地为王,坚起了反旗,

李世民听闻这个消息,勃然大怒,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骂罗艺忘恩负义。

紧接着命尉迟敬德为幽州道行军总管,长孙无忌为副总管,率领三万大军征讨罗艺。

尉迟敬德与罗艺打过几回交道,当年征讨刘武周的时候,双方还并肩作过战。

他对此人印像颇深,行军的途中,尉迟敬德颇有些忧心对长孙无忌道:“长孙大人,这罗艺可不是好对付的,咱们这一仗不好打啊。”

“而陛下自渭水结盟一事以来,心情一直不太畅快,要是这一仗咱们打不好,回去可交不了差。”

“胜负乃兵家常事,咱们身为领兵之人,但求尽职尽责,陛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咱们尽了力,他不会怪咱们。”长孙无忌则显得十分平静,一脸风轻云淡的接口。

尉迟敬德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长孙无忌这只狐狸,什么时候,看事情看得这么谈了?长孙无忌显然没有再解释的意思,闭口不言。

尉迟敬德问不出所所然,只能闭嘴不言,结果才赶了一半的路,就得到军报:罗艺麾下将领赵慈皓与杨岌闻罗艺造反,不仅没有跟随,反而企图一举将他擒拿。

结果被罗艺察觉,双方打了起来,罗气匆忙造反,麾下愿与他同谋的不多,而赵慈皓与杨岌又是罗艺手下最得力的将领,双方交手没多久,罗艺就大败。

罗艺兵败之后,带着几百亲卫逃向突厥,结果到了宁州这界,经过经过乌氏驿站时,被其左右随从斩杀,将他的首级送到了京师。

“长孙大人,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你瞒得我好苦啊。”尉迟敬德先是一呆,紧接恍然大悟,他这个时候已经记起来,云年突厥围城的时候,李世民将长孙无忌派往燕地。

以长孙无忌那死人都能说活的口才,想必当时就收卖了罗艺麾下的将领,只待他一露反意,就将他缉拿。

虽然被罗艺跑了,但最终没有逃出长孙无忌的手掌心,而陛下发的那一通火,显然也是作戏。

“尉迟恭啊,不是我想瞒你,而是燕北那边的人,性多难训,我也不能肯定当时定下的策略就一定有效,更不能担保赵慈皓与杨岌一定会背叛罗艺。”

“这一切没有发生之前,是不能透露消息的,一旦透露,就不灵了。”长孙无忌抚须而笑。

不说长孙无忌和尉迟恭的心事,但说罗艺的人头被送回京都之后,李世民将其悬于市集示众,以敬效尤。

通时命人拘捕了罗艺之弟,利州都督罗寿,打下大狱,不久也判了死刑。

贞观元年二月初四,李世民再下诏书:庶民男子二十岁、女子十五岁以上没有夫婿的,由州县官府安排按礼节仪式订婚、迎娶。

家穷不能自行聘娶的,由同乡的富家与亲戚资助聘娶,鳏夫六十岁以上、寡妇五十岁以上和已有子而愿守节的孤孀,不强求婚嫁。

第二百二十二、封妃

“观音婢,现政事基本稳定,封妃事宜将要提上议程,对此你可有什么建议?”二月底的某一天,李世民忙完朝堂上的事回到后宫的时候,和妻子长孙皇后商量封妃之事。

他是武德九德登的基,至今过去已近半年时间,皇后和太子都已经册立,而他的几个妃嫔都是秦王府跟过来的老人,没理由这个时候还不给她们一个位分。

“这是应该的,韦家妹妹,燕家妹妹,阴家妹妹,杨家妹妹和杨侧妃,都系出高门,又是秦王府的旧人,陛下确应该给他们一个位分了。”长孙皇后听完之后,笑了一笑,一脸温和的接口道。

“你,一点都不吃味?”李世民有些不满的盯了她一眼。

“吃什么味?陛下,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诸位妹妹也都是府中老人,封妃本是她们应得的荣耀,臣妾若连这个都要吃味,又有何资格担当这一国之母?”长孙听得哑然失笑。

“你呀,无论什么事都能看得这般透彻,既然你不在意,不妨帮我出出意见,这几个人的位分,你觉得该怎么定为好?”李世民瞄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事还是由陛下来定比较好,我若出主意,只怕会惹诸位妹妹不快,不过以她们的家世为人,位份都不宜太低。”长孙皇后闻声微微顿了一顿,才接口道。

“罢了,府里一共也就六个人,四妃之位都给封了吧,小韦氏和杨氏不曾诞有子嗣,她们俩封个嫔位足矣,至于四妃之首,就由韦氏领任吧。”李世民想了想,是这么个理,没再要求长孙给意见,自己沉吟了一会,道。

“你要封韦氏为贵妃?”长孙皇后听得一怔,她以为李世民会封杨氏为贵妃,毕竟杨氏的出身特殊,在秦王府的时候就是侧妃,还诞有子嗣。

“嗯,韦氏是难得的聪明人,安分又会做事,她在秦王府的时候,就帮着你打理宅务,一应事务皆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在宫里,有她帮着你搭把手,你会轻松很多。”李世民点了点头。

“多谢陛下,陛下,如今朝局已稳,后宫的姐妹就这么几个人,宫里是不是该选秀了?”长孙皇后听得十分感动,她看了李世民一眼,略略犹豫了一下,又道。

“观音婢,咱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难道还不解我,我不是贪花好色之人,去年为了让突厥退步,几乎清空了我大唐的府库。”

“这个时候若选秀,即便朝臣和百姓不骂我,我自己也过不了这一关,这事以后别提了,”李世是有些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是臣妾的不是,这话臣妾以后不提了,封妃仪程繁琐,陛下先去拟章程吧,她们各自的分位定了之后,再告知我一声,我安排内务府根据他们的位分定制服饰和印册。”长孙连忙认错,随后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封妃上。

李世民从皇后宫里离开之后,又在御书房思量再下,终下定决心,封韦氏为贵妃,阴氏为德妃,杨氏为淑妃,燕氏为贤妃,小杨氏和小韦氏为嫔。

待这道圣旨发到各宫的时候,大家都呆了一呆,其中最为惊讶和意外的是韦氏和杨氏。

韦氏着实没想到以自己出身,竟然会被封为贵妃。

因为心里太过惊讶,韦氏听完圣旨后,人愣愣在呆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回神,也忘了去接旨谢恩。

还是她身边的宫女春睛在旁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臣妾领旨谢恩。”韦氏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眼睛不自不觉间竟被泪水迷住,她连忙擦了擦,躬下身去,双手交合,接过圣旨。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看样子您的用心陛下和皇后都看在心里呢。”待宣旨的人离去之后,她宫里的宫女都上前祝贺。

“嗯,陛下和皇后都是真正的明眼人,春睛,秋喜,你们一会随我去皇后宫里谢恩。”韦氏缓了缓情绪,接口道。

“是,贵妃,您说您封了贵妃,兰秀宫那位会晋什么妃位?”春睛,秋喜点了点头,随后比较活泼的秋喜忍不住又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事,我们不要多问。”韦贵妃看了两个宫女一眼,低声警告。

不说韦贵妃这边的事,但说兰秀宫的杨侧妃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是愣了一愣,她被封为淑妃,那贵妃之位为何人所有?还是说陛下没有封贵妃?

心里揣着这样的疑惑,接过圣旨谢恩之后,杨淑妃转目对蓝翊道了一句:“蓝翊,你让人去打听一下,其它各宫的动静。”皇帝既然已经封妃,就绝不可能只封一人。

蓝翊去了,没多处就带回了消息,青萝宫的韦氏被封了贵妃,芷曦宫的阴氏被封为德妃,昭平宫的蓝氏被封为了贤妃。

杨淑妃听完之后,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吭气,蓝翊见状有些不安,小心的看了看她的脸色,开口劝道:“娘娘,您也别生气,陛下对您和汉王殿下还是很爱重的。”

“去年年底,陛下刚封了太子不久,就敕封了咱们殿下为亲王,现有此殊荣的除了皇后的次子之外,也就咱们殿下了。”

“我不生气,其实,对于这个结果我心里早该有数,以我的身份,能封个淑妃,已是极限,我又怎能奢求太多了,恪儿该下学了吧,一会把他带过来,我要还着他一起去向皇后和陛下谢恩。”杨淑妃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接口道。

封妃大礼虽不如封后那般繁琐,却是同样不简单,四妃是仅次于皇后的一品宫妃,她们的服饰和妃印,等等都要按照规矩制定,只有等这一切都弄好,由皇后亲授宝印,封妃仪典才算正式完成。

三月初六,四妃的封妃大典同时举行,四妃身着一品妃装,向帝后行礼,再受皇后受印,这礼仪章程才算正式完成。

在受印的过程中,还差点出了小差错,阴德妃不小心踩到了韦贵妃的裙摆,差点让她摔倒。

李世民当时就沉下了脸,阴德妃也吓白了脸,后还是长孙皇后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意示他莫要在这样的场合动怒,这事才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第二百一十四、蚕事之礼(下)

谢娘娘。”众妇再次谢恩,这才各自上车。

一溜水排了近二里路的车驾缓缓朝着郊东的祭祀之地而去。

祭祀之所在皇城外的东郊,离皇宫约有十五里左右的路程,这么多的车马凑在一起,行动自然快不起来,大家在路上走了一个时辰一刻钟才到。

因蚕事礼的隆重庄严,祭祀者除了皇后和一应宫嫔外,所有在京的文武百官的内眷也都跟着去了。

为了确保安全,李世民先派了三千禁军提前到祭祀之地布防,又派了五千禁卫军一路护送。

长孙皇后的车驾来到祭祀之地的时候,这里已经站了无数百姓,蚕事礼并不禁止百姓之家的妇人观礼随祭。

再加上大唐建国以来,还是头一回举行蚕事礼,为此京都的妇人们乎是闻风而动。

不过蚕坛的面积有限,能够被放进来的不过三千余人。

这些人都通过了禁军的详查,确保不会危机皇后妃嫔们、和一应命妇们的安全才被放了进来。

她们被安排站在蚕坛四周,入蚕坛的那条官道则被隔开,其它不能进来的人只能远远站在各座山峦间观望。

被放入蚕坛的百姓远远看见凤驾过来,立即躬身俯首行礼:“民妇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圣安。”

长孙皇后听到声音,掀开车帘,将脸伸出窗外,扬声朝着不远处那黑压压的人群开口:“今日是祭祀蚕神的日子,主角是蚕神娘娘,不是本宫,诸位不必多礼。”

随着这句话落下,车驾已经停了下来,待车驾一停稳,长孙皇后便从车上来,继续朝着大家开口道:“诸位,吉时将至,让我等一齐祭祀蚕神,恭迎蚕神吧。”

随着皇后的车驾停稳,后面跟上来的马车也纷纷停落,众妃和命妇们一个跟着一个的从车上下来。

四周的百姓在皇后的声音中慢慢站直了身体,抬目望来,这一望之下,大家都呆了。

京都不缺美人,在场的命妇们相貌出众的不少,几个宫妃的美貌更是各有千秋,站在一起十分夺人眼球。

可此时此刻,大家所有的目光,皆不由自主的停在了长孙皇后的身上。

皇后受封那日的风华早已成为京都一大美谈,民间百姓也不时为此津津乐道。

可闻和见显然不是一回事,虽然大家早听说过皇后风华,现亲眼见到,这种视觉所带来的冲击是实非耳闻能够比拟。

大家愣愣的看着长孙皇后,一时间根本回不了神,他们只觉这般美丽,这般雍容端庄,却又这般亲切温柔的女子,简直就是一切美好的化身,是大家想像中的九天神女。

虽然彼此的距离隔得稍微远了些,看不那么清晰,可这一刻,所有看见了长孙皇后的百姓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都传皇后贤德,赞她风华无双。

不曾见过人的时候,她们想像不出来,皇后到底是如何的贤德,如何的风华无双,可这一刻,她们忽然就明白了。

这样的美好的女子,只须往你面前一站,你便会觉得,她生来就该是天下之母,是众妇的表率,是天下人自然而然的会去敬仰的存在。

站在皇后身后的一应妃嫔和命妇们,看着百姓的表情,心里有妒有慕。

长孙皇后瞧着众人的表情,有心再说点什么,最后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收回视线,抬步朝蚕坛走去。

她登上蚕坛,先接过侍奉于一旁的女官手中的香,先行六拜、三跪、三叩之礼。

蚕坛四周的民妇们等到长孙等上蚕坛,开始行礼的时候已经醒过神来,大家跟着一起叩拜行礼。

蚕坛下的嫔妃,命妇们也一样,跟着皇后一起行拜、跪、叩礼,口称恭迎蚕神。

行完叩拜之礼后,长孙皇后走下蚕坛,召来典仪女官领着她前去采桑。

离蚕坛不远处,有大片的桑园,园子里驻有十数名经验丰富的喂蚕之人,这些人统一称之为蚕母。

典仪女官带着她到采桑处,长孙皇后接过相仪女官递过来的钩和筐,但见她一手持钩,一手持筐,至东畦第一棵桑树采桑1条,复行至西畦第一棵桑前采桑2条。

她开采的时候,旁边有蚕女跟着唱桑蚕歌,蚕母二人助采,采毕,歌止,长孙皇后将手中钩筐授以女官,然后上观桑台御座观从桑者采桑。

皇后采完之后,接下来就是宫妃和命妇,宫妃们每人采桑5条,命妇采桑9条,各有蚕妇二人助采。

待所有人采桑完毕后,统一将采下的桑叶交给蚕母,由蚕母、蚕妇将皇后等人所采桑叶送至蚕室切之,长孙皇后跟了进去,亲手拿起切好的桑叶喂蚕。

“这里一共养了多少蚕,每年大概能收获蚕丝多少?”长孙边喂边问跟在身边的典仪女官。

“回娘娘,此地喂养的蚕宝宝大概有十万余条,至于产丝多少,要看桑叶的长势如何,还有蚕宝宝是否一直安康,从武德二年至今,我们这每年出产的蚕丝数量都不一样。”

“最多的时候能产三千余斤蚕丝,少的时候,尚不到一千斤,今年桑叶长势甚美,蚕宝宝看起来也都很健康,又有娘娘亲自亲来祭祀。”

“臣相信蚕神娘娘会护佑我们,会护佑我大唐所有的蚕桑业,今年我们大唐的蚕桑一定会有一个好的收成。”典仪女官笑着接口道。

“嗯,本宫也相信蚕神娘娘会护佑我们,护佑大唐。”长孙抬目看了这典仪女官一眼,目中不自觉的泛出笑意,蚕桑业关系着大唐整个纺织布匹,自然是愈兴盛愈好。

喂完蚕,长孙皇后又去看了看茧,随后再次回到蚕坛前,朝蚕神拜了拜。

拜完之后转身,朝着在场的蚕母,蚕妇,以及今日所有前来参祭祀的百姓开口道:“这是本宫第一次主持蚕事礼。”

“多谢诸位的支持和配合,才让此礼完满完成,本宫在这里谢谢大家,愿蚕神护佑我大唐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护佑百姓安康,蚕桑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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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郑氏的怨和怒(上)

不说长孙皇后,但说前太子妃郑氏,去年六月初四,她正在府中和长女说话,忽见管家哭着冲进来相告:“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秦王杀了。”

“什么?”郑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得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因起得太急,将左手边矮茶几上的几个茶杯都带着滚到了地上,淼儿和伺候在左右的两名宫女被都惊得跟着站了起来。

“千真万确,今日早辰,太子殿下和齐王奉旨入宫觐见陛下,走到途中感到忽感不安,就派了侍卫回府高告知魏大人,魏大人召来冯将军严密注意皇宫那边的动向。”

“结果,殿下刚入玄武门,玄武门的大门就被关上了,冯将军发现不对,立即带人前去营救,可是还没等他攻进玄武门的大门,太子便被射杀死。”

“紧接着禁卫军出手,将东宫翊卫都看押起来,现冯将军已被押走了,大批禁卫军正在朝东宫奔来,魏大人也被带走了,太子妃,您赶紧带着府里的郎君们逃吧,能逃几个算几个。”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道。

太子妃平日里从不过问政事,李建成也从不和她谈这些事,魏征身为臣子,自也不会事先跑来从不理政事的太子妃商量此事。

为此,在冯管家进来之前,身在后宅的郑氏此可谓是一无所知,现突然从冯管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谛于睛天霹雳,震得她脑子发晕,耳朵嗡嗡作响。

“不,你胡说,我不信,二叔,还二婶他们怎会这般对待父王,对待我们。”郑氏尚处于愣神中,淼淼已满脸惊怒的尖叫起来。

淼淼性情活泼,人长得又可爱,宫里上到李渊,下到她身边伺候的侍女,无不喜欢这小姑娘。

长孙和李二郎也不例外,淼淼也特别喜欢自家的二婶和二叔,现府里的管家突然跑出来告诉她,二叔杀了她父亲,她如何能相信。

“千真万确,太子妃,郡子,你们赶紧带着府里的君们逃吧。”管家见状只急得泪如雨下,连连顿足不已。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本宫这个时候想走只怕也来不及了,以秦王的手段和为人,在他决定做这件事之前,不可能不派人看着东宫。”

“既然明知走不掉,又何必再去做种无头苍蝇才会做的事呢,我就在这等着,看看我家这个好二弟和弟媳会怎么对付我。”郑氏逐渐缓过神来,她强行按住内心的恐惧,缓缓开口道。

这个时候,她的心里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也许管家弄错了,太子并没有死,他只是败给了秦王,被扣押起来。

又或者根本没有这事,这一切只不过是眼前这管家编造的故事,虽然她知道这种可能性低得可以忽略不计,可人受到巨大的打击时,下意识的就会去抓住这种明明不太可能存在的机率。

还有一条就是,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这个时候也不可能逃出去,既然无路可逃,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真相。

冯管家焦虑又无奈,有心再劝,却明白太子妃说的是事实。

以秦王的手段,在干出这种事之后,除非他有心放过太子妃和府里的其它人,不然,逃是逃不掉的。

有些时候的等待每一分秒都相当于渡日如年,淼淼和郑氏此刻便是如此。

她们既期待荣管家的消息是误报,紧接着就有好消息传来,又怕接着闯进来的就是禁卫军。

时间一点点的滑了过去,也许是半刻钟,也许是两刻钟,就在淼淼觉得紧绷的神经快要断的时候,外面的一个宫女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不好啦,不好啦,太子妃,外面来了很多禁卫军,他们一进来就将府里的人员给羁押了”

宫女口中语无伦次的喊着,她并不知道东宫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还如往常一般在外值守,结果突然听到外面起了喧哗声,她悄然过去一看,发现大批禁军进了东宫。

东宫的一应侍卫,宫女,太监都被羁押起来,她因躲得远,没被外面的人发现,就匆匆跑回来报信,郑氏听完,不由自主的瞌上了双目,双手紧紧握了起来。

“母妃。”淼淼仓惶无措的朝着郑氏喊了一声。

“太子妃,你还在府中,很好,如此倒也省得我尉迟恭再四处找人了。”郑氏睁开眼,正要说点什么,门外已响起了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尉迟敬德走了进来。

“尉迟将军,是你负责来清剿东宫么?秦王可在?将军能否帮本宫传个话?本宫想见他一面。”郑氏强忍着心头的愤怒的痛苦,抬目看向尉迟敬德,缓缓开口道。

“抱歉,太子妃,秦王不在这里,这话恕我老迟传不了,来人,将府里女眷都召到太子妃这里来,集中看守。”尉迟恭眼郑氏这个时候还能沉得住气,也有些惊讶和钦佩。

不过他是粗人,向来只唯李世民之命事从,即便有些钦佩郑氏的胆色,该执行的命令,也绝不会打半分折扣。

吩咐完这句话,就准备出去处理外面的事,刚走到大厅门口,郑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尉迟将军,本宫想再问一句,太子府中的男丁,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太子妃是聪明人,这话你不该问我。”尉迟恭停住脚步,转目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郑氏闻声面色苍白如纸,脚下一晃,差点站不稳,还是离她不远的淼淼眼明手快的赶过来一把将她扶住:“母妃,那黑脸将军的话是什么意思?父王,真的被二叔给杀啦?”

“淼淼,从即日起,李二郎将不再是你的二叔,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郑氏闭了下眼睛,缓了缓心神,等再次睁开的时候,目中已充满了刻骨仇恨。

她共育有两子两女,长子承宗早逝,次子承道年方年十岁,听尉迟敬德的口气,李世民是万万不会留下太子的任何一个男丁血脉。

想到年方十岁的次子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命运,她差点咬断了满口牙根!秀丽的面庞变得狰狞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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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郑氏的怨和怒(中)

母妃”淼淼被她那充满恨意的语气和狰狞的面容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喊了一句。

郑氏一脸戾气的朝女儿瞪了过去,正要训斥,却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一片呼天抢天的哭喊声,却是太子的姬妾们都被赶到了她这个宫殿。

“都别哭了。”正值满腔怨愤无处发泄的郑氏抬目朝她们怒喝了一声。

“太子妃,太子他”众姬妾被她这么一喝,哭声顿止,一个个抬目朝她看了过来,其中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姬妾楚楚可怜的看着郑氏开口。

“太子已经死了,你们再摆出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会有人怜惜,想活命的都安分点,自己找个地方蹲起来,不想活的,大可去外面闹。”郑氏冷冷的盯着她们开口。

太子府的后院比秦王府要乱很多,李建成在美色方面,远不如李世民自律克制。

这些年,他前前后后的带到府里的人,已不下十人,再加上李渊赐给他的,加起来府里的姬妾已有二十余众。

这些人平日里就不怎么安分,其中有几个特别喜欢在太子面前表演那楚楚可怜的姿态,而李建成偏偏还吃这一套,久而久之,就让她们养成了习惯。

这几个人大概是平时入戏太深,现太子死了,都恢复不过来,郑氏现满腔怨愤无处可泄,瞧着她们这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吐出的话冷厉无比。

众姬被她这么一喝,又悄然望了一眼面外那些杀气腾腾的禁军,顿时不敢再言,乖乖的走到内厅,各自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就连淼淼都被母亲的模样给吓得不敢再吭一声。

郑氏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不再言语,只是心火如炽,根本冷静不下来思考问题。

她寒着一张脸,恶狠狠的盯着墙壁上的一幅画,那仿若要吃人般的眼神吓得殿中诸女都噤若寒惮。

“母妃。”正值郑氏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事的时候,门口响起来个糯糯怯怯的女童的声音。

“尫娘?来,来母妃这。”郑氏转身抬目望去。

只见一个年约三四岁、一双漆黑的大眼中挂着泪珠的女童站在门口,怯生生的望着自己,郑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被仇恨和愤怒填满的心不自觉的软了几分,朝她招了招手。

这女童便是她的次女顺婉,字尫娘,李顺婉看见母亲招手,立即迈开小短腿,蹬蹬蹬的朝着她扑了过来:“母妃。”

“尫娘!”郑氏一把抱住女儿,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的滚落下来。

她抱着小女儿哭了一会,转头的时候,看见站在一旁咬着唇,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强忍着没掉来下的长女,心头大痛,又伸的将她也拉进怀里,母女三人抱头哭成一团。

门外的那些禁军接到的命令是看着她们,不让她们离开和发生意外即可,至于她们是哭是闹,并没有人干涉。

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被集中看押起来,姬妾们大多与郑氏这个太子妃的关系一般,有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老人畏惧门外的守卫,也不敢过来相劝。

郑氏母女三人哭得伤心欲绝,泪流成河,非但无人出来相劝,反倒一众姬妾被她带动情绪,再想着未知的前程,不自觉的跟着流起泪来。

最后郑氏哭累了,站了起来,带着两个女儿进洗漱间,洗了手脸。

哭了一场之后,郑氏的情况没那么压抑,脸上没那么难看,淼淼终于又敢开口说话了。

她看了母亲一眼,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母妃,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还有弟弟他们,他们真的”

“淼淼,你已经十三岁,是大姑娘了,以前家里人都宠爱你,让你养成了一副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性子,若你的父王一直健在,你这样的性子没什么不好。”

“可现在,你父王不在了,你的弟弟们多半也逃不出和你父王一样的命运,你身为我和你父王的嫡长女,该知事了”

“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命运母妃不知道,世人都只知道天家富贵泼天,又有谁知道生在天家的人,日子过得就像走在悬在刀山火海中的绳索,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想当年,你父王和你二叔,感情是何等的亲密无间,我和你二嫂,全无半点别人家那些妯娌的龌蹉,感情比一般人家的亲情妹还深,可现在”

“淼淼,母妃是真的恨呐”郑氏轻轻的闭了一下眼睛,才转目看向女儿,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目中的泪水,再次如缺堤的洪流般,奔泻而下。

“母妃”淼淼看着母亲的模样,心头一酸,她走到母亲身前,伸手轻轻抱住她,泪水跟着滚了出来,这个在此之前,从未受过半分挫折委屈的小姑娘,似乎瞬间长大起来。

四岁的李顺婉看着母亲和姐姐都在哭,她也跟着哭了起来,刚刚洗完手腕的母女三人很快又哭成一团。

傍晚的时候,郑氏以为今日多半不会有人送饭,可让她意外的是,不仅有人送饭,送饭的人还是个让她非常意外的人,这个人便是长孙王妃的亲哥哥长孙无忌。

郑氏看见他的时候十分意外,她半眯着眼,冷冷的盯着长无无忌,半晌之后才开口:“是你?你亲自关来送饭,莫非是来送我们上路?”

“太子妃误会了,没有人想要你的命,我妹妹担心别人送饭你不吃,这才托我来送。”长孙无忌摇了摇头。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因为长孙王妃在回府的时候,听说李世民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几个儿子都杀了,当场就吐血晕了过去。

不过以长孙无忌对妹妹的了解,若她还清醒着,肯定会想尽办法,让郑氏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是么,这么说来,我那二弟和二弟妹暂时还不想要我的命?为什么?是不想让天下人都来骂他们不仁不义,不忠不恭,六亲不认么?”

“可是他现在再想这些不是迟了?他的亲哥哥,弟弟,还有侄子,都已经命丧他的屠刀之下,现留下我这么个寡嫂,再做这些面子功夫,又怎能堵得住天下人的嘴?”郑氏冷笑了一声,一脸讥讽的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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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郑氏的怨与怒(下)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能活着总比死了强,不是么?就算太子妃心无生志,可你还有这一对可爱的女儿,太子妃难道不想慢慢的看着她们长大成人?”长孙无忌淡淡的道。

郑氏闻声呼吸一顿,恶狠狠的盯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对此仿若无觉,接着又道:“更何况,帝王之家无父子,以太子和秦王的关系,总有一个是要倒下的。”

“如果今日倒下的是秦王,我妹妹的结局也不会比太子妃好到哪去,这是他们的命运,也皇家人的悲哀和无奈,无关亲情。”

郑氏听得不觉的握起了拳头,她是荥阳郑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也不是不知道以太子和秦王的敌对关系和身份地位,他们之间必有一战。

可知道和平静接受是两回事,她十六岁嫁给李建成,至经已经十九年,刚成亲的那段时日,他们夫妻也非常恩爱,闺中描眉,你侬我侬的美好日子也没少过。

直到李建成成了太子,府中姬妾多了几个,夫妻的感情才淡了几分。不过感情虽不如在国公府的时候那般浓烈,但李建成对她这个正妻的尊重始终没变。

自听得李建成身死,儿子同样性命保不住的时候,郑氏就万念俱灰,心存死志,可如今听了长孙无忌这席话,她发现自己还真不能死,若如她死了,她的两个女儿怎么?

“能不能让秦王妃来见我一面。”郑氏听完长孙无忌的话后,紧握着拳头,沉默了许久,口中才冒出这么一句。

“暂时怕是不行。”长孙无忌摇了摇头。

“知道了,你走吧,饭我会吃的。”郑氏的眸光暗下去,移开了视线。

长孙无忌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很快转身离去。

三日后,郑氏迎来了一纸诏书,高祖下旨,命她带着女儿迁出东宫,搬到长乐门西殿居住。

郑氏一言不发,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带着女儿一同去了长乐门,她进来的时候,正好齐王妃也被人送了进来,妯娌在此相遇,彼此先是一怔,随即相视凄然一笑。

郑氏这些日子不吵不闹,并不是心恨已消,而是积在心里,默默等待机会。

她住进来不久,听闻山东昔日旧太子的余部,很多人都举起了反旗,不由大为高兴。

只可惜,没高兴多久,那些人就轻易被李世民剿灭,尤其是听到太子府昔日极得太子信任的旧臣魏征和王珪等纷纷归顺了李世民,更是勃然大怒,将房间里能砸的一切东西都砸得干净。

相较于郑氏的嗔怒和暴躁,齐王妃自住进来后,则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她无喜无悲,脸上也看不到任何怨愤之意。

每日不是教导四个女儿,就是看书习字,或摆弄花草。

不知道她身份的人看着她的模样,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她是被囚禁在此的齐王遗孀,多半以为她是哪家避世幽居贵妇人。

“弟妹似乎一点都不怨昔日的秦王夫妇,如今的皇帝和皇后?”砸完了自己屋里东西的郑氏,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杨氏正细心的教导她的几个女儿的情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由脱口讥讽了一句。

“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自齐王和先太子处心积虑想要杀二哥和二嫂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想到这一日,若失败的人是二哥,二嫂想必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处境。”

“所谓愿赌服输,有什么好怨的?”杨氏抬目看了她一眼,一脸平静的回答。

“你”郑氏被她气得嘴皮哆嗦,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嘴皮颤动了半天,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恨恨离去。

数日后,突厥大军围城,整个长安城都惶恐不安,在长乐门伺候看守的太监宫女们也不例话,私下里少不得要议论此事。

郑氏听到之后,十分畅快,再次来到杨氏的房间,冷笑着开口道:“弟妹,看样子你一味推崇的李二这对夫妇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这不,报应已经来了,以突厥的强悍,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我不信杀兄屠弟,逼父退位,不仁不孝的李二还能逃过这一劫。”

“嫂子,即便二哥二嫂兵败被掳,对你、我有什么好处?以我们的身份,你觉得咱们落在突厥人手中会比现在好过?”杨氏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即便比现在凄惨百倍,我也要咒他们夫妇不得好死,我”郑氏听得一呆,复想起惨死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内心的那点理智和清明瞬间被无尽的怨愤代替,一边流泪一边厉声道。

“你身为齐王妃,面对齐王府满门遭劫,却表现得如此淡漠寡情,说白了不过是对元吉全无感情罢了,可笑,想前些年,我听闻元吉对你不好,我还想着去骂他。”

“如今看来,是你压根就没心没肺,对他没有丝毫感情,面对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又能上得了心?不对,你对元吉无情,对二郎夫妇却有些好得不像话,难道”郑氏哭了一会,复又朝杨氏看了过来,一脸诡异的开口道。

“嬷嬷,我嫂嫂受了刺激,脑子有些不清楚,麻烦你们送她回房休息。”杨氏面色微沉,朝门外喊了一声,门外很快走进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将郑氏带了下去。

郑氏也不挣扎,任凭自己被人带了下去,唯有离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是窥破了什么秘密一般,冷笑不止。

杨氏的目光落在她已消失不见的那扇门中,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想郑氏的话,自己能够如此心平气得的面对齐王府覆灭的事,真是因为对李元吉没有感情么?

她嫁元吉和郑氏、长孙都没一样,两个在成亲之前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刚结婚那一年多,元吉对她还不错,可一年多后,元吉身上的毛病就不断的暴露出来。

对她这个结发之妻,一不高兴就恶言相对,有时还会动手,再加上他平日里的那些筹谋自己想对他产生爱恋之情,确实不易。

李元吉被杀,她心里确无多少愤怒难过之情,可儿子也被杀的时候,她同样感到悲愤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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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长孙教子(上)

长孙皇后因玄武门的事,心里愧疚难安,下意识的就开始逃避关于李建成和李元吉家的一切。

像郑氏和杨氏,她心里明明很挂念担心,却不敢打听半句关于她们的消息,生怕听到她们的消息,自己就会被内心的愧疚淹没。

深知这一点的李世民更是循循告诫自己和长孙身边的人,不允许他们在长孙面前提任何关于郑氏和杨氏的事。

玄武门事变之后,妻子差点一睡不醒的事成了李世民心头一个去不掉的结,他一点也不想再次体验那种即将失去执爱的感觉。

他并非寡情之人,在杀死建成和元吉后,又立即下令诛杀他们的儿子,是不希望这份仇怨没完没了的持续下去。

建成和元吉的儿子只要活着,即便他们长大之后没有造反报仇之心,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却不会放过他们,此乃帝王之家的无奈和悲哀。

至于郑氏、杨氏,和她们的女儿,李世民并无赶尽杀绝的意思,他将她们幽禁在长乐门,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一应衣食住行,并不曾有过半分克扣。

有专门的太监、宫女和嬷嬷在那里服侍她们,当然,她们在里面的一举一动,李世民也了若指掌。

比如郑氏时常发脾气,砸东西,咒骂自己夫妇,这些他都知道。

不过他不在意,换了他和郑氏易地而处,多半也会怨愤难安,时刻恨不得手刃仇人而快之,杀夫杀子之仇,岂能轻易忘怀?

让他意外的是弟媳杨氏的表现,对杨氏,李世民没什么大印像,他一共只见过杨氏几面,唯一感受就是她长了一双很好的眼睛。

那双眼睛非常的澄净明亮,就像观音婢还是少女时代的眼睛,看上去令人非常的舒服。

如今看来,她不仅有一双长得像妻子的眼睛,只怕性情也有几分相似,换观音婢与她们易地而处,观音婢的选择多半也会和杨氏一样的应对方式。

不是心里完全没有怨愤,只不过她性情生来通透,深知成王败寇的道理,最重要的是在明知发脾气耍泼没有任何作用的时候,她会选择更体面从容的心态去面对一切。

杨珪娘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份随遇而安和淡然,竟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李世民最多也就是对她的为人和表现有些惊讶罢了。

不说郑氏和杨氏的心事,但说长孙皇后祭完蚕桑礼后,大半的心力都投到教育儿女身上去了。

女儿丽质已经五岁了,正是调皮的年纪,长孙经常被小丫头折腾得啼笑皆非。

除了这个女儿之外,最近太子李承乾和李泰之间的较量争锋也颇让她头疼。

李承乾已满九周岁,虚岁十岁,去年立为太子后,已迁入东宫。

只不过现李世民办公居住的地方也是东宫的地盘,承乾被立为太子后虽住进了自己的宫殿,实际上和爹娘还是住在一个地方。

李泰已封了王,不过他还没满八周岁,还没有自己的府邸,自然也是和李世民夫妇住在一起,

幼时的李承乾十分聪慧懂事,加上相貌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长得十分俊美。

为此,深得长孙和李世民喜爱,早早被立为太子。李泰为李世民的嫡次子,论聪慧更胜李承乾一筹,还特别好学,不过八岁之龄,就作得一好手文章,还写得一手好字,同样极得李世民夫妇喜爱。

唯一缺点就是这孩子生来就比较胖,就外貌而言,比李承乾差了一点,两个都是嫡子,又都聪慧过人,这哥俩自然而然就有了较量之意。

哪怕双方的年纪还不大,这种较量的苗头也早露端倪,之前在秦王府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暗地里就时不时会暗中较劲。

现到了皇宫,一个成为了太子,一个成了亲王,这相掐的势头就愈发的明显了。

李承乾是太子,东宫有专门的太傅,不过他年纪尚幼,李世民让他平常仍和和皇宫里的皇族子弟一般,去国子监读书。

太子的课仪,等放学之后,再加班加点、开小灶完成。

贞观元年三月二十六,李泰和李承乾这两小朋友如往常一般去国子监读书,今日为他们授课的是尚书左丞段大人。

段大人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个段子手,上课的时候很喜欢讲一些教本上难以看到的事,问一些稀奇古怪,需要人逆向思考的问题。

这一日,他就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点了李承乾来回答,李承乾回答不出来,不仅是他,今日来上课的皇族子弟,绝大部分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唯有李泰,他特喜欢看书,各种古籍和民间杂文都喜欢看,段大人问的这个问题他正好前两日在一本书上看过,为此,太子回答不出来的问题最后由他答出来了。

答出来就算了,偏生这货年纪还小,不懂得藏拙收敛,放学之后,屁颠颠的凑到好李承乾面前,好生奚落了他这位太子哥哥一顿。

得,这一奚落就奚出问题了,李承乾本就为了这个事情郁闷,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却在课堂上回答不出来老师的问题,还被李泰给抢了风头,感到很丢人。

现在李泰这厮竟还敢跑到他面前炫耀,于是,悲剧发生了,这兄弟俩在回宫的路上上演了一回全武行。

当然,只是他们俩个人动手,侍卫和随从的太监们是绝不敢动手的,只能在一旁劝架,并有那伶俐的急急跑回宫告诉了皇后。

等到这两娃回宫的时候,头发散了,你的眼青了一块,我的下巴紫了一块。

长孙皇后听说之后又气又急,连忙让人去把他们俩给召来,准备好生训斥。

以李世民的性格,这事若让他来处理,这两孩子只怕少不了一顿好打,长孙皇后心里虽也恼怒这两娃不省心,却也不想看到他们被打烂了屁股。

“高明,你身为太子,你先来说说,今日为何与兄弟动手打架?”待这两个儿子过来,长孙皇后看着他俩那张半青半紫的脸,顿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开口道。

第二百一十九、长孙教子(下)

长孙皇后平日里待人十分和善,说话轻言细语,对子女们亦是如此,可她脸一沉,整个人立即变得威严逼人。

鲜少见母亲发怒的李泰和李承乾心头一紧,呼吸都不由自主的轻了几分。

“母后,是儿臣不对,不该为一点小事和四弟大打出手,请母后责罚。”李承乾小心的瞄了一眼母亲的脸色,复迅速垂下视线,低头顺眼的开口道。

“错在哪?”长孙继续问。

“儿臣有两错,一,儿臣身为长兄,本该爱护弟妹,如今却为了一点小事,和弟弟大打出手,此乃不悌,二,儿臣身为国之储君,本该事事为兄弟们做表率。”

“可儿臣却因学堂里的一个答不出来的问题,觉得丢了面子,嫉妒自己的弟弟,此乃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李承乾下意识的就想开口找托词,可偷眼瞄见母亲那没有丝毫笑容的脸,心头发紧,不敢瞎找理由,乖乖的承认了错误。

一旁的李泰眼见大哥在母亲的威压下,一股脑将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心头暗喜,得意之余,脸上不自觉的就露出了笑容。

长孙皇后看见他脸上的这个笑容,心头更怒,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她盯了李泰一眼,继续转向李承乾:“听你这回答,你心里显然是知道这些行为都是不对的。”

“明知不对,却偏生要犯,这就是明知故犯!高明,你告诉,这些毛病都是从哪学来的?”

“莫非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品行有什么不端之处,给你做了不好的表率?”长孙皇后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严厉。

“母后,儿臣错了,是儿臣自己心眼小,脾气急,儿臣知道错了,请母后责罚。”李承乾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

李泰被母亲那一眼也盯得心头一凛,眼见大哥被母亲给吓得跪到了地上,他不敢多想,下意识的跟着跪了下去。

“既然知错,一会先向你弟弟认错,回东宫之后再把储君守则和论语十则各抄写五十遍,三日后交到我这来,日后若是再犯,定重罚不饶。”长孙皇后冷着声音开口道。

“儿臣领命。”李承乾不敢顶撞母亲,恭恭敬敬的接口道。

“青雀,你刚才在笑什么?”处理完大儿子,长孙皇后的目光转到了次子身上。

“母后,儿臣,儿臣正在反省自己的过错,尤其是聆听母亲的教诲后,儿臣深感不安和惶恐,大哥既是我的兄长,又是太子,儿臣既为弟,又为臣,实不该故意去挑衅他,惹他生气。”

“儿臣有错,请母皇责罚。”李泰心头一紧,不这这货的脑子向来转得快,为了避免母亲当场把自己的小心事点出来,非常干脆的认错。

“你倒是见机得快,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青雀,母后只想告诉你,你和你大哥都是我亲生的儿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普通人家的子弟尚且要讲究一个兄悌弟恭。”

“你们身为皇子,一言一行,更该为天下人作表率,你父皇不只一次夸你伶俐,说小小年纪,史记、太学等书就读者滚挂烂熟,还写得一手好字。”

“以你的聪慧,这些道理,不需母后说,母后相信你也懂,今日这场闹剧传出去,你可知道会给自己、给你们的父皇、还有我带来多大的影响?”长孙皇后盯着他道。

“儿臣知错,儿臣惶恐,请母亲宽宥,儿臣自今以后,一定谨记母后教诲,谨记圣贤教诲,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李泰被长孙的话吓住,一脸惶恐的开口道。

“青雀,你聪明,有才华,但是母后希望你能把这些都用到正途上。”长孙皇后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儿臣明白,儿臣今日确实错了,甘愿受罚。”李泰目中闪过一抹愧色,垂着脑袋开口道。

“青雀,你先向你大哥道歉,回去后和你大哥一样,把论语十则抄写五十遍,三日之内送到我手里。”长孙皇后道。

“儿臣遵令,大哥,今日之事,确是青雀有错,先生的那个问题本来就很生僻,青雀不过是恰巧前几日在一本杂书上看见过,不该在课堂上卖弄。”

“更不该在下学后,故意挑衅你。”李泰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随后转目朝李承乾道歉。

“四弟,大哥也有错,我,我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和你争锋斗气了。”此时的李承乾还很单纯良善,眼见李泰真心实意的道歉,立即就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回了一句。

“罢了,你们都起来回去吧。”长孙皇后见状总算吁了口气,挥手让他们站了起来。

“青岚,你说高明和青雀他们”长孙皇后看着两个儿子离开的身影,目中掠过一抹忧色。

玄武门的血还没有完全干透,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实在是担心儿子们日后也会步上丈夫这一辈的后尘。

“娘娘,殿下们都很懂事,现在的争斗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意气之争,有娘娘,有陛下,还有那些大儒们悉心教导,青岚相信,他们以后一定会兄悌友恭,成为真正的友爱手足的。”

“娘娘不是瞧见了么,您训斥了他们一顿,两位殿下立即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彼此真心实意的互道了歉。”青岚心头一紧,忙出声安慰。

“罢了,这几个孩子也只能细心慢慢引导了。”长孙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玄武门的事要说对下一代没有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可事已至此,凡事都只能往后看。

李世民处理完朝政后来到妻子这里,开口就道:“观音婢,我听说高明和青雀这两个逆子,今日惹了你生了大气?”

“谈不上生什么大气,只不过是他们下学的时候在通东门那边打了一架,我听说之后,把他们叫过来训了一顿。”长孙看了丈夫一眼,道。

“这么点大的孩子,心性还不定,偶然争锋打架也是常有的事,你不必想得太多,孩子们犯了错,你尽管教训,要是敢不听,朕就扒了他们的皮。”李世民道。

今日两个儿子打架的事情经过,他也听说了,他现最怕就是妻子钻牛角尖,一点风吹草动就想到玄武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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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再孕

“瞧你这凶巴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儿子怎么的呢,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心里有数,怎么样,近日朝堂上没什么烦心事吧?”长孙皇后瞪了他一眼,笑道。

“没什么大事,过几日我要去玉华山药师那边一趟,过来和你说一声。”李世民摇了摇头。

兵部尚书李药师李靖被李世民委以重任,在玉华山那边练兵驯马,以便早日练出一支强大的奇兵,驯养出一批足以与突厥争锋的好马,以便早日是报那渭水之盟的耻辱。

“嗯,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也不多问,你决定了就去做吧,后宫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好,父皇那边,我每日晨昏都过去请安,父皇的身体也挺好。”

“倒是药师,玉华山那边气温较低,湿气也比较重,你去的时候记得给他带点驱寒祛湿的药材。”长孙皇后抿嘴笑道。

“还是你细心,这事要不是你交待,朕说不定就忘了,朕登基不久,朝中琐事繁多,父皇那边就多劳烦你了。”

“对了,张、尹两人没有再生什么幺蛾子,为难过你吧?”李世民听得一怔,接着却是笑了起来,和妻子说笑了两句复想到尹、张两人,面色不上自主的沉了一沉。

那尹德妃的父亲当年打折了杜如晦的一根手指,这事他可还没忘了呢,本想着登基之后就找个由头把那尹阿鼠给处置了,可碍着父皇的面子,一直没好动手。

嗯,若是这尹德妃现在还这般不知趣,作死来挑衅观音婢的话,正好一举将他们父女都给解决了。

“那尹德妃并不是蠢人,自父皇退位之后,她行事就变得很低调,又怎会还跑出来挑衅我?罢了,不过一普通妃嫔罢了,你也无须总放在心上。”

“至于她那父亲,如果再犯了事,按当朝律法处置即可,若他已经学会了做人,不再四处惹事,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也别与他计较罢。”长孙皇后劝道。

四月初,李世民去玉华山看李靖练兵,三日后方归,刚一归朝,就得到数纸状告凉州都督、长乐郡王李幼良的折子。

折子上说李幼良在凉州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已逼死数十条人命。

更有人密奏他私养死士,并与突厥有暗中往来,李世民手中拿着这些奏报,面色沉阴如水,李幼良乃李家宗室李祎之子,性子暴虐。

曾在武德年前就犯过不少过错,被人告到御前,李渊念其为族叔李祎和其兄李叔良对自己的帮助,再加上他本身打仗也是一把好手,没有惩罚他,没想到这家伙死性不改,还变本加厉。

渭水之盟的耻辱就在眼前,李世民对此时刻不忘,突厥目前是他最大的敌人,也是必须要打倒的敌人,任何有可能与其勾结的存在,他都零容忍。

他看着手中的奏折生了会气,紧接着招来中书令宇文士及,命他代为凉州都督,前往凉州详查李幼凉的事,宇文士及是个圆滑又善于观人脸色的人,知道李世民对李幼凉已动了杀机。

他到达凉州之后,很快查清了李幼良在凉州的一应作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李世民收到奏报之后,下旨赐死了李幼凉。

六月二十一日,封德彝逝世,唐太宗为其辍朝三日,追封为司空,赐谥为明,二十四日,再次拜太子少师萧蠫为尚书左仆射。

同年夏季,山东遭受大旱,李世民下领免除本年租税,时年七月初二,拜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右仆射。

长孙皇后听说此事后,忍不住对李世民谏言:“陛下,如今我舅父,兄长皆在朝出任要职,陛下对他们如此恩宠,臣妾心中不安。”

“要知古往今来,外戚权势过盛都非美事,臣妾望陛下斟酌垂怜,莫要给我长孙一脉太盛的恩宠。”

“观音婢,你的舅、兄皆有大才,所谓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贤,他们确有才能,朕为何不能重用他们?”李世民道。

“陛下,人的欲望是很复杂的,我舅兄即便有才,可一旦他们权势过盛,焉知他们不会生出骄纵之心?即便他们能持心中正、不生骄纵,可他们的家人子弟呢?”

“臣妾感念陛下的厚爱,但望陛下能将对他们的恩宠控制在适当的范畴之内。”长孙皇后道。

李世民有些无奈的看了妻子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八月十九,正好高士廉家族的一个子弟犯了点小错,李世民趋势将其它贬为安州大都督。

高士廉离京之前,李世民还特意将他召到宫里,准备开解两句,哪知还没开口,高士廉已经先一步开口:“士廉感谢陛下的厚爱,士廉和外甥无忌同为外戚,近来所受恩宠过多,已导致族人有些膨胀,陛下这一当头棒喝,想必能让他们清醒清醒。”

“士廉和皇后不愧是舅甥,你们的想法似乎都一样,前些日子皇后劝我,不能把你和辅机都放在要职之上。”李世民听得微微一怔,复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娘担心甚为有理。”高士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时年九月,李世民派遣使臣巡视各州遭害的农田,并根据各州县的受宰情况,发出救济物资,慰问百姓。

九月十五,任命御史大夫杜淹为检校吏部尚书,参与谋议朝政,九月十八,凉州都督宇文士被人参奏渎职,被免职。

幽州都督王君廓在任上不守法度,屡被长史玄道参奏,王君廓这些年跟随李世民打了不少仗,李世民对其颇有感情,看到玄道的折奏后并不全信,下旨召其回京,准备详问。

深知李世民为人的王君廓恐惧不安,生怕回到京里没有活路,于半路上杀死驿站官员,逃亡突厥,但中途被乡民所杀。

李世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感慨不已,念其旧功,又觉得他人既然已经死了,是非过错就不予追究,却不想此举引起许多朝官不满,无奈之余,李世民只能下令将他贬为庶人。

时年十一月,已有数年不曾有孕的长孙皇后再次查出身孕,李世民闻讯大喜过望,罢朝一日,同时赦免一批罪不至死的犯人。

第二百二十一、惊梦

长孙皇后因生李丽质难产伤了身体,至今已足足五年多不曾再孕,李世民突闻这个消息,当真是喜出望外。

他得到消息之后立即放下手头的公务,来到长孙的宫殿,扶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圈,才开口道:“观音婢,你已是双身子的人了,之后的一言一行都需格外小心。”

“父皇那边的请安暂时就免了吧,明日正好罢朝一日,趁朕休息去和他报喜,父皇向来喜欢你,认为你贤孝又懂事,他听了这个消息,想必也会十分高兴。”

“说起来这孙老神医确有本事,你自生了丽质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他来京后不过是帮你调理了大半年的功夫就传出喜讯了,朕真该好好谢谢他。”

“知道了陛下,臣妾也不是头一回生孩子,有什么好紧张的,再说了,陛下现在的孩子也不少了,臣妾多生一二个或少生一二个又有什么打紧?”

“至于孙神医,他正在注千金方,为了改良几个少儿婴孺疾病的方子,去各地寻药了,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京。”长孙皇后嗔了他一眼,有些好笑的开口道。

“那能一样么?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朕的元后,是要与朕携手一生,白头偕老的人,你的孩子和别人生的孩子怎能一样?”李世民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

长孙皇后听了他的话,心头感动,不再和他争辩,夫妻俩坐在一起说了会话。

很快尚书省那边有急事找他,罢朝是明日的事,今日李世民这个皇帝还要正常办公。

深知尚书省那群人性格的李世民不情不愿的走了,临走之前告诉长孙,晚上过来陪她用膳。

长孙现在有了身孕,晚上也不能再伺候他,为此,用过晚膳之后,她便对李世民道:“陛下,你有些日子没有到其它妹妹宫里去了,应该去看看她们了。”

“不去,今晚朕就在你这宿夜。”李世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非要留下来陪着妻子。

他理解妻子的意思,知道妻子是担心他受了委屈,他那方面的需求虽然旺盛了一点,但究竟不是一味追求此乐的的种驹,怎能在妻子刚刚怀孕的当口就去跑到其它妃嫔那边去寻欢作乐呢。

长孙皇后拗他不过,便不再强求,吃过晚饭,夫妻了在外走动了几圈,消了消食,聊了会天,就熄灯睡了。

玄武门之变后,长孙足足昏迷了七天,醒来之后,仍经常做噩梦,要么难以入眠,要么一睡着就做噩梦。

孙思邈帮着她调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她渡过那段难熬的岁月。

现离玄武门过去已经一年多,近几个月来,长孙已经很少再做梦,可今个儿不知怎的,查出身孕本是喜事,丈夫就睡在身边,她反而久久不能入眠。

睡不着,人就容易碾转,长孙为了不打扰丈夫,虽尽量忍耐,可时间久了,仍忍不住翻了两个身,李世民察觉到她的动静,口里模糊不清的道了一句:“观音婢,怎么了,可是睡不安稳?”

“没事,臣妾的胳膊被压着了,觉得不舒服这才动了一下,马上就睡了。”长孙皇后接口道,话毕,呼吸逐渐轻了起来。

李世民此刻本处于半睡半醒间,眼见妻子没有什么异常,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长孙听着丈夫平稳的呼吸,眼皮慢慢的变得沉重,也逐渐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长孙皇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很偏僻,很简陋的宫殿,宫殿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正值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弟妹,这么久了,你终于想到来见我了?”

长孙转身一望,发现说话的人是已有一年多不见的长嫂郑氏。

她看上去老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不少,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头上竟然出现了不少白发,再也不复昔日的端庄明艳。

“大,大嫂。”长孙皇后看到这样的她,心头一酸,眼眶发热,下意识的张口唤了一句。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还是我的样子让你觉得意外?”郑氏目中扬起一抹冷笑,陡然朝她跨近了两步。

“大嫂,我”长孙心头一颤,人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两步。

“嘿嘿,看来你很怕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面对的二弟妹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也对,你和李二夫妇两人,做下那等人神共愤的恶事。”

“不仅杀了自己嫡亲的哥哥、弟弟,还将他们所有的儿子都铲除得一干二净,做下这等亏心事的人,怎能不愧疚难安不怕我呢”郑氏嘿嘿怪笑起来。

“大嫂,我,我们也是无奈,再说了,掀起战争的本就是大哥和四弟,若不是他们步步紧逼,二郎,二郎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长孙皇后下意识的辩解道。

“你的丈夫身为亲王,在百姓和百官心中的威望,却比太子和父皇还重,这样的人,哪个君王不忌惮?”

“他身为亲王,本就该有做亲王的觉悟,若不是他的威慑太大,功高震主,太子,太子又怎会时刻想着除掉他?不对,太子虽然忌惮他这个二弟,心里却从未想过要杀他。”

“齐王多次劝太子下手,太子念及兄弟之情,一直不肯答应,他想做的最多也就是撸了秦王的军权,把他囚禁起来,可你们,你们一动手,就毫不留情的赶尽杀绝。”

“可怜我儿承道,不过十岁之龄,就遭此横祸,你们夫妇如此狼心狗肺,不仁不义之人,有什么资格成为一国帝后,又有什么资格拥有自己的子嗣?”

“长孙,拿命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的孩子,杀了你们全家,来为我夫、我儿报仇。”郑氏咬牙切齿的开口道,随着话音的落下,她一脸狰狞朝着长孙皇后扑了过来。

“不!”长孙皇后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肚子,腾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啦,观音婢?来人,把烛台点燃。”李世民被她惊醒,跟着坐了起来,扶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现上面全都是汗,吃一惊,连忙朝外喊了一声。

第二百二十二、不安

外面很快有值夜太监进来点燃了烛台,李世民就着烛光朝妻子望去,但见她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还在打着哆嗦,心头顿时一紧。

他一边吩咐内侍递了块布巾进来,拿着帮她擦干脑门上的汗,一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拧眉开口问:“做噩梦了?”

“嗯。”长孙皇后惨白着脸,用力呼吸了好几口气,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梦到了建成和元吉他们?”李世民仔细打量了几眼她的神色,又问。

“二郎,大嫂和四弟妹她们,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我梦到大哥和四弟一直在骂我,骂我们狼心狗肺,我们已经对不住他们了。”

“他们的妻女,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再苛待了”长孙目中的眼泪哗的一声流了下来,她伸出手掌,紧紧的抓着丈夫的手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候在帐外的太监突然听到这句话,吓得浑身一抖,他听到了帝后这般隐秘之事,不会被灭口吧?

“观音婢,我没有苛待她们,我让大嫂还有四弟妹她们住在一起,都在长乐门那边的西殿,之所以一直没和你说此事,是担心提起她们,又让你忆起往事,内心不得安宁。”

“建成和元吉都是与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并非没有感情的怪物,杀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诛他们的儿子,则是为了避免仇恨无休止的蔓延下去”李世民的目中闪过一抹痛苦。

他不是没有情感的冷血动物,玄武门不仅是妻子心中永远的痛,同样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这一年多来,不仅是妻子经常做噩梦,日夜难安,他也一样。

只不过他是男人,自他决定要做这一步起,这一切都是他必须要承受的因果,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闭上眼,就会看到满身是血的兄长和弟弟。

每天晚上都要靠着喝孙思邈调配的药才能入眠但他初掌政权,朝中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他没有功夫去感怀伤痛。

旁人平日里暗中指责他,骂他冷血无情也就罢了,可今夜,他看着妻子眼神,听着妻子的话语,心头无端一凉,难道在妻子的眼中,他也是那种六亲不认,没有感情的怪物么?

“抱歉,二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知道,你的内心和我一样的煎熬,甚至比我更痛苦,只不过你是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不能让自己的脆弱示人”

“是我不好,我一直走不出那个阴影,却又仗着你的深情,任凭自己沉迷于往事的悲伤中,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二郎,你放心,我会尽快让自己走出来的。”

长孙皇后听一怔,不由自主的睁目朝丈夫看了过去,瞧着他痛苦的面容,心头一颤,在这件事上,她一直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丈夫,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忽然纠了起来。

她倚仗着丈夫的深情,一直沉迷于往事之中,却忘了自己的身份,丈夫是一国之君,他已担起了自己应该担的责任。

而她这个皇后,一边享受着皇后无上尊荣,一边像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小女人一样,沉迷于往事的伤痛中不能自拔

“观音婢,我是你的丈夫,在你恐惧难安的时候,给你依靠是应该,你万不要钻牛角尖,又把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我理解你的感受和心情,自我们决定在玄武门伏击建成和无吉那一日开始,就注定,这种愧疚会伴随我们一生”

“你心里挂念嫂子和弟媳她们,过些日子,等你的吐症稳定下来之后,你去看看她们吧。”

“长乐门那地方除了偏了一点,其它的什么也不缺,同时,她们目前的心境,也不会喜欢喧闹的地方。”李世民微闭了下眼睛,复又张开,接着开口道。

“几点了,小平子?”长孙没有回应丈夫的话,而是转目朝候在帐外的太监问了一句。

“回娘娘,寅时四刻。”小平子恭恭敬敬的答道。

“陛下,关于什么时候去嫂嫂她们我会自己斟酌,你不用担心,明日不是早朝日,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吧。”长孙收回目光,投到丈夫身上,继续开口道。

“寅时四刻,时辰也不早了,你做了这样的梦,怕是睡不着了,我陪着你聊会天,到丑时就起床出去拉拉筋骨。”

“说起来,自从登基之后,我也变得懒散了许多,颇有一段时日没有好生拉练筋骨了。”李世民看了妻子一眼,她做了这样的恶梦,哪怕她再会开解自己,一时半会也很难再睡着。

夫妻俩说了会话,到了丑时二刻,李世民就起来了,长孙因怀了孕,这时节天气又冷,哪怕睡不着,李世民也让她继续躺在床上,等天色大亮再行起床。

李世民离开之后,长孙慢慢的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直睡到辰时末才醒,她醒来的时候,阿丑正好进来,看见她醒了,阿丑笑着开口:“娘娘今个儿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现什么时辰了?”长孙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问。

“辰时末了,公主都找过娘娘两次了,陛下交待了,娘娘没醒之前,谁都不许来打扰。”

阿丑的手脚较重,不擅长帮人穿衣着裳,为此,一边唤外面的宫女进来帮长孙更衣,一边开口道。

“陛下早膳用得可还好?”长孙又问。

“还好,陛下起来练了半个时辰的筋骨,辰时头用的早膳,吃了一碗粥,两块饼,和几个煎包,用完就去了御书房,今个儿公主起得比较早,和陛下一起用的早膳。”阿丑答道。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早膳给我端碗清粥过来即可,加两碟咸菜。”长孙皇后道。

“娘娘,你心里是不是有事?”吃早饭的时候是青岚在身边伺候,等长孙皇后喝完粥,青岚收盘子的时候,有些忧心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事,对了,我怀孕的事传了出去,各宫有什么反应?”长孙皇后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来,开口问了一句。

“都表示恭贺,其它的没什么,至少表面上都看不出来什么”青岚听得呆了一呆,娘娘怎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以前她生了三个孩子,从来不曾问过妾室们的反应啊?

第二百二十三、探视

长孙皇后自不能告诉她,自昨晚做了那个梦,她心里莫明就很不安,总忍不住怀疑有人会对她不利,有可能会害她的孩子,这种经历和心情她之前从不曾经历过。

她一直是个适应能力和自我调控力都很强的人,外表看起来永远温柔如水,似乎没有半点脾气。

实则是她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觉得这些在外人看来很严重的事,自己都能轻易应对。

她不认为家里的妾室能对自己造成威胁或者伤害,为此,她对她们向来十分宽容,也很少去怀疑她们,或者说,即便她们有什么心事,长孙认为自己和身边的人也能轻易应对。

但是现在,她心里忽然就有了种草木皆兵的恐惧和不安,对自己没有了信心,对于一个合格的皇后而言,这种心态是病。

换句话来说就是昨晚上的那个梦让她产生了心魔,她明知道这不妥,这种情绪不对,但她控制不了,这种失控感让长孙皇后心里很烦躁。

她吃过早膳,在外面转了一会,忽然开口对青岚和阿丑道:“青岚,阿丑,你们陪本宫去一趟长乐门,陪我看看嫂嫂郑和弟媳杨氏吧。”

“娘娘?”青岚和阿丑大吃一惊,陛下可是三申五令,一再交待,绝不许她们在皇后面前提长乐门的事的,娘娘是怎么知道前太子妃和齐王妃住在长乐门?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这事昨晚上本宫已和陛下说过了,他同意,只不过希望本宫孕状稳定之后再去,不过本宫现并无孕吐等问题,自然无须再等,说起来,我已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们了。”

“你们要是不信本宫的话,可以去先问过陛下,得了他的允许之后再随本宫一同过去。”长孙皇后看了她们一眼,道。

“娘娘,此事系关重大,为了慎重起见,我们确实需要先问过陛下的意。”青岚面色一正,一脸歉然的看着她开口道。

长孙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来要去长乐门见郑氏和杨氏,没得皇帝允许之前,她们确不敢轻举妄动。

“我理解,去吧。”长孙皇后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去看望两个妯娌并不合适,可是不去,她的心魔只会越来越严重。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病,只有克服内心的障碍,逼着自己去面对,才有可能真正走出来。

阿丑去了御书房请示李世民,李世民听闻妻子今日就要去看郑氏和杨氏,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以他对妻子的了解,她不应该这般急切啊?难道昨晚的噩梦已成了她的心魔?

“早上起来皇后可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言行?”李世民拧眉沉思了一会,复抬目看着阿丑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行,只是情绪不高,连丽质公主来见她都给拒了,同时问了一下各宫听说她怀孕后都有什么反应。”阿里道。

“知道了,皇后既然想去,你们就随她一同去一趟,千万注意,莫要让皇后情绪太过激动。”李世民闻声眉头拧得愈发的紧了几分,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遵旨。”阿丑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阿丑从李世民那讨来了旨,青岚自然不会再阻拦,她服侍长孙换上合适外出,保暖又舒适的衣服。

因顾忌郑氏和王氏现在的处境和心情,做事细心的青岚帮长孙皇后选的衣服都不显眼,主要以保暖为主。

换好衣服,长孙皇后走到铜镜前照了照,对装扮挺满意,着好装一行人就出了门,东宫到长乐门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除了青岚和阿丑,还有一队侍卫,护着她一起过去。

十一月的天气十分寒冷,外面很多路段都结了冰,路不太好走,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长乐门。

马车停稳之后,长孙皇后在阿丑的搀扶下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踏入西殿的大门,顿觉热浪滚滚,这里的地龙烧得很旺。

里面的摆设,虽不如她住的地方华贵,该有的陈设却也一样不缺,二郎说得不错,在衣食起居方便,他不曾苛刻她们。

长乐门内的太监和宫女听说皇后来了,一个个急急忙忙的跑出来迎驾:“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圣安。”

长孙看了她们一眼,摆了摆手:“不必多礼,郑夫人和杨夫人,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一应衣食你们照顾得可精勤?”

此时建成和元吉以前的封号都被夺了,李世民还不曾给他们新封号,长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大嫂和弟媳,只能暂用夫人代称。

“回娘娘,两位夫人都挺好,衣食什么的奴婢们照顾的很细致。”宫女太监们答道。

她们这话倒不是假的,郑氏刚进来那数月几乎天天都在脾气,整个人看上去满身戾气,颇为吓人,可自贞观元年之后突然就变得安静起来,逐渐又恢复了几分当年做太子妃时的风采。

至于克扣郑、杨她们的用度,这些人是万万不敢的,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亲自过来察看,他们有八个胆子,也不敢虐待她们。

“带我进去看看她们吧。”长孙皇后语意顿了一顿,道。

“娘娘里面请。”掌事的宫女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朝长孙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式。

长孙随他们一同朝内殿行去,没几步,忽然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从里面出来。

她看到长孙皇后,先是一怔,随即抬步走到她身边,躬身行礼:“淼淼见过皇后娘娘。”

“淼淼。”长孙看着昔日那个脸上笑容明快的看不见一丝阴霾、如今却沉静得看不出一点表情的少女,心头一痛,不自觉的轻唤了一声。

“不知娘娘临驾此地,有何贵干?”淼淼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盯着长孙开口道。

“我来看看你,看看你母亲,还有你四婶。”长孙被她盯得呼吸微微一滞,不自觉的垂下眼敛,深深吸了口气,待絮乱翻滚的情绪被压了下去,才抬目接口道。

“有劳娘娘还惦记着我们,淼淼在这里一切安好,我母亲,四婶,还有众姐妹们,她们也都挺好。”淼淼淡淡的开口道。

第二百二十四、物是人非的重聚

“怎么,淼淼不准备让我进去看看她们?”长孙迎着她的视线,微微一笑。

“娘娘严重了,娘娘何等尊贵之人,以您的身份,肯屈尊移驾来此看我们,是我等莫大的荣幸,淼淼又怎敢阻拦娘娘圣驾?娘娘里面请。”淼淼语意顿了一顿,与长孙皇后对视了片刻,目中浮出一抹淡淡的嘲意。

“多谢。”长孙被她的语气和目光刺得心头一痛,面上的笑容却是不变,朝她道了句谢,接着便随淼淼一同走了进去,青岚和阿丑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左右。

郑氏和杨氏分别住在南北两个不同的方向,各居一殿。

不过西殿的地盘一共只有那么大,她们俩虽各居一端,中间相隔也不算远,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郑氏不喜昔日东宫那些旧妾,受了李世民吩咐、一定要好生照料她和杨氏的太监宫女们没让她们来碍郑氏的眼,他们将这些人安排在远离郑氏视线之外的地方,庶女们一律随生母。

为此,郑氏进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个嫡女。

杨氏的性格较郑氏温和许多,她对李元吉的感情也没那么深,齐王府昔日的姬妾除了那一两个特别不省心的,余者她无喜亦无厌。

她成婚四年,膝下有一子一女,嫡子被诛杀之后,她便只剩一个嫡女,因膝下子嗣不多,她对府里的几名庶女都不错。

齐王府那几个特别刁钻的姬妾在杨氏迁来此地之前已被处置,随着她一同过来的,都算安分之人,她们住的地方离杨氏不远,杨氏对她们不错,彼此间经常走动。

长孙皇后进来之后,先经过的宫殿便是杨氏居住的寝殿,杨氏大概早已得了宫人禀报,知道长孙来了,为此,早早迎到了门口。

她远远看见长孙皇后过来,盈盈上前,朝她行礼:“杨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圣安。”

“弟妹请起。”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个正值妙龄,容颜如花的女子,心头万般滋味涌动,她伸出手,轻轻虚扶了一下。

如果你要问长孙皇后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是谁,她一定毫不迟疑回答:是四弟妹杨珪娘!

这个慧黠美丽的女子,几乎是由她而送葬了一生!如果不是自己一力促成,她不会嫁给元吉。

元吉不是个好丈夫,杨珪娘嫁给元吉四年,受的委屈远比得意多,流的泪远比笑多。

两人成亲四载,她膝下有一子一女,就在去年,她的丈夫和儿子同时死在自己丈夫的手中,

她现年才二十一岁,可一个女人该受的苦她几乎已经受尽了。

长孙看着眼前这个颜容美丽依旧,脸上表情平静淡雅如水的女子,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拽住了一般,难受得她几若要窒息,目中的泪珠更是不受控制的汹涌而下,杨珪娘一生悲剧几乎是由自己一手造成。

杨氏被长孙扶起来之后,一抬目正好看到长孙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和汹涌而出的泪水。

她先是一呆,紧接着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这一年多的平静的似乎就在这一瞬间被打破。

一年多前,丈夫被杀,王府被封,儿子被诛,满府都是兵戈和鲜血的场景不由自主的再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嘴皮子轻轻颤动了几下,似想说点什么,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的眼眶瞬间涨得通红,泪水很快全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原以为她是真的不怨,不恨,不悲伤,不难受,不痛苦了……

没想到,她之所以一直能保持这样的平静,不过是从来不去回首往事罢了。

长孙别开脸,转过身,闭目无声的哽咽起来。

青岚、阿丑和跟在她们身边的宫女,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息。

足足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长孙皇后才稳住情绪,接过青岚递过来的布巾,擦去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回过头,一脸歉然的对杨氏开口道了一句:“抱歉。”

“娘娘不必对我说抱歉,当年嫁给元吉,是我自己同意的,与娘娘没有什么干系,即便没有娘娘,我杨家若知道有这门亲可可攀,他们也会不遗余力的来说服我。”

“至于后来的事,就更没什么可说的,这大概是皇家人的宿命,身在皇家的人,既然享用了普通人触及不到的尊荣和富贵,那么,皇家内部你死我活的争斗,就避免不了要一同面对。”

“我确有一段时间非常恨娘娘,恨陛下,即便是刚才,我看到娘娘哭,心里还是很不忿,很不以为然,觉得娘娘是猫哭耗子,做给人看的。”

“但是我心里明白,娘娘是真的伤心悲痛,感情上我一时释不了怀,但理智上我确很清楚,这件事没有什么对错之说,自古今来,成王败寇,莫不如此。”

“若当日玄武门上,败的若是陛下和娘娘,我们今日的处境大概也就是娘娘你的处境,再说了,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陛下上位,都比隐太子和我丈夫强。”

“所以,想通了这些,我心里也就不恨、不怨了,娘娘与其一心愧疚,还不如好好辅佐陛下,辅佐他治理好这个国家。”

“辅佐他让李唐江山变得繁荣昌盛,让天下百姓都能够丰衣足食,不再流离失所,如此,也算我丈夫和隐太子的血没有白流。”

杨氏被引动情绪,跟着哭了一场之后,情绪彻底冷静下来,她听到长孙的道歉,抬目迎向长孙的视线,一脸平静的开口道。

杨氏口中的这番话说出来,长孙呆了,淼淼呆了,青岚和阿丑也呆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嫁给齐王之后,就鲜少在人前露面的齐王妃竟有如此豁达大度的一面。

尤其是淼淼,她听到杨氏这番话后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反驳,可话到嘴边竟吐不出来。

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又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很多的道理她都懂。

杨氏的话从感情上她接受不了,可从理智上她却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事实。

对于皇家人而言,从来就没有谁对谁错,谁无辜,有的,只有成王败寇。

“弟妹”长孙呆呆的看着杨氏,许久,口里才吐出这么两个字。

“大嫂,娘娘就别再去看了,她与隐太子的感情和我不一样,她心里的伤痛也比我重上千百倍。”

“即便理智她知道这件事没有对错之分,可感情是想要释怀,却非短时间能做到,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让她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吧。”杨氏看了长孙一眼,又道。

第二百二十五、宫变(上)

“娘娘,没想到齐王妃,哦,杨夫人竟是如此豁达通透之人”从长乐门回来的路上,长孙皇后一直没有说话,可眉宇间的阴郁似乎散了不少,青岚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

“她一直都这般通透,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心性就比旁人豁达,许多在普通人看来是解不开的结,他们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拨开迷雾。”

“倒是本宫,向来自诩看得开,可实际上内心却是结症重重,一般不触及七情之事,本宫尚能自我开解,可真碰上了触及本心的问题,便一直挣扎不出来。”

“就如玄武门之事,事情已经做了,本宫却一味的沉迷于愧疚之中不能自拔,用好听点的话来形容算是良知未泯,说难听些,即叫做了婊子还立碑坊-矫情。”长孙皇后淡淡的接口道。

“娘娘”青岚和阿丑同时惊呼,她们跟了长孙皇后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从她口是听得这般粗俗的言语。

“怎么?觉得本宫的话粗俗难听?可实际就是如此,我与其一门心事去愧疚,还不如好好做好这个皇后,多做一些皇后应尽的本分,同时,也尽自己所能对她们多看顾一些。”

“你们俩放心,本宫真的想通了,玄武门的事,不会再成为本宫心里的刺,本宫会好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因玄武门而产生的不良影响,日后若真要承担什么恶果”

“本宫也甘愿受之,四弟妹说得没错,一个人想享多大的尊荣,就有要承担相应罪过和痛苦的准备。”长孙淡淡的开口道。

“娘娘”青岚和阿丑听得脸色微变。

“怎么,你们跟了本宫这么些年,还连句真话都不敢听?虽然本宫已经从玄武门事件中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却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件事会就这么过去。”

“不管本宫和陛下的出发点是什么,在世人和子孙的眼里都会留下、原来用武力和鲜血就有可能夺来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观念。”

“去年到今年,长乐王李幼良,燕郡王罗艺等的行为无一不在印证着这个问题。”

“好了,这些事不是本宫该操心的,陛下他自能应对,本宫只需考虑如何做好这个皇后,如何治理好后宫和如何教育子女便够了。”

“马上要到宫里了,陛下想必要召你们去问长乐门的情况,你们如实禀报即可。”长孙皇后则一脸平静的回答。

李世民原本很担心妻子去了长乐门之后回来情绪更差,没想到她回来后情绪反而豁然开朗,玄武门的心结似乎已经彻底去掉。

等他从阿丑和青岚口中听得杨氏的那番话后,李世民心头既惊讶又感激,杨氏这个人不知不觉的在他心里的印象变得深刻起来。

时间继续朝前滑行,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十二月又叫腊月,是一年的年尾,年节近在眼前。

而年节则是自炎黄时代承传下来的最为盛大的一个传统节日。

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到了腊月,只要家里不是真的穷到揭不开锅的,都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了。

皇宫里自然也不例外,各宫的妃嫔们指挥着各自的宫女太监,剪花抹彩,添衣加饰,尽可能的将自己的寝宫收拾得整齐温馨,将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

皇帝和大臣们则要商议着年终祭奠等事宜,李世民这位上位才一年多的大唐天子还不知道,义安王、利州都督李孝常正在暗中筹谋一件大事。

李孝常是高祖的肱骨之臣,高祖在位期间极受宠信,他并非李氏宗亲,却被封了王,并出任朝中要职,帮着李唐牧守一方。

太子在位的时候,他和太子、齐王一党走得颇近,玄武门事变后,李世民登上帝位,接掌了大唐江山,李常孝为避嫌疑,自请入朝。

可他入朝之后,只有闲职,没有实缺,可谓是被荣养起来了,这对于闲不住的李孝常来说无疑是难以忍受之事。

再加上罗艺、李幼良,还有李氏宗亲被削爵的事,都让他担心李世民说不定哪天一会对自己下手开刀。

意示到这一点,李孝常心里不自不觉的就产生了反意,玄武门的事已经证明,能登上皇位的人不一定是法定接班人,人家太子李建成不就被陛下干掉了么?

李孝常是个谨慎的人,心里虽有了反应,但具体怎么反,却需要好生筹谋。

罗艺,李幼良,还要山东那一片,隐太子的旧部的谋反皆失败的案例都告诉他,想从外面起事,打进长安的可能性不大。

李世民是马上皇帝,麾下良臣猛将不计其数,想从外面起兵,打进长安或和李世民分治江山都不太可能。

突厥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都镇不住李世民,他们这些人想从外面造反,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在外地起事行不通,他就把主意打到了京都内部。

若能勾结上禁卫军和李氏宗亲,设下埋伏,出其不意,倒有可能一举成功,李世民伏击他的的哥哥和弟弟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干的么?

在京这一年多时间,他不受李世民重用,有事没事就和太上皇李渊泡在一起,因李世民削爵的行动,惹了不少的李氏宗族的不满,他早已不只一次听到相关的抱怨。

他挑了个合适的时间,不动声色的去探这些人的心事,果不其然,这些人听得有机会扳倒李世民,都极感兴趣。

说白了,都是姓李的,谁,对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不兴趣?

至于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担不担起那个责任,抱歉,这些他们暂时不想考虑,包括李孝常!

李孝常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悄无声息的联络上了不少人,这些人中有他自己的外甥元弘善、贺娄善积、郎将元律,还有右武卫将军刘德裕。

话说这刘德裕能这么轻易被拉过来,李孝常还是颇有些意外的,此人既然不是高祖的人,也不是隐太子和齐王的人,他自从投到李唐旗下,就一直跟着秦王。

现更是被李世民委任为右武卫将军,从三品的武将,是十二卫军其中一军的主将,由此可见李世对他的看重。

李孝常之所以找上他是因为发现秦王府的旧将大多被被封了公侯,唯有他什么都没有封。

皇帝虽授了他一个从三品的武职,可对他的看重却远不如尉迟敬德等人。

李孝常找他,纯属试探,没想到这一试就成功了,除了刘德裕之外,还有一个人的积极响应让他颇有些意外,这个人就是长孙安业。

第二百二十六、宫变(下)

众所周知,长孙安业是长孙皇后和当朝仆射长孙无忌同父异母的哥哥。

在长孙皇后幼年的时候,他对长孙皇后、长孙无忌和继母高氏极其刻薄寡情。

父亲长孙晟过世不久,就丝毫不顾孝道和血缘之情,蛮横而粗暴的将他们赶出了家门。

按理来说,面对这样刻薄寡恩的兄长,长孙皇后兄和长孙无忌得势之后即便不报复,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兄弟之情。

实则不然,随着李唐的崛起,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成了京都显赫的红人后,非但没有为难昔日这位兄长,反让他跟着沾了不少光。

等到长孙封后,长孙无忌成为尚书之后,李世民爱屋及乌,为了避免外人议论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封了长孙安业为监门将军。

可长孙安业的心却始终不能放下来,恶者向来喜以恶度人,他不信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真能做到不计前嫌,一心一意的对待他。

他忘不了洛阳城破,李世民进城的时候看他那充满杀机的眼神,也忘不了长孙无忌当时眼中的冷漠,他时刻担心着,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会突然找个什么由头把他给杀了。

为此,听了李孝常派过来的人的试探之后,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在长孙安业看来,只有李世民倒台,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都死了,他头顶上悬着的那柄利刃才能真正消除。

不说长孙安业这个草包的心事,但说李孝常联系上一应李氏宗室,右骁卫将军刘德裕、监门将军长孙安业后,他本想着再去试探一下与他相交甚密的长孙顺德和刘宏基的。

后来思虑再三,觉得这两个人是李世民的铁杆部属,不能随便试探,否则很可能事情还没开始,他就被举报了。

不过他虽不曾去试探,但他的种种异样,长孙顺德和刘宏基不可能没有半点察觉,但诡异的是,这两人却非常有默契的选择了当成什么都不知道。

李孝常和他联络上的那些人反复商议,最后决定将起事时间定在大年三十。

这一日宫防最为松懈,百官都放假了,皇宫里都在忙着准备除夕宴的事。

这个时候,骤不及防间发起宫变,还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想到事成之后大家将要获得的种种好处,这些人心里热血沸腾,磨拳搽掌

这时候的他们都选择性遗忘,事成之后,到底要奉谁为主,也选择性遗忘了彼此的竞争关系,只一心想着先把李二给拉下来再说。

至于把李二拉下来之后,怎么办?嗯,到时候大家再各凭手段呗!

就是这样一群因各种利益,以及各种小心事组成的杂牌军,密谋着要在大年三十这一日来把李世民拉下马。

此时负责左武卫军的将领是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在战术上的水平虽不能和李靖、李世民等比,却也绝非等闲之辈,尤其是他打了半辈子的仗,对危险和部队异动的敏锐远超常人。

李孝常和刘德裕等人想要发动宫变,就一定要有兵。

他们和当年的秦王不同,李世民现在也不是太子,李孝常和刘德裕想要干掉李世民想凭几个或者十几个人是绝对行不动的。

李世民身为皇帝,身边除了贴身侍卫还有密卫,李孝常和刘德裕想要逼宫,就必须要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如此一来,需要人手也不会是少数。

需要的人手一多,无论他们多么谨慎,都不可能不露半分马脚,以尉迟敬德敏锐和老练,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不过这莽汉看似有勇无谋,实中粗中有细,他发现异常之后,并未擅自行动,而是不动声色的告知了李世民。

李世民听完后眼微微眯了一眯,没多说什么,只让尉迟敬德小心防备,与此同时,侯君集和张恭谨也被他调于宫中,暗中布防。

而身为密谋者的李孝常、刘德裕、长孙安业等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这种信息的不对等,以及双方根本不在一个等量级的武力配比,李孝常的举事还没开始,败局已经注定。

大年三十,对此一无所知的李孝常、刘德裕、长孙安业等人用过早饭后再次聚到了一起,秘密商量了一番各自离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滑动,时近午时左右,宫中的贵人正在用午膳的时候,一支约有二千人左右的兵马悄无身息的潜进了玄武门。

今日是大年三十,除夕之夜皇帝要宴请百官,大凡在京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和李氏宗亲皆会入宫赴宴。

为此,中午的时候,李世民带着妻子长孙皇后,和膝下的几个儿女来到了太极宫陪李渊用膳。

从宫外进太极宫正殿,自然是承天门进最近,但承天门有重兵防守,李孝常等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往这里过。

而玄武门今日宿值的将领已被他们收买,为此,李孝常等人选的是玄武门。

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一应人马刚刚进玄武门,玄武门的城门就碰的一声被关上,紧接着城墙四周以及与临湖殿相通的那道门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禁卫军。

统领正是左武卫大将军尉迟敬德,四周的将士们手里拿着强弓,冷冷的对着下方这些人,只待主将一声令下,就要将下面的这些人都射成刺猬。

跟随李孝常进来的人吓破了胆,几乎没让尉迟德动手就纷纷放下了武器投降。

尉迟敬德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从城墙上走了下来,大步来到李孝常和刘德裕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满脸不宵的开口道:“就你们这熊样,还想逼宫?亦其是你,刘德裕,你跟着陛下的时间不短了吧?”

“从秦王府一路跟到现在,以你的功勋,陛下让你做到右武卫将军一职,真没亏待你啊,你居然会和这个家伙搞到了一起,啧,啧,真让我意外。”尉迟敬德摇了不止。

至于一旁已经吓得在痛哭流泪的长孙安业,他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在尉迟敬德看来,长孙安业此人简直是丢尽了长孙一族的脸。

当年父亲刚死,就干出那等大逆不孝的事。洛阳的时候,跟着王世充胡作非为,到了长安,陛下看在皇后和长孙大人的面子上没有把他怎么样,还一直让他在朝做官,可这家伙却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怎么也不肯回头。

这样的人,他老迟不宵和他说话,该怎么处置那是陛下的事,他解决了这股小范围的判乱,让人将一众主要将领羁押之后,就去向李世民禀报了。

第二百二十七、恼怒憋屈的帝王(上)

不说长孙安业,但说刘德裕被尉迟敬德一番奚落后,不由自主的垂下视线,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般的无奈和悲凉。

他跟随李世民多年,一路随着他南征北战,不知亲眼见证过李世民创造多少奇迹,自然深知他的本领。

他知道此次兵变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不曾想过,会败得这般的窝囊和彻底。

他们双方的较量,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和一个巨人,显得那样的可笑和荒唐

他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却仍义无反顾的走了下去。

只因当年他欠了隐太子李建成很大的一个人情,李建成对他的父亲有大恩,秦王府和太子府的斗争,他一向没有参与过。

亦因如此,玄武门的事他一无所知,他没有参加玄武门事变。

不过李世民上位之后,并没有忘记他们这些老人,不曾参与玄武门的秦府旧将虽不曾封爵,大多却都身居要职。

一年多前,他骤然听到李建成身死的消息时,呆愣了半天,并情不自禁的想起老父去世前的殷殷叮嘱,让他一定要好生报答太子殿下昔日的恩情

这一年多以来,他的心情一直很矛盾,很复杂,陛下对他有知遇之恩,隐太子对父亲有救命之恩,两方都是恩主,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直到数月前,李孝常找上他,他忽然发现,也许这样的选择最合适他,不管结局如何,他也算是为隐太子尽了力,死了之后,九泉之下的父亲应该不会再指责他了。

不说刘德裕的心事,但说李世民,待尉迟敬德将李孝常、冯德裕和长孙安业一干人等羁押下去、前来禀报他的时候,他的脸一下也就沉了下来,心头更是怒火冲天。

今天这场宫变虽然是兵不刃血的解决了,可凭着李孝常这么一个赋闲在京、又非李家族亲的王爷,只因心存叛念,就联络到了这么多的人,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涉及了多少人的利益?

“敬德,这事你暂不要声张,李孝常能说动冯德裕,煽动禁卫军,这后面肯定还牵扯着无数的人,朕也想看看,这京城里,还有多少人在暗中蓄谋,窥视着朕、和朕身后的这把椅子。”李世民面色阴沉如水,冷冷的道了一句。

尉迟敬德听着他话中潜藏的杀机,顿感背脊一凉,陛下这是动了真怒!

“好了,这事要查也要等到年后,今个儿是大年三十,除了宿值的人手,其他人都回吧。”李世民生了会闷气,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微微缓和了下脸色,对尉迟恭道了一句。

“臣告退。”尉迟敬德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二郎,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李世民回来的时候,虽然尽量调整心情,脸色仍有些不自然,太上皇李渊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等儿子陪父皇用完午膳,再和父皇商议一下晚上的赐菜及群臣宴等事宜。”李世民抬目看了父亲一眼,笑着接口道。

这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怀疑李孝常背后是否有父亲的影子,不然,这李孝常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肆意拉笼进禁军统领,煽动禁军发动宫兵?

就算他们万一兵变成功,凭着他那块料还能夺子大唐江山不成?

李世民的目光从李渊身上扫过的刹那间,李渊的背脊莫明一凉,总觉得儿子的目光不怎么和善,难道是我年纪大了,产生了幻觉?

李渊满腹狐疑的再次朝李世民看了过去,落入他眼中的却是一张再和善不过的笑脸。

罢了,也许是朕的错觉,二郎性情虽有几分桀骜,但对朕这个父亲,还是比较孝顺的,这些年,除了建成和元吉这件事上,他也没干过什么违逆自己的事。

现自己已经退位让贤,从不插手政事,二郎不管是基于孝道还是后世的史册留名,他都不太可能无缘无故的对自己生出什么不好的心事,李渊摇了摇头,很快将心头的那抹不适甩开。

李孝常的事在玄武门就被尉迟恭无声无息的给解决了,而在场的将士们都被下了封口令,这事李渊还毫不知情。

倒是深知丈夫为人的长孙皇后察觉到了李世民的异状。

陪着太上皇用完午膳,从太极宫回来,进了寝宫之后,长孙皇后才悄然问了李世民一句:“陛下,在太极宫的时候你出去了一会,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李孝常和刘德裕勾结谋反,若不是敬德发现禁军的异常,警觉得快,今日你我都没有机会再站在这里叙话了。”李世民在妻子面前不再隐藏情绪,沉着脸回答。

“什么?这李孝常身受帝宠,怎会生出这样的心事?还有那刘德裕,如果我没记错,他从武德二年就跟在陛下身边了,他”长孙皇后大吃了一惊。

“刘德裕的父亲曾受过隐太子的大恩,他有此选择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李孝常,他究竟何德何能,竟能连络上这么多人与他一同谋反。”李世民眯着眼道。

李长孙皇听得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想问问还有哪些人参与,可不知为何,她瞧着李世民的脸色,含在口里的话一时竟不敢出口。

宫墙之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想要完全隐瞒是不可能的,李世民也没有想过要一直隐瞒,除夕夜宴的时候,李世民就将这事告诉了大家。

参宴的朝臣听完之后的反应各有不同,惊愕不解者有之,义愤填胸者有之,恐惧不安者有之……

李世民坐冷眼旁观,将殿中一应王公臣属的脸色尽数眼底。

秦王府昔日的将臣大数是迷惑不解或义愤填胸,唯有长孙顺德和刘宏基的表情很微妙,他们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显得很平静,似乎此事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可这两人都是人精,察觉到李世民的视线之后,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义愤填胸。

而李氏宗族中,则有不少人的脸色很不自然,虽然他们在极力控制,可眼中仍有掩不住的恐惧和不安。

表情最为复杂的当属太上皇李渊,他骤然听到此事,先是惊愕和不信,紧接着就想起今日中午李世民在太极宫里看自己的目光,好家伙,感情当时他是真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起了猜疑!

第二百二十七、恼怒憋屈的帝王(中)

”大家也不用紧张,事情已经被控制解决,朕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是因有数名涉及其中的人员今晚都应该来参加宫宴。”

“可现在他们都没有来,不解释一下,朕怕大家心里不安,好了,今日是除夕佳宴,这些糟心的事就不多说了,来,这杯酒朕敬大家。”

“望大家日后都能与朕君臣一心,同心协力,好生治理这个国家。”

“古语有云,人非贤圣,孰能无过,是人就有可能犯过失,朕也不例外,日后朕若有什么地方错了,朕希望你们都能直言无讳。”

“君昏则臣佞,朕自认不是那听不得逆耳忠言之人,想必在坐的诸位也没有人想做那尸位素餐,一心只会拍君王马屁的佞臣。”

“我大唐王朝想要繁荣兴盛,永保太平,首先要保证君贤臣直,上下一心,朕需要你们的监督,同时,朕也会时刻监督着你们,来,让我们干了这杯酒。”

李世民的目光人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对众人开口道,说完这句话,仰头喝干了杯中之酒。

“臣等定不负圣恩。”众臣齐齐举杯躬身行礼,随即也仰头喝干了杯中之酒。

殿中的气氛在李世民的带领下逐渐热闹起来,因今个儿是除夕,大家参加完宫宴回去还要守岁,李世民并没有留大家太久,戌时中左右,宫宴就散了。

宫宴结束,大臣们纷纷离去,李世民则去了皇后寝宫,只是他刚走进寝殿,身边的近侍王德便过来禀报:“陛下,房大人、杜大人,还有长孙大人求见。”

“朕就知道他们还没走,让他们到外殿花厅等候,朕一会就过去。”李世民摇了摇头,除夕宴是盛宴,他穿的是礼服,现到了后宫,他不想再穿着这么繁重的服饰走动,准备换套轻便些的衣服再出去。

长孙皇后走过来帮着他将身上的礼服脱了下来,拿起一件轻便的常服帮他穿上,换完之后笑着道了一句:“陛下出去吧,时辰不早了,今个儿又是除夕,莫要让他们久等。”

“朕知道,你还怀着身子,莫要操太多心,去歇息吧,我和他们商量完事就回来。”李世民点了点头,他对妻子不多过问半句中午的宫变一事很是满意。

今日这事,长孙安业和长孙顺德都牵扯了进去,长孙安业也就罢了,那不过是个混人,可长孙顺德,自太原起事开始,就一直跟他。

再加上他又是观音婢的族叔,李世民自问要没有亏待过他,为何他也会牵扯到这里面来?

因长孙一族有数人牵连其中,若妻子在这个时候多问,他对妻子再信任,只怕也免不了要多想。

“玄龄,辅机,克明,这个时候,你们不回去陪家人,跑到这来找朕干什么?”李世民来到外殿的花厅,笑着对着静坐在里面的三个人开口道。

“见过陛下,陛下,你就莫要和臣下打机锋了,臣等选在这个时候过来,只为讨一句准话,陛下心里对此事有什么打算?”房玄龄看了另两人一眼,最先开口道。

今日夜宴的庭殿上,众人的表情不仅是皇帝看得清楚,他们也一样看得清楚,以他们对李世民的了解,他选在这个时机说出此事,只怕心里已动了真火。

可这事很显然不那么简单,被牵扯进来的人只怕不是一星半点,他们现都是朝庭六部中的主官,若皇帝真动雷霆之怒,要大开杀戒,他们事先没有准备,后续的事只怕难以善后。

“你们觉得朕该有什么打算呢?”李世民不答反问。

李世民此言一出,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齐齐缄口不言,这事,他们还真不敢随意插口。

无它,牵连太广,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跑到皇后的寝宫来找皇帝。

“罢了,这事让你们回答确实是为难你们,具体要如何办,还是查清楚真相之后再说,时辰不早了,今个儿又是除夕夜,你们先回去陪家人吧。”

“放心,朕虽怒,却还没有丧失理智,真决定要怎么做的时候,不会不和你们打招呼。”李世民瞧着他们脸上的担心和为难,有些好笑的道了一句。

长孙无忌几次想开口,最终于一字未吐,三人从宫里出来,准备上车的时候,杜如晦看着长孙无忌道了一句:“长孙大人,你适在才陛下那似有什么话想说吧?”房玄龄闻声也跟着停住了脚步,转目朝他望了过来。

“杜大人,房大人,以你们的本领自不难瞧出,此次的事我长孙家有数人牵扯进去,我在这个时候,实不好多说什么。”长孙无忌苦笑了一声。

“长孙大人也莫要多想,陛下行事,向来不喜行那迁怒之事。”房玄龄听完,出言安慰了一句。

以他和杜如晦的本事,今日发生在玄武门的事,过去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知道了大概,也知长孙安业是主犯者之一。

不过长孙安业这人一向混,和长孙皇后还有长孙无忌的关系也不好,陛下给了他差事,说白了不过是爱屋及乌,不喜欢有人非义自己的妻子和舅兄罢了。

他犯事,皇帝绝不可能怪到长孙无忌的身上,长孙无忌担心的多半是长孙顺德。

现虽看不出来长孙顺德和今日兵变之事有什么关系,但瞧他的表情,他至少在此之前是知情人。

知情不报,很多时候也是大罪,端要看皇帝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个案子了。

贞观元年大年三十这一日发生在玄武门的这场没有染血兵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般,压在无数人的心头,就连身居太极宫的太上皇李渊心里都颇有几分不安。

他不断在回想李世民在他这吃饭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再想着除夕夜宴时,李氏宗亲里,那些惶恐不安的族人,还有主犯李孝常,这李孝常在京的这一年多,可是他宫里的常客。

“裴寂,你说二郎,他会不会因这次的事迁怒猜忌朕?”想到不安之处,李渊忍不住把裴寂召了进来,一脸担忧的看着他道。

“太上皇多心了,臣以为陛下绝不会因此而对您生出什么心事,在这件事情上,太上皇您本就是无辜的。”裴寂听完之后,微微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

第二百二十八、恼怒憋屈的帝王(下)

“此事虽和朕没有干系,在此之前,朕也不曾听到半点风声,可二郎不见得这么想啊。”

“你想啊裴寂,这李孝常他在京里能有什么人脉?他凭什么能唆使那么多人跟着他搞兵变?”

“还有我李氏宗亲的反应也奇怪,即便我李氏族人对二郎一些行事风格有些不满,却也万没理由去支持一个外人来逼宫造反的道理,这件事不管从哪方面想,动机的矛头都指向了朕。”

“只有朕才有这个能力和号召力,朕”李渊愈想愈不安。

“太上皇,若陛下真想对你干什么,就不会在除夕宴上、对着群臣说出来,说句大不敬的话,别说这事真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有,陛下也不会对您怎么样。”

“陛下是个很爱惜羽毛的人,他上位的时间还不久,上位之初的路程本就十分血腥,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因孝道之事给自己添上什么污名。”

“不仅是现在,即便是在未来,只要太上皇您不危及他的地位和安危,他都不会对您做什么。”裴寂看了李渊一眼,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裴寂是个真正的聪明人,秦王没上位之前,他因和刘文静不睦而得罪了李世民,便一直是站在李渊和李建成这边的,希望能帮着他们把李世民打压下去。

后来发现这李世民实在太厉害,李渊和李建成父子连手,再加上一个齐王,还是斗不过李世民。

玄武门之事发生后,他几乎想都没想,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李世民。

李世民虽然很不喜欢这个人,但凭着裴寂和李渊的关系,还有他的识时务,李世民都不能对他干什么。

不仅不能干什么,李世民上位后还封了裴寂为司空,赐实封五百户,将他高高供起。

当然,裴寂虽拥有司空之名,也拥有实禄,却无实职,朝事几乎没有他参与的份,他也很识时务,从来不跑到李世民面前碍他的眼。

李世民不召他,他便不出现,有空就到太极宫陪着太上皇李渊说话,现听了太上皇的担忧,不敢胡乱挑拨,而是诚心诚意的帮着他分析问题。

裴寂和李渊的谈话很快就传到了李世民的耳中,他听完之后只淡淡的道了一句:“裴寂此人虽无大材,品行也不甚出众,但却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开朝之后,他着三省六部,共同核查李孝常谋反一下,经过半个余月的查证,被牵扯进来的各方势力都被清查了出来,录成卷宗,呈到了李世民的御案前。

李世民虽在让人核查之前,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当卷宗呈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关陇贵族,李家宗亲,还有无忌和皇后家的族人,被牵连进来的不计其数。

甚至连长孙顺德和刘宏基这样的重臣、宠臣都和此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李世民手里握着这份卷宗,只觉通体发凉,满心疲惫,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御书房里,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让王德去召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

受召的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碰上了,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旋即就敛下视线,满腹心事的走了进去。

“见过陛下,陛下圣安。”三人进来之后,先朝李世民先礼。

“不必多礼,王德,给他们赐坐。”李世民摆了摆手,让王德搬了三张垫子过来,三人谢过,席地盘坐了下来。

“朕这时候召你们过来,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是为什么吧?”李世民也从御案上走了出来,走到三人对面坐下。

“想必是为了李孝常案的事。”杜如晦道。

“不错,正是为了此案,你们都是经手之一,此案不用朕说,大家都很清楚,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李世民问。

“抱歉,陛下,这案子臣等实不便过多置喙。”李世民此言一出,三人都沉默下来,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房玄龄才开口道。

“臣有罪,在这件事上,罪不仅不便置信,还有束亲不严之罪,请陛下责罚。”长孙无忌则是以头伏地,直接开口请罪。

“好了,辅机,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长孙家的长孙安业虽被牵涉其中,可整个京都谁人不知他和你们的关系,他那样的人岂是你能约束得了的?”

“至于长孙顺德,他并不曾参与,最多也就是知情不报之罪,若是连此都要牵看到你身上,那朕的族人涉及其中的更多,朕的罪过岂不是更大?”李世民摆了摆手。

“多谢陛下宽宥。”长孙无忌吃了一惊,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了,他若再继续请罪,那便是和皇帝打擂台,这样的蠢事,他是绝不会做的,只好谢恩起身,坐直了身体。

“克明呢,你有什么要说吗?”李世民的目光投到杜如晦身上。

“回陛下,这件事上的看法,臣和房大人一样,不便置喙。”杜如晦摇了摇头,此事牵联太大,若真要大动干戈,有可能动摇大唐根本。

说白了,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诛首恶,其它都不追究。

但这话他们不能说,这个主他们不能作,这事只能由皇帝自己来做决定。

“呵呵,是朕为难你们了,这事,确实不合适让你们建言,朕明知道是怎么做才是最合理的,可心里这口气啊,实在是下不去。”李世民看了大家一会,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臣等惶恐。”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都吃了一惊,连忙俯身请罪。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叫你们过来一趟,也不是毫无收获,你们的态度至少让朕知道,即便朕的心里再不舒服,只要朕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心里还装着江山社稷,有些事就不得不妥协。”李世民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王德,世人都觉做皇帝好,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能君临天下,想定谁的生死就定谁的生死,这等滋味实是妙不可言。”

“可朕上位才一年多时间,怎么就觉得这个位置这么难坐,这么憋屈呢?”待几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离去,李世民一脸怅然的对身边的近侍王德道了一句。

“那是因为陛下想做一个明君,贤君,历史只有留芳百世的明君和贤君,才不会随心所欲,才会忍常人不能忍的事。”王德答道。

第二百二十九、定罪

“王德,平日里你甚少开口说句完整的话,没想一旦开了口,竟如此会宽慰人。”李世民有些惊讶的看了王德一眼。

王德跟随他的时间不算长,办事却很有一套,性情最是谨慎不过,除了帮着他宣旨,召人,安排内务,其它的事从不多插口半句。

“陛下谬赞了,奴婢不过是说了句心里话罢了。”王德十分恭敬的开口。

李世民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李孝常谋逆一案,历时近一月时间终于落下序幕。

除了当日参与的主谋外,牵连者不多,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话,实际上这个案子的牵扯之广令人心惊。

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皇帝被逼着不得不做这样的妥协,心里没气是不可能的,皇帝心里憋着气怎么办呢?嗯,那只能拿主谋开刀了。

李世民心里打定主意,李孝常、刘德裕、元宏善等全族男丁全部判死刑,女眷充官流放。

不过在下旨之前,李世民还是决定先见见李孝常和刘德裕。

“李孝常,当年我李唐在太原起兵,你慷慨响应,不惜献永丰仓以助我李家父子,此等高义,朕、和朕的父亲,不曾有过一日相忘,朕的父皇不仅封你为上柱国,更封为你为义安王。”

“朕即位之后,同样不敢对你有半分怠慢,武德九年八月,突厥大军围城,我大唐几乎倾尽了府库,才得以退兵。”

“之后因国兵空虚,负担不起众多的爵位俸禄,朕无奈之余,只能削嚼,可朕削的都是我李氏宗亲的爵位,却从未想过要拿你们这些有功之臣来开刀。”

“突厥兵退之后,你告病来京休养,朕二话不说,给你拨了一栋皇城边上最好的宅子给你,属于你亲王的份例没有少半分”

“你扪心自问,朕那一点对不住你?”李世民一脸怒意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孝常开口道。

“礼节俸禄上陛下确实不曾亏待过我,但我来京一年多,一直在赋闲,安知陛下不是在责怪我当年和隐太子、齐王他们走得近,准备先行冷落,再慢慢处置”

“要知道,陛下上位这一年多来,大凡和前太子走得近的人,都已经被陛下给处置得差不多了,先是燕郡王罗艺,接着是长乐王李幼良,焉知下一个就不是我?”

“我李孝常没什么大本事,但坐以待毙也不是我的风格。”是李孝常自知必死无疑,说话也无所顾忌,一脸漠然的接口道。

“呵呵,朕连魏征、王珪、冯立都能毫无芥蒂之心的用起来,更何况其它人?你们找这样的借口,说到底不过是内心欲望作祟罢了。”

“罗艺也好,你也罢,若你们肯真实意的辅佐朕,朕又何须去作那铲除功臣的恶名,你说朕不重用你,朕在去年不是已经下旨命你为利州都督,年后就去赴任?”

“你的几个儿子倚仗你的权势,在他乡为非作歹,朕也只警告过你,让你严加看管,朕的步步退让却被你们看成了要处心积虑,好啊,当真是好。”李世民静静的看了李孝常一会,最后意兴斑澜的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李孝常被带下去后,没一会,就有人把刘德裕带了进来,刘德裕一来到李世民面前,就单膝着地,以军礼朝他行礼:“罪臣刘德裕见过陛下。”

“刘德裕,瞧你这样似乎心里还是认可朕的,前年突厥围城,你和突厥大军厮杀的时候完全是不要命,朕任命你为右武卫将军这一年来,你也算尽职尽责。”

“朕之知你们家和隐太子之间的关系,但突厥围城时,那么好的机会你没有利用,为何现在却受了李孝常的蛊惑?此人真有这么大的魅力?”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脸疑惑的问。

“罪臣只恨没能死在与突厥的交战中,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罪臣无话可说,只原速死。”刘德裕垂下脑袋,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罢了,起来吧,原本,朕是想将你们这些主犯全族诛灭的,现朕改变主意了,杀戮解决不了仇恨,你的家人和族人,朕就让他们革职回乡吧。”李世民静静的看了他一回,幽幽叹了口气。

玄武门的血终让他的心肠软了下来,刘德裕和李孝常、还有李氏宗亲那些人不一样,他,算是一个无辜被卷进来的牺牲者。

“罪臣谢恩,此恩此德,德裕来生做牛做马,再来相报。”刘德裕豁然抬起头来,一脸愕然的看着李世民,随后伏声于地,连连瞌了几个响头。

“下去吧。”李世民略带倦意的摆了摆手。

三日后,李世民下旨,李孝常一案,因造成的动乱不大,涉及人员也不广,为此,只诛首恶。

至于他们的族人,除非有详实证据,证明他们都罪有应得者之外,其余不与追究,直系亲属子女有在朝为官者,一律罢官回乡。

长孙顺德、刘弘基,韦元整等人仅仅以与李孝常交通的罪名被罢了官,一件沸沸扬扬的谋逆案,到此应该说可以说是正式落幕了。

不过判决的结果虽然出来了,事情却没有完成了解,因为这一应主犯中有一个人比较特殊,这人就是长孙安业。

长孙安业是当朝皇后及宰相长孙无忌同父的哥哥。

这本也没什么,李孝常,刘德裕这样的主谋都没有牵连他们的家人,长孙安业这个一向与弟妹不亲的混子怎么也不可能牵连到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

朝堂上也不会有什么人敢拿此事来攻击长孙无忌兄妹,可外人说,不代表自家人也愿就此揭过。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人是在算计你,坑你的时候,完全不记得有血缘之情这回事。

可一旦坑人的事败露,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们又突然会记起这份血缘关系,比如长孙安业的妻子陈氏。

她在得知丈夫要被处斩,自己一家人被逐离长安之后,立即嚎啕大哭着跑到高氏那里。

她在高氏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希望高氏帮她去求长孙皇后,饶过安业一命。

第二百三十、不合适宜的求情

高氏平常并不算糊涂人,可她与长孙晟做了近二十年夫妻,夫妻和睦,鹣鲽情深。

她看着跪在面前痛哭流泪的陈氏,再想想长孙安业无论多么不宵,究竟是丈夫的嫡亲血脉,心肠不知不觉就软了。

“行了,别哭了,我去找娘娘试试,至于会不会有效果,我就不能保证了。”高氏看了跪在面前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的陈氏一眼,皱眉开口道。

“儿媳多谢母亲,有母亲出面,安业他一定可以逃过此劫,此事过后,儿媳一定好声劝导,让他好好做人,改新革面,再也不给娘娘惹事。”

陈氏大喜,又在地上连连瞌了几个头,至于高氏那句不知有没有效,已自动被她略过,她一开口就将高氏的后路都给堵住了。

高氏听得眉头又是一皱,她不是蠢人,哪里不明白陈氏的心事,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进宫求情,太伤情面的话她也懒得说了。

“母亲,您为这事进宫去求娘娘,是不是有些不合适?”长孙无忌的妻子,在高氏面前从不多言的儿媳岑氏在陈氏离开之后,有些犹豫的对婆母道了一句。

她算不上什么特别聪明的人,但到底也是世代官宦之家尽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基本的大事大非还是看得清楚的。

长孙安业一事,陛下没有牵连皇后和自家丈夫,已是大恩,婆母若这个时候跑去求情……

“我何常不知道这时候去求情不合适,可是,安业不管如何都是你父亲的嫡血骨肉,我若完全坐视不理,只怕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你们的父亲。”

“所以,哪怕明知此事不合法度,我还是要去的,不管结果如何,我去一趟,也算是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对得住你们的父亲了。”高氏微闭了下眼睛,一脸无奈的接口道。

岑氏口型微张,想说点什么,可最终没有再开口,高氏也没递牌子,她怕递牌子过去,在这骨节眼上,被打回来。

她直换上品阶大妆,乘上马车,入宫去了,高氏是长孙皇后的母亲,正儿八经的国丈夫人。

以皇后在陛下和宫中的地位,自然没有人阻拦她的车驾,高氏的马车很快就到了东宫门口。

长孙皇后那里,自然早有机灵的宫女太监去作了禀报,皇后听说母亲来了,微微怔了一怔,随即笑着开口道:“快去请她请过来。”

“见过娘娘。”高氏来到长孙皇后的寝宫,先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

“母亲请起。”长孙皇后虽不忍母亲一把年纪还要向自己行礼,但宫庭之内,这些礼节是必须的,她只能生受了这一礼,才伸手将母亲扶了起来。

“母亲这个时候找来我,可是有什么事?”长孙皇后将她扶起来,又着人奉了茶之后,才接着开口道。

其实不用高氏说,长孙皇后看着她这一身品阶大妆,心里什么都没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这种事若母亲不开口,她是不可能主动说出来的。

“有些时日没见娘娘了,心里有些思念,就过来看看,娘娘孕症方面一切还好吧?”高氏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笑,语意微微顿了一顿,才接口道。

“挺好的,这一胎孩子很乖,连孕吐都很少,现在已经四个多月,胎相很稳。”说起腹中胎儿,长孙皇后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温柔的笑意。

高氏面容一黯,话接不下去,她专程为了长孙安业的事来求女儿,以女儿的聪慧和通透,看着她的妆扮和连牌子都不递的逾越,不可能猜不出来,可她却只字不提。

高氏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了?

长孙瞧着母亲脸上那黯然的神色,心头一酸,终究硬不起心肠,微微沉默了片刻,主动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母亲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你我乃嫡亲母女,无须忌讳。”

“娘娘,臣妇知道此举实在是愈越,不合法度,可安业是你父亲的嫡亲血脉,我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处斩,娘娘看看,能不能求求陛下。”

“求求他对安业从轻发落。”高氏咬了咬牙,站了起来,躬身伏首道。

“母亲,你我嫡亲母女,在我这里,当真不必如此,我懂母亲的心事,这事,我试试看吧。”长孙皇后伸手将母亲扶了起来,口中轻叹了一声。

“是臣妇让娘娘为难了。”高氏站了起来,看着长孙皇后颦起的秀眉和脸上的无奈,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长孙皇后亲自将高氏送出了宫门,回来的时候脸色不佳,跟在她身边的青岚见状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娘娘,此事您若觉得不可为,不该轻易应允国丈夫人的。”

“不怪母亲,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向来心善,安业虽对我们母亲几人不好,但看在父亲的份上,她从不曾怨恨计较过。”

“其实,她即便不来,这个情,本宫也会去求的。”长孙皇后淡淡的接口道。

“啊?”青岚吃了一惊,表示很不理解,她自小跟在长孙身边,知然知道长孙母子几人和长孙安业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以长孙安业的为人,让他为官已是不妥,如今犯了这样的大事,皇后再去为他求情,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说不过去。

“他再不宵,身体里也流着一半和我一样的血,父亲幼时对本宫宠爱有加,不管怎么说,本宫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去死。”长孙皇后一脸无奈的道。

“可娘娘若真去为他求情,只怕会惹得陛下不悦啊。”青岚道。

“我知道,好了,不说这事了,中午本该留母亲在这里用膳,但她此时显然没有这份心情,本宫也不好强留,你去吩咐摆膳吧,本宫感觉饿了。”长孙皇后摆了摆手,不愿多谈这个话头。

青岚欲言又止,最后终什么也没说,她将长孙扶进寝殿,就去吩咐人摆膳了,长孙皇后用完午膳,外面走动了一会,去歇了个午觉。

“青岚,把我的袆衣拿过来,帮本宫换上,本宫一会要去御书房,面见陛下。”午睡醒来之后,长孙皇后吩咐了青岚一句。

第二百三十一、帝怒

青岚吃了一惊,皇后这已不是简单的求情了,她这是准备去逼谏啊,若仅仅是求情,她大可等陛下过来的时候再和他说。

如今她这模样,显然是想以皇后的身份,前去皇帝那里硬讨一份恩赦,娘娘如此作为,极有可能惹得龙颜大怒啊。

“娘娘,请三思。”意识到这一点的青岚没有立即为她更衣,而是躬身合掌俯身拜倒,一脸惶恐的开口道。

“我意已决,青岚,不必再劝,你若不肯帮我更衣,我便唤其它人进来了。”长孙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的开口道。

当一个圣眷正隆的皇后铁了心要做某件事的时候,一个宫女是不可能阻挡得住的,哪怕青岚这种极得恩宠的一品宫女也一样。

青岚眼见阻拦不住,只能按住心头的不安,帮着长孙皇后更衣。

等皇后换好品阶大妆,她与阿丑两人一左一右,扶着皇后往御书房那边去了,前往御书房的途中,青岚和阿丑的神色都十分忧虑。

长孙皇后过来的时候李世民刚刚处理完手头上几本要紧的折子,正在里面活动筋骨。

听闻内侍奏报皇后来了,李世民颇有些惊讶:“她怎么来了?快请她进来。”

长孙皇后自正位中宫之后,从不参与朝堂之事,李世民登基已经一年多,御书房她还一次没有来过,现正怀着身孕呢,这时候跑过来找他莫非有什么事?

“陛下,娘娘是身着皇后凤妆过来的。”奉命正要去请皇后进来的王德转身离开之前,略略一犹豫,又开口道了一句。

李世民听得一怔,随即眉头就拧了起来,皇后这个时候穿着品服大妆来见他?难道是为了长孙安业?

对了,听说上午国丈夫人来过,意识到这一点,李世民的脸不自觉的沉了下来。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圣安。”身着凤妆的长孙皇后走进御书房,盈盈朝着李世民行了一礼。

“皇后不必多礼,却不知你这个时候来御书房找朕,有什么事?”李世民摆了摆手,没有出手相扶,只静静的看着她问。

他不希望妻子来此的目的和他想的一样,在他的记忆中,妻子不应该是这么糊涂的人,可惜,李世民的希望注定是要落空的。

“臣妾此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够成全。”长孙皇后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继续躬着身体答道。

“既是不情之请,朕又该如何成全?”李世民没有立即回答,他静静的看了长孙皇后片刻,才淡淡的反问了一句,语间中已蕴上了淡淡的怒意。

“臣妾知道此举鲁莽,更有可能惹来陛下龙颜大怒,但,臣妾不得不为。”

“臣妾希望陛下看在臣妾的面上,能对臣妾的兄长长孙安业网开一面,从轻发落。”长孙皇后仿若没有察觉到丈夫的怒意,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抬目看着李世民开口。

“皇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世民朝她走近两步,俯身盯着她的眼睛问。

“臣妾知道,长孙安业不学无术,辜负圣恩,陛下对他一再宽宥提拔,可他却不思图报,竟和人勾结谋反,实乃不可赦之大罪。”长孙皇后垂下视线,低声接口道。

“你既知道,还跑来为他求情?”李世民怒道。

“臣妾知道他有罪,可他再有不是,也是臣妾的兄长,他的身体里有一半留着和臣妾一样的血,家父在世之时,对臣妾宠爱有加,恩深似深。”

“臣妾无以为报,实不忍心看着父亲的嫡系血脉就这样去死望陛下垂怜。”长孙皇后闭上双目,两行清泪缓缓滚了下来。

“你,你,皇后,亏你向来自诩贤德明理,可你看看,此时此刻,你的贤在哪?你只知长孙安业是你的兄长,与你血脉相联,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无辜被他牵累,被他所害的人?”

“他们难道不是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以长孙安业的所作所为,朕若不是看在你和无忌的面子上,早在洛阳就将他一刀给砍了,还能让他活到现在,在这里碍朕的眼?”

“他犯了这麽大的事,朕没有牵连你和无忌,甚至连他的儿女都没有诛连,你还不满足,居然还着凤妆来这里为他求情,你这是断定了朕不会拒绝,不会拂你的面子,对吧?”

“皇后,你好,你果然很好,好得狠呐。”李世民勃然大怒,气得将桌子上的折子都摔了一地,声色皆厉的瞪着长孙皇后咆哮。

他的咆哮和折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吓得门外的王德,青岚和阿丑都心惊肉跳,阿丑更是惊得差一点要推开房门闯进去了,被青岚和王德同时眼明手快的给拉住。

“你们抓着我干什么呀?娘娘,娘娘她还怀着身孕呢。”阿丑太急。

“陛下现在正生气呢,你这个时候冲进去不等于火上浇油和找死么?放心吧,以陛下对娘娘的感情,不会有事的。”青岚瞪了阿丑一眼,轻斥道。

其实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娘娘和陛下成亲这么些年,青岚还是头一会看见陛下因娘娘而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说外面几人的心事,但说长孙皇后在李世民的勃然大怒中缓缓拜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世民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此时此刻敢这样对他,他早已一脚踹过去,将其踹翻在地。

可眼前这个人,他再怒,也下不了手,不仅下不了手,看着她那样卑微的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还立即心疼起来,他可没忘记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的事。

李世民有心去拉妻子,可转念一想,现自己正在生气呢,这时候去拉她成何体统

可不拉就让她这么跪在地上,他又着实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世民暴躁的在御书房内来回走动了几回,随后抬目朝门外大喝了一声:“王德,进来,着人将皇后送回寝宫,一月之内,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出宫门一步。”

王德推门进来,他来到长孙皇后的面前,先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随后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娘娘,奴婢先送你回宫吧。”

“臣妾告退。”长孙皇后推开王德相扶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朝李世民行了一礼,紧接着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第二百三十二、众妃心事(上)

长孙皇后被禁足的事很快遍后宫。

杨淑妃,韦贵妃,韦德妃和燕贤妃等人听到这事的时候都大吃一惊,以陛下对皇后的感情,怎会无端禁她的足?更别提皇后此时还怀着身孕?

不过等她们弄清楚皇后被禁足的原因之后,大多数人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心灾乐祸。

大家伙心里情不自禁的想着,原来皇后也有这般愚蠢和拎不清的时候啊!

那长孙安业是个什么货色整个京都可谓是无人不知。

先不提他的品行为人,但说他当年对长孙皇后母子几人干的那些事,他落难,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错。

如今长孙皇后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人,穿上品诰大妆去逼谏皇后,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难道真的是受宠过盛,导致心境失衡,膨胀了?这是很多的心里浮出的第二个念头。

这其中最高兴的非阴德妃莫属,阴德妃和韦贵妃、杨淑妃她们一样,在武德初年就入了秦王妃,唯一与她们不同的是,她的家族与李家有大仇。

阴德妃的父亲阴世师当年杀了高祖的的第五子智云,李家攻打长安的时候,阴世师又掘了李家的祖坟。

李家入主长安之后,李渊将阴世师、阴骨仪兄弟连其三族诛杀殆尽。

更将阴世师的尸体悬于城外,暴尸三日。

后来李渊大概是因阴家在长安城和军中的影响力,同时为了收买关陇世族人心,竟然放过了阴世师的幼子阴弘智和幼**月娥,也就是现在的阴德妃。

为表宽仁,李渊登基后还将阴月娥赐给当时的秦王为侍臣。

阴月娥长得娇美异常,又会讨李世民欢心,入府不久就得了李世民的宠爱,并于武德四年生下皇五子李佑。

她的哥哥阴弘智则是个手腕心机样样不缺的人杰,他知道自家与李家的关系与别人不一样。

他们兄妹想要好好活着,活的尊严体面,就要尽力讨好李世民。

武德九年,阴弘智极积参与玄武门事件,终于得到了李世民的重用,李世民登基之后,升为礼部侍郎。

阴月娥被封为德妃,在宫里也颇受宠爱,按理说来以阴家和李家复杂的恩怨情仇,阴氏兄妹能有现在这样的地位,他们应该满足了。

可阴氏幼时在家里受尽娇宠,性情颇有些争强好胜,自入李世民的后宫之后,虽颇受宠爱,可大凡与长孙皇后交锋的事件,她从来没讨得好处,不仅没讨得过好处,还因此而受过多次训斥,时日一久,印德妃心里就对长孙皇后积累了很深的怨气。

李世民的后宫之完全是长孙皇后一人独大,无人可与其争锋,不管是现在的宫中,还是在当年的秦王府后院,大家都被长孙管的死死的,搅不起任何浪花。

李世民后宫中的人员本就不多,个个出身显贵,长久以来一直被主母压制,心里自然不忿。

不过不忿也没用,长孙皇后确实有手段,不仅皇帝对她一往情深,她自己也立得住。

她凡事以身作守,严守规矩,从不行错一步,对后宫诸人一视同仁,只要你不犯错,她对大家都很宽容。

你若犯了错,她一切都严格按宫规处置,你更没有反驳的余地,再加上她后面还有皇帝鼎力支持,面对这样的一个皇后,大家除了嫉妒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它法子。

如今皇后突然犯了这么大一个傻,干出了这样的一件蠢事,阴德妃听了后高兴得差点想仰天长笑

不说阴德妃的心事,但说青萝宫中,春睛看着正靠在软榻上假寐的韦贵妃一眼,想起近日宫里议论得沸沸扬扬的事,小心的开口道了一句:“娘娘,你说皇后她这是?”

韦贵妃也怀了身孕,不过她才刚查出身孕不久,现尚不满两个月,正是孕吐期严重的时候。

“本宫也看不懂,不过以本宫对皇后的了解,她不像这么鲁莽的人,或许心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想吧,别管这些事了,以陛下对皇后的感情,他们最多也就是置一阵闲气罢了。”

“倒是本宫现在的处境并不好,我叔父韦圆整也被牵连进了李孝常一案中,陛下没有牵怒本宫和韦嫔,已是天大的恩宠,咱们青萝宫行事一定要万行小心。”

“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要说,不该管的事,绝不要多管,总之,谨言慎行,除了自己的本分外,什么都不要插嘴。”韦贵妃拧着眉思索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

她认识长孙皇后的时间很早,自入秦王妃之后,又一直紧跟在皇后身边,论对皇后的了解,即便是从小就和长孙皇后较量到大的杨淑妃都不一定比得过。

她一点也不信长孙皇后真的是恃宠生骄,或者昏了头,为了长孙安业这么个人,不惜冒着惹怒皇帝,和为自己招惹各种骂名的风险去逼谏。

“知道了娘娘,只怕芷曦宫,昭平宫和兰秀宫不会这么想,她们这些年心里记恨着皇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怕这些人趋着皇后被禁足惹出什么幺蛾子。”秋喜接了一句。

“兰秀宫的杨淑妃是聪明人,她自幼和皇后相交,对皇后再了解不过,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动作,至于芷曦宫,昭平宫的两位么,即便她们有什么心事,也不见得敢做什么。”

“阴氏一门本就和陛下有仇,她能在宫中有这个位分,除了她哥哥争气之外,说白了还是陛下想笼络关陇贵族。”

“即便她想犯傻,干点什么,她的哥哥韦侍郎大概也不会允许,至于燕贤妃,她性情谨慎,不会轻易动手。”韦贵妃想了想,摇了遥头。

不说青萝宫,但说兰秀宫这边,兰秀宫的大宫女蓝翊此时正在和杨淑妃聊天:“娘娘,你说皇后她这是?”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也不应该去干这样的蠢事,别说犯事的是长孙安业那个混子。”

“即便是她嫡亲的哥哥长孙无忌犯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可能穿着皇后诰妆去逼陛下,本宫也想不通。”杨淑妃拧着眉,满脸的疑惑不解。

“可她偏偏做了,娘娘,你说咱们要不要?”蓝翊眼睛微一转,目光不自觉的灼亮了几分,略带着几分期待的开口道。

第二百三十三、众妃心事(下)

“不可,我们什么都不要做,看看情况再说,以陛下对皇后的感情,不太可能因为这么件事,就突然厌弃她。”

“你不见陛下虽然气得把皇后给禁了足,不也没有当面驳回她的请求么?”

“先看看后续的情况发展再说吧,至于想做点什么的人,宫里大有人在,我们干嘛去趟这种混水。”杨淑妃听得眼睛微微眯了一眯,复摇了摇头。

她的出身和大家不同,她身为前朝嫡公主,身份尊贵远在众人之上。

现朝堂之上,身居要职文武大臣的有无数都是前朝遗臣,若有朝一日,她的儿子能够上位,这些人都会变成她背后忠实有力的支持者。

但在这一日没有到来之前,就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公然和她套交情。

也就是说,她杨淑妃的身后既可以说有无数世家的支持,也可以说全无依凭。

在那个特殊的转折点没有到来之前,她在宫里不能行错半步,否则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蓝翊,我知道你的心事,你心头始终存有不平之意,但你要谨记一点,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大隋当年的情况,没有李唐代替,也会有别家,这是历史的必然。”

“你若敢违背本宫的意愿,有半丝轻举妄动,无须别人动手,本宫便会亲自处置你。”杨淑妃默默的想了会心事,复又抬目警告了蓝翊一句。

“娘娘放心,蓝翊绝不会违背娘娘的意愿。”蓝翊听得心头一寒,连忙接口道。

不说兰秀宫这边的心事,但说芷曦宫的阴德妃,自皇后被禁足一事的原因被暴露出来后,她好不容易按捺了两日。

两日后,发现朝常上一点动静没有,连个参皇后的折子都没看见,阴德妃顿时坐不住了。

她十四岁就被送到李世民的后院,做了他的姬妾,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长孙压制得不能动弹,现难得有这么外落井下石的机会,让她这么看着,她办不到。

“松月,晚些等大臣们下朝的时候,你去把本宫的哥哥阴侍郎请过来。”长孙皇后被禁足的第三日晌午,用过午饭后阴德妃对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吩咐。

“是,娘娘。”松月应了一声。

傍晚时分,大臣们下朝回家的时候,吏部阴侍郎阴弘智刚从吏部出来,就碰到了候在外面的松月,松月是阴德妃身边的大宫***侍郎自然认得。

为此,一看到她,阴弘智便停住了脚步,有些惊讶的开口问了一句:“松月,你在这等我可是娘娘有什么话要传?”

“回郎君,娘娘确有事找您,她请您过去一趟。”松月朝他拂了一礼,接口道。

“哦,那走吧。”阴弘智也没多想,随着松月一起去了芷曦宫。

“见过娘娘。”阴德妃是一品宫妃,阴弘智是四品侍郎,他虽是阴德妃的亲哥哥,可在宫里仍需向她行礼。

“哥哥不必多礼,请坐。”阴德妃招呼他坐下,并让人沏了壶茶过来。

“娘娘这时候找我来有什么说吧。”在亲妹妹面前,阴弘智自然不需太过拘礼,他端起宫女沏好的茶,喝了一口,开口便直奔主题。

“哥哥,我想问问皇后的事,皇后干了这么大一件错事,朝堂之中竟一点动静都没有,连本参她的折子都没有,这不合规矩啊?”阴德妃道。

“你觉得朝臣们怎么做才合规矩?上折子参她,请求陛下废后?若谁真敢这么做,那是找死。”阴弘智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

“这是为何?”阴德妃瞪大了眼睛。

“皇后干的这件事,从国家法度上来说,确有不妥,可若从伦理上追究起来,反倒显得她品性高洁,以德报怨,若今日犯事的人是长孙无忌,她这样来求情,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参她。”

“可当这个人变成长孙安业之后,性质就大不一样了,长孙安业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她的关系如何,整个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为了这样的一位兄长,肯顶着被皇帝厌弃,被群臣指责的风险站出来为他求情,只会显得她重视骨肉亲情,重孝道,这件事虽会为她惹来一定非议,可更多的很有可能是贤名。”

“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什么人会站出来参她?”阴弘智一脸无语的看了妹妹一眼。

“对呢,我一直想不通她这么干的原因,现听哥哥这么一说,却是突然明白了,原来她这是在沽名钓誉,可真是不要脸。”阴德妃先是一呆,接着却恍然大悟。

“也不见得全是为了名声,她这样做,是有可能给自己挣一个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名声,可同样也会招来不分是非,恃宠扰乱法度的恶名,更有可能惹来皇帝厌弃”

“按理来说,以她的为人,是不应该去干这种得力不讨好的事的,罢了,不和你说这些了,娘娘只需谨记一点,这件事,你看着即可,千万别瞎插手。”

“陛下的心事难测得紧,而我们阴家和李家本就有怨,你少给自己惹不痛快。”阴弘智摇了摇头,说起皇后干的这件事,他也颇为不解,不过说了两句后就停了嘴,并严厉警告了妹妹一句。

他这妹子以前在家的时候还算懂事,自从来到李世民的后宫之后,似乎就变蠢了许多!

不说外面这些人的心事,但说处于话题中心的长孙皇后,她像无事人一般,每日该干什么干什么。

除了不能出宫门之外,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脸上的表情也看不见半点不安。

倒是青岚和阿丑给急得不行,青岚和阿丑听了宫外的那些流言蜚语之后,心里就愈发的平静不下来。

长孙被禁足后的第三天晚上,阿丑忍不住和青岚抱怨:“青岚姐姐,你说娘娘她是怎么想的?”自从被禁足开始,皇帝就没有再来过皇后这里一步。

“我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想的,不过以陛下对娘娘的感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你看,陛下虽禁了娘娘的足,可并没有禁止两位殿下和公主来和娘娘请安不是。”青岚心里也很不安,可此刻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百三十四、帝后置气

“哎,长孙大人这个时候偏偏不在,不然,娘娘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了,我听外面的那些议论对娘娘越来越不利了。”阿丑叹了口气。

不说阿丑和青岚的心事,但说已有三四日没有到过皇后宫里的李世民,这日批完手头上的奏折之后,抬目问了王德一句:“王德,现离李孝常,长孙安业他们问斩还有几日时间?”

“回陛下,还有三日。”王德答道。

“哦,只有三日子啊,对了,辅机出去不少日子了吧,他是不是该回来了?”李世民轻轻哦了一声,又问。

“应该快了吧?长孙大人去的地方离京城不算太远,路上如果没有其他事耽搁许这两日就能回来?”王德小心的看了皇帝一眼,不怎么确定的答了一句。

心里则默默的吐槽了一句,我只是个太监总管,又不是朝臣,对这些事哪里有这么清楚?

皇帝当然不知道王德的心事,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现在不过是没话找话说罢了,好几日没见皇后,又惦记她肚子里的孩子,心里想她想得紧。

可皇后刚犯了这么大个错,自己刚给她下了禁足令,现就跑去看她,他这个皇帝做得也太没面子,但这么僵着似乎也不行。

李世民和王德说了两句话,又在御案上坐着发了会呆,随后开口道:“王德,你去把房玄龄给朕叫过来。”

“是。”王德退了出去。

“见过陛下。”没一会房玄龄就过来了,他来到御书房,见给李世民见礼。

“玄龄啊,坐,有个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李世民招呼他坐了下来,自己走到他面前坐下。

“陛下请讲。”房玄龄道。

“这事你也知道,就是关于皇后给长孙安业求情的事,朕听说,前朝后宫有不少人都在议论此事,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李世民问。

“臣,没什么看法,从法度上来讲,皇后此举确实有些不妥,不过从人伦亲情上来说,也算情理之中,长孙安业虽对皇后母子无情无义,但他终究与皇后流着相同的父系血脉。”

“臣听说长孙将军在世的时候,对皇后娘娘爱护有加,娘娘看在父亲的份上,才会冒此天下之大不韪给长孙安业求情”房玄龄看了皇帝一眼,才斟酌着接口道。

“情理之中,理法之外,这么说来,朕若是将长孙安业死罪改为流刑,也不算包庇?”李世民用手摩挲着下巴,沉吟了片刻之后,接着往下问。

房玄龄瞟了皇帝一眼,心想,你找我来不就是想要个梯子下么

真是的,这事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以皇后的身份,给长孙安业求个情,你就算当时就允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以长孙安业的本事,杀不杀他都搅不出什么风浪,只要你不是将他无罪释放,就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可你偏偏不这么做,觉得皇后没有配合你,没给你挣脸面,想出口气。

一时口快,下令把皇后给禁足了,现又后悔了,倒是来折腾我,房玄龄心里疯狂的吐槽了几句,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迎着皇帝期待的眼神,房玄龄只能接着往下道:“不算,流刑也不算轻,以皇后之尊亲自求情,陛下给长孙安业改判了这么个罪,既保全了皇面的面子,也维护了国家法度,甚好。”

“哈哈,还是玄龄你会说话,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一会朕就让中书省拟旨,改长孙安业的死刑为流刑。”李世民哈哈一笑。

解决了这件事,他只觉得身心愉快。自己免了长孙安业的死罪,皇后这回应该安心了吧?

长孙皇后被禁足的第五日,李世民亲下了一道圣旨,赦免了长孙安业的死罪,改判为流刑。

后宫心事各异的妃嫔们听到这个消息齐齐噤声。

皇后宫里的气氛却十分热闹,青岚和阿丑更是大喜过望,她们生怕帝后因此事而心生嫌隙,坏了两人之间的感情,现皇帝的举动显然是在主动向娘娘示好。

“娘娘,陛下下旨赦免了长孙安业的死罪,您应该去谢恩呐。”青岚和阿丑高兴了一会,就进内殿去提醒皇后。

“陛下罚我幽闭一月,禁足之期未满之前,本宫不便出门,谢恩之事,等本宫禁足之期满了之后再说。”哪知皇后听完之后,脸上并无半点激动之意,一脸淡色的接口道。

“娘娘,您这是?”青岚和阿丑都呆了,一脸愕然的看着她。

长孙皇后没有理会她们,继续做着手里的婴儿衣裳,自被禁足后,她没事就会拿起针线,说是要亲手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几件衣裳。

李世民赦免了长孙安业之后,本以为长孙皇后很快就过来谢恩的,哪知一等等了三四日,李孝常,刘德裕他们都问斩了,长孙安业也被放逐了,都不见她的影子。

李世民这一气非同小哥,好嘛,自己主动低头了,皇后还不肯接这梯子,这是准备和自己置气置倒底是吧?好,好,要置气是吧,那就慢慢置。

看样子,真是朕把你宠坏了,李世民气得咬牙切齿,一连七八日都没有再过问过皇后一句,每日宿在各个不同的妃子的寝宫。

一转眼,半个多月时间就过去了,这一日,李世民办完公,从御案上站了起来,走到外面活动筋骨的时候,才发天色已经不早了,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

王德走了过来,轻声问:“陛下,是传膳,还是准备去哪位娘娘的宫里?”李世民今日因为事情多,在没放下笔之前,压根没顾得上翻牌子。

“去皇后宫里吧。”李世民下意识的脱口道了一句。

“是。”王德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皇帝和皇后闹别扭已差不多有二十日了,这阵皇帝的脾气怪得狠,一直不许有人在他面前提皇后,没想到今个儿他终于想通了,不闹了。

“不,朕说错了,去杨淑妃那里。”李世民话一脱口,就愣住了,他已经有二十日没见皇后了吧?

复想起这么些时日,皇后那边连一句话都没有传过来,他心里的气嗖的一下又冒出来了,原本已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沉下脸,对王德道了一句。

第二百三十五、无忌训妹

不说宫里诸事,但说长孙府的当家主母高氏,她从女儿宫里回来后心里便一直感到不安。

高氏觉得自己今日之举确实很唐突,说不定会给女儿带去麻烦,不过转念一想,以女儿的聪慧,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心里有数,和陛下求情的时候,肯定也会见机行事。

这么一想,高氏不安的心也逐渐平复下来,哪知没两日,宫里就传来了皇后被皇帝给禁足的消息,高氏懵了,女儿真被自己坑了?

长孙无忌数日前领了差事,出门了,无逸则出门游学去了,高士廉去年年末也调任去了外地,家里除了儿媳之外,高氏连找个人商量的对象都没有。

“母亲,您别心急,以娘娘和陛下的感情,即便是娘娘惹了陛下生气,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等陛下这口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四郎出去办差也快回来了。”

“等他回来之后,让他进宫去见风娘娘,再探探实情况,您若是在这个时候急坏了身子,反而会让娘娘和四郎不安。”儿媳妇岑氏见状生怕高氏急坏了,连忙好言相劝。

“都是我不好,我这个做母亲的,在娘娘他们还小的时候,就护不住他们,经常要劳他们为我操心,现在临老了,愈发的拎不清,一门心事给他们招惹麻烦。”

“那长孙安业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犯事受罚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为什么受陈氏几句蛊惑,就被蒙了心志,非要跑去为难娘娘,让她为安业求情呢。”

“都是我的错,是我愚昧,是我拎不清,我”高氏越想越伤心,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岑氏急得团团转,可此刻高氏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她根本劝不住,好在皇后娘娘被禁足的第五日,皇帝就下令赦免了长孙安业的死刑,判了他为流放。

此旨一出,让高氏和岑氏都看明白,皇旁虽然在生皇后的气,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娘娘,不忍拂她的面子,赦了长孙安业的死罪。

意示到这一点,高氏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些,她本想进宫去看看女儿,却被儿媳劝住,岑氏开口道:“母亲,娘娘暂时被禁足于宫中,虽然陛下没有下旨不许外人探望。”

“可咱们能不给娘娘招惹话柄的时候,就尽量别招惹话柄。”她实在是怕高氏去了,一味的自责,反惹得皇后不好受。

长孙无忌这一趟差事在外面花了不少时间,他原本二月中旬就该回京,结果一直到二月底才回来,一回到家里,就听说了宫里的事。

听完之后,他目光十分复杂的看了母亲一眼,只觉母亲年纪越大,人越糊涂,这事她怎么能跑到宫里去逼妹妹呢?

不过高氏是他的母亲,即便做了糊涂事,长孙无忌也不便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只开口道了一句:“母亲,这事已经这样,就不要自责了,日后凡事三思而行即可。”

“我知道,我知道,辅机,这次的事确实母亲糊涂了,我听说陛下和你妹妹还在置气,你,你去看看她吧。”高氏连连点头,她对一双儿女的疼爱是没得说的。

“我知道了母亲,一会我就去宫里看望妹妹,你不用担心。”长孙无忌安抚了高氏一番,先去梳洗,脱下风尘仆仆的衣衫,换了件干净整洁的衣裳,就去了宫里。

他先去见了皇帝,把差事和他汇报了一遍,说完了正事,李世民瞟了他一眼:“辅机啊,你一回来,立即就赶到宫时,除了想向朕汇报差事外,大概还惦记着皇后吧?”

“陛下圣明。”长孙无忌也不掩饰心事,朝他拱了拱手。

“去吧,皇后啊,她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朕发现都不懂她在想什么,朕听说妇人怀孕的时候,有时情绪会与平常大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你去好生劝劝她。”李世民摆了摆手,他看见长孙无忌心里也是很兴高,自和长孙成亲以来,两人还从来没有吵过架,闹过别扭。

次此别扭尚是他们成亲十几年来头一回,结果一闹就闹得这么长,夫妻俩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李世民早想去看她了,可长孙不肯低头,没人给他递梯子,他身为一国之君,没有梯子,心里再怎么惦记妻子,也抹不开面子。

现大舅兄回来了,这事总算能过去了,李世民心里轻轻吁了口气,宫里那些别有心事、想看帝后热闹的妃嫔们要是知道李世民的心事,只怕要气晕过去。

皇后干了这么件不合事宜的事,在皇帝看来不过是夫妻间的一点小别扭,别说生出厌弃之心,他心里的气实际也就持续了三天,后面是因为长孙一直不肯低头,才把他给气到现在。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的样子,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他还真担心因此事而让皇帝对妹妹产生了心结呢。

从御书房出来,长孙无忌就去了皇后的宫里,皇后虽被禁了足,但皇帝却没有下旨不许外人探望。

为此,青岚和阿丑听到长孙无忌来了,都大喜过望,连忙迎了出来。

“长孙大人,里面请。”青岚和阿丑先朝他先了一礼,随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皇后最近情绪一切可好?”长孙无忌随她们进去的时候,开口问了一句。

“很稳定,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被禁足有什么不妥,除了不能出门,她的一应起居和往常一样,哦,不对,因为不能出门,娘娘便喜欢上了针线。”

“最近一直在亲自动手给给腹中孩儿做衣服。”青岚答道。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来到内宫,长孙皇后听说哥哥来了,已迎了出来,长孙无忌看到她,先朝她行礼:“见过娘娘。”

“哥哥,自家人,不必拘礼,青岚,给大人赐座,奉茶。”长孙皇后摆了摆手。

兄妹俩面对面的坐了下来,长孙无忌没有先说话,他细细的打量了妹妹几眼,待茶点上来,长孙无忌端起来喝了两口,润了润喉,才开口道:“我瞧着你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妥,为何会干出那等糊涂之事?”

第二百三十六、长孙皇后的智慧(上)

“不知哥哥所指的糊涂事是什么?”长孙皇后也不生气,她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才抬目迎着长孙无忌的目光,接口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长孙无忌没好气的瞪了妹妹一眼。

“娘娘,两位殿下下学来看娘娘了。”长孙皇后正要开口,却在这时候,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向长孙禀报,说太子李承乾和越王李泰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长孙皇后止住话头,朝宫女吩咐了一句。

“见过母后,见过舅舅。”李承乾和李泰进来,看到长孙无忌,心头一喜,他们先向长孙皇后先了礼,紧接着又朝长孙无忌先了一礼。

这些日子母后被禁足,他们也很忧心,可他们年纪尚幼,这种事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近一段时日,除了每日下学过来请安探视一下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再加上近些日子以来,宫里不断传出的流言蜚语,两个孩子心头愈发的不安。

现看到长孙无忌,都感大喜过望,以舅舅在父皇心中地位,想必很快能劝得父皇和母后和好如初罢。

“见过太子,见过王爷。”长孙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起身站了起来,待他们朝自己行礼后,侧身微微让了让,并连忙回了一礼。

“舅舅,你是我们的长辈,又在母后宫里,都是一家人,就别讲究这些规矩了,快坐,快坐。”现年已经十岁的李承乾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拉着他一同坐下。

李泰也跑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孙无忌的身边,瞧这趋势,这两娃是准备坐在这听听舅舅和母后的谈话。

“高明,青雀,母后和你舅舅有事情要说,你们俩请过安了就先回去。”长孙皇后瞪了两个儿子一眼,道。

“母后。”李承乾恳求。

“不成,大人说话小孩子听什么,回去。”长孙皇后面色一沉。

“好吧,那我们明日再来看母后。”李承乾和李泰眼见母亲的脸沉了下来,知道今日想要听他们谈话是可能了,脸上顿时掠过一抹失望。

不过两娃很快又振奋起来,不能听就不能听吧,只要舅舅能劝好母后和父皇就行了。

两娃腻在长孙无忌身边磨蹭了一会,拉着他说了半天悄悄话,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舅舅,你赶紧劝好母后和父皇,别让他们继续置气了。

“这两孩子,倒是知道为你着急。”长孙无忌瞧着他们一步三回头般离去的身影,一脸感慨的开口。

“最近看到我被禁足,是老实了不少,我只盼他们能一直这般相亲相爱。”长孙皇后也是一脸的感慨。

“你呀总是喜欢多想,我今个儿来找你是有正事的,你别以为两位殿下来了一趟,岔开了话头,就能避过去,咱们接着刚才的话说。”长孙无忌瞪了妹妹一眼,道。

“哥哥继续,对了,咱们刚才说到哪了”长孙皇后有些好笑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说到你糊涂。”长孙无忌怒道。

“哦,哥哥说我帮安业求情一事啊,此事何以见得一定就是糊涂事?”长孙皇后一双秀气的眉毛轻轻扬动了一下,不答反问。

“你?”长孙无忌气结。

不过妹妹的神色瞧上去实在不像是犯了糊涂,难道她是故意这样做的?那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一念至此,长孙无忌目中的恼怒顿时变成了狐疑。

“哥哥,我和陛下成亲这么些年来,你觉得我在外界的名声如何?”长孙皇后没有立即为长孙无忌解惑,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块点心,才抬头接着问。

“你的贤名,几乎天下皆知,但那是在此事没有发生之前,现此事一出,可就难说了。”长孙无忌眉一皱,脱口道。

妹妹不满十三周岁就嫁入李家,至今已已十四年,不管是洛阳,还是如今的长安,在给长孙安业求情这一事没发生之前,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她半句不是。

她性情宽仁温厚,行事又谨守礼法,行住坐卧,言行举止,都像尺子量过一般,从不愈越半分,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

在治家方面,她宽严并济,善罚分明,御下一视同仁,同时事事又以身作则,不管是当年秦王府的下人,还是如今的宫人,都对她十分信服敬重,没有人愿诋毁她半句。

除了些许宫妃,对她有些嫉妒之外,长孙无忌真没有从其它人口中说过她的坏话。

她成为皇后之后,安分守己,从不插手朝堂之事,可一旦有大臣因脾气直,在言语上冒犯了皇帝,她又会不动声色的从旁劝诫,直到皇帝气消。

还有蚕事礼,蚕事礼举行的当日,她在蚕坛上的表现,得到了无数百姓的称赞,如今她这个皇后的贤名早已传遍天下。

“做皇后贤名重要么?”长孙皇后又问。

“当然重要。”长孙无忌几乎是不加思索的接口。

“哥哥说得不错,一个合格的皇后,确实应该贤,但贤名这个名却应该适度,而不能过,我也是人,不是神,我和大家一样,有着属于人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既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怎么可能一生中一点错都不犯错?”

“要是我真的一点错都不犯,哥哥你和舅舅又这般受陛下宠信,只怕过不了多久,咱们家就该受到猜忌了。”长孙皇后抬目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视线,淡淡的接口道。

“怎么会”长孙无忌脱口驳道。

“怎么不会?做皇帝的身上背负着杀兄屠弟、逼父退位的恶名,可身为皇后的我,身上却无半点污点都没有?我又置皇帝于何地?”

“还有就是,皇后太贤,而外戚家的权柄又太盛,这两样加在一起,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非美事,依我之见,哥哥这个宰辅之位还是尽早辞了为好。”

“不然,日后难免会出大乱子,你瞧,陛下上位才多久,你我随着陛下上位,水涨船高,显贵天下又才多久?这就出了安业和叔父的事,若长此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一次两次,陛下可能不会怪到我们,可若我长孙家族,时常有人犯事,即便陛下宠爱我们,不责怪我们,又岂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长孙皇后扬目看着长孙无忌,静静的开口道。

第二百三十七、长孙皇后的智慧(下)

“妹妹,你?”长孙无忌听得呆住了,感情妹妹干的这件荒唐事,看似糊涂,实则早有谋划……

再想想自己自接任尚书,又受封了仆射之后的得意,心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哥哥真觉得妹妹我是怀了孩子,就变傻了?非了为了安业这么个蠢货去触怒陛下,给自己招骂名?”

“不,你妹妹我确不是小肚鸡肠、眦睚必报的人,脾气也不算差,但也没好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安业是个什么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他根本不具备做官的本事,这几年陛下看在我和你的面子上,不仅没有报复打击他,还一直让他领着差事,在朝堂上四处招摇。”

“可他不仅没有半分感激之情,还时刻准备着伺机来反咬我们一口,这样的人,我怎可能为他去触怒陛下,去给自己招骂名虽说古语有云,圣贤们因品行出众,往往能以德报怨。”

“可圣贤还有一句知叫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这些年,不曾报复过长孙安业,已是瞧在父亲的情份上。”

“以他作为,早该上斩刑台,现竟然还参与谋反,别说陛下仅判了他一人死刑,即便是全家抄斩,他也丝毫不冤,若非我不想一直顶着身上没有半丝污占的美名,又怎会因他而触去怒陛下?”

“安业虽由死刑改为流刑,但以他那恶逸劳的性子,在流刑途中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左右还是会死,我此举,既卖他这个人情,又多多少少能去掉些自己身上的光环,何乐而不为?”长孙皇后看了哥哥一眼,道。

“你,你就不怕陛下真因此而厌弃了你?”长孙无忌听这翻话,久久不能言语,半晌之后,才道了这么一句。

“我了解陛下,像长孙安业这样的草包,不管是生是死对他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陛下不会因这麽一个人而真生我的气,或者说厌弃我,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反会觉得我这样子,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闹脾气,也会仗着他的宠爱恃宠生骄。”

“你,你还真是吃定了陛下不过你此举不仅会给自己招来了非议和骂名,就连长孙安业本人和他的妻儿都不见得会感谢你。”长孙们忌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想过要他们的感谢,他们是什么性子,这么些年,哥哥难道还不明白?至于陈氏会怎么想,那就是她的事了。”

“我都为了安业,做出这种触怒陛下的事,她回到洛阳,若还敢散播谣言中伤攻击我们,用不着我们做什么,洛阳长孙氏的族人们,也不会放过她。”长孙皇后淡淡的道。

长孙无忌听得目瞪口呆,他忽然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妹妹,因为太过惊愕,长孙无忌就这么愣愣的望着妹妹,久久不能回神。

长孙皇后见状眉眼一弯,笑着打趣了一句:“怎么,哥哥觉得我很可怕?”

“不,只是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了解过你!哦,也不对,其实你这样挺正常,难怪”长孙无忌回过神来,脱口道了一句。

“难怪什么?”长孙皇后微微挑了挑眉。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没有接口,他只是忽然想起舅舅高士廉回京那年和他说的话。

舅舅当时告诉他,当年的王通第一次见妹妹,就和他说了一句话,此女日后贵不可言。

长孙无忌初听舅舅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半信半疑,在他看来,妹妹的性格确实不错,通透豁达,慧颖无双,视野眼光很多男人都比不上,但是心太善了,不喜欢也不擅长去算计人心。

一个母仪天下的人,心太善是不行的,如今看来,王通的眼光不错,他这妹妹,果然天生就是应该做皇后的人。

“对了,母亲最近还好吧?”长孙皇后见长孙无忌不肯说后面半句话,也没再多话,很快将话锋一转,转到了母亲高氏身上。

她被禁足了一月,在此期间,高氏一直没有进宫,想必听说自己被禁足一事后,心里在自责。

“她很自责不安。”长孙无忌答道。

“哥哥回去劝劝她,我真没事,每日吃得好,睡得香,禁足了这二十多日,人不仅没瘦,还胖了几斤,至于我和陛下的关系,就更用不着操心了。”

“再过几日,我的禁足之期满了,就会去向陛下谢恩的。”长孙皇后笑了一笑。

她并不怪高氏,母亲已年过五十,老人年纪一大,心肠就会越来越软,容易触动往事,她和父亲鹣鲽情深,陈氏抓住这一点怂恿,母亲被她说动,并不稀奇。

“放心吧,我会劝她的,再过几日,等你解禁了,我便让你嫂嫂陪着她来宫里看你。”长孙无忌点了点头。

“嗯,我在宫里,等闲也不便回去看望母亲,家里的一切就只能劳烦哥哥了,对了,你这次路过洛阳,可去看了大姐??”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复想起长姐,又问了一句。

“姐夫调了外任,她和姐夫一起去了任上,没见到,倒是看见婉娘和她的孩子们了,都挺好的,她的夫君吴子卿今年会来参加春闱。”长孙无忌道。

他口中的婉娘是长孙大娘子的女儿,他们的外甥女王婉。

王婉年纪比长孙皇后还大一岁,现年已二十七,十五岁年亲,现膝下育有两子一女。

夫家虽不显赫,却也是书香门第,父兄皆为地方官,她的丈夫吴子卿去年已过了乡试,今年可以下场参加会试。

“这是好事,如能金榜题名、留京任职的话,婉娘也能来长安了。”长孙皇后听得此事,心里颇为高兴。

她的朋友不算多,最好就是平阳昭公主李秀宁,可她已经去世了,平阳公主出世之后,身边能陪着她说话的人就越来越少,如今成了皇后,身份不同,更是如此。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出宫了。”兄妹俩又聊了几句,长孙无忌看了看沙漏,发现已是下朝的时间,过不了多久,怕是要关宫门了,便起身告辞。

他今天刚回京,本不必这么急赶到宫里,可听说妹妹的事后心里担心,这才急急赶了过来。

现见妹妹并不是犯糊涂,什么事她都考虑得清清楚楚,长孙无忌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跟着放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八、无忌辞相

长孙无忌回到家里,将妹妹在宫中的情况和母亲高氏说了,意示她不必忧心。

高错知女无恙,后位和帝宠不会因此而受到威胁,提着的一颗心终放了下来。

长孙安业的妻子陈氏得知丈夫仅仅是赦免了死罪,仍被判了流刑,果然不满。

因朝庭给他们下的通令是所有涉案主犯的家人在送别他们之后,限一月内离京。

现离通令时间还有八九日,陈氏和他的儿女们尚未离开长安,并企图再次面见高氏。

只不过高氏因去了求了一次情,就害得女儿被禁足一月。她心里早已后悔不已,听闻高氏再行上门,死活不肯再见。

陈氏见不到高氏,在家里暗暗咒她了好几回,眼见离京之日越来越近,她不由急得团团转。

他们是武德四年来到长安的,来到长安之后长孙安业并没有赋闲,他由李世民安排,一直在朝任职,再加上陈氏手里的体己钱,这些年倚仗李世民夫妇的影响力,在京都已置上不少产业。

现丈夫被流放,她们孤儿寡母的若回到洛长祖宅,无依无靠,再加上安业曾经的为人,他们回去肯定会遭族人排挤,日子怕是难过的紧。

长孙安业五毒俱全,绝非什么好丈夫,陈氏跟着他这么些年来下,夫妻感情早已消磨殆尽。

之前跑来找高氏求情,不是陈氏割舍不下长孙安业,而是担心他死了,自己和儿女们失了依靠,日子难过,现在眼看丈夫保不住,她心里便在寻思如何能留在京都。

长孙安业虽被判了刑,但皇帝看在皇后和长孙无忌的面子上,并没有抄没他的家产,只要不离开长安,手里有这些产业,旁人看在长孙无忌兄妹的份上,想必也不敢欺凌他们。

他们家的日子虽不会像以前那般风光肆意,但做这个普通的富家翁还是可以的。

为此,听说长孙无忌回来后,陈氏牙一咬,心一横,在长孙无忌回来的第二日,带着十岁的幼子再次上门。

她来到长孙府之后,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大门口,长孙府的下人见状吃了一惊,急忙跑进去禀报。

长孙无忌因刚从外办法回来,有三日假期。佣仆来报的时候,他刚刚用完早膳,在考校长子长孙冲的课业。

听了下人的禀报,长孙无忌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一旁的长孙冲被父亲那张陡然沉下的脸给吓了一跳。

“去把他们带进来。”长孙无忌沉着脸对下人吩咐了一句。

“父亲。”长孙冲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句。

“好了,你该去上学了。”长孙无忌摆了摆手,意示儿子离开。长孙冲看了父亲一眼,不敢再言,转身离去。

没一会,陈氏就带着她十岁的儿子长孙棋走了出来,一进来就拉着儿子跪到了长孙无忌面前,放声哭道:“四弟,请看在父亲的份上,再帮我们母子一次。”

“你兄长安业如今被判了流行,归期难定,我们孤儿寡母的,若回到洛阳日子实在不易过,我也不敢奢求其它,只求四弟能够帮帮忙,让我们母子几人留在京里”

“二嫂,在我的记忆中,你似乎没叫过我几次四弟吧?今日难得叫得这么顺口,却跪在我的脚下,这要是让外人看见,岂不是立即去御史台告发我”

“让他们参我行事不仁,对嫂嫂不恭么?”

“皇后娘娘为了给安业救情,已被陛下罚了一个月的禁足,如今陛下法外开恩,赦了安业的死罪,你仍不满足,又想让我去求陛下,让他收回旨意。”

“怎么?你觉得,我长孙无忌的本事已经大到可以随意左右陛下的决定了?”长孙无忌也不叫她起来,就这么目冷如冰的看着陈氏开口。

“四弟,我没有这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几个孩子,来回奔波,着实易,赦免我们几个回乡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陈氏吃了一惊,豁然抬首,开口辩道。

“二嫂,如果我没记错,您现年已四十有六,您的长子都年近三十了,他早已成家生子,带母还乡算得什么事?有什么艰难?”

“陛下如此恩赦,你们都不满意,莫非非要逼得陛下将你们全家同罪,抄没家产,统一流放,你才满意?”长孙无忌寒声道。

“不!”陈氏脱口道。

“还有九日,若九日之内,二嫂和侄儿们仍示离开,我会亲自上书,请陛下从严处置,二嫂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性情,我不是我的母亲,你能打动她的那些在我这没什么用,刘管家,送客。”长孙无忌冷冷的盯了陈氏一眼,唤来管家。

哎,看样子,妹妹的担心果然不假,我还是主动去把这个宰相的官给辞了比较好,陈氏离开之后,长孙无忌背着手在书房站了许久,口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三日后,长孙无忌归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帝递了请呈折,李世民见状吃一惊,下朝之后立即让王德将他唤到御书房。

“辅机,你这是怎么回事?朕禁足皇后并不是真生她的气,更没有牵怒于你的意思”因皇后禁足期满还有两日,现长孙皇后还没有来找李世民,李世民还以为长孙无忌是为她的事才递了辞官折。

“陛下,这事和皇后无关,是臣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三日前臣和娘娘谈了许多,娘娘说,我长孙家身为后族,权势太盛,对朝,对野,乃至对我们自己,都绝非美事。”

“臣回去后好生思考了一番,觉是娘娘之言甚为有理,这长孙安业,还有我的叔父长孙顺德,无一不证明如此,这个宰相之位,臣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担任了,望陛下垂怜,给予批准。”长孙无忌躬身接口道。

“观音婢也真是,人家一朝后,无不是想方设法为家族谋取富贵,她倒好,一心一意劝你们不要揽权,你也一样,可天地良心,朕对你们是真的从不曾有过半丝猜忌之心啊。”

“哎,罢了,朕懂你们的心事,既然你执意不肯做这个宰相,朕允了便事,但尚书之位你万不可辞,朕离不开你,同时朕会赐你开府仪同三司之位,不许再辞。”李世民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开口道。

第二百三十九、凤与梧桐

长孙无忌罢相的第二日,皇后一月禁足之期满,禁日之期一满,长孙皇后立即来向皇帝谢恩请罪。她来的时候午膳时间刚过。

一般这个点,皇帝都是刚用完膳,在御书房外走动消食,今个儿也不例外。

与往常稍有些不同的是,李世民这会正拧着眉抿着嘴,显得不太高兴。

王德跟在离他有三四步之遥的地方,他知道皇帝为什么不高兴,因为今天皇后禁足的日子已经满了,按理,等皇帝下朝,她就该过来的。

结果直到皇帝用完午膳还没看到皇后的影子,李世民心里能高兴才怪,他上午批折子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门口看上一眼。

可帝后之间的事,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是不能多置喙半句的,皇后来与不来,他们也敢去劝。

就在王德小心翼翼的跟在李世民身后慢慢走着的时候,一名内侍快步走了过来。

他来到王德面前,附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王德一听,脸上顿时浮出笑容,前面的李世民也悄然停住了脚步,支着耳朵在听着什么。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就在御书房外。”王德三步并成两步来到皇帝面前,轻声开口道。

“哦,是么?罢了,朕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该回了。”李世民的唇角不自觉的弯了一弯,偏生脸上却要装出不在意,他一本正经的哦了一声,这才转身朝着御书房而去。

“皇后来了,你这个点到御书房可是有什么事?”李世上来到御书房门口,一月不见,妻子的面色极高,珠圆玉润,面若桃花,身材还微微丰腴了一些。

意识到这一点,李世民心里顿时不痛快了,他这一个月心里惦念妻子,虽然不时宿于各妃嫔宫中,看似逍遥快活,实则心不在焉,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几斤。

可他的妻子倒好,被禁足了一个月,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人不仅没瘦没憔悴,看着比以往还要明媚鲜亮了几分,很显然,她是压根没把这一个月的禁足放在心上。

正值李世民心中怒意难平的时候,长孙皇后已经盈盈过来行礼:“臣妾见过陛下,臣妾今日前来,一为谢恩,二为请罪。”

“你怀着身子,不用讲究这些虚礼,进来说话吧。”长孙现已有五个多月身孕,人盈盈屈身的时候,肚子颇为显眼,李世民看着她的肚子,心里什么怒气都跑光,连忙伸手一把将她扶住。

进御书房的时候,李世民不断的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妻子还怀着身孕呢,他竟然为了妻子一月没见他不曾伤心憔悴而生气,实在是不可理喻

长孙皇后自是不知道丈夫适才只见自己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就生了半天闷气。

她随李世民进了御书房后,再次拜倒,先谢他赦免长孙安业之恩,随后为自己当日不妥行为请罪。

“起来,起来,观音婢,你我夫妻,哪用得着这般严肃,当日罚你禁足,亦不过是朕一点小肚鸡肠的小心事罢了,朕不忿你向来明理,结果却为了长孙安业那么混人来逼迫朕。”

“后来转念一想,你向来重情,那长孙安业再不仁不屑,也是你的哥哥,你看在岳父的面子上,对他有几分香火之情,亦是情理之中,倒是我太过于计较。”

“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咱们都不要再提了,你身子越来越重,没事别到处跑,肚子里的小家伙有没有踢你?一个月不见,我可想他了。”李世民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伸手抚着她的肚子,开口道。

“还好,这一胎挺安稳的,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很乖,不像怀丽质那时候,把我折腾得够呛。”长孙皇后抿嘴一笑,眉眼间都是身为人母的温柔。。

“是么?这么乖的孩子,等生出来之后,朕一定要好生嘉奖,对了,你哥哥,向朕辞了相位。”李世民瞧得习头一荡,情不自禁的就握住了妻子的手,打趣了一句,复想起长孙无忌的事,又道了一句。

“我长孙一脉现已足够显贵,哥哥实不宜再居相位,陛下肯成全,实是大恩,臣妾在此谢过陛下。”长孙一听,连忙开口道。

“你呀,朕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辅机本有大才,朕重用他有何不可?古语还有云,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贤,为何你们偏生要这般谨慎呢?”李世民一脸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陛下,我哥哥虽有些才干,但朝中才干在他之上的不在少数,他已身居尚书之职,再任宰相,就占用过多资源,咱们的国家建立不久,百废待兴,各类资源都不宜有半分浪费。”

“陛下愈是爱重我们,我们便愈该懂得感情知足,陛下的朝臣们,别的人臣妾不了解,不好多说,但说臣妾所知道的玄龄,克明。”

“还有隐太子的旧臣魏征,王珪等本领都不在我哥哥之下,陛下应该多给这些人一些机会。”长孙皇后一脸认真的看着李世民开口道。

“观音婢,在你面前,朕忽然觉得自己算不得什么明君,不过看的你,朕忽然又有信心,我一定会成为明君,因为,有你这样的妻子,我想走岔路,怕是也走不了。”李世民怔怔的看着妻子,半晌之后,口中才道这么一句。

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妻子在长孙安业那件事上,为何会干得那大张旗鼓。

她,大概是在故意抹黑自己,不然,以她的心性、胸襟和为人,是万不可能干那种事的。

“陛下严重了,所谓君明则臣直,臣妾敢在陛下面前说这样的话,正是因为知道陛下的为人,知道陛下心怀宽广,听得进去这些话,臣妾才敢这么说。”

“若换了一个心思喜怒无常,压根听不进谏言的人,臣妾是万万不敢冒犯龙颜的。”长孙皇后迎着着丈夫的目光,嫣然笑道。

“哈哈,哈哈哈,你说得不错,我李世民能拥有你这样的贤妻,吸引得住你这样的凤凰,是因为朕本身就是那颗最茂盛的梧桐,与你是天作之作。”李世民又是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一、后宫暗涌(一)

长孙皇后被禁足一月,紧接着她的哥哥又被罢了相位,这事在后宫刮起了一阵不小的旋风,不少人以为皇后有可能要失去帝宠了。

可紧接着发生的事,却让大家这美好的愿望落了空,皇后禁足期满后去向皇帝谢恩请罪,帝后立即就和好如初。

自皇后去低了头,认了错,皇帝就又和从前一般,眼里只瞧得见她,即便皇后怀着身子,不能侍寝,皇帝仍然一连七八天都宿在她的寝宫。

不仅如此,帝后和好后没几日又亲下了诏令,封刚辞去相位的长孙无忌为开府仪同三司,皇帝这一系列的举动,让希望看长孙家笑话的人都闭上了嘴。

阴德妃气得在宫里砸了不少东西,虽然得了兄长警告,不敢轻举妄动,私下里的小动作却是少不了的。

三月初的某一日,阴德妃在宫里发了一通脾气,随后带着宫女去了燕贤妃的昭平宫,燕贤妃为前朝酷吏燕荣的孙女。

燕荣性情残暴,心狠手辣,又贪得无厌,后被隋文帝赐死,燕贤妃的父母谨记其父教训,对子女教养极为严格。

燕贤妃倒是被养成了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温恭谦良,知书达理,于武德二年,随韦、阴等一同进入秦王府。

凡事秉承不争的姿态,因年纪与阴德妃差不多,同期入府的几个人,她与阴德妃关系走得最近。

来到李世民身边多年,眼见李世民独宠长孙一人,她心里要说没有半点嫉妒和不舒服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小所受的教育让她很清楚,身为皇家妃妾,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要在宫里活的舒服些,一言一行,都不能出半分差错。

为此,她虽与阴德妃关系不错,但却从不参合她的事,封妃的时候,阴德妃的品阶压了她半级,她也不生气。

那时候她的儿子李贞尚未出世,而阴德妃的儿子已经几岁了,阴德妃高她半阶是理所当然之事。

“妹妹,忙什么呢?”阴德妃进来的时候,燕贤妃正在忙着整理一盆花木。

“姐姐来了,碧玉兰的花期马上就要到了,我这正好有两盆,就帮着整整枝。”燕贤妃看到阴德心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迎了过来。

“你倒是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贞儿怎么样?最近还乖吧?”阴德妃笑了一笑,道。

“挺乖的,这小家伙已经半岁多了,只要不是饿着了,醒了就自己玩脚趾和学翻身玩,很少哭,挺好带的。”说起儿子,燕贤妃的眉眼间尽是温柔,她儿子李贞是去年八月出生的,再过几天就满七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贞儿都快满一岁了,我家佑儿也快七岁了,皇后娘娘肚子里这一胎再过几个月也该出来了。”

“还有青萝宫的,以再嫁之身进入陛下的后宫,原以为得了一个女儿已是难得的福气,没想到现在又有了身子,她无子便被封了贵妃,若再生了个儿子”阴德妃一脸的感慨,说到青萝宫的韦贵妃时,目中顿时闪过不忿。

“姐姐慎言。”燕贤后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才正容道了一句。

“哼,我确是不服,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人向来心直口快,若是其它人也就罢了,她韦珪,我实不能心服。”阴德妃哼了一声。

燕贤妃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口,阴德妃发了两句牢骚,很快话锋一转:“我今个儿来找妹妹,是有正事相商的,皇后因月份越来越大,身体逐渐沉重,管不了宫里这一摊子琐事。”

“就让咱们姐妹几个接手了宫务,咱们之前也没什么管理经验,我怕出什么岔子,这才来到妹妹商量商量。”

“这倒是,不过咱们不懂也没关系,把六局的人召过来问问,再根据以前的惯例,咱们从旁监督即可。”燕贤妃听得她说起此事,不再敷衍,连忙认真的和她商量起来。

长孙皇后随着肚子渐大,没有精力管理宫务,韦贵妃也怀有身孕,就在三日前,皇后将淑妃、德妃和贤三妃叫过去,让她们暂帮着摄理一应宫务。

唐朝后宫共分六局二十四司,这六局分别是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工局。

尚宫局,管司言、掌宣传奏启,司簿,掌名录计度,司正,掌格式推罚,司闱,掌门阁管龠。

尚仪局,管司籍,掌经史教学、纸笔几案,司乐,掌音律,司宾,掌宾客,司赞,以及相关仪赞导引。

尚服局,掌司玺,掌琮玺符节,司服,司饰等等。

尚食局,管司膳,酒品,司药,一应柴炭等等

尚寝局,管床席帷帐,铺设酒扫,舆辇伞扇,还有御园种植,蔬菜瓜果、火烛司灯等等。

尚工局,管营造采风,头饰珠宝,一应彩帛,司织等等。

六宫之中尚宫十人,皆为从五品,司二十作人,从六品,典二十八人,从七品,掌二十八人,九从品。

这六宫各司其执,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尚工局的尚宫是小舞、

小舞本是长孙皇后身边的人,她和青岚、阿丑一样,自小跟在长孙皇后身边。

长孙皇后还是秦王妃的时候,她就是长孙皇后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

李世民登基,长孙成了一国之后,长孙皇后想尽管接掌整个后宫,六宫中的主事者中就必须有自己的人。

正好小舞在长孙皇后身边的时候,一直帮着她管理衣饰家当。在服饰和布匹彩织这方面极有造诣和心得。

为此,长孙就将她调到了尚工局,做了大尚工,小舞也没让她失望,她来到尚工局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坐稳了这大尚宫的职位。

“嗯,妹妹说得有理,那明日咱们便去找淑妃,咱们三人一起,将各局的尚宫尚仪都召过来,先了解一下章程,如何?”

“再过两日,就是给各宫姐妹们添置新衣新饰的日子了。”阴德妃嗯了一声,道。

“我没有意见,姐姐和杨淑妃商量好了,招呼我一声即是。”燕贤妃点了点头。

“娘娘,你说阴德妃专程过来就为了和您说这点事?”待阴德离去,燕贤妃身边的川秀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道了一句。

第二百四十二、后宫暗涌(二)

“不知,不管她想什么,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燕贤妃秀眉微微一颦,随即摇头开口道。

贞观二年三月初八,青萝宫的韦贵妃用过午膳,准备出去走动一下。

刚用完膳,到外面走动走动,一来有助于消食,二么,此时正值春光明媚的好时节,看看园子里的风景,也能让人情更加愉悦。

她是一月底查出身孕的,至今已有三个月,孕吐等症状基本稳定下来。

青萝宫的大宫女春睛和秋喜眼见自家娘娘要出门消食走动,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陪着她一同来到到了殿外的花园。

青萝宫外有片近两百坪的花园,里面种着各种花木,有海棠,桃花,月季,和赤蔷薇……

这个时节,这些花都开了,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午后的阳光静静的洒在花瓣上,美不胜收。

和煦的春风一拂,沁人的花香在鼻间萦绕不去,人站在这里,只觉身心都得到了滋润和舒展,通体舒畅。

韦贵妃走到一株垂丝海棠前,伸出洁白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朵花瓣,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明媚的笑容。

嫁给陛下这么些年,她只诞下一女,虽然没什么与皇后争锋的野心,但要说心里没有半点遗憾是不可能的,她哪怕再没有野心,等到老了,也需有个儿子傍身才行。

好在老天对她不错,陛下登基后,她不仅晋为贵妃,现又有了身孕,若这一胎是个男孩,韦贵妃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心愿就算圆满了。

因为心情好,她虽然经历了近一月的孕吐折磨,人也不显憔悴,尤其是近期孕吐症状缓解之后,食欲甚佳,人很快恢复了珠圆玉润,气色好得不行。

她面前的垂丝海棠的花色是鲜红的,这几株海棠的后面是桃花,朱红后面是明媚的淡粉,两者相映成趣,相辅相存,当真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身材高挑丰腴,面容艳若桃李的韦贵妃站在花木间,竟将这满园花色都压得淡了几分。

“咱们娘娘真美。”站在一旁的秋喜见状忍不住笑着道一句。

“那是,娘娘不美,能这般陛下的欢心么。”春睛白了她一眼。

“哎呦。”站在海棠树下,幻想着腹中的孩儿出生后的种种趣事,脸上的笑容愈来愈灿烂的韦贵妃忽然眉头一皱,手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腹部。

“娘娘,怎么了?”春睛和秋喜同时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扶住,两人一脸紧张的开口道。

“快,快扶我进屋,我感觉肚子很难受,还有隐隐的腹坠感。”韦贵妃白着脸回答。

春睛和秋喜大吃一惊,两人将韦贵妃扶进去躺在软榻上,秋喜就飞一般地冲出青萝宫,朝太医署那边跑去。

秋喜是个急性子,她出去没多大会功夫,就将太医署的蒋太医给带了回来。

蒋太医听说韦贵妃肚子疼,也不敢怠慢,陛下宫里现就两位贵人怀孕,这两位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都容不得有半丝轻忽。

可怜他年纪虽然不算轻了,这一路硬是走得像个轻轻人一样,两脚生风般急匆匆的赶到了青萝宫。

来到青罗宫,蒋太医接过春睛递过来的一方丝帕,轻轻盖在韦贵妃的手腕上,诊起脉来。

“娘娘今日吃了什么东西?又去了哪些地方?”诊完之后蒋太医皱眉问了一句

“娘娘吃食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啊,自娘娘有了身子之后,一应饮食我们都是严格按照太医院的要求做的,至于去了哪,娘娘用过午膳后,就去外面花园逛了一会。”春睛答道。

“蒋太医,本宫,本宫没什么大碍吧?”韦贵妃见状,一脸忧心的开口问了一句。

蒋太医没有立即开口,他诊完脉之后,凝目上下打量了韦贵妃几眼,直到鼻间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传来,他眉头微微一皱,身体不自觉的朝韦贵妃凑近了几分。

尤其是鼻子还往她身上嗅了嗅,他俩的身份来说,蒋太医此举显然有些失礼。

韦贵妃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侧了侧,春睛和秋喜则同时目露恼意,这糟老头子想干什么?

蒋太医却毫无所觉,再次朝着韦贵妃凑近了几分,他是前年由孙思邈推荐进宫的,皇后和皇帝对他都颇为礼遇,春睛和秋喜见他如此无礼,就待出声喝斥,韦贵妃脸上也露出了薄薄的怒意。

可蒋太医凑到韦贵妃面前嗅了两下就站了起来,并皱眉开口道:“你们先扶娘娘去换身衣服吧,她身上这件服的味道不对。”

刚被他无礼的动作给惹得满心怒火的三人一愣,接着却是吃了一惊,这件衣服是不久前尚工局那边送来的新衫,颜色面料都是一等一的好,韦贵妃很是喜欢,今个儿就穿上了。

“快,娘娘,咱们先去换件衣衫。”春睛反应最快,立即动将韦贵妃扶了起来,朝就寝的房间行去,秋喜也跟了进去。

蒋太医则是鼻观眼,眼观心的坐在外面,等韦贵妃换好衣裳出来,他再次为其诊了诊脉,随后动手开了个方子,开完后又叮嘱了一句:“就这方子,按时煎服,一周之后就没事了。”

“这衣服上的熏香本没什么大碍,可娘娘到外面的花园走了一遭,此熏香和外面的几种花香一混,就成了滑胎药,幸好发现得及时,问题不大。”

“你们捡完药后,最好拿过去给我再看一遍,煎药的时候,让信得过的人盯着,老夫可不想我经手的事再出什么幺蛾子。”

说到最的一句的时候,他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就说了不进宫的,姓孙的那老家伙,非让他来。

他入宫这一年多来,宫里没发现过什么污糟事,他原以为皇后手段了得,李世民的后宫很清净,没有往朝后宫里的那些污糟事。

没想到他高兴的太早了,不是李世民的后宫没有污糟事,而是时候没到。

“多谢蒋大医,本宫知道了。”韦贵妃换掉身上那件衣服之后,腹中的不适感果然好了许多,心头顿对眼前这个胡发花白的老太医十分感激。

蒋太医没再说什么,很快背着药箱离去,蒋太医离去之后,春睛亲自去抓药了。

秋喜则是面色发白的对韦贵妃道了一句:“娘娘,这尚工局的大尚工是小舞姑姑,这事会不会”

第二百四十三、后宫暗涌(三)

“秋喜,莫要胡八道,舞尚宫虽是皇后身边的人,但这事本宫绝不信和皇后有什么关系,无它,因为犯不着。”

“不管本宫肚子里怀的是什么,都不会对皇后造成威胁,再说了,宫里这么多的娘娘都顺利诞下了皇子,皇后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半分不悦,又怎可能偏偏容不下本宫?”

“一会等春睛回来,你亲自去一趟皇后宫里,将此事禀报给她,本宫虽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却也绝不会无端给人当枪使。”韦贵妃闻声顿时转目瞪了秋喜一眼。

她认识长孙皇后的时间不短了,自嫁给李世民之后,又一直紧跟着长孙的脚步,帮她理事,

以她对长孙的了解,绝不相信长孙皇后会干这种事。

这当然不是韦贵妃身在宫里呆了几年,已天真到会单纯以一个人的人品来判别对方的行为。

而是她深信以长孙的智慧,不会干这种完全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再加上长孙皇后的品行确实不差,只要她不是突然患了癔症,就不可能干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

这事不太可能和皇后有关,但是到底是谁?手段这般拙劣?

韦贵妃下意识的开始去想其它几位妃子,杨淑妃这些年来行事滴水不漏,已完全让人看不透。

抛开长孙皇后不算,韦贵妃若想争宠的话,此人绝对是她生平最大的劲敌。

但是她似乎也没有对自己下手的动机,她若想为她的儿子争什么,目光也应该放在皇后的几个孩子身上,而不太可能盯着自己肚子里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燕贤妃去年刚得了一子,还不满一岁,她的性子温和谨慎,她和自己的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以她的性情,不大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害自己。

剩余的就只有阴德妃、杨嫔和自己的堂妹韦昭仪,她们两人都无子,杨嫔和韦昭仪在宫里位分较低,尚工局那边的人,凭她们的位分根本指使不动。

尤其是韦昭仪,她是自己的堂妹,在宫里的一切多靠自己照应,万没有对自己下手的道理。

排除这些人,就只剩阴德妃一人,同时她也是嫌疑最大的人。

阴德妃大概是自幼受宠的缘故,长得又好,性情颇有几分天真烂漫,即喜和不喜欢都会很直接的表达出来,比如她妒忌皇后,妒忌韦贵妃,这些情绪她几乎不曾掩饰。

也正因为她这种一眼看得到底的性子,李世民反而比较宠她,或许是宫里的人心事都太深了,难得有这么一个一眼就能看到底、又能掌控的人,皇帝反不觉她会有什么威胁。

可阴德妃脾气是比较直不假,但她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陷害,很容易被查出来,一旦查实这事是她做的,哪怕皇帝对她有几分宠爱,以李世民的性情也不会再保她,她是比较直率冲动,但绝不傻,又怎会干这样的事?

韦贵妃心里细细的分析了一遍之后,发现愈发的找不着头绪,这些人咋一看都有动手的动机,可实际分析下来,她们谁都不会在这个当口干这种事。

哎,看样子平静了多年的后宫只怕是要起波澜了,久思无果的韦贵妃甩了甩脑袋。

不说韦贵妃的心事,但说长孙皇后听说此事后顿时吃了一惊,她颦着眉思索了一会,便着人去将杨淑妃、阴德妃和燕贤妃请过来。

杨、阴、燕三人此时也听说了青萝宫的事,她们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异常,她们来到皇后宫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应有的忧虑和不安。

“青萝宫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看到三人之后,长孙皇后也没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听说了。”杨、阴、燕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长孙皇后问。

“这事的起因既然出在衣裳上,而韦贵妃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又是尚工局不久前刚送来的新装,我认为这事应该从尚工局着手查起。”阴德妃开口道。

“阴德妃所言有理,阿丑,你去尚工局把舞尚宫,颜尚仪、还有四位掌司都给请过来,除此之外,尚工局的一应宫人等,无事,皆不得出宫门一步。”

“让所有人都呆在局里,待此事查明后方若恢复自由。”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复转目对身边的阿丑吩咐了一句。

“是,娘娘。”阿丑点了点头,很快转身离去。

“三位妹妹,你们接管宫务以来的这些日子,可曾发现宫里有什么异常?”待阿丑离去后,长孙皇后的目光又转到杨、阴、燕三人身上,继续问

“回娘娘,我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此之前我们几个都没有什么管理宫务的经验,为此,自十日前,娘娘把我们三人叫来,让我们共同管理宫务之后,我们避免出错,就决定把六局的主官叫过来先解了一下情况。”

“六局都是协同娘娘共同管理后宫的一应宫务的,我们见了她们之后,也没做什么,只交待了一句,一应事务让和以前一样,我们三人只负责监督。”

“原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我等委实没想到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严格说起来,此事我三个都有监管不力的罪责,还请娘娘责罚。”杨淑妃开口答道。

“我等确有监管不周之罪,还请娘娘责罚。”燕贤妃跟着接了一句,阴德妃听得双眉一挑,似想说点什么,可她看了看在场几人的脸色,溜到嘴边的话终没吐出来。

“事情没查出来之前,本宫不会轻易给谁定罪,再说了,若单凭表面情况来看,最应该被追责的人是本宫。”

“舞尚宫是尚工局的大尚宫,而她是本宫身边过去的人,如此看来,本宫才是那个最有嫌疑的人,不是么?”长孙皇后看了三人一眼,淡淡的道。

“娘娘严重了,正因为舞尚宫是娘娘身边出去的人,这事才不可能和娘娘扯上关系,试想,哪个存心不良的人,会如此明目壮胆的派自己身边的人出面,让如此明显的证据暴露于人前呢”杨、阴、燕三人听得心头一凛,同时接口道。

第二百四十四、后宫暗涌(四)

“是非论断皆不能凭臆测决定,具体真相如何还是等事实说话吧,尚工局离这里有一段距离,阿丑去请她们,只怕还要点时间。”

“三位妹妹先坐吧,紫玉,看茶。”长孙皇后淡淡一笑,没有纠缠这个话头,招呼宫女备茶。

杨、阴、燕三人分别在长孙皇后下手坐了下来,大家揣着心事,慢慢的喝着茶,约莫过了一刻半钟,尚工局的两位尚宫,四位掌司都过来了。

“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贤娘娘。”尚工局的舞尚宫,颜尚仪,胡掌司,江掌司,蓝掌司,花掌司,走到她们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都起来吧,本宫找你们来,不用本宫多说,想必你们都知道是什么事了吧?”青萝宫的事虽然是昨日才发生的,可宫里的消息一向传得快,尚工局首当其冲,这些人自然不会毫不知情。

“知道。”六人齐齐答道,六人的心里此刻都非常不安,陛下自登基以来,后宫还从不曾发生过样的龌蹉事,现突然就发生了不说,涉事起因竟然还是她们尚工局。

若按往朝宫中的规矩,发生这种事,尚工局的主事者此时都应该被拿下,在没有审出结果之前,她们是不能自由行动的。

但长孙皇后不愿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题下,兴师动众,惊着大家,她昨日得了韦贵妃的信报之后,只着人暗中监控六局之人,其中尚工局重点监控,明面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既然已经知道,青岚,阿丑,你将他们六人,分别置于不同的房间,问清楚此次新装发放的一应事宜。”长孙皇后看了她们一眼,接着往下道。

待这六人被带下去之后,长孙皇后看了杨、阴、燕三人一眼:“为了公平起见,三位妹妹,请你们各派一名信得过的宫女随青岚和阿丑她们一同陪审旁听。”

杨、阴、燕三人对望了一眼,没有推迟,各自派出身边得力大宫女,随青岚和阿里一同陪审。

皇后此举合情合理,又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她们若推迟,反显得别有用心。

青岚和阿丑将尚工局的尚宫、尚仪和四名掌司,各置一个小房间,然后分别审讯,杨、阴、燕三人各派了一名宫女旁听。

大约耗费了近一个时辰,青岚、阿丑和杨、阴、燕三人的宫女从里面走了出来,青岚的手里拿着六份供词,这正是里面六个人各自的回复。

她将这些供词递给长孙皇后,长孙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随后递到杨淑妃手上,杨淑妃看完后又递给阴德妃,等燕贤妃看完,时间已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从三妃到皇后的宫里至现在,时间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长孙皇后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饿得比较快,到了午膳时间若不进食,她无妨腹中婴儿却是要抗议。

为此,等燕贤妃看完那六份供词之后,长孙皇后就站了起来,笑着对大家开口道:“此事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结果,现在已到午膳时间,诸位妹妹就一起留本宫这里用膳吧,用完膳,咱们再继续讨论如何”

“多谢皇后娘娘。”杨、阴、燕三人眼见皇后站了起来,自然无人敢托大继续坐着,大家纷纷跟着站了起来。

“青岚,吩咐摆膳吧。”长孙皇后微微一笑,领着众人去了餐宴厅。

“诸位妹妹,看过尚工局几人的供词后,不知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用过午膳,大家再次进入正题,长孙皇后看了大家一眼,问。

“单看她们的供词,我实找不出什么破绽,只是这中间涉及的人不少,依妹妹愚见,此事只怕还需细查。”燕贤妃见阴、杨两人都不开口,她稍稍斟酌了一下,率先接过话头。

“嗯,我也认可燕家妹姝的想法,青萝宫事件,不一定就和尚工局的这六名主事人有关,当然,也不排除她们窜供的可能,又或者是下面的小宫女做了手脚。”

“毕竟一套衣服下来,需要经过人手太多。”杨淑妃接口道。

尹德妃听了燕、杨两人的话,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可她张了张口后,又闭上了嘴巴。

“阴妹妹可是有什么不同见解?”长孙皇后看到她的动作,将视线转到了她身上。

“没有,我也认同杨姐姐和燕妹妹的建议。”阴德妃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几位妹妹就先回去吧,其它的等我们查查再说吧,对了,为了确保公平,你们各自派几名得信过的人手过来,协助本宫手下的人一同调查此事。”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她看了三人一眼,道。

“娘娘,你看这事和她们几位会不会有关系?”等到杨、阴、燕三人离去之后,青岚和阿丑走了过来,小声问了一句。

“应该和她们没什么关系,这三人都不是蠢人,不会干这种得力不讨好的事,但她们有没有无意中被人利用就不好说了。”

“哎,正是因为如此,本宫才担忧啊,明地里的敌人不可怕,怕就怕那种藏在暗处,别人时刻窥视着你,但你却对他一无所知的对手。”长孙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阿丑和青岚听得心头一凛,不敢随便再言,长孙皇后沉默了一会又抬目问了她们一句:“尚工局的几个人都放回去了么?”

“放了,不过小舞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娘娘说,暂时还没走。”青岚道。

“带她过来。”长孙皇后一怔,接口道。

“娘娘,小舞有负娘娘圣恩,请娘娘责罚。”小舞走到长孙皇后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目中的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多大人了,都是独挡一面的尚宫了,怎的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当朝不兴跪礼,本宫也没有动不动让你们下跪的习惯,起来说话。”长孙皇后看了她一眼,轻斥了一句。

“谢娘娘,小舞只是觉得深受娘娘宠信,受命领了尚工局的尚宫一职,结果局里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我却一无所知,这心里实在是”小舞站了起来,可眼中的泪水却是停不下来。

小舞自五岁开始就来到了长孙皇后身边,她只比长孙皇后大一些,性情也是长孙皇后的几个贴身侍女中最为软和的。

好在这些年历练下来,对外独挡一面已是绰绰有余,但在长孙皇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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