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美人香 - xp1024.com
《盛唐美人香》


楔子

贞观十四年。

唐太宗李世民在位以来,治世清明,善用贤臣,轻徭赋,重休养,全国上下一心,国力渐盛,揭开了大唐盛世的序幕。

然本故事,与政事无关,与文史无关,与贤臣良相直言相谏无关,与皇室贵胄储位之争无关。只关风月而已,只关一位名叫苏合的人物。

这位人物,是位女子。

不但是位女子,还是位年逾二十却还没有嫁出去的大龄剩女。

先别忙着扼腕叹息,且听我慢慢道来。

本故事有美人,有美妖,有美神仙,有美鸟美怪兽。由于其历史年代久远,事实已不可考。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重申一遍,这儿有美人美景美故事,请自备防美护罩,以免无法自拔。

完毕。

第一章 十两金买来的美少年

美人香,洛阳城内最出名的香粉私家店铺,其风头甚至远远盖过了官营店。

这儿有最好最特别的香粉,香膏,香脂,香露,只要你出得起价,甚至可以为你量身定做一款最合适你的香味。

洛阳城的女儿们不缺钱,只怕撞香。可想而知,这美人香的生意会有多好。

当然,这只是美人香出名的原因之一。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则是它的老板,苏合。

苏合,女,年二十出头,其人容色极美,然性极铿吝,锱铢必较。

实实在在的奸商一名。

苏合十七岁的时候接掌美人香,艳名远播。若不是已过了采选年龄,她的命运定是被选入西京长安的天子后宫里,蒙天子荣宠。

洛阳城内的少年公子们蠢蠢欲动,为这一枚一夜之间冒出头来的美人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韩家公子,以文采风流闻名于洛阳城。某日守在苏合必经的路上,以词搭讪。据现场目击者称,当时杨柳婆娑,韩家公子一袭白衣,明媚而忧伤地手持折扇,紧锁眉尖,颂出一支月照梨花。

然苏合仅仅是瞥了一眼,如白描云纹般的嘴角抿了抿,加快脚步离开。

又有冯家三少,以一套踏月剑法俘获了多少洛阳女儿的芳心。某日苏合出门,遇一无眼地痞调戏,三少从天而降,身法翩然如行云流水,救美于危急之中。

然苏合一脸避之无不及的嫌恶,即刻没了踪迹。

最为传奇的,还是她与杜府尹家的公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说起府尹公子杜衡光,更是洛阳城内排行第一的黄金单身汉。他以二十五岁的年龄,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河南府少尹大人,杜府尹的左右手。也无怪乎他能成为洛阳城待嫁的女儿们的最理想夫君候选人,翩翩俗世佳公子一只。

某日与苏合偶然得见,惊为天人,竟誓改其风流做派,要将佳人纳入怀中。

这一次,苏合倒是没有无视,反而勾勾唇角,眼珠子熠熠发光地绕他走了一圈,欣然应下了府少尹大人游湖的邀约。

从此一而再,再而三。

游湖完了饮茶,饮茶完了用膳。整个洛阳城人心骚动,都道这下子苏老板总算也没逃过这风流公子无边魅力与柔情攻势,这下子总算是栽了。

全洛阳的少年公子嫉恨无奈加一声叹息,全洛阳的女儿芳心破碎以泪洗面。

然月余之后,两位当事人的关系仍然不过是喝茶用膳,偶尔同游而已。

美人香的生意却是越发地好了。究其原因,不过是洛阳城里渐生传言,说是风流倜傥的杜公子最爱那一抹独特的女人香。

知情者称,杜公子没做成苏合姑娘的心上人,倒是做了美人香的免费广告代言人。

知情者与闻者啧啧称奇。苏合其人,精明之极,也不解风情之极。

于是苏合的追求者渐渐偃旗息鼓,而上苏家的做媒的说客却依旧络绎不绝。

苏合不胜其烦,终于丢下一句话。说是终身不嫁,只招婿入赘。

此言一出,惊退了大部分人家。虽大唐民风开放,但也很难接受入赘一说。再说苏合虽美,究竟是商家女子,比不得正经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当然还有趁火打劫想碰碰运气的穷小子,当然是看也没看,直接被乱棍打了出去。

久而久之,苏合油盐不进的脾性远近皆知,本来还存了些侥幸之心的公子们渐消磨了耐性,很快转向新鲜的美人们。于是乎,苏合大小姐的婚事就这么被拖了下来,一拖就是三年,活生生拖成了个大龄剩女。

当然,苏合本人对这一现状并不着急,相反,她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潜心研究赚钱之道了,她如是想。至于男人?她转了转眼珠子,那些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生物,她才不需要。

等到赚钱赚得满足之后再考虑买个相公回来养养罢。每日钻研些新型的香品,再推出些宣传活动,看着美人香的生意蒸蒸日上,她的心情惬意得很。

然苏合终究还是遇上件烦心事。

此话还得从三日前说起。当时苏合正在前往北市采买些香料的路上,经过正平坊时,只见曾调戏过她的几名地痞,围着一名雪衣少年,欲行轻薄之事。

苏合只微微皱了皱眉。莫非最近断袖之风如此盛行?也许该卖一些针对断袖人士的香露了?她的思绪早已转到本行上去,完全忽略那位雪衣少年投来的楚楚可怜求助眼神。

“大小姐。”跟在她身旁的孙管事咳了一声。“那位公子好像在看你。”

“看我?”苏合目不斜视,径直走了开去。“关我什么事?”

“小姐。”使女和罗半红了一张小脸,揪着苏合的藕丝衫角。“那公子长得真是美貌。”

苏合把衫角从她手里拽了出来。“和罗,注意用词。男子该叫俊俏才是。不过俊俏又如何?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银子使。”

她摇摇头,看看依然没回过神来的和罗。“走了。”

“大小姐,真不帮忙么?”

“帮忙?”她凉薄地翘了樱色的唇。“没工夫,帮不了。”

于是一行三人就这么走了老远,苏合连那少年的正面也没看一眼。

雪衣少年咬了牙,原本楚楚可怜的眼神变做惊愕,最后化作冷冽和愤怒。

苏合?!

你等着。

原本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苏合对于这类无关生意无关银子的闲事,向来耐性与记性都相当有限。

谁知道第二天,又碰上了这位雪衣少年。

洪乐坊的明月楼门口,有人逼良为娼。

明月楼是什么地方?洛阳城最大的青楼。烟花之地。

雪衣少年一脸愤恨屈辱。“我不去!就是死,我也不会进去!”

明月楼的老鸨摇了摇手中长长的紫羽扇,右手一伸拉开一张丝帛。“卖身契在此,容不得你不去。”身边两打手上前,束住少年的双臂。

“小姐,好-好像是昨天那位公子。”和罗的眼神又开始飘忽,脸庞浮上红云。“近看似乎更美了些。”

苏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不是说了?男子,那该叫俊——”她一抬眼,恰好对上少年那张因为屈辱和猛烈的挣扎染上红意的脸庞。

“果然是美。”苏合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张男子的脸庞吸引了心神。

那少年有多美?

玉色脸颊,尖削的下巴。青色的长眉下一对勾魂夺魄的浅灰瞳,眼尾上挑,挑出四月桃色。墨发如瀑,只用木簪松松挽就。

“真是美。”苏合赞美了一声。

“小姐,你也这么觉得?”和罗有些兴奋。“那我们——”

“我们走吧。”

“呃?”和罗完全没跟上自家小姐思维。“走?”

“当然了。”苏合已经收回了眼。“难道你还想让我帮他赎身?”

和罗扭捏着。“小姐,他多可怜!”

早知道自家小姐虽然凉薄,对自己倒也不坏,才敢大着胆子央求。“不如我们——”

“不如我们还是走吧。”苏合敲敲她的头。“美色破财,此言非虚。”

那边少年挣扎得越烈,竟然挣脱了打手的钳制,逃的时候大概是脚底滑了滑,便朝苏合所在处摔了过来。

苏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于是少年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场面极其凄凉。

谁知那少年一伸手,死死揪住了苏合的水墨裙摆,沾染了尘土的白玉脸庞一抬。

“这位小姐,求你……”

围观者无不施以怜悯惊艳之色,甚至有人开始叹气。“怎么会去求苏家大小姐?”“是啊,这少年也忒没眼力了些。”“谁不知道苏家老板吝啬无比?这次会例外?”“也难说,这美色当前——”

私语之声不绝于耳,苏合脸色未变,盯着少年渐渐变得窘迫的美颜。

和罗几乎要哭了出来,看看少年,又看看自家小姐,恨不得自己去将他扶起来。

“小姐……”

苏合依旧没有出声。

两打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揪起地上的少年便往楼里拖。少年似已无力挣扎,垂了一双灰眸,无精打采。

“等等。”

四周的喧闹即刻停了下来。围观者睁大了眼,准备见证这奸商难过美人关的历史性时刻。

苏合皱皱眉。

“他弄脏了我的裙子。”

现场一片寂静。

老鸨手里的紫羽扇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和罗扶了额头,心想完了,小姐奸诈吝啬的毛病又犯。

“你——你想怎么样?”老鸨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苏合看着裙角的一小团污渍。“随便赔个百八十两就行。”

“什什么?”老鸨擦擦汗。“他的卖身价也不过三十两银!”

“原来是三十两。”苏合若有所思地盯了从刚刚就一直呈现呆滞状的少年一眼。“太贵。和罗,抱歉。”

和罗涨红了脸。“小姐,你——”

“本来你喜欢,我想买了他来送给你做生辰礼物。”她揪起眉,有些无奈。“但我的预算只有十两来着。”

现场终于出现了群众集体晕厥的盛况。

苏合摇摇头,拉着和罗离开。

这些人,还是那么容易激动。

身后的少年,呆滞的眼神里转出寒光。

苏合!!!!

我绝不会失败。

于是苏合在第三天,又碰上了这位雪衣少年。

难道是孽债咩?苏合那颗号称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金刚心总算有了一丝龟裂。

这次是在南市的口马行,也就是做些奴婢买卖的地方。

苏合会到那儿也是一时兴起。美人香树大招风,生意越好,就难免惹些地痞流氓纠缠。听闻和罗说起口马行来了些西域来的昆仑奴,体格健壮且忠厚老实,实为护院打手之良选,这才悠悠转了过来。

谁能告诉她,那一堆黑色人形里的一团白色是什么意思?

三见佳人,和罗已经完全没了兴奋。“小姐,是他。”

“看出来了。”苏合抽出袖子里的檀香扇。

难道他不换衣服的?三天了,还是那一身雪色长袍。

口马行里除了人口,也买卖牛马。牛马的骚味混合了人群的体味迎面而来,冲得苏合直皱眉头。

“小姐,我们走吧。”和罗低眉顺眼,全没了想法。

“走?”苏合摇摇扇子,扇去些味道。“我还没买到人呢。”

和罗眼睛一亮。“小姐,你——”

苏合扇子一合,按在她嘴上。“先看看价再说。”

人口贩子开始叫价。

昆仑奴,底价二十两银。

雪衣少年,底价十两银。

苏合手上的折扇差点没掉下去。她转头望向和罗。“我没听错吧?十两?!”

和罗心中的希望冉冉升起。“没错,小姐!”这下子总可以买下来了吧?!

“太贵了。”苏合清亮的水眸眯了眯。

四周一片寂静。

苏合发现最近自己似乎具备了令周围的民众保持安静的本事。这是件好事吧?

那少年隔了那么远,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

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口马行的气温似乎瞬间下降了不少。

苏合抱了抱手臂。奇怪,六月初夏的天气,怎么这样冷?

“小姐!”和罗几乎要哭出来。

“好吧。”苏合好脾气地安慰了她。“先说好,我只能出个底价,若有人比我高了,我可没法子。”

苏合心里的算盘打得很溜,这少年十两的身价实在不算高,以他的样貌,怎可能无人竞争?于是她向人口贩子伸了根手指示意。

人口贩子开始叫价。

“这位姑娘,出十两金!”

苏合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十两金?!他那只眼睛看到她出十两金了?!明明是十两银好不好?

然那位热心的人口贩子迅速叫了几声之后,见无人应答便拍了板。

这少年虽美,也不会有人肯花十两金来买。十两金,等于普通人家几十年的储蓄。

苏合刚想否认,一纸卖身契已经递到她手上。

“姑娘,付钱吧。”

她的手刚要推出去,眼角却扫到和罗一脸崇拜和惊诧的表情。

于是心软了软,推出去的动作变成了接下来。

“老板,难道没有赠品?”

苏合做了有生以来第一笔不划算的买卖。虽然后来买一送一搭着送了一名昆仑奴,仍然是不划算。

拨拨算盘,苏合叹了口气。

好主人难做啊。

&&&&&&&&&&&&&&&&&&&&&&&&&&&&&&&&&&&&&&&&&&&&&&

苏合箴言录:

所谓美人者,必然是令人破财的事物。

沾之需慎。慎之又慎。

白略箴言录:

所谓苏合者,是极其难缠的人物。

如非必要,不要靠近。

&&&&&&&&&&&&&&&&&&&&&&&&&&&&&&&&&&&&&&&&&&&&&&&&

第二章 化狐而遁的未来郎君

苏合买了那白衣少年,当晚便让孙管家派人伺候着洗洗干净,给和罗送了过去。

和罗涨红了脸。“小姐!”

“怎么?”苏合有些愕然。

“你-你怎么把白公子送到我房间了?”和罗一脸憋屈。“你叫我怎么办!”

“白公子?”苏合转了转眼珠子,才反应过来和罗说的是谁。“他姓白?”

“是啊。小姐,我只是看他可怜才——”和罗委屈得湿了眼眶。“这要是传出去,叫和罗以后怎么嫁人啊!”

苏合沉吟片刻。“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她合上账簿,拿了一本黄历。“我看看最近的好日子,挑个时间把你们的亲事给办掉再圆房好了。”

“小姐!”和罗急得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我——我不喜欢他!”

苏合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

“什么?”

她在心中哀嚎。十两金啊十两金啊十两金——

和罗抹着眼泪。“小姐,我-我喜欢的,是无惑公子。”事到如今,她索性不再扭捏。再这么下去,自家小姐早晚会把她胡乱拉郎配。

“表哥?”苏合捧了额头,感觉到自己的头很痛。“他一年也难得来几次,怎么你就喜欢他了?”

和罗揪着衣角,不住抽噎。

十两金十两金十两金——

“这下可怎么办啊?也不知道能不能退货……”

和罗止住泪,改揪住苏合的水袖。

“小姐,其实白公子他也挺不错的——”

苏合挑了眉。

和罗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反正自己也正好缺个放在家里的男人,相公也好,男宠也罢,算是了却一件心事。

十两金——苏合想想便有些肉痛。既然已经花了这钱,浪费便是不好。

打定主意,苏合便吩咐了下去。

“把人送到我房间。”

苏合的房间不大,并不似精致的女儿香闺,倒是更像男子的卧房。

装饰简单,只用了如意纹的纱幕隔了雕花木床。

苏合半倚在美人靠上,眯着眼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暖香。

“这一次的丹桂龙涎似乎浓了些。”她自言自语,拿起一旁的书册和毛笔,写了上去。

不能不说,苏合安静起来的时候,的确还有几分倾国倾城的气质。

美人如画隔纱帘。

于是只着单衣被人送进来的雪衣少年微微愣了愣神。

“来了?”苏合没有抬头。

少年恭顺地回答。“是。白略多谢小姐相救。”声音清润动听。

“救?”苏合放下手中的书册,樱色的唇勾了勾。“我可没救你。只是买了你而已。”

少年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你说你叫白略?”

“是。”他忽然抬起头,一双浅灰的眸子流转媚色。“既然小姐买了在下,在下自当全力相报。”

说这话的时候,白略的唇角微微上翘,居然有种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魅惑。

“这样就好。”苏合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这少年似乎比最初见到时显得成熟了些。难道是错觉?之前看着不过十五六的样子,现在一看倒是像十**。

她很快回过神来。对于自己用了十两金买回来的人,她自然得花些时间研究研究。

“说说你的来历。”

“在下本是西京长安人士,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所以——”

“停。”苏合不耐地打断他的话。“这种套路,我可以编出十个版本。”

白略挑了青色的眉看她,没有说话。

“算了。”她揉揉脑袋。“反正我也只是需要个男人而已。至于你的来历——我早晚会弄清楚。”

白略的嘴角抖了抖。

“脱吧。”她慢吞吞地从美人靠上站了起来。

“什么?”白略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她熏熏然一笑。“脱衣服。”

白略大概从未想过,居然有一日落到这样的境地。

似乎自从靠近了这个叫做苏合的女子,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再正常。

“小姐,这……”

苏合走近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来回。“的确不错。”

不错?!白略的心中满是黑线。你是在评价什么?

他忽然有种将眼前的女人丢到西海里的冲动。

苏合似满意地冲他点点头,有些不自觉流露的妩媚。“白略,从今之后,你便是我的男人了。”

白略的脸色缤纷多姿。不对,这一切完全脱了轨。

他深呼吸,展露出勾魂夺魄的微笑。“能成为小姐的人,在下荣幸之至。不过——”

“你不愿意?”苏合挑了眉。

白略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在下并非不愿,小姐这样美貌——”

苏合松了口气。“那就脱衣服吧。”

呃——?白略感到自己的耐心就要用尽。

他报了一丝侥幸,试探地问道:“为何要脱衣?”

苏合的眉微蹙,似乎要求脱衣服的不是自己而是白略。

“十两金,我不能浪费。既然你相貌不错,那就将就将就罢。”她说着,纤指一挑,除下了自己的纱罗衫。

苏合的肩膀圆润小巧,锁骨精致,配着粉紫色的抹xiōng,实在是令人血脉贲张的景致。

白略的脸青中带红。

这个女人的思想就如此豪放么?还是——在她眼中,已经没有比“划算”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苏合有些困惑。

“怎么?你害羞?”

白略的脸红中带青。“不是。”这两个字纯粹是从他的牙缝中蹦出来的。

苏合想了想。“难道你不会?”她有些为难。“既然如此,只好我来。”

白略的呼吸沉了沉。

她伸了手臂去拉他的衣带,却被他躲了开去。

“你害怕?”她小心地看着他全然变黑的脸色。“别怕。虽然我也不会,但好歹看过些书。不会让你难受。”

白略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难道不要培养培养感情么?就这么——”

苏合摇摇头。“我讨厌浪费时间。再说,我只是要一个男人。你恰好是,那就行了。”

“为何——是我?”

苏合挑起眉,仿佛他问了个可笑的问题。

“不是你,还能是谁?”她轻轻笑了。“我的银子,从来不会白花。”

白略的眉角抽阿抽,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苏合靠近他,贴近他的xiōng膛,双手揽住他的腰。

白略颤抖得厉害,想挣开她的双手,却忽然发现自己没了力气。

苏合言笑晏晏。

“我知道你紧张。不如让我来。”

看起来娇弱柔美的人,却轻松地将他挪到了床榻上。

白略的心提了起来,她不会是想——

苏合抬手解开他的衣带,头一低便吻了上去。

白略的表情相当令人寻味。

所以当苏合闭着眼正欲吻上白略那张玉色脸庞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手里的感觉,脸庞毛茸茸的触感——

苏合立刻睁开了眼。

一只雪白色的狐狸,代替了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她身下,双目犹带惊恐。

苏合呆了呆。

然后迅速地闭上眼,又睁开。

还是狐狸。

狐狸变成了男人,还是男人变成了狐狸?

苏合有生以来,第一次为男人苦恼。

于是正当她抱了头苦苦思索自己的世界观时,狐狸跐溜一下窜到了窗口,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苏合下意识地看向床榻,那儿只剩下一袭男人的单衣,犹带余香。

第二天,苏合顶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出了房门。

和罗一脸暧昧。“小姐,良宵虽好,也得注意身体。”

孙管事咳了一声,舒展了花白的眉毛。“大小姐,什么时侯办婚事?”

苏合摇摇头。“等我想明白再说。”

孙管事自顾自地笑呵呵。“老爷和夫人地下有知,也该放得下心了。”

苏合破天荒地没有去美人香,而是一个人躺在院子的yīn凉处摇着檀香扇。

苏合的爹娘只得她一个女儿,当初她刚出生时体弱多病,送去了别处调养,每隔三年才得回来与爹娘团聚一次。

到她长到十七岁时,却听闻爹娘双亡的噩耗。

无奈之下,只能返回洛阳接管美人香,并在返家的途中救了家人为山贼所杀的和罗。

当然,苏合不是什么善心人。救了和罗,大半的原因是当时她正心伤有感于亲人亡故的噩耗,小半的原因是和罗的名字合了她的心意罢了。

她生性凉薄,但对自己人,却从来都不含糊。爹娘去得突然,她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只听得孙管事说了爹娘的遗愿,希望她能寻得一处好的归宿。

若是放在平常,对这话她定会嗤之以鼻。归宿?她苏合需要什么归宿?

但如今,爹娘已不在人世,就算是为了完成她们的心愿,也不能不找个男人回来放着。这个白略,她并不讨厌,还花了十两金,原本想着就这样过了,谁想到——

狐狸。

不是没有听说过一些民间流传的志怪传奇,有狐狸化作人形与书生结合的旖旎故事,但从未听说过狐狸精也有化作男形的。

难怪如此妖娆美貌。

她开始怨恨这种动物,整颗心扉子都被那从窗户里跳走的十两金压得沉甸甸。

和罗领了昆仑奴进来,站在苏合面前。

苏合抬起眼看了看。“叫什么名字?”

昆仑奴肤色黝黑,上身□批了条赤色帛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上去很淳厚。

“奴的双亲曾为奴取名摩耶。”他的语音含糊,吐词有些别扭。

“好。”苏合点点头。“摩耶,从此后你便负责店铺和宅院里的安全。和罗,你带摩耶下去换套衣服。顺便把孙管事叫来。”

孙管事的一张老脸犹自带笑。听说大小姐找,还当是要让他准备婚事。

“小姐,老仆已经看过日子,下月初八恰好是个吉日,不如——”

“孙叔。”苏合的檀香扇盖在脸上,遮去了表情。“我要出去几天。美人香这边的事务,就交给你打理了。”

“出去?”孙管事一愣。难道不是要准备婚事?“小姐是要回青要山?”

“不错。”苏合点点头。“这件事,不要向他人提及。”

“老仆心里有数。只是大小姐,白公子那边要怎么交待?”

苏合攥着扇柄的手紧了紧。“等我回来再说。”

白公子?白公子已经变作狐狸逃走了。

偏生孙管事看不见苏合的表情,仍旧疑惑。

“怎么没有看到白公子?小姐是将他安置到别处了么?”

苏合脸上的檀香扇哗地一收,露出扇下的芙蓉面。清亮的水眸中有丝寒意划过。

“他逃了。不过我自会把他抓回来。”

苏合的十两金,绝不会白扔。

孙管事被自家大小姐眼里的寒意摄住。逃走了?这白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难道是小姐太过粗暴?

他担忧地望了苏合一眼。小姐自小被送到青要山,也不知道跟那疯疯癫癫的道士学了些什么,脾气秉性与正常人家的女儿皆不相同也就罢了,现在好容易找(或者是买?)了个相貌出众的郎君,又把人家给吓跑了。

苏合的终身大事,一直是悬在孙管事心口的大石。小姐一日不成婚,他便一日没有颜面面对祠堂里夫人和老爷的神位牌子。明明小姐是这样美貌的人,怎会就嫁不出去?那变成蓝颜知己的杜家公子也就算了,一年难得来几次的无惑公子他也不指望了,怎么难得小姐肯花钱买回来的人,也让人家给逃了?

啧啧。孙管事摇摇头。待大小姐把人找回来,他还得想想法子,让小姐待人家好些才是。

&&&&&&&&&&&&&&&&&&&&&&&&&&&&&&&&&&&&&&&&&&&&&&&

苏合箴言录:

所谓狐狸者,是奸诈狡猾之极的动物。

然再怎样奸猾的动物,也绝逃不过苏合的手掌心。

白略箴言录:

所谓化身现形,源自动物保护贞Cāo的本能。

括号若被三界知道我的颜面何存苏合我要杀了你嗷嗷嗷嗷嗷括号完毕

&&&&&&&&&&&&&&&&&&&&&&&&&&&&&&&&&&&&&&&&&&&&&

第三章 为人所救的留芳大盗

和罗一边帮着自家主子收拾行装,一边嘟囔。

“小姐怎么又要出去?偏生挑在这个时候。无惑公子怕是快来了。”

苏合正把自己压箱底的檀木盒拿出来,听和罗的抱怨,施施然一笑。

“这不是正好?我不在,你可以和表哥独处一阵子。”

“小姐!”和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虽然我是喜欢公子,但公子他每年来,还不是为了看你?你若是不在,他一定很失望。”

“放心吧。”她莹润的指尖一挑,掀开盖子。

房间里顿时光亮了许多。

和罗欢喜地凑了过来,看着箱子里的奇珍异宝。

“小姐,原来你收集了这么多宝贝?!”

苏合却蹙了眉,从箱子里拿出一串浑圆的珍珠,摇摇头又放到一边。

又拈起一只玛瑙扳指,掂了掂,还是放到一边。

挑来选去,最后叹了口气。“太普通。”

和罗的眼珠子一瞬不眨地盯着箱中的珠宝,苏合瞄了她一眼,笑了笑将盖子合了起来。

“小姐,这些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宝贝,你还嫌普通?”

“和罗,你不懂。这些东西到了那人眼里,可都是最次等的。”

苏合叹了口气。“没法子。和罗,替我看看我的降真准备好了没有。”

降真是一匹纯黑色的大宛驹。算得上是苏合为数不多的心头好之一。

和罗应了出去,苏合走到门边,确信无人之后,才阖上房门,敲了敲床头的某处。

咔嚓一声,露出一方暗格。

苏合从暗格中取出一把长约三尺薄如蝉翼的软剑,熟练地一卷束在腰间,再系上腰带,竟一点儿也看不出端倪。

她想了想,又从暗格中取出一方精致的盒子。

打开来看看,又放了回去。

居然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关上暗格,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一次妖道师父会不会义务帮忙?光是想想也觉得渺茫。

若不是因为这该死的男狐狸精,她也不用这样赶着回青要。但除了师父,还有谁能找得到这只狐狸?

再说——她凝眉。那狐狸竟然不怕师父留在她身上的辟邪咒。看来师父的本事,也许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大罢?

“看来我来得不巧。”

紫衣的俊俏公子,好整以暇地迈步进来,一双桃花眸在苏合的窄袖胡服上顿了顿。“怎么,打算出门?”

“小杜你来了?”苏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替降真梳理马鬃。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杜!”紫衣公子黑了脸。这样的名字跟他这翩翩美男子的形象太不符合。“若是让那些爱慕我的女子们听到,怕是又要伤心了。”

苏合别别嘴。“小杜,你就是太要面子。”

这位就是本来追求苏合却不知道怎地沦落为美人香形象代言的那位府尹公子,洛阳城第一号黄金单身汉,杜衡光。为了尊重苏合的习惯,以下简称小杜。

(杜衡光泪流满面)

小杜咳了咳,勉强恢复温文尔雅风流不羁的形象。“要去哪儿?”

苏合没理他。

“好吧。”小杜有种无力感。“要去多久?”

“大概四到五天吧。小杜,这些天别忘了带你那些个红颜知己多到美人香里转转。”苏合跨上降真的马背,弯了弯樱色的唇。“要是美人香的生意少了,你可别想让我替你配下一次的香品。”

小杜抬起头,看着她在太阳底下显得更加白皙光彩的脸颊。

“放心吧。”小杜的眼神闪了闪。“可惜我也没工夫送你,这一批的贡品又送到了洛阳城,正等着查验。”

“贡品?”苏合被挑起了兴趣。“有什么好东西么?”

小杜的桃花眼一眯,似在思索。

“其他倒没什么,只有越州进贡上来的一对夜明珠,价值连城。”

苏合的杏眸瞬间亮了亮。“夜明珠?他们倒也舍得。”

“的确。那一对夜明珠,实在是光华璀璨,绝非凡品。”小杜似在回忆那明珠的风华,颇有感叹。“我知道你喜欢宝贝,正想叫你去看看来着。明日可就得送往长安城了。”

“是有些可惜。”苏合蹙了眉似在犹豫,实则心里早有了计较。“怎么这样快就要送走?”

“还不是因为那个留芳公子?”小杜瞥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毫无异状,便接着往下说。“自从洛阳出了这个留芳大盗,我爹他头痛得很。快些送走,也免得贡品被他盯上。”

苏合点点头。“难怪了,传说留芳公子看上的东西,从没有偷不到的。”

小杜应和了一声。“那我就不送你了。回来的时候说一声。”

苏合应了下来,便拉了缰绳策马而去。

小杜看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桃花眸里敛去了笑意,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留芳公子是这几年渐渐崛起的飞天大盗,只爱珍宝,越是珍稀,他就越要偷,而且从来没有失手过。

据说他每次作案之后,现场都会留下一种特别的香气,所以被人称作留芳公子。

这几年来,洛阳城,乃至整个河南道但凡有些出名的珍宝都被盗了个**不离十。令得河南府尹大人头痛之极。

偏生他盗了就盗了,也不见他销赃,似乎他盗这些珍宝便只是为了自个儿留着把玩而已。这么一来,全无线索,也难怪府尹大人和各路捕吏毫无办法。

杜衡光之前在西京长安任御史中丞,一年之前才被调到了洛阳,做了自家爹爹的副手。杜衡光年少得志,自然是很有些自诩风流的调调,后来便出了与苏合的那段故事。

只可惜一来二去,苏合始终只拿他当朋友。小杜虽然自诩风流,却从不强人所难,再说洛阳美人何其多,渐渐也就忘了最初那份心思。时间长了,两人倒真成了朋友。

和罗出得门来,见小杜仍然望着苏合的去处凝神不语,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杜公子,小姐已经走远了。”

小杜回了神,依然斯文有礼地向和罗打了招呼。

“她走得匆忙,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和罗摇摇头。“我也不知。小姐一年总要出去那么几次,却从来没带过我,也未曾说过自己的去处。公子请放心,过不了几日她自会回来。”

“多谢和罗姑娘。”小杜勾了唇角,笑语温柔。饶是心中只念叨着无惑公子的和罗也不由得红了脸。

小杜又往苏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告辞离开。

和罗叹了口气。这杜公子倒是极好,可惜小姐的心思,又有谁猜得透?

苏合其实并没有走远。

她刚出了洛阳城,便寻了城郊处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是夜,洛阳城外白马寺的景云钟刚敲过两下,苏合便睁了眼,清亮的眸子里毫无睡意。

她一骨碌起了身,从包袱底下翻出了一件玄色夜行衣,就着夜色换了上去。之后解开发髻,束成简单的马尾垂下。套上面罩,只留双眼在外面。

换装之后的苏合,看上去像换了个人。不再是姣花照水的女子,倒像是英姿飒爽的少年男子。

依旧将软剑缚在腰间,她提气一纵,便往城内的方向飞身而去。

府尹大人的府上平静如常,只门口多增了几名侍卫,看上去已有些精神不济。

苏合勾了勾唇,从贴身出拿出一个香囊,随意捏了捏。不一会儿,一种奇特的清香便从那香囊内溢了出来。

她将香囊放了回去,俯在屋顶的瓦片上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北面有一个房间,守卫尤其森严。

她心中暗暗兴奋。这下子,送给师父的礼物总算是有了着落。

北面那房间分别有东西两道门,南面一扇推窗。每道门口有四名士兵守卫,而推窗处虽然无人守卫,看上去也已经从里面锁死了。以推窗的大小,无法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身体进出。

苏合灵巧地闪身一跃,落到了推窗下方,竟然毫无声响。

随风潜入夜,留芳细无声。苏合勾了勾面罩下的唇角。妖道师父虽然抠门了一点,传给她的轻功却的确管用。

苏合慢慢地起身,在右手的指尖套上一个银色的锋利套甲。清亮的眸子左右张望之后,便转头,用套甲在推窗上轻轻一划。

竹篾纸被套甲划出一个规整的方形孔,苏合等待了一会儿,才将眼凑过去往里看。

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苏合有些疑惑。通常来讲,这样放置贡品的地方,一定会有人在屋内看守,通宵点灯。可是现在——苏合正欲继续往前探视,却闻得一股曼陀罗花的淡淡清香。

苏合立刻捂住了口鼻蹲下,仍然吸入了一些,顿时有些晕眩。

一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近。苏合转了转眼珠子,提气一跃,上了左侧的一颗槐木,攀者枝桠往下看。只见一队身着深红皂娟甲的府卫巡逻了过来。为首的是名身高七尺的男子,浓眉鹰目,体格魁梧。

这个人苏合认识,是府尹大人的侍卫长杜飞冉。他神情凝重严阵以待的样子,忽然让苏合察觉了不对劲。

漆黑的库房,杜飞冉脸上的神情,还有那一股曼陀罗的香气——苏合心一沉,不好,怕是入了局。

她立刻折身欲离开,却闻得身后一个极为耳熟的男子声音,带了几分随意的态度。

“既然来了,就这样空手离开,可不像公子的作风。”

她的脚步顿了顿。

杜衡光?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刚刚走过的府卫立刻向这个方向包围了过来。火光将整颗槐树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合的腿有些发软。曼陀罗的药力开始慢慢在体内扩散。

“没想到堂堂少尹大人,也会用这样的招数。”她的声音全不似平日的柔美,而变作一种中性的清朗,因为曼陀罗的缘故,微微带些沙哑。

“若能得留芳公子做客,用些这样的招数也实在不算什么。”杜衡光笑了一声。

苏合四下打量了一番,槐树距离围墙还有些距离,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怕是跳不过去。只好从屋顶逃走。

“什么留芳公子?少尹大人怕是认错了人。”

她索性转过身,直面树下的杜衡光。

小杜的俊颜上有种志得意满的从容,眼神却有些复杂。听苏合这样一说,他微微一笑。

“这独特的香味,除了留芳公子,还有谁能留下?”

苏合面罩下的嘴角抽了抽。好啊你小杜,果然真人不露相。怕是已做足了准备,就待今日瓮中捉鳖了吧。

不过我苏合,又岂是你那么容易抓得到的?

“就算我是,那又如何?”

小杜敛去笑容,神情冷峻。“你犯下这么多案子,不若乖乖束手就擒,归还赃物。待我禀明圣上,也许能从宽处理。”

苏合嗤笑一声。“抱歉,我很忙。”没想到她这飞天神偷,竟然都惊动了西京长安的大人物们?若是告诉妖道师父,想必他又能得意一阵子。

抛下这句话,她的身姿如鱼划水,轻盈地点到了库房的屋顶。

“别想跑。”

小杜纵身跟了上来。

苏合心中一惊。认识了他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会武,而且看上去轻功还很不错。实在失策。

小杜的来势勇猛,他手持一把银色长剑,挽出一个剑花便朝苏合的方向刺来。

苏合侧身一闪。“君子剑?原来你是蜀山的人。”

小杜勾了勾唇,手下的攻势丝毫不减。

苏合从腰间抽出软剑,略一抖,剑身泛青,在月色下寒光凛凛,映着她清亮似泉的双眼,竟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风采。

小杜微微一愣。

苏合冷笑一声。“莫非你以为留芳只会轻功么?”

小杜的唇角弯了弯。“如此甚好。倒是更有意思了些。”

两人倾身相对,过了数十招,竟然势均力敌。

苏合的心跳得越发厉害。曼陀罗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她的身法出现了一丝凝滞。

小杜趁此机会上前,剑锋一挑就要刺入她的xiōng口,却不知为何在中途转了方向,朝她的面罩而去。

苏合心叫不好,若被他再此拆穿身份,那——

正在此时,一把雪色冰刃挡住君子剑的来势。冰刃一扬,便将小杜逼了回去。

“我们走。”温润的声音在苏合耳边响起,她的腰身被来人一带,一同纵身而去。

&&&&&&&&&&&&&&&&&&&&&&&&&&&&&&&&&&&&&&&&&&&&&&&

苏合箴言录:

原来狡猾奸诈的不止是狐,还有某种叫做小杜的生物。

小杜箴言录:

原来到手的鸭子,也有被人拐带着飞走的时候,可恶的是那人的速度还比我快。

&&&&&&&&&&&&&&&&&&&&&&&&&&&&&&&&&&&&&&&&&&&&&&&&

第四章 疑似断袖的无惑公子

苏合看着将自己揽在怀里的男子,一时之间竟讷讷不能言。

居然是他?

“怎么?”男子温柔一笑,似芝兰玉树,隔岸花开。“小苏儿害怕了?”

“君表哥?”苏合见此情状,只好摘了面罩。“怎么会是你?你怎么知道——”

君无惑,苏合的远方表兄。行踪飘忽不定,但一年之中总会来洛阳几回。风姿俊秀,待苏合极为亲厚。

“关于小苏儿的事,我自然知道。”君无惑揽着苏合的腰,在一片杨柳下站定。“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东西?”

苏合心内疑惑,竟没有注意到自己还紧紧贴在君无惑的怀中。

“表哥,我——”苏合难得扭捏起来。

“让我猜猜。”君无惑似有些愉悦。“是为了贡品里的那对夜明珠,对么?”

苏合睁大了眼,忽然发现自己和君无惑暧昧的动作,讪笑一声,脱开了身。

“表哥,你真是聪明。”

君无惑的眼中有些许失落,很快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气度。

“既然小苏儿要,那它就该是你的。”君无惑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从锦囊里倒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明珠一出,顿时遮蔽了月光。

她赶紧放了回去。“表哥,你怎么拿到的?”

君无惑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可爱极了。“我的方法,自然跟你一样。”

苏合看了看无惑公子,又看了看锦囊。

无惑公子风采绝世,却原来也是个飞贼!真是看不出来啊……她内心极其翻滚。连表哥这样的人物也加入了这个行业,岂不是以后越来越难混饭吃了?

君无惑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还当她是没回过神来。

“回家么?”

苏合将锦囊收入怀中,摇摇头。“我得去一趟青要山。”

对于这个神通广大的表哥,她也不打算瞒些什么。似乎他有种特别的能力,无论她有怎样的秘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要去见你师父?”君无惑丝毫没有诧异。

果然。他连我师父在青要都知道。苏合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仿佛自己光秃秃暴露在君无惑的眼皮底下,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啊。”苏合的情绪有些低落,纯粹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

君无惑勾了勾唇。他的嘴唇颜色比普通人略红,看上去腊月里傲雪的红梅花瓣。当他笑着的时候,很容易带给人一种红梅绽放的错觉。

“我和你一起去。”

苏合被他的笑容吸引了心神,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君无惑拉上了马。

她甚至没有看清这马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懊恼地扯着马儿的鬃毛,苏合心中有些挫败感。

苏合平生有两大志向。一是把美人香开到西京长安去,赚够达官贵人们的金银;二是做天下第一的飞贼,盗遍天下至宝。

如今第一条尚有实现的可能,但第二条却是怎样也实现不了了。

为什么?只要有这么个武功谋略都显然在她之上的表哥在飞贼界,她怎样也做不了天下第一。

君无惑见她闷闷不乐,以为她还为晚上的事情难过,便故意紧了紧手臂将她拢在怀里。

“小苏儿别难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杜少尹用了此等手段,也难怪你会中了他的埋伏。”

苏合依然不语,还沉浸在她愿望落空的悲伤中。

君无惑轻笑一声,俯身到她耳边。“听说那杜少尹跟你的关系不错?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苏合终于难过完毕,决心振作。就算做不了天下第一的飞贼,至少还能做天下第一的“女”飞贼不是?虽然人家都以为她是男人。

“怎么不说话?”君无惑有些奇怪。

苏合忽然笑了一声。“就这样!”

君无惑完全摸不着头脑,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她的心思,他向来都没辙。

“表哥,你真要跟我去青要山?”苏合总算想到了这一茬。“可是师父他脾气有些古怪,我怕他——”她不知道怎么跟君无惑解释。那妖道师父的脾气不是古怪,而是怪异到了极点,实在令她这个徒儿也颇有些汗颜。

“无妨。”君无惑叹了口气,眼看着话题又被转了开去。难得的一次暧昧气氛,怎么她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呢?“我与他也是旧识。”

苏合的嘴巴张成O型。似乎每次跟表哥在一起,她都离她那冷静睿智(自封的)的形象越来越远。

“你的降真在哪儿?”

君无惑知道苏合但凡出门,一定会骑上降真。

“在城外十里的白云客栈。”

天明时分,君无惑和苏合双双骑马踏上前往青要山的官道。

“表哥,这一次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明明往年他都要过了六月十五才会来。

君无惑瞟了她一眼。“听说小苏儿买了个美貌少年?”

苏合扭过头,表情很憋闷。连这事也传到他耳朵里了?难道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么?

“表哥,明明你不在洛阳,怎么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她的挫败感一天比一天更加地强。

君无惑笑了一声。“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无巨细,我都很关心。”

这句话已讲的相当露骨,然苏合依旧浑然不觉,还在为表哥对自己的过分关怀感到郁闷。

苏合叹了口气。“表哥,其实我身边有你的耳目对不对?”她转了转眼睛。“难道是和罗?”

君无惑但笑不语。

“不是?”苏合拍了拍降真的头,降真会意地放慢了速度。“难道是孙叔?一定是他。”

君无惑无奈地摇头。“小苏儿,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力么?难道那少年让你动了心?”

苏合垂了头,咬着下唇。“动心?我的心是动得厉害。我可花了十两金啊!”

君无惑挑了眉。“能让你花十两金,可见的确是个妙人。待我这次跟你一同回去看看。”

苏合的眼角抽了抽。“不必了。他跑了。”

“跑了?”君无惑奇道。“为何要跑?”

苏合的厚脸皮终于百年难得一遇地红了。

这话要怎么回答?难道说是我想推倒他OOXX的时候被他给变成狐狸跑了么?

“总之很复杂。表哥你就别问了。”

君无惑看着苏合的芙蓉面上的淡淡红晕,微眯了眯纯黑的长眸。

青要山位于洛阳城西北部八十里,正午时分,两人便到了山脚。

将两匹马寄放在山脚下的客栈里,两人仅用了轻功上山。

苏合的师门,在青要山的青女峰。

青女峰最高处,走过五百级台阶,便可见一座灰旧的牌坊,牌坊上挂一匾,上书“青女门”。

“就是这儿?”君无惑看着四周破败的房舍和歪斜的牌匾,皱起了眉头。原来小苏儿这些年就在这儿度过的?那只臭妖物,果然还是死性不改,就不能偶尔不那么抠门么?

“何人擅闯青女门?”一个脆生生的女声蓦然响起。两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岁年纪的女童,衣着破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神采熠熠。

“扇离?”苏合笑着迎了上去。

“师姐?”女童显然也认出了苏合,戒备的神色顿去。

两人欢喜地抱做一团。

“师姐,这一次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我遇上些麻烦,想请妖道帮忙。”

扇离眨眨眼。“那你带了什么?妖道最近的口味可是越来越刁。”

苏合故作神秘的一笑。“这次他一定满意。”

君无惑在一旁看着这对师姐妹,很是开怀。她们彼此之间倒是亲密得很,却称呼自家师父为“妖道”。真叫人纳罕又好笑。

“对了,师姐,他是谁?”扇离终于发现了站在一旁不语的君无惑。

“他是我的表哥。”

扇离的表情忽然变得相当八卦。“噢——就是你的那个劫缘之人?”

苏合忙不迭地否认。“不是,他真是我表哥。而且他也认识妖道。所以我才带他一同来了。”

“是么?”扇离绕着君无惑走了一圈,小巧的鼻子动了动。“不对啊,他——”

“扇离是么?”君无惑忽然开口,向她微微一笑。“能否帮我们通报一声?我们有些急事,需与天禄子一会。”

扇离怔了怔。“好,你们稍等。”

青女门,掌门天禄子。乃江湖中默默无闻的小门派是也。(也许是最小的)

目前的弟子只有两人,皆为女子,一名苏合,一名扇离。

青女门,既修道,亦修武。然苏合从小便习武,天禄子从未以道法相授,据他本人说是苏合的身体不适合修习法术。

对于这一点,苏合常有怨念。比如这一次,要是她会法术,还怕抓不住那只男狐狸精?

苏合刚出生时,身体孱弱,三岁时几乎就要熬不过去。这时天禄子出现在苏家,将快要断气的苏合给救了回来,并声称若要彻底治好苏合的体弱之症,只能将之送到青女门为弟子(苏合一向怀疑那只是个借口)。

苏合的爹娘不忍见女儿受病弱之苦,只得应了下来。

说也奇怪,到了青女峰之后,苏合的身体竟然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乃至后来习武也来的得心应手,尤其是那一身轻功,如行云流水,和风摆柳。

天禄子其人吝啬之极,酷爱珠宝珍奇,黄金白银,且被他收起来的宝贝,从来就没有再出现过。

苏合常常奇怪,这么多的东西,堆起来该有做小山了吧?青女峰这么大点地方,他究竟是藏哪儿了啊?

有此师父,也不难想象能教出苏合这样的徒弟。

苏合十四岁时,入了飞天盗贼界,在开封一盗成名。偷来的珍奇珠宝,统统孝敬了天禄子。天禄子对此十分欣慰,常常摸着下巴笑得一脸猥琐。“前有红拂夜奔,后有苏合留芳。我青女门实在人才济济啊!”

每到这时,苏合心中就大为疑问。名满天下的红拂女难不成还是她的师姐?

她问过几次,天禄子笑而不语。

然转念一想,天禄子虽然形象邋遢,但仔细看脸庞不过三十不到的年纪,就算他驻颜有方已过四旬,那红拂可是前朝的人物,怎可能是他徒弟?

果然还是这个妖道在说疯话吧。

她十五岁的时候,妖道不知从哪儿领回来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做了她的师妹,便是扇离。

说起来也奇怪,这五年过去了,扇离却没有丝毫变化,仍然是刚来时的模样。苏合虽然心有疑问,却也知道那妖道绝不肯说。至于扇离自己,更是全然不晓其中缘故,也并不在意。在她看来,一直维持这样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好。

“徒儿来了?”一青衣道士飞奔而来。

灰白色的长发散乱,随意束了个木冠。满脸胡须,居然也是灰白色,把脸遮去了大半,只留下一对圆滚滚的精光大眼。右手抓了一柄拂子,竟然还是灰白色。

苏合和君无惑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流下三道冷汗。

“徒儿!”青衣邋遢道士瞄了一圈,认准目标,直冲冲地朝苏合奔来,还做了个双臂展开的造型,似要对她来个热情的拥抱。“为师好想你啊啊啊——”

是想我带来的珍宝吧。苏合咬咬牙,往旁边站了一步。

青衣道士眼看着就要根据惯性原理扑倒在地,却奇迹般地把倾斜的身子收了回来。

“苏合徒儿——”他皱了眉,眼神很无辜。“难道你不想念为师?”

苏合从怀里掏出那个锦囊,在他眼前一晃。

那无辜的眼神立刻收了起来,射出兴奋的光。“是什么?是什么?快给为师看看!”

他重又扑了过来。

身体似乎没动。

他又扑了扑。还是没动。

正在纳闷之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似有些yīn沉恼怒。

“天-禄。”

他一愣,回过头去,正对上君无惑的脸。而君无惑的手,正放在他的一只手臂上。

难怪没扑成功。

他的眼忽地睁大。“惑——”

君无惑的眼眯了眯。

天禄子瘪了瘪嘴,讷讷地摸着后脑勺。“难怪不让扑,原来是你来了。”

“妖道。”苏合有些纳闷地看看天禄子,再看看君无惑。“原来你真的认识表哥?”

“表哥?!”天禄子没忍住,爆笑出声。“你是表哥?!!哇哈哈哈哈——”

君无惑的脸色很难看。

“小苏儿,我跟天禄子许久未见,还有些旧事要叙叙。你们稍待片刻。”

说罢,便拖着犹在狂笑中的天禄子,两人一道走了。

苏合和扇离对视一眼。

似乎有□啊……

苏合心中五味杂陈。看起来这么完美的表哥莫非是断袖?还跟天禄子有一腿?

跟谁不好干嘛非得跟那妖道啊——苏合心中感叹。表哥的眼光实在是——有待提高。

&&&&&&&&&&&&&&&&&&&&&&&&&&&&&&&&&&&&&&&&&&&&&&&

苏合箴言录:

看上去越完美的男人,就越有可能是断袖,还是眼光特差的那种。

无惑箴言录:

小苏儿在某些方面很迟钝,非常迟钝,迟钝得令我想杀了那只叫天禄的老妖物。

&&&&&&&&&&&&&&&&&&&&&&&&&&&&&&&&&&&&&&&&&&&&&&&&

第五章 前来报恩的青丘仙狐

苏合和扇离一边嗑着瓜子儿聊些别后的家常,一边等着两位□男主角出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两人便又同时出现了。

只不过这次,天禄子耷拉着头,显然有些垂头丧气的味道。

莫非是被表哥抛弃了?苏合在内心猜测着各种可能。

“妖道,表哥,你们叙好旧了?”

君无惑走到她身边。“小苏儿,我们的事情已经解决完毕,说说你的吧。”

在这里说?苏合有些尴尬。

“是啊徒儿,有什么事,尽管跟为师说。”天禄子一面说着,一面往她手上的锦囊瞄啊瞄。

苏合叹了口气。

“我遇上了狐狸。”

“狐狸?!”围观的三位听众不约而同的出声,却是表情各异。

天禄子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扇离是一脸好奇,而君无惑的表情就比较复杂了。像是恼怒,又像是犹疑。

“什么狐狸?”最先出声的却是扇离。“是毛很长眼睛细细的那种么?”

毛很长——似乎是。眼睛细细——也差不离。不过这不是重点。

“徒儿,你可有占到便宜?”天禄子睁圆了眼,眼里写着八卦八卦。“听说狐狸一族化形之后,都美得很。”

难道这种时候,不应该问有没有被狐狸骚扰到么?君无惑对这师徒三感到很无力。

苏合咬咬牙。“可恶,还差一点点。还花了我十两金,想想便可气。”

苏合和天禄子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遗憾和心疼的表情。

君无惑捧了额头,努力克制自己暴走的冲动。

“占什么便宜?”扇离挤了个小脑袋进来,大眼睛转了一圈。“狐狸身上有什么好东西?”

天禄子右手上的佛子往她脑袋上挥了挥。“去去去,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

“徒儿啊,”天禄子一脸谄媚。“你是要为师帮你对付那只狐狸?没问题没问题,为师向来乐于为徒解忧——话说你那锦囊里——”

苏合对天禄子展开一个柔和的微笑。

天禄子心里抖了抖。往往自家徒儿这么笑的时候,就一定在算计。

“师父本事通天,怎好用来对付一只小小的狐狸精?”苏合假笑一番。“只要借你的缚妖索一用。”

“缚妖索?!”天禄子一脸肉痛的表情。“那可是为师压箱底的宝贝,再说了,你又不会法术,要来也没用。”

“师父,我似乎曾经很偶尔地听你说起,这缚妖索不需要法术控制,只要知道口诀就行?”苏合的笑容越发柔和了些。扇离和君无惑却不约而同地寒了寒。

“错觉,错觉。”天禄子一个劲儿地摇头。“是你听错了。”

“是么?”苏合忽然眉毛一竖。“你个臭妖道!亏我平日里送你那么多宝贝,居然连根破绳子也不肯借?!”

她抿唇,怒极反笑。“既然如此,看来我辛辛苦苦找来的夜明珠,还是留着自己玩儿吧。”

天禄子的圆眼顿时闪闪发光。“夜明珠?!”

苏合慢悠悠地从锦囊里掏出那两枚光华璀璀的夜明珠,放在眼前着意把玩。“的确是稀世奇珍啊,看上去跟平日里那些俗物就是不一样。啧啧,看这弧度,看着光亮!”

天禄子的一双眼都快粘了上去,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伸出手便朝那夜明珠的方向捉去。

苏合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迅速地将这夜明珠一收,藏进锦囊里,又放入怀中。

天禄子的贼手,居然就朝着她xiōng口的方向伸了过去。

刚伸到半途,便被君无惑拦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君无惑的脸色发青。

天禄子讪讪地缩回了手。“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看到这妖道师父吃瘪,苏合的心情相当愉悦。

“怎么样?妖道师父?”

天禄子抓起手边的拂子,捏了又捏,纠结了半响。

“好吧。”他有些赌气地翻翻嘴皮子。“徒儿大了,由不得师父了。”

他的左手虚空一抓,一根金光闪闪的细绳便出现在他手心。

“用完了,记得要早些还回来。”

“知道了。”苏合接过手里,从怀中拿出锦囊,丢给了天禄子。

天禄子像捧孩子似的捧在怀里。

“等等,口诀是什么?”

天禄子在苏合耳边低语几句。

苏合的脸色很扭曲。“果然是妖道你的风格。”

天禄子咳了咳,板着脸赶人。

“快走,不送。”

苏合已达到目的,自然不会久留,便和君无惑一起下了山。

瞅得两人身影走远之后,天禄子急不可耐地打开锦囊。

“咦?!居然只有一枚?

天禄子瞪圆了眼,嘴角气得直抽抽。“这奸诈徒儿!居然连为师也敢忽悠!”

扇离幸灾乐祸地看着被师姐摆了一道的自家师父。

天禄子想了想,又得意地笑。

扇离有些不解。莫非妖道气昏了头?

“妖道,你在乐什么?”

天禄子笑得越发欢快。“不可说,不可说。”

扇离切了一声。“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天禄子闷得慌。“小徒儿,我告诉你。其实你师姐拿走的那根缚妖绳,对付不了她遇到的那只狐狸。”

“什么?!”扇离脸色急变。“你这妖道,怎么早些不说?”

“早说了,这夜明珠还能是我的么?”天禄子瞟了她一眼,似乎她问了个极蠢的问题。

“不行。我得下山去告诉师姐。还有她身边那个表哥,明明就——”

天禄子揪住她的衣领。“等等等等。有那个‘表哥’在,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真的?”扇离挑了挑眉,不知道该不该信这妖道的话。

“为师何时骗过你。”

“经常。”

天禄子尴尬地咳了咳。“那是你师姐的劫数。该来的,总会来。”

他别开眼,看着苏合下山的方向,眼神是难得的冷凝。

只是这冷凝下一秒即被打破。

“师父,这夜明珠能借我看看么?”

天禄子眉一竖,赶紧护住手中的夜明珠。“去去去,该打扫了。”

“抠门!”

这边,苏合从怀里掏出另一枚夜明珠,放入荷包里。

君无惑挑了眉。“还留了一颗?”

苏合勾唇一笑。“那妖道这次出奇地大方,居然没有讨价还价,一定有问题。”

君无惑讶然。这对师徒,究竟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因为君无惑的同行以及无良师父的驱赶,本想在山上多住几日的苏合只能一日之内往返,回了美人香。

“小姐!”和罗欢喜地迎了上来。“这一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事情很顺利,就提前回了。”

“无惑公子!”和罗立刻看见了跟在苏合身后的君无惑,红了脸颊。

君无惑却只是对她点点头,收起了温柔的姿态,显得有些冷淡。

苏合发现君无惑只有在面对她和无良妖道的时候才会有些情绪外露,而对其他人,常常是有礼却疏离的样子。

可怜的和罗。苏合在心中暗叹。表哥他断袖,和罗的感情注定无疾而终。得想法子补偿补偿她。

可惜君无惑听不见此刻苏合心中所想。否则怕是怎样也维持不了这淡然有礼的形象了。

“小姐,还好你回来了。”

和罗的表情有些暧昧。

“有事?”

“白公子在找你呢。”

“什么?!”苏合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的那个白公子,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和罗脸带喜气,有些娇嗔地拉拉自家小姐的袖子。“小姐,还能有几个白公子?当然就是白略白公子啊。”

“那只狐——”苏合一急之下口不择言。“他在哪儿?”

和罗愣了愣。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如此急切的样子,看来这次的确是动了真心了。

她却不知道,此刻苏合心里正在恼火。为了捉他,自己去偷夜明珠,差些被小杜拆穿身份;回了青要山,好容易借到那妖道的缚妖索,原想着这下子一定要把这只狐狸捉回来教训一番,他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和罗很有些开心。自家主子总算是有些正常女儿家的反应了,看来自己求她买下白公子果然是好事。

“在小姐的房间等着呢。”

苏合气势汹汹啪地一声推开房门。

桌旁闲闲坐着的,不正是前天夜里落荒而逃的雪衣公子白略?

他捧了白玉盏,送到嘴边不慌不忙地吹了吹,浅灰的琉璃瞳半垂,墨发松散地垂在脑后。拈着茶盏的手指纤长白皙,如上好的骨瓷,莹润透亮。

这个风华绝代的样子,哪儿还有那只白色狐狸的狼狈?

见苏合进来,他也毫无惊讶之色,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朝苏合倾城一笑。

苏合反而没了主意。

他是白略没错,但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

苏合没动,仔细地端详他的样子。究竟是哪儿不同了呢?

“娘子。”白略站起身,向她走过来。

这两个字无异于在苏合的心中劈下一道闪电。

难怪觉得有哪儿不同。眼前这个完全没了之前娇弱易推倒的模样,年纪似乎也长了些。之前那个虽美,却美得缺了些神韵,多了些青涩。而眼前这个,完完全全就是个媚骨天成的祸害。

“你是谁?”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苏合倒镇定了下来。

他挑起眉毛,绯色的唇微翘,似嗔还羞。“娘子前两天才说过,我以后便是你的男人了。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苏合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她拿出缚妖索,在他面前一晃。“你究竟是谁?跟白略有什么关系?若不从实说来,休怪我无情。”

他不以为然地勾了唇。“娘子这样说,叫白略情何以堪?”

“不说?”苏合将手里的缚妖索一甩,心中默念口诀。

天下财宝尽入我口入我口急急如律令,缚!

苏合一面在心里默念,一面大囧。还好这咒语不用念出口,否则她真不知道是否有勇气念出来。

金色的缚妖索闻咒而动,自发地朝白略所在的方向游去,迅速地将他绑了个结实。

白略看着身上的缚妖索,并不惊慌。

“这条缚妖索,任你法力多强大也绝逃不过去。”苏合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雪衣男子。“臭狐狸。”

白略的眼中浮现一丝怒色。

苏合仗着缚妖索,颇有些得瑟。

“说罢,你接近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白略垂了眸,收起了唇角勾魂夺魄的笑意。

“不说?”苏合的眼珠子转了转。“好。你不说也罢,就由你代替白略,完成我们还没做完的事。”

苏合刚走近他,他却笑了一声。

“你以为凭这绳子就可以缚住我?”

苏合愣了愣。

白略抬起头,浅灰的眼瞳莹莹发光。只见他看似随意地抖了抖,缚妖索便脱离了他的身体,落到了地上。

苏合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大骂妖道师父。平日里抠门也就算了,这次居然给了她这么个假冒伪劣产品?这下子可被这妖道害惨了。

白略朝她逼近。“这缚妖索,只能缚住妖孽。而我显然不是。”

苏合又退了一步,抵在门框上。怎么办?不知道表哥他会不会来救她?可是这人显然不是普通人,即使表哥来了怕也没法子。

“你想怎么样?”苏合色厉内荏。怎么办,回过身去开门显然来不及,青女剑又没带在身上。

白略已经走到她面前,浅浅一笑,顿时流转万千媚色。

“娘子,我就是白略。”

他的身形晃了晃,忽然变作十六七的少年,又渐渐长成十**,最后又恢复了原样。

“这样,你可看清了?”

苏合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接近一只非人类(不算前日里化狐逃走那一次的话),心中居然有些纠结。这个人真的是那只狐狸?这么说——

“你长得真够快的。”

白略怔了怔,有些无奈地闭了眼。“这只是简单的障眼法而已。你眼前看到的,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苏合若有所思。“这么说,你是故意要接近我。”

白略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为什么?”

白略望着她的眼。“我乃青丘仙狐,曾为娘子所救。故前来报恩。”

“青丘?难道真有这样的地方?”

“自然。不过我们所在的山海界,非普通人可以到达。”

苏合沉吟片刻。“我不记得曾经救过你。”

“十年前,在青要山。你曾经救了一只受伤的狐狸,忘记了么?”白略的双眼似有魔力,吸引着人沉溺进去。

苏合仔细回忆了一遍。十年前,似乎的确有这么回事。不过当时她只是想把那只狐狸做成件狐皮坎肩来着,后来它却自己跑掉了,她还心疼了许久。

当然,真相她是不会说的。

“那只狐狸,就是你?”

白略点点头,笑意温存。

“原来如此。”苏合点点头。“不过其实我刚刚想问的是,前天夜里,为什么要逃走?”

白略的笑意僵在脸上,很快又化了开来。

“白略只是有些意外。若娘子真想要,那我也——”

苏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行了行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愿意?”她转了转眼睛。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忙乎起来。既然白略他是狐仙,那自然可以做到更多事情,做男宠,实在是浪费了。

十两金。她勾勾唇角。看来很快就能回本。说不定还能赚更多。

白略看着她笑得诡异的脸,心中恶寒顿生。

&&&&&&&&&&&&&&&&&&&&&&&&&&&&&&&&&&&&&&&&&&&&&&&&

苏合箴言录: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信妖道师父的法器,不如偶尔做做好事来得可靠。

白略箴言录:

我看错了。苏合这个女人,不是难缠,而是根本就异于常人。

&&&&&&&&&&&&&&&&&&&&&&&&&&&&&&&&&&&&&&&&&&&&&&&&

第六章 美绝人寰的伙计白略

“娘子,这——”白略满脸难色。

“我说过,不要叫我娘子。叫我老板。”苏合没好气地撇撇嘴。“怎么样,能不能做?”

“这怕是——”白略难上加难。

“这都做不了?你真是仙狐?”苏合满眼怀疑。

“当然。只是我们在凡间,不能随意施展法力,更不能做这等会影响人间秩序的事。”

苏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我只让你把这些石头变成金子,也算是影响人间秩序?”

白略的唇角抽了抽。

“所谓变化之说,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待到法力撤去,自然会恢复原样。这等奇事必然引起人们关注,若是招来麻烦,岂不是得不偿失?”

苏合皱了眉。“这么说,你的法力根本就没用?”

白略深呼吸,压下xiōng口的愤懑之气。想他堂堂青丘白略,在三界中也算有些名声,居然被她说没用?!

“是不能用于邪道。”若苏合此刻抬头,必能看到白略浅灰色眸子里燃烧的火苗。

苏合皱着眉,来回踱了几步。

白略忽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苏合站定,朝他柔柔一笑。

“小白啊,既然我曾经救了你,再怎么说,你也该好好报答不是?”

白略抖了抖,居然忽略了苏合的称呼。这个失误让他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都追悔莫及。

“娘子的恩情,白略理应结草衔环,全力以报。”

“叫我老板。”苏合微微皱了皱眉,盯着他从下到上,从上到下,然后再转了个圈。“不能用法力,就只剩了这身皮相还能入得眼去。”

白略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依然抽着脸作温柔状。“入得娘子的眼就好。”

他也很执着。

苏合索性不再纠正他。爱叫啥就叫啥呗,只要乖乖听话就行。

她又绽放出一个柔和旖旎的笑。“那么——”

白略下意识地准备护xiōng逃走,又懊恼自己的反应。居然会怕了这么个普通的人类女子?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到美人香去帮忙吧。”

洛阳女儿们奔走相告,美人香来了个美绝人寰的伙计。

该伙计一身不染尘土的白衣,只往柜台前那么一站,低头浅笑间的那一抹媚色,顿时倾倒了店内除了苏合外所有的雌性生物,以及一部分取向不正的雄性生物。

一天之内,美人香的生意暴涨。

苏合坐在内室,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步,总算是走对了。

白略那双浅灰色的半透明眼眸向那小姐夫人们温柔一抬。

“不知各位想买些什么?”

一位湖绿裙的小姐羞红了脸,声调嘤咛。“小-小女子想买些香粉。”

“香粉?”白略眉一挑。“小姐天姿国色,自然该用些特别的香味才是。”

小姐脸更红。周围的女子们皆眼含嫉妒。

“敝店最新推出了一款白莲香,用夏初清晨尤带露珠的白莲花瓣制成,最适合小姐这样气质高雅的女子。”

那小姐面带喜色。

“而且最近敝店正在促销,买五送一,一共才三两银。”

那小姐立刻点头。

“我要了。”

“白公子,那我呢?你看看,我适合哪一类香?”说话的是曹司录大人家的二夫人,

“夫人天生丽质,娇美动人,自然是这款玫瑰香露更适合你。”

“白公子白公子!”

人群中挤出来一浓妆艳抹的恐龙级雌性生物。

周围的人无不一脸嫌弃之色。

只见她扭捏着,做了个娇羞的姿态,声音娇嗲。“白公子,你看人家适合什么样的香?”

现场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白略面色不改。

“姑娘品位独特,一定得试试本店独家的量身定做香型,包你满意!”

苏合叹为观止。

狐狸就是狐狸,这等左右逢源,讨女人欢喜的本事果然是天生的咩?

忽然店内嘈杂的声音停了下来。

苏合立刻重新探出头去看,只见门口又来一名青衣男子,眉目温雅,唇色如梅。

表哥?他怎么会来?

店内的女子们看看君无惑,又转头去看白略,脸上的神色颇为纠结。

究竟选哪一个好呢?真是个难题啊……

君无惑皱了眉,双目灼灼只望向柜台边慵懒倚着的白略。

白略亦望着他,嘴角挑起勾人的弧度。

不好!苏合心里一沉。这小白本来就长得妖娆,表哥他又有断袖之嫌,该不会这两只看对眼了吧?

要是这样传了出去——苏合几乎可以看到原来暴增的进帐刷刷下落的凄凉景象。

当然,苏合若能预料到千余年之后的中国大陆上所出现的一种叫做腐女的种群,便万万不会再为此刻的情形担忧了。

“表哥!”苏合想也没想,冲过去拉住君无惑的手臂。

君无惑愣了愣,随即笑容似二月春风。“小苏儿,怎么了?”

店内的女儿们如狼似虎的眼神,黏在苏合拉着君无惑的那段手臂上。

苏合打了个寒颤,松了手,却见白略的眼神似别有意味。

果然有问题!不行,她一定得将这段□杜绝在萌芽期!

“表哥,你怎么来了?”她一面贴着笑,一面拼了命把君无惑往里拉。“咱们进去吧,别打扰了小白做事。”

“小白?”君无惑似笑非笑地向白略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苏合立刻感觉到后背发冷。

“是啊是啊,走罢,我给你泡茶。”

能喝到苏合亲手所泡之茶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位。

一个是天禄子,还有一个是苏合的师妹扇离。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倒不是苏合爱惜自己的手艺,只是她虽然为人吝啬,但一旦做了,便一定得做到最好。

比如这茶,她不泡则已,一泡,便非得用自己亲手采集的露水,亲手采摘的茶叶,就连茶杯也须得自己亲手洗过,总之每一道工序力求完美。

苏合泡的茶,堪称一绝。即使是心中只有珍宝的天禄子,也忍不住时不时管她讨一杯喝喝。她用的茶叶并算不上最好的,手续工艺虽然细致也无甚特别,但泡出来的茶就是特别的香醇,仿佛这茶叶和水已经融合成了一道。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天赋之一。

回了美人香之后,苏合便整日琢磨着如何经营店铺,这等需要时间的消遣,自然是无心再做。

既然一时心慌意乱之下脱口而出了——苏合看了看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等待着的无惑公子,心中暗叹,只好践诺。

春分那日的露水烧成将沸,先烫杯,再将白玉盏冲至七分满,拈入上好的碧螺春。茶叶从水面渐渐落入水中心,伸展飞舞,立刻一阵馥郁的香气布满内室。

滤过前两泡,只将第三泡送上。

“表哥,尝尝看罢。”

苏合将杯盏递到君无惑手里。

君无惑愣了愣,似乎有种怀念的神色。

“小苏儿的手艺果然还是那么好。”

他垂下眸,吹了吹杯盏中的茶水,却只是望着面前的茶水不语。

苏合有些疑惑。“怎么表哥以前有喝过我泡的茶?”她怎么不记得?

君无惑微微一笑。“是听天禄子说的。”

苏合心中异样,却没有再问下去。

君无惑张开唇,轻抿一口。红梅般的唇润湿之后愈发鲜亮。

“很好喝。”他的脸色很温柔,温柔得像——

苏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明明表哥他喜欢的是男子,怎么刚刚居然会觉得他似乎有些含情脉脉?

难道正如妖道所说,自己果然是红鸾星动,开始思春了?

苏合的内心很纠结。

也许该找个男人了。然细数自己身边的男人,表哥他疑似断袖,白略是狐狸,小杜身份危险,还有一个孙叔年事已高。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正在此时,和罗跌跌撞撞入得门来。

“小-小姐,外面来了个白头发的男人!”

白头发?苏合立刻站起身来。莫非是妖道师父来了?

和罗一转眼,看到一旁的君无惑,立刻收敛了手脚,面带浅红。“无惑公子,那位公子似乎是找你的。”

君无惑略一沉吟。“知道了。”说罢便起身迎了出去。

和罗松了口气。“小姐,那男人看上去好可怕。”

“可怕?”苏合皱皱眉,看来不是那妖道。那妖道顶多让人觉得可笑而已,绝对谈不上可怕。“待我出去看看。”

她走出内室,才见白略抱着手臂,闲闲地看向门口的方向,似乎丝毫也不见意外。而店里的顾客们这一会儿竟然都跑了个精光。

“怎么会这样?”苏合冲他发火。“你在偷懒么?”

白略做了个爱莫能助的动作。“别怪我,娘子,都是他搞的。”他的手指一伸,指向门口。

苏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

与君无惑正说着什么的男子,身材颀长,面容冷峻。五官是极好看的,却透出一股刚厉肃杀之气,令人不由得从心里产生出惧怕感。

他的发长至膝,泛出银白色,在太阳光的照射之下闪耀得让人无法直视。

又是个怪胎啊……莫非也是飞天盗贼界的?不过看他这模样,似乎更像是在杀手界混的。苏合掂量了一会儿,终于冲了过去。

“这位公子,你要找表哥我不反对,可别站在我这美人香门口啊!”她皱了眉,冒着被光线刺伤的危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那男子眼睛微眯,肃杀之气排山倒海而来。

苏合却是越挫越勇的典型。她的星眸一瞪,“怎么,就许你做,还不许别人说么?”

“小苏儿。”君无惑好笑地拉过她的肩膀。“这是太白。”

男子不悦地抿唇。“惑,你怎么将我的名字告诉了她?”

都叫“惑”了?!苏合竖起耳朵,莫非又是一段□?!

君无惑勾勾唇。“这有何妨?小苏儿说得对,你还是快走吧,这一身杀气的,站在这儿还有谁敢来?”

太白的表情越发地冷。“那你呢?”

“我随后就会回去。”

太白点点头,眼光忽然转向内室,结成了冰。

“怎么他也在这儿?难道也是为了——”

君无惑连忙出声。“太白!”

“这只狐狸,我早就看不顺眼了。若不是他,小辰也不会——”

“太白!”君无惑的语气冷了冷。“你快走罢。”

太白收了嘴,淡淡地瞥了苏合一眼。

“别忘了你的初衷。”

说罢,他便回身而去,渐渐走远,没了踪迹。

苏合心内纳罕,他们的话中似乎掩藏了某个与白略相关的秘密。

难道表哥他之前便见过白略不成?还有那个小辰还是小陈的,究竟是什么人?

至于那太白最后所说的初衷——

事情很复杂。

君无惑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释,只把她拉到一旁。

“小苏儿,我得走了。”

“又要走?”苏合居然有些不舍,只不过有了表哥这等人物在洛阳,她留芳公子的美名怕是要被取而代之了。(她心中仍然执着地认为表哥也属于飞天盗贼界的资深人士)

君无惑见她面露不舍,颇有些欣悦和黯然。

“小苏儿,我很快会再回来。”他从袖中取出一把雪色冰刃。“这把沉水匕,送给你防身。”

苏合正想推辞,却被那匕首浑身萦绕的水润光泽吸引,不由自主地接了下来。

那匕首入手即温,令她有种莫名的喜爱感。

“小苏儿。”君无惑望着她的眼。“等我回来。还有,”他垂头,靠近她的脸颊。

苏合下意识地一缩,脸颊却恰好碰到他的唇。

她顿时大囧,心跳又开始加快了几分,同时坚定了要尽快找个男人的决心。

君无惑见她露出难得的羞涩,心中欢喜,轻笑了一声。

“记住,小心白略。”

苏合一愣,心中那些绮念遐思顿时跑了个一干二净。

小心白略?她望着君无惑的眼,敛去笑容。

“表哥,放心罢。”

白略来的蹊跷,虽然他说他是来报恩的,却仍有疑点。她心内怀疑也就罢了,怎么连表哥也怀疑他?

这么说,这其中的水果然是深得很哪。

君无惑走了。

白略看君无惑的眼神也很有些古怪。像是愤怒和不甘,又像是嘲笑。

看来他们果然认识。苏合思量了一番。就算他不简单又如何?只要能帮美人香赚钱就好。

&&&&&&&&&&&&&&&&&&&&&&&&&&&&&&&&&&&&&&&&&&&&&&&

苏合箴言录:

表哥,小白,妖道师父,太白君和小辰,难道是五角恋咩?

事情很复杂。苏合很头疼。

白略箴言录:

我堂堂仙狐大人的手段,不是用来卖香粉的。苏合你个暴殄天物的奸商!

第七章 心怀理想的苏合娘子

“好香——”

白略一进了内室,便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

“娘子,你在泡茶么?”

“是啊。”苏合转了转眼珠子。“今儿个你也累着了,不如尝尝我泡的茶罢。”

这是苏合的奸商守则第二条,对于有用者,笼络之。

什么?你问第一条?

对于无用者,鄙弃之。

白略显然饶有兴致且呈现些许警惕状,估计是没想到苏合怎会忽然转了性子。

苏合取了另一盏白玉杯,替他泡上一盏。

白略小巧挺翘的鼻尖动了动,微微眯了眼,很是惬意的样子让苏合想到了那夜里彻底颠覆她人生观的那只雪白狐狸。

“那天晚上——是你的原形么?”苏合撑着下巴看他,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白略的脸色有些可疑的暗红,手抖了抖,差点把茶盏掀到地上。

“没错。”

苏合点点头。“很可爱。”

白略的心里很苍凉。他该说谢谢夸奖,还是索性顺应心意把这女人捉起来好好吓她一番呢?上万年的修行,震慑三界的名声,被这一句很可爱震得销魂。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咳了一声,然后喝了一口茶,眯着的眼张大,复又阖了起来。

真看不出,她还有这样的本事……明明不是顶级的茶叶,却香醇润泽,入口清美,该是水的缘故罢?

“好喝么?”

白略张开眼,眨了眨。

“比起青丘的狐国冰毫,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苏合瘪瘪嘴,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茶盏。

“凡间的东西自然比不上你们那儿的。那就别喝了。”

白略一手护着茶盏,一手去挡她的手,却似无意间将她的手结结实实地握在手心里。

苏合一抽,没有抽出来。

她看了一眼白略,继续抽。

还是没抽出来。

“娘子。”白略没有松手,却笑得惑人。“虽然比不上,但我喜欢。”

苏合愣住。

谁能告诉她,这只狐狸是在调戏她么?

她垂下眸,没有被他握住的另一只手却闪电般地伸出来,扣住他的脉门。

还好,这狐狸的穴位和脉道与人无异。

白略愕然。

苏合抬头,朝他嫣然一笑。手下却毫不留情地一用力,白略立刻手一软,松了开来。

“美人香的规矩,不许调戏老板。”

白略捂住自己被掐得生疼的手腕,心中恨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忍不住,真的把她丢到西海?

“什么东西这么香?”

紫衣小杜,摇着一把折扇优哉悠哉迈步进来。

“小杜?”看到他,苏合便想到那天夜里差些在他手下吃了大亏,顿时心情很不好。

“我听说你回来了,所以特地来看看。”小杜瞥了瞥面色不善的白略。“这位是——?”

“这是小白。我新请的伙计。”

苏合不假思索地为他们介绍。“这是小杜,洛阳名人,年轻有为的府少尹大人。”

两个男人的脸色隐隐发青,尤其是白略,就差没在脸上写我很不爽这四个字了。

小杜咳了一声,悄声附在苏合耳边:“你这伙计,可真是不一般。”

“那是。”苏合颇有得色。“我美人香请的人,能一般么?”

“娘子!”

白略忽然发声,万分委屈。“我不叫小白。”只见他蹙了眉翘了绯色的唇,惹人怜爱的模样。

“娘子?!”小杜似笑非笑地看向苏合。“苏苏什么时候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合尴尬地对他耳语。“这小子容貌是好,就是脑子不太正常,这才——”

小杜若有所悟。

“杜公子是吧?”白略忽然收起楚楚可怜的调子。“在下白略,幸会。”

“白公子。幸会。”

两男人虚伪又客套地寒暄几句。

苏合嗤笑一声。

“苏苏,你们在喝茶?”小杜终于没忍住,又问了出来。“我也要。”

“去,没了。”

苏合还为着那天夜里的事情记恨他,连看他一眼都嫌,更别说泡茶给他了。

小杜有些憋屈。“苏苏——”

白略勾唇一笑,大方有礼,颇有些一家之主的风范。

“娘子她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苏合别开眼,不置可否。

“水有些凉了。我去重新煮一遍。”白略见状,拿了茶壶往外走。

“等等。”苏合唤住他。“用这个罢。重新煮过之后,味道便不同了。”她将装着露水的坛子递给他。

白略接了过去,做温良闲夫状:“娘子放心,我去去就来。”

“他看上去不像傻子。”

小杜收了折扇,若有所思。

苏合头疼得紧。这只狐狸是故意的么?娘子?他是存心要让她找个男人的想法破灭么?

“对了,苏苏。”小杜敛去笑容,面色有些凝重。“那个留芳大盗又出现了。”

“是么?”苏合做惊讶状。“什么时候?”

“就是你走的那天晚上。”小杜皱紧了眉,很不甘心的样子。“本来差点就捉住他了,却被人给救了去。最可恶的是,夜明珠也不见了!”

“什么?难道他还有同党?”苏合心里偷笑不已。活该你们白忙活!想捉我?没这么容易。

“看来是。不过那晚夜色朦胧,那人伸手又极快,我根本就没有看清那同党的长相。”小杜叹了口气。“贡品被人盗去,这可是监管不力,可大可小的罪名啊。”

“很严重么?”苏合略有恻隐之心。“当今圣上圣明,该不会有事吧?”

“但愿如此。”小杜的折扇杵到了额头上。“这件事已经上报到了长安,这留芳公子犯下的大案子又多了一桩。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惊动大理寺了。”

“这么厉害?”苏合的心中涌上些得意。

“的确厉害。”小杜的眼神有些复杂。“不过,我们也并非毫无所获。”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件物事。“你看,这个正是那留芳公子留下的。”

苏合接了过来,心下一沉。这不正是她身上那个香囊?

“香囊?”

小杜望着她的眼。“不错。这香囊绣工精致,不能不让我怀疑这留芳公子的身份。”

“怎么说?”苏合的心漏跳一拍,表面上却做好奇状。居然把扇离给她绣的香囊落在了他手里,真是太不小心。不过小杜特意向她提起关于这案子的情形,难道是他察觉了什么?

小杜垂下眸,手指划过香囊上勾出的花纹。“我怀疑这留芳公子,其实是个女人。”

“什么?”苏合睁大了眼。“这怎么可能?”

小杜一双桃花眼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却丝毫不见端倪。

“我曾与之交谈,他的声音虽然清朗,但仔细听时却在语尾带了些柔媚。更何况——”他举起这香囊,递给苏合。“你看,一个男人,为何会把这样精致的香囊带在身上?”

苏合接过来,放在鼻间闻了闻。又将香囊打开,倒出其中的暗红色粉末。

“这是混合香饼。混合了檀香梅,西府海棠,香堇以及甘松制成。”

小杜微微一笑。“来找你果然没错。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为何那留芳公子一定要留下这样的香气?”

苏合愣了愣。为何?自己只是单纯喜欢这样的味道罢了。做事的时候闻一闻,提神醒脑。

“后来,终于被我想了出来。”小杜踌躇满志地抿了唇。“他其实是留下了一种线索,暗示了他的身份。”

虾米?苏合头疼,您老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点?

“我在长安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案子。”小杜开始追忆往事。“那是个采花贼,犯了很多案子,糟蹋了不少良家女子。”

苏合愤懑。居然把我跟采花贼这种没品位的贼扯到一起。

“奇怪的是他每次采完花之后,都会在受害女子身上刺上一朵三色堇。”

三色堇?这采花贼的爱好倒也独特。

“后来才知道,这采花贼的名字中就有个堇字。所以我怀疑这留芳公子也是一样。”

“呃——小杜啊,那他的身份?”

小杜哂笑一声。“还没想出来。”

苏合囧。“小杜啊,你觉得——你会不会是想多了?也许他就是喜欢这香气?还有你说他把这香囊戴在身上,也不一定他就是个女人啊!也许这香囊是他的爱人所送?”

小杜若有所思。

苏合摇摇头,放下心来。这人,怕是破案破得魔障了。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小杜摸摸下巴,眼中精光一闪。“苏苏啊,你这美人香里,可有这样类型的香饼卖么?”

苏合想了想。“以前曾经卖过。不过这混合香饼制作工艺复杂,价格也甚高。用起来又不方便,所以后来便停了。”

“原来如此。”小杜有些失望。“那这留芳公子究竟是从何得到的呢?真是令人费解。”

苏合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娘子,杜公子。”白略满头大汗地提着烧好的水壶进了来,玉色的脸颊上沾了些烟灰,头发也烧焦了几根,很有些滑稽。“水烧好了。”

苏合对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不过是烧个水,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白略面色尴尬。“那炉火,我怎么也点不燃——”

苏合有些好笑。“那你快回去洗洗吧,弄成这也还敢出来?”

“那这水——”

“给我好了。”苏合接过水壶走了回去,却感觉到一阵细小的气流打在手腕的脉门上。

不好!若此时反应过来,必然会在小杜面前暴露出自己会武的事实。若不反应,那这壶水必然会打翻在地把自己烫伤。

苏合心下权衡,立刻做了个惊慌失措的反应,任凭那水壶下落。

然而那水壶堪堪下落了半寸,便已被小杜接住。

苏合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腰间一松,荷包便滚落在地。

糟糕!那荷包里,还有一颗贡品夜明珠——然而她已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那荷包翻滚,开了口,里面的物事往外滚滚而出。

苏合闭上了眼。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夜明珠一现世,自己便怎样也脱不了干系。

“咦?”小杜已经走过去,很明显是发现了什么。

苏合的心中转过许多思绪。要怎么做?难道把小杜打昏再逃走?可旁边还有个白略,他口口声声不能破坏人间秩序,想来也不会坐视不理。

装糊涂?小杜可不是傻子。

只能这样了。苏合右手蓄劲,欲朝小杜的脖子上敲去。

“苏苏这儿,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小杜的语气却似没有波澜。

苏合愣了愣,缓缓撤去手上的力道。

只见他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颗雪白莹滑的——玉石珠子?

小杜拿在手里把玩两下子,才装进荷包里,重新递给苏合。

苏合接了过来,勉强地笑了笑,却下意识地朝白略看了一眼。

只见白略勾了唇,浅灰色的眸深不见底。

茶过三巡,小杜满脸赞叹地告辞。

“这是你做的,对不对?”苏合也不知该喜该忧。她从荷包里拿出那颗玉石珠子,递到白略面前。

他接了过来,握在手心,再打开时,玉石珠子已经变作一颗光华熠熠的夜明珠。

“真的是你。”苏合接过那颗夜明珠,表情很凝重。

这下子,知道她身份的人便又多了一个。表哥倒也就罢了,本来他也是这行的人。可是白略这只狐狸——

“为什么?”

白略忽然开口。

“什么为什么?”苏合抿了抿唇。

“既然你盗了这么多奇珍异宝,为何还这么看紧美人香的生意?”白略轻笑一声。“其实你已经很有钱了,不是么?”

苏合翻翻眼皮。“这是我的事业。跟美人香一样的事业。”

“事业?”白略有些疑惑。

“做飞天盗贼界的第一名,盗遍天下珍宝,这是我从十四岁以来就立下的志愿。”苏合幽幽一叹。“至于美人香——这是我苏家祖传的产业,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苏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只狐狸说这么多。

也许是因为他帮了她?

也许是种下意识的反应,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为了钱财才这么做?

她苏合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也许还是因为单纯地想找个人倾诉而已罢。

果然寂寞太久了。

白略的手指支着头,歪着脑袋看她,倒是有几分纯真的味道。

“我明白了。”

苏合挑起眉看他,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热度,像冰块吸收了热,在一滴滴地融化。

“就像我小时候在狐国,眼馋大表兄那块漂亮的冰狐玉,哪怕穷尽一生也想得到一样。”白略忽然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合心里的热度跑得一干二净,重又变作一块顽石。

这只死狐狸!她咬牙,完全就不一样的好不好!我那是伟大的理想啊理想,你那是卑微的贪欲啊贪欲!

这时的苏合,并不了解冰狐玉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当某一天她了解的时候,才知道白略此刻说的,其实是最难得不过的真心话。

&&&&&&&&&&&&&&&&&&&&&&&&&&&&&&&&&&&&&&&&&&&&&&

苏合箴言录:

跟狐狸谈理想,跟对牛弹琴唯一的区别是,一个会应声,一个不会。

白略箴言录:

苏合的理想,就跟她本人一样,不可用常理度之。

小杜箴言录:

甭跟我谈理想!

(小杜理想1,捉住采花大盗堇,失败。2,捉住留芳大盗,失败。3,追到苏合。仍然失败。)

&&&&&&&&&&&&&&&&&&&&&&&&&&&&&&&&&&&&&&&&&&&&&&&&

第八章 心烦意乱的狐狸小白

由于白略的功劳,美人香的进账生生地多了五成。

苏合一高兴,让孙管事把白略的月钱调到了五两银,还有每月进账的分成。白略要推辞,苏合却很坚持。

谁相信什么报恩的说法?还是明明白白的雇佣关系来得实在。苏合虽然抠门,却清楚得很。若是免费的伙计,她心里可没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人了。

而他既然拿了她的银两,要走的时候总得思量三分,否则怎么也站不住这理儿。当然,如果狐狸也讲理的话。

白略看着手心里白花花的银两,嘴角抽了抽,还是放进袖子里。

这算是自己有生以来赚到的第一笔银子吧。白略忽然觉得袖子里的银两有些沉甸甸。

他发现自己对苏合的认识似乎远远不够。每一次当他觉得已经了解到这个女人的内心时,又会有一些新的发现颠覆他的想法。

原本对他而言很简单的事,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不知道,其实苏合对他的感觉也一样。

当白略发现自己似乎渐渐乐于沉浸在美人香的忙碌中时,他忽然警醒了。

好你个奸诈的女人……他磨牙。居然想用这种方法磨灭我的斗志么?我堂堂青丘白略,怎么可以就这样安于做一个小小店铺的小小伙计?

于是他沉下心来想了想,决定去找苏合。

苏合最近很忙。一有时间便躲在后院里一个小小的房间,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青衣女子的面前堆满了瓶瓶罐罐和大大小小的碗,碗里放了些不知名的物事,有的像是草根,有的像树皮,还有的黏糊糊像是果浆。

女子左手拿了一根小木签,右手端着一个蓝色的敞口碗,皱着眉头正在嘟囔着什么。

她皱紧了眉头,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房间里很热,她额头上的汗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却浑然不觉。那张晶莹动人的脸庞,因为热意而泛着红晕。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眼半垂,眼角上翘,形成一个美妙的弧度。小巧的鼻尖上也凝上了水滴,却衬得丰润的唇瓣越发地红。

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小半段白皙莹润的后颈,诱人得很。

白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喉间忽然涩了涩。

“苏——”他闭上嘴,咳了咳,重又开口。“娘子,你在做什么?”

苏合有些恼怒。她早就吩咐过孙叔不要让无关人等进来打扰她,这个白略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很显然,白略在孙叔的眼中并不算“无关人等”之列。苏合无奈,打算下一次自己做事的时候让摩耶来守着。

她叹了口气。“小白,你也来得太不巧了。我才想好的配料,被你一打断——这不,全忘了。”小白是美人香的摇钱树,不可以凶他。苏合这样告诉自己。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凶他的打算。

白略很有些烦躁,莫名的。他抿了唇,站在原地,脸色yīn沉得像梅雨季的天空。

“你在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尽力想平息自己xiōng口的情绪。

“我是在配香。”苏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放下手里的碗和木签转过身来。

小白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难道是因为我刚刚的话?苏合暗自检讨自己之前的语气。应该还好啊——

“小白,我不是怪你。”苏合试着朝他微笑。“只是这配香的过程,需要相当地沉心静气。你知道,这七夕快到了,我得配出些特别的香,才能趁着七夕这天推出新品。”

白略看着她眼中yīn沉着脸的自己,更加烦躁。

“你一个人躲在这儿这么多天,热得像只焖熟的虾,就为了制出新的香赚钱?”

焖熟的虾?苏合的脸一僵。有这么夸张么?

“当然了。如果我不好好努力,很容易就被别的店抢了生意去。”

白略青色的眉一紧。“配香,生意,除了这两样,你心里难道就没有别的了?”

苏合僵硬的嘴角拉了拉,一双杏眸眯成弯月状。

“还有,做第一大盗!”

白略吸了一口气,艳色妖娆的脸庞隐隐有暴怒的迹象。

盯着苏合看了半响,他甩了袖子,转身便走。

苏合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了这位狐狸大爷,愣在原地看着他砰地带上门。

小白狐狸看上去很烦躁,且不可理喻。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的苏合在房间里忐忑不安地踱了几步,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莫非他每月的烦躁期到了?

小白烦躁=无心工作=美人香进账减少

苏合迅速地做出了以上逻辑,并当机立断决定出去看看。

刚刚打开门,便惊悚地看到地上一堆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白衣服。

她蹲下身,用手指挑起其中的一件小小的,白色的——底裤?!!!

苏合忙不迭地甩了下来。这这这不是小白的衣服?!

衣服像蝉蜕似地堆在地上,令得苏合立刻想到那个以风流韵事开头却以神怪离奇结尾的夜晚。小白化狐逃走的时候,衣服也是这么摊在床榻上,从里到外,一件不少。

这么说,他——

苏合想到这种可能性,立马慌了神,扭着脖子到处找。

“小白!”

她一面唤着,一面祈祷。小白他可千万别被狗给咬了,或是被人给抓起来。这只狐狸也真是,烦躁期就烦躁期嘛,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顶风变身么?

找遍院子里每个角落,还是没有那只狐狸的身影。

她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想不到他会去哪儿。都怪自己平日里对他的关注太少,也不知道他喜欢待在哪儿,喜欢什么东西。

想到这些,苏合忽然有些难过。虽然他口口声声叫自己娘子,说自己是来报恩的,她可从来没把他当自己的夫君,只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让他做这做那。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在今天,他发作了。

也许自己是过分了些?她开始自我反省。

就在她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忽然看见假山的山洞里似乎有个白色的影子。

苏合忽然觉得自己缩起来的心又放松了开来。

原来他没走。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某处出现了一种叫做庆幸的情绪。

她快步地走过去,身子往里一探,便发现了卷成球状的白毛狐狸,把头埋在蓬松的尾巴底下轻轻打着呼噜。

苏合一面放了心,一面又生气。这死狐狸,害的她找了这么久,居然一只狐躲在这yīn凉地儿睡大觉?!

她踟蹰了一下子,又探身走了进去。

山洞并不大,正好能容她微微弯着身子进去。白毛狐狸躺在最深处,团成球的身子随着呼噜声起伏。

苏合靠近它,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狐狸背上的白毛。

狐狸的呼噜声立刻停了下来,但依然不动。

苏合的嘴角勾了勾,手指抚上它的背脊。

狐狸的身子抖了抖。

“怎么了?”苏合开口,放柔了声音。“不开心么?”

狐狸的耳朵往尾巴底下埋了埋,不理她。

苏合抓住他的尾巴,往上拉了拉,总算露出了两片肉粉色的耳朵和那一对淡灰色的杏核眼。

狐狸向苏合呲了呲牙,用力抽回自己的尾巴,重新盖住脸和耳朵。

苏合无奈,只能伸了手顺着它油光水滑的白色皮毛轻轻梳理着。

“我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苏合费力地想了想措辞。狐狸心情不好,自己可不能再惹他不开心。“等过了七夕,我就放你假好不好?”

狐狸动了动身子,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不好。”

苏合噎了噎。不管怎样,他总算是有些反应了不是?

“那——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小孩儿么?”小白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合瘪了瘪嘴,没了辙。

她心里叹了口气。这狐狸可真难哄,比她在青要山时捉的鸟儿更别扭。

“去哪儿玩?”

正当她发愁的时候,小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好笑地看见他睁了眼,从尾巴底下偷偷地瞅她。

“去长安看看,好不好?”

小白的尾巴忽地甩了下去,露出发亮的眼珠子和咧开的嘴。

他这是在笑?苏合有些费解。

“这可是你说的!”小白原地绕了一圈,肉粉色的耳朵支楞着。“不许食言!”

“我苏合说过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苏合松了口气。这狐狸也真不容易,去个长安就高兴成这样。

“好了,快变回来罢。”苏合推推他。“小心让人看见。”

狐狸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可是我没带衣服。”

苏合皱着眉,仔细打量了一下狐狸白毛覆盖的身体。

狐狸下意识地缩了缩,“喂,你眼睛在看哪儿啊?!”

“就许你裸奔,还不许别人看了?”苏合讪讪收回眼,把之前就带着的白色外袍丢给他。“就带了这个。你先将就将就。”

“那你先背过去。”

苏合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子。这还是狐狸精么?狐狸精不都该是妩媚风流?真对不住他这副妖娆魅惑的相貌。

“好了。”

苏合回过身来,愣了愣。

洞里的光线很暗,这人便成了唯一的光源。

他屈膝坐在地上,外袍松散地系着,露出与外袍相衬的玉色肌肤。长长的乌发垂下,散落在地面,覆盖了大半的区域。淡灰色的眸微眯,媚色流转。

苏合咽了口水。

他绯色的唇角上翘。“过来。”

苏合像着了魔,毫无意识地朝他靠近过去。

他伸出手指,顺着她眉间一直滑到鼻尖,然后再到樱色的唇瓣上,轻轻摩挲。

“娘子。”

苏合看着他,眼神迷乱。

他勾了唇,渐渐朝她凑了过去。

“小姐!”

孙叔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小姐!”

苏合愣了愣,眼中的迷乱褪去,渐渐变得清明

“你——”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略的脸,想也没想一手按了下去。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调戏老板娘。”

“小姐,你在里面?”孙叔的声音在洞口响起,有些不确定。

“孙叔,我在。”苏合深呼吸,走了出去。

白略望着她的背影,咬咬牙。

可恶,明明只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小姐,白公子他似乎不见——”孙叔话未完,只见衣不遮体的白略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走了出来。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小姐,我不知道——”孙叔内心老泪纵横。小姐她难得开了窍,居然被我给打扰了!

只不过大小姐她怎么会喜欢在这假山洞里约会?看来以后自己得吩咐下去,不许闲杂人等呆在假山洞附近。

看白公子这模样——得好好补补。

苏合看出孙叔已经彻底想歪,眉角抽了抽,也懒得解释。

“小白。”她转头朝他点了点。“你跟我来。”

于是两人重新身处苏合那间装满了瓶瓶罐罐的房间里。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白略拿起来一个瓶子,闻了闻,立刻被其中刺鼻的味道给刺得眼泪也呛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好难闻!”

苏合连忙从他手里拽下瓶子。

“这些都是刚提取出来的香料,浓度很高。”

她从这瓶子里倒了一滴到碗里,再加了些七七八八的液体,用木签子搅了搅,递到白略身前。

“试试这个。”

白略半信半疑地探出鼻子,先是离得远远地嗅了两下子,然后才慢慢地靠近。

他睁大了眼。

“这好像是——白梅的味道。”

“不错。”苏合笑着收回手。“不是它不好闻,而是你没有用对方式。再好的香,也得有恰当的辅料和搭配比例。”

“其实配香跟泡茶是一样的道理。”她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这些主料,就像是茶叶。这些辅料,就像是水,火候,和泡茶人的心境。只有当茶叶和所有的其他因素结合得完美的时候,才能泡出好喝的茶。同理,”

“就拿做香粉来说,工艺无非是鲜花熏染,冰麝定香,为何每个人做出的香都不同?”苏合的眼睛闪闪发光。“那是因为每个人对香的理解不同,制香的用量不同。每种主料和辅料,当它们的配比不同时,都会有不同的效果。只有真正用心理解它们的人,才能制出上好的香。”

白略怔愣地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既然你已经做了美人香的一份子,我也该让你明白其中的一些缘故,对不对?”苏合内心贼笑。这下子,不能闹别扭了罢?我可都把自己的底儿给兜出来了。

白略有些恍神。

“怎么?”苏合见他神色不对。难道是太感动了?

白略垂下眸,笑了一声。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以前有个人说过的话。”

“噢?”

“她曾说,每一滴水都有它自己的味道。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形态下,它们的味道都不相同。只有真正了解它们的人,才能尝得出来。”

白略的脸上居然有一丝怀念。

“我一直不懂她的意思。现在,才算明白了些。”

&&&&&&&&&&&&&&&&&&&&&&&&&&&&&&&&&&&&&&&&&&&&&&&&

苏合箴言录:

每只狐狸,都有其最根本的本质。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会知道。

我家小白的本质是:别扭难哄。

白略箴言录:

我讨厌有深度的对话,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深度。

&&&&&&&&&&&&&&&&&&&&&&&&&&&&&&&&&&&&&&&&&&&&&&&&

第九章 横生枝节的七夕约会

七月七日。

苏合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和宣传,就趁这一天推出了几款新的香型。果不其然,一开门便被买了个精光。

白略忙的满头大汗,一直到傍晚掌灯时分才歇了下来。店里的人渐渐稀疏,想来是回家过节了。

“辛苦了。”苏合递给他一杯水。“今儿个提早关门,大家都早些回去吧。”

店里的伙计们欢喜地应了下来,开始准备收工打烊。

“和罗。”苏合向站在一旁收拾的和罗招招手。“你到我房里来。”

“小姐,怎么了?”和罗有些疑惑。

苏合抿唇一笑,从箱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木匣。

“送给你的。”

和罗欣喜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只精巧的碧玉簪子。

“小姐——”她捧着簪子,连唇角也抖了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生辰就是七月初七,对不对?”苏合拍拍她的手。“上一次我看你对着这簪子看了许久,所以送给你做生辰礼物,喜欢么?”

和罗抬起眼看了看她,清丽的双眼里蒙上层水光。

“喜欢。真的好漂亮。”

“傻丫头。”苏合捏捏她的脸颊。“今天过节,给你放假。出去玩罢。”

和罗的眼睛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欢喜得很。

本来想送给她的白略,成了美人香的伙计,她喜欢的无惑表哥又是断袖。这孩子也够可怜的。苏合看她的眼神顿时多了些怜悯。

最近自己似乎很容易心软。苏合皱眉。这可不是好现象。

和罗上街了,孙管事回了家。

苏合熄了灯,慢悠悠地走到院子的躺椅上坐下。

新月已出,在院子里那颗大梧桐的枝桠里露出些踪迹。苏合摇了摇手上的檀香扇,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洞洞的。

不知道那妖道和扇离在做些什么?

她勾起唇笑了笑。果然还是那时候比较快活。虽然青要山很冷清,虽然妖道很抠门。

“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白略的声音。

“怎么,你没出去玩么?”苏合侧过头看看他。

他像是刚刚沐浴过,一根质地特别的水色缎带束起还有些湿润的长发。额前掉落两根,发梢贴在他的脸颊上。

“没有。”白略摇头。“七夕难道不是人间很看重的节日?怎么你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苏合笑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月亮。

“要不然我还能如何?是对月穿针呢,还是焚香祷告?”

白略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苏合穿针和祷告的样子,不由得一寒。果然不是她的风格。

“针线活儿,我可从来也没有学过。”苏合自嘲。“至于祷告——我的愿望,织女娘娘可帮不了我。”

这倒是。寻常女儿家的愿望无非是心灵手巧嫁个好儿郎,而她——白略暗叹,自己果然是问了一个自讨没趣的问题。

“不如我们出去逛逛吧。”白略沉吟片刻,忽然提了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建议。

“出去?”苏合摇摇头。“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白略僵了僵嘴角。讨厌人多的地方?那当初她是在哪里把他买下来的?

“走吧。你一个人,难道不闷么?”白略想也没想,从躺椅上把她给拽了起来就往外拖。

“喂喂,小白你干嘛?放手!”苏合无法,又挣不开,待要故技重施掐他脉门时,却被他拖住了另一只手。

“你以为同一个法子,我还会吃亏第二次?”白略似笑非笑,笑得碍眼极了。

“好吧。”苏合闷了闷。“你放手,我去就是。”

白略松了手,苏合迅速地在他背上某处一点。

“哈,不能动了吧?”苏合得意地笑。“还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白略僵在原地,淡灰色的眼里燃烧着小火苗。

“是么?”他忽然勾起唇,笑了笑。

苏合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笑容的意义,就这么活生生地被他点了穴打包带走。

一直到她脑袋昏昏地在白略的xiōng口荡啊荡了许久,她也没想通为什么白略居然没有中招。

“好吧。”苏合宣告投降。“放我下来。不就是去玩么?我真的不算计你了。”

白略挑了眉看她。

“真的。”苏合举了手。“我用我的理想保证。”

白略轻笑一声,将她放了下来,顺道解了穴。

苏合活动活动身子,内心纠结。这狐狸看来越来越难对付了。

洛阳大街上相当地热闹。

一条街全是翠竹搭成的大棚,里面摆着手执莲叶的磨喝乐(也就是泥娃娃),各式应节的点心小吃酒食。街上的少年女儿们身着盛装,欢声笑语。

苏合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怔愣了一阵子,立刻兴奋起来。

“小白,你看那个!好可爱啊——”她提了裙角,一溜烟儿地跑了个没影。

白略无语。刚刚是谁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现在倒是起劲得很。

苏合挤到一个小摊子面前,瞅着面前憨态可掬的泥娃娃直乐。

“真有意思。”拿了个穿着红褂子,梳着双笄的小泥娃,苏合笑得合不拢嘴。“大婶,这个多少钱?”

“姑娘,这个便宜,只要五文。”

“五——”苏合脸上又出现肉痛的表情。“这么贵!”

卖泥娃的大婶有些无奈,看这姑娘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五文还嫌贵?

“姑娘,我家的磨喝乐是款式最齐全,雕工最精巧的。五文实在不算贵。”

苏合抿抿唇,谄媚地笑:“要不然——三文?”

大婶面露鄙夷:“不还价。”

“好吧。”苏合咬咬牙。“四文,不能再多了。”

“不还价。”

苏合眉一竖,正要发挥巧嘴如簧的特质,却听得醇美男声。

“我们要了。”

苏合瞪大了眼,看着白略把那个小泥娃塞进她怀里,然后爽快地付了钱拉了她便走。

“小白,你这是干嘛?明明可以便宜些的——”

苏合很心疼。真是败家啊……虽然他用的是自己的钱。

白略看着她一边抱紧了那个泥娃,一边唠叨得不停,忽然心情很好地勾了唇。

“你在笑什么?”苏合纠起眉。“有没有在听啊……”

“你不是喜欢么?”

苏合忽然安静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泥偶。

这是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收到男子送的礼物呢。虽然只是个小泥娃。

她的唇角开始上翘。自己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等等。”

她想起了什么,将泥娃塞到白略怀里。“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许跟来啊。”

白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选择了呆在原地等着。

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果然连自己也被传染到了。他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小泥娃。

苏合很快跑了回来,脸颊些许红润。

“这个,给你。”

她向他伸出握成拳的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只泥塑的小灰狐狸。

“找不到白色的,所以——”苏合讷讷地,居然开始紧张。

白略看着她手心里的狐狸半响不语。

当苏合快要因为紧张而爆发的时候,白略冷冷地开口。

“我不要。”

虾米?苏合猛地抬起头,眯了眯眼。

这件事若放在寻常女子身上,那大概会伤心羞愤黯然离去。然苏合不是寻常女子。

所以她手心一收,右手捏紧手里的泥狐狸,左手抓开白略的衣襟,恶狠狠地把它丢了进去。

“谁管你要不要!总之我花了钱,你就得收!”

说完,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脚回身,从白略手里夺过那个泥娃娃,然后头也不回走得很大气。

白略站在原地,垂了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合其实很生气。

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买礼物送给一个男人,居然遭到了拒绝。

这关系到了尊严。

小白实在太混蛋。怎么能那样——

她一面恨恨地咬牙,一面用愤怒来掩饰自己其实有些伤心的事实。

果然。再怎样大条迟钝的女人,面对这样的事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吧?

苏合游玩的兴致全无,偷偷往后瞄了瞄也不见白略的人影,于是愈发郁闷。

“可恶的小白。先是白费了我的十两金,现在又白费了我的五文钱。”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白略冷冰冰的语气回到浪费掉的银两上,却越想越混乱。

究竟自己是怎么了?

“苏苏?”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杜,依然是招牌的紫衣配折扇,公子风流恁轻狂。“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样子?”

苏合白了他一眼。

“一边儿去,我心情不好。”

小杜倒是来了劲儿。

“发生什么事儿了?是美人香生意不好,还是你家伙计罢工要求涨月钱?”

苏合的嘴角抽了抽。“小杜,你真是聪明。”

小杜转了转眼珠子。

“不会是那个白公子惹你生气了吧?”

提到这个,苏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不去陪你那些红颜知己,还有工夫管我的闲事”

小杜摇了摇折扇。“此言差矣。苏苏的事可不是闲事。”

苏合白他一眼。“懒得跟你说。”

之前为了试探她而发出那道细细的气劲,除了杜衡光还是谁的?

这么说来,他早就怀疑上她了吧?只不知道经过那一次试探之后,他是否打消了怀疑?

总之待在他身边,还是相当地危险。

小杜却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苏苏,不如让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那——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

“那——我跟你回去?”

苏合猛地站住脚,美目冷冽。“杜-衡-光!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翻脸了!”

小杜愣了愣。“别生气。苏苏,我只是怕你出事。”

苏合冷笑一声。“我会出什么事?你以为我是你那些弱不禁风的红颜知己么?”

小杜自打认识苏合以来,从未看她情绪如此失控过。

“苏苏——”大概是猪油蒙了心,他居然伸手想抓住她的手。

被她避开。

“苏苏。”小杜敛去了笑意,黑亮的眸凝了凝。“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

苏合别开眼,很颓丧。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苏苏。”小杜走近她,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苏合心内烦乱,又推不开他。若用了武,之前做的不就功亏一篑?

“小杜,你放手。”

他的手却紧了紧。“苏苏,若你愿意,我可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苏合咬牙切齿。

现在的情况不是你饮不饮,而是本女侠要不要让你饮!

小杜实在很可怜。若他这番表白的时间选在别的时候,也许苏合还真会认真考虑考虑。

可惜苏合此时怒火中烧,只当他在说废话。

不行,忍无可忍。苏合的手指就要朝小杜背后的穴道上点去。

忽然一股大力袭来,生生分开了两人。

是白略。

他将苏合抓进怀里,脸色yīn晴不定。

“娘子,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你就要爬墙了?”白略一脸悲愤和委屈,仿佛苏合罪大恶极。

小杜的脸色亦不好看。

且不说他居然没有听到一点儿的动静,单看看苏合的反应就能让他忿忿。

苏合此刻别开了眼没有说话,然而刚刚看到白略时眼里透出的一些光亮已经说明了某些问题。(说明了什么问题?某风无辜地摊摊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小杜毕竟是小杜。他的脸色转了转,已恢复如常。

“既然白公子来了,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摸了摸鼻尖,摇着折扇扬长而去,仿佛刚刚抱着苏合不放的另有其人。

白略轻轻唤了一声。“娘子。”

苏合没有理他。

“娘子。”白略拉了拉她的袖子。

“你来干嘛?”苏合恶声恶气地凶他。

“我若不来,娘子岂不是就要被那家伙轻薄了去?”

“就算是,跟你有什么关系?”苏合猛地转过身,对着白略伸出手。“还给我。”

白略愕然。“什么?”

“那只狐狸。”

白略勾了唇不语。

“你扔掉了?”苏合拍拍脑袋。我的钱——本来还想拿回去退掉的说……

白略向她伸出手,手指间赫然拈着那只小泥狐狸。“这个,已经是我的了。不能还给你。”

苏合抿抿唇。

“你不是不要么?给我!”

白略握住泥狐狸,迅速地放进自己的袖子里。“不给。”

“你!”苏合很恼火,但之前的那一丝伤心却早已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青丘的白狐,是狐族里身份尊贵的王室。”白略垂了眼,忽然开口。“我的母亲和父亲同属白狐一族,然而我出生时皮毛却是灰色的。”

苏合愣了神。这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一出生,便受尽冷眼。一直到我八百岁成年的时候,才褪去了一身灰毛。但尽管如此,我的那些族人们仍然认为我的血统不纯,甚至连累到双亲在族中的地位。”白略背着月光,yīn影下的脸庞有种说不出的伤感。“所以——”

苏合恍然大悟。难怪他看到这一只小灰狐狸的时候反应这么大,原来是想到了自己的悲惨往事?

她嗫嚅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是我不好。”白略望着她的眼。“我不该那样说,伤了你的心。”

她窘。“我才没伤心。那个,你还是丢掉吧。省得看了添堵。”

“不。我得留着,这是娘子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苏合努力地绷着脸,终于破功笑了出来。“谁是你娘子?记得,要叫老板。”

“娘子。”

“老板。”

“娘子——”

……

&&&&&&&&&&&&&&&&&&&&&&&&&&&&&&&&&&&&&&&&&&&&&&

苏合箴言录:

每只别扭狐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

小白,苏姐姐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白略箴言录:

忽然一阵莫名的恶寒。难道是冬天提前到了?

小杜箴言录:

第一百零一次告白失败。重整旗鼓整装待发,朝一百零二次前进。

&&&&&&&&&&&&&&&&&&&&&&&&&&&&&&&&&&&&&&&&&&&&&&&&

第十章 一石二鸟的擒贼迷局

七夕那日之后,苏合和白略之间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苏合自己也说不上这变化源自于哪儿,总之她现在偶尔也会去美人香的柜台跟白略一起售卖,而白略偶尔也会出现在她的配香室,仔细地品味她调出的每一抹香,并提出些中肯的意见,顺便送上些解暑的酸梅汤。

孙叔和和罗脸上的笑容越发欢快,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小姐终于告别单身嫁为人妇的一天。

小杜,自从那晚之后,依然来得很勤,仿佛被求爱被拒的那人不是他一样。此人的心理素质之好,抗打击能力之强,实在令苏合叹为观止。

但他和小白,是真正地杠上了,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有机会便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对此,苏合头疼得很。好在他们斗归斗,却没有影响美人香的生意。相反,由于两大美人坐镇,生意还愈发好了些,苏合这才由着他们去。

夏天,就随着苏合的檀香扇摇啊摇,很快过去。

当美人香院子里的大槐树掉下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吐蕃王松赞干布遣大相禄东赞来到西京长安,献上黄金数千两,珍宝无数,向太宗皇帝请婚。

这件事,震动全朝,连洛阳人们也议论纷纷,都说大唐威仪鼎盛,得四面来朝,八方显赫。

同时,由于之前贡品夜明珠在洛阳被盗一案,引起天子盛怒,虽未降罪于相关人等,却已明令时限,定要将留芳大盗捉拿归案。

于是小杜开始忙了起来,到美人香来的频率也渐渐少了许多。

也许是出于一种挑衅,留芳大盗偏偏在此时又开始犯案。且犯案的性质越发恶劣。

以前他犯的案子,不过是盗取些稀有的珍宝,从不曾伤人。而这几次犯案,不仅将珍宝洗劫,且杀了数名无意中看见他犯案的无辜下仆。

现场依然是那种独特的香味,久久不曾消散。

更令人愤恨的是,他留下了一张字条,称下一次要偷府尹大人的官印,时间就定在九月初八。

这个消息从洛阳府衙传出来之后,引得民心激愤。若说之前的留芳大盗在人们的心目中多是传奇侠盗的色彩的话,现在便已入恶人之流,无不杀之而后快。

啪!苏合气得狠狠拍着红木桌子。“太缺德了!”

白略勾了唇角,看她明媚的脸庞气得通红。“娘子,冷静些。”

“叫我怎么冷静?”苏合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告示。“你看看,你看看!我哪有去过曹参事府上?还偷了一对龙凤佩?!他那对龙凤佩,成色那么差,白送我我也不要!”

白略将她手里的告示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

“真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我!”苏合怒目而视。“我用得着么?而且——而且还杀了人!谁不知道我的原则就是绝不伤人性命?”

白略好言好语地安慰她。“我知道,可以别人却不知道啊。再说现场的确是留下了和你那香囊一样的气味,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小白,你什么意思?”苏合清亮的眸一凝。“你怀疑我?”

白略摇头。“我怎会怀疑你?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一定有人冒充我。”苏合深呼吸,安静下来。“可是他怎么会有我的香?”

“你想想,这香除了你自己,还有谁知道它的配方?”

苏合转了转眼珠子。

“难道是——小杜?”

“这就对了。”白略浅笑。“这不正是一出一石二鸟的好戏?”

苏合沉吟一番。“他想利用这个传言,引出真正的留芳大盗?”

“不错。若你不出现,那他就用这法子败坏你的名声,逼你在忍无可忍之下现身。”

“没想到小杜这脑子还转的挺快。”苏合想通之后,居然笑了笑。“就是法子卑劣了些。”

“看来朝廷这次给他们的时限很紧。”白略走到她面前。“你打算怎么办?”

苏合挑了眉毛,笑得很奸猾。

“将计就计。”

九月初八。

整个府尹府严阵以待,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那人现身。

杜飞冉和杜衡光守在暗处。

“公子,那留芳大盗真的会来么?”

杜衡光眯了眯眼,眸里有种慑人的光彩。“一定会。”

三更时分。一个黑影纵身而上,跃进了府内,直奔府尹大人的书房而去。

他迟疑了片刻,正要伸手推门,四周火光顿起。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们张弩一对,锋利的箭头闪闪发光。

那人停了动作,站在原地。

“留芳公子,别来无恙啊。”杜衡光慢悠悠地从箭阵分开的一条缝隙中走出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简单就入了局。”

小杜原以为凭留芳的警醒,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入了箭阵的包围圈,谁知道——居然这么顺利。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转过身来。

“我只是来看看,究竟是谁在败坏我的名声。”

那人黑纱蒙面,声音清脆。

小杜皱了皱眉。事情似乎有点不对。

“他是谁?”

不远处,府外的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苏合和白略一身黑衣,藏身在枝桠间。

白略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苏合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留芳公子”给乱了阵脚。

她本来和白略计划,让白略先去打乱他们的视线,再由苏合去盗了府尹大人的官印,给他们一个教训。谁知道他们还没出手,却有人抢先一步。

“这么说,难道真有人冒充我?”苏合凝神望向里面,却见那黑衣人微微抬首,似乎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略皱起眉。

“留芳公子,我劝你最好束手就擒。”小杜试图劝服黑衣人。“否则这万箭齐发,除非你长了翅膀,否则无论你轻功再好,也绝对跑不出去。”

“若我说不呢?”黑衣人笑了笑。

“若公子不愿——”小杜忽然出手,拔出腰间长剑向那人刺去。

如非必要,他还是想抓个活的。

黑衣人从袖口抽出一条绢带与之过招。

不过十数招,黑衣人渐渐落了下风。

“太没用了。”苏合撇撇嘴。“还没我的功夫好。”

白略斜眼看了看她。“这个人可是在帮你挡灾,你还怪人家功夫不好?”

小杜的剑势越发凌厉,黑衣人侧身一躲,面罩却被剑风带下。

长长的乌发落下,露出清丽动人的面庞,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巧得很。

女人?

所有人均是一怔,只有小杜停了剑势,目光复杂。

“居然也是个女子?”白略若有所思。

苏合却没有说话,她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在哪儿见过么?这个冒充她的女子究竟是谁?

那女子见身份已被拆穿,也不拘泥,索性清脆地笑了一声。

“今天就到这儿。府尹大人的官印我才没兴趣,只是想抓我,你们还是绝了这份心思吧。”

她纵身一跃,便要逃走,身子轻盈,速度极快。

杜衡光咬牙,从旁边夺过一只弓箭,拉弓瞄准,一箭射出。

谁知那箭快射中时,那女子忽然回头一笑,身形急速地变小,化作一只飞鸟消失于天际。

那箭失了目标,落到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均惊愕无比。

“妖怪?!”

弓箭手们纷纷大叫,杜衡光望着那鸟飞去的芳心,攥紧了手中的弓。

“难怪我们总捉不住她,原来她竟不是人。”杜飞冉平定了心中的惊乱,却见杜衡光紧皱眉头。

“公子,这事我们还得禀告朝廷。这留芳公子非我族类,抓不到她亦情有可原。”

杜衡光缓缓地摇头。

“这个女子不是留芳公子。”

“鸟?”苏合惊讶地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身影。“小白,她是妖怪么?”

“她身上没有妖气。”白略沉吟片刻。“不知道她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娘子,你先回府。我去去就来。”

苏合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树上。

“这个死狐狸!”苏合愤愤。“跑得那么快。”

她回过头,往府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对上小杜抬起的眼眸。

不好!她心一沉。只见小杜眼睛一亮,立刻飞身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

还好带了面罩。

她折身,在屋檐之间轻掠而过。

“怎么来了,却不敢现身相见么?”身后小杜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要是现身了,才是傻子哪!苏合一面在心里回答,一面加快了速度。

小杜依然是近了。

青女剑没有带在身上。苏合无法,只能拔出袖子里的沉水匕。

雪刃出鞘,在夜色中发出耀眼的光亮。

小杜愣了愣。

不过是这一愣神的工夫,一个白色人影突如其来地出现,再一次拐走了近在咫尺的留芳公子。

小杜的牙恨得直痒痒。

第二次了啊第二次了!

“小——”苏合本以为是白略折身回来找她,刚有些开心,却对上面前人笑意温柔的眼。“表哥?!”

君无惑挑了眉。“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小表哥了么?”

苏合窘。“为什么每次表哥都来得这么及时?”

君无惑弯了红梅般的唇,“之前是凑巧。现在——只要你的沉水匕一出鞘,我便会知道你遇到了危险。”

苏合疑惑。莫非是种感应?就算是这样,他怎么能在瞬间来到她身边的?

“小苏儿,最近还好么?”

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好像瘦了些。”

苏合摸摸自己的脸颊。“还好吧?表哥,你这次过来,会待多久?”

君无惑半垂了眼望着她。“大概几天吧。小苏儿,你怎么又被杜衡光追?这一次,你又拿了他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苏合的表情立刻很激愤。

把前因后果这么跟他一说,君无惑沉吟片刻。

“这么说来,那名女子算是帮你担了留芳公子的名?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苏合摇头。“小杜他看来并不相信那女子是留芳。他刚刚不是还追我来着?”

“只要找到那女子,便一切真相大白。”君无惑皱了眉。“你刚刚说,她化作一只鸟?可有看清是什么样子的鸟?”

苏合想了想。“她飞得极快,我没有看清。不过小白——白略他去追了。”

君无惑脸上的淡淡笑意散去,墨黑的眸里晦暗难明。

“你刚刚跟白略在一起?”

“是啊。我们本来商量好了,一起要破这个局来着。”苏合不知怎地,看到君无惑的神情,居然有些心虚。

君无惑走了两步,一语不发。

“表哥,怎么了?”苏合心里有些忐忑。“你跟我说过要小心他,不过这些日子,他的确没有害过我。”

君无惑叹了口气,转身面对苏合,手臂微微抬了抬,最终还是放下。

“小苏儿,你还跟从前一样。”

“表哥——”苏合想说些什么缓和缓和气氛,君无惑却忽然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

苏合第一次见到君无惑,是在十七岁那年,接到父母双亡的噩耗回到洛阳。

当时君无惑对她展颜一笑,其中包含了多少怜惜,多少无奈,她一直到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自那之后,每一年君无惑总会来个几次,每一次虽然只待几天,却替苏合解决了许多麻烦。他待她虽然亲厚,却从未有过特别亲密的举止,直到这两次见面——

“表哥。”苏合的头闷在君无惑的肩上,内心困惑,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将他推开。

也许这只是哥哥对妹妹的拥抱?她的手心出了汗,身子也开始发僵,表哥他不是断袖么?

“苏儿。叫一声惑哥哥,好不好?”

苏合的心跳得过速。

“惑哥哥。”不就是叫一声?她也不会掉块肉,少点银两。

君无惑闭上了眼,墨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许久,他才重新睁开了眼,放了手。

苏合松了口气。

“记住。”君无惑伸手点点她的鼻尖。“狐狸一族,生性狡猾之极。千万不要被一些表面的现象给骗了。”

苏合摸摸鼻子,点点头。

表哥啊表哥,人家明明已经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拜托你就别用这种逗小女孩儿的动作了好不好?

苏合很憋屈。

两人回到美人香的时候,已是破晓时分。

白略一直立在门口,看见君无惑跟苏合一起回来,不由得愣了愣。

“娘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白略选择了直接忽略她身边的君无惑。

苏合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说走就走,害我被小杜给盯上。多亏表哥来了,否则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脱身。”

白略张了张口,灰眸转向君无惑,唇角一勾。

“无惑公子每一次都来得好巧。”

君无惑亦回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苏儿有难,我自然会来。”

白略冷哼了一声。

“只不知道无惑公子这样离开,不怕被扣上擅离职守的罪名么?”

君无惑毫不退让。“没有什么比苏儿的安全更重要。”

苏合听得满头雾水。怎么飞天盗贼还有擅离职守一说么?还是表哥也和自己一样,平日里有另外的身份?

“表哥,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白略他都知道,我却不知道?”

苏合心中有些小小的愤怒。

君无惑在白略冻死人的目光里朝苏合温柔一笑。“我是守护者。”

白略嗤笑一声。

“守护者?”苏合心里绕了绕。就是侍卫吧?可是表哥武功那么高,怎么会只做一个小小的侍卫?而且做侍卫有什么好避讳的,为何表哥却从不对她提及?

莫非——

苏合顿悟。莫非表哥做的,是某位大人物的暗卫不成?若是这样,倒是说得过去了。

“苏儿,你在想什么?”君无惑见她时而皱眉,时而惊叹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

“我知道了!”苏合的眼闪闪发光。“表哥,你放心,我不会追问下去。”

君无惑和白略对视一眼,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显然,她绝对是想歪了。

白略拉长了声音,似有嘲意。

“无惑公子还真会开玩笑。”他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向苏合。“娘子,我把那只鸟带了回来。”

&&&&&&&&&&&&&&&&&&&&&&&&&&&&&&&&&&&&&&&&&&&&&&&&

苏合箴言录:

表哥是个谜。

白略箴言录:

我讨厌那些故弄玄虚用英雄救美这一招来追女孩子的无耻之流。

君无惑箴言录:

楼上的,你说谁呢?莫非这一招你自己没用过么?

十一章 独翅单飞的比翼鸟灵

白略把捉来的鸟放进了一个小笼子。

说是鸟儿,其实它长得更像只野雁,一身青色的长羽,没精打采地蹲在笼中。

苏合凑近了看,却见那青色的鸟儿竟然只有一只右翅,左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小白!”苏合不知怎地,颇有些心疼。“你伤了它?怎么少了只翅膀?”

白略摇头。“娘子,你不知道,这种鸟儿原本就该只有一只翅膀的。居然能飞起来,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鸟儿听到苏合的声音,忽然睁大了眼朝着她看,一看之下,立刻扑棱着仅剩一只的翅膀,要朝她飞过来。无奈被笼子困住,它急得直叫唤。

君无惑仔细看了看笼中的鸟儿。

“把它放出来罢。”

“好容易才捉住的,就这么放了?”白略疑惑。

君无惑索性自己上前,打开了笼子。

那青色的鸟儿立刻一跳一跳地钻出笼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化作一个**岁的女童。

“师姐!”

她委屈地抹着眼泪,朝苏合扑了过去。

苏合接住她,大奇。“扇离?怎么会是你?”

“师姐——”扇离依偎在苏合怀里,抽噎得厉害。“我听妖道说那些人布了局想抓你,就偷了他的药,想提醒你。谁知道被他们发现了,那我就将计就计,承认自己是留芳公子。”

“等等!”苏合理了理混乱的思绪。“扇离,你怎么会长大的?又怎么会变成鸟儿?”

扇离眨了眨眼。“我吃了妖道的药下山,就变成了大人。我看到那支箭过来,吓得差点连御风也忘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苏合满脸黑线。原来那时她回眸的表情,不是从容的微笑,而是吓得脸抽筋了?

“苏儿。扇离她会变成鸟儿,实在是她的本能。”

君无惑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两抱做一团。

“本能?”苏合疑惑道。

白略对着苏合和扇离来回地看了看。

“原来你们是师姐妹?不知道你们的师父是——?”

扇离朝他做了个难看之极的鬼脸。“坏人!臭狐狸!”

白略黑了脸。“果然是师姐妹,连骂人的话都一样。”

“等等。”苏合举了手,“表哥,你说的本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扇离她——”君无惑犹豫了一下子。

“她是比翼鸟灵。”白略别别嘴,接着君无惑未说完的话。

“比翼鸟?”苏合和扇离对视一眼。“不可思议……真的有这种鸟?”

扇离揪了揪苏合的袖子。“师姐,他们是说我不是人么?”

苏合摸摸她的头。“扇离,你自己也不知道么?”

扇离摇摇头。“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在青要山,被妖道给捡了回去。”

“没关系。”苏合将神色黯然的扇离搂进怀里。“你还要回去么?还是呆在师姐这儿?”

扇离的眼睛一亮。“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苏合笑着。“等那妖道寻来了再说罢。”

是不是人,对扇离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能待在师姐身边,脱离了天禄子那个万恶的妖道,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所以她高高兴兴地留下了。

然白略和君无惑却很不高兴。

因为扇离对苏合黏得厉害,直接导致两人与苏合的独处时间大幅度减少。

好在三日之后,天禄妖道总算是出现了。

“妖道,就让扇离在这儿多留几日罢?”苏合难得好言好语,座上悠哉悠哉喝茶的邋遢老道却毫不领情。

“不行。她今儿个一定得跟我回青要。”天禄子瞪圆了一双大眼,“没得谈。”

扇离委屈地抱着苏合的腰。“我不回去!难得跟师姐见面,怎么就要走了?”

天禄子瞅了她和苏合一眼,忽然表情谄媚。

“小徒儿啊,我都不追究你偷我的药私自下山的事了,你还跟你师姐待在一块儿算怎么回事?”他抓抓头发,满脸为难。“你不知道,你不在青女门,这些日子也没人打扫房间,也没人做饭,这——这叫为师可怎么活下去啊!”

我就知道!苏合没好气地白了天禄子一眼。还不是因为要依赖扇离干活儿,才非得带她回去!

扇离扭了头不理他。

天禄子又转向苏合,苏合亦别开眼不理会他。

天禄子无法,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转到了一旁的君无惑身上。

君无惑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这才开口。

“苏儿,就让扇离回去吧。这儿俗世浑浊,呆久了对扇离的修行不利。”

“真的?”既然表哥都发了话,苏合也不好多说什么。“扇离,这一次你就跟师父回去,等我过些日子,就到山上看你好不好?”

扇离眨巴着大眼睛在苏合蹭了蹭,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好。”

此言一出,天禄子的神情立刻放松了许多。

苏合注意到了,心下怀疑。妖道似乎没说实话,看来这件事另有内情。

天禄子终于拉着恋恋不舍的扇离回了青要山。

苏合看着他们离开,转头便对君无惑笑了笑。

“表哥,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君无惑愣了愣。“苏儿,我——”

“扇离她的身世,还有,为什么妖道一定要带她走?”

君无惑松了口气。原来她要问的是这个。

“苏儿,扇离她是比翼鸟灵,的确是在青要被你师父给救了。之所以一定要带她走,是因为比翼鸟的天性使然。”

“为什么?”

“比翼鸟雌雄一对,相携而飞。扇离虽然看上去**岁,实际上已经到了择偶的年纪。只有她与本族的雄鸟相爱,才能恢复成人的相貌,比翼而飞。”

苏合讶然。“若她爱上的不是本族的雄鸟,又会如何?”

君无惑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若她爱上的不是本族人,便无法再次飞翔,而且——很快会衰竭而死。”

苏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妖道非要带扇离回去,是怕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衰竭而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那些看上去很猥琐的理由?

“天禄子虽然看上去有些——怪诞,但他对你们倒是真心爱护。”君无惑一眼就看透了她的疑问。“只是他不懂得怎样表达而已。这次扇离她盗取了药,你以为他当时当真不知?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苏合的心里涌上些酸涩却温暖的情绪。

原来这妖道并不像表面那么——

“大徒儿!——”

“师父?”苏合瞠目结舌地看着天禄子去而又返。“怎么了?”

她和天禄子都没有意识到,她居然唤了他一声师父。

“徒儿啊,”天禄子笑得很讨好。“那个缚妖索——”

“还给你。”苏合抽出那根金绳子,递给他。

天禄子收进袖子里,贼眼却一直往她的荷包里看啊看。“那个-上次还有一颗夜明珠——”

“没了。”苏合冰了脸,折身进屋。“关门,慢走不送!”

死妖道!果然还是那副德性!

看着苏合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天禄子颇有些遗憾地叹口气。

“天禄,你为何总是这样?”君无惑挑了眉,无奈状。“我刚刚还在苏儿面前为你说些好话,你却——”

天禄子抚抚灰白色的长须。“徒儿她心地善良,会明白为师的一番好意。这明珠在她身上,迟早惹出祸端,不如被我吞了。”

君无惑的眉角抽了抽。“你这副死爱吃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天禄子摇了摇拂子,“此乃天性。对了,话说回来,你怎么最近来得这样频繁?难道那边——”他抬起拂子,指了指天空的某个方向。“那边最近盯得不严么?”

君无惑垂下眼,红梅般的唇似失去了一丝光彩。“我不放心苏儿。”

“有什么不放心的?”天禄子张大了眼。“那狐狸现在不仅不会害她,还会把她保护得很好。”

“就因为这个。”君无惑叹了口气。“苏儿她对他的态度有些特别。我担心——”

“你担心大徒儿会对他动情?”天禄子皱起眉,抓了抓已经很乱的蓬发。“这不正是你要的结果?”

君无惑没有说话。

“荧惑星君,我说你啊,”天禄子咳了咳。“当初我劝你别让那狐狸再接近她,你非要一意孤行。这下子顺了你的意,你又在犹豫些什么?”

君无惑幽幽一叹。“天禄,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天禄子皱着眉直摇头。“情这一字,实在是磨煞人也。”

君无惑推开门,默默地走向还在生闷气的苏合。

“妖道走了?”苏合见他进来,撇了撇嘴。

“已经走了。”他向苏合绽开一丝微笑。“苏儿,我也得走了。”

“又要走?”苏合有些不舍。“表哥,你那个位子,真是辛苦。”

君无惑愣了愣,又笑开来。“是啊,很辛苦。”

他凝神望着苏合的脸,像是要把她脸上的每一处都铭刻在心。

苏合忽然有些别扭。

君无惑抬了手,在她的脸上触碰三两下。

“苏儿,对不起。”

“对不起?”苏合疑惑,“表哥何出此言?”

君无惑的神情凝了凝,展颜一笑。“因为不能陪在你身边。所以对不起。”

苏合摇头。“表哥,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可不能妨碍你。”

“我倒希望你妨碍我。”君无惑垂眸,“对了,我之前如果西京的时候,遇到了雪雁姑娘。”

“雁儿?”苏合很欣喜。“她不是在洛州么?”

“江夏王已被提为礼部尚书,她也随她爹去了长安。”

“太好了。雁儿她可还好么?”

“她看上去不错,就是颇为挂念你。她还让我转达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若你得空的话,一定要尽快去西京找她。”

苏合微蹙了眉。“有些奇怪。她没说是什么事情么?”

“没有。”

君无惑再一次走了,挥一挥衣袖,什么也没能带走。

苏合捧着脸颊,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白略蹭到她身旁。“娘子,他们都走了,你该陪我去美人香了吧?”

苏合转脸,忽然笑了笑。

“还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出去玩么?”

白略的眼睛亮了亮。“娘子——”

苏合转了转眼珠子,一拍桌。“好,咱们三日后出发。”

李雪雁,算是苏合下山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那时她刚接手美人香不过短短一年的工夫,遇上别家店眼红特意找来踢馆寻衅的地痞。

当时的美人香,不过只有两三个伙计,外加上年事已高的孙管事,哪里对付得了气势汹汹的地痞?苏合虽身手不错却不欲为人知,所以只得按捺怒气,好言相劝着,心内却在寻思要找个暗巷蒙头暴打之而后快。

这个时候,旁边一名十四五岁面目姣好的少女却站了出来,眉目冷冽毫无惧色。先是将那些地痞骂了个面无人色,后又让身边的家仆好好地教训了他们一通,逼得他们保证再也不来捣乱。

李雪燕和苏合的跨年友谊就这样建立了起来。

李雪燕是原江夏王李道宗之女,由于江夏王被贬,寄养在洛阳的姑母家,个性大方不忸怩,甚合苏合的脾性。后来她跟随江夏王去了洛州,两人便失了联系。

没想到无惑表哥却在长安又碰到了她,而且带来了这么一句话。

是该去看看这位好友了。

苏合勾了唇,有些期待。

&&&&&&&&&&&&&&&&&&&&&&&&&&&&&&&&&&&&&&&&&&&&&&&&

苏合箴言录:

原来传说中的比翼鸟,其实是一种很可怜的生物。

天禄子箴言录:

情这一字,会让人变得莫名其妙。请参照荧惑君。

与其爱人,不如爱珍宝,一口吞下腹,永远也跑不掉。

&&&&&&&&&&&&&&&&&&&&&&&&&&&&&&&&&&&&&&&&&&&&&&&&

十二章 磨粉赠友人的夜明珠

三日后,苏合和白略整装待发。

原本苏合是想把和罗与孙管事也带去的,谁知孙管事称店里需要帮忙,向和罗递了个眼色,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表示不去,让苏合纳闷了许久。

苏合坐在马车里,很是郁郁。

“为什么不让我骑降真?”她皱着眉,对孙叔和和罗的异常表现极其不满。“还坐什么马车?真是浪费。”

白略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娘子,难得出来玩一次,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对了,娘子。”白略盯着苏合涨的鼓鼓的荷包。“这几日你在配香房里,都鼓捣些什么了?为什么连我也不让进?”

苏合拉开唇角:“礼物。”

“礼物?”白略疑惑。“送给谁的?”

“很快你就知道。”

为什么?

孙管事和和罗在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之后,相互丢了个默契眼色。

自然是让大小姐和未来的郎子多些两人相处的机会啦!至于坐马车——

“自古以来,马车里均为□高发地啊——”孙管事咳了咳。“口误,口误。是激情。不不,是真情。”

只是孙管事和和罗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大小姐,竟然晕马车。

“唔——”苏合捂了嘴,拍着车门。“停车停车。”

那车夫连忙停了下来。

只见苏合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奔到车外,寻了个位置开始大吐特吐。

白略的嘴角抽了抽。

待到她回来时,脸色苍白,唇色异常鲜艳。

白略递给她一张锦帕。“娘子,你既然会骑马,怎么会晕马车?”

苏合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她用白略递给她的锦帕擦了擦汗,然后用他的袖子擦了擦嘴。

白略的脸色发青。

“小白,我不行了——”苏合朝他扑了过去,将他压在身下。

白略睁大了眼,脸色转红。

只见苏合大力地扑腾了两下,把脸颊贴在他的xiōng腹处闭上了眼似乎要睡过去。

白略推了推她的肩膀。“娘子,娘子!”

苏合微皱了眉。

“要是你实在难受,我们就改骑马好了。”白略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苏合迷迷糊糊地丢了一句:“不行。我刚刚问了车夫,车钱已经付过了,即使不坐他也不给退。”

所以宁愿自己难受成这样也不想浪费么?白略心中生出无力感。这个女人究竟——

苏合忽然伸出手,抱住白略的腰,满意地蹭了蹭。

“白白,睡觉。”

白略看着在自己怀里昏昏沉沉睡去的女子,伸出右手掐了个诀,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撤去了手势,改将她圈在怀里。

这一次就算了。他心里想着,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让她睡得更舒服。

于是马车上的日子,就在苏合的半睡半醒中晃了过去。全然辜负了孙管事的一片期望。

长安城终于还是到了。

长安城比洛阳还要大上许多,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组成。长安的平民百姓们都住在广阔的外郭城。外郭城里遍布府邸和民宅,以及东市和西市两个繁荣无比的市场。

苏合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景像,苍白了许久的脸也染上一丝兴奋的红。

“果然是来对了。”

白略无趣地四处瞄了瞄。“这儿与洛阳也差不多,不过是大了些而已。没意思。”

苏合笑了笑。“小白,这儿是天子脚下,比洛阳可好繁华了不少。若是美人香能开到这儿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白略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你到这儿,是为了先看看地方,好在这儿开店?”他的脸色沉了沉。“我说你怎么忽然好心带我出来。”

“错。”苏合朝他眨眨眼。“这只是目的之一。”

“还有什么?”白略挑起眉。

苏合站在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上,舒了一口气。

“我要去见一个人。”

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安顿下来之后,苏合便让白略出去打听打听在贯穿两市的大街上哪儿有出租或是出售的店面。

敢情她带自己到这儿来,其实是帮她跑腿来着。

白略满心忿忿,却见她拎着那只涨的鼓鼓的荷包神色匆匆地往外走。他迟疑了一下子,却念了个隐身诀,藏去身形跟在她身后。

说不上为什么。他自己也对这行为感到有些羞耻,但苏合刚刚的表情——

究竟是谁,可以让苏合不远千里地带着礼物从洛阳城赶到长安来?白略对这件事的好奇远远胜过了对自己现在这种行为的羞耻。

当然,他坚决否认自己的这种好奇是出于某种酸性物质的作用。

不过是侦察线索而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如是想。

苏合问了几名路人,绕过几条街,终于找到了礼部尚书府。

门房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有些刻薄。

他见苏合是一个人来,衣服看上去也算不得奢华,便翻了翻眼皮子。“你找谁?”

苏合柔柔一笑。“我找你家小姐。烦请通报一声。”

门房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家小姐千金之身,岂是你相见就见的?”

这门房为尚书大人家守门,寻常人若想进去,难免要行些好处。偏偏苏合不来这一套。

“你只需告诉她我姓苏,她自然会见。”

门房微微睁大了绿豆大小的眼,从上到下地瞄了一遍,发现这小娘子虽然不通情理,却长得娇俏美貌,生了些调戏的心思。

“苏姑娘。这尚书府不必别的人家,若你想进去,还得按规矩行事。”他猥亵地笑了笑。“若是没钱,那就讨好讨好大爷我,也许我会破例一次。”

隐身跟着苏合后面的白略有些恼火。这个女人,平时不是还挺聪明的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任他以言语相辱?

苏合的笑容越发柔和。

“这位爷,倒是有趣。”她轻轻撩开一截袖子,露出青葱十指,隔空一点。

那门房僵住了身形,脸上的表情很扭曲,像是要大笑,又像是要痛哭。

“不能动了?很痒?”苏合笑得花枝乱颤。“很有趣是不是?”

白略的唇角勾了勾。自己之前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苏合解了气,心内很爽快。之前在洛阳,碍着身份不好做什么。这儿又没人认识她,她总算能肆无忌惮一回了。

那门房脑门上的汗滴了下来,一双绿豆眼不停地眨啊眨,满目哀求。

“怎么,讨饶了?”

门房眨眨眼。

苏合叹了口气。“早些明白不就好了。要知道,第一个调戏我的人,进了土里;第二个调戏我的人,现在还躺在榻上起不来。你是第三个。”

门房脸色青白,脑门上的汗流不停。

苏合扬了扬手指,替他解了穴。

门房这口气一松下来,差些没瘫到地上。

“女-女侠饶命!”

苏合轻笑一声。“我可什么也没做。”

那娇俏可人的笑容在门房眼里无异于罗刹索命,他连滚带爬地逃了进去。

“小-小的立刻进去禀告小姐。”

不一会儿,门房小心翼翼地出来,带了两个面色恭敬的使女。

“苏姑娘是么?里面请,我家小姐立刻就来。”

苏合点点头,跟她们进了门。

门房打了个寒颤。原来这姑娘还真认识大小姐?他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被扫地出门的下场了。

只怪自己没眼力劲儿啊。

他颓然做到椅子上,却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无数条蟒蛇围在他身边虎视眈眈,每一条都吐着猩红的蛇信,朝他不怀好意地游走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惊恐,只见蟒蛇们忽然齐声开口大呼。

“调戏苏合者死!调戏苏合者死!调戏苏合者死!”

群蟒嘶嘶的声音夹杂着冲天的口号,让门房兄在无比的惊恐以及纠结中晕厥了过去。

这个景象,成为了门房兄终生难忘的梦魇。

白略打了个响指,那些蟒蛇便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他走过晕过去的门房兄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真是没用的东西。

苏合随着两名使女,穿过主厅一旁的曲径和种满桃李的庭院,来到西侧的花厅。

一粉色衣衫的少女早已候在那儿,见苏合来到,连忙迎了上来。

“苏姐姐!”

少女面容美丽,举止落落大方,见到苏合的时候居然微微湿了眼。

“雁儿。”

苏合也有些感慨。这许多时间没见,当年还有些稚嫩的少女居然出落得这等美貌。

“苏姐姐。”李雪雁拉过苏合的手,屏退了下人。“这两年你可还好么?美人香的生意如何了?”

“很好。”

两人同坐到一处,便聊了些别后的话题。

白略见是名女子,松了口气,打算离开。

“苏姐姐,你到现在,还没寻得如意郎君么?”李雪燕向苏合挤挤眼。“我看无惑公子就很不错。他对你也很上心不是?”

这句话,成功把白略要走的腿又拉了回来。

他有什么好?白略忿忿。不过是个假正经!他张了淡灰的狐眸,有些紧张地盯着苏合,想知道她的反应。

苏合摇摇头。“表哥他一年难得来几次,待我不过如妹妹般亲厚罢了。”

白略松了口气。荧惑啊荧惑,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难道没有别的人,让你动心?”

苏合迟疑了片刻。

白略的心又悬在她的唇上。

她却摇头。“我心里只有美人香,还有——爹娘的事。”

“这么久了,你还放不下么?”雪雁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温婉成熟。她怜惜地看了苏合染上悲伤的眼。“若伯父伯母在世,也一定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而不是去追究那些过去的事。”

“这我也明白。”苏合垂了眼。“到现在也一无所获,也许我是该放手了。但一想到当年,若不是我身在青要,爹娘他们也不会——”

雪雁拍拍她的手背。“苏姐姐,那不是你的错。”

白略在一旁听得有些纳罕。原来苏合她心中还有一件让她纠结的悲伤往事?跟她的爹娘相关?自己这功课似乎做得不到家。只知道她的爹娘是在她十七岁那年死去,却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缘故。白略的眼眯了眯。

“好了,别说这些。”苏合掩去伤意,打开随身携带的荷包。“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梨花木的匣子,递给雪雁。

雪雁欣喜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盒子粉白色的香膏,中间还间杂着闪闪发亮的微小颗粒。

“这是你为我配的?”雪雁拿起来闻了闻。“是梨花的味道!”

“是啊。”苏合勾起唇。“我知道你最喜欢梨花。这是我独家秘制的香膏,美容养颜的效果可是一流。”

雪雁用手指挑起一点点,在手背上试了试。

“还很滋润呢。苏姐姐,这发光的颗粒是什么?”

苏合面不改色。“那是珍珠粉。”

“谢谢苏姐姐!”雪雁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只有这时,才显出些属于小女孩儿的娇憨。

“你喜欢就好。”

一旁的白略,眼睛也快要脱窗。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些闪闪发光的小颗粒绝对是属于那颗夜明珠的。

原来苏合那几日关在房里,就是为了把夜明珠磨成粉制成香膏送给这个李雪雁?

这个雁儿妹妹在她心目中的分量看来很重啊。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看李雪雁的目光里居然有些嫉妒。

“姐姐,你有没有绝对有些冷?”雪雁生出些莫名的寒意。

苏合四处看了看。“好像是有些。”

看到白略所在地方的时候,苏合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

白略一惊,虽然直到她不可能看见自己,还是慌了慌。

算了,自己还是遁吧。

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处。

“雁儿,无惑表哥说你急着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雁儿敛去了笑意,把装香膏的盒子放到一旁,挽了苏合的手一同走到院子里。

“苏姐姐,想必你也听说,吐蕃的王松赞干布遣使者来大唐求亲的消息?”

“的确听说了。”苏合愣了愣。“难道——”

雁儿回眸一笑,两靥露出浅浅的酒窝。

“我已经决定主动应征,结下这场亲事。陛下已经恩准。”

苏合惊讶地握紧了她的手。“为什么?难道你与那松赞干布之前相识么?”

雁儿摇摇头。“不曾。”

“是江夏王希望你这么做?”苏合蹙眉。“雁儿,吐蕃与大唐相隔甚远,风土人情皆不相同。更何况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万不能这样草率。”

“苏姐姐。”雁儿的表情自信而坚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抬起头,在桃李之间慢慢行走。

“雁儿早就闻得吐蕃风景独特,天高地阔,与中土不同。”她的脸上有些向往的神情。“他们说,那里是里天神最近的地方。雁儿很想去看看。”

“雁儿,若为了这个,去游玩就可以了,何必嫁到那儿去?”

“苏姐姐,”雁儿转过脸来。“我已到待嫁年纪,若待在长安,一定会被爹爹许了一家官宦子弟,好也罢,坏也罢,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我不想这样。我想要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雁儿的脸上光彩熠熠。“再说,松赞干布少年英雄,文武兼修,我听说过他许多事迹。嫁给这样一个人,并不辱没了我。”

苏合被她的神情所憾。“雁儿,我听说吐蕃居毡帐,衣毡裘,许多方面相当落后。我实在担心你到那儿之后会不习惯。”

雁儿笑着摇头。“我可以把大唐的文化和好的习俗带到吐蕃去。也许不久之后,吐蕃也会变成第二个大唐,同样繁荣昌盛。这也是爹爹和陛下的意思。”

苏合凝视着她,渐渐绽开笑颜。“雁儿,祝你幸福。”

“谢谢你。”雁儿同样报以微笑。“苏姐姐,我只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如今心愿得偿,我可以放心地出嫁了。姐姐,你也要幸福。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

苏合箴言录:

调戏我的掉茅厕。

白略箴言录:

调戏苏合者死。

&&&&&&&&&&&&&&&&&&&&&&&&&&&&&&&&&&&&&&&&&&&&&&&

十三章 纯良有礼的采花大盗

苏合回到客栈的时候,只见白略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店堂内,叫了一壶茶饮得好不惬意。

“娘子,你要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已经见到了。”

苏合在桌边坐下,白略为她倒了一盏清茶。“喝些茶水吧。”

苏合像是有心事,眉间微锁。

“怎么了?”白略试探地问。“不顺利么?”

苏合摇头,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只是想到了些从前的事。对了小白,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已经打听了个**不离十。”白略从袖中拿出几张纸笺递到苏合手里。“这是我选出来的几个符合条件的地方,有的在出租,有的在出售。其中这个,”他挑出其中一张。“原本是一家古玩店,店主急着转让,价格很公道。就在东市的繁华地段,旁边是首饰店和绢行。”

“听上去似乎还不错。”苏合看了看纸笺。“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随时都可以。店主是个老实人,听说他的独养儿子犯了事被官府通缉,这店没法子再开下去,只好关门回扬州老家。”

“是这样?”苏合皱了眉。

“这宅子前面是两层楼的店面,后院有可以住家。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也好。”

白略所说的那家店面,位于东大街与南大街的路口,周围的人流量相当大。这家韩氏古玩店关了门冷冷清清,与周围宾客盈门的首饰店和绢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古玩店的韩老板四十上下,生得一副文弱书生相。

“苏姑娘,我这店的位置和朝向都是极好的,若不是家逢不幸,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韩老板在一旁为苏合引路参观,嗟叹不已。

“韩老板,我听说了令郎的事。实在是遗憾。”这韩老板也是书香门第,店面的装修和院落的设计简朴有序,甚合苏合的心意。“老板,地契和屋契,可都在你处?”

“都在。”韩老板从抽屉里拿出地契和屋契,递给苏合。

“好。老板请开个价吧。”苏合简单地翻阅了

韩老板略一犹疑,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银。”

以这店面的位置和大小来看,实在不算贵。苏合略一沉吟,从袖中拿出十两银,递到韩老板手里。

“我要了。这十两暂作定金,待转契手续办好,我再付清余下款项。”

韩老板面露感激。“多谢姑娘。”

白略瞥了瞥苏合,有些奇怪。这女人连五文钱买个泥偶也要讲价,怎么现在买所房子反而不讲了?再说这韩老板急着出售,正是压价的好机会,她却二话不说,连定金也付了。

转契的手续办得很快,不过两日的工夫,已然妥当。原来韩氏用的伙计,也大多被苏合留了下来。

韩老板与夫人拿到苏合的定金之后,便收拾行李离开。

“韩老板,不多留几日么?”苏合见他俩行色匆忙,出声相留。“反正我也不急着开张。”

“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二人如何也不想留在这儿了。”韩老板与夫人神色悲戚。

“二位请多保重。”苏合暗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姑娘。在下只有一事相求。”韩老板忽然有些为难地开口。

“请讲。”

“若——若我那不孝孩儿他回了这儿,请姑娘不要报官,只要告诉他我俩的行踪便是。”

苏合皱了眉。“韩老板,苏合理解您的爱子之心,但我这儿毕竟还得做生意。若是官府上门,怕是有些难看。”

韩老板神色哀恸,热泪盈眶。

“苏姑娘,你不知道。我那孩儿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苏合愣了愣。她本不欲卷入这等麻烦事当中,但见这韩老板双眼含悲,实在令人不忍。

“官府说小儿是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我-我是怎么也不相信。我那孩儿平素善良温厚,知书达理,怎么会去做了采花贼?”

苏合没有说话,心想表面纯良却内心黑暗的人可多着呢。不能看表面。

“再说,小儿从小习文,不曾练过武。怎么可能在官衙和捕快的追捕下逃脱?他们说看见了他的脸,可是这一切实在太蹊跷了。”

“令郎如今的下落,就连你们也不知道?”

韩老板摇头。“所以才把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寄托在这儿。苏小姐,若你见到了他,还请行个方便。”

“我知道了。”苏合叹了口气。“不知令郎如何称呼?”

“单名一个堇字。”

采花大盗堇?

那个喜欢在受害人的身上刺一朵三色堇的采花大盗堇?

那个令小杜也毫无办法,将之跟留芳大盗对比的韩堇?

苏合内心噼里啪啦,韩老板,原来贵公子竟然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实在是失敬了。

韩老板和夫人走后,苏合和白略开始清理家具物事。

“娘子,这一次为何如此爽快?”白略终于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竟然没谈价?”

苏合打开抽屉,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为商处世之道,最讲究的是雪中送炭。这韩老板已困顿至此,若我还苦苦相逼,多少有些不厚道。”

白略的眼角抽了抽。厚道这个词也跟她挂的上勾?

“可是当初我——”白略想起自己当初的“悲惨”遭遇,顿时气闷。自己当初三次落难都被她无视而过,怎么现在却这样好心?

苏合白了他一眼。“我当初碰到你的时候,你身在困境却衣衫整洁不染尘土,虽然为人所迫,神色却不见悲苦。真落难和假落难,我苏合若是分辨不出来,岂不是白白活了这二十余年?”

原来是这样。白略自我检讨了一番,下一次做戏可要做足了。

“再说,”苏合眨眨眼。“我不喜欢没用的男人。”

她抱起一叠书走了出去,徒留白略在原地气了个七窍生烟。

韩老板和夫人临走前把厢房打扫得相当干净,苏合索性和白略购置了些被衾和日用品,搬了进来。

“娘子,你一个人睡,难道不怕?”白略赖在苏合住的西厢房磨蹭着不肯走。

“我为什么要怕?”苏合挑了眉。

“那个采花大盗堇——这儿可是他的家。”白略压低了声音,似在渲染些恐怖气氛。“娘子难道不怕被他采了去?”

苏合嗤笑一声。

白略靠近她,伸手揽住她的腰,对她妖娆一笑。“不如让我也睡在这儿,也好就近保护娘子。”

苏合抽出腰间的青女剑,拿在手里虚晃了晃。

白略只好放开手。

“我怕他?”苏合笑了笑。“若他来了,我也正好会会他。”

“那好吧。”白略悻悻地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苏合收了剑,脸色忽然开始发红。

之前别说看他,就连将他推倒时也不会有什么异样,可是刚刚他把手放在她腰间的时候,她的心却忽然跳得很快,有些发热,甚至在期待些什么。

苏合捧了脸颊,咬咬唇。难道他就是师父所说的劫缘之人?与自己有缘,却注定要带来劫数的男人?

苏合纠结了一下子。

之所以只有一下子,是因为她通过窗户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灰衣的男子,驻足在她的窗外,神情不明。

苏合抓起青女剑,闪身出了门。

“谁?”她放低了声音。天色将暮,这人忽然出现在这儿,难道真的是那个采花大盗?

站在庭院内的灰衣男子显然被她的架势惊了惊。

“姑娘,在下不是坏人。”

苏合借着微薄的天色隐隐约约地看清了男子的相貌。

大概二十上下,眉清目秀,书卷颇浓。眼中有些懊恼,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安。

“你是何人?”

男子垂下头,犹豫了片刻。

“在下韩堇。”他的声音很小,但仍然被苏合听了个一清二楚。

居然还真来了?苏合心中暗骂小白这个乌鸦嘴。

“你就是韩老板的儿子?”

男子点点头,又有些慌乱地向她走了一步,停住脚。“姑娘,请你不要声张,可以么?”

苏合看着他清澈见底的眸子,收起了剑。

“我-我听说爹娘他们把房子卖了,这才赶过来,想趁这时候看最后一眼。”韩堇咬咬唇。“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搬了进来,实在是对不起。”

苏合疑惑了。这个男人真的是采花大盗?!的确不像。

“你爹娘都回了扬州老家。”苏合想起韩老板临走时托付给她的事情。“既然你在长安已经被通缉,不如回也扬州尽尽孝心。”

韩堇摇头,叹息一声。“我不能。”

“为何?”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姑娘知道韩某所背的罪名,还能如此相待,韩某不知如何感激。然而我身上所发生的事匪夷所思,若是回到爹娘身边,不过是连累他们而已。”

苏合走近了些,见他一身灰衣破败,神色颓丧。“那些案子,的确不是你做的?”

韩堇见她走近,却慌张地退了一步。“是我,也不是我。”

苏合眉一皱,刚要细问,他却向她弯腰一拜。“姑娘的恩情,韩某决不相忘。”

说完便飞也似地逃了。

苏合没有追,却在思考他说的话。

“看来的确有隐情。”

白略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苏合拍拍xiōng口,呼了口气。“小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

白略眯了狐眼一笑。“刚刚见娘子形色匆匆,以为娘子又要爬墙,所以才尾随了来。”

“这么说,你都看见了?”苏合白了他一眼。“本来我以为韩老板只是维护自己的儿子,但今日一见,我倒是觉得那韩堇的确不像是会做采花贼的人。”

“哦?”白略挑眉,不动声色地靠近她。“何以见得?”

月色渐好,白略的面庞若瓷,灰眸潋滟。

苏合怔愣了片刻,竟然抓不住自己的思路。

“他-他的眼神清澈——而且,”苏合别开眼。“我靠近他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惊慌。更像是恪守礼训的书呆子。”

“是娘子仙姿玉貌,把他惊着了。”

今晚的白略有些奇怪。

苏合别扭地垂了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只忽然变得温柔又诱惑的狐狸。

他却拉了她的手。

“娘子,长安月色静好,不如我带你去逛逛?”

苏合下意识地抽了抽手,却被他牢牢攥紧。

她又感觉到了心跳加快,莫名发热的反应。这狐狸——

“这儿的月色和洛阳有什么不同?”她还在强作镇定。

白略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像小猫伸了舌头在苏合的心上舔啊舔。

“当然不同。因为这儿只有你我两人。”

“谁要跟你在一道?”

“娘子又口不对心了。”

“不要脸。”

“为了娘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

&&&&&&&&&&&&&&&&&&&&&&&&&&&&&&&&&&&&&&&&&&&&

苏合箴言录:

比起韩堇,其实小白更有做采花贼的天分。

白略箴言录:

追女孩子那是技术活,就得胆大心细脸皮厚,必要时还得使用□。

&&&&&&&&&&&&&&&&&&&&&&&&&&&&&&&&&&&&&&&&&&&&&&

十四章 他乡重逢的小杜大人

刚出了门,白略便后悔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长安的夜市居然这样繁华。

他看了看旁边这个女人双眼发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拐她出来过二人世界的想法再一次破灭了。

长安的市场分为东西两市,东市是西市的两倍大,主要是长安本地人开的店铺和客栈。而西市是胡人和波斯,大食等来自外国的商人的聚集地。

苏合先是兴致勃勃地把东市的香料市场逛了个遍,然后便朝着西市走。

“娘子,你不累么?”白略跟着她转了一个多时辰,苦不堪言。

苏合手里拿着个小册子,在上面详细地写了各种香料和辅料的价格,一面走一面不住地想着,听白略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

“小白,你累了?”

白略赶紧摇头。“我只是好奇你兜了这么久,怎么一点儿也不见累。”

女人对于逛街的热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苏合挑了眉,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册子。“已经差不多了。我听说西市有胡姬的酒肆,还有波斯国传入的龙膏酒和高昌的葡萄酒。不如我们去坐坐?”

白略立刻响应。“好。”

走入西市,便是浓浓的西域风情。卷发碧眼,衣着清凉的胡姬站在店门口招徕生意,有好几家酒肆的名称都叫“酒家胡”,颇有些直截了当的意思。

箜篌声声,丝竹铿铿。浓浓的羊肉香气飘散在整条大街上,挑动着人们的味蕾。

“果然是都城。”苏合赞道。“小白,这儿很有趣不是?”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白略的回复,转头一看,却见几名美貌的胡姬围了白略,正在把他往店里拉。白略想来也是初次碰到这样的情况,窘迫地僵在原地,淡灰的狐眼看着她的方向,有些求助之意。

苏合闷了闷,走过去一把把他从胡姬的包围圈里拉了出来。

“不是说了要让你跟着我的?”苏合的语气有些凶。“要是被她们拉过去灌醉了怎么办?”

“娘子很担心我么?”白略的眼里有些试探和欢喜。“放心吧,她们还占不了我的便宜。”

“我——”苏合看到他眼中的戏谑,才明白他是故意要看她的反应。“我是担心你被她们给灌多了,到时候还要我去付账!”

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身,随便找了家酒肆便一头扎了进去。

白略愣了愣,嘴角勾了勾,跟了上去。

娘子果然还是口硬心软。

苏合进了酒肆,找了张空着的软榻便坐了上去。

软榻上铺了貂裘,柔软又暖和,塌上放了一张小几,小几上两只金樽,造型独特。

“娘子。”白略在她身边坐下。“想用些什么?”

苏合拿起一只金樽,放在眼前看了看。“来了酒肆,当然要喝酒。”

她放下金樽,对白略扯开一个大大的笑。“不过今天你付账。”

白略愕然,复又莞尔。“没问题。”

身穿淡紫罗衣的胡姬走上前来,对着白略丢了个媚眼。“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不知公子想要些什么?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龙膏,葡萄酒和三勒浆,还有——”

苏合气闷。这胡姬的眼里就只有小白么?

“来一壶龙膏,再来一碟羊肉。”白略倒是面不改色地点了菜。

“公子,可需要姑娘为您侍酒么?”胡姬暧昧地冲他笑着。“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一等一地美。”

苏合气愤。当她是摆设么?

“喂!”苏合恨恨地。“快点上酒菜。我们不用那些。”

胡姬瞥了她一眼,又凑到白略耳边。

“我们这儿的姑娘,还都很温婉柔顺呢。”!!!苏合陷入暴走的冲动中。

白略轻笑一声。“不必了。”

胡姬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而去。

管弦之声响起,颇有些靡靡之音的味道。酒肆里的人很多,大多都是长安本土的少年公子和官场上的人们,觥筹交错,笑语欢声。

胡姬送上龙膏酒和羊肉,为两人一人倒了一杯,再将酒壶和小菜放在小几上,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这龙膏酒黑如纯漆,散发着浓烈的酒香。苏合端起来饮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果然是好酒。”

白略看她一脸回味的样子,有些好笑。“这龙膏酒虽好,后劲却很足,还是少喝些。”

“不要。”苏合别别嘴。“一两银子一壶的酒。我得喝个痛快。反正你付钱。”

白略哑然,看着她报复似地倒了一杯进嘴里。

敢情她还在为之前的事赌气呢。白略的唇角勾了勾。

音乐之声渐响,几个罗衣绸裤,面蒙白纱的胡姬鱼贯而入,腰间露出一小截白嫩的皮肤,围着银饰和小铃铛穿成的坠带,发出清脆的鸣响。

胡姬到中央的地毯上站定,脚尖踮起,双袖上举,旋转轻跃,跳起胡旋舞。

苏合被她们的舞姿吸引了心神,却见她们舞至中途时,随着节奏强烈的鼓声腰身轻摆,眼神如勾,竟缓慢又魅惑地褪下身上的罗衫,露出香肩和抹xiōng。

苏合惊呆,下意识地去看白略,却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目不转睛的样子。

苏合咬牙。当初自己也曾褪下外衫来着,怎么没见他这么有兴趣?

她攥紧手里的酒杯,又倒了一杯入口,也没心思再看下去。

一舞毕,一名红衣的胡姬旋至白略的面前,俯身一拜。

“这位公子,恭喜你了。”

一旁的胡人老板笑呵呵。“还请公子揭开她的面纱才是。”

苏合下意识想要阻止,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立场,只好紧紧盯着白略的表情。

白略笑了笑,却摇手拒绝。

见他拒绝,红衣胡姬也不勉强,自行退了出去。

旁边几桌的客人羡慕又惊奇地看着白略的动作,似乎对他拒绝了胡姬的邀请相当不解。

苏合有些纳罕。不就是揭个面纱,至于这样么?

这时旁边一桌的蓝衣公子终于忍不住,向白略搭讪。“这位兄台,为何要拒绝胡姬献身礼?这等风流快意,我等求也不来,兄台却拒之门外,实在可惜。”

苏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白略淡然一笑。“已有娇妻美眷,实在无心再尝这飞来艳福。”

那蓝衣公子看了一眼苏合,了然地拍了拍手。“难怪兄台不上心,原来已有如此美貌的夫人。实在失礼。”

苏合咬着酒杯的边缘,偷眼看向白略玉色入得画般的侧脸。

他那些话像钻进了自己心里,搅出些些波澜。

也许是龙膏酒的后劲发作了罢?她忽然觉得白略的脸好看得让她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娘子为何这样看我?”白略勾起唇,却没有转过脸来。

“谁在看你!”苏合扭过头去,却无意中发现不远处的酒桌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小白,那个人好像——”

白略顺着苏合的眼神看过去,顿时xiōng闷牙痒痒。

这个人,怎么就yīn魂不散?在洛阳也就算了,怎么到了长安也遇上他?

那个人显然也发现了苏合,满面欢喜地提着酒壶走了过来。

“苏苏!”

“小杜?”苏合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紫衣小杜显然已经喝得有些熏熏然,把酒壶放在小几上,便坐在苏合的身旁。“苏苏,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你。真好。”

他的唇一勾,眸色朦胧。

苏合推了推他的肩膀。“小杜,你喝多了?”

“未曾未曾。酒逢知己饮,如今遇上了苏苏,自然还得多加三杯。”他自顾自地倒了酒,便要与苏合碰杯。

白略的脸色发青,伸手将苏合拉至身边。

小杜睁着朦胧的醉眼看了看白略。“原来你这个讨厌鬼也在。”

“我要是不在,娘子不就得被你调戏了?醉鬼。”白略没好气地丢了一句。

苏合给他俩一人赏了个白眼。

“小杜,说真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小杜摇摇头,很苦恼的样子。“苏苏,你有所不知。长安的那个采花大盗又开始动作了。这个案子之前我一直有份,所以赶到了长安,跟凤翔府尹一同负责此案。”

“你是说——那个采花大盗堇?”苏合想到那个温良纯澈的男子。

“是啊。而且这一次,可真是闹大了。”小杜看看周围,悄声说:“他瞄上了礼部尚书,也就是江夏王的女儿。”

“什么?!”苏合也没忍住。雁儿?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小杜摇摇头。“这人胆子也忒大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文成公主的头上。”

“文成公主?”苏合有些糊涂。“江夏王的女儿怎么会是公主?”

“你还不知道?”小杜点点头。“也难怪。这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民间。圣上已经封了那位小姐为文成公主,准备让她和吐蕃王和亲。”

“原来如此。”苏合为雁儿悬了颗心。“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那采花贼要动作之前,还要先通知一番?”

“正是。”小杜叹了口气。“这也是他的可恶之处。他每次行事之前,头一天会先用三色堇标识,第二天晚上行动。今天,这个标识出现在了文成公主的闺房。”

“所以他是打算明晚行动?”

“不错。”

“不过是个采花贼而已,又有这么多人严阵以待,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小杜面色尴尬。“这也是蹊跷的地方。每一次都派了许多人守着,有时候甚至还派了婢女陪在小姐身边,却无一次幸免。”

韩堇啊韩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苏合惊叹的同时,生出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这次一定要抓住他。”小杜喝尽杯中美酒,朦胧醉眼里忽然射住寒光。

苏合和白略对视了一眼,神色凝重。

第二天,苏合又去了礼部尚书府,这一次带着白略一起。

门房换了个人,看上去忠厚,听说苏合的来意之后,便请她稍候,自己进去禀报。

苏合一时好奇,拉住他问:“这位大哥,不知之前的门房去了哪儿?”

“你是说老赵?”门房摇摇头,有些惋惜。“他前两日忽然说自己遇上了妖怪,所以辞了活计回家了。”

“妖怪?”苏合微微愕然。难道是因为自己做的事?

“我们也觉得奇怪。这老赵平日总爱喝两杯,想是喝醉了酒见了些幻象却当真了。”门房叹口气。“二位请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苏合疑惑,白略的唇角却勾了勾。

门房很快出来,仍旧是之前的两名使女,恭敬地领着两人进了花厅。

李雪雁欣喜地迎上来。“苏姐姐,我正要去找你。不知这位是?”她看到苏合身后的白略,有些疑惑。

“这是白略。”苏合顿了顿,犹豫怎样介绍他的身份。

雪雁看看苏合的表情,又看看白略,心领神会地没再问下去。

“雁儿。”苏合把她拉到一旁。“我听说了那采花大盗的事情。怎地也不派人告诉我?”

“姐姐。”雁儿却不以为意。“这件事,我爹和凤翔府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那采花贼绝不会得逞。”

“雁儿。我听人说,这采花贼的手段很是厉害。”苏合皱了眉。“不行,我不放心。”

“雁儿!”

雪雁往外看了看。“苏姐姐,是爹娘来了。我跟他们说起过你,来,你也跟他们见见。”

江夏王李道宗早年跟随李氏皇族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如今年过四旬,身材魁梧,脸庞红润多髯,虎目精光四射。李夫人温婉大方,眉目慈祥。

“爹,娘。这位就是苏姐姐。这位白公子是苏姐姐的朋友。”

苏合与白略忙上前行礼。

“见过李大人,夫人。苏合冒然上门拜访,实在失礼了。”

“苏姑娘不必惶恐。”李道宗抚了胡须,呵呵一笑。“老夫早听小女提起过姑娘。小女在洛阳期间,还要多谢姑娘的照料。”

“正是。”李夫人扶起苏合。“听雁儿说你来了长安,我们正打算请你过府一叙。”

苏合正要回话,却听得外面有人禀报。

“大人,府尹大人和杜大人已经到了。”

李道宗挥了挥手。“知道了。立刻就来。”

他转向苏合。“苏姑娘,你难得来一次长安,本应以贵宾之礼招待。奈何这两日府中并不太平,所以只能怠慢姑娘了。”

苏合略一犹豫,上前一步。

“李大人。贵府的事苏合亦有耳闻。不瞒您说,苏合曾习过武,而这位白公子亦是武功高强之人,希望我们能帮上忙。”

李道宗略一沉吟。“老夫实在不欲将姑娘也牵扯进来。”

“大人,我一向将雁儿视作自家妹妹看待,我无论如何也要护她不受伤害。”

苏合的眼神坚定,言语决绝,令得在场人皆为她所震。

雁儿感动得握着她的手。“苏姐姐……”

“好。既然姑娘坚持,不如一同来。”

小杜看见苏合跟着李道宗出来,惊讶得差点失了态。

“小-杜大人。”苏合向他打了招呼。

“苏-苏合?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苏姑娘还跟杜大人认识?”李道宗奇道。

“李大人,我与苏姑娘在洛阳认识,一直深引为知己。”小杜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李道宗点头,向她介绍小杜身边身着官袍的中年清瘦男子。“苏姑娘,这一位是我凤翔府的府尹姚大人。”

“苏合见过姚大人。”

“关于这一次的事件,不知各位有何想法?”

小杜摇摇折扇。“我等已在府外布下天罗地网。此番前来,正是想将公主接出府去。”

“这样是否稳妥?”

“也只有这样。”

苏合与白略对视一眼,开口道:“我倒有个法子,各位大人不妨听听?”

&&&&&&&&&&&&&&&&&&&&&&&&&&&&&&&&&&&&&&&&&&&&&

苏合箴言录:

为什么我的劫缘之人,会是只狐狸?难道是报应我当初想把那只狐狸拿来做坎肩的心思?

小杜箴言录: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预感到我和苏苏的缘分又近了一层。这是上天的启示咩?

白略箴言录:

杜衡光就是一只死讨人厌yīn魂不散的金光闪闪大苍蝇。

&&&&&&&&&&&&&&&&&&&&&&&&&&&&&&&&&&&&&&&&&&&&&&&

十五章 吸人精血的妖狐红堇

是夜,文成公主闺房。

“你们都下去吧。”

女子摆了摆青葱玉手,几名使女略一犹豫,便行礼退了出去。

女子吹熄了桌上的灯台,月光顿时洒落满屋。

女子婀娜的身影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终走到床榻前,和衣躺下。

月光照出女子那一对清亮的眸,赫然是苏合。

苏合倒在床上翻了翻,又从腰间抽出青女剑,握在手上。

至于袖中的沉水匕——她握了握,还是放了回去。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惊动表哥的好。

窗外的梆子声敲过了三下。苏合的心提了提。

月光似被云雾遮住,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难道那个采花贼有所警觉?不知道白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她握着青女剑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却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虽然她向来瞧不起这种以yín辱女性为乐的采花贼,也不屑与之交锋,这一次情况却是特殊。一则这采花贼行事手段非比寻常,居然从没人能抓住他,大大激起了苏合的好胜心;二则官府认定这采花贼是韩堇,苏合却深不以为然,还抱着要为韩堇洗脱冤情的打算;三则这次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雁儿头上,实在罪不可赦。

苏合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下一刻便已闻得一声轻佻的笑。

“由你来代替雪雁小姐,倒也是不错。”

苏合大惊。她竟然没有察觉到一丝异动,这人便已到了房间里。

她迅速跃身而起,提起青女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

什么都没有。

来人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似乎还更近了些。

“哟,竟然还是位侠女。这下子更让人馋了呢。”

这声音暗藏柔媚,竟然让苏合的心神恍惚了一下子。

她没有再动作,而是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还是什么都没有。这个人身形如此诡秘,难道是鬼魂不成?

苏合用青女剑护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一只手突如其来地捉住了她的腰,随即苏合的耳边被人吹了一口热气。

苏合回身一踢,依然踢了个空。

被云雾遮蔽的月光渐渐探出头来,苏合趁机扫视房间。

什么都没有。

苏合的心有些没底。

忽然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脉门,她手一痛,青女剑便掉到了地上,而自己也被人拦腰抱起。

月光如银,洒在来人的脸上。

居然真的是韩堇。

此刻的韩堇神色妖媚,那双清澈的眼饱含欲念。

苏合愣了愣。这个人的面貌是韩堇没错,可是气质神态却相差了不知道多远。

“小娘子,你们把雪雁小姐藏到哪儿了?”

他果然没有找到雁儿。苏合松了口气。“这一次,你休想得逞。”

韩堇勾起唇角笑了笑。“好罢。没有她,有你也不错。”

他低下头,神情暧昧地在苏合的脸庞上细细地闻着。“还是处子。真是美味极了。”

苏合已经知道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韩堇明明之前见过她,现在却像是不认识她的样子。而房间内这么大动静,外面埋伏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进来。

但若他不是韩堇,又会是谁?苏合的手偷偷往袖中的沉水匕摸去。

韩堇忽然对着她的眼,绽放出一个无比妖娆的笑容。

苏合的眉眼一滞,浑身发热,脑中清明全无。

“小娘子,春宵苦短,何必再浪费时间?”他的手轻轻贴近苏合的手臂,在她手臂内侧轻轻滑动,将沉水匕轻巧地抛到了角落里。

苏合却没有反应,一双清亮的水眸变得迷蒙,呼吸也急了一些。

“真乖。”韩堇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让堇带你去尝尝这男女之间的极乐,可好?”

苏合抿了唇角,微微蹙了眉,表情惹人怜爱。

韩堇的眼中闪过诡异的红。

他将苏合放下来抵在墙壁上,正要朝她樱色的唇上亲过去,却忽然顿了顿。

“辟邪咒?”韩堇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可惜现在对我没用。”

他挑了唇,伸手扯开苏合的腰带。

“呃!”韩堇的身形颤了颤,脸上的欲色顿去。

“原来是你。”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白略?”韩堇惊慌地看着忽然出现的男子。

白略看到衣衫微敞的苏合,脸上露出杀意,双手指尖忽地拉长,抬手便向韩堇袭去。

韩堇堪堪闪身躲过。

白略冷冷一笑。“想逃?”

他的手掐了个诀,指尖射出一道白光。

白光穿过韩堇的身体,带出其中一道红色的影子。

红色的影子被白光困住,动弹不得。

白略移到苏合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对着她一片迷蒙的眸子轻轻一点。

“破!”

苏合的眼渐渐恢复了清明。

“小白?我——”

“他用了媚术。”

“媚术?”苏合想到自己之前的混乱迷蒙,老脸一红。“难怪——”

“白略!好歹你我都为青丘狐族,为何要为难于我?”

被困在白光中的红影挣扎着。

苏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韩堇,又看了看那道红色的影子。

“又是狐狸?”

白略脸色更怒。

“红堇!你附在韩堇身上,是为了借助他吸取少女的精血?我们青丘狐族,哪儿来你这种败类!”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狐王,根本没有权利处置我!就算是修成了仙狐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个杂种!”

红影仍然不甘地挣扎。

这句话显然刺到了白略,他手指一勾,那道白光撤去,露出其中狼狈不堪的红发男子。

白略右手一伸,手心凭空出现了一根银光璀璨的物事,模样有些像娥眉刺,顶端锋利无比。

“九尾刺?”红堇怔了怔,脸色无比恐慌。“你-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杀了我,我二叔绝不会放过你!”

“你那二叔,我还不放在眼里。”白略的手轻轻一送,九尾刺便朝着红堇的xiōng口飞去,深深扎了进去。

红堇惨叫一声,晕厥在地。xiōng口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九尾刺又飞回了白略手里。白略手一握,九尾刺便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苏合从这震撼的场面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去探韩堇的气息。

“他还没死。”

白略叹了口气。“原来他是被妖狐附了身,白白背了这等罪名。”

“小白,你杀了红堇?”

白略摇摇头。“我只是断了他的狐筋,让他从此再也不能到人间为祸而已。”他沉着脸看着瘫在地上的红堇。“他居然敢这样对你,仅仅如此真是便宜他了。”

苏合翘了翘唇角。“他也没对我怎样。”

“没怎样?”白略忽然揽住她的腰。“若我晚来一步,他便要得逞。他要是伤害了你,我——”

“你要如何?”苏合斜斜地抬眼看他,神色俏皮可人。

白略怔了怔,随即勾起浅笑。

“娘子,你说过你不喜欢没用的男人。那为夫可算得有用的男人?”

苏合别扭地转开脸。

“勉强算得。”

“勉强?”白略轻笑一声。“看来为夫还得努力才行。”

苏合朝他做了个鬼脸。“当然。”

“那娘子该不该给为夫一些鼓励?”

白略俯下脸,朝怀中人娇艳的唇上缓缓地靠近。

苏合的心跳得厉害,之前的热感再一次袭上身体,被他揽住的地方更是烫得要命。

“等等!”

苏合伸手,头往后仰,双手抵住他靠近的xiōng膛。

白略挑眉。

苏合转了转眼珠子。

“快说,你有没有对我用过媚术?”

白略愕然。

“娘子,你以为凭为夫的姿色,还需要用这个么?”

苏合皱起眉想了想。这倒也是。但为何自己近来总是忍不住要偷偷盯了他看?

“娘子……”

白略又凑了过来。

“等等!”

苏合叫停。

“娘子,又怎么了?”

“外面的人呢?”

“他们早就被隔在妖狐红堇的结界外了,要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还没进来?”白略无奈地叹了口气。

“雁儿呢?她还好么?”

“好得很。”白略紧了紧手臂,让她更贴近他。“娘子,你问东问西,是为了引开我的注意力么?”

苏合瘪瘪嘴。“没有。”

“娘子以前不是还要为夫脱衣侍寝?”白略想起往事,有些好笑。“现在怎么学会害羞了?”

苏合自己也不明白。以前只是把这当做一件不得不做完成的任务,而现在——

现在,有什么不同了呢?

难道自己喜欢上他了?

自己那装满了理想和钱财的心里终于留了一块儿,分给了白略?

她意识到这一点时,顿时烦乱起来。

白略见她的神色变幻莫测,知道她又开始做心理斗争,只得不甘不愿地松了手,让她好好想个清楚。

苏合抓了脸,心里开始称白略的分量。

十两金?好像已经不止了。

二十两金?好像也不够。

怎么办?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若白略知道苏合此刻正把他放在心里的天平上跟金子摆在一起称啊称,一定会气得再次暴走。

金子不会跑掉,男人却随时会跑掉。苏合很伤脑筋。

“娘子,有人来了。”

白略的脸转向房间的某个角落。“既然来了,不妨出来一见。”

那个角落的空气如同水波漾了漾,渐渐显露出女子的身形。

苏合睁大了眼。

这才是名符其实的正牌狐-狸-精!

红衣女子眼波柔媚,摆动着腰肢款款而来,朝白略轻轻一拜。“略大人。”

“红夭?”白略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红夭眉间轻蹙,艳丽的红色狐眸转到苏合的身上顿了顿,又转回白略身上,媚意流露。

“略大人,我是为了红堇而来。”

白略冷哼一声。

“你们明知道他在这儿作孽,却不加以管束。红狐一族什么时候如此松懈了么?”

红夭微露的香肩颤了颤。“略大人,红夭正是为了此事,要带红堇回族里受罚。还请略大人手下留情。”

“我已经去了他的狐筋。你带他走吧。”白略没有看她,抬手挥了挥。“转告红尹,若他再不好好管束自己的族人,我定会禀告狐王。”

“是。”红夭扶起地上的红堇,红眸在白略的脸上略一流连。“略大人,红夭告辞了。”

白略没有理会,红夭垂了首,眼角朝苏合所在的地方抬了抬,便和红堇一起消失在原地。

“小白。”苏合有些不赞同。“你就这么让她带着红堇走了?那韩堇他的罪名岂不是怎样也洗脱不了了?”

白略挑眉看她。“要不然,娘子打算送一只狐狸去官府,让他们相信这韩堇是被狐狸附了身?”

“这——”苏合哑口无言。这件事说起来太过荒诞,又没有别的目击者,的确很难取信于人。

“那韩堇要怎么办?”

“送他去扬州罢。”白略蹲下,在韩堇的额头上抚了抚。

韩堇渐渐张开了眼,看见眼前的情景后惊慌无比。

苏合将前因后果向他说明。

“原来是这样。”韩堇如释重负。“如此,我便再也不必担心自己做出何等龌龊之事。多谢苏姑娘和白公子相助。”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韩堇眼神决绝。“虽然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但的确令这许多女子受到伤害。我打算投案自首。”

“什么?”苏合为这书呆子着急。“这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要你去承担责任?”

韩堇望着苏合,目露感激。“苏姑娘,多谢你这样待我。只是这件事须得有人承担,而这个人除了我,还能是谁?”

“韩堇!难道你不顾你爹娘了么?”苏合一急,揪住他的袖子。“你要是被抓了,叫他们怎么办?”

韩堇垂下眼,神色悲戚。“养育之恩,只待韩某来生再报。”

“你!”苏合无奈。“真是死脑筋!”

白略把苏合的手拉过来,对她摇摇头。

“既然韩公子执意如此,就随了他的意罢。”

“小白你——”苏合不解,却见白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逍遥法外,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堇终于束手就擒,长安人们无不拍手称快。

凤翔府尹判决三日后行斩首之刑。

三日之后,刑场被闻讯而来的长安民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侩子手手起刀落,神色颓丧呆愣的采花大盗便从此身首异处。

“那个采花大盗堇已经被处决。”白略转过身,对身后的男子笑了笑。“剩下的,只有扬州城里的韩堇。”

韩堇神色激动。“苏姑娘,白公子,韩某实在——”

“别说了。”苏合把包袱塞给他。“这里面有一些银两,你留着做盘缠。虽然通缉令已经取消,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韩堇接过包袱。“大恩不言谢。”他深深地看了苏合和白略一眼,转身离开。

“小白,那个被斩首的是——”

苏合想了许久,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白略瞥了她一眼。“鸡。”

“什么?”苏合愕然。

“隔壁王掌柜家养的鸡。”白略的神色颇有些遗憾。“可惜了,看上去很美味。”

苏合噎了噎。都说狐狸爱吃鸡,看来没错。

&&&&&&&&&&&&&&&&&&&&&&&&&&&&&&&&&&&&&&&&&&&&&

苏合箴言录:

如果有一天狐狸跑掉了,我想我大概会很难过。

比丢了三十两金子更难过。

白略箴言录:

娘子她时而看金子,时而看我。看金子的时候很欢喜,看我的时候很苦恼。

&&&&&&&&&&&&&&&&&&&&&&&&&&&&&&&&&&&&&&&&&&&&&&

十六章 储藏公狐狸的方法论

采花贼堇落网,小杜春风满面,总算是解决了心里的难题一遭。

“苏苏,你们何时回洛阳?”

长安的店面苏合已经打理完成,掌柜和伙计也都就位,只待苏合从洛阳将第一批货进过来,便可以开始营业。

“明日就走。”苏合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店里的每个角落。“你呢?”

“我跟你们一道走。”小杜这一句话一出口,立刻引来白略的冷眼。

“杜大人此番劳苦功高,定会加官进爵,何必这么急着走?”

白略的语气很有些寒碜。

小杜不理她,仍旧在苏合身边转悠,令白略相当之碍眼。

“唉,虽说这次抓了采花贼,然而留芳大盗仍未线索,只是将功抵过罢了。”他叹了口气,又凑到苏合面前。“苏苏,我听李大人说,你会武功?”

苏合抬起眼,嗯了一声。

“以前学过点儿。”

小杜的折扇合拢,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苏苏,你在哪儿习的武?我听说,你十七岁之前很少回洛阳。”

苏合直起身子对着他笑了笑。

“怎么,你是在盘问我么?”

“哪里的话。”小杜悻悻。“只是好奇,好奇。”

苏合盯着他看了看。

“我的师门毫不起眼,不说也罢。”

“他怀疑你。”白略走到苏合身边,跟她一起看小杜颓然离开的背影。

“是啊。”苏合叹了口气。“他怀疑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跟他走那么近?”白略皱起眉,看着身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他早晚会发现些什么。”

“你以为我想?”苏合白了他一眼。“若是我躲开他,他只会更加怀疑。”

白略想了想。“我可以——”

“别。”苏合摇摇头。“我还想看看,他究竟想怎样。”

“好罢。不过,为何要急着回家?”白略有些不解。“难得来一次长安,你不想去周围看看?”

“冬至快到了。”苏合忽然停了手上的动作,抬了眼看向窗外。

白略正想细问,她却回了头。

夕阳为她的轮廓勾出金边,让她看起来像美丽却忧伤的工笔仕女。

“我得回去祭拜爹娘。”

小杜果然还是跟他们一同上了路。

辞别依依不舍的雁儿之后,三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冬至之前回到了洛阳。

“小姐。”和罗迎上来,从苏合的手里接过包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苏合挑眉。“我可连长安的店铺都定好了。”

孙管事和和罗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沉痛无比。

“大小姐,敢情您带着白公子,是去长安开分店来着?”

“没错。”苏合拉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怎么样,我的速度很快吧?”

孙管事老泪纵横。大小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啊啊——

白略从苏合手里接过缰绳,温柔款款。“先回去休息吧。祭扫的事情,有我替你安排。”

苏合的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此场景将孙管事和和罗那荡到谷底的心又重新挽救了上来。

孙管事内心激动。老爷,夫人,老仆终于不负所托,大小姐她心动了啊!

“孙叔。”苏合朝他招招手。“请过来一下。”

苏合掏出一张小册子,递到孙管事手里。

“这是我列出来的香粉货单,麻烦孙叔尽快准备好,让人押送到长安。”

“好。大小姐请放心。”孙管事接了过来,放进袖子。“那边的人手可够?”

“人手是够了,不过他们都不太懂香粉这行,还得需要两个老伙计过去帮帮忙才行。”

孙管事想了想。“小姐,不如让老仆带两位熟手过去,先接一阵子。”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合微笑着。“本来我想在长安多呆一阵子,但——你知道,冬至快到了。我得去祭拜爹娘。”

孙管事点点头。“大小姐,你放心便是。老仆一定办得妥帖。”

“对了,孙叔。”苏合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这件事,在苏合的心中困扰了许久。或者说,从她发觉自己对白略动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开始困扰她。

“孙叔,你可知道,要如何保证一个男人不会离开?”

孙叔睁大了眼,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

“大-大小姐,你是问我,如何留住男人的心?”

老天爷啊——大小姐她是真开窍了啊——

“不。”苏合蹙了眉。“是如何留住他的人。”

呃——孙管事迟疑。莫非时下的年轻人,流行只要人不要心?果然是他落伍了。

“以老仆几十年来的经验,”孙管事擦擦脑门上的汗。“要留住男人的人,还得要从留住他的心入手。”

“这么麻烦?”不知道公狐狸和男人能不能划为一类?苏合困惑。“那要如何留住他的心?”

孙管事精神一振。“要留住男人的心,自然得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执针缝衣,端茶送水,举案齐眉……”

苏合皱起了眉。

这难度太大了。

孙管事瞥到苏大小姐的表情,立刻懊悔自己忘形之下,说了些不切实际的话,打击到了小姐刚刚萌动的一颗春心。

“呃——”孙管事拉了拉胡子。“如果是小姐这样聪颖美貌又出众的女子,自然是不用做那些的。只要小姐你对白公子稍微温柔些,他一定会安安心心待在小姐身边,哪儿也不会去。”

“温柔?”苏合若有所思。“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白公子?”

孙管事心中哀叹一声。自家精明如斯的小姐,怎地对情事却如此懵懂?

“小姐,老仆只是猜测。猜测。”

白略最近几日过得相当忐忑。

原因是苏合忽然每日里对他笑得相当娇柔,让他看了颇有些惊悚。

大家都知道,当苏合对谁笑的时候,谁就要倒霉了。

白略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自己近来的表现,是不是哪儿得罪了她,另一方面提高警惕,防止自己落到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悲惨结局。

然一切都很平静。

白略憋屈了几日之后,终于忍不住了。

“娘-娘子。”他战战兢兢地揪着长袖,瞅了一眼笑颜如花的苏合。

苏合挑了眉。“怎么了?”她尽量地放轻了声调。

“我-我想问,最近你对我可有何不满?”

“不满?”苏合睁大了眼。“你怎么这么问?”

“娘子你——”白略犹豫了一下子。“你最近的态度很奇怪。我有些害怕。”

苏合正要绽放的另一个笑容僵在脸上,勾起的眼角抽了抽。

“害怕?”

白略像个小媳妇儿,委屈地缩成一团,点点头。

苏合的手攥紧了檀香扇骨,咔嚓咔嚓地响。

“娘子,你怎么了?”白略担忧地看着苏合的脸上隐隐崩溃的前兆。

苏合闭上眼,深呼吸。

“我就知道!”

白略满腹疑惑地看着苏合转身,绝尘而去。

孙叔的话也靠不住。苏合很沮丧。温柔?果然还是不适合她。

“小姐。”和罗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祭祀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好。”苏合点头。“我们走罢。”

苏合的爹娘埋葬在洛阳城西的一座小山头,也是苏家祖坟的所在地。

虽已临近寒冬,这山头上却开满了各类野生花卉,开得好不热闹。

白略看着周围的景象,狐眸若有所思。

苏合爹娘的坟头和其他苏家祖先的坟头一样,相当干净,长满了白色雏菊。

“这儿很漂亮是不是?”苏合将坟头的杂草稍稍清理了一番。“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明明是冬天,居然有这么多花儿。这些雏菊,看上去就像是刻意栽种的一样。”

白略微微一笑。“也许是因为苏家的祖先们都与花有缘。”

“也许吧。”苏合瘪瘪嘴。“我倒宁愿是跟别的什么有缘。”

设祭,焚香,礼拜,焚化纸钱。

礼毕之后,苏合看着墓碑上两个镌刻上的名字,久久不曾回神。

白略忽然觉得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

他的狐眸眯了眯,唇角紧紧地抿着,像是犹疑。

“我爹娘,不是正常去世的。”苏合背对着他,语气有些颤抖。“那个时候,我还在青要山。是孙叔赶到,通知了我这个消息。”

苏合的爹娘死得相当蹊跷。只是一个晚上,便双双没了气息,脸色青白,还残留着惊恐的神情。孙管事从青要山接回苏合之后,两人的尸首便已腐化得不成样子,只能迅速地入了葬。

“为了查出他们的死因和杀死他们的凶手,我想了许多法子。”苏合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抚着墓碑上的名字。“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白略垂下眼,走近苏合的身旁,揽住她的肩膀。

“娘子。”他抱着她的肩膀,却不知道该什么。

苏合把头靠在他怀里,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小白,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执着。”苏合的声音轻轻的,却在白略的心上敲起了沉重的节拍。

“雁儿说得对,我应该放下了。”她抬起头,眼神像猫儿一样,朦胧而动人。“小白,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白略放柔了声音。

“你来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略僵了僵。“娘子,我不是早就说过——”

苏合摇头。“罢了。其实我是想问,你还会不会离开?”

白略垂下眼,摇摇头。“不会。”只怕到时候,要离开的人却是你。

“能不能完整地说一遍,你不会离开我的话?”苏合蹙起眉,水眸楚楚可怜。

“我青丘白略,在苏合有生之年,绝不会离开。”

白略这句话刚一出口,刚刚还楚楚动人脆弱伤感的苏合立刻精神百倍地蹦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浅黄的纸,抓住白略的手往上面一按,然后烧了个一干二净。

白略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的动作。

“娘子,这是什么?”

苏合拍了拍手,神情得意。

“我从妖道那儿弄来的三界契约书。小白,你刚刚已经立下了契约,若是违反,可是会灰飞烟灭的噢——”

白略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

“苏——合!”他终于按捺不住,把苏合一把抓住,风华绝艳的脸庞饱含怒气。

苏合敛去了得意的神色,淡淡地看着他眼中划过的杀意。

“你果然是在骗我。”

她的唇角上勾着,却让人觉得她其实很难过。

白略愣了愣,松开手,神情复杂。

苏合退后两步,转过身去。

“那不是什么契约书。”她的声音很轻,却不再柔和。“只是普通的纸罢了。白略,你走吧。”

白略站在原地,绯色的唇张了张,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或者我这儿,还有什么你要的东西?你说吧,只要你说,我就给你。”

白略看着眼前的女子,抬了抬手想拉住她,还是放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

“反正也留不住,不如早些散去。”苏合轻轻叹了口气,一步步地离开,没有回头。

&&&&&&&&&&&&&&&&&&&&&&&&&&&&&&&&&&&&&&&&&&&&&&

苏合箴言录:

伤心ing。没什么好说的。小白其实不是狐狸,是白眼儿狼。

白略箴言录:

女人!你的名字叫麻烦。

&&&&&&&&&&&&&&&&&&&&&&&&&&&&&&&&&&&&&&&&&&&&&&&

十七章 暗藏玄机的狩猎游戏

窗外,开始飘起细密的雪花。

冬至飘雪,看来过年的时候会是大晴天。

苏合左手抱着暖手炉,右手端着一碗红枣桂圆汤,躺在榻上看雪。

孙管事已经去了长安,算算过年的时候也该回来了。这个新年,又该推出些什么样的香品?

和罗最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常常看不到人影。难道是有了相好的?

表哥已经许久没有来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跟她一起祭拜爹娘的。她抬手,抚上沉水匕上凹凸的花纹。

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罢。表哥他做暗卫,要是常常告假,也许会被主子惩罚。

苏合努力让自己去想这些零零碎碎的事,好避开些什么。

避开?她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回避了?

她只是——只是觉得有些累罢了。

苏合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碗汤,觉得暖和了些,便缩着身子,枕着靠垫打盹。怀中的暖手炉渐渐没了温度,说不上是她在用它给自己取暖,还是在用体温替它保温。

也许是体温终究还是起了作用,迷迷糊糊地,只觉得怀中的暖手炉又开始升温。

苏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的雪已经停了下来,而自己的怀里,横躺着一只白毛狐狸。

狐狸显然睡得相当地惬意,微湿的黑色鼻尖搁在她的xiōng口,轻轻打着呼噜。

苏合想了想,然后拎着狐狸的后颈,把它丢了出去。

“嗷嗷——”狐狸凄厉的叫声在门外响起。

随即,它又从窗户蹦了进来,满身雪花,一双淡灰的狐狸眼委屈得很。

“娘子——外面很冷。”

苏合冷冷地扫了它一眼。

“不是让你走么?又回来作什么?”

狐狸磨磨蹭蹭地靠近她,讨好地在她的裙角挠了挠。

“我不走。娘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苏合恨恨地盯了它一眼。

“无赖。”

狐狸垂头丧气地趴在她脚边。

“娘子,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

苏合没有说话,转开眼,不想看它湿漉漉的狼狈样子。

“我不会离开你,真的。”它抬起头,睁圆了狐狸眼,想让她看清它眼里的真诚,奈何她却不愿回头。

“我不信。”许久,她才丢了一句。

狐狸想了想,在原地站起身子转了个圈儿。

地上出现了一根银白色的狐狸毛。

“娘子,这是我的本命线。”它咬了咬苏合的裙角,示意她看。“只要你手里握着这根本命线,叫三声我的名字,无论我在哪儿,都会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苏合皱起眉,捡起这根狐狸毛看了看。

“真的?”

“当然。”狐狸竖起两条前腿,想往她身上蹦,又被她给挡住。

“你干嘛?湿成这样,是想弄脏我的地毯么?”苏合竖了眉。

狐狸愣了愣,开心地咧开嘴。“好,我马上去换衣服。”随即蹦蹦跳跳地又从窗口跑了出去。

苏合把狐狸毛捏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看。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啊……难道这死狐狸又在骗我?

她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终于还是举起那狐狸毛,叫了三声白略。

白略瞬间出现在房间里,长长的黑发如漆,遮住光溜溜的上身和双腿。整个人只穿了条底裤。

他尴尬得不知道捂住哪儿好。“娘子,我-我还没穿好衣服。”

苏合张大了嘴。“原来真的有用。”

她心满意足地将狐狸毛放进荷包里,然后咳了一声,顺便观赏了一番小白身上毕露的春光。

“试用完毕。你回去罢。”

她转身窃笑,却被他从背后拉进怀里。

当她的背脊贴上他温热的xiōng膛,苏合的心忽然融化了开来。

莫非自己真是欠了他的?她叹了口气,认了命。

“娘子……”白略的唇落在她细长洁白的后颈上,一个一个,缠绵亲密。

热度从他亲吻的那处迅速地蔓延开来,苏合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这热度烧却。

“臭狐狸——”她的声音软软的,像调开的蜜。

白略的手捧着她的脸,让她不得不回转了头,被他黏上了唇。

“唔——”

她微微地挣扎,他悄悄地收紧。像是猎人和猎物间的嬉戏。

只是——哪个是猎人?哪个又是猎物?

没到最后,谁也说不清。

冬至那日开始的雪洋洋洒洒下了三天。

苏合却因为打盹时受了寒气,染上了伤风。

“小姐。”和罗替她掖紧被脚。“该喝药了。”

苏合抬了抬昏沉沉的脑袋,看了一眼黑褐色的药汤,皱皱眉。

“让我来吧。”白略把苏合扶起来,拿了块软垫放在她腰间,又从和罗的手上接过药碗,将小勺放在碗里轻轻搅了搅,搅出更多的热气。

和罗看了一眼白略,然后朝苏合暧昧地丢了个眼神。

苏合瞪了她一眼,再转向白略。“小白,你们就是太紧张。我不过是头有些发晕,实在不用吃药的。”

“娘子,你怕苦?”白略盛了一小勺药,递到苏合嘴边。“张嘴,乖。”

和罗忍笑忍得相当辛苦。

苏合白了她一眼,却当真张了嘴,把一口透心儿苦的药喝了下去。

“和罗,我饿了。”

和罗纳闷。“不是刚用过午膳?”

苏合的眼眯了眯。“不能吃些饭后点心?”

和罗恍然大悟。“好好好,小姐,我去拿。”她临走时,还不忘再最后看了肉麻之极的两人一眼,心中遗憾孙管事不在,少了个可以一同庆祝的人。

“娘子,来。”白略又拿了一勺要喂她。

苏合瞪着勺子,满脸嫌弃。“小白,很苦。”

“我知道。”白略有些好笑。“我这儿有橘糖。喝下去之后吃一颗,便是什么苦味儿也没了。”

“我自己来吧。”苏合从他手里接过了碗,咬咬牙,竟然一骨碌全灌了下去。

白略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橙色的橘糖,拈了一颗送到她嘴边。

她张口接了下来,却皱眉。

“这药苦到心窝里。糖虽然甜,却更衬得药苦。”

白略难得看到她这番表情,甚觉有趣。

“娘子,是否要为夫献上香吻一枚,才能让你的心窝子甜起来?”

说罢,他便不依不饶地翘起唇凑过去。

苏合伸手挡住他的嘴。“别来,小心我把伤风传给你。”

“我不怕。”白略拉开她的手。

他的头发垂下来,发间还系着那条水色缎带。

小白似乎一直拴着这条带子,也没见它脏或是脱线。

苏合好奇地挑了起来,放在掌心里看着。

“小白,这带子很漂亮。”她摩挲了一下子,只觉得有种温润顺滑的手感,熨帖极了。“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做的,但是的确很特别。”

白略笑了笑。

“娘子喜欢?”

苏合的眼睛亮了亮。

“它是用吸收了月光的水精做成的。”他从她手里抽出带子,然后握住她的手。“自然不是人间能见到的材质。”

苏合眼巴巴地看着那发带在他的发间缠绕。

白略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苏合收回了眼,有些闷闷的。

“小姐。”和罗端了个托盘推开了门。“点心来了。”

“小白,我想看账簿。你帮我拿来一下好不好?”

白略不赞同地蹙了眉。“你这身体刚好些,干什么做那些劳心费神的事?”

苏合摇头。“孙管事不在,我得多看着点儿。”

“好罢。”白略无法。“你先吃些东西。”

“小姐。”和罗瞄了瞄白略的背影,将托盘上的一盏红豆沙递给苏合。“你跟白公子,似乎有些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的?”苏合斜睨了她一眼,拿过红豆沙,用小勺搅了搅。

“像是——像是两情相悦——”和罗欢喜地撑着下巴,看着自家小姐浅浅红了脸颊。“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白公子真正进门?”

苏合似笑非笑。“进门?”

“就是成亲的意思啊!”和罗很积极地解释。“小姐,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既然遇上了合缘的,为何还不成亲?”

苏合看着冒着香甜热气的红豆沙,忽地没了胃口。

“不想吃了。”

和罗无奈。“小姐,你是在折腾么?”

“折腾什么?”白略拿着账簿推开门。

“没什么。快给我看看吧。”

“这几日的进账为何少了这么多?”苏合翻着账簿,眉头越来越紧。

和罗和白略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苏合挑眉。“发生什么事了么?”

“小姐,你这几日不在美人香,所以不知道情况。”和罗瞅了一眼苏合,接着往下讲。“美人香的对面,开了一家妖娆坊。他们卖的也是香粉,所以拉走了不少客人。”

开新店也就罢了,竟然还开在美人香的对面?

苏合有些窝火。听上去很像是刻意挑衅。“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带走这么多生意吧?”

以前也有过这样竞争的例子,但美人香的香粉自有特别之处,香气纯粹不腻,保持时间长,所以一直处于屹立不倒的位置。

而这一家妖娆坊一开张,便抢去了近三成的客人,这倒还是第一次见。

“小姐。我听说,妖娆坊在卖一种很特别的香。”和罗凑近她的耳边。“听说用了这种香粉之后,能得心上人的欢心,所以才——”

“还有这等事?”苏合冷笑一声。“荒谬。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小白,你说是不是?”

白略似在沉思,听她那么一说,只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可是——我听人说,是真有效。”和罗见苏合不信,又反复强调了一遍。“城东冯家的那个二小姐,就是那个叫止若的,小姐可记得?”

“当然。”她怎么会忘记?那个腰似水桶喜欢化浓妆品位惊悚的冯止若?

“她一直暗恋韩家公子,就是之前小姐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为小姐颂词的公子。”

白略的眉挑了挑。

苏合仔细回忆了一阵子。“就是那个酸巴巴还穿了一身白衣服像是奔丧的韩虚?”

白略愕然,立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衣服。似乎自己也常常一身白——

“没错。”和罗猛点头。“韩公子之前对她压根儿就看不上眼。前两天,有人看到韩公子牵着冯止若的手,笑得可温柔了!”

“所以呢?”

“小姐,我听人说,她可就是用了妖娆坊的香,所以才勾住了韩公子的魂儿。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妖娆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这等手段,我都用过无数次了。”苏合压根儿就不信有什么能博人欢心的东西,只怕是托吧。她勾勾唇。如果是这样倒好办了。

白略皱了眉,微微阖了眼。

“和罗,明儿个我们就亲自去妖娆坊转转。”

“小姐,这样似乎不妥吧?人家会说,连美人香的苏老板都去买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苏合合上账簿,清亮的双眸精光四射。“再说,既然大家是同行,我怎好不前去拜会拜会?”

她柔柔一笑,却惹得和罗和白略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小姐被这个消息一激,倒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模样了。和罗暗叹。小姐果然遇强则强,自己之前的担忧,看来全是白费。

&&&&&&&&&&&&&&&&&&&&&&&&&&&&&&&&&&&&&&&&&&&&&&&&

苏合箴言录:

看在小白的本命线这样好用的份上,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白略箴言录:

我发现将本命线送给苏合,是个很大的错误。

(捂住脸痛哭,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在我上茅厕的时候用它?!!!)%>_

十八章 关于小白的真爱归属

遇上强敌,激发了苏合内心潜藏的小宇宙。

第二天,她不但病痛全消,还起了个大早,容光焕发。

和罗看着自家小姐艳光四射的模样,张大了嘴。

白略的眉毛抖了抖,心想这女人的潜力果然不可限量。

“和罗,走。我们先到店里看看,随后便去那个妖娆坊一探虚实。”

苏合伸了根手指,勾了勾。

“小姐,就这么去?”和罗为她拴上织锦斗篷。“不用蒙块面纱什么的?”

“你是怕我们不够显眼么?”苏合没好气地拽拽她冻得红彤彤的脸蛋。“这样就行了。”

美人香的生意果然较往日冷清了许多。

苏合站在门口,看了看大街对面高调挂出来的招牌。

“妖娆坊?”她嗤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苏老板?”

一位娇柔的美人向她走来,正是曹司录家的二夫人。

“二夫人?”苏合俏脸含笑,将她迎了进来。“想要些什么?”

“苏老板,上一次的玫瑰香膏子我用着甚好,所以想多买几盒子送送人。”

“好啊,我最近新制了一款杏仁玫瑰精露,专门用于沐浴过后滋润全身的。夫人要不要看看?”

“行啊。苏老板,你拿给我看看。”

“如何?”

“气味很特别。”曹二夫人闻了闻,表情舒畅。“行,我要了。”

“好。我让伙计给你结账。”

曹二夫人看了看周围,凑到苏合耳边。“苏老板,我看你这儿似乎比往常都冷清了些。”

“可不是么?”苏合叹了口气。“自从对面那家妖娆坊开了之后,便抢了不少客人去。”

曹二夫人摆摆手,似很嫌弃。

“那儿我也去过,香粉都劣质得很,味道不够醇厚,哪儿比得上美人香?不过——”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神秘。“他们那一款君心荡漾,倒是的确很有用。”

“君心荡漾?”苏合挑眉。“莫非就是传闻里能博心上人欢心的香粉?”

曹二夫人捂唇,呵呵笑了几声。

“正是。”

苏合笑了笑。“夫人,不瞒你说,我只听过西域有催情圣香,也不过用作闺房之趣,难登大雅之堂。为何这香粉却这样受欢迎?”

曹二夫人摇头。“苏老板,你说的那种催情香,只是挑人□。而妖娆坊卖的君心荡漾,却能博得心上人的迷恋,比那催情香可高段了不知道多少。”

“真有这样的东西?”苏合想到和罗所说的话,仍是疑惑。若真有这样的东西,也难怪这些女儿们趋之若鹜。只是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奇妙的东西,能Cāo纵人心?“怕是妖娆坊用的手段吧?”

曹二夫人娇笑一声。“苏老板,不瞒你说,我也买了一瓶。”

“哦?”

“你也知道,我那郎君刚刚纳了三房,那个小狐狸精可会勾人了!”曹二夫人眼波一转,怒气微露。“郎君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愁的我寝食不安。不过——自从两日前,我用了这君心荡漾之后,你猜怎么着?”

“莫非是司录大人又回心转意了?”苏合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曹二夫人笑得得意。“虽然说不上什么回心转意,但这两日他都在我房里,哪儿也没去。瞧我的眼神,就跟我们刚成亲那会儿似的。”

“真有这等奇效?”苏合眯了眯清亮的眼。“那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曹二夫人往白略所在的地方瞄了一眼。“苏老板,虽说你跟白公子那是天生地设的一对,不过男人的心易变,不妨你也试试?”

苏合的眼角抽了抽。“多谢夫人美意。”

送走了曹二夫人,苏合便带了和罗,直接冲到了对面的妖娆坊。

妖娆坊的格局装潢都与美人香不同。若说美人香走的是清净幽雅的路线,那么妖娆坊走的就是妩媚诱惑的路线。柜台分散在不同的区域,每个柜台的周围都设了软榻,供来客坐着试用。柜台之间还用轻纱隔了起来,让来客保留了些许隐私。

店内陈设的香品种类很多,安排了侍香的小仆,男女皆长相媚人。

“这位美丽的小姐,”一名唇角带笑的青衣少年迎向苏合。“不知想要些什么香?”

苏合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微微上勾的眼角看上去有些眼熟。

“我想试试这种百合香粉。”

少年唇角的笑纹扩大。“是,小姐请坐。”

苏合拉了和罗,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下。他从柜上取出白色描着百合花纹的瓷盒,打开盖子后,半跪在地上送到苏合身前。

“您要自己试,还是由我替你用?”少年年纪虽轻,顾盼之间已有些动人的神采。瞳孔微微泛青,更显得眼睛透亮。

“我自己来就好。”苏合接过瓷盒,先是捧到鼻尖处闻了闻,再用手指拈了一些,在指腹上轻轻摩挲。最后将指间的香粉点到了手背上,再举起手对着阳光看了看。

少年在一旁看着苏合动作,微笑不语。

苏合心里已有数,便将瓷盒重新递到少年手里。

“谢谢。我想再看看别的。”

少年将瓷盒收起来,仍然好脾气地候在她身边。

“听说你们这儿有一款‘君心荡漾’,我能看看么?”

少年微楞,立刻反应了过来。“若是小姐想看,自然是没问题。不过以小姐这样的品貌,实在是用不着它的。”

这位小仆倒是会说话。苏合勾了勾唇。

“我是帮人买的。”

少年恍然大悟。“请小姐稍候,很快就来。”

须臾的功夫,少年便拿了个红色的琉璃长颈瓶过来。

“小姐,这君心荡漾的使用方法比较特殊,还请小姐容在下展示一番。”

苏合点点头。

少年摊开左手,将瓶中的无色液体倒了两滴到左手的食指尖。然后放下瓶子,用右手的食指和左手食指相贴,再将两只手指分别在苏合的左右耳垂处轻轻点了点。

苏合没有预料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地闭了眼,感觉到少年的手指在她的耳垂边缘轻轻地一划,似有挑引之意。

她眉一蹙,睁眼看了那少年一眼,却见他低眉顺目,似毫无异样,便只是纳闷了片刻。

这时却有一种奇特的香气传到她鼻子里。如兰如麝,温软绵长。

她的眉越蹙越紧。

“小姐,小姐?”少年见她皱眉不语,忙出声相询。“是不喜欢么?”

“不。”苏合反应过来,对他笑了笑。“我要了。麻烦替我结账。”

“是。”少年的唇角勾起一丝笑。

“青免!”这时匆匆走来一位红衣的女性小仆。“老板让你过去呢。”

“是么?”少年点点头。“知道了。”

他转头对苏合歉意地笑了笑。“小姐但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好。”

和罗见苏合沉思不语,终于忍不住问:“小姐,这香怎么样?”

苏合撑着下巴想了想。

“之前的百合花粉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的确及不上我们的粉香滑细腻。但后面这个君心荡漾就有些奇怪了。”

“如何个奇怪法?”

“我竟然闻不出它是用什么材料配成的。”苏合疑惑。“居然还有我闻不出来的香?”

“小姐,这有什么奇怪的?”和罗笑了声。“这世间有万物,自然有万般香气。小姐就算再博闻广见,也不可能认得所有的香。”

“不是。”苏合摇头。“虽说香有不同,但至少有所类别。香料的来源,无非是香料植物,花类或是动物。可这种香味,我却连它的类别也无法判断,这就奇怪了。”

和罗似懂非懂地咬咬唇。“这么说,我们也制不出这样的香?”

苏合点头。“制不出。”她环顾四周。“我看这妖娆坊的确有些手段,这下子可有得忙了。”

虽然她的语气有些受挫,但脸上的神情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沮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小姐。”

之前那个叫青免的少年去而又返。“让您久等了。”

苏合站起身来。“可以结账了么?”

青免微微一笑。“我家老板想请苏姑娘一叙。”

苏合并不意外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不过——她转了转眼珠子。

“抱歉,我没兴趣。”

青免并不恼,仍旧维持了恭谨有礼的模样。

“老板说了,若苏姑娘肯赏脸一聚,愿将这瓶君心荡漾送上,作为见面礼。”

苏合本欲离开的脚步顿了顿。

“怎么,难道我买不起?”她冷笑一声。

青免微楞,却见苏合朝他的方向踱了两步。

“还不带路么?”

青免的眼角抽了抽。“这边请。”

青免领着苏合走过重重幕帐,来到一处精巧的斜菱隔扇门前。

“老板,苏姑娘到了。”

“请她进来。”

“苏姑娘,请。”青免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却将苏合身后的和罗挡在后面。“抱歉,我家老板要单独见见苏姑娘。”

和罗有些不满,苏合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和罗,你就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好罢。”和罗瘪瘪嘴,白了青免一眼。

青免好脾气地笑笑,先是转身推开门,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合进了门后,青免便将门在她身后合了起来。

房间里挂着大红的香云纱,檀木花罩那边有人影依稀而动。

“苏姑娘。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

花罩的后面转出一个水红纱裙的女子,长发轻挽,莲足芊芊,朝苏合娇媚一笑。

“你是——”苏合蹙眉。“长安那个——”

女子颇有得色。

“狐狸精!”苏合终于说了出来。

女子的脸色瞬间发青。“看来苏姑娘记性不太好。小女子红夭。”

“对对对。”苏合心内窃笑。“没想到红老板也到了洛阳,贵店居然还跟我的美人香面对面。真是巧。”

红夭柳眉挑了挑。“不是巧。我是故意的。”

“噢?”苏合心思早就神游到了天外。怎地妖怪都到了自己身边?难道自己天生吸妖体质不成?

红夭一直等她问为什么,却见她转着眼珠子迟迟不发问,不由得气馁。

“你不问我为何要故意开在美人香对面?”

“你找我来,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个?”苏合无谓地坐下,毫不扭捏。

红夭语塞。

“好罢。我来这儿,是为了略大人。”红夭挑衅地看着苏合。

“略大人?”苏合想了想。“你是说小白?”

红夭黑了脸。

“他欠你钱?”苏合一脸好奇。

红夭咬牙切齿。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天然呆么?

“略大人是狐族的神话,我不允许你说侮辱他的话!”

“神话?”苏合的眉角抽了抽。

“不错。”红夭一脸仰慕向往的神情。“略大人不过修行了万年,就已经修成仙狐体。这,这可是狐族从来也没有过的。而且——”她做小女儿状。“他还是狐族的第一美男子。”

苏合寒了寒。

“你是说,他已经有一万岁了?已经这么老了?”她一脸嫌弃。“难怪有时反应慢了些。”

红夭抖得厉害。这个女人——她可以把她撕碎吃掉吗?

红夭深呼吸,勉强维持了脸上的娇笑。

“虽然我不知道略大人为什么要呆在你身边,”她不屑地瞟了苏合一眼。“但我知道,比起你这种干巴巴又没女人味的类型,自然是我的胜算大一些。”

“是么?”苏合撑了下巴靠在软垫上,顺便瞄了一下自己的身材。“他非要跟着我,我也没法子。要是你有办法,赶紧领了他回去,我倒要感激不尽了。”

红夭柳眉一竖,正要按捺不住怒火,又想到什么似地冷哼一声。“你是故意的?别忘了,狐族对男女的情意看得可是最清。你喜欢略大人,我看得明明白白。”

“喜欢不喜欢,也跟你无干。”

“你以为略大人呆在你身边,是因为喜欢你?”红夭娇笑一声。“谁不知道,略大人这万年来只爱过一个人,就是天界七曜中的辰星君。辰星君可是天界第一美人,你?怕是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刚落,只见苏合怔怔地看着她。

红夭总算是扳回一局,还没来得及得意,只见苏合愤然站起身。

“原来白略那小子也是个断袖!”

红夭一个踉跄,终于栽倒在地。

“谁说略大人是断袖了?!”

“不是你刚刚说他喜欢那个什么星君……”苏合无辜地看着她。

“辰星君她是女子!”

“哦。你又没说清楚,不能怪我。”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红夭觉得自己快要抓狂。

“那重点是?”

“重点是,略大人喜欢的是别人,不是你!”红夭抓着头发。“难道你不难过?”

苏合想了想。“我是有些难过。不过我更好奇的是,既然你知道他爱那个什么星君,你干嘛还要来这儿?”

“我——”红夭语塞。

苏合微笑。“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回去了。那瓶君心荡漾我就带走了啊,多谢。”

说完,苏合起身离开,只留了红夭一个人在原地抱着头苦苦思考。

&&&&&&&&&&&&&&&&&&&&&&&&&&&&&&&&&&&&&&&&&&&&&&

苏合箴言录:

我早就知道,小白那小子一定有过去。

红夭箴言录:

苏合这个女人,比我想象中可怕得多。(仍然在苦苦思索中的红夭童鞋绝望地说)

&&&&&&&&&&&&&&&&&&&&&&&&&&&&&&&&&&&&&&&&&&&&&&&

十九章 成分暧昧的君心荡漾

苏合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实则在心里思维缜密地进行逻辑分析。

这个跟小白的过去紧密相连的辰星君,立刻让她联想到了当时表哥和那只全身银白肃杀叫太白的家伙的对话。

他们口中的小辰,不会就是说——辰星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叫太白的家伙,莫非还是神仙?

他是神仙的话——表哥他也是神仙?!

“太不可思议了。”她吐出一口气,冷汗涔涔。敢情自己身边都藏龙卧虎啊!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和罗看着苏合脸上的表情怪异,忍不住开口问她。

“没什么。”她摆摆手。

“这妖娆坊的老板居然是女子,啧啧。”和罗自顾自地合计。“小姐,我总觉着这儿有些怪怪的。那些侍人都长得那么好看,刚刚那个叫青免的,像个妖精似的。”

没错,就是妖精。苏合皱了眉,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红夭说的话未必是真话,但小白的过去,自己当真是一无所知。

想想也是,小白活了快万年,有段情史也实属正常,至少不是断袖情深,至少不是桃花遍地开,已经不错了。

但直到现在,他从不曾对她提过关于他的事。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不想?

再怎样理智也好,她的心里仍旧是揪起了一块疙瘩。

小白头发上那根水色的发带——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那一定跟辰星君有关。

哪怕她表现得那样明显,他也没有说要送她的话。就这样重要么?

既然他喜欢那个星君,又怎么会分开?怎么会到了她的身边?

她想不通,也渐渐不想再想。想得越多,就像陷进了怅惘的沼泽地里,拔不出来。

“娘子!”刚走到美人香的门口,翘首以待了许久的好好郎君白略便迎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如何?”

和罗吐了吐舌头,识趣地走了开去。

苏合把手里的红色瓶子朝他举了举。

“收获颇丰。”

“原来是红夭。”白略淡灰的眸子冷了冷。“她居然敢到这儿来。”

“她喜欢你。”苏合的眉一挑。“所以才特地到美人香对面开了个店,是在跟我示威呢。”

白略偷眼瞄了瞄苏合的表情,手指蜷起放在唇边掩饰性地咳了咳。

“为夫也算得上青丘有名的人物,暗恋为夫的这些妖精们数不胜数。实在是烦恼。”

苏合白了他一眼。

“你就得瑟吧你。”

白略正色道:“待我去把她赶走。”

“诶——别。”苏合拦住他。“她开了这妖娆坊,若是你出面赶走她,倒显得我这美人香斗不过她。我要让她自讨没趣,自个儿夹着尾巴回去。”

“不知娘子想怎么做?”白略见苏合自信满满,以为她已xiōng有成竹。

“还没想好。”苏合站起来,踱了几步。“据我的观察,妖娆坊之所以能抢走这么多客人,无非是两处。一是环境。她用了些新鲜的布置,加上美貌的伙计,自然吸引了女客的注意;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当然就是这瓶君心荡漾。”

“君心荡漾?”白略的眉角抽了抽。“这个名字还真——”

“恶俗是不是?”苏合走到他身旁。“我也觉得。奈何大家都信这个。小白,你闻闻看,这味道连我也分辨不出。”

白略打开瓶盖,放在鼻尖一闻,半阖了双眼若有所思。

苏合看着他温玉雕就的侧脸,似乎无论何时都浅浅勾起的绯色唇角,红夭的话又在她心口徘徊。

狐族的第一美男子呵……

天界辰星君……

万年来唯一爱过的人……

她忽然觉得那种陷入沼泽的无力感又袭了上来,很难过。

“你闻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白略转过脸来朝她温柔一笑,如新月破水,重楼临风。“这是狐媚香。”

苏合看着他的脸,忽然想紧紧地抓住他,好让自己不要陷入那片怅惘和疑念混成的沼泽。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没有理会他说了些什么。

白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走近,然后伸了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腰,几乎要把自己刚换的湖水蓝袍给拽破。

“娘子,怎么了?”

苏合愣了愣,低下头。“今天怎么换了衣裳?”

白略笑了一声。“好看么?”

苏合微点头,依然没有抬头。

“小白,我有些难受。”

“怎么了?”白略忙将手掌熨在她的额头。“是伤风的余症又犯了么?”

“不是。”她拉下他的手来,把脸贴在他怀里,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趣。

白略真的吓了吓。苏合的样子有些奇怪。

“娘子。”他抬手放在她的背脊上,轻抚了两下。

苏合忽然抬了头,眨眨眼。

“小白,我们洞房吧。”

白略囧。

“娘子——这——”他的脸忽青忽红。“难道不等我们成婚以后再——”

苏合望着他,一瞬不眨。

“我说笑的。”她忽然扯开脸,大大地笑了笑。“你刚刚说,这香是这么?”

“狐媚香。”白略松了一口气,摸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绪。

“什么是狐媚香?”苏合歪着头,一脸无知者无畏的调调。

“狐媚香,是采集了狐族动情时发出的气味制成的香。”白略有点小小的尴尬。“若用在普通人身上,的确有令人着迷的功效。”

“难怪了。”苏合若有所悟。“居然用这样的东西。”

“娘子,要不然我——”

苏合走开几步,口中喃喃。

“用这种手段得了一时的欢欣,难道就能骗自己一生?她们怎么这样糊涂。”

“这世间的女子,不是每一个都能像娘子一般清楚的。”白略想说句好话讨好讨好看上去情绪低落的苏合,却不想她怔了神。

“身在其中,又有谁愿意清楚?”

她垂下眼,摇头笑了笑。

“小白,红夭说,你喜欢的是天界的辰星君。是不是?”

苏合没有抬头,只听得白略轻笑一声。

“原来娘子这样反常,是因为这个。”他的声音调侃而欣悦。“那时我年纪尚轻,听说有个天界第一美人,一时好奇便去瞧了瞧。谁知道这美人长得是不错,却泼辣得很。后来我们便成了朋友,交情很普通。谁知道天界和青丘饶舌者众,一来二去就给传成这样了。”

他抱着她的腰,低下头去吻她的耳垂。

“娘子是吃醋了?这倒让为夫很是欢喜啊。”

“真的?”苏合皱着眉,目光灼灼地看他。

“娘子难道宁愿信那些个外人说的,也不愿信我?”

苏合看了他半响。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只是不信你,我更难受。”她自嘲地叹了口气。“原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句话是当真有理。”

白略淡灰色的眸专注地看着她。

“娘子,就算我从前怎样荒唐也好,如今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连本命线也给了你,还要我怎样证明你才信?”

苏合却别扭了起来。这算是小白的第一次正式告白?

她忽然觉得自己发型不够好,衣服穿得不够典雅,表情有点呆。

于是她讷讷地抽了手。“肉麻。”

掉转身,拉了斗篷要走。

白略揪住她的腰身,把她又给拖了回来,好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吻。

她咬破了他的唇,气喘吁吁地挣了开来。

“臭流氓狐狸。就知道用这套。”

白略笑着,唇上的血珠滑落下来,诡艳旖旎。

苏合复又撞了上去,成功地磕破了自己的嘴皮。

两个人狠狠地吻着,像要把对方吞进肚里。

“小白。”苏合躺在白略怀里,揪着他垂下的发梢。“表哥他是不是也不是普通人?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白略紧了紧手臂,抬手把她捣乱的手抓在手心里。“君无惑他的确不是凡人,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了你的表哥。”

“难怪。”她想了想。“小白,红夭她把狐媚香卖给那些女子,会不会对她们有所损害?”

白略摇摇头。“这狐媚香对人并无甚伤害。否则也不用我动手,她早就被抓回青丘问罪了。”

“这么说来,难道我们真的无法与她竞争?”苏合直起身,有些烦恼。“布置环境什么的,我可以想法子改进。可是我却没法子制出有那样奇效的香。”

“娘子。既然她用了狐媚香这样的东西,我们也可以。”白略想了想,笑容里带了些神秘。“你想想,除了博人所爱,还有什么,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苏合疑惑。“自然是心想事成,快乐无忧。”

白略点头。“心想事成这自然不能实现,但我却知道有一种东西,能让人忘忧。”

“忘忧?”苏合眼睛一亮。“是什么?”

“山海界有一种树木名为帝休。若能食其叶,能让人忘忧。”白略牵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但这帝休叶有副作用,若大量使用时,容易让人沉溺不醒。”

苏合蹙眉。“若是这样,岂不反而对人有害?”她挑眉看了看白略xiōng有成竹的样子。“你有别的法子对不对?”

白略笑了一声。“凤凰神鸟的眼泪有振奋人心的作用。若能取之与帝休叶相合,不仅可以抵消这副作用,还能相生相存,用之不竭。”

“你说的这些,都在山海界?”苏合一脸神往。“真是奇妙的地方。”

“娘子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前往?”白略浅浅笑着,带着诱惑。

苏合的确被诱惑到了。不仅是因为白略口中山海界的奇妙,更是因为——那是白略的家乡。这代表着白略在对她敞开自己的过去,只待她走进去,解开心口的那些疑团。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毫不相让的弧度。

“小白,我要去。”

就算是这样的情况,她也说“要”而不是“愿意”。

白略的笑容不改,伸手拉了她入怀。

“娘子无论什么时候,都那样逞强。”他叹了口气。

苏合的身体僵了僵。

他却接着说:“可是,我偏偏就喜欢这样的娘子。我们难道不是天生一对么?”

苏合埋在他怀里的脸上偷偷地绽开微笑,抱着他腰身的手更紧了些。

“谁要跟臭狐狸天生一对?”

“没法子,娘子。去了青丘,你便是反悔也来不及了。”

“你就不怕我不去了?”

“就算用绑的,我也会带你去。”

苏合在他怀里蹭蹭,安心地闭上眼。

“你真是世上最狡猾的狐狸……”

白略抚着她的长发,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凝神久久。

&&&&&&&&&&&&&&&&&&&&&&&&&&&&&&&&&&&&&&&&&&&&&&&&

苏合箴言录:

某天早晨醒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会嫁给一只狐狸,为此恐慌了小小一阵子。

后来我才知道,我该为之恐慌的,不是狐狸本身,而是这只狐狸过去的故事。

白略箴言录:

我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也许,不,是一定,她会恨我。

&&&&&&&&&&&&&&&&&&&&&&&&&&&&&&&&&&&&&&&&&&&&&&&&

二十章 名为引路灯的绿毛虫

“小姐,难道真的不能带我去么?”

和罗委屈地翘了嘴唇,拽着苏合的袖子。

“和罗,这一次真的不能带你。”苏合无奈。

她和白略要去的山海界与人界不同,也许会有危险重重。她会些武功,身上也有妖道师父印下的避邪咒,总算能够自保,到了危险的时候不至于拖累白略。但和罗毕竟只是平凡的弱女子,苏合还不想让她去冒险。

当然,她只是对和罗声称要去白略的家乡看看。

和罗垂了眼,只好作罢。

“小姐,那你可要早些回来。”

“放心吧。”和罗的表现有些奇怪,苏合也没多想,笑着捏捏她的脸。“孙管事来了信,说过年前会回来。到时候,我也该回来了。你在这儿好好安排安排,等我们回来了,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嗯!”和罗点点头。

苏合从她手里接过降真的缰绳,纵身而上。

白略已经骑在另一匹青色骏马上,含笑以待。

“小姐!”

苏合勒住缰绳,转头看忽然出声唤住她的和罗。

“怎么?”

“你自己小心。”和罗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重,瞬间又消失无踪。

苏合愣了愣,微笑点头,绝尘而去。

“山海界的入口竟然在青要山,真是想不到。”苏合与白略策马半日之后,便来到了青要的山脚下。苏合下得马来,颇有些欣悦。“我在青要待了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发现。”

“青要山是轩辕黄帝的密都,山海界的入口正是在这里,由女神武罗守护。”白略见苏合如此欢喜,也勾了勾唇。“娘子,你到青女峰见过你的师父和师妹之后,便到武罗潭与我会合罢。”

“好。”苏合牵着将真掉转了头,往青女峰的方向行去。

“师姐!”

苏合刚进了门,扇离便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我等你好久了呢!”

“怎么?你知道我要来?”

“是妖道。”扇离吐吐舌头。“他说你今儿个会来青要,让我在这儿等你。等到了,带你去见他。”

“这妖道倒是越来越玄乎了。”苏合从怀里掏出一包香榧子,塞到扇离的手里。“给你的。”

扇离欢喜地接过来,立刻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咬得咯嘣咯嘣响。“师姐最好了——”

苏合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才朝青女峰顶走去。

未到山顶,已见一灰袍道人负手迎风而立,衣袖剌剌,拂子倏倏,颇有些道骨仙风。

这妖道又在装了。

苏合没好气地冲着他挺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妖道,我来了。”

话音刚落,只闻得天禄子轻叹一声。

“徒儿,你终于还是来了。”

苏合愕然。今天的妖道,似乎很不一样——

“徒儿——”天禄子猛地跳转身,朝苏合张开双臂狂奔而来。“你终于来了啊啊啊——为师盼了好久啊啊啊——”

苏合反应极快地一缩,天禄子再一次扑了个空。

天禄子脸上的表情极为委屈。

“徒儿……你难得来一趟,怎么还是这样冷淡。”

“妖道。”苏合冰了脸。“你找我有事?”

天禄子搓着手。“听说你要去山海界?”

“听说?”苏合挑了眉。这件事除了她和白略,还有谁知道?

“呃,口误,口误。是为师推断出来的。”天禄子抚了抚灰白杂乱的胡须,勉力做正经态。“徒儿啊,山海界危险重重,你可要当心啊……”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苏合满脸不信。

天禄子咳了咳。“山海界里有不少好东西,徒儿可别忘了——”

“我走了。”苏合忍无可忍,决定不再理这个疯妖道。

“等等!”天禄子身形忽动,一下子便到了苏合身前。

“徒儿,别这么心急。那狐狸不会跑的。”

苏合皱眉。“妖道,究竟还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天禄子敛去了玩笑不经的神情,一双圆滚滚的大眼透出凝重。

“徒儿,要记得,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别交出自己全部的信任。”

苏合怔了怔。“师父,我知道了。”

天禄子看了她半响,又叹了一声。“可怜的娃。”

苏合抽了抽唇角,额头三道黑线。

“还有一件事。”天禄子从袖口中拿出两件物事,递给了苏合。“你去了山海界,若有缘遇上扇离的族人,便把这根羽毛交给他们。”

苏合将青色的鸟羽纳入袖中,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那这个又是什么?”

另一件物事,是一只看上去很喜感的青绿色肥硕毛毛虫。毛毛虫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看苏合,又把头埋到卷成坨坨的身体里大睡。

天禄子神色正经。“毛毛虫。”

苏合手一抖,有一种将手里的绿色坨坨往天禄子脸上丢过去的冲动。

“为师只是看徒儿太过严肃,开个玩笑而已。”天禄子见苏合脸色不对,讪笑一声。“这是引路灯。”

“引路灯?”苏合抬起手来与绿色毛虫对视了一番,实在不觉得它有任何灯的功效。“干嘛用的?”

“徒儿,你将它好好收着,到了恰当的时候,它自然会发挥作用。”

苏合对妖道这一番玄之又玄的说辞非常不以为然,仅仅是出于顺手,把它塞到了荷包里。

天禄子欣慰地点点头。“徒儿,你可要早些回来。”

苏合点头。“我走了。”

“关于上次那颗夜明珠——”天禄子不死心地在她身后大呼。

“我送人了。”

苏合走得轻快,天禄子咬了下唇楚楚可怜。居然送人了!居然送给别人了?!真是送出去的徒儿,泼出去的水啊……女生外向,一点儿也没有错。

时值隆冬,万木萧条,几日前下的雪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融化。

山间的松柏银妆素裹,偶然间露出些苍绿。有香獐小鹿探出头来,在雪地中追逐玩耍。青要本就人迹罕至,再加上天气寒冷,小兽嬉戏的两三声响更让这片空间显得静谧。

苏合在青要山待了十余年,看遍了青要的四季奇景,却从未觉得如此刻一般平静安宁。

是因为这山上的某一处,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的原因么?

她的唇角翘了翘,往武罗潭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潭水还没有结冰,远远地就能听到潭水和岩石撞击所发出的清冽回响。

白略的马儿灰青在潭边溜达,不时吃几口在雪层覆盖下顽强探出头来的野草。苏合四处望了望,却不见白略的身影。

去哪儿了?她松了降真的缰绳,降真晃悠着走到灰青的身边跟它亲昵地互蹭。苏合走到潭水边,掬起一捧洗了洗脸。

武罗潭相当地深,肥嫩的鲵鱼在潭水中慢吞吞地游着。苏合盯着悠哉悠哉的鲵鱼看了一会儿,伸手去翻荷包里白略的那根本命线。

谁知翻了许久,也没有本命线的影子。

苏合心一沉,索性将荷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却惊见有银白色在那只绿色毛毛虫的嘴边闪了闪。

不至于吧?

苏合赶紧去抢,却连最后的一点儿末梢也被它吞了进去。

急怒之下,苏合差点儿把毛虫给捏碎。毛虫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干了错事,抬起脑袋朝苏合晃了晃,又缩了回去。

小白的本命线,居然被这只绿坨坨给吃了?!

苏合欲哭无泪,后悔莫及。她早该想到的,那妖道的东西从来只有添乱的份儿。

苏合把毛虫捏在手心,正准备给它来个抛物线三百六十度自由落体,却听得身后一声轻唤。

“娘子,你在做什么?”

苏合一吓,手迅速地一收,把毛虫又给塞回了荷包。

“小-小白!你来了啊……”她镇定地转身,朝白略展开一个灿烂之极的笑。

白略皱了皱眉。

“娘子,你每次做错了事,就是这样的表情。”

苏合一呆,忙收了笑做深沉状。

“小白啊,你去了哪儿?让我等了好久。”

白略轻笑一声,上前拉着她的手。“我见你久久不来,就去四处转了转。咱们走吧?”

苏合见话题被转开,忙不迭地点头。

“入口在哪儿?”

白略指了指深不见底的潭水。“就在这儿。”

“这儿?”苏合仔细地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难道在潭底?”

白略摇摇头,两手手指并拢,掐了个破界诀。

潭水开始缓缓转动,中间渐渐形成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漩涡。

“娘子,我们进去吧。”

“你是说——跳下去?”苏合看了看白略,又看了看那个漩涡。

“不错。”白略悠然一笑。

“那降真它们岂不是去不了?”苏合忽然想到了两匹马儿。以它们的身量,自然是进不去的。

“放心吧,它们都能照顾自己。娘子,我们快走吧。这界门只能开得一刻,一刻之后便会关上了。”白略牵着她的手握了握。“没事的,我会护着你。”

苏合点点头,冲了那个漩涡一咬牙,纵身而入。

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甚至没有入水的潮湿感。

苏合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在武罗潭中,奇怪的是身上的衣衫却一点儿也没有湿。

她跃上了岸,心里有些奇怪。

这就是山海界?好像没什么不同啊——

白略紧接着她,从漩涡里飞身出来,落在她身旁。

“娘子,还好罢?”

苏合点点头。漩涡在白略上来之后渐渐闭合,潭水又恢复如常。

“小白,怎么我们还在青要山?”

白略笑而不语。

苏合沉吟片刻,又转头去看周围的景色,发现了关键所在。

明明已是隆冬,青要山应该是一片银白才对。可是这儿郁郁葱葱,看上去倒像是春夏之交。

很明显,这儿的温度高了许多。

苏合解下身上的裘皮斗篷,擦了擦汗。

“这儿很热。”

白略从她手上接下斗篷。“山海界与人界的环境相似,很多处都能互通。这儿也叫青要山,大致的地形也很类似。只是山海界没有四季,常年皆是这等天气。”

虽然环境与苏合所熟知的青要类似,这儿却生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植物。

苏合东张西望,好奇心满溢。

垂着紫红色枝条的柳树,雪白的巨型蘑菇。还有那个结满了五色果实的类梧桐,到底是什么啊——

苏合慢慢地走着,满心惊叹,时不时地伸手摸摸。白略跟在她身旁,浅浅勾着笑。

“这儿的东西都很温顺,娘子,若是到了别的地方,你可不能随便上去摸了。”

苏合累积了一肚子的问题,正要问他,却见前方有一队野鸭摇摆着踱了过去。

这野鸭一身青色长羽,只有尾羽是深红色。

“小白,它们跟扇离的原形好像,会不会是她的族人?”说着,她便要上前去。

白略连忙勾住她的腰。“娘子,你仔细看看。比翼鸟是单翅,它们可都是双翅。”

苏合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这是鴢(yao)鸟。”白略紧了紧手臂,低头语气暧昧地在她耳边解释。“吃了它的肉,可以令人多子。娘子,待我们成婚之后,我便捉几只给你。”

苏合被白略的忽然贴近搞了个措手不及,又听他这么一说,面上一热,白了他一眼。

野鸭被两人的动静一惊,睁了睁浅红色的眼睛看了看他们,又有条不紊地列队离开。

“这儿还有种荀草,能美肌肤。”白略一面走,一面向她介绍。“喏,就是那个。”

苏合心不在焉地听着,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个——小白啊,”她拽了拽他的手。“你的本命线,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当然了。”白略挑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合闷闷地走了两步。

“小白,要是本命线被毁了,你会怎么样?”

白略停了脚步,看着她的眼。“若是本命线被毁,我会法力渐衰,体力减弱,一直到下一根本命线长出来为止。”

苏合咬了咬唇。“那-下一根本命线,会在什么时候长出来?”

白略想了想。“不知道。我还从来没试过。娘子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苏合的心里烦乱又愧疚。都怪那只死毛虫!也怪自己太没脑筋了,怎么能把它跟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起?

“何人擅闯山海界?”

如玉珏相击般清美的声音响起。白略神色一凝,转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站定。

“在下青丘白略,见过武罗上神。”

&&&&&&&&&&&&&&&&&&&&&&&&&&&&&&&&&&&&&&&&&&&&&&&&

苏合箴言录: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把那只死毛虫做成毛虫干,以解心头之恨!

白略箴言录:

娘子捂着荷包神色复杂。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因为一只毛虫。

&&&&&&&&&&&&&&&&&&&&&&&&&&&&&&&&&&&&&&&&&&&&&&&&

二一章 伤痕累累的英雄救美

一名手执长戟的女子在半空中显出身形。

她的神情肃穆,面容美丽,身材高挑,腰身却相当纤细。露在天衣外的皮肤光洁如蜜,长着弯曲的金色豹纹。双耳垂下系着金银做的铃铛,动作之间便听得铃铛的清越鸣响。

这便是武罗女神?

任苏合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此刻也忍不住看呆了去。

武罗女神望着白略,点了点头。

“你是青丘中人,可以通过。但是她不行。”

武罗女神手上的长戟一转,指向苏合。

“她不是山海界的人。不能进入。”

白略将苏合护在身后,恭敬地向武罗女神又行了礼。

“上神,这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这一次是为了带回族里见过爹娘践行婚事。还请女神通融。”

“噢?”武罗女神仔细看了一眼苏合,又转向白略。“你要与她成婚,可知道规矩?”

“知道。”白略垂了首。

苏合拽拽白略的袖子。“什么规矩?”

白略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苏合的话却落入了武罗女神的耳里。女神转向苏合,金色的眼眸微眯。

“山海界中人,若要与人界通婚,须得剔命骨,洗法力,从此再不得返回山海界。”

苏合愣住。

“既然你知道规矩,这一次本神就破例放行。”武罗女神身形渐渐隐去。“不得有下次。”

“是。”白略微鞠一躬。“恭送上神。”

“娘子,我们走吧。”

苏合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白略微笑着,捉住她的手。“因为武罗上神的话么?”

苏合抬起眼看他,xiōng口处五味杂陈,难受得很。

原来白略要与她在一起,竟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么?

洗去法力变成一个凡人,从此承受生老病死,还不能再回到自己的家乡。

难怪他总是有所保留,这样为难。

苏合揪紧了心。

“娘子,不用担心。”白略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武罗上神说的是两界之间的规矩。但事实上常有破例,不会如此严格。”

“真的?”苏合垂头丧气。“还好,我们这一次只是来采帝休。”

“谁说的?”白略轻笑一声。“我向武罗上神所说的,可都是实话。”

苏合猛地抬头看他。“小白……”

“我要带你去青丘,见我的爹娘和族人们。”

“可是——”苏合摇头。“小白,其实成不成婚,我并不在乎。就这样也挺好。”

“我在乎。”白略深深地望着她的眼。“我要苏合,做我白略的妻子。”

苏合抿唇,被白略握紧的手颤了颤。

青要往东数百里便是生长了帝休树的少室山。两人决定先去摘了帝休叶,再前往凤凰的栖息地丹穴山。

山海界的树木繁盛,活跃着各类奇珍异兽,也有不少可供食用的果实和肥美的鱼类。食物自然是不必担忧,然仅靠行走,怕是得好几个日夜才能赶到。再加上山海界的时间与人界不同,身在山海的一日当得人界半月。苏合算了算,等到了少室山,人界都已经快过年了,不免有些忧虑。

白略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奇兽。

这奇兽全身布满了五彩斑斓的花纹,长了一条极长的尾巴。整体看来,就像一只彩色的巨型马儿。

“这是什么?”苏合围着它转了一圈。难得这奇兽性情还挺温顺,任苏合打量,只是张了褐色的大眼望着她。

“这是驺(zou)吾,能日行千里。”

白略拍了拍驺吾的额头,飞身跨了上去,向苏合伸出一只手。

“娘子。我们走吧。”

苏合坐在白略的身后,抱着他的腰。白略一手抓着驺吾的鬓毛,,一手拍了拍它的脖子,这异兽便迈开四腿奔跑了起来。

白略的腰身纤瘦,苏合环抱起来,正好可以抓住自己的手腕。

她将头也靠在他的背脊上,闭了眼任耳畔风声剌剌。

“小白,有件事,我想我得告诉你。”

“什么?”

白略在前面,声音被风吹散,显得很是飘渺。

“你的本命线,被师父送我的毛虫给吃了。”

白略的身体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

“原来娘子一路上吞吞吐吐脸色发青,就是因为这个。”

“对不起。”苏合低了头,咬着自己的嘴唇。“都怪我不好。”

“娘子。”白略微微侧了头,露出玉白色的侧脸。“本命线没了,还会再长出来。不过下一次,你可不能再这样粗心。”

“我保证!”苏合雀跃着,转了转眼珠子。

“还有件事,我也得告诉你。”

白略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更惊悚的么?”

苏合直起身子,在白略侧过来的脸庞上用力地亲了一下。

“我喜欢你,小白。”

白略侧过的脸庞顿了顿,忽然染上了淡淡的绯色,随即又转了过去。

驺吾偏偏在此时加快了速度,风声渐大,掩去了白略的回答。

苏合支楞着耳朵,也没有听到白略究竟说了些什么,不免有些丧气。

白略的左手却在这个时候抓住她圈在他腰间的手指,一根根地挑起来,紧紧地扣住。

这个动作远远胜过千言万语。

苏合的唇角翘了起来,像一朵绽放的红樱。

少室山上草木繁盛,远远望去就像一座装满了粮食的圆形谷仓。

白略牵着苏合的手,沿着休水上了山。

“哪一个是帝休?”苏合皱起眉,仔细地分辨着周围的品种繁多的树木。

“就是那个。”白略指着前方一颗枝繁叶茂的青色树木。“帝休的枝干向四周扩撒,黄花黑实,很容易辨认。”

这帝休树长得高大,枝叶都生在顶端。

苏合正想提气纵身而上,却被白略拦了下来。

“娘子,小心。”白略右手一展,祭出九尾刺,紧盯着被复杂错乱的枝桠上方,神色凝重。

苏合见他这等表情,也从腰间拔出青女剑,严阵以待。

只听得簌簌几声响,那枝桠间竟蜿蜒游出一条硕大的青鳞大蛇,大蛇的头上还生有两只小小的凸起。

“这是守护帝休的青帝虬。让我来应付它,你趁它不注意的时候上去取帝休叶。”

白略将九尾刺横在xiōng前,对苏合小声说道。

“你可有把握?”

青帝虬一对天青色的蛇眼冷光四射,苏合有些紧张。

“放心罢。对付它,我还绰绰有余。”

苏合点点头,向白略丢了一个小心些的眼神,便慢慢退后,朝另一个方向移步而去。

青帝虬盘旋而下,下到一半时忽然身形巨涨,化作一道青光朝白略所在的地方疾射而去。白略手中的九尾刺忽地变长,与青光正面相交,发出铿地一声鸣响。

一人一蛇正在缠斗间,苏合趁那青帝虬无暇顾及这边,立刻提气纵身上了帝休树。

青帝虬似有所查,回转蛇头往苏合的方向看了看,奈何白略的来势汹汹,它早已自顾不暇。

苏合攀到树顶,选了一片看上去最为宽大厚实的,立刻伸手摘了下来。

枝干一抖,发出一阵奇特的呜咽声。

苏合寒了寒,在帝休的树干上讨好地摸了摸。

“不过是一片树叶而已,别这么小气好不好?”

呜咽声立刻停了下来。

苏合讶然,没想到这树还挺通人性。

这时,又响起了嘶嘶的声音,听了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苏合往树下看了看,白略还在跟那条青帝虬缠斗,已明显占了上风。

小白果然是居家旅行必备佳品。苏合索性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看得好不惬意。

嘶嘶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很显然不是那只跟白略缠斗的青帝虬发出的。

苏合背后一寒,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缓缓地回过身去,只见另一只体型略小的青帝虬正在她身后不怀好意地吐着信子。

苏合收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将青女剑指向它。

“至于吗?不过是一片叶子,用得着那么拼命么?”

那青帝虬竖起了上身,似在对她仔细打量。

“想要帝休叶?可以,用你身体里的东西来换!”

嘶哑难听的声音,竟然是从眼前这条虬的口中发出的。

苏合愣了一下子。“我身体里的东西?什么?”

青帝虬露出雪亮锋利的牙,迅速地朝她袭来。

苏合忙出剑抵挡,奈何身在树上,实在不够灵活,很快便落了下风。

她想抽身往下逃,却被虬拦住去路。

“若不想你的男人有事,最好别动她。”

白略清越的声音在树下响起,暗含威胁。

小型青帝虬愣了愣,转头只见白略的九尾刺尖正对准了先前那条青帝虬的头下七寸。那条青帝虬看上去已经伤痕累累,连身上青色的鳞片也剥落了不少,露出鲜红的血肉。

“住手,不要伤害他!”小型青帝虬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白略的九尾刺微微向前一送,那条青帝虬的头下七寸处便见了红。

“住手!!”小青帝虬撕心裂肺。“好,好!我放了她便是。”

它侧身,让开一条路。

苏合松了口气,便要下树,却忽闻背后一声尖利的呼啸。

她下意识地一躲,仍未躲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青帝虬那对闪着青色寒光的牙朝自己的喉咙咬来。

这时一道白影闪过,将她从小青帝虬的利齿下移开。

“小白……”苏合刚要欣喜,却见白略眉头微皱,身形竟然略略迟滞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的工夫,小青帝虬的牙齿已经深深没入白略的右肩,撕拉一声,生生咬下一块皮肉。

苏合惊怒之下,青女剑狠狠一挥,正好插入了小青帝虬的七寸位置。

要害受创,小青帝虬尖啸一声,软了下去,直直地跌落在树下。

白略的脸色苍白,右肩处的伤口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苏合扶着他来到树下,只见地上两条青帝虬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帝休树叶也掉落了不少,正是一场大战方休。

“小白,你怎么样了?”苏合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你等等,我去给你找些药来。”

“娘子。”白略拉住她,缓缓地摇头。“别走。我没事的。”

苏合的泪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她一边落泪,一边撕下自己的衣角为白略止血。

“娘子。”因为大量失血,白略的唇色已经变成了灰白。他勉强地对苏合扯出一个笑容:“为夫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哭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苏合一哭起来,便没完没了。她抹着眼泪珠子,小心翼翼地包扎。“这么大的伤口……”

“娘子,帝休叶拿到了么?”

“已经拿到了。”苏合咬咬唇,恨不得把自己的血送到白略嘴里让他吞下好补些流失的血液。“早知道会让你受伤,我说什么也不来了。”

“娘子,别担心。这座山上危险重重,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好。从这儿向东不远有浮戏山,那座山上有不少可以医治伤口的细辛。我们去那儿就好。”

“好。”苏合呜咽着,扶起白略往山下走。

驺吾在原地等候着,见两人下来,立刻蹦跶着走了过来。

白略的力量大量流失,已经无法攀上驺吾的背。

这奇兽极通人性,竟然晃着脑袋蹲了下来,让苏合把白略顺利地扶了上去。

苏合咬牙,一手扶着白略,一手揪住驺吾的鬓毛,轻轻摇晃了两下。

驺吾立刻小跑起来,往浮戏山的方向奔去。

&&&&&&&&&&&&&&&&&&&&&&&&&&&&&&&&&&&&&&&&&&

苏合箴言录:

我从来没想过,第一个死在青女剑下的生物居然会是一条蛇。不,一条虬。

更没想到的是,这条蛇在以后为我招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白略箴言录:

虽然我不愿承认,但青帝虬的毒牙咬上我肩膀的那一刻,我的确是生出了一丝侥幸。

后来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一丝侥幸究竟是为了什么。

&&&&&&&&&&&&&&&&&&&&&&&&&&&&&&&&&&&&&&&&&&&

二二章 辰星君的仆人青狐免

浮戏山东麓有蛇谷,蛇谷之中有能克蛇毒,疗伤口的药草细辛。

苏合把白略扶下了驺吾,让他靠在驺吾蹲伏下的背上,自己则将青女剑带上,往蛇谷中走去。

伤了白略的那两条青帝虬在苏合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她看到蛇谷中蜿蜒纠缠的众蛇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阻止了自己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蛇谷里长满了大片绿细辛,然而疗效最好的红细辛却生长在蛇王洞窟里。

苏合用青女剑拨开一条悬在树干上的赤尾青竹丝,皱了皱眉。

好在这儿的蛇虽然多,却并不会主动攻击来者。苏合脚下一软,踩到了一条钝头蛇,它也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悉悉索索地爬了开去。

正当苏合快要接近蛇谷最深处的蛇王洞时,这些蛇却似打了兴奋剂似的,飞快地朝苏合的方向游走而来。

苏合纳罕地看了看周围如洪水般朝自己涌来的众蛇,警惕地将青女剑横在身前,却见众蛇绕过她,朝蛇王洞里冲了过去。

莫非蛇王召集蛇群众们开大会?

苏合疑惑地停了停,加倍小心地朝蛇王洞里走。

蛇王洞里漆黑一片,腥臭难闻。洞的最深处隐隐传来些金石碰撞之声。

之前爬进来的那些蛇也都没了踪迹,苏合蹑手蹑脚地慢慢接近蛇王洞底。

蛇王洞底竟然有微光闪闪,苏合隐隐可以看到一个青衣人站在洞底的平台上,正与蛇王对峙。

这儿竟然有人先来了一步。苏合自来到山海界以来,还没有见过除了自己和小白以外的人形动物。在这儿遇上长得像个人的家伙,自然是亲切了几分。

那青衣人手持五色光轮,正面向着苏合所在的方向。洞底那微薄的光线,便正是从那五色光轮上发出的。因为光线较暗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却能感觉到他的气势颇为凌厉。

蛇王是一条体型硕大的黑色巨蟒,看上去似乎比之前那条青帝虬还要大了几分。巨蟒背对着苏合,强壮有力的蛇尾在地面上有力地拍击,溅起碎石砸向四周。

苏合不欲管这闲事,只想拿了红细辛好回去救白略。她弯下腰,借着岩石的掩护偷偷地朝红细辛生长的地方潜了过去。

那边那青衣人的五色光轮一转,发出呼呼的风声,光线瞬间变强。也正因为这变强的光线,苏合惊悚地发现之前的那些蛇,竟然都聚集在这里的岩石缝隙之间,正静静地观战。

这些蛇似乎并没有前去帮忙的意思。莫非这些蛇还想等他们分出个胜负,好选出新一任的蛇王不成?

五色光轮化成五道利光,朝蛇王飞去,与蛇王的鳞片碰撞出尖利的鸣响。

苏合缩了缩身子,继续朝红细辛的方向匍匐前进,终于顺利到达。

她采了一大把放进荷包里,掉转了身子决定从原路返回。

多亏了这青衣人与蛇王相斗,否则她怕是也没这么容易采到红细辛。苏合无意朝那青衣人的方向看去,却凝住了脚步。

那个人的轮廓身形,倒是和小白有几分相似。

苏合当然知道这个人绝不会是小白,但依旧是迟疑了片刻。

青衣人和蛇王斗得正酣,却不会料到背后另有一条巨蟒正朝他靠近。

这跟之前的情形,真有些相似。

苏合的理智告诉她,该别管这闲事快走,但当她看到那条巨蟒亮出锋利的牙正朝那青衣人咬去时,居然亮出青女剑飞身而出,直接挡在了青衣人的背后。

青衣人显然是愣了愣。

苏合举起青女剑,堪堪挡住巨蟒的毒牙。毒牙和青女剑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别愣着,快解决了它们!”

苏合看那青衣人愣着,连忙手忙脚乱地一边招架一边提醒。

所幸那青衣人很快回过神来,右手一挥,接住飞回来的光轮,与蛇王再次过上了招。

苏合这边的情况就要惨烈些了,虽然这一条巨蟒体型稍小些,却身形灵活了不少。苏合靠着轻功飞身躲过几次袭击,又在巨蟒的身上添了几道伤口,奈何她之前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巨蟒瞅准一个空挡,蛇尾一卷便将她束了起来,苏合只觉身子一紧,便被巨蟒卷到了身前,连青女剑也掉落在地。

巨蟒张开大口,头一低欲将她吞噬。苏合情急之下,拔出袖子里的沉水匕,朝低头冲下来的巨蟒口用力一挥,生生斩断了一根毒牙。

毒牙在苏合的脸颊边擦了过去,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口。

苏合也来不及顾及,巨蟒毒牙被斩,恼怒无比,竟直接收紧了蛇身,欲将苏合活活勒死。

苏合举起沉水匕,想向箍住自己身体的蛇身砍去,却被勒得紧紧地,动弹不得。越来越紧的蛇身,就快要挤干她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空气,挤碎她的五脏六腑。

正在此刻,只闻风声呼呼作响,几道光激射而来,狠狠击在巨蟒的头顶。

巨蟒一声惨嘶,就这么晕厥过去,圈住苏合的身子也松了开来。

苏合瘫软在地,大口地喘息。

“没事罢?”那青衣人手一展,接住飞回来的光轮,慢慢朝苏合走了过来。

苏合捧住xiōng口,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虽然刚刚她被那巨蟒纠缠,可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这青衣人早就解决了蛇王,却一直冷眼旁观她跟巨蟒搏斗而不上前帮忙,一直到刚刚才出了手。

忘恩负义。

苏合也不欲再说什么,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直视着青衣人的脸。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个人竟然还是个眼熟的家伙。

“你——”苏合皱起眉,仔细回忆。“你是妖娆坊的那个伙计?!”

“不错。在下青免。”青免脸上早已没了那日的谦恭礼貌,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脸庞上不掩寒霜。“苏姑娘,又见面了。”

苏合嗤了一声,也不想知道他为何会在这儿,或者他为何不救自己。

“就此别过,希望别见了。”

她捡起地上的青女剑,又将沉水匕放回鞘中,心里沉了沉。

表哥说过,沉水匕一出鞘,他便会来到她身旁。可是到现在也不见他的身影——

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山海界的原因罢。无论如何这一次能保下命来,还得多亏了这把匕首。

青免一直冷眼看她动作,视线一直凝在沉水匕上。

“不知苏姑娘这把匕首从何而来?”

苏合回头瞥了他一眼。“这似乎与你无关。”

“苏姑娘此话差矣。”青免悠悠地踱到她身前。“这把匕首,本是我的主人亲手所制。”

苏合没理他,继续往洞口走。

“你不想知道我的主人是谁么?”

“没兴趣。跟我无关。”苏合一心只想要快些赶到白略身边。

“跟你是无关,却和你身边的白略有关。”青免朗声。“我的主人,就是天界的辰星君。”

苏合心口一跳,却没有停下脚。

“你当然不想知道了。不过是区区凡人,抢走了属于她的东西,还想抢走她的爱人?”青免的声音敲打在洞壁,发出阵阵的回响。“真是可笑。谁不知道狐族狡猾无耻?他当年可以利用我的主人,现在一样可以利用你。你以为他真心爱你?凡人,真是可笑之极!——”

抢走她的东西?是指沉水匕?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苏合抓紧了荷包,加快速度朝洞口的方向走去。

“我的主人,她已经回来了。我劝你别再做梦了,睁大眼睛看看清楚,白略他到底爱的是谁!”

苏合出了蛇王洞,走出了蛇谷。她的脚步没有一刻停止,哪怕是已经疲累不堪,哪怕脸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襟。

她来不及,也不想去想青免的话。

她的心里只有那一句。“我要苏合,做我白略的妻子。”

她要信他。

白略靠在驺吾的身上,看见苏合走了出来,便挣扎着前来迎她。

苏合忙扶他坐下,将荷包中的红细辛拿了出来。

“娘子,你的脸——”白略捉住她的手,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只是不小心……”

“你去了蛇王洞?”白略的眼里泛出怒气。“不是说了不要去取红细辛,只要绿的就可以了么?”

“小白,你的伤很厉害,红细辛效果更好些。”苏合试着向他展颜一笑,却只觉得右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得厉害。

“你——”白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说了。快吃了它。”苏合把红细辛送到白略嘴边,又选了几根,敷在他肩上的伤口上。

白略拿过细辛,拔出一小簇送到她的嘴里。“你也得吃一些,这蛇王的毒只有它能解。”

他撕裂了自己的袖子,蘸了水替她擦拭脸上的伤口。

“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细辛的作用下,白略的脸色渐渐回转了些血色。“总是让我担心。”

苏合握着他的手,朝他嬉皮笑脸,又扯痛了伤口皱成一张包子脸。

“嘶——”

白略忙止住她。“不许再笑了,否则你怕是再也笑不出来。”

“这么严重?”苏合想去摸摸伤口,又被白略给拉住。“小白,我要是毁容了,你可得负责。”

白略轻笑了一声,如霁月初放。“我的人都是娘子的了,还要怎么样负责?”

苏合得意地转了转眼珠子。“等我想到再说。”

两人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体力便又跨上了驺吾,往凤凰所在的丹穴山行去。

“小白,之前那只青帝虬说要用我身体里的东西来换帝休叶。它指的是什么?”苏合忽然想到这个让她疑惑了很久的问题。

白略的眼神寒了寒。

“青帝虬嗜吃人心。”

苏合抖了抖。原来是让我用心来换?她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xiōng口。好险。

“小白,我在蛇王洞里,遇见了红夭店里的一个伙计。叫青免的,你认识他么?”

白略的身体僵了僵。

“我认识。他是青狐族的。”

苏合点点头,依偎到白略的xiōng膛上。“他好像对我很有意见。唉——小白,你的桃花债,真是烦人——”

她闭上眼,嗫嚅着说:“好累。小白,我想睡一会儿。”

“好。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会叫醒你。”白略紧了紧手臂,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

苏合箴言录:

所以我常说,滥好人是没好报的。难得救一次人,就让我毁了容。

白略箴言录:

娘子脸上多了道小疤。某日她突发奇想地问我,这道疤是不是很难看?

我回答:“不算很难看。”被暴打一通。理由是嫌弃她了。

第二次我回答:“很好看。”依旧被暴打一通。理由是虚伪。

第三次我回答:“有没有疤都一样。”仍然被暴打。理由是对她不够关注。

第四次我一语不发,抓住她狂吻一通。总算没有被打。

这个事件告诉我们,女人无理取闹的时候,最有效的方法是引开她的注意力。

&&&&&&&&&&&&&&&&&&&&&&&&&&&&&&&&&&&&&&&&&&&&&&&&

二三章 难以打动的凰后娘娘

红细辛的作用果然惊人。到达丹穴山的时候,白略肩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苏合脸上的小伤也愈合了,留下一条细长的月牙形疤痕。

两人在山脚下整顿片刻之后,便将驺吾留在原处,徒步往丹穴山上的凤凰族所在地走了过去。

凤凰神鸟一族,只要成年便可化身为人形,衣食住行无不与人相似,只是出于天性,她们的屋舍都建在青桐树上。

苏合和白略走进凤凰一族的聚居地时,立刻被拦了下来。

两名凤眼蓝衣,光芒耀眼的男子,手执弓箭对准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

苏合偏了偏头,向白略低语。“小白,看上去他们似乎不欢迎我们。”

“凤凰族生性高傲,不喜外来客。”白略朗声抱手道:“在下乃青丘白略。求见凤王离朱,烦请通报一声。”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打量了白略一番,其中一人放下弓箭。

“你二人先在此稍候,待我上报族王上。”

说罢,便转身离开。另一人依旧以弓箭相对,丝毫不曾放松警惕。

“小白,你认识凤凰一族的王?”

“曾有过一面之缘。”白略微微一笑。“我救过他一次,应该会卖我个人情。”

苏合转了转眼珠子。“这么说,这要他们几滴眼泪,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罗?”

“应该是这样。”

“略略!”

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的人快步地迎了过来。

苏合皱了皱眉。这人明明长得不错,品位却忒俗了些。看那一身金碧辉煌的,就像个暴发户。

“离朱大哥。”白略唇角微勾。

“真的是你?”离朱甩了甩金光灿灿的长发,凤眼勾了勾,滑到白略身边的苏合身上。

明明应该妩媚万分的姿态,却让苏合打了个寒颤。

能想象一大堆金银珠宝在朝你抛媚眼吗?

苏合努力地压下爆笑的冲动,朝离朱礼貌地笑笑。

他却不屑地转开眼去。

“虽然本王风华绝代,但已经有了凰后,绝对不会看上你。你千万不要迷恋上我,否则也只有一颗痴心付诸流水的下场!”

苏合的脸皱成一个又青又白的囧字状。

这个自恋的土包子凤凰!

白略的眉角抽了抽,见苏合快要发作,赶紧握住她的手臂。

离朱的凤眼转了转,有些疑惑地问:“略略,小辰辰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这个女人又是谁?”

白略有些尴尬地看了苏合一眼。

“离朱大哥,实不相瞒,这一次来是有事相求。”

离朱满脸失望。

“略略,原来你不是因为对我思念得紧所以才千里迢迢到了丹穴山找我么?”

白略的脸色也开始发青。

“好罢。”离朱骚包地挥了挥衣袖。“先到我那儿再说。”

离朱的王宫位于最大的一颗青梧上,也是个金碧辉煌的调调,在阳光下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

两名紫衣的仆人送上金盘子装的翠绿练实和金樽装的清水,退了出去。

“离朱大哥,怎么不见大嫂?”

离朱的脸色顿时yīn云密布,红唇也垂了下来。

“甭提了。娥皇她说我品位太差,审美扭曲,说什么也不肯跟我一起呆在宫里,居然自个儿带着孩子搬到了祭司殿跟祭司那个老女人一起住!”

苏合终于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出来。

离朱的脸色顿时yīn转雨。“你笑什么笑?!别以为凰后她走了你就有机会了!我告诉你,本王对凰后那是忠贞不渝!”

苏合脸一僵,转开眼不看他。

这土包子凤凰,活该被老婆抛弃!

“离朱大哥。”白略勉强维持着脸上一本正经的神色,实际上已经憋笑憋成了内伤。“这位是苏姑娘。我们这一次到丹穴山,是为了向你求取一件东西。”

“是什么?”离朱眨巴眨巴眼。“但说便是。只要我有,一定双手奉上。”

“是这样,我们想借贵族人的眼泪一用,以保存帝休叶。”

离朱愣了愣,脸色有点为难。

“略略,你有所不知。外面传言说凤凰族的眼泪能生万物,振奋人心。话虽不错,但真正能做到这个的,只有凰后的眼泪。”

离朱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

“你也知道,娥皇她天生能视人过去未来,看尽悲欢离合奈何不能言,早已流尽眼泪,心硬似岩。要让她落泪,实在是难上加难。再加上最近她正跟我闹别扭,这——”

白略沉吟不语。

苏合忍不住开了口。“若是这样,能否烦请凤王带我们去祭司殿?眼泪一事,就让我们自己去请求凰后罢。”

“这样也好。”离朱转了转眼珠子。“你们尽管去试试,说不准她就被打动了。”

“还有一件事。”白略犹疑片刻。“听闻凤凰族的祭司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是真的么?”

“不错。无论是哪一界的事,她都知道。”离朱挑了眉。“略略,莫非你有问题想要问她?”

“正是。”

“这可就麻烦了。”离朱摸摸下巴,皱起了眉。“那个老女人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要让她回答你的问题,这怕是难得很。”

凤凰的祭司殿,在凤王宫东侧的一颗青梧上。

祭司殿的周围燃了九十九支长明灯,栽满了绿竹。

离朱将苏合和白略带到了祭司殿西面的一间古朴无华的房间,在门口轻轻敲了三下,满脸谄媚。

“小娥,我来了。”

苏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心想这位凰后大人的品味的确是好了不少,难怪看不上这只土凤王。

“你来干什么?”

一个清冷动听的声音在门内响起。“怎么,你已经决定要拆了那个俗不可耐的凤王宫了么?”

离朱尴尬地对着白略和苏合笑了笑。

“小娥,这——”

“我不是说了?你要是还守着那堆金子,就别想再看到我!”

“小娥,这件事,我们以后慢慢谈好不好?你先开门,有两位客人想见你。”

“客人?”门内沉默了片刻。“那位女子进来吧。男人我不见。”

离朱擦擦汗,无奈地冲白略歉意地笑笑。“略略,实在抱歉,内人就是这么个怪脾气——”

“无妨。”白略摆摆手,询问地望向苏合。

苏合点点头。“让我去罢。”

房间内布置得雅致简单,家具大多由翠竹制成,青纱帐,绿屏风,相映成趣。

苏合心内赞叹。

“我这儿,是比那个没品位的凤王宫好多了罢?”

屏风后转出来一位素衣女子,长发高束,雪颜冰眸。

她看见苏合的表情,微微一笑。

苏合不掩赞叹。“的确是好太多了。苏合见过凰后娘娘。”

“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凰后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微微蹙了眉。“你来找我,是想知道你的前世今生么?抱歉,我虽能知晓,却无法言说。”

“娘娘误会了。苏合前来,是为了向娘娘求取一样东西。”

“哦?”凰后疑惑地微侧了头看她。“是什么?”

苏合将前因后果这么一讲,凰后果然很是为难。

“苏姑娘,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这世上已很难有事物能打动我,令我落泪了。若非真情实意所落下的泪,是没有作用的。”凰后皱了眉头,冰眸微转。

苏合苦思冥想。

“要不然,我把人界的事情,向娘娘讲讲?”

凰后挑了眉。“可以。”

苏合讲遍了自己所知的一切悲伤或是凄凉的故事,甚至连好笑的段子都用上了。凰后最多也只是蹙了眉,或者是微微一笑,眼眶里没有任何的泪珠。

到最后,苏合的嗓子也沙哑了几分。

“看来没有用呢。”凰后站起身,也有些无奈。

苏合绞尽脑汁。“娘娘,我还想到一个——”

“罢了。”凰后踱了几步,站在苏合面前。“你很特别。不如让我看看你的因缘造化,虽然不能讲与你听,却可以稍作提点。你也不算白来。”

苏合微笑着,摇了摇头。“娘娘,我并不想知道那些。”

“为何?”凰后有些惊愕。“世间人不都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未来?”

苏合望着凰后的冰眸,淡淡地说:“敢问娘娘,若知道了未来,可能改变?”

凰后愣了愣。“自然是不可改变。即使硬以己之力抗命,也必将遭遇更加凄凉的下场。”

“所以我不想知道。若我信了这宿命,却又不能改变,只是徒增烦恼。若我不信这宿命,自然没有必要知道。”

凰后的眉间舒展开来。“你倒是看得清楚。不过我对你很好奇,所以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要看。”她的唇角调皮地一勾,伸出右手食指点在苏合的眉心。

苏合顿时不能动弹。

凰后的双眼紧盯着她,发出柔和的白光。

苏合渐渐在这白光中失去了意识。

白光渐去,苏合缓缓睁开眼,揉了揉脑袋。

自己似乎做了些模糊的梦境,梦境中有小白,还有表哥,还有许许多多面目不清的人。整个梦境里,绵延着撕心裂肺的痛。

可惜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梦中的内容,只有残余的疼痛还留在心口。

苏合抚上自己的xiōng口,皱了眉。

“娘娘——”

她抬头,却看见凰后直直地凝视着她,眼中落下一行清泪。

“娘娘……”苏合只迷惑了一下子,立刻从荷包里掏出帝休叶,堪堪接住这行清泪。

凰后的眼泪与帝休叶接触的一刹那,立刻结合在一起。原本有些恹恹的帝休叶立刻变得鲜嫩精神,绿得像早春的新芽。

“太好了……”苏合看着手中的帝休叶,欣喜若狂。

凰后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苏合疑惑地看着凰后略显激动的表情。

“这一世——”凰后似极困难地吐出几个字。“要为了自己而活。”

苏合立刻反应过来。凰后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未来,所以才有所感悟。

然而自己的过去未来,竟然会让心如磐石的凰后落泪?

苏合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不安。

不过——“娘娘,苏合这一辈子,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她微笑着,握住凰后的手。

凰后愣愣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另一边。白略进了祭司主殿。

背对着他的凤凰祭司,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白略攥紧了拳。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迫切。

“你救过我王一命。我破例,回答你一个问题。”祭司转过脸来,露出一张沉静如湖的清秀面庞。“只有一个。所以请你想好了再问。”

白略的拳头攥紧,又放松开来。

许久之后,他幽幽地开口。

“我想知道,那东西从她身体里取出来之后,有没有办法让她不用死?”

祭司的神色沉静无波。

“没有方法。”

白略的脸白了白,挺直的脊梁僵成了一条颤抖的弧线。

“我明白了。”

又隔了许久,他垂下眼,慢慢地退了出去。

&&&&&&&&&&&&&&&&&&&&&&&&&&&&&&&&&&&&&&&&&&&&&&&&

苏合箴言录:

我的因缘竟然能打动凰后。莫非我的人生竟然是个杯具咩?

白略箴言录:

……请允许我用沉默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抱头,被观众狂抽ing。)

我是男主,真的!

(你就是个男——猪!观众怒吼。)

&&&&&&&&&&&&&&&&&&&&&&&&&&&&&&&&&&&&&&&&&&&&&&&&

二四章 青丘之渐显现的谜底

二四章青丘之渐显现的谜底

苏合刚走出凰后的房间,只见那只暴发户凤王离朱趁着门开的一刹那,跐溜一下便钻了进去。

苏合与等在门外的白略无语地对视了一眼,好意地关上门。

只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一阵追逃之音,还夹杂着凰后娘娘的惊怒和暴发户凤王的讨好声。

“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

“娥儿,这么久不见,为夫很是想念——”

“我才不想你。你快出去!我看着你这一身金,我-我就心烦!”

“娥儿……”

“干什么!别动手动脚!唔——”

“娥儿……”

苏合和白略抖了抖,对后面的暧昧声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非礼勿听。

“凰后的眼泪,我已经弄到了。”苏合献宝似地给他看了看手中的帝休叶,立刻又放回荷包。

“娘子出手,果然不同凡响。”白略温柔地笑着,揽了她的腰。“接下去,我们该回青丘山了。”

“真的要去么?”苏合吐了吐舌头。“我有点紧张。”

“别担心。一切有我。”白略低头,在她的侧脸上吻了吻。“娘子,我等不及了。”

苏合抬起头,正想瞪他一眼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却见白略的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小白,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无妨。大概是之前的毒还没有完全清除的缘故。”

苏合蹙眉。“小白,你当时被青帝虬咬中,现在还这么虚弱,是不是因为你的本命线被吃掉的关系?”

“娘子,别多想。不是因为那个。”

白略越是否认,苏合就越觉得是那个原因。

心中的愧疚又多加了一层。奈何便是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想法子帮他调养了。

“对了,你之前不是要问凤凰祭司什么事么?她可有回答你?”

白略的笑容僵了那么一秒,随即又融化开来。

“已经回答了。”

“那就好。”苏合很纯粹地舒了口气,没看见白略眼中的复杂。

“奇怪。”苏合走了几步,看看日光正好的天空。“我们来到山海界,也快一天了罢?怎么没有日落的迹象?”

“山海界是从不落日的。”

“难怪了。”苏合面对着沙沙作响的翠竹林舒展了一下子筋骨。“小白,这儿真美。我们不如多待一会儿再走罢?”

没有回应。

“小白?”苏合疑惑地回过头,却见白略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摊衣服,和一只昏厥过去的白狐狸。

“小白!”苏合的心漏跳了一下。小白他居然化身现形了?很明显,这一次绝不是出于他的主观意愿。

她手忙脚乱地跑到白狐狸身旁,托起它的头,却不见它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苏合勉力将慌乱的情绪压下去,抱起白狐狸便折身朝凰后的房间跑去。

拼命敲门敲过许久之后,才听得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谁?敢打扰本王——”

苏合越加用力地拍门。“凤王上,凰后娘娘!白略他出事了!拜托,请开门!”

片刻之后,凤王衣衫不整地臭了脸开门。

“略略他怎么了?”

苏合举起手里的狐狸给他看。

离朱的眼顿时瞪得塞过鸽子蛋。

“太胡来了!”离朱听苏合说了白略受伤的始末,猛力地摇头。“你们太胡来了!”

苏合可怜兮兮地转向凰后。

“苏姑娘,你有所不知。青帝虬的毒性相当霸道,可不是细辛能解得了的。”凰后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再加上略略的本命线——”离朱冲到苏合身前,咬牙切齿。“本命线!你知道什么叫本命线么?!那可是要死要活的东西啊!”

苏合惊吓加懊悔。

“朱,你吓到她了。”凰后不满地瞪了离朱一眼,他便立刻敛去了凶神恶煞的神情,讨好地对着凰后笑。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苏合红了眼眶,努力不让自己软弱下去。“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

“苏姑娘,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凰后叹了口气,很是怜悯。“凤凰与狐族种族差别很大,无法为他医治。你不如带他回青丘,我想青丘一定有法子可以解他身上的毒。”

“青丘?”苏合正色向凰后行了礼。“多谢两位,我现在就赶去青丘。”

凰后点点头,冰眸微愁。

“苏姑娘,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凰后请问。”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凰后望着她的眼。

苏合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若要你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你可愿意?”

苏合愣了愣,垂下眼看了看怀中的白狐狸。

“……我不知道。”

凰后盯着她看了半响,终是叹了一声。“好自为之。记住我的话。”

苏合扯了扯唇角,慎重地点头。

凰后向天空招了招手,一只青色的鸾鸟盘旋落下,正落在苏合身前。

“它会送你们到青丘。”

“多谢凤王上,凰后娘娘。”苏合正欲坐上鸟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

“娘娘,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你说罢。”

“不知娘娘可听说过比翼鸟一族?”

“自然是有的。咱们凤凰一族是飞鸟之王,那比翼鸟族是飞鸟中的一支。”

苏合从怀中拿出扇离的那一支青色鸟羽。

“娘娘,不知您是否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比翼鸟族的人?”

“好。”凰后接下鸟羽。“请放心,我一定让人送去。”

青鸾的速度,比驺吾还要快了不少。

尽管如此,苏合还是觉得太慢。白狐狸的呼吸越来越让人无法察觉,她的心跳似乎也要随之停止。

青丘的狐国,终于还是到了。

狐国真正与人界无异。大街小巷,曲桥重楼。若不是街上行走的人们大多容貌出众,神采妩媚,苏合真要以为自己回到了洛阳城。

苏合却面临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么多人,到哪儿去找白略的家人?

她只好随便拉了一名路人,还未开口,路人就尖叫了起来。

“天哪!大家快来看,这-这是哪一位王族?”

苏合呆愣。

无数的路人瞬间蜂拥而至,对着她手上的白狐狸表情疯狂。

“真的是王族!白狐族的王子!”

“你怎么知道是王子?也许是位公主?”

“这倒也是……”

呃——苏合将手里的白狐狸紧紧护在怀里,防止这些人做出些过激的行为。

“请问,你们认识白略么?”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之前被苏合拉住的那位路人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你是说——这是略王子殿下?”

他对着白狐仔细看了许久。“好像真的是。我已经六百年没有见过略殿下的真身了。”

苏合急切地拉了他:“他受了伤。请问他的家在哪里?”

白略居然是现任狐王的外孙。

苏合抱着白狐狸,看着周围的华美装饰,愣了神。

小白原来这么有钱啊——话说这墙壁,看上去像是玉砌的——

“略儿!”

一名白衣美妇和一名白衣美大叔,分花拂柳地走了进来,有些急切。

他们的身后跟着四名赭衣婢女,温顺谦恭。

美妇的眼神一扫到苏合怀里的白狐狸,立刻又惊又怒地将它从苏合怀里抢了过来。

“怎么会弄成这样?”美妇人瞪着苏合,满脸不善。“你又是谁?”

“晚辈苏合。小-白略他中了青帝虬的毒,所以——”

苏合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白略的母亲杞公主,也感觉到了她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好感。

“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自然会救。”美大叔的容貌与白略有三分相似,一双上勾的狐眼却深沉了许多。“你就是苏姑娘?我们已有耳闻。”

杞公主冷冷地瞟了苏合一眼,转向美大叔。“夫君,我带略儿下去让韬儿看看。”

“好。”

“苏姑娘,请坐。”

美大叔,也就是白略的父亲白显,是白狐族的宗室子弟。

苏合挂念白略的伤势,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依言而坐。

白显眸光微转,在苏合身上停了停。

“听闻小儿与姑娘交情甚好。他在人界的这些日子,承蒙姑娘照顾了。”

“哪里。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至于中毒。”苏合垂了眼,心中焦虑。“驸马大人,白略他中的毒不知能不能解?”

白显微微笑了笑。“放心罢。我们的长子韬精通治愈之术,应该能找到解决之道。”

白略之前也向苏合简单提过自己还有个哥哥,想必就是这个长子白韬了。

“苏姑娘,不瞒你说,其实略儿早就传信回来,说要带一位姑娘回家。想必就是你了罢。”

苏合听闻白略有得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被白显这一句话给吓了吓,情不自禁地微红了脸。

“苏姑娘对略儿如此关怀,我和他母亲看了也甚是欣慰。”白显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为难。“只是——山海界与人界,毕竟是殊途异路。想必你也知道,若是略儿他要与你成婚,便得消去法力,变成凡人。”

苏合脸上的红晕消去,她知道白显接下去要说什么。

“我知道。”

白显满意地看着苏合发白的脸色。“苏姑娘,既然你真心待他,自然不愿意让他从此受轮回之苦吧?”

苏合微微勾了唇角。“驸马大人,这句话我却不能苟同。”

白显愣了愣。

“做人,有什么不好?”苏合站起身,不卑不亢。“这样长远的寿命,未必就是件好事。无论如何,我尊重白略的选择。若他愿意为人,我便和他一起,碧落黄泉也好,不离不弃。”

白显没有料到苏合这样的反应,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没想到姑娘这样自私。就为了你们的儿女私情,要断送我儿的仙途?”

苏合笑了笑。“断不断送也好,只由得他自己选择。”

白显盯着苏合,气得发抖。

“果然是卑劣的凡人!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实情,也好让你死了心!”

苏合望着他,面色从容。

“晚辈洗耳恭听。”

“略儿他早已与天界的华颜天姬有了婚约,若不是因为天姬她前些年忽然沉睡不醒,不得不取消这婚事,哪儿还轮得上你!”

“您也说了,这婚事已经取消了。”苏合脸色不改。

“你——好。想必你也听说过,略儿他爱过天界的辰星君吧?”

苏合垂下眼。“既然他们没有在一起,那也只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白显冷笑一声,讥讽之色渐露。“你以为他们为何没有在一起?不过是因为辰星君她盗取了天界至宝七曜玄光送给私自下凡的花神,被关在了天界的锁仙池而已。”

“天恩浩荡,天帝如今已经恕了辰星君的罪,不但将她释放,还恢复了上仙之位。”白显盯着苏合的脸。“你以为,略儿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还会像从前那样待你么?”

良久。

苏合缓缓抬起头,表情冷静无波。

“驸马大人,我和他之间的事,不用他人评说。”

&&&&&&&&&&&&&&&&&&&&&&&&&&&&&&&&&&&&

苏合箴言录:

都是一家人,差距咋就这么大涅?谁借我块板砖,让我往驸马筒子的头上招呼去先。

白略箴言录:

化狐过程中,勿扰!

&&&&&&&&&&&&&&&&&&&&&&&&&&&&&&&&&&&&&

二五章 青丘之杯具的真相帝

苏合缓缓抬起头,表情冷静无波。

“驸马大人,我和他之间的事,不用他人评说。”

“夫君!”

白显正待发怒,却见杞公主匆忙而入,面色焦虑。

“夫君,略儿身上的毒似乎很凶险!”

“什么?”白显一急,也顾不上再理会苏合,与杞公主转身相携而去。

想来是白略的情况的确很危险,苏合跟在他们身后,竟也无人阻拦。

一直到了白略的房间门口,白显和杞公主才发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苏合。

“你来做什么?”杞公主神色冷厉。“来人,把这个女人押到暗牢里,等候处置!”

“等等!”苏合也绷紧了脸庞,目光坚韧。“公主殿下,至少请让我知道白略的情况。只要他没有危险,我便听凭公主的处置。”

“你?”杞公主鄙薄地说:“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原来青丘的高贵白狐族,也不过如此。”苏合抿了抿唇。

杞公主一怒之下,招手唤来两名狐奴,要将苏合强行带下去。

“且慢!”

门一开,出来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蓝衣银袍,眉目英挺。

“韬儿,你二弟他究竟如何了?”白显忙上前询问。

白韬蹙了眉,面色凝重。“二弟他的本命线被毁了。青帝虬的毒蔓延到他的灵脉,即使是我的治愈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怎么会这样?”杞公主白了脸,眼光如刀剜向苏合。“又是因为你,对不对?!”

苏合也愣在了原处,左手攥紧了衣摆,颤抖得厉害。

“二弟他要见和他一同来的那位姑娘。”白韬的视线锁在苏合的身上。“想必就是这位姑娘吧?”

苏合心内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见她做什么?”杞公主拦住苏合。

白韬止住杞公主的动作。“娘,二弟他现在伤成这样,就随他的愿吧。”

杞公主恨恨地住了手。

“请随我进来罢。”

白韬侧了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合深呼吸,一步步地靠近,迈过了门槛。

白略已经恢复了人形,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青白,双眼紧闭。

苏合站在他身前,呼吸也变得困难。

“小白……”

她明明只是喃喃出声,却又立刻捂住了唇,怕惊醒了床上的人。

白略的眼皮颤了颤,似很努力地睁开了一些,露出点点眸光。

“娘子。”他苍白的唇勾了勾。“别怕。”

这两个字,差些让苏合好容易稳住的心绪再一次崩溃。

“小白……”她握着他的手。“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苏姑娘。”

不知在什么时候,白韬已经站在她的身后,神情莫测。

“韬王子,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他,对不对?”

白韬别开眼,神情为难。

“是有法子,不过——”

“大哥!”白略的声音虚弱,却毋庸置疑。“不要。”

“什么方法?”苏合听出些端倪,忙盯住白韬。

“大哥。我说真的,不要。”白略似乎有些慌张。

“天界至宝七曜玄光,可以救他。”白韬犹豫片刻,依然说出了口。

“七曜玄光?”苏合皱了皱眉。“我听驸马大人说过。七曜玄光被辰星君送给了私自下凡的花神。花神现在在哪儿?我去想办法。”

白韬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苏合愣了愣。

白韬顿了顿,看着她身后的白略。

白略垂了眼,神色不明。

“苏姑娘,你就是花神的后裔。七曜玄光,就在你身上。”

苏合真正地呆住了。

“我身上?”苏合想了想。“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白韬走近她。“它在你的体内。只有用合适的方式,才能引导出来。”

“用那个东西,就能救小白?”苏合皱起眉,有些疑惑。

白韬的眉角因为那一声小白抽了抽。

“不错。七曜玄光是至宝,如果能引导它为二弟所用,自然能救他。”

“不要。”

白韬皱皱眉。“二弟,你——”

“怎么做?”苏合开了口。

白韬的眼中露出一丝欣喜。“只要你是愿意,我便能将它从你身体里引导出来。”

“大哥,我说了,不要这么做!”白略咬牙,竟然勉力地支撑着要起来。“我不能让她死!”

白韬真正的愕然了。“二弟,你怎么——”

“死?”苏合捉住这个敏感的字眼。“小白,究竟怎么回事?”

“苏姑娘,二弟他是糊涂了。七曜玄光引导出来之后,并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大哥!”白略的淡灰色狐眸流转厉光。

“好罢。”白韬与白略对视片刻,败下阵来。“苏姑娘,能否让我和二弟单独谈谈?”

苏合虽然疑惑,却依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合上房门,她踱到院子里,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切都不对劲。

她想要理智地分析眼前的情况,却满脑子里都是小白那张失去了血色的脸。

究竟该怎么做?

“很烦恼么?苏儿。”

苏合没头没脑地点着头,“烦恼极了。”

呃——?她猛地抬头,只见君无惑正在她身前,浅浅笑着看他,唇色似梅,眸色如墨。

“表哥?!”

君无惑的眼凝在她脸颊的伤疤上,目露怜惜。

“对不起,苏儿。我来得晚了些。”

他走近苏合,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她脸上的伤疤。“你受苦了。”

苏合摇着头,忽然伸手抱住君无惑的腰。

“表哥——你终于来了。小白他——”她终于掉下泪来。“他——出事了。都怪我不好——”

君无惑揽住她的肩,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紧了紧双臂。

“苏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我让你小心白略?”

苏合僵了僵,抬起脸看他,犹带泪花。

“苏儿,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你可愿意看?”

苏合怔了怔,xiōng口处有种本能的反抗意识。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拒绝去看到那真相?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

君无惑看着她的神情,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在她头上轻轻一点。

苏合惊愕地发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苏儿,这是隐身术,一时三刻之内,谁也不会发现你。要不要看到真相,你自己决定。”

君无惑垂下眼,折身往白略的房间走去。

“苏儿,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

苏合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房间内有三个人。白略,白韬和刚刚进去的君无惑。

“荧惑星君,你来做什么?”白韬惊讶地看着走进门来的君无惑。

刚刚还面色青白的白略此刻倚在床靠上,神情冷酷。

“他来做什么?自然是阻止我们拿到七曜玄光。”

苏合的心跳得厉害,虽然知道他们都看不见她,但她依然是紧张得冷汗涔涔,不知是为了什么。

“白略,你费尽心思想得到它,究竟是为了小辰,还是自己?”

白略冷笑一声。“荧惑星君,别摆出那一副圣人的模样。你不也是为了得到七曜玄光,才潜伏在她的身边么?”

“七曜玄光是天界至宝,本来就属于我们七曜。”君无惑毫不在意。“不过我对苏儿却是真心实意,绝不是为了七曜玄光。”

“是么?”白略闲闲一笑,淡灰色的狐眸里冷光四射。“要不是因为只有她心甘情愿才能取出七曜玄光,你会这样待她好?现在她就在外面,想取七曜玄光,大家各凭本事。”

“这么说,你也承认了?接近她,就是为了现在骗她心甘情愿取出七曜玄光?甚至用上了苦肉计逼她,你们狐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君无惑面露鄙夷。

白略恼怒地眯了眯狐眼。“就算是又如何?”

“想必你也知道,当年她出生时,七曜玄光便选了她做宿主,因为与玄光的融合,导致她年幼时体弱。若你现在将七曜玄光取出来,她必死无疑。”

白略垂下了眼,看不清表情。

苏合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快要无法呼吸。

“荧惑星君。”白韬发了话。“既然你不是为了七曜玄光,当初又是为了什么接近苏合?”

君无惑愣了愣,似乎有些慌乱。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我许久。”白略忽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不过如今我明白了。”

君无惑的脸一白。“你明白了——什么?”

“因为她是你的妹妹,天姬华颜,对不对?”

君无惑一愣,随即表情有些奇怪。

“华颜她沉睡的时间与苏合出生的时间惊人地一致,再加上你一直对她的维护——答案不言而明。”白略轻笑一声。

君无惑脸上的神情相当复杂。

“就算她是天姬华颜,又怎么成了我妹妹?”

“荧惑星君,这件事我本不欲宣之于口。”白略翻身下床,挺直了背脊。“你其实是天帝的第四子,难道我说的不对?”

君无惑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许久,他才叹息一声。

“没想到你连这个也知道。”

“我知道的,还很多。”白略轻笑一声。“既然她是天姬,死去以后魂魄回归天界,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大碍,不是么?”

君无惑望着他的脸。“你还是想要七曜玄光?小辰她已经被放出来了,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白略的神色忽然黯了黯。“正是因为她出来了,我更要得到七曜玄光,亲手交还给她。”

君无惑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你对她倒还有些真心,也不枉她当年为了你去盗七曜玄光。”

“为了我?”白略惊诧。“她不是为了花神才——”

“她与花神谈不上多好的交情,怎么会为了她去盗太yīn手里的七曜玄光?”君无惑黑眸微阖。“她是为了用七曜玄光助你修成天狐以得到狐王之位,至于最后为什么玄光会落在花神手里,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白略眼中的光芒复杂。

“小辰她很想念你。”君无惑垂下眼,“苏儿体内的七曜玄光,我自会想法子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取出来。你用这种方法欺骗一位无辜女子的感情,甚至枉顾她的性命,你以为小辰知道了会开心么?”

白略愣了愣,别开眼。

“难道——你对她,也动了心?”君无惑步步紧逼。“你对得起小辰为你付出的一切么?”

“没有。”白略抬起眼,冷冷地。“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辰儿。”

苏合抱住双臂,贴紧了墙壁。

她忽然觉得很冷。这个房间很冷,那三个人脸上的神情很冷,连空气也冷得让人发疯。

我要离开这儿。她对自己说。我要离开这儿。

她出了房门,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

她恍惚还记得,自己身在山海界。

缓缓地蹲下身,闭上眼,重新又睁开来。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回到人界。

苏合身上的荷包忽然发出柔和的橘黄色光线,一只青绿色的蝴蝶从里面飞了出来。

苏合下意识地翻了翻荷包,却见那只绿毛虫已消失不见。

蝴蝶飞舞蹁跹,蝶翼上闪闪发光,似在呼唤苏合跟着它。

苏合愣愣地,跟在蝴蝶的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一片灰暗的虚无空间中。

不一会儿,眼前大亮。

原来它真的是引路灯。

原来妖道并没有骗她。

苏合的唇角勾了勾,看着眼前白雪皑皑的青要山。

我回来了。

然而我却不知道,回来的,究竟还是不是我。

&&&&&&&&&&&&&&&&&&&&&&&&&&&&&&&&&&&&&&&&&&&&&&&&

苏合箴言录:

骗财骗色骗感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白略箴言录:

看到这里,也许很多人会把我当做一个大骗子。

(无数番茄白菜鸡蛋往小白的头上招呼了过去)

当然,我的确是骗了。

(按住群扁)

但是,不到最后,谁知道啥是真相?

君无惑箴言录:

那只狐狸被观众唾弃,再次印证了那一句话。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世界真美好。

&&&&&&&&&&&&&&&&&&&&&&&&&&&&&&&&&&&&&&&&&&&&&&&

二六章 谁才是苏合的那杯茶

青女峰顶上。

灰衣道人负手而立,灰白色的头发和胡须迎风飞舞。

“师父。”

苏合低低地唤了一声。

天禄子回过头来,圆滚滚的大眼猛睁,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徒儿你回来啦啦啦——”

他依然张开双臂,蹦跳着狂奔过来。

临到苏合还有一公分的时候,他停了动作,疑惑着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苏合。

“徒儿,你怎么不躲了?”

“师父。”苏合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厚厚的白雪被砸出两个小小的圆坑。“师父,我辜负了您的教导。”

“呃——”天禄子扭着手,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徒儿啊,你先起来再说。”

他伸手去扶她,她却兀自跪着不动。

“你说世界上最实在的就是金银珠宝,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苏合犹在喃喃。“可惜我没听进去。”

“徒儿啊,其实——”其实这只是他一时兴起抄袭了山脚下卖豆腐的王二嫂子的名言。这孩子怎么还记得哪?

“你说丢什么都好,不能丢宝贝,不能丢人,不能丢了心。”

他有说过这种话么?天禄子转着眼珠子回忆。

“可惜我不仅丢了人,还丢了心。”苏合眼神迷蒙,不知道是在跟天禄子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还好没丢宝贝。”

“宝贝?”这两个字听得天禄子耳朵一支楞。“徒儿,你从山海界带了什么宝贝回来?”

苏合愣愣地指了指自己。

“就在我身体里面。师父,你要么?”

天禄子咳了咳,再去拉她。

这一次她倒是顺从地站了起来。

“徒儿啊,你跟着为师这么久,怎么还不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他拉了拉胡须,皱了眉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上的宝物,必然引来各路妖魔的觊觎。这一次吃了亏,也算得了个教训,以后多警醒点便是。所谓情这东西,玩玩就好,别认真。”

“这么说,师父你早就知道?”苏合眨了眨眼,恢复了一派清明。“我体内真的有七曜玄光?”

“不错。”天禄子点点头,神情凝重。

苏合盯着天禄子圆滚滚的眼,良久。天禄子眨了眨眼,尴尬地移开眼。

“那个-徒儿啊,不是为师不告诉你,实在是——”

“我表哥他,也不是凡人对不对?他是荧惑星君,根本不是我的表哥。”

天禄子越发紧张。徒儿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徒儿啊,这个-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谎言就是谎言,还分为善意和恶意么?”苏合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周围的一切看得很清楚。谁知道,我身边的人,全都有秘密。也包括师父你,对不对?”

天禄子呆愣,开始结巴。

“徒徒徒儿,为师可没骗过你——”

“算了。”苏合勾了勾唇,显得很疲惫。“白略说我是什么天姬的托世。这才是师父你和荧惑星君关怀照顾我的原因?”

“徒儿。”天禄子犹豫半响。“其实你——”

“不管我曾经是谁。现在,我只是苏合。”她深呼吸,对天禄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师父,谢谢你的引路灯。扇离的羽毛我已经托了凰后娘娘带给她的族人。我走了。”

“徒儿——”天禄子轻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合转过了身,一步步地走下青女峰。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单薄,却走得很稳。

回到美人香,恍如隔世。

新年伊始,街上挂了大红的灯笼,时不时可闻得爆竹声声。街上的人们穿了新衣,言笑晏晏。三两总角小儿,拿着冰糖葫芦吃得很欢快。

苏合舒了一口气。

“大小姐?”孙管事迎上前来,喜气洋洋。“你总算是回来了。”

“小姐?”和罗欢喜地接过降真的缰绳。“还好,虽然错过了年夜饭,好歹赶上了正月。”

“孙叔。辛苦你了。”苏合对孙管事笑了笑。“长安分店那边还顺利么?”

“顺利的很。我带去的那些货已经卖了大半,正张罗着让人再押第二批过去。”孙管事往她身后看了看,有些疑惑。“白公子呢?和罗不是说你和白公子一起回他家乡了么?”

“对啊!白公子去哪儿了?”和罗也凑了过来。

苏合笑笑。“他死了。”

“什么?!”孙管事和和罗大惊失色。“小姐,你在说笑吧?”

“以后别再提起这个人。就当他死了。”苏合振作精神。“和罗,孙叔,今儿晚上张罗大家吃顿好的吧。”

说罢,她便提了荷包,回到了自己的配香室。

和罗和孙管事两人面面相觑。

苏合从荷包里掏出帝休叶,放在配香室的一方清水中。

帝休叶接触了水之后,竟然开始渐渐舒展生长,在叶梗处发出了新芽,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帝休叶已经布满了整池清水,这才停止了生长。

苏合摘下一片绿叶,放在手心看着。

帝休之叶,能让人忘忧。

真的可以么?

娘子。娘子。

白略那一声声轻唤犹在耳边。

“如今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娘子,别怕。有我在。”

“我要苏合,做我白略的妻子。”

碧绿的帝休叶上,滚落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每一颗水珠,都倒映着苏合模糊的脸。

“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辰儿。”

帝休叶颤抖着,终于还是垂下。那一颗颗的水珠沿着叶片的边缘滴落在地。

两个时辰之后。

“孙叔,要不——你进去看看?”和罗一脸焦急,看着配香室关得紧紧的窗。“小姐这是怎么了?”

“就是说啊。难道是和白公子闹矛盾了?”孙管事焦虑地踱着步子。

“不行,还是得进去看看。”和罗咬牙,决定冲进去。

守在门口的摩耶抱了双臂挡在她面前。

“小姐说了,谁都不让进。”

和罗叉着腰,仰头朝摩耶嚷嚷。

“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摩耶摸了摸头,很是为难的样子。“可是小姐说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

“是啊,摩耶,小姐她情绪有些不对,还是让我们进去看看罢?”孙管事也开了口,

摩耶犹豫片刻,壮硕的身体终于让了开来。“好吧。”

和罗正要冲进去,苏合却一下子打开了门。

“咦?”苏合看着眼前的三人。“你们都杵在我门口干嘛?”

和罗和孙管事看了看神采奕奕的苏合,傻了眼去。

“对了。和罗,孙叔,这是我调出来的新香。”苏合把手里的小瓷瓶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今晚你们俩滴在香炉里试试吧。”

“这是什么?”和罗接过来闻了闻。“好好闻——”

苏合笑了笑。“这香不仅好闻,而且有种特效,能让人忘却忧伤,精神振作。”

“真的?”孙管事欣喜地拿了过来。“若真有这样的效果,那也足以跟妖娆坊里的君心荡漾媲美了。”

“小姐,我待会儿就去加在香炉里。”

“对了和罗,我就不用了。你自己试试就好。”

“为什么?”和罗心里纳罕。小姐明明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样子,不正需要这个?

苏合淡淡地勾了唇。

“有的东西,还是要清醒些,才能记得比较牢。”

“小姐,白公子他——”和罗试探性地问。

苏合神色一冷。“我再说一遍。这个人,已经死了。若你们还把我当成你们的小姐,就别再提他。”

孙管事和和罗一缩。摩耶抓了抓脸,搞不清状况。

“该用晚膳了吧?”

“已经准备好了。大伙儿都在等着呢。”

“好。”苏合掏出一包碎银子。“和罗,你把这些装进红包里放给大家吧。明儿个美人香关门停业一天,就说准备推出新品。”

“知道了。”和罗接了银子。

苏老板难得的慷慨,让美人香的伙计们过了个欢快无比的新年。

屋外爆竹声声,苏合立在院落里,看着忽明忽暗的天空上那一轮清月。

“小姐……”

和罗端着暖身茶,送到苏合面前。“喝些茶罢,外面冷。”

苏合接了过来,双手捧着,放在唇边吹了吹。

“红枣桂圆。真好,是甜的。”

和罗拿了披肩,披在她的肩上。“小姐,要是难过的话,就别再撑了。”

苏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天空。

“有的人就像是茶。闻起来很香,看上去很美,没有喝到嘴里的时候,总不知道他是什么滋味。”她叹了一声。

“现在我知道了。白略这一杯茶,对我而言,是最难入喉的苦丁。”

和罗静静地站在一旁陪着她。

“这样也好。这样的苦味,让我清醒。”

苏合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谢谢你,和罗。没有了男人,至少我还有这一杯让我温暖的甜茶。”

“苏儿。”

苏合没有回头。

“无惑公子?”和罗睁大了眼,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君无惑。

君无惑朝她点点头。“和罗姑娘,请让我跟苏儿谈谈。”

和罗看了一眼依然抬头看着天空的苏合,点点头退了出去。

“苏儿。”

君无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不确定。

原本想好的话,在看到她的这一瞬间都变得说不出口。

“表哥。”苏合终于动了动身子,却依然没有回头。“不,你不是我的表哥。你是荧惑星君,对么?”

“苏儿,我的确是隐瞒了我的身份。不过——”

“荧惑星君。你要我看的真相,我已经看得很清楚。”

君无惑蹙了眉,攥紧了拳头。“苏儿,别这样对我。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难接受,可是——”

“我已经接受了。”苏合转过身来。“星君来这里,是想重复一遍给我听么?我已经知道了,白略他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我体内的东西。他爱的人是辰星君。我都知道了。”

每说一个字,苏合的心都仿佛在被针扎。

“苏儿,别这样。”君无惑的脸庞上满是痛苦。“我也不想伤害你,可是只有这样,你才能看清楚白略的真面目!”

“是么?我现在很清楚了。只是我不懂,你为何要做这一切?”苏合的眸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冷淡。“是因为我是你妹妹?”

“不,你不是我妹妹。”

君无惑的xiōng膛强烈地起伏着。

苏合姣美的容颜上平静无波,冷得像一块冰。

君无惑忽然伸手,紧紧地抱着她。

苏合愣了愣,抬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的下一句话惊呆。

“你是我最爱的人。苏儿。”

“苏儿,我爱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君无惑的声音颤抖着,手臂越来越紧,像要抓紧得来不易的珍宝。“我爱了你这么久,你的眼里却从来只有白略。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看清楚这一切。”

&&&&&&&&&&&&&&&&&&&&&&&&&&&&&&&&&&&&&&&&&&&&&

苏合箴言录:

于是我迷惑了。原来荧惑星君是在乱伦咩?

白略箴言录:

趁虚而入,荧惑其实你是无耻君变的吧?!

君无惑箴言录:

那也比你骗财骗色骗感情好!

(君无惑与白略混战过程中,观众请自备钢盔,以免误伤)

&&&&&&&&&&&&&&&&&&&&&&&&&&&&&&&&&&&&&&&&&&&&&&&

二七章 妖娆坊的新老板白略

白公子失踪了,无惑公子却来了。

不但是来了,而且似乎在短时间内,没有要走的打算。

无惑公子来了,小姐也变得怪怪的。

如果说以前的小姐以赚钱和研制香品为乐的话,现在的小姐似乎对什么都很冷淡,而面对无惑公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十分纠结。

和罗和孙掌柜对此情形感到十分担忧。

但与此同时,美人香推出的“无忧”系列香品,却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很快,原本被妖娆坊抢去的生意又回来了不少,两店呈势均力敌状。

人们想要心上人片刻的宠爱,亦想要疼痛之时暂时的忘却。

苏合咬着狼毫笔杆子,撑着下巴从纱帘的缝隙里看着外面君无惑的身影。

君无惑代替了白略在美人香的位置。他虽不比白略的八面玲珑,却别有一番冷清吸引人的气质。许多女儿就冲着这份冷清而来,哪怕只是听他如梅的唇里吐出的几个字。

明明君无惑他摆出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怎么还有这么多人都喜欢找虐?

君无惑似乎感觉到了苏合的眼神,侧过脸来对她温柔一笑。

顿时满树梨花盛开,美人香里的顾客们看呆了神。

苏合连忙别开了眼,咬在牙下的笔杆子咯噔一声,断了开去。

她赶紧吐了出来。“呸呸呸——”

“苏儿,你没事罢?”君无惑连忙进来,扶着她仔细地端详。

“没事!”苏合僵了身子。“我没事!”

君无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苏儿,你怕我?”

“没有!”苏合攥紧了袖子。“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君无惑凝视着她的脸,叹息了一声。

“苏儿。相信我。只有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不怕你伤害我,就怕你乱伦情深啊啊啊——

苏合心里很纠结。一方面,她要面对表哥忽然成了神仙且不是断袖的事实;另一方面她还得面对表哥有可能是她哥哥还对她抱了一份别样心思的事实。

也许最根本的,还是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君无惑看着她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笑了一声。

“苏儿,你在担心什么?”

“表——”苏合懊恼地皱眉。“我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

“你从前一直叫我惑哥哥。”君无惑展颜一笑。

惑哥哥?苏合瘪瘪嘴。“好吧,惑哥哥。我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也不想知道。请你也不要再透过我去看曾经的那个人可以么?若你真要留下,请你明白一件事。我是苏合,仅此而已。”

君无惑愣了愣,随即释然。

“好。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君无惑后退了一步,浅浅笑着作揖。“在下荧惑,掌火曜的七曜星君之一。”

苏合轻笑一声。

“小女子苏合,美人香的老板。”

“幸会。”君无惑笑意更深。

“幸会。”苏合含笑,松了口气。

“小姐小姐!”和罗忽然掀开门帘冲了进来。“不好了!”

她顿住,看着眼前举止怪异的两人。“呃——无惑公子,你也在?”

“怎么了?”苏合挑眉。“看你慌慌张张的。”

和罗这才想到自己来的目的。“那个-死掉的——不是,那个苦丁茶又来了!”

“和罗,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苏合皱眉。“发烧了?什么死掉,什么苦丁茶?”

“不是。”和罗苦恼地想了想,豁出去似地。“那个白——白——”

“是白略?”君无惑忽然开了口。

和罗忙不迭地点头。

“他居然还敢来?”君无惑冷哼一声。

“不是,他——”和罗很着急的样子。

苏合却冷静得多。“待我去看看。”

美人香挤满了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斜倚在门口的一道白色身影上。

淡灰色的眸半眯,玉色的脸颊在阳光下光芒耀眼。长眉妖娆,像出没在云雾中的青黛山峰。几缕垂下的长发梢斜过轮廓分明的绯色唇瓣,身后还衬着几支嫩黄的木樨——

咕嘟……所有人咽了咽口水。

有佳人兮,风华绝世。

苏合面无表情。分开人群,不缓不急地走了过去。

白略看着苏合走过来,勾了勾唇。

“娘子。”

围观者哗然一片。

原来白公子什么时候已经跟苏大老板成婚了么?

君无惑握紧了拳。这个无耻小人!

“白公子,你认错了人罢?这儿可没有你的娘子。”苏合冷冷一笑。“还请移步,别阻了我们的生意。”

“白略。你还回来做什么?”君无惑上前,与苏合并肩而立。

白略眯了眯眼,忽然觉得眼前这场景碍眼之极。

“错。我可不是回来。”白略忽然绽放一个妖魅惑人的笑容。“我只是来打个招呼。”

“什么意思?”君无惑皱眉。

白略懒懒地挺直了身子,眼波在苏合脸上顿了顿,又滑到君无惑身上。

“从今天开始,我便是妖娆坊的老板。以后多多关照了。”

围观者再一次哗然。

苏合的手指甲快要攥进掌心里。

白略闲闲地弹了弹衣角,转过身离开,雪白的衣袂和发带随风飘飘,飘进了妖娆坊的大门。

“小姐。”和罗担忧地看着绷紧了脸庞的苏合。

苏合的眼睛滑过瞪大了眼不想错过眼前一出好戏的围观者,忽然融开了笑容。

“各位也看到了,白公子以后便是妖娆坊的老板。若是冲着他来的,尽可以改道去对面。若是真心照顾苏合的,苏合也必定会做出更好更多的香品,以报各位的知遇之恩。”

说罢,她对孙管事耳语几句,折身回了内室。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清状况,纷纷猜测会不会是一对小夫妻闹矛盾所以——

“各位小姐,夫人。”孙管事含笑躬身。“我家大小姐说了,今儿个美人香大酬宾,所有香品统统买二送一,请各位抓紧机会了啊!”

众人欢呼雀跃。

“苏儿。”君无惑走进院落里,便看见她颤抖的肩膀。他站在她身后,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苏合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只觉得整颗心皱成了一硬邦邦的一团,在xiōng腔里大力地翻滚着,撞得很疼。为什么他还是那样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他还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人,怎么可以绝情到这种地步?

噢,错了。他不是人,他是狐狸。

苏合忽然神经质地笑了一声。

狐狸向来狡猾过人。自己怎么给忘了。

好。好。好。苏合,你怎么可以输?他可以做到这样绝情,为什么你不可以?

所谓情这一事,玩玩就好,别太认真。就当自己是被狐狸的美色迷了心,这才差点yīn沟里翻船。人都难免有受不住诱惑的时候,不是么?

好在自己还保住了一条命。要是当初真的心一软答应了取出七曜玄光,现在自己也不可能再站在这里。

“苏儿。”君无惑心疼地唤了一声。“我不知道白略他怎么会这么做。他已经知道了你听到我们谈话的事。我以为——”

“你以为他应该放弃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去找辰星君重叙旧情了?”苏合转过身来,表情淡定。“惑哥哥,没关系。这个人对我而言,如今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或者说我从来就没真正认识过他。”

“苏儿。”君无惑揪着眉,心口隐隐作痛。“你不想看到他,我可以帮你。”

“不。”苏合摇头。“若是这样,倒显得我放不下了。师父说的没错,兵不厌诈。这次是我昏了头。”

她定了神,眯了眯眼,眼中寒光四射。

白略,你就祈祷着,别有一日落到我手里。这一笔账,苏合我记在心里了。

妖娆坊的新老板,是美人香原来的伙计白略。

听说这白公子,与美人香的老板苏合有一腿。不知怎地,两人反目成仇,这才有了妖娆坊和美人香之争。

这八卦像长了翅膀,飞满了整个洛阳城。

妖娆坊和美人香,成了洛阳城最为出名的两家香粉铺子。

苏合本不欲助长这八卦,偏生白略却不是个安分的主。

那一声娘子引发争端就不谈了,他还时不时溜达到美人香,无视所有人对他的白眼,以切磋为名,行抛媚眼纠缠苏合之实。

看到此人的行为,苏合深感自己对无耻的定义还是太保守了。

君无惑自然是愤怒得很,奈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荧惑星君谦谦君子,奈何碰上个不要脸的,那也没辙。

“娘子,你们这一次推出的海棠香,味道似乎浓了些。”

白略撑着头,勾着唇角看着眼前自顾自盘点货物的苏合。

“白公子,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有兴趣跟妖娆坊合作,也没兴趣跟你讨论什么香品。慢走不送!”

苏合抱起一包香料,便朝门后走去。

白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娘子,你这么说,是不敢么?”

苏合定住了脚,猛地转过身。

“白公子,激将法对我没用。还有,请别用这样令人误会的称呼,我还想嫁人,谢谢!”

她毫无留恋地丢了个白眼,走进了后院。

白略还想跟上去,却见一座小山似的摩耶挡在他面前。

“后院重地,闲人勿入!”

摩耶抱着手臂,丝毫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白略摸摸鼻尖,嗤笑一声。

“娘子,你嫁人了,我怎么办?”

苏合刚将香料放了下来,便听到白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早知道摩耶挡不住他,她实在应该让君无惑来陪她的。

“白公子,麻烦让让。”她想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却被他抓住了手臂。

“你究竟想怎么样?!”苏合火了。

白略敛去了玩笑不经的笑容,眼神中有那么一瞬的沉静和温柔。

“娘子,你只能嫁给我。”

苏合当真要暴走了。

她狠狠地抽出手臂,朝白略的脸上挥了过去。

啪一声,白略的脸上多了五个浅红色的指印。

他没有躲,倒是让苏合有些惊讶。她原本也没指望能打中的。

五个指印染在玉色的脸庞上,看上去有些凄凉。

又是苦肉计?

苏合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会愧疚或是怎么样。我只觉得爽快得很。”

白略摸了摸脸,笑了一声。

“娘子若是觉得爽快,多打几次也无妨。”

白略的无赖劲儿一上来,任谁也没辙。这一点,苏合早已领教。

所以她索性绕开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疯子。

白略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里,温热的唇便压了下来。

还没碰到苏合的唇,他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原因只是抵在他脖子上的沉水匕。

苏合将冰冷锋利的匕尖抵在他的喉咙上,只需要往前一送,便能割破他的喉咙。

“娘子,小心些。”白略面色不改。

“怎么,还想要我身体里的七曜玄光,去还给你的辰儿么?”苏合半阖了眼,手下的匕首抖了抖,匕首锋利的前端立刻划破了白略的皮肤,一道殷红的血流了下来。

白略脸上的温柔居然还是没有一丝变化。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苏合盯着他的眼,手颤抖得厉害。

“好。白略,你厉害。我下不了手。”她颓然撤去匕首,转过身去。“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娘子……”

“这儿是在干嘛呢?”

小杜四季不变的折扇摇摇,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小杜!你好歹是洛阳的府少尹大人,麻烦帮我把这个擅闯进别人院宅的无赖请出去。”

小杜挑了挑眉。

“乐意之至。”

白略脖颈上流下的血微微染红了雪白的衣襟,他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娘子,我先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爬墙。”

&&&&&&&&&&&&&&&&&&&&&&&&&&&&&&&&&&&&&&&&&&&&&&

苏合箴言录:

姓白的无赖一次又一次挑战我耐心的底线,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白略箴言录:

亲妈大人,请问我还要被唾弃和群殴多久?

(风:呃,小白啊,谁叫你做了这么多人神共愤的事情?就忍忍吧,啊!)

君无惑箴言录:

原来无耻是可以无止境的。

&&&&&&&&&&&&&&&&&&&&&&&&&&&&&&&&&&&&&&&&&

二八章 关于小杜大人的邀约

“苏苏,说说。你和你那个脑筋不太好使的夫君,究竟是怎么了?”小杜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扇柄轻敲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啧啧,这茶……”他皱起眉。“真不是人喝的。”

苏合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夺过茶盏。“那个人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以后记得多收妖娆坊几分税就行。”

“好好好。苏苏说什么都行。”小杜的桃花源谄媚地眨了眨。“苏苏,给我泡壶茶喝罢,什么都行。喝过你泡的茶,再喝别的——”他无奈地摇摇头。“寡然无味。”

“这可是蜀地的蒙顶黄芽!”苏合没好气地把茶盏放在一旁。“要不是看在你来得恰好的份上,我才不会让和罗泡这么贵的茶给你喝。”

“苏苏——”小杜做撒娇状。“我想喝你亲手泡的——”

苏合身上一寒。“好了好了。你当自己是小孩儿么?说罢,找我做什么?”

小杜正色,刷地一声打开手里的浅金色折扇,露出几朵招摇的粉桃。

“其实我是来,是想邀请你一同去看明晚的上元灯会。”

“上元灯会?”苏合愣了愣。不知不觉,竟然又到了上元节。“干嘛找我?”

“是啊!”小杜挤了挤眼,颇有些尴尬。“你也知道,我爹娘他们一直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上元节这种时候,他们正打算着要给我安排些世家小姐相亲。我一急之下,只好跟他们说我已有了心上人,上元佳节自然要与她共度。”

他一脸痛苦之色。“然而倾慕我的姑娘们那么多,无论请了哪一个,都对别的人不公平。”

“所以呢?”苏合yīn了脸。

“所以,嘿嘿,”他笑得很有些猥琐。“我不就想到苏苏你了嘛。要知道,我可不想这么早被困住,这逍遥日子,我还想多过几年。”

苏合转了转眼珠子,冷笑一声。“你是想拿我当挡箭牌?”

小杜咳了咳,收起折扇,苦口婆心地劝说。“苏苏啊,话也不是这样讲。要是你真愿意,叫我直接结束单身我也心甘情愿啊!”

“得了吧你。”苏合想了想,唇角一勾。“可惜最近美人香的生意清淡,我实在没心思陪你演这出戏啊——”她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

小杜立刻接下了翎子。“我刚刚想起,正好我得定些香粉,送给那吴家的三小姐,齐家的如玉姑娘,还有明月楼玲珑阁的无双阁主,赵参事家的二夫人——”

“等等等等。”苏合听他越说越远,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赵参事的二夫人?”她一脸鄙夷。“你连有夫之妇都——”

“苏苏此言差矣。”小杜摇头晃脑。“在杜某的眼中,女子只有美好与不美好之分,没有已婚与未婚之分。”

苏合的唇角抽了抽。这个没节Cāo的家伙!

“好罢。照例把你要送的列个单子,到时候我让人给送过去。”

“这么说,苏苏你是答应了?”小杜面色一亮。

“嗯。”苏合挑了眉。“不过说好了。逢节假日,另收两成服务费。”

小杜的脸黑了黑。

“苏苏,你还真是一点儿亏也不吃。”

“那是。本人行商的宗旨便是:吃什么也不能吃亏。”苏合朝小杜璀然一笑,倒让他愣了愣神。

“好罢,就这么定了。”小杜无法,从袖口掏出一只碧绿的玉镯,递到苏合面前。“这个总够了吧?”苏合接了过来,只见这玉镯触手生温,柔滑莹润,镯身上雕了接天莲叶,显然不是普通的货色。

“这——”苏合拿在手中掂量了片刻,又给放了回去。“对不住,本店从现在开始,不收珠宝,只要现银。”

小杜愣了愣。“苏苏,你不是平素最爱收集这些精致的珠宝首饰,怎么现在——”

“难道不能改改?”苏合瞄了一眼桌上的玉镯。“再好的东西,看多了,也会腻。”

小杜的脸色很惨淡。他抬眼看了看苏合,拿过玉镯放回袖子里。

“好罢,我回去之后便让人送现银回来。”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嘴里挤出来的。

苏合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不忍。

“你且坐会儿,我去泡壶茶给你喝。”

小杜的脸一扫乌云,立刻阳光灿烂。“好,我等着。”

“只有些云南的红碎茶。”

“好,什么都好。”

“苏儿。”君无惑却在此时走了进来,深蓝衣袍越发显得他眉目温雅。

“惑哥哥?”苏合对他笑笑。“你来得倒巧,我正要去泡茶。”

“这位是——?”小杜站起身,桃花眼中精光四射。

苏合这才想到小杜似乎还从未跟君无惑碰过面。确切地说,是没有在正式场合碰过面。

不知道小杜他会不会认出君无惑?苏合的心紧了紧。

“这是我的远方表哥,君无惑。惑哥哥,这位是河南府少尹,杜衡光。”

“幸会。”君无惑面色不改,朝小杜略略点头示意。

小杜笑了一声。“苏苏,你身边怎地总是藏龙卧虎?君公子看上去龙章凤姿,很不一般啊。”

“哪里。”君无惑接了过来。“在下对杜少尹亦有耳闻,少年出众,英才天纵。这些日子,有劳你常常照顾苏儿了。”

怎么听着有些笑里藏刀话中有话?苏合疑惑地看了看眉目凛冽相交的两人。

“君公子,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小杜皱起眉,似在回忆。“哪儿见过呢——”

“我表哥他之前在长安呆过一阵子,最近才来到洛阳。大概你们是在长安见过罢?”苏合忙转开话题。“表哥,你不是找我有事?”

君无惑唇角一弯。“的确。”

“那我们边走边聊。小杜,你稍坐啊。”

苏合拉了君无惑出门,这才舒了一口气。

“惑哥哥,以后你还是尽量少出现在小杜的面前,省得他哪天灵光一现给想起来了。”

君无惑笑了一声。“想起来又如何?我看如今这情况,就算他知道你就是留芳大盗,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未必。”苏合摇头。“小杜他虽然看上去没个正经,但对公事向来一丝不苟。就算我是他朋友,他也未必会放我一马。”

“是么?”君无惑看着苏合的眼睛,黑玉般莹润深邃的眸里复杂难明。“可惜有时情难自禁。他一面怀疑你,一面还要将莲玉镯送给你,不就说明了一切?”

苏合惊讶地退了两步。“惑哥哥,你看到了?你也认识莲玉镯?”

“怎么会不认识。”君无惑垂下眼,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是杜家只传长媳的传家信物。”

苏合哂笑两声。“他一定是昏了头。还好我曾经因为好奇夜探府尹府,见过这只镯子。否则要真收下了,可不好收拾。”

“或许他不是昏了头。只是情难自禁。”君无惑的眼落在苏合不以为然的脸庞上。“苏儿,你从来都是这样我行我素,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你。”

“惑哥哥,你这样说,仿佛我是只冷血动物。”苏合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不是。”君无惑的语气无奈又伤感。“一直以来都只有那只狐狸,能让你动了心思。”

“惑哥哥。”苏合敛去了玩笑的神色。“我不是说过了?从前总总譬如昨日死。”

君无惑端详着她的脸,露在回纹广袖下的修长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握住她的右手。

“苏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

苏合的脸顿时有些扭曲。乱伦乱伦乱伦——

好吧,就算不是乱伦。可是她总觉着心里有些怪怪的。

“惑哥哥,我——”她本想找个话头敷衍敷衍,可对上君无惑的眼睛又不知怎地说了实话。“我总觉着心里有些别扭。”

“怎么个别扭法?”君无惑苦笑了一声,红梅般的唇也黯淡下来。

“一开始,我只是把你当做哥哥。后来,我以为你断袖——”

君无惑的脸刷地黑了一层。“断袖?!”

苏合尴尬地咬咬唇。

“误会,误会。可是现在,你忽然告诉我你——”她垂下头去,脸上的神情懊恼得很。“我一下子,还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罢了。”君无惑叹了一声,握住苏合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苏儿,我会等你转过这个弯来。”

苏合的心微微动了动。君无惑的脸很温柔,有种莫名的熟悉。

她忽然相信这个男人是真的在爱着自己,爱了很久。

正月十五,上元节。

美人香照例提早关门,苏合亲自下厨,给辛苦了一天的伙计们煮了一大锅糯米圆子。

“孙叔辛苦,吃碗浮圆子罢。”她盛了一大碗,笑意盈盈地递到孙管事面前。

孙管事将一条杨树枝插到门上方以作门祭,这才乐呵呵地接过了浮圆子。“大小姐,今儿个上元灯会,你不出去看灯么?”

苏合正要答,和罗却凑了过来,一边吞进圆子,一边揶揄地瞧了苏合说:“孙叔,你可不知道。小姐今儿个要跟杜公子约会去哪!”

孙管事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和无惑公子么?”

苏合咳了咳。“和罗,什么约会?我不是也让你跟我一同去来着?是你自己说不要去的。”

“我才不做让人扫兴的蜡烛头!”和罗放下碗。

“苏苏!”说小杜,小杜就到。

小杜一身银紫色的裘袍,束上玉冠,翩翩公子意气风发。偏偏右手里还持了一面浅紫的折扇,不怕冷地摇啊摇。

“吃碗圆子罢,待我去换件衣服。”苏合也递了一碗给他,他欢喜地接过,混在伙计们中间坐下便吃了起来。

苏合随意选了件藕荷色的袄裙,将头发束了个环髻。对着铜镜看了看,又淡淡扫上些胭脂,便开了门。

“苏儿。”君无惑却已等在门口,见她如此打扮,微微一笑。“会不会太素净了些?”

苏合看了看自己。“有么?”

君无惑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对红色的耳环,举到她眼前。“喜欢这个么?”

一对红色的珠子,圆润可爱,在暗处还会发出浅红的光。

苏合一看便喜欢上了。

君无惑被她发亮的眼珠子逗得好笑。“我来给你戴上罢。”

说罢,他便俯身,仔细地伸手先是将苏合的耳垂揉了揉,再拿了珠子上的银针小心地穿过她的耳洞。

苏合的脸热了热。君无惑的呼吸近在咫尺,他专注的神情就和他灼热的眼神一样令她下意识想要逃避。

她想到半年之前,自己还在琢磨着要找个男人。如今她却不确定,男人这东西对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就如她同样不确定,身边还有哪个可选项是真正的男人,而不是男神仙,男狐狸,或是男妖啥的。

也许小杜是?看到莲玉镯的那一瞬间,她恍惚了一下子。小杜许多次半开玩笑的告白,她没放在心上,但这只莲玉镯不一样。

算了罢。要是他知道她的身份——太危险。

苏合很美。哪怕是她如此简单的打扮,也掩不去她全身绽放的明澈光华。她微笑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

荧惑星君像个初恋的傻小子似的,呆愣了一会儿。紧接着,他开始懊悔没有想办法让苏合爽了那只居心不良的杜衡光的约。

“苏苏。”

小杜的脸很囧。

“怎么了小杜?”苏合挑了眉。“你不舒服?”

“没有。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也会来?”小杜低声,指了指苏合身侧表情轻松的君无惑。

“你只是邀请我跟你一同逛灯会,可没说不许我带别人。”

苏合扯开了唇角,笑得很欢快。

&&&&&&&&&&&&&&&&&&&&&&&&&&&&&&&&&&&&&&&&

苏合箴言录:

我想我永远不会告诉小杜那莲玉镯早就被我掉了包,真的已经在妖道那一去不复返了。

君无惑箴言录:

情敌啊情敌,为何总是那么多?

白略箴言录:

当我不存在咩?教唆我娘子爬墙——

(亮出九尾刺,红了眼)谁敢?

&&&&&&&&&&&&&&&&&&&&&&&&&&&&&&&&&&&&&&&&&&&

二九章 悲催透顶的上元佳节

洛阳城的夜色,被各式各样的花灯映照得恍如白昼,甚至遮去了月华的光芒。

街上不仅挂满了各式绢灯,走马灯,滚地灯,连树上也缀满了灯笼,洛阳城中还竖起了八人高的灯楼,手持羽扇遮面的小姐和风流倜傥的公子们三两来去,眼角眉梢无不流转情意。

卖着各类小食的摊贩们卖力地吆喝着,猜灯谜赢灯笼的地方也挤满了人。大街旁还搭了不少戏台子,演些有名的曲目。

苏合三人走在街上,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小杜就不必说了,不少女子哀怨的眼神在他身上缠啊缠,等晃到苏合的身上变成了嫉恨。然而再转到她身旁的君无惑身上,则又变成红果果的惊艳和痴迷。当然也不乏有少年公子对苏合看上了眼,奈何她身旁这两只气场太过强大,自惭形秽不敢上前。

小杜一路上臭了个脸,连折扇也忘了打开,只攥在手里转啊转,仿佛这折扇是某情敌的脖子。

苏合瞧着气氛不对,拽了小杜的袖子。“那边那出戏似乎很有意思,我们去看看罢?”

小杜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他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君无惑,径直地拉起苏合的手。“苏苏,那边人很多,小心走散。”“苏儿。”君无惑却不恼,只是拉了苏合的另一只手。“杜公子说的没错。你要小心些,留在我身边。”

苏合转头看了看两人,皱着眉挣脱了两只手。“你们——”索性气呼呼地,一个人分开人群冲了过去。

那边演的,正是兰陵王。一头戴野兽面具的男子,指麾击刺,英姿勃发。周围还有几名身着套甲扮演敌人的男子,围着他做攻击状。

苏合看得入迷,又有人从旁解释,说这出戏演的是北齐的兰陵王高长恭突阵征战的故事。苏合从小在青要长大,未曾读过史书,也很少能听得这等传奇,自然是津津有味,全然没有发现人群拥挤,小杜和君无惑都被挤散,没了踪迹。

“话说这兰陵王高肃,天生一副柔美面孔,却骁勇善战……”

“所以他就用面具遮了脸?”苏合像个好奇宝宝,瞪大了眼。

讲述者是名年轻公子,被人打断本有些不满,却见是位美貌的小姐,那些个不满情绪立刻烟消云散。

“这位姑娘说得正是。这兰陵王为了激励士气,震慑敌军,这才带上狰狞的面具示人。姑娘若有兴趣,在下可以详细为你讲讲兰陵王生平传奇——”

苏合欢喜,正要点头,身子却被人给拽了过去。

“不劳这位公子费心了,我会跟娘子详细解说一番。”

苏合怒瞪着眼前笑得一脸轻狂的人,后悔没有把沉水匕带在身上。

“怎么是你?”

“为何不是我?”白略勾了唇角,揽住苏合腰身的手却一点儿也没放松。“不是我,难道还能是你那个惑哥哥?或者是杜衡光?”淡灰色的狐眸冷了冷。

苏合用力一挣,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白略脸一白。“嘶——娘子,你好狠的心——”

苏合怒极。“谁是你娘子?想要七曜玄光就光明正大地说,少来这套骗财骗色骗感情的伎俩!用了这么多次,你不腻,我也腻歪得紧!”

白略的眼神忽明忽灭。

“娘子,我忍不住要来见你。”白略的神情很无辜。“虽然知道你不想见我,我还是忍不住。”

“你——”苏合气得发抖,却忽然发觉他的脖子上拴了那根水色的发带,发带下垂了一只灰色的小泥狐狸。

她怔愣了片刻。

那只小灰狐狸,她无论怎样都不会忘记。这是在去年七夕时,她送给白略的礼物。还因为这礼物,跟白略闹了一阵别扭。

“娘子。你送我的礼物,我都好好地留着。”白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戏台上的鼓声乐声齐作,倒显得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娘子,你还能再信我么?”

苏合仍旧是呆愣着,望着那只小灰狐狸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她忽然烦透了这样的处境。

他要自己信她?自己还能再信她么?在他做了这么多伤害她的事情之后,没有一句抱歉,没有一句解释的话,却还要让自己信他?

这个人的脑子是泥浆做的么?

还是他以为,在面对他的时候,她苏合永远都是听凭摆布的一方?

那边白略已经拥她入怀,温热的xiōng膛,熟悉的力度,淡淡的青草香。

“娘子……”

白略叹了一声,像藏了千言万语。

“我知道自己不该来,又让你难过。可是若不来,又怕你被人抢走。”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像纠结的心绪。“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苏合狠狠地将他一推。

“你要做的,就是转身,离开这儿远远的。最好永远别让我再看见。”

苏合别开脸,不想看他的神情。

白略怔愣在原地,讷讷无言。

“苏苏!总算是找到你了。”小杜满头大汗地挤出人群。“咦?白公子也在?”

“我刚刚去看戏了。”苏合拽了小杜的袖子。“我们走吧,那边有卖面具的,我想去看看。”

“苏儿。”君无惑不知在何时也出现在苏合身旁,冷睨了一眼白略。“若你再出现在苏儿面前,别怪我不客气。”

白略笑了一声,却不知怎地有些苍凉。

“无惑公子对自家妹妹真是维护得很。”

君无惑眉一蹙,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们走吧。”苏合拉了两人的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略的身影,很快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吞没。

苏合扯开了笑容,冲到卖面具的摊贩那儿,兴致勃勃。

“小杜,惑哥哥!这个怎么样?”她举起一只青鸟面具,挡在脸上。“好看吗?”

小杜摸摸下巴,从面具中捞了一只做成猪脸状的放在她脸上比了比。“还是这个比较合适。”

君无惑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合一把拽了过来,跟猪脸面对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罢,就这个!”

她戴上了就走,付钱的自有小杜。

小杜和君无惑对视一眼,均有些疑惑。

他不过是开开玩笑,怎么苏合还真给戴脸上了?半张秀颜都被遮在灰不溜秋的猪脸下,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苏合一转头,两个男人都抽了抽唇角。

“那个——苏苏啊,你确定要戴着它?”

小杜试探地问。

苏合点点头。“怎么了?我觉得它跟我合适得很。”

谁叫我跟它一样笨?被人骗成那样,刚刚居然还差一点就心软了。

她深呼吸,指着前面的小食摊子。

“我饿了。”

片刻之后,苏合一手拿了一串岳州特产的臭豆腐干,一手拿了一串冰糖葫芦,一边一口,吃得惬意极了。

小杜在一旁,捏了鼻子,折扇不停摇。

“苏苏,你不觉得臭?”

苏合摇摇头。“不觉得。很好吃啊!惑哥哥,你说是不是?”

君无惑微微一笑。“虽然闻上去不太好,但滋味的确是不错。”

小杜的头侧向一旁,松了捏住鼻子的手大口呼吸。

“苏苏啊,你也注意注意形象,好歹人家都知道你是跟我走在一起的。要是明儿个洛阳城传说杜公子的心上人是个面如猪头还嗜吃臭——呕——的女子,那我多没面子!”

苏合别别嘴。“反正丢人的也不是我。”

忽然附近人群有些骚动。

苏合这时正瞪着一盏走马灯,看着上面的灯谜出了神,却听得人群里窃窃私语。

“你看,看那对人,真像是神仙下凡。”

“是啊,好漂亮的男女!我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这么美貌的一对人呢!”

“那个男子——好像有些面熟。”

“那个呀,嗨,不是妖娆坊的白公子吗?”

“对呀!诶,不是听说白公子跟美人香的苏老板是一对?怎么——”

“苏苏。”小杜咳了咳。“我们往那边去罢?那边的灯谜更有意思些。”

君无惑攥紧了苏合的手。“苏儿,我们离开这儿罢。”

苏合笑了笑。“好。”

谁知一转身,还是被她看见。

也没法子,这两个人,就是人群中的焦点,想不看见都难。

灯会上绚烂的彩灯,也没能遮去两人的风姿。

白略身旁的女子,身着水蓝色的轻纱水袖,身姿摇曳,如天女降世般高贵幽雅。

她像是集合了全天下的水之灵气,眉眼之间,有不可亵玩的冷冽,也有温存似水的柔波,令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崇拜和眷恋。

他们的身边,跟着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年,眉眼之中与白略有两分相似,漂亮得不似人类。

是青免。

苏合几乎在那一瞬间就猜出了这女子的身份。

辰星。

辰星眉心染着波纹状的印记,绝美的双眸盈盈一转,转向苏合这边。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奈何上天没能听见苏合的心声。

辰星莲步轻移,便朝苏合这边走过来。

人群悄无声息地让出了一条道。道路的尽头,便是苏合。

她的手,轻轻地搭在白略的臂弯,十指纤纤,勾人心弦。

苏合顶着那只猪脸面具,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左手还拿着一串没来得及吃完而凉掉的臭豆腐,样子要多颓又多颓。

真是猥琐啊。

苏合心里很懊恼。早知道这样,自己实在不该一赌气完全不顾形象——

“苏儿。”君无惑有些担忧。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荧惑大哥。”辰星的唇角微微一勾,“没想到在这儿见了面。”

君无惑转身,微微挡住苏合。“小辰。你怎么会来这儿?”

“听青免说今天是上元灯会,便过来玩玩,顺便看看小略。”

她的脸微侧,跟白略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白略注视着她的脸,眼神温柔。

“是啊,辰儿会忽然来,我也没想到。”他微微一笑,握住辰星的手。

苏合深呼吸,又舒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猥琐。

比起这个男人来,自己这算得什么?

不到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深情款款地要自己信他。而现在,他更加深情款款地握着别人的手,脖子上还戴着她送给他的那只小灰狐狸!

不是她不明白,只是这世界变得快。

辰星的眼睛落到她被君无惑握住的手上,又转到苏合脸上的猪脸面具,微微疑惑。

“这位是——”

“小女子苏合。”苏合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臭豆腐和糖葫芦塞给小杜,摘下了猪脸面具。“幸会。”

辰星的美眸中有些了然。“原来是你。久闻大名。”

“是么?”苏合眨眨眼。“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那么有名了。”

辰星抿唇笑了笑。“荧惑大哥为了你,这些日子都不曾回去。苏姑娘果然非同一般。”

苏合笑了一声。“过奖。”

“辰儿。”白略忽然开了口。“你难得来一次,不如我带你去四处看看?”

“也好。”辰星向苏合和君无惑点点头。“荧惑大哥,苏姑娘我们先走了。”

他们十指紧扣,就如同所有情意正浓的情侣一般。

辰星忽然侧了脸,手指勾起白略脖子上那条水色的发带。

“小略,这是我送你的那根发带么?没想到你还留着。”

“辰儿送的东西,我自然得留着。”

辰星垂下眸,娇羞嫣然。

“不过这只灰狐狸似乎跟发带一点儿也不配。”

“是么?”

“下一次,我用水精做一只送给你好了。”辰星纤指一伸,取下那只泥狐狸。“扔掉它吧。”

白略的面色如常,宠溺地揽了她的腰肢。“随你罢。”

那只灰色的泥狐狸,终究被随意地扔弃,在往来的人群脚下碾碎成了一片片的泥。

辰星身边的青免冷眼旁观着,嗤笑一声,跟随着那一对璧人离开。

&&&&&&&&&&&&&&&&&&&&&&&&&&&&&&&&&&&&&&&&&&&&&&

苏合箴言录:

姐吃的不是臭豆腐,是白混蛋的狼心狗肺。

白略箴言录:

没啥好说的,捂住脸,大家来群殴吧。

君无惑箴言录:

苏儿的眼神,让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好罢。也许我只是为了自己。

小杜箴言录:

苏苏,我不嫌弃你的颓样,也不嫌弃你吃臭豆腐,只希望你下次能回头看看我好不好——我一翩翩俗世佳公子手里拿着臭豆腐和糖葫芦,真的很丢人的说!

&&&&&&&&&&&&&&&&&&&&&&&&&&&&&&&&&&&&&&&&&&&&&&

三十章 淫贼青免和师妹扇离

之后,苏合沉默了一路。

小杜和君无惑很想上前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怕是说什么都错。

终于,自诩最了解女人心的小杜大人还是哂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刚刚那女子是谁?长得倒的确挺漂亮——”

苏合停住,清亮的眸眯了眯,一股杀气直奔小杜的面门。

小杜寒了寒。

“当然,再漂亮也没苏苏好。”

苏合的牙咬得咯咯响。

小杜抖了抖。

“我-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先-先走了!”说完,飞奔而去。

“苏儿。”君无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我也不知道小辰她怎么会忽然来这儿——”

“说说我祖上的事吧。”苏合忽然接了下去。“你们说,我是花神的后裔。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无惑愣了愣,没有想到苏合会问这样的问题。

“当年花神素辛爱上了一个凡人男子。”他沉吟片刻,讲起了那段过往。“仙凡相恋,本来就不被允许。花神执意要下凡与那男子厮守,天帝震怒,将她关了起来。”

“素辛却不知怎地逃脱了,还yīn差阳错地得到了七曜玄光,终于成功地下凡与那男子结为夫妇。因为玄光的作用遮盖了她的行踪,一直到二十年前玄光与你结合,天界才知道了花神后裔的下落。”

“这么说,素辛现在应该还活着?”苏合的眼睛一亮。“她不是神仙么?”

君无惑摇摇头。“当年素辛为与那男子厮守,私自进了去髓池。她下凡的时候,便已经是个凡人了,七曜玄光一直保护着她和她的后裔不被天界以及别的不怀好意之徒找到。”

“为什么玄光会跟我结合?”苏合疑惑。

“你出生的时候,少了一魄。凡人若是少了一魄,本来是不可能活下去的。谁知道玄光却选了你做宿主,自动充当了你所少的那一魄。这也是取出玄光之后你会死的原因。”

“最后一个问题。”苏合停住脚步,转身直视君无惑的眼。“惑哥哥,请你告诉我实话。”

“什么?”君无惑的心猛地一跳。

“我究竟是不是天姬华颜的托世?”

君无惑的眉微蹙。这个问题,苏合终究还是问到了。

“不,你不是。”君无惑凝视着她。“你只是苏合而已。”

苏合若有所思。“惑哥哥,那我跟你——”

“你的前世,曾和我有缘。”君无惑的目光温柔。“但如今,我爱的人只是苏合,不因为你是谁。”

苏合愣了愣神。君无惑的眼神,让她无法不动容。

“惑哥哥,既然花神与凡人相恋不被允许,那你和我也不会有好结果,又何必执着?”

君无惑轻笑一声。

“为了你,我可以效仿花神,去髓下凡,只求一世相守。”

苏合看了他半响。

最终垂下眼,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握住他袖口下修长的手指。

“惑哥哥,我不知道……我本来,没有想过什么情爱,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找个不麻烦的男人做相公。可是……”

白略让她体会到了情爱之伤,也让她惊觉自己之前想的太过简单。

白略不是简单的人,君无惑同样也不是。她的身边,没有一个男人是可以让她单纯过日子的。

君无惑的手拉住她将要离开的冰冷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掌心摩挲。

“苏儿,我知道你怕麻烦。这些麻烦的事就由我去做。只要——只要你心里能有我就好。”

苏合的心里很矛盾。君无惑这些话,若是放在她遇上白略之前说,也许她就应了。可现在她懂了,懂了爱人的滋味,懂得为人所伤的苦楚,反而犹豫了起来。

“惑哥哥,让我想想。”

“好。”君无惑的眸色亮了亮。以苏合的脾性,没有直接拒绝,说明她的心里的确已经把他当了一回事。“苏儿,我会等。”

苏合的房间燃了灯,和罗坐在桌子前面撑着头一点一点,快要睡了过去。被苏合推门的声响弄醒,她便欢欢喜喜地迎上来,接过苏合手里的灯笼。

“小姐,怎么样?”

“什么怎样?”

“当然是和杜公子,还有无惑公子了!”

苏合的脑海中马上又闪过那一对光芒四射的男女,辰星纤长的手指,眉心的水纹,白略宠溺的拥抱和微笑,被丢弃在路中央的小灰狐狸。

和罗相当懂得察言观色。看见自家小姐的脸瞬时发黑,立刻收了嘴巧笑道:“小姐,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苏合没精打采地撑了下巴挥挥手。“和罗,你先下去罢。”

取下头上的银簪,拨了拨灯芯。灯盏里的火光摇了摇,越发明亮。

苏合叹了口气。

“真是闹心啊。”

“能让苏姑娘闹心,也真不容易。”少年清冽冷淡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苏合惊了惊,立刻又平静下来。

“青免?”

“苏姑娘还记得我。”一身青衣的美丽少年缓缓地挪步,走到苏合对面坐下。天青色的狐眸紧盯着她的脸。

“不知道青免你半夜闯到我这儿,有何贵干?”

苏合垂下眼,不想看到他和白略有两分相似的细瓷面庞。

“想必苏姑娘今晚也看到了。白略心里的人是谁,也不必我再多说。”青免语含嘲意。“我来这儿,是为了向苏姑娘讨要一件物事。”

“不给。”苏合白了他一眼。“不管你要什么。”

“这可由不得你。”青免的语调很轻,却暗藏危险。“再说,这件东西原本也不属于你。”

苏合抬眼,清亮的眸闪了闪。

“你要七曜玄光?”

“苏姑娘果然聪慧。”青免唇角一勾。“难怪竟然能得荧惑星君欢心。”

“可惜了。我听说这七曜玄光,一定得我心甘情愿才能拿出来。我若不给,你又当如何?”

青免的狐眸一冷。

“苏姑娘,白略用心计,荧惑堪称君子,我却只靠得手段。你在乎的人,不也就那么几个?若不想让他们有事,就自己心甘情愿地交出来。”

苏合的心沉了沉。

“你要这玄光,是为了你那主子辰星?”

“主子的名讳,你一介凡人,还不配呼得。”

“她若要玄光,叫她自己来要。”苏合冷哼一声。“让你来威胁我,算得什么神仙?再说,你若伤害我身边的人,难道荧惑星君会坐视不管?”

“荧惑星君有职责在身,你以为他能护得了你多久?”青免的狐眸微眯。“若不是因为你抢去了玄光,我家主子也不会丢了大半的记忆。我一定得夺回玄光,替她找回记忆。”

“拜托你搞清楚,不是我抢,是玄光自己选了我做宿主。再说,你家主子的记忆跟玄光有何关系?”

青免的脸上如结寒霜。“主子当年为了取得玄光,以自己的水曜珠相诱,丢了一部分记忆在玄光里。我一定要取出来,让她想起从前的事。”

苏合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明白了。

她笑了一声。“恐怕你是想让她想起跟你的从前罢?”

青免的眉一蹙,只听得刀刃刺啦一声,五色光环便抵在了苏合的脖子上。

“凡人,你是嫌自己命太长?”

苏合不为所动。

“好啊,你倒是动手啊。也不知道我死了之后,这玄光会怎么样——”

青免的唇抿了抿,收回了五色光轮,怒气难消。

“真是卑劣的凡人。”

“我卑劣,你就不卑劣了?”苏合嗤笑一声。“我还是那句话,想要玄光,可以,让她自己来。你拿我身边的人威胁我,只能说明你还不了解我。”

苏合敛去笑容,盯着他的眼。

“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大不了,玉石俱焚。”

青免的脸色居然白了白。

他的狐眸死死盯着苏合的脸。“好,苏合,算你狠。”

他直起身来,朝苏合走了两步。

“看最后,鹿死谁手。”

说罢,他转身,从窗口飞身而出。

正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女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yín贼!哪里跑!”

苏合呆了呆,觉得这声音颇有些耳熟。

只听得风声飕飕,一道身影跟在青免的身后追了上去。

那好像是——

扇离?!苏合立刻反应过来,找出青女剑便追了上去。

正是月朗星稀,彩灯还未灭。苏合立在屋檐上,仔细地辨认着扇离追去的方向,纵身跟了上去。

一直追到洛阳城郊外的一片空地上,才看到一个手绑绢带的娇小人影,正与青免对峙。

果然是扇离。

“yín贼!竟然敢半夜潜入师姐的房间?!”

“师姐?”青免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苏合是你的师姐?这倒是有些意思。”

“废话少说!看本姑娘给你些教训!”扇离绢带一舞,便朝青免袭去。

青免也不亮武器,只是微微侧了身躲过绢带,似好玩一般逗弄。

“扇离!”苏合连忙上前。扇离可对付不了青免,若是将他惹怒,没什么好果子吃。

“师姐?”扇离见苏合来,一脸欢喜。“我把这个yín贼堵住了。”

“呃——”苏合看看她,又转向脸色有些难看的青免。“这个人不是yín贼,不过比yín贼更可恶些。”

“是么?”扇离眉一竖。“看我教训教训他。”

“诶——扇离,算了。你打不过他的。”

苏合正色。“青免,她还是孩子,想必你也不会跟她计较。”

青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扇离,唇角一勾。

“好。后会有期了。”

“师姐,为什么放走那个yín贼?”扇离回到房间,犹在气恼。“长得那么好看,竟然是个yín贼!”

“就是你和我加起来,也打不过他。”苏合笑了一声。“对了扇离,你怎么会来?”

扇离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拖住苏合的手。“那妖道不知道怎么了,说我笨手笨脚不会做事,把我给撵了出来。”

“呃?”苏合心思转了转。有些蹊跷啊,妖道前些日子还死活也要把扇离带回去,怎么现在却——

莫不是知道她失恋了,所以特地让扇离来陪她?

苏合抖了抖。不可能罢?

“扇离,你且在我这儿住下。不过——”苏合想到关于比翼鸟只能爱本族人的事。“你别自己出去,也别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知道么?”

“噢。”扇离撅了撅嘴,应了下来。

&&&&&&&&&&&&&&&&&&&&&&&&&&&&&&&&&&&&&&&&&&&&&&

苏合箴言录:

我只道不让扇离接触外界人士,便不会出事。谁知道猿粪这东西,它要来的时候,是挡也挡不住的。

青免箴言录:

我没啥好说的。关于我的生平,详细可见《一只忠犬狐的养成史》。

(众人:风,这本书在哪儿啊?某风:那不是还在辰星被困住的记忆里没出来么?众人:切——请读二声,谢谢。)

扇离箴言录:

为什么那么漂亮的人也是yín贼?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

三一章 小杜公子的温情爹娘

上元灯会之后好几天,白略都没有再出现。

然而小杜倒是又上了门,笑得相当之谄媚。

“又有什么事?”苏合瞟了一眼他的脸,就知道一定又没好事。

“那个——苏合啊,前些天,你不是陪我逛了灯会?”小杜这次换了把点缀着白梅的檀香扇,衬着他衣服上的绿竹,颇有些君子风。“我当时不是说了,要陪心上人逛灯会?所以我爹娘他们,嘿嘿,想看看你。”

苏合挑眉看他,没有说话。

小杜有些发慌,看了看她的表情,很是为难的样子。

“当然,要是你不愿意,我也就想个法子应付他们了——”

“好。”

“呃?”小杜惊喜。“你愿意?”

“反正也是挡箭牌,就挡到底呗。”苏合转了转眼珠子,“不过——”

“我忽然想到,给你的名单漏掉了许多人。”小杜心领神会。“待会再列一张给你。”

苏合满意地点点头。

要见她?一定是听说自己的儿子居然爱上了一个平民女子,所以想给些颜色看看罢。

苏合看了一眼犹自欣喜的小杜,心中叹了一声。

这个小杜,究竟是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这样也好,断了他的心思。

她忽然想到在山海界时,白略的父亲和母亲那种鄙夷的目光。她轻笑一声,摇摇头。

府尹大人的府邸,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踏入那两头石狮中间朱红色的门。

小杜有些紧张,握着她右手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湿意。

两名使女恭顺带笑地引了两人进去,主厅里上座的两位,便是小杜的双亲杜府尹和夫人。

杜府尹年过不惑,白面长髯,颇为谦和。夫人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温婉平和。

“爹,娘。这位就是苏合姑娘。”

杜府尹的眼神在小杜拉着苏合的手上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朝苏合看去。

苏合抽出手,向两人行了礼。

“晚辈苏合,见过杜大人,杜夫人。”

“嗯。”杜府尹抚了抚胡须。“苏姑娘果然灵秀美丽,我儿的眼光实在不错。”

苏合愣了愣。

“苏姑娘,这次冒然请你前来,实在是失礼。”

“哪里。大人和夫人要屈尊与苏合会面,是苏合的荣幸。”

简单寒暄几句,了解了苏合的情况之后,杜府尹咳了咳。

“衡光,你过来,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小杜应了,跟着杜大人走进了内室。

苏合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如此,怕是要跟他说,这样的女子,算不得门当户对罢。

“苏姑娘。”杜夫人柔和地向她笑笑。“来,这边坐。”

她的手指了指她身旁的座位。苏合也不拘泥,便依言坐了过去。

“苏姑娘。”杜夫人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倒是让她有些小小的别扭。“我那孩儿年轻气盛,性子不定,一定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哪里。小-杜公子虽表面不羁风流,内心里却是极好的。”苏合装作贤良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抖了抖。好肉麻好肉麻——这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不是人人做得的。

杜夫人抬袖捂唇笑了一声。“苏姑娘,你可是有些紧张?我听说你的性子可与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同。”

苏合老脸一红。“杜夫人见笑了。”

“苏姑娘,关于你的事情,其实我和相公都有耳闻。”杜夫人叹了一声。“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一个人支撑着美人香,一定很不容易。”

苏合的喉尖涩了涩,还没忘了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他们的怀柔政策罢了。

“苏姑娘,不瞒你说。这个儿子,可让**碎了心。还在长安的时候,圣上有意要把清河公主嫁给他,谁知道这孩子却拧了脖子,说什么也不肯娶。来了洛阳之后,我们也有意无意地让人介绍了不少世家的小姐给他,谁知道他还是不为所动。没想到,他却自己拿了主意。”

苏合垂下头。又是公主,又是小姐的。下一句,就该说苏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了罢?

“苏姑娘,好在现在有了你。”

“苏合心知肚明,不敢高——呃?”苏合猛地抬起头,对上杜夫人欣慰的脸。

“有了你,总算让这孩子的心定了下来。我和他爹,也放下了一件心事啊。”杜夫人扶住她的手。“苏姑娘,真是谢谢你。”

苏合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想好的台词,似乎一点儿也用不上了。

“苏姑娘,虽然你的双亲去了世,那些个媒妁之礼还是要的。这个月我便安排着,让人上门提亲去。关于聘礼的话,你看——”

苏合大惊。这这这情形完全不按剧本走,她该怎么办才好啊——

还好,这时一阵朗声大笑,杜府尹和小杜从内室走了出来,算是解了苏合的围。

“好,好,好!”

杜府尹看上去红光满面的样子,小杜微红了脸,跟在后面,朝苏合尴尬地笑笑。

“苏姑娘,打算何时进我们家的门?”他呵呵一笑,看着苏合的窘迫不已的脸。

“这——”苏合拼命示意小杜,小杜这才咳了咳。

“爹,娘。我们还不想这么早成亲——”

“什么?”杜府尹眉一竖。“你这孩子,怎么还这副德性!就算你等得,人家姑娘可等不得!正好过些日子你妹妹也快回来了,要不就趁那时候一起办了。”

苏合欲哭无泪。我我我等得,完全等得!

小杜无语,瞟了一眼苏合难看的脸色。

“爹,我和苏合说好了,再相处些日子,加深了解。”

“还要些日子?”杜府尹皱了皱眉。

“府尹大人,这的确是我们两人共同的意思。”苏合忙开口,怕晚了一刻杜府尹又要说些什么反对。

杜府尹抚了抚胡须。“好罢,可别让我们等太久。我和他娘,可都还等着抱孙子哪。”

杜夫人微笑。

苏合扯了扯唇角。

小杜抹了抹汗。“不会,不会。”

“苏苏,你别生气。”

小杜拉住兀自走得飞快的苏合,满脸歉意。“我也不知道爹娘他们会——”

苏合停住脚。“我没生气。”

其实她真的没生气。只是这情形,跟她想象的相去太远。

原以为会受到鄙弃,却反而受到了温情的对待。她的心酸酸的,大概是有些感动。

“苏苏,我一定想法子,让他们渐渐忘了这茬。”

“再说罢。”苏合叹了口气。“对了,你还有个妹妹?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苏苏对我的事,从来也不关心。”小杜有些委屈。“我妹妹,三年前嫁给了魏王做侧妃。前些日子传家书回来说,她会跟魏王一同来洛阳。”

“魏王?”苏合皱皱眉。“是哪个皇子?”

“是长孙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李泰。这一次他们到洛阳,也是为了一件大事。”

“噢?”苏合挑了眉。

小杜见苏合听得来了兴趣,忘记了之前的事情,顿时松了口气。

“有官员重提封禅之事,圣上终于答应,要前往泰山封禅。这一次封禅会路过洛阳宫,同行的就有魏王。”

“原来如此。”苏合点点头。“这么说,他们是为了封禅才来到这里?看来这个魏王,倒是很得圣上的宠爱。”

“没错。而且魏王这一次来洛阳,还有另一件要务在身。”小杜的眼神忽然凝了凝。“据说他得了高人相助,誓要捉住留芳大盗。”

“什么?”苏合微惊。“怎么留芳大盗,已经惊动到四皇子亲自出马了么?”

“你有所不知。之前越州上贡的两颗夜明珠,原本是为了圣上的寿辰送上的贺礼。贺礼被盗,龙颜大怒。之前我等设下局,那留芳公子却化鸟而飞,想必这一次,魏王是请动了懂法术的道家中人。”

苏合的心沉了沉。“没想到当今天子贵胄也相信这等灵异之事。”她假作不经意地笑笑。

“这件事是许多人亲眼所见,不得不信。虽然我认为留芳公子另有其人,但一定也与这个妖精脱不了关系。”小杜沉吟片刻。“苏苏,你——”

“师姐!”

苏合定睛一看,却见扇离欢喜地扑了上来。

“这位是——?”小杜有些好奇。

“是我的师妹,扇离。”苏合勉强笑了笑,将她拖到身旁。“不是说了不要出门么?”

扇离瘪瘪嘴。“我——我一个人在家待着,很无聊。”她的大眼睛转了转,转到小杜的身上,立刻竖了眉。“原来是你。哼!”

小杜有些惊讶。

苏合连忙掩饰。“扇离,这位是杜公子。”

扇离曾冒充留芳公子见过小杜,所幸那时她还是大人的模样,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扇离小妹妹似乎对在下有些意见。”小杜唇角一勾。

“小孩子,惯坏了。”苏合忙有意无意地挡着小杜的视线。“好了,既然我师妹她也来了,你就别送我了。”

小杜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扇离,这些日子千万别再出门了。”苏合拉着扇离的手,好生叮嘱。“不行,我还是把你送回青要比较好。”

“师姐——我不要回去。”扇离苦了脸,拉着苏合的手臂晃了晃。“比起青要,我宁愿待在这儿,待在师姐身边。”

苏合的心软了软。“好罢。不过你可得记住我的话,不许再随便出门。”

扇离却没有回答,黑白分明的大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扇离?”苏合疑惑。

“师姐,那个人——不就是昨天晚上的yín贼?”

苏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悲哀的发现她最不想碰到的三人组又华丽丽地出现在眼前。

辰星的手勾着白略的臂弯,似乎正跟他说着什么,笑得很开怀。白略勾了唇,淡灰的狐眸温柔地望着身旁的女子,时不时耳语几句。

青免跟在他们身旁,表情很冷漠。

“他身边的,是那只姓白的狐狸?”扇离咬牙切齿。“师姐,他身边那女人是谁?”

“扇离,我们先回去,我再跟你说。”

“不行!我就知道,那只白狐狸就是个负心人!居然敢脚踩两只船?师姐,你现在居然能让别人骑到你头上了还不还手?”扇离气红了脸。“那只yín贼跟他们是一伙的,真是狐假虎威!”

“呃?”苏合一呆。“狐假虎威?”

“噢,用错了词。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噢不对,是一丘之狐!”

扇离气呼呼地,挣开苏合的手。“师姐,让我替你出这口气!”

&&&&&&&&&&&&&&&&&&&&&&&&&&&&&&&&&&&&&&&&&&&&&&&

苏合箴言录:

我忽然庆幸自己身在人界。

也许嫁给小杜是不错的选择。

小杜箴言录:

如我所料,爹娘他们都很喜欢苏苏。也许这次是个机会,开始我的第一百零三次示爱了。

&&&&&&&&&&&&&&&&&&&&&&&&&&&&&&&&&&&&&&&&&&&&&&&&&&

三二章 对付圣母小三的方法

不等苏合阻止,她小小的身躯一跃,已经跳到白略和辰星身前。

“臭狐狸!”

白略一愣,目光一转,立刻看见了不远处的苏合。

辰星却微微皱了眉。“这位小妹妹,你怎地不分青红皂白便骂人?”

“骂的就是他!”扇离手一抬,直指向白略。“之前对我师姐那样温柔多情的,原来是个骗子!”

苏合很闹心。

辰星微愕。“小妹妹,你应当是认错了人,或是误会罢?”她转向白略。“小略,是不是?”

白略唇角一勾,没有说话。

“什么误会!”扇离很烦躁。“你还算是男人么?噢也对,你本来就不是男人!臭狐狸!”

苏合咬牙,上前拉住扇离。“师妹她有些冲动。三位别放在心上。”

说罢,拉了她就要走。

扇离一怒,甩手睁开了苏合。“师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这臭狐狸敢欺骗你的感情,这么快又跟别人搅在一块儿,你还忍气吞声?”

辰星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看了看苏合发青的脸,又看了看白略丝毫不改的从容神色。

“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免终于忍不住,冷脸上前。“你们两个,还不走?再这样打扰主人,休怪我出手!”

“青免!”辰星察觉了什么。“你知道是不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免转向辰星,垂了首有些为难。

“主人,这——都是误会。”

“怎么回事?”辰星的语调沉了沉。

“这个女人身上有七曜玄光。白大人之前为了取七曜玄光,曾跟这个女人有过一段纠缠。”青免小心地说着,不时看看辰星的脸色。“不过主人既然已经回来,白大人自然也不会再理会她了。”

辰星垂了眸,若有所思。

“我管你们什么光!”扇离手上绢带一出,“姓白的,我要你今天给我师姐一个交待!”

苏合青着脸,抓着扇离的手臂。“扇离,跟我回去。”

“不!”扇离很执着。“师姐,这件事我非管不可!”

“你管?”青免忽然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小孩子!”

扇离涨红了脸。“你!臭yín贼!”

青免面色一寒。“什么yín贼!你这个小孩子,懂得什么?”

“我才不是小孩子!”扇离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眼神愤怒。

辰星忽然幽幽叹了一声。

“小略,你的确该给苏姑娘一个交待。”

白略望着辰星,神色莫测。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苏姑娘?”辰星抬头,望着白略的眼。“若是真的,我愿意退出,成全你们。”她的眉间带了些忧伤,令人心酸。“毕竟我们也分开了这么久,你会爱上别人,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合的心紧了紧。这个女人,好生厉害。

白略一瞬不眨地看着辰星的水眸,微微一笑。

“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为了取得七曜玄光接近苏姑娘。”他忽然转眼,看着苏合的脸。“不过我怎样都不能欺骗自己,我白略,自始自终心里都只有辰儿。除了辰儿,再没有别人。”

这番话,他说得真诚。

苏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空壳子,里面的东西在他的这番真诚告白里化作灰飞。

她在他的口中,终于又变成了“苏姑娘”。

“对不起。”白略紧紧盯着她的眼,带一丝愧色。“为了辰儿,我可以做任何事。若是伤了你,实在抱歉。”

他道歉了。

之前这么久,他不曾说过一句对不起。偏偏辰星一开口,他便说了。

苏合呼出了一口气,灼热滚烫,像是在愤怒中烘烤了许久。

辰星的水眸闪了闪。“小略,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做这等事。”她转向苏合。“苏姑娘,算是我们对不住你。若有什么可以弥补的,我们一定尽力去做。”

“弥补?”扇离恨恨的。“说得轻巧!你们这些所谓仙人,都不拿别人的感情当回事么?”

“扇离。”苏合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集中了注意力。“别闹了。”

扇离不解地转头,却见苏合的眼中一派平和。

苏合走进几步,对辰星笑了笑。

“辰星君,谈不上什么弥补。”她勾了唇,笑得很无谓。“不过是无聊了,大家儿戏一场。他无心,我无意,不用太认真。”

苏合拉了扇离的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傻离儿,你可要记得了。这个男人,是我不要的。下一次可别再冒冒失失冲出去,让我被人笑话。”

“师姐……”扇离怔愣着看苏合大大方方地朝那三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美人笑。

“三位,见笑了,告辞。”

白略垂了眼,任风吹乱了他额前垂下的发。玉色的脸庞上,看不见一丝表情。

辰星的眼神沉了沉。

青免冷哼一声。“凡人就是凡人,尽说些可笑的话。不要?你要得起么?”

苏合停住了脚。

“苏合的确只是区区一介凡人,并为此深感庆幸。凡间实在是比其他地方要好了不知多少。”

她头也不回地拉着扇离,走得风姿绰约。

大概是大街上的这场不尴不尬的会面被人看见并加以宣传,苏合很快成了全洛阳城的女儿们崇拜的对象。

见过被人抛弃的,但被抛弃了以后还这样怡然自得的,还能把旧情人和小三气得说不出话的(当然只是旁观者的臆测),当属苏合一人。

美人香里来客络绎不绝,许多都是为了瞧一眼女中豪杰心中的偶像苏合。

这样的意外惊喜,是苏合万万没有料到的。

然而同时,又有另一波传言悄悄兴起。

据说苏合之所以如此气定神闲,是因为她将要嫁给洛阳城排名第一的钻石王老五杜衡光。

“苏老板。”

曹二夫人挑了几瓶香露,趁伙计去包装的时候,神神秘秘地拉住苏合。“听说你要嫁给杜公子了,是不是真的?”

苏合微微一笑。“不过是谣言罢了。”

“可是这谣言来得真实得很。说是你连杜府尹和夫人都上门见过了,还说府尹大人和夫人都喜欢得很,正盼着你早些进门。”

苏合心下明白,杜府那么多使女小厮的,难免漏了风声。

“不过是普通的拜见罢了。我和杜公子是好友,去拜见杜大人和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罢?”

“是么?”曹二夫人揶揄地笑笑。“苏老板这嘴可真是紧。好罢好罢,只要好事将近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们这些个熟客一声,也让我们喝杯喜酒就好。”

“放心罢,若真有这么一天,苏合不会忘记跟夫人知会一声的。”

“这就好。”曹二夫人笑逐颜开。“还是杜公子好。之前那个白公子,漂亮得不像话,一看便靠不住。他要走,就让他走呗。苏合,咱们女人挑选郎君,还得选这种靠谱的才好。”

苏合的唇角抽了抽。怎么小杜那个花花公子,什么时候却变成可靠的典型了么?

一旁的君无惑,脸色相当之难看。

曹二夫人刚走,又来了一位身着百花袄裙的娇媚女子,身后跟了两名使女。

连明月楼的无双阁主都来了?

苏合挑了挑眉,不会还是冲着那个传言来的罢?

果然,这女子也不看香粉,直接朝苏合袅袅婷婷走了过来。

“苏老板。”

“无双姑娘,不知道今儿个想买些什么?”苏合微笑着迎向她。

“苏老板,有传言说你快要嫁给衡光了,是真的么?”

故意叫得这么亲密,是上门挑衅来的罢?苏合微微一笑,并不欲与之纠缠。“你也说了是传言,不必认真。”

无双妩媚地笑了笑。“我想也是。衡光他昨儿个还在我那儿,也没听他提起这事。”

红果果的挑衅啊挑衅。

虽说苏合和小杜其实只是朋友,但她也不是任人挑衅的主。

苏合勾了唇,笑得更加娇柔。“放心罢,若成了真的,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无双的脸色一变。“苏老板,你莫不是以为衡光他真的喜欢你,喜欢到了要娶你为妻的地步?前些日子他还跟我说了,这辈子都不想娶妻,要跟我在一道呢!”

“是么?”苏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怎么男人逢场作戏的话,你倒真信了?”

无双又气又怒,脸扭曲得再也看不出之前妩媚的模样。

苏合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女人总是为了男人丢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无双姑娘,其实——”

“苏儿。”君无惑沉着脸,拉过苏合的手臂。“我有话对你说。”

君无惑的手抓得很紧。

走到院子里,他才放开了苏合。

“惑哥哥,怎么了?”苏合也察觉到他不对劲,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其实——”

“苏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君无惑的黑瞳紧盯着她的眼。

苏合讪讪。“不就是前些天,我帮小杜忙,陪他去看灯会那事!后来,后来去见了见府尹大人和夫人。真的只是帮帮他忙而已!”

君无惑不语。

苏合垂着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种心虚的感觉。

好罢,她想过是不是可以真的接受小杜,但也只是想过那么一下子。

“杜衡光,他喜欢你。”君无惑蹙了眉,紧绷着红梅般的唇。“你知道的,对不对?”

苏合点点头。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做这些事?你就不怕到时候弄假成真?”

“我——”苏合噎了噎。她本想杜家肯定不会接受她,才答应了和小杜回家,谁知道——

“苏儿。”君无惑幽幽一叹。“为何我总要担心自己抓不住你。”

“惑哥哥。”苏合抬头看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去,有个白略牢牢地占据你的心。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人?苏儿,别让我总是提心吊胆,好不好?”他眼中的爱恋和忧伤,让苏合一点点地缩紧了心。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小杜之间的暧昧,会伤了眼前这个男子的心。

他愿意为了自己不做神仙,变成一个凡人。而自己,为什么感动之余,却还觉得压力很大?

自己想要的简单的生活和感情,难道就真的只是一种遥不可及的东西?

“惑哥哥,对不起。”她垂了眼,绞着手指。

“永远别对我说这三个字。”君无惑的左手按住她的肩膀,右手却抬起她的脸,俯首便吻了上去。

他的吻来得很急切,那红梅般的唇带着些许超于常人的热度,辗转在她的唇上。

苏合瞪大了眼,心漏掉了一拍。

她的手下意识要去推开他,却被他牢牢地固定在怀里。

他的唇灼烫了苏合的唇,却是毫无章法的路子。

和白略不同。白略的唇总是温凉,哪怕最急迫的时候,也柔软缱绻得像要勾去了她的魂儿。他的舌像灵巧的蝶翼,扫过她唇齿之间的每一处,轻点,离开,纠缠,安抚。

他是不是也会用这样缠绵的方式,去吻他真正的爱人,那个眉间有水纹荡漾的女子?

也许会更加温柔罢。

苏合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十分之懊恼。

她懊恼的不仅是居然又想起了白略,更是自己竟然没骨气地在心里泛酸,就在此时,在荧惑星君正投入地吻她的时候。

于是她懊恼的结果,便是索性闭了眼,开始回应。

君无惑感觉到了,于是越发温柔和欣喜。

却在此时,响起一个大煞风景的声音。

“没想到荧惑星君,居然会对自己的妹妹出手。”

君无惑和苏合不约而同地僵直了身体。

君无惑缓缓离开苏合的唇,黑璧瞳微凉。“没想到你还敢来。”

&&&&&&&&&&&&&&&&&&&&&&&&&&&&&&&&&&&&&&&&&&&

苏合箴言录:

白略,是我不要的男人。

君无惑箴言录:

打扰别人亲热的人,统统去shi!

白略箴言录:

我果然没看错啊,荧惑君你就是个撬人墙角的!

&&&&&&&&&&&&&&&&&&&&&&&&&&&&&&&&&&&&&&&&&&&

三三章 神戟与九尾刺的对峙

白略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他眼角眉梢流露的怒意,甚至要蔓延到院落的每个角落。

“若我不来,岂不是就让你得了逞?”

“白略,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立场讲这句话?”苏合终于爆发了。“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他要不要对我出手,这是我们的事,与你何干?”

白略愣了愣,淡灰的狐眸阖了阖,居然有一丝伤痛。

“娘子……”

“别叫我娘子!”苏合抓住君无惑的手,几乎要歇斯底里。“白略,你是在一人分饰两角么?别告诉我那个口口声声说只爱辰星的人不是你!”

白略怔怔地,看着苏合接近崩溃的神情。

“好。就算我没有资格再管你的事,可是他——”白略伸手,指向君无惑。“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你终有一天要回到天界的,到时候你们绝无可能再在一起。你爱谁都可以,就是他不行!”

“荧惑,难道你要让她跟你一起为三界耻笑,为三界所不容么?!”

“白略!你别再说了,惑哥哥他说过,我不是他的妹妹。我相信他。”

苏合的手颤了颤,语气却很坚定。

白略的狐眸中的光芒一闪而过。“荧惑,你竟然也会用欺骗的手段么?”

君无惑的眼眯了眯,寒光凛冽。

“我没有骗她。”

“这么说,她不是华颜天姬的托世?”

“不是。”

白略的唇勾了勾。“那么,她是谁?”

君无惑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合。恰好苏合也望向他。

“她——她谁也不是。苏合就是苏合而已。”

“是么?”白略的狐眸眯了眯。“一个普通人,可以让七曜玄光认作宿主?”

君无惑的眼中,寒光四放。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略闲闲一笑。“若她只是个普通人,那你们同样不可能在一起。荧惑星君,天帝之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凡人?天界的清规戒律,难道是放在那儿看的么?”

“够了。”苏合冷冷地看着白略。“白略,我不管你为何要这么做。这件事,与你无关。

“娘子。”白略淡灰的眼眯了眯。“荧惑星君,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他是在欺骗你。”

苏合忽然笑了起来。“欺骗?真是好笑。我不知道一个人在那样欺骗了我之后,还能义正言辞的指责别人?”

“我——”白略望着苏合脸上难以掩饰的伤痛,垂下了眼。

“白略。你要是还不走,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君无惑面如冷霜,右手微扬,一把通体火红的长戟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苏合第一次看见君无惑的武器。

火曜星君,掌天下奋烈灼炎之气。这道长戟一出,整个院落的气场立刻不一样了。

四周的温度开始节节上升,无穷无尽的灼热感扑面而来。

白略敛神,神情凝重,祭出了九尾刺握在手心。

“怎么,连烈曜画戟也拿出来了?好,荧惑,我还真想跟你好好打一场。”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要毁了我的美人香么?”苏合挡在他们中间,被双方喷薄而出的杀气惊得颤抖。“要打,找个没人的地方去!”

“惑哥哥!”苏合盯着君无惑渐渐变成明红色的瞳孔和长发。“不要这样。”

君无惑身形微滞,紧蹙的眉间渐渐舒展了下来,头发和瞳孔又恢复了黑色。

他望着苏合的脸,叹了一声,收起了烈曜方戟。

“罢了。我不跟你打。”

白略收起了九尾刺,笑了一声。

这笑声中有多少酸楚怨忿,却只有他自己听得出。

“娘子她信你,我是没法子。早晚我们还是要打这一场的,荧惑星君。”

“随时奉陪。”

白略抬了眸,最后看了一眼苏合。

苏合别开了眼。

他勾了勾唇,像是自嘲,随即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苏儿。”君无惑看着兀自沉默的苏合,有一丝小小的慌乱爬上心头。“我对你所言,俱是实情。”

“惑哥哥,其实白略说得也没错。”苏合仰起脸,姣美的容颜恢复了平静。“当年花神要下凡,都得依靠了七曜玄光掩藏踪迹,才能与心上人厮守而不被发觉。惑哥哥你的身份,比花神还要高出许多罢?天界怎么可能放任你下凡?”

“苏儿。”君无惑又皱起了眉头。“你不信我?我可以为你做到。”

“不是不信。而是不愿。”苏合垂下脸,转过身子去,看着白略消失的方向。“我们始终不是一界之人,让你为我做这许多,我心内不安。”

“苏儿。”君无惑抓紧了她的肩,恨不能将她嵌入自己怀中。“为何你总是说得那样轻松?我想为了你做这些,也不行么?

苏合的心中五味杂陈。

为何惑哥哥他总不明白?自己要的,不是轰轰烈烈要死要活不顾一切冲破阻拦。自己要的,只是平淡生活,一切都简简单单自自然然,找一个人,日子过得细水长流,这样就好。

她原以为白略会是那个人。不是,那么她折转了身,也许会找到下一个。

她爱过了,爱得伤筋动骨,到现在还痛着。让她再来一次,只怕就是万劫不复。

情爱这个东西,来的越是凶猛,去的时候就越是伤人。她懂了,君无惑却还在执着。

“惑哥哥。”苏合的唇角勾开美好的弧度,说出的话却让君无惑的心落到了无底的悬崖。“其实相忘于轮回,也是不错的选择。前世的那些事,我已经忘了,你又何必再执着?”

君无惑的脸色苍白一片。

“苏儿,我说过了,我爱的,是现在的你。不是前世。”

“惑哥哥。你我殊途,终难同归。我们都清醒一点不好么?长痛不如短痛。”

君无惑怔愣地看着她的脸,忽然笑了开来。一声,两声,三声,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果然是了解你。这么几句话,就让你下了决心。没想到,即使是换了一世,我依然没有机会。”

他垂了眸,勾起一边的唇角,神色晦暗难辨。

苏合的心紧了紧。“惑——”

“苏儿。”君无惑忽然开了口,声调冷凝。“你注定是我的。想让我放手?不可能。”

他转身离开,长长的玄色袖角在身后飞舞凌乱。

贞观十五年春,唐太宗下旨封禅泰山,途经洛阳宫。

自从那日苏合和君无惑挑明她希望相忘于轮回的想法之后,她和君无惑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僵。

和罗和孙管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这个时候,小杜公子却来得越发频繁,每次都眉开眼笑,春风满面。

“苏苏!”

苏合抬了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又是你。这些天很闲么?”

小杜咳了咳。“闲?圣上的车辇快要到洛阳了。我最近忙着接驾的准备,头都快变成两个大了。”

“那你还有空,每天来两次?”苏合提了笔,在手上的账簿上点了点。

“我还不是为了来看看你嘛。”小杜略一扭捏,却见苏合完全就没有朝他这儿看一眼。

“苏苏——”

“好了好了。我现在可忙得脱不开身,有什么话快说啊。”

小杜皱了眉,拿手放到她眼前晃晃。“苏苏最近对我好生冷淡,莫非还在为了上次无双的事生气?”

“无双?”苏合想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是明月楼那个无双阁主上门挑衅的事。“没有,早忘了。”

“苏苏,我知道你生气,我已经跟她们再无纠葛了。”

“呃?”苏合抬了眼,被小杜的表情逗得笑出声来。“怎么,还真把我当做你的未婚妻了?”

小杜立刻黑了脸。“苏苏,你真是没心没肺。”

“好了好了,上次虽然是她上门故意挑衅,却也没占得什么便宜,反而被我给气得不行。可惜啊,少了个客人。”苏合有些遗憾。

“我想也是。苏苏心里还是有我的,否则也不会为了我得罪客人——”小杜的桃花眼笑成一条缝,折扇得意地扇了又扇。

“喂,我很冷。”苏合抖了抖。“别扇了。”

“好,苏苏说什么,就是什么。”小杜忙收了扇子。“苏苏,我这一次过来,可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不就是圣上的车辇快到了,魏王和你妹妹也会一起来么?”

“不光是这样。”小杜凑到苏合身边。“这一次,除了圣上和魏王,还会来几位妃嫔。”

苏合的眼睛转了转,立刻反应过来。

还有什么比后宫娘娘更好的广告呢?平日里这些娘娘都深藏后宫,难得出来一次。若能让妃嫔们用上美人香的香粉,或者一高兴,成了御用香品,这财源滚滚也是指日可待了。

“这一次来的,是哪些妃嫔?”

小杜注视着苏合淡粉的脸颊,清亮的眸,微微呆了片刻,这才答道:“几位妃嫔里最高级别的,是德妃。”

“德妃?”苏合皱了眉。“我听说过,现在后宫中荣宠最盛的当属韦贵妃,怎地来的却是德妃?”

“苏苏,你有所不知。”小杜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忽然觉得背后一冷。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只看见君无惑在不远处低着头看些什么,似乎没什么异样。

“几年前长孙皇后病逝之后,韦贵妃固然代行皇后之职统领后宫,这位德妃yīn氏,却也恩宠甚隆。”小杜凑得近了,闻到苏合身上怡人的芳香,只觉得心神荡漾。

“那我们可有机会?只要能让德妃娘娘接触到我们的香,我有把握让她喜欢上。”

苏合没有发觉小杜的心思,只顾着想这次的机会。

“我正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小杜勾了勾唇。“德妃娘娘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美人香和妖娆坊的名气,特意派人来,说是要从你们两家中选择一家,作为御用贡品香露的指定供应坊。”

“怎么还会有妖娆坊?”苏合纠了眉,咬住笔杆。“这下子,可有些麻烦。”

“苏苏没有信心赢过他们么?”

“你想,宫内女子,无论地位高低,最想要的无非天子宠爱。妖娆坊的香正有此效,我怎么争得过?”苏合想了想。“小杜,关于这位德妃娘娘的事,你知道多少?”

“这位德妃yīn氏,也算得有些故事。她是前朝yīn世师的女儿,却嫁给了杀死父亲的仇人之子,这其中典故着实令人唏嘘。”

苏合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yīn世师与圣上有仇?”

“不错。圣上当初跟随高祖皇帝开国征战之时,与yīn世师接下仇怨。圣上的幼弟楚王便是为他所害。后来大业即成,高祖皇帝杀了yīn世师,并将其子女充为奴婢。而这位yīn妃,正是当初跟随了当今圣上,一直到今天,封了德妃,并生下了齐王。”

苏合沉吟片刻。“难怪你说她嫁给圣上,是嫁给了仇人之子。”

小杜凝视着苏合明艳动人的侧脸,忍不住悄悄拿唇贴了过去。

背后的寒意更甚,他只当不存在。

“师姐!”

小杜惊慌失措,扇子也险些掉在了地上。

苏合抬起头,见小杜面色狼狈,皱了皱眉。“小杜,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杜心内暗窘。亏自己还自诩繁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居然会为此紧张成这样!

那边扇离已经掀开门帘溜了了进来。

“怎么又是你!”扇离看见苏合身边的小杜,皱了眉很是不满。“你怎么老是纠缠我师姐?”

小杜咳了咳。“这孩子,真是。我这不叫纠缠,叫缠绵。”

苏合白了他一眼。“扇离,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叫你好好呆在后院?”

“我好无聊。师姐,就让我出去玩那么一会儿罢?”

苏合心软了软。“好罢,只能去一个时辰啊。”

“知道了!”扇离的眼睛亮了亮,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现在的小女孩儿,长得真是快。”小杜打开扇子摇了摇,又想到苏合说冷,忙合了起来。“前些日子看到她,还是那么小的个字,今儿个竟然已经高了一大截了。啧啧!”

苏合猛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小杜呆了呆。他好像没说什么刺激她的话罢?

“没-没什么啊?我只是说你师妹她长得快——”

“长得快?!”苏合立刻白了脸,站起身就往外追。扇离却早已经没了踪迹。

“怎么了?”小杜追上苏合,不解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苏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事。”她勉强对小杜笑笑。“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忘了跟师妹她说。”

“就这个啊。”小杜笑了一声。“等她回来再说呗。别急。”

苏合的脑子一团乱糟糟,好容易打发走了小杜,连忙返回去找君无惑。

“惑哥哥,出事了。”

“怎么?”君无惑看着手中的书,并不抬头。“我看你跟那杜公子聊得不错,能出什么事?”

“惑哥哥!”苏合也无暇理会他语气中的酸意。“扇离她长大了。”

“长大有什么好奇怪的。”君无惑顿住,慢慢抬起头。“苏儿,你说她——”

苏合点点头,面色焦急。

“惑哥哥,扇离她不会真的爱上了某人吧?”苏合转来转去,停不下脚。“都怪我,这些天居然没有注意到,还是小杜提醒我才察觉到不对劲。要怎么办才好?”

“苏儿,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不是么?不如等她回来,你再好好跟她聊聊。”

“只能这样了。”苏合咬着唇,心慌意乱。“惑哥哥,我真是担心。”

“别急。”君无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绕到她面前,揽住她的肩膀。“事情未必这么糟糕。”

&&&&&&&&&&&&&&&&&&&&&&&&&&&&&&&&&&&&&&&&&&

苏合箴言录:

对于某些人来说,成长,意味着接近死亡。

君无惑箴言录:

狐族果然狡猾。莫非是他已经察觉了什么?

小杜箴言录:

当时我的唇距离苏苏的脸庞,只差那么零点零三公分,然而四分之一柱香之后,我不仅没有成功,还慌得差点把扇子掉在地上。一代风流公子,盛名终于不保。

&&&&&&&&&&&&&&&&&&&&&&&&&&&&&&&&&&&&&&&&&&&&&

三四章 为爱成长的比翼鸟灵

扇离心情很好地推开房门的时候,苏合正守候在桌边,手里捧了一杯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师姐?”扇离微惊。“你怎么在我这儿?”

苏合笑了笑。“扇离,过来。”

师姐的表情有点不对劲。扇离略一犹疑,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苏合也不说话,只盯着扇离看。

都怪她这些日子心烦意乱,竟然没有发现扇离的变化。

原本看上去不过**岁的扇离,现在拔长了一截儿,圆润的胳膊渐渐露出少女式的修长纤细。

苏合一边看着,一边自责。

其实是怪不得她的。她每天都见着扇离,对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自然后知后觉。再加上女孩子,从**岁到十一二岁,差别并不是很大。扇离又穿着宽大的衣服,看不出这变化也是正常。但苏合一想到由于自己的粗心可能会给扇离带来的后果,便无法原谅自己。

扇离被苏合看得有些怪怪的。

“师姐怎么了?”

“扇离,这些天,在师姐这儿住的可好么?”苏合先不提别的,只简单试探。

“嗯,除了有些闷。不过也比在青要好多了。”

“在这儿,可有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人或事?”

“有啊!这儿的人都好有意思。”扇离的眼睛发亮。“东大街那个卖梨花糕的李大婶,她今天还送了我几只新出炉的糕呢!”她把手里的纸袋向苏合摇了摇。“师姐,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苏合勉强咧咧唇。“那——男子呢?有没有碰到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男子?”

“男子?”扇离转了转眼珠子。“我想想,孙管事,无惑大哥,杜讨厌鬼,还有小米,大风——”

“等等!小米和大风是谁?”

“是我们的邻居戚寡妇的两个儿子呀!”

“你是说——那两个小不点?”苏合松了口气。“他们不算。”

“不也是男的?”

“我是说——”苏合无奈。“我是说,有没有碰上什么喜欢的男孩子?”

“喜欢?”扇离眨眨眼。“我都喜欢。”

苏合捧了额头。“我是说,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想跟他在一起的那种,懂么?”

扇离似懂非懂地点头。“就是你和白狐狸那种?”

苏合绿了脸。

“没有。”扇离想了想,摇头。“我才不要喜欢男人。像师姐这样,难受死了!”

“没有?”苏合愣了愣。莫非是自己的判断有误?可是扇离的确是长大了不少。“扇离,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这些天长大了些?”

扇离眼睛亮了亮。“真的?”她笑得很欢喜,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原来我是可以长大的?”

“怎么,你很想长大么?”苏合伸了手指,刮过她的鼻尖。“扇离,跟师姐说实话。你当真没有喜欢上什么人?”

“没有啦师姐。”扇离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怎么会跟你一样去喜欢男人。讨厌还差不多。”

“讨厌?”苏合的眉皱了皱。“你讨厌谁么?”

“就是那个yín贼!”扇离说起这个,红润的唇也嘟了起来。

“你是说——青免?”苏合心下一沉。

“就是他!那个yín贼竟然敢说我还是小女孩儿!我就长大给他看看!”扇离的眼角眉稍都带了喜色。

苏合看着扇离的表情,心内复杂一片。

第二天清晨。

“怎么样,苏儿。”

君无惑抬眼,看见满腹心事朝他走来的苏合。“问过扇离了么?”

苏合点点头。

“她真的心动了?”

“恐怕是。”苏合叹了一口气。“扇离她懵懂,然而身体的变化却骗不了人。”

“那么——她喜欢上了谁?”

苏合越加惆怅。“恐怕是青免。”

“跟着辰星的那只青色狐狸?”君无惑愕然。“怎么会是他?”

“我也想不通。扇离这孩子之前明明还是心窍未开的样子,怎么就喜欢上青免了呢?”苏合抬眼。“惑哥哥,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么?”

君无惑略一沉吟,摇了摇头。“比翼鸟族属于山海界,我知之甚少。”

“看来只能带她回一趟青要了。”苏合蹙紧了眉。

“小姐,小姐!”和罗忽然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扇离小姐她出了事!”

“怎么了?”苏合猛地站起身。“出了什么事?”

“我从扇离小姐房门前经过的时候,听见她尖叫了一声。怕她出什么事,我便敲门。她却不肯开门。”

“待我去看看。”苏合忙冲到扇离的房间,只见房门紧扣,隐约可闻得里面的抽噎之声。

“扇离!”苏合立刻拍响了门。“扇离,出什么事儿了?”

“师姐……”里面抽噎的声音停了停,又变得更大声。“师姐……”

苏合越发焦急。“不管怎样,先开开门再说啊!”

“师姐……我不能开门……呜呜——”

苏合求助地望向身后的君无惑。君无惑会意,手轻轻一扬,门锁便打了开来。

扇离也察觉到了,极为慌张地叫了出来。

“师姐!你一个人进来就好,别让他们进来!”

“好。”苏合推开门,示意和罗和君无惑在门外等,又将门关了起来。

房间里的纱幔还垂着,遮去了大半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扇离半坐在床上,盖着被子抹眼泪。

“怎么了?”苏合坐到她身边去。“好好地,怎么闹别扭了?”

扇离抬起眼来看她。“师姐……我——”她欲言又止。

苏合这才发现,她的脸庞似乎瘦削了些,之前的婴儿肥完全没了踪迹,看上去就像是十三四岁的清丽少女,已经隐隐有了那夜长大后的女子模样。

怎么长得这样快?苏合还没来得及懊恼,扇离揪了揪被子犹豫了片刻,轻轻掀开一个角。

“师姐,你看。”

苏合往她的被子里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

“傻离儿,没事的。”

扇离停止了抽泣。“师姐,都这样了,还没事?”

苏合笑了笑。“这是葵水。它代表你已经长大了。”

“真的?”扇离呆了呆,低下头看了看床铺。“我长大了?”

苏合掩下心中的不安,向扇离解释了一通,再替她换了干净的被衾和里衣,教她用布包了草木灰裹在底裤里。

“师姐。”扇离的脸红通通。“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苏合的心沉了沉。“傻瓜。扇离,你跟师姐回趟青要好不好?”

扇离立刻不满。“不要,我不要回去。到了山上,又得孤零零的。”

“不是还有那妖道么?”

“妖道神出鬼没的,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你在的时候还好些,自从你走了之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扇离,”苏合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将真相告诉她。“你是比翼鸟族的,不能爱外族的人,知道么?”

“师姐,怎么了?”扇离偏着头,一片纯真。“我不是说了,我才不爱人。”

她爱了,却以为自己没有爱。

有时候爱情来了,却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猝不及防。

苏合平生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没了主意。

君无惑见她伤神,便闪身去了青要找天禄子。

苏合片刻不离地守着扇离,忐忑不安。

这个时候,当今天子的御驾车辇却抵达了洛阳,停驻在洛阳宫。

“苏苏,德妃娘娘说了,请美人香和妖娆坊的老板明日献上香露,以做比较。”

小杜喜孜孜地把这个消息送到了苏合耳边,苏合却只是愁眉苦脸。

“怎么了?”小杜发觉了苏合情绪的低落。“没信心?苏苏,你一定会赢。”

苏合扯了扯唇角。“可是我实在没有心思调香。”

“究竟怎么了?”小杜转了转心思。“难道你是不想跟白略竞争?”

“当然不是。”苏合叹了口气。“小杜,我可以放弃么?”

“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你却要放弃?”小杜瞪大了眼。“这件事已经上报了上去,你若实在没心思调出新的香,就用已经调好的也行啊,要是放弃,那可就是欺君。”

苏合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既然不能放弃,我还是会用尽全力调出好香的。小杜,你放心罢。”

“苏苏——”小杜有些担忧。

“我没事。”苏合朝他笑了笑,心里却是没底。应付走了小杜,她便继续等着君无惑的消息。

“苏儿。”君无惑的身形出现在院落里。

“怎么样?”苏合立刻站起身来,满怀希望地看着君无惑的脸。

他却皱着眉摇了头。“这个妖道,一到关键时候,便没了影子。他不在青要,不知是去了哪儿。”

苏合的心又坠到谷底。

“怎么办?惑哥哥,扇离她已经——总之,我一定得想到办法才行。”

她知道,还有一个人,也许会有办法。毕竟他是山海界的人,也许能有些头绪。

可是她要怎么去找他,跟他开这个口?

苏合寻思了许久,终于还是来到妖娆坊的门前。

月上柳梢。洛阳宵禁,街上没有人,妖娆坊的大门紧紧闭着。

她来回踱了几步,望了望挂着灯笼的大门,还是转身走到了围墙,跃身而上。

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为何不正大光明地敲门进去。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厉害。

会不会碰见辰星?会不会看见一些自己不想看见的东西?

一拨一拨的念头出入在苏合的脑里,无奈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妖娆坊主屋的瓦片上。

她小心翼翼地揭了片瓦,又深呼吸了一口,才往屋里看了看。

没有人。

随即开始懊恼。自己不过是来要个法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非要偷偷摸摸?

还是回去罢,等明天再来。

她刚要动,便听得一声悠长的叹息。

&&&&&&&&&&&&&&&&&&&&&&&&&&&&&&&&&&&&&&&&&&

苏合箴言录:

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扇离居然会爱上青免那只忠犬狐?

白略箴言录:

某风,娘子好容易翻墙看我一次,你停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

三五章 一场与爱无关的交易

白略?

原来他不在房间里,却是拈了一盏酒,独坐在廊柱下。

“娘子。”

苏合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现了自己。隔了许久不见反应,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

“对不起。”他的声音卷着惆怅,像暗藏于地下的涓流。“你一定很难过。”

苏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继续趴在屋檐上,静静听着。

他却不再说话了,喝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怔怔地看着月亮出神。

苏合反而有些为难了。到底是下去,还是不下去呢?

“白略。”

一个玄衣身影却倏地出现在院内。

君无惑?苏合愣了愣,想挪近一点看个清楚,想了想还是没动,屏息静待。

“荧惑,你来做什么?”白略冷笑一声。“是想跟我打一场么?”

“我可没这兴趣。”君无惑勾了勾唇。“我只是看苏儿为难,所以替她问你一件事。”

“为何她自己不来?”白略端起手里的酒盏,送至嘴边才发现已空了,随手一扔。

咣当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苏合的头上。

苏合一把抓住酒盏,恨的牙痒痒。自己跟这只无赖狐狸果然是八字不合!

嘶——好痛!她却不敢动,怕被下面的两只发现。

“她不想见你。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了。”君无惑嗤笑一声。“若不是苏儿担忧,我也不想来问你。”

“什么事?”

“关于比翼鸟族的事。”君无惑顿了顿。“若他们爱上了异族人,从而成长了,可有什么办法挽回?”

白略笑了一声。“是娘子的师妹?”

“她可不是你娘子。白略,请注意你的称呼。”君无惑的语气冷了冷。“有没有法子?”

“有。”白略斜睨了他一眼,妖娆风流。“用忘情水不就行了。”

“忘情水?”君无惑面露喜色。“真有这样的东西?”

“没有。是我骗你的。”白略面露嘲意。

这只死狐狸!苏合刚刚鼓舞的心又沉了下来。

君无惑的面色也相当不好看。“白略!别以为我不敢跟你打。”

“是,荧惑星君有什么不敢的?”白略闲闲地起身,弹弹灰尘。“不过我还真不吃这一套。若是娘子想知道,让她自己来问我。”

死狐狸!苏合咬牙。奸诈的死狐狸!

君无惑显然怒意更甚。

“你想见她?不可能。我不会让她再见你。”

“不会?你不敢吧,荧惑星君。”白略忽然敛去笑容。“你们一家子,做事手段都一样!卑劣无耻。”

君无惑的眼隐隐泛出火红色。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白略忽然放大了声音,似已无法克制心中的情绪。“你,和你妹妹华颜,一起演了这出戏不是么?”

君无惑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

他的眼神沉凝无波。“你想说什么?”

白略怔愣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都道狐族狡猾,其实你们这些天之王族,丝毫不逊于我们。不,是远远超过了我们。”

君无惑盯着他的脸,没有言语。

“我问你,天姬华颜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

君无惑面无表情,许久,才勾出一抹莫测的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无论你知道了什么,或是猜到了什么,都无济于事。白略,我劝你还是放弃,离开这儿,好好待小辰。你想要七曜玄光?可以,待我拿到之后可以给你。至于别的——勿要肖想。”

说罢,他旋身,消失在庭院里。

君无惑的那一抹笑,在苏合的心上平白添了一丝陌生和疑惑。

她忽然觉得,君无惑身上似乎也有暗藏的秘密,是她不曾留意的。

苏合打了个寒颤。

“娘子,在上面不冷么?”

白略转身,朝她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下来罢。”

苏合悻悻地跳了下来。

这只死狐狸……原来他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她不看他,手心里攥着那只酒盏。

白略轻笑一声,上前,从她的手里取下酒盏。“从我扔出的这酒杯砸到你的时候。”

苏合真想咬死他。

“长夜漫漫,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娘子你也睡不着。”他低下头来,看着苏合在月光下越显姣洁的脸。“你特地翻墙走檐,是为了来看我么?为夫很感动。”

苏合不想跟他比赛谁比较无耻一点,索性开门见山。“我为什么来,你难道还不知道?若不是为了扇离,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

“娘子,我刚刚跟荧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罢?”白略忽然敛去玩笑的神色。

“你别转开话题。”苏合盯着他的眼。“我只想知道,怎么救扇离。”

白略看着她的脸,久久不肯移开视线。

“你看我干嘛?”苏合被他看得不自在,别开了眼,语气却一点儿也没放松。

“娘子,我真后悔没有早些告诉你真相。”他叹了口气。“现在就算说了,怕是你也不会信我了罢?”

苏合快要抓狂。

“你只要告诉我怎么救扇离就行。”

白略勾了勾唇。“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合怒目而对。

白略抬抬眉。“怎么,娘子不愿意?”

苏合的眼光恨恨的,看得白略心里发毛。

“好罢。我说。如果能找到那个让她心动的人,与她日夜厮守,可以延长她衰竭的时间。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日夜厮守?”苏合睁大了眼。

白略勾勾唇,知道苏合想歪了。“只要待在一起就可以。”

呃——苏合有些囧。“若不用这个法子,她——还有多长时间?”

“葵水过后,还有七日。若用这个方法,可以延长到一个月。”

苏合无法,叹了口气。“难道没有方法可以从根本解决么?”

白略摇摇头。“就我所知道的,没有方法。”

苏合颓然。“也只能先这么做了。希望那妖道能早些回来。”

“娘子,扇离她爱上的人是谁?”白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每一分轮廓。

苏合幽幽叹了一声,心思杂乱,也忘记了要随时对眼前这人保持警惕,自然没有发觉白略那喜忧参半,又温柔到极致的眼神。

“是——”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披着月光姗姗到来的少年,不就是青免?

苏合下意识地朝青免身后看去,还好,没有辰星。

“白略!你趁主人回去,便跟这个女人纠缠不休么?”青免咬牙切齿,愤恨之极。“你怎么对得起她!”他身形一动,便朝两人袭来。

白略揽住苏合一闪,躲过青免的袭击。

青免怒气更甚。“白略!我是打不过你,我早知道你对主人也不是一心一意。她总有一天会知道!”

“知道什么?”白略轻笑一声。“知道你对她的心思么?”

“你——”青免涨红了脸。“没错!我是喜欢主人。她是那么好的女子,你怎么能辜负她?!”

白略勾了唇。“青免,你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若你真懂得,就不会如此盲目!”

青免愣了愣。“你是什么意思?”

苏合推开白略,走向青免。

“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今天来,只是想跟你做笔交易。”

青免不屑地扫过她的脸。

“交易?我没兴趣。”

苏合咬咬唇。

“青免,如果这次你能帮我,我愿意用七曜玄光来交换。”

“娘子,你疯了?”白略蹙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苏合却不理会他。

“真的?”青免正色。“那我要做什么?”

“我要你陪我师妹一个月。”

“扇离爱上的人是他?”白略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青免。

“什么意思?”青免黑了脸。“谁是扇离?”

苏合和白略对视一眼,再齐齐地看向青免,面带杀气。

青免抖了抖。“你们这么看我干嘛?”

扇离为了她的第一次心动,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可她所爱上的这个人,竟然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多么残忍,多么可悲。

苏合闭上眼,掩去不自觉流露的怨恨。这件事虽怪不得他,却不能不让她恨。

将前因后果这么一讲,青免的表情很怪异。

“你要我陪伴她一个月,用七曜玄光交换?”他似乎有些不信。“你真的愿意?”

“是。”苏合看着他的眼。

“不行!”白略变了脸色。“取出七曜玄光之后,你会死的!”

青免的眼睛闪了闪,落到苏合的脸上。

苏合笑了笑。“做生意,诚信为本。我苏合做出的承诺,从不食言。”

青免勾了唇,满意地哼了一声。“成交。”

“你得记住,这一个月必须跟扇离寸步不离,保护好她。”苏合深吸一口气。“否则,我们的交易便不作数。”

“放心吧。冲着七曜玄光,我一定做到。”

两人伸手,击掌为誓。

白略的表情很复杂。

“娘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跟在苏合的身后,垂着眸。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白略忽然猛地拉住苏合的胳膊,把她往怀里拽,然后紧紧箍住。

“我不想看你死,难道你不懂么?”

“是么?”苏合更加猛力地推开他。“那当初是谁骗我到山海界,用苦肉计要取玄光?”

“这——”白略尴尬。“娘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自己都承认了,还要诡辩?”苏合冷笑一声。“我可听得清清楚楚。我甚至怀疑,你究竟有没有中毒,有没有受那么重的伤?”

白略的脸又青又白,却说不出话来。

苏合最后送了个白眼给他,决然转身回了府。

只有三个时辰,便要天亮。她先是去扇离的房间看了看,然后去了配香室。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白瓷瓶。

她总是神采奕奕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倦色。

&&&&&&&&&&&&&&&&&&&&&&&&&&&&&&&&&&&&&&

苏合箴言录:

我替扇离感到不值。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

白略箴言录: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夜不流泪——就算我很委屈,就算我很心酸,娘子她头也不回——

青免箴言录:

莫名奇妙被人暗恋的感觉很囧。但能因此得到玄光,也算是飞来之福。

&&&&&&&&&&&&&&&&&&&&&&&&&&&&&&&&&&&&&&&

三六章 瑶光殿里的德妃娘娘

“大小姐?”孙管事打开了门,看见面露倦色的苏合。“莫非大小姐熬夜调香?这可怎么使得,要是弄坏了身子,教我怎么跟故去的老爷夫人交待——”

“孙叔,不过一个晚上罢了。这香今天便要送到宫里,只能熬夜。”苏合冲他笑笑,掩去眼中的疲倦。“等这件事过去,我再好好补补也不晚。”

孙管事依然皱了眉,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自家小姐脸上从未有过的倦意,他很为她担忧和心疼。老爷和夫人去得早,小姐一个人扛起重担,还遇上恁多坎坷。他摇摇头,决定多分担些美人香的事务,也算帮了小姐的忙。

“对了。”他忽然想起。“小姐,刚刚我来的时候,看见咱们门口站了个穿青衣服的公子,好像是妖娆坊的人。”

“我知道。”苏合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孙叔,今天我得进洛阳宫,美人香这边请您多看着点了。”

“放心罢,有老仆在,小姐就放心去。”

门外站的,正是青免。

他看见苏合出来,微微扯了扯唇角,算是打个招呼。

“你倒来得准时。”苏合拉开门,让他进来。“要记得我说的,保护好她。”

“放心罢。我青免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君无惑和和罗恰在这时走了出来,看见青免立在店中,两人都疑惑地看了看苏合。

“苏儿,他怎么在这儿?”君无惑皱了眉。

“和罗,你先带他进去。等扇离醒过来,便让他跟在扇离身边。”

“小姐,这是你为扇离小姐买的仆人?”和罗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在哪儿见过……”

“算是罢。记着,若是扇离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他跟着她的。”

“好。”和罗点点头,向青免招了招手。“这边来。”

青免跟着和罗去了内院。

“苏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美人香的伙计们都陆陆续续进了门,朝苏合行了礼,开始一天的忙碌。

君无惑把苏合拉到一旁,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惑哥哥,我已经问过了白略。这是唯一能减缓扇离衰竭的方法。”

她把白略的话说了一遍,却略去了自己跟青免的交易,以及她听到君无惑和白略谈话的事。

“这青免会这么简单来帮忙?”君无惑有些不信。“苏儿,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来?”

苏合笑了笑。“用他想要的东西交换。”

“他想要的?是什么?”

苏合顿了顿,垂下眼,还是说了出来。“七曜玄光。”

“什么?”君无惑握住她的肩。“苏儿,你在说笑么?现在要是取出玄光,会要了你的命。”

“不是还有一个月时间么?也许我们能找到救扇离的方法,也能找到从我身上取出玄光又不会让我死的方法?”苏合很坚持。“师父他还没有回来,也许他能有法子。”

君无惑的眼神变幻了多次,终于默然。

正当苏合以为他是在内心暗暗累积小宇宙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

“我会想办法。”

苏合怔了怔,蓦然一笑。

“谢谢你,惑哥哥。”

“苏苏!”

小杜的脑袋在店门口探了探。“该走了!”

“你怎么来了?”苏合惊讶。“你到我这儿来,不怕人家说你徇私?”

小杜今天换了身大红的官服,配着浅金色的折扇摇头晃脑。

“这算什么?全洛阳城,哪个不知道你将要嫁给我了?难道我来接一下自己的未婚妻也不行?”

室内温度急降数度,冷源来自于苏合身旁的君无惑。

苏合打了个哆嗦。

她扯了扯唇角。“惑哥哥,我先去了啊。”

君无惑冷冷地瞟了一眼小杜。“好。早去早回。”

小杜家的马车等在外面,青色的车舆和斑轮,单辕四马驾,四个角上挂了青铜铃铛,很有些招摇。

苏合嫌这马车招摇,正想弃之不用,却见白略从对面的妖娆坊里走出来,跟她打个照面,施施然抛了个媚眼。

苏合眯了眯眼,当即一鼓作气,钻进了马车,拉下车帘。

“苏苏,香做好了么?”小杜看上去倒是比她还紧张些。

苏合抬了抬袖子。“放心罢。我都准备好了。”

洛阳宫建于地势较高的洛阳郭城西北。

过了奢华巍峨的则天门,穿梭在错落有致的宫殿群中间,苏合颇有些恍惚。

“太——太奢侈了。”

小杜见她流露出难得的娇憨,心中一动。

“苏苏,这儿很漂亮是不是?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能想办法带你进来。

苏合恍若未闻。

“要花多少银子啊?”她喃喃出声。“不公平。”

小杜很xiōng闷。

德妃娘娘这一次所住的,是洛城殿北的瑶光殿。

瑶光殿坐落在广阔的九洲池之上,风景迤逦。九洲池蜿蜒如东海九洲,水深过丈。其中蓄养了珍贵的鸟兽花卉,美不胜收。

苏合到瑶光殿的门口时,又与白略打了个照面。

白略朝她微微一笑,目光转到她身旁的小杜,又冷了下来。

小杜很有些不屑地瞟了瞟白略那边,又狗腿地凑到苏合耳边。

“苏苏,我得先去趟集仙阁,待会儿再来接你。”

小杜走了,门口除了侍卫,便只剩了苏合和白略。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苏合折过头去看池中的红鲤,把白略当做一团略带浑浊的空气。

白略清了清嗓子。

“娘子,青免他已经到你那儿了?”

典型的没话找话。

苏合没理他,只当没听见。

白略很焦躁,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淡灰的狐眸里黯淡了不少。

苏合不信他,他便是说得再多也没用。

“宣苏合,白略觐见——”

一道略显尖细的嗓音响起。门口的两名侍卫撤了长枪,右手往里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苏合依然没看白略,径直走了进去。

白略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

瑶光殿的凤座上,是当今德妃。

严格来说,她并算不得标准的美人,但眉宇之间那抹轻愁却令人印象深刻。

“苏合/白略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微微抬手。“平身罢。”

她朝身旁的宦官耳语几句,宦官咳了咳,尖声道:“德妃娘娘听闻洛阳妖娆坊和美人香所制之香露别具风格,故想从你们两家中挑选一个,长期进贡。请两位把你们的得意之作呈上来罢。”

白略和苏合分别取了所带的香露,放在宫女拿来的托盘里。

那宦官取过两瓶香露,恭敬地给德妃试闻。

“嗯。”德妃闻了第一瓶,目露赞肯。“这香味倒是特别。本宫用了这么多香,从未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如兰胜麝,令人为之神往。白老板,不知这一瓶香露有何讲究?”

“娘娘,这香露名为‘莫忘’。是用了甘松,安息,冰片等多种香料混合了玫瑰和白莲的汁液所制。世间负情薄幸,痴情错付者众,一往情深,相守白头者寡。希望用此香使人莫失莫忘,得偿所愿。”

“噢?”德妃果然有些兴致,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勾勾唇。“莫失莫忘。的确诱人。”

鬼话连篇。撒谎还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白略你还真是个中高手。苏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坦然接了下来,索性回了个我是流氓我怕谁的表情。

德妃放下瓶子,又试了第二种。

她闭了眼,凝神久久。

“这一瓶,又有什么讲究?”

她忽然睁开眼,直看向苏合。

那一双眸似怨非怨,似喜还嗔,风情辗转。

苏合愣了愣,忽然了解了为何这位德妃能得天子隆宠。

“娘娘,这香露名为‘无伤’。是用了能解忧的香料制成。”她微仰头,注视着殿上的女子。“世间种种恩怨纠葛,无以为避,但求无伤。”

德妃的眼神顿了顿,似有心事。

她抬了抬手,唤了身旁的宦官过来低语几句。

宦官清了清嗓,大声宣布。

“娘娘说了,她今晚会好好试一试这两种香露。被选中者,会另行告知。”

德妃看上去有些乏了,行赏之后,便由宫女扶着离开。

“两位,请回去等消息罢。”

宦官笑眯眯地送了两人出去。

苏合走在前面,速度很快。

“娘子,慢些走。”白略悠哉哉地跟在她后面,却也不见得拉开距离。

苏合索性停了步。

白略欣喜地凑上去,见苏合对他绽放一个许久未有的微笑。

还没来得及小心肝扑通扑通,苏合便收了笑。“请你先走,谢谢!”

白略苦了脸,好好一张妖孽脸皱成了包子。

小杜远远地迎了上来。“苏苏!”

白略立刻恢复了冷峻睥睨天下的神情,杀气直逼小杜面门。

小杜挥挥扇子,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苏苏,怎么样?”

苏合刚要开口,又转头看了看白略。

小杜会意。“我们往那边走。白公子,不送了啊!”

白略扯了扯唇角。“刚好我也往那边。”

小杜拍了拍脑袋。“怎么忘了,我们的马车停在另外一边。苏苏,我们还是走这儿罢?”

白略青了脸。

苏合心内暗爽,表面沉静。“好。”

“苏苏,怎么样了?”小杜往后看了看,确定白略没跟上来,便极谄媚地往苏合那边凑了凑。

“德妃娘娘说今晚试一试。有了结果会派人通知我们。”

“苏苏,我力挺你。”小杜笑开了花。

“还难说得很。我看她对白略的香露很有兴趣。对了,这条路通往哪个方向?”

“观文殿。你难得来一次,我带你逛逛。”

两人正说着,对面来了一队人。

领头的是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生得朗目俊眉,威仪天生,只是眉目间多有桀骜之气。他身边跟着一名青衣道士,手执拂子。

小杜愣了愣,随即带着苏合向那男子行礼。

“微臣见过魏王。”

魏王,也就是小杜妹妹所嫁的那个四皇子。苏合反应过来,立刻行了礼。

“民女苏合,见过魏王。”

“衡光,这位就是我听衡玉提及的那位苏姑娘?”魏王笑了一声。“果然出众。难怪能入了你的心。”

小杜哂笑一声,给苏合抛了个抱歉的眼神。“让殿下见笑了。”

苏合勉强笑了笑,却只觉得有一道狠厉的视线从魏王身旁直直穿透了她。

是那个青衣道士。

苏合有些疑惑。那道人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眉眼yīn鹜,此刻正用一种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眼神盯着她。

她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这样的人物。

小杜忽然开了口。“不知这位是——”

魏王笑了一声。“他便是我遇上的高人清秋子道长,能协助我们抓住留芳大盗。清秋子,这位是咱们河南的府少尹杜大人。”

几人寒暄几句,又告辞离开。

一直到走了很远,苏合仍然能感觉到那个清秋子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她百思不得其解,很快抛在了脑后。

&&&&&&&&&&&&&&&&&&&&&&&&&&&&&&&&&&&&&&&&&&&&&

苏合箴言录:

莫失莫忘?不如无伤。

白略箴言录:

我为这香取名莫忘,其实只是向娘子示爱来着。没想到她不仅没听出来,还很生气。

&&&&&&&&&&&&&&&&&&&&&&&&&&&&&&&&&&&&&&&&&&&&&&

三七章 西市里的偶像派星君

苏合刚回到美人香,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和罗便一脸难色地迎了上来。

“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还顺利么?”

“还好。”苏合揉揉脑袋。“出什么事儿了?”

“是扇离小姐。她死活也不肯让青免公子跟着,闹了一整天别扭。”

“我知道了。”苏合闭了闭酸胀的双眼,的确是累了。

扇离正闷闷不乐地坐在自己房间里,见苏合回来,立刻跃了过去,抱着苏合的腰。

她已经长成了十五六的样子,只比苏合矮半个头。这样的情形难免看上去有些奇怪。

青免环抱着手臂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师姐!”扇离清丽的脸庞上满是委屈。“你怎么让这个讨厌的家伙跟着我?我讨厌他!”

青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往她们所在的地方扫了扫,随即又无所谓地阖了上来。

“扇离。”苏合拉着她,到里间的小榻上坐下。“你当真讨厌他?”

“讨厌极了!”扇离涨红了脸,咬着唇。“他——他居然连我上茅厕都跟着!不是yín贼是什么?”

苏合囧。没想到青免还真是实诚人。

“扇离,让他跟着你,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扇离很不解,但声音也放软了些。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长大?”

扇离眨了眨眼,点点头。

“因为你生了一种病。”苏合心里暗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也要用这种骗小孩的方式。扇离心智未开,向她解释情这一字也是白搭,只能让她自己慢慢领会了。

“病?”扇离白了脸。“师姐,我生了什么病?”

“是一种很难解释的病,名为‘心动’。这病,只有青免能治,而他治的方法,就是跟随在你身旁,懂了么?”

“心动?”扇离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难怪最近总觉着心里有些怪怪的。原来是生病。”

“所以,你要好好跟青免相处,因为他是帮你治病的人。”苏合微微一笑。“其实他人还不错,你以前那样误会他,他还愿意为你治病,你该感谢他的不是?”

扇离想了想,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嗯,可是他之前不是跟着坏白狐狸他们?”

“之前他是不知道,现在他已经改过自新,又肯帮我们,我们该给他一次机会对不对?”

扇离转了转眼珠子,释然地用力点了点头。

“师姐说得对!”

于是她一鼓作气,跑到了外间,站在青免面前。

“你叫青免是不是?我已经答应了师姐要跟你好好相处,以前误会你,算是我不对。”她伸平了手掌,递到他面前。“一笔勾销,好不好?”

青免睁了眼,略一惊讶。

扇离皱皱眉。“好啦,你是男孩子,总该大方点。”她抓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手掌上,上下摇了摇。“就这样!”

青免挑了眉,抬眼看向扇离。

“好。”他收回手,颇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与白略有几分相似的狐眸翘出妖娆的弧度。

扇离愣了愣,忽然脸上染上点点绯色。

她别开脸,走回到里屋,呆呆地坐在苏合身前。

“扇离,怎么了?”苏合看出她不对劲。

“师姐,我——我的心有些奇怪。”扇离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歪着头皱了眉。“好像一下子,动得很厉害。”

苏合微微一笑,心中却颇为酸涩。

“脑子也——很混乱。好像有很多东西在里面挤啊挤。”扇离晃了晃脑袋。“果然是生病了,若不是师姐说了,我还不知道。”

苏合拉过她的手臂。“你的病,要一个月才能好。这个月记得要好好跟青免大哥相处,好不好?”

扇离扁了扁嘴。“师姐,你好像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苏合哑然失笑。“是我疏忽了。”

她的眼中已经开始流转情意,她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苏合看着她,仿佛看见了遇到白略时的自己。

解决了扇离的事情,苏合补了会儿眠,醒来的时候夜色已沉。

她舒了口气,翻身下床,却见和罗撑着头等在外间,百无聊赖。

“小姐!”和罗见她起来,立刻欢喜地拿了披肩替她披上。“休息得好么?”

苏合点点头。“舒服多了。”

“小姐,以后可别再熬夜了。女人常熬夜,容易老。”

苏合见她喋喋不休,翘了翘唇。“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酉时末了。厨房里准备了些清淡的饭菜,我这就去端来。”

“不用了。”苏合摆摆手。“我不想吃。给我弄一盅汤就好。”

“小姐——”和罗不情愿地挪了挪步子。“你熬了夜,怎么也该补补。”

“苏儿。”君无惑却在此刻踏进门来。

“无惑公子,你来得正好。”和罗像看见了救星。“小姐她昨晚上熬了一晚,现在还不肯吃东西。”

苏合瘪了瘪嘴,却不知怎地想到另一回事。

和罗曾说过她喜欢君无惑。君无惑在这儿待了许多时日,他的心思想必和罗也看得清楚,却不见她有丝毫怨愤不满。想到此处,苏合忽然有些感触。自从和罗跟了她,便一直贴心得很。自己没给过她什么,她却一直毫无怨言地付出。

她私下里为和罗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却不曾留意到和罗的心事,实在算不得好主人。

“苏儿。”君无惑皱眉,看着苏合犹带朦胧的眼,心软了软,原本要责怪她不懂照顾自己的话又咽了回去。“和罗,厨房不是炖了鱼汤?去给小姐盛一盅来。”

“好。”这下子和罗倒是听话地点了头,折身出去。

“苏儿,好歹也吃些东西,若是饿着,对脾胃不好。”君无惑探了探她的手,果然有些发凉。“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苏合摇摇头,从他的掌心抽出手来。

君无惑黯淡了温雅的眉眼,默然无语。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只剩了沉默。烛光闪烁,映着两片对立的影。

“惑哥哥。”苏合垂着眼,忽然开了口。“你这么久没有回去,会不会有事?”

君无惑勾了唇,口中只尝到苦涩。

“你是在赶我走么?”

苏合勉强笑笑。“当然不是。”

“我会待到这件事解决之后。”君无惑说得含糊,苏合也听得含糊。

这件事?是指扇离的事?还是自己的事?

和罗很快端了托盘,将一盏薏米乌鱼汤放在苏合面前。

“小姐,是今天刚买的乌鱼,新鲜得很。你尝尝。”

苏合点点头,喝了一口奶白的鱼汤。

“对了,我想到一个东西。”君无惑散去了眉间的黯淡,唇角的笑纹微显。“苏儿一定喜欢吃。”

“什么东西?”苏合来了兴趣。连和罗也一脸好奇。

君无惑的笑纹深了深。“喝了这盏汤,我便带你去。”

距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外面的行人已经渐渐少了些。

苏合被君无惑领到了西市,还有几家零星的路边摊分布在街旁。

君无惑带她到了其中一家铺子坐下,扬手叫了摊主。

“来一份桂花蛋,两碗胡辣汤。”

摊主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矮小精干。大声应了便转去忙活。

“惑哥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苏合看了看周围的情形,总觉着像君无惑这样的男子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的画面很有些喜感。

君无惑从筷筒里挑了柄小勺,从袖子里拿了锦帕细细地擦了两遍,再递给苏合。

“我曾路过这里,看见很多人赞美这儿的小吃美味开胃,一直想带你来。”

苏合接过小勺,唇角不由得上勾。“连我都不知道这儿还有好吃的。胡辣汤我倒是知道,桂花蛋是什么?”

这时摊主已端了一张瓷盘上桌。盘中是一团圆形金黄饼状物。一上桌,便闻得一股浓烈的甜香。

“二位,请慢用。”

苏合瞅着碗里的金黄目不转睛。“好香——”

“尝尝看。”君无惑的眼中流露笑意。

苏合盛了一勺送进嘴里,只觉得软香油滑,一股桂花的香甜直冲入鼻喉,顿时胃口大开。

“果然很美味。”苏合惬意地眯了眼。“好吃。香而不腻。惑哥哥,你也尝尝。”

“好。”君无惑勾了勾唇,同样拿了柄勺子擦拭之后,吃了一口。

胡辣汤也上了桌。苏合一口桂花蛋,一口胡辣汤,忽甜忽辣吃得好不畅快。君无惑只浅尝一口便停了勺,只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浅笑温柔。

一碗汤渐渐见了底,桂花蛋也被消灭了个一干二净。苏合拍了拍肚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把东西给吃了个精光。

于是很囧。

“那个——惑哥哥,要不然再来一份?”因为吃了东西,她的脸色恢复了红润。

君无惑伸出食指拭去她鼻尖细微的汗珠。“还没有饱?别吃太多了,夜里不好安睡。”

“不是,我已经饱了,可你不是还没吃?”

君无惑笑着摇头,却见苏合的眼怔愣地望着他身后的天空。

“怎么了?”

“那个是——流星?”苏合的脸上有些小小的雀跃。“真的是!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流星了,惑哥哥,快看!”

她太过于兴奋,以至于没有发现君无惑的脸色一变,转身望向天空。

暗色的天幕上,一条明亮的光轨滑过。

君无惑的神情凝重,眉间紧蹙,伸出右手掐指一算,竟然微白了脸。

“很漂亮罢?”苏合很有些欢快,一转头却看到君无惑绷得紧紧的脸。“惑哥哥,怎么了?”

君无惑勉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没事。苏儿,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苏合还未回答,只见眼前光芒一闪,两名男子便出现在眼前。

那摊主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名男子,目瞪口呆。

君无惑抬手朝他指了指,他便不省人事地睡了过去。

那两名男子中的一名苏合认识,银白色的长发,浑身刚厉肃杀之气,正是之前来过的太白。

苏合忽然反应过来。这太白,莫非是金曜星君不成?看样子应该是没错了。

另一名男子身着绿衣,墨绿色的长发,眉眼淡然温和。

“荧惑!”太白看上去十分焦急,立刻朝君无惑奔来。“大事不好。”

“我已经知道了。”君无惑沉声。“正要赶回去。”

“另一个隐曜也逃了出来。他的出现影响了星象轨迹,怕是对人间产生了影响。”那墨绿长发的男子叹息一声。

“岁星,可有推算过是什么影响?”

“数十年后,恐有女主天下。”那名为岁星的男子摇摇头。“这就罢了,两个隐曜一向对我们七曜怀恨在心,这下子两个都逃脱了,眼前恐还有大乱。总之,天帝震怒,这下子我们七曜怕是难逃受罚了。”

“这事都因我而起,我会一力承当。”君无惑扬眉挥袖,气势隐隐而现。

“荧惑,要我说,你该把这女人带回去。”太白指了指苏合。“若不是她和玄光结合,你也不至于耽误那么长时间,以至于火曜星门无人看守让隐曜逃脱。”

“这与她无关。”

“荧惑!你还要袒护她到什么时候?”太白眉一凛,肃杀之气蔓延四周。“这下子已经惹出了大麻烦。不如取了玄光,将功折罪!”

“不必多说。”君无惑将苏合护在身后。

苏合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两位星君,却一点儿也没觉着害怕。

“荧惑,她就是玄光的宿主?”岁星慢慢踱来。“竟然是少魄之人。可有算过她的来历?能让玄光相寄,应当不是凡人。”

“已经算过了。她只是凡人而已。”

岁星淡然清远的眼在苏合脸上顿了顿,长眉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扬。

“好罢,我们回去再说。”岁星收回了眼。

太白无奈,冷冷瞥一眼苏合。“荧惑,我们走。她的记忆要不要——”

“不必。”君无惑朝苏合微微一笑。“我很快会回来。苏儿,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拿出玄光。”

苏合点了点头。

三位星君身形一转,化作三道光消失在天际。

&&&&&&&&&&&&&&&&&&&&&&&&&&&&&&&&&&&&&&&&&&&&&&&&

苏合箴言录:

荧惑星君刚刚陪我在吃桂花蛋,岁星君刚刚跟我说话,太白星君刚刚瞪我来着。

我忽然觉得有种跟大众偶像近距离接触的兴奋。

君无惑箴言录:

为什么总是在我跟苏儿刚刚有些进展的时候出事?莫非真是天不容情?

(内牛满面的荧惑星君)

岁星,太白:荧惑也忒没出息了。唉——(齐声哀叹)

&&&&&&&&&&&&&&&&&&&&&&&&&&&&&&&&&&&&&&&&&&&&&&

三八章 逃脱星门的罗睺计都

三位星君消失后没多久,那位悲催的摊主便醒了过来。

他四周看了看,很镇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抓了抓头。“怎么会睡着?大概昨天打叶子戏打得太晚了?”

苏合一本正经做路人状正要离开,却被摊主给叫住。

“姑娘,你还没给钱!”

苏合愣了愣。不是已经消除记忆了么——怎么还记得她没给钱?

“那个——老板,你记得我?”她小心翼翼地问。

摊主皱眉。“姑娘,莫非你看我年纪大了,反应迟钝了,想赖账?刚刚明明是你和一位公子来吃东西。”他往周围看了看。“咦?那位公子呢?算了,既然那位公子走了,你付钱也是一样的。”

苏合怨念横生。这荧惑也真是,既然抹去他的记忆,干嘛还留着他们吃饭这一段?

“好罢。”她没好气地去找自己的荷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带钱。

“老板啊,跟你商量个事。”苏合笑得极其谄媚。

摊主抖了抖。这姑娘,明明挺漂亮,笑起来怎么这么让人渗得慌……

“怎么,不会是没钱吧?”

苏合一边笑得欢快,一边微微点头。“老板,我真是没带——”

摊主咬牙。“你这姑娘,看上去也不像穷人,想吃霸王餐?”

“没有没有,老板,或者你跟我回家取。我就住在长乐坊,美人香你总知道罢?”

“什么美人香?我没听过。要么交钱,要么拿东西抵。眼看着快宵禁了,你快点。”

几名路人好奇地往这儿看来,苏合越发窘迫。

她摸了摸,浑身上下,还真没什么可以用来抵饭钱的。只好忍痛拔下头上的银簪,递给那老板。

“老板,你可看好了。真是纯银的,等我明天拿了饭钱来赎。”

摊主双目放光,立刻伸手去拿。

谁知他的手刚行至半途,那银簪便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给夺了去。

“她的饭钱,我来付。”

一块碎银丢到摊主手里,来者拉了苏合便走。

苏合狠挣了开。“不用你付。”

“娘子,”白略无奈。“就当我出钱买了你的簪子,可以么?”

苏合站定,倒是冷静了些。

“我的簪子,价值十两金。”

白略的唇角勾了勾。“娘子,你还记得真牢。好罢,明天我便派人把钱送来可好?”

苏合嗯了一声,便要转身。

“娘子,往美人香的路在这边。”

“我乐意散散步,不行么?”

“可以。不过待会儿宵禁开始,会有人巡逻。要是娘子被抓住了,怕是难以脱身。”

苏合收回了步子,慢吞吞地跟在白略身后往前走。

“荧惑他走了?”

“唔。”

“娘子,隐曜逃脱,你可要小心些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略顿住脚。苏合见状,也停了下来。

“怎么荧惑他没告诉你?”白略转过身来,淡灰的狐眸闪闪。“两个隐曜一向觊觎七曜玄光,他们一定会来找你。”

“究竟什么是隐曜?”苏合没忍住好奇,问出了口。

白略走近一步,面色凝重。

“日月五星,人们称之七曜。但很少有人知道,还有掩盖在日月和五星光芒下的两颗隐曜之星罗睺与计都。因为自身的光芒被遮蔽,罗睺与计都一直对七曜怀恨在心,但他们一直身在七曜星门内,无法逃脱。数年前,罗睺逃脱了七曜星门。今晚,计都也逃了出来。这两人一会合,定有一场大乱。”

苏合面无表情。“没听懂。”

白略无语。

“娘子,总之你要记得最近小心些就好。要是有什么陌生人接近你,一定要告诉我。”

陌生人?苏合却忽然想到了今天遇上的那个看上去很怪异的道士清秋子。他那种眼神,真令人毛骨悚然。难道他跟那隐曜有什么关联?

“娘子?”白略见她不语,连忙发问。“难道真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那这件事,跟惑哥哥有什么关系?”

白略嗤笑一声。“他失了职。因为陪在你身边,导致火曜星门无人看守。让计都给逃了出来。”

“我身上的玄光,对他们七曜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么?”

“当然。”白略舒了眉,狐眸紧盯着苏合的眼,似有深意。“传说七曜玄光在七曜的手中,能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甚至可以——毁天灭地。”

“这么厉害?”苏合一吓,原来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上了危险品的标志。“惑哥哥失了职,会受到很重的处罚么?”

“放心罢。”白略的眼黯了黯。“他是天帝的儿子,不会受什么罚。娘子,相比较而言,你更应该为自己担心。且不说罗睺和计都都会冲着你体内的玄光而来,单说计都逃走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天界的关注。那些个所谓的仙人一定会想办法从你身上取出玄光。”

苏合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现在我身边,有哪个不对玄光虎视眈眈?不是说过只有我愿意,才能拿出玄光?要是把我逼急了,大不了还是那句话,玉石俱焚。”

“娘子。”白略蹙了眉。“你还是那么爱逞强。”

苏合没看他,径直往前走。“别这么跟我说话,我跟你不熟。”

白略站在原地,就这么一直看着,一直到苏合的身影消失在巷尾。

这一夜,苏合居然睡得无比安稳。早晨醒来的时候,她觉着自己果然是超脱了。

天下大乱,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她还做那个一心只有美人香和飞天大盗排行榜的苏合。

话说回来,她这个留芳大盗,可是许久没有出动了。

苏合下床活动活动手脚,开始仔细思量。圣上摆驾洛阳宫,一定带了不少好东西。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看看?

“小姐。”和罗端来洗漱的水盆,“杜公子来了。”

苏合眉一挑。“这么早?”

“不早了小姐。”和罗清脆地笑了一声。“已经过了辰时。”

“什么?!”苏合加快了拴衣带的动作。“怎么不叫我?”

“叫了。不过小姐没理。”

苏合懊恼。也许自己该在院子外养几只大公鸡?

小杜今儿个倒是精神百倍,正坐在厅里优哉游哉地品茶。

“起来了?”

苏合旋身坐下。“怎么,一大早就来我这儿?”

“是给你送信来了。好消息。”小杜得意地勾唇,一副索要讨赏的样子。

“什么好消息?”苏合揉了揉脖子。“难道是——”她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正是。”小杜吊人胃口地捞起茶盏又饮了一口。“德妃娘娘今天一大早派了人来我这,说是让你去见她。”

苏合欢喜地攥紧了桌角。“这么说,她选了美人香?”

“应当是**不离十了。据我所知,她可没有派人去妖娆坊。”

“太好了!”苏合倏地站起身,简直想抱着小杜亲几口,随即想想还是作罢。“小杜,这一次多亏了你。”

“诶,别说这些。你我之前不必言谢。若你真谢我,就多泡几次茶给我喝。”

“没问题。那我什么时候去?”

“立刻。明日御辇便要动身离开,你尽快去见德妃娘娘,好把这事定下来。”

“这么快就要去泰山了?”苏合皱眉。“不是说会待到十五以后么?”

“出了些变故。”小杜叹息一声。“昨夜有彗星之变,圣上下旨停止封禅,返回长安。”

苏合愣了愣。没想到这彗星之变,竟然还直接影响了封禅仪式。这样说来,自己算不算得上罪魁祸首?

“好,我准备一下,立刻动身。”

依然是九洲池上的瑶光殿,风和日丽,微风细波,一派恬淡安然。

德妃的脸庞平静看不出端倪,不由得令苏合生出些紧张情绪。

她伸手挥退了左右,瑶光内殿便只剩了苏合。

“苏姑娘,可知道本宫为何要唤你来?”

苏合垂了眼,恭敬地回答。“当是为了香露的事情。”

“不错。”德妃浅叹一声。“昨夜,是本宫这二十余年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次。”

苏合正在开小差,心想这德妃娘娘屏退左右,莫非是要跟自己说些体己话?都说后宫之内是非多,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苏姑娘?”德妃见她久久不曾回话,有些讶异。

“呃?!”苏合这时才反应过来。“娘娘说的是。”其实她也不曾听到德妃说什么,便跟着答了。

德妃仔细地看着她的神情,忽然轻笑一声。

“我年轻的时候,也跟姑娘一样,常常想着想着便丢了魂儿。”

苏合尴尬。“娘娘恕罪。”

“本宫感谢你还不及,怎会降罪?”德妃敛去笑意,又露出了眉间的一抹愁。“若不是你的‘无伤’,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般轻松。”

她无意中摒弃了“本宫”这个称呼,令苏合放松了些。

“娘娘喜欢就好。苏合做这香的本意,也就是为了让受过伤害的人们能越过从前的那道坎,重新开始生活。”

“嗯。”德妃走近苏合。“苏姑娘,听你的语气,也曾经受过伤害?”

苏合怔了怔。“是。”

“是你的爱人带给你的伤害罢?”德妃微微一笑,眉间的轻愁从这一笑漾到了眼中。“苏姑娘看上去倒不像是会为情所苦的人。”

“我的确不是。”苏合勾了唇。“我比较习惯让别人苦。”

德妃愣了愣,忽然笑出声来。“苏姑娘这性子,真有意思。若不是知道你快要嫁给杜少尹,不忍心拆散你们这对鸳鸯,我倒真想让你进宫,跟我作对姐妹。”

苏合惊悚了。让她进宫?那还不如让她去shi。

她庆幸之前跟小杜闹出的这场绯闻,替她挡去了这场灾。

“娘娘谬赞。”她勉强维持了脸上的从容。

德妃转过身。“贡品一事,本宫已经定下了美人香。还希望你多配些品种出来,好给宫里的嫔妃们用用。宫中的女子,大概都需要这‘无伤’罢。”

苏合望着德妃的背影,忽然就感伤了。

这个嫁给了杀父仇人之子的女子,应该承受了很多罢。她为李世民生了儿子,或许还爱上了他。虽然李世民给了她无比的荣宠,却也无法挽回曾经造成的伤害。或者说,现在这现实本身对她而言,已是最残酷的伤害。

“娘娘。”门外忽然有人禀报。“武才人来了。”

&&&&&&&&&&&&&&&&&&&&&&&&&&&&&&&&&&&&&&&&&&&&&&

苏合箴言录:

毁天灭地的力量?请赐我力量吧——我是希合——

要有了这种力量,我第一个要毁的,就是那只死狐狸!

白略箴言录:

不知道怎么会是,忽然寒意上身,令我一抖。

&&&&&&&&&&&&&&&&&&&&&&&&&&&&&&&&&&&&&&&&&&&&&&&&

三九章 未来的紫薇星武媚娘

德妃转过脸来。“宣罢。”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她朝苏合点点头。“具体的事宜,我会交代杜大人。”

“谢娘娘。”

苏合恭敬地行了礼,正想告退,却见一名粉绿宫装的少女进了门,想必就是之前宦官所禀告的武才人了。

这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生得灵动美丽,一双大眼明亮,颇显聪慧。她并没有梳嫔妃中非常流行的簪花高髻,反倒是梳了简单别致的双缨,两个缨髻前分别别了一朵银质的雏菊,令人印象深刻。

她眼波一转,在苏合身上顿了顿,立刻又朝德妃恭敬地笑着行礼。

“媚娘见过德妃娘娘。”

“武才人,你怎么来了?”德妃已返身坐下,之前云遮雾罩的愁绪早已掩了下去。

“是这样,媚娘听闻明日将要返回长安,故特来恳请娘娘准假一日,好到洛阳城探望亲眷。”

“嗯。本宫差点忘记了,你有个姑姑在洛阳。”德妃略一沉吟,便点了头。“好,本宫准了。不过须得在酉时之前返回。”

“是。多谢娘娘。”

“苏姑娘,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了。”德妃又转向苏合,微微一笑。“若有何新品,尽可以让杜少尹转交给本宫先行尝试。”

苏合应了下来,便跟那武才人一同告退了出去。

“你便是美人香的苏老板?”武媚巧笑嫣然。“幸会。我几年前来洛阳时,也买过美人香的香粉,只是那时经营美人香的还是一对夫妇。”

“那当是我爹娘。苏合少时离家,三年之前才返回。”

“原来如此。”武媚目露欣赏。“苏姑娘,你将美人香经营得如此之好,实在教人佩服。”

她说话没有架子,苏合也多了几分好感。

“哪里,武才人谬赞了。”

“别叫得那么生分。论年纪,我当是比你小些,你不妨唤我一声媚娘好了。”武媚娇笑一声。“苏姐姐,好容易有一天机会可以出宫,不知你愿不愿意带我四处逛逛?”

“好。”若放在平日,苏合定不欲揽这差事,但一来这女子聪慧过人,她并不反感,二来她也摸不清这武媚与她亲近的目的在何,还不想得罪了这位后宫中人。“媚娘想到哪儿逛逛?”

“我想去街上看看。”武媚和苏合走出了则天门,环顾四周华景,一声感叹。“这儿真是美。若是都城定在洛阳就好了。”

苏合轻笑一声。“媚娘喜欢这儿?可惜都城定在何处,只由得当今天子说了算。”

“是啊。”武媚颇有些惆怅。“当真是可惜了。”

苏合做了个免费导游,领着武媚逛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两人相谈甚欢。

“苏姐姐,我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武媚拉住苏合的手。“若不是明天就要返回长安,我真想跟你再多聊聊。”

“以后总有机会。”苏合莞尔。“圣上时不时会摆驾洛阳,到时候我们便能再见着了。”

武媚却叹了一声。“苏姐姐,你有所不知。待到回了长安,又得回到日夜争斗不停的地方,实在是累。”

“圣上不是很喜欢你?”苏合忍不住安慰她。“有了圣上的恩宠,总是难免会招人妒忌。你自己小心些就好。”

“苏姐姐,你不知道。”武媚摇摇头。“三年前刚进宫的时候,圣上的确对我很好,封我做了才人,还赐我名‘媚’。可是现在,圣上似乎对我越来越冷淡。三年了,也不见品级提升,再这么下去,我早晚会被新来的妃嫔们挤下去。”

苏合有些同情她。后宫之内,若失了天子隆宠,便早晚落得凄凉的下场。

“媚娘,既然如此,不妨想法子为自己谋些后路。”

“一入后宫深似海,若是一般的宫女,过了年纪便能出宫。可是我不行。”武媚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坚韧。“我已封了才人,若不为自己争取,便一辈子都完了。”

“圣上年事已高,若有一日他薨逝,我便只有落得青灯古佛孤独一世的下场。”武媚咬牙,表情看得苏合有些心惊。“决不能这样!”

“媚娘——”苏合想劝她,却见她忽地又转笑颜绽放。

“苏姐姐,对不住,我有些失态。”

“无妨。”苏合摇摇头。“既然如此,你想怎样争取?”

“苏姐姐,昨夜德妃娘娘把两种香露都给我们几个试过了。”武媚盯着她的眼。“美人香的无伤,的确是疗治人心的良药,我也这么跟德妃娘娘举荐的。可是我现在需要的,是另一种。”

“你是说——妖娆坊的‘莫忘’?”苏合顿时心如明镜。

原来她的目的,是通过苏合找到妖娆坊的狐媚香。

可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找,没有必要借助苏合。

“正是。”武媚眼波一转,已看出苏合的疑惑。“苏姐姐,我是想请你帮我找到莫忘,但我也的确是喜欢你,真心想跟你结交。”

“我明白了。”苏合会意。“这样罢,我先带你去妖娆坊,介绍白老板给你认识。”

苏合心思透亮,很快明白了武媚的算计。

她先是向德妃举荐,好让德妃采用美人香的无伤。否则,若所有嫔妃都用了莫忘,那她还有什么优势?紧接着,她又找机会跟苏合套近乎,想通过苏合得到莫忘,而且是长期的。

若她直接跟妖娆坊达成交易,必然会引起怀疑。还有什么比御用的香品店更好的掩护?她可以借用美人香的招牌,拿到妖娆坊的莫忘。

小小年纪,便有如斯心机。

想必她天生聪慧,又进了宫几年看遍勾心斗角,早已学会举一反三的功力。

苏合虽然略生反感,却也能理解她的作为。这么做,不过也是为自己争取罢了。

只是这样做,难免陷美人香于风险之中。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美人香必难辞其咎。但若不帮她,若这武媚有一朝得势——

于是她把难题推给了白略。

白略依然是那个祸水天生的模样,半靠在椅子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位,请坐罢。”

他的声音慵懒磁性,和往常略有不同。

“不知苏老板带这位姑娘来见我,有何贵干?”

苏合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这下子他倒是正经的很。

“白老板,还请屏退左右,我们才好说话。”

白略半阖的狐眸朝她看了看,掠过一丝笑意。

苏合刚要恼,却见他摆了摆手,守候在一旁的红夭和别的仆人便退了下去。

“苏老板,现在可以说了?”

“白老板,这位是宫中的武才人。”

武媚起身,朝白略微微一笑。“没想到妖娆坊的老板,竟然是位俊美如斯的男子。武媚有幸一见,实属武媚之福。”

白略丝毫没有惊讶,只勾了勾唇。“武才人,幸会。”

俊美?苏合在心里腹诽。这媚娘真会说好话。这男人明明就是漂亮,哪里算得俊美了?

“这样罢,你们俩慢慢谈,我先出去。”苏合想趁机开溜,却被白略一句话又给拉了回来。“苏老板何必急着走?若你走了,我和武才人孤男寡女,万一传出去,恐对才人声誉有损。”

苏合咬牙切齿。这只臭狐狸居然还说什么孤男寡女?简直笑死人。

“就是。苏姐姐,你又不是外人,还是留下罢。”

苏合只得重新坐下,没忘了狠狠瞪白略一眼。

白略却似受用得很,笑得越发欢快了些。

“白老板,我就开门见山了。”武媚眉眼间流露英气。“我想请你为我提供‘莫忘’。钱不是问题。”

白略轻笑一声。“武才人这话在下可不太明白。妖娆坊开门做生意,任谁都能买,才人直接到店里购买便是,若是买得多了,小店还能送上些赠品。”

“白老板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武媚敛起笑意,直看向主位上一派慵懒的男子。“我想请你长期供货,定时送到长安太极宫。”

白略垂了眼,脸侧向别处。

“这样做若被察觉,可是死罪。白略做生意一向兢兢业业,不敢做此等事。”

武媚唇角一勾,倒有种xiōng有成竹的架势。

“放心罢,只要你和苏老板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你只消把货暗中送给苏老板,由她的人混在贡品中一起带进长安便可。再说,嫔妃也常有家中亲眷送些特别的物事进宫,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白略瞟了一眼苏合。“既然如此,才人只消和苏老板合作就行,何必找我?”

“我要你只为我配一款特别的香料。”武媚旋身,朝白略走近几步。“莫忘虽然好,却效力普通了些。若是能更加强劲一些——白老板是个聪明人,当明白我的意思。”

白略勾了勾唇。“我明白。”

“这价格,自然不必谈。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武媚眯了眯眼,眼中流露精光。“若武媚有一日得蒙圣宠,必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

……

苏合将武媚送到洛阳宫门外时,已近日落。

当落日如虹,染在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晶莹剔透却写满了奋争的眼中时,苏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媚娘,保重。”

武媚的唇角弯了弯,眸子有一丝动容。

“苏姐姐,谢谢你。”

她折身,走进层峦叠嶂的洛阳宫,步伐稳当,没有回头。

“果然是天意如此。”

白略醇美清洌的声音在苏合身旁忽然响起。

苏合对突然出现的白略没有丝毫惊讶。“真的要帮她?”

“娘子不是已经决定了么?”白略低笑一声。“她能让娘子主动来找我,我可感激得很。”

某狐狸一边说着,一边把贼手放在苏合的腰间。

“就因为这个?”苏合拉开他的手,转身直视他的眼睛。“你明知道这样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把美人香和妖娆坊陷于不利的境地。”

“是有些危险。”白略收回手,满不在意地摸摸下巴。“不过再危险,也比得罪了未来的紫微星好些。”

“什么?!”苏合脸色大变。“你是说武媚她——”

她折开身,走了几步。“女主天下?难道是真的?”

“星象已变。”白略跟随着她的脚步,老神在在。“娘子,我们就等着看这出好戏罢。未来的紫薇星已沦落到要用这种方法博得荣宠的份上了,我们自然得雪中送炭一把。”

“可是用这种入不得流的法子,总让人觉得不妥。”

“你以为我真的要给她配制狐媚香?”白略轻笑一声。“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狐媚香?”

“你的意思是——”

“用普通的香代替。”白略敛去笑意。“她的时机未到,否则根本不需要这种手段。我们要做的,只是让她以为我们在帮她,待到她手握大权,必然也不会与我们为难。这样就好。”

苏合明白了过来。这白狐狸果然不愧为万年老狐,奸猾得很。

想到此处,她又有些丧气,又有些安慰。

丧气的是,这白狐狸如此奸猾,自己怕是斗不过他,难解心中之恨;安慰的是,这狐狸奸诈如斯,自己栽在他手里,也算不得冤枉。

苏合叹了口气,刚想离开,白略却出了声。“娘子,她又回来了。”

她愣了愣,便见白略的身形消失。转过身去,只见则天门内跑出来一个粉绿的身影,正是武媚娘。

“苏姐姐!”她的脸上挂着汗珠,像是疾奔了一阵子。“好在你没走。”

“出什么事了?媚娘。这么着急。”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武媚满脸懊恼,倒是有了些小姑娘的天真。“昨天,我听见魏王和他身边那个道士在说话。说什么抓住留芳大盗,还提到了美人香。”

苏合的心一沉。“怎么会提到美人香?”

武媚摇摇头。“那道士说留芳大盗就潜伏在美人香里。苏姐姐,你自己要多小心些。”

苏合勉强笑了笑。

“谢谢你,媚娘。”

&&&&&&&&&&&&&&&&&&&&&&&&&&&&&&&&&&&&&&&&&&&&&&

苏合箴言录:

如果白狐狸说得没错的话——我刚刚是陪了未来的女帝陛下逛街?

早知道,应该要个签名。

白略箴言录:

今天娘子对我很温柔。暗自偷笑ing

(被虐惯了的某人已发生认知错乱,大家别理他)

&&&&&&&&&&&&&&&&&&&&&&&&&&&&&&&&&&&&&&&&&&&&&&&

四十章 灵狐青免是个毒舌受

“什么道士?”武媚走出很远后,白略又显出身形。“怎么回事?”

苏合白了他一眼。

“跟你没关系。”

“娘子的事,就是我的事。”白略不依不饶。“魏王他要抓你?他们怎么知道了留芳大盗在美人香?”

“我怎么知道。”苏合心有忐忑,不欲与他纠缠。“走了。”

白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娘子,究竟怎么回事?”他蹙紧了眉,“你若是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苏合一股气没上来,活生生堵在xiōng口。

你个腹黑狡诈狐,以为自己是三两岁的小盆友么?拽了她的胳膊一脸娇嗔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她思量了一番,现在这情况也不由得她不说。“魏王这一次来洛阳,就是为了捉住留芳大盗。至于他身边那个青衣道士是什么来历,我倒真不知道。”

“不过——”她皱起眉。“那个人的态度有些奇怪。”

“你见过?”

“之前进宫的时候,正好碰了个面。那个道士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很邪气。他盯着我的时候,好像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白略低头沉吟,苏合便趁机挣脱开来。

“娘子,事情有些不妙。”

“我知道不妙。”苏合咬咬唇。“但他们还没找上美人香,说明他们没有证据。”

“娘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他们怎么知道你就是留芳大盗的?”

“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苏合有些烦躁。“罢了,只要他们没有证据,便不敢上门来拿人。还好之前那些东西都给了师父,否则现在倒真是麻烦了。”

等到苏合总算是摆脱了白略的胡搅蛮缠回到美人香,已是掌灯时分。

美人香的伙计们正忙着收工打烊,孙管事正招呼着两个伙计把店门口的灯笼点上,一抬首看见苏合,立刻搓着手迎上前来。

“大小姐,怎么这么晚?杜公子都来问过几回了。”

苏合朝他笑了笑,把披风解了下来递给闻讯而至的和罗。“陪一位宫妃逛了逛洛阳城,这才回来晚了。小杜他说了罢,好消息。”

“我们都知道了。”和罗喜悦地把眼弯成两朵月牙儿。“大伙都高兴了一整天。小姐,这下子咱们美人香可成了御用香坊了。”

“是啊,待到这事情彻底定下来,我便把消息也传到长安去。长安的美人香分店,想必是不愁宾客盈门了。”苏合进了门,就着暖炉烤了烤手。“扇离呢?”

“扇离小姐正在屋里呢。”和罗的表情有些小小的暧昧。“小姐,还是你厉害。昨儿个跟扇离小姐这么一说,她还当真就和和气气的,跟青免公子处得可好了。”

“是么?”苏合定了定心,舒出一口气来。“这样就好。对了,孙叔,这阵子大家都辛苦了,明儿个请大伙儿上聚贤楼吃顿好的。”

“好咧大小姐,我这就去跟伙计们说。”

“对了,叫他们把家眷也叫上。”苏合说着说着,便放松了许多,压在心口上的石头似乎轻了不少。“好久没见着婶子和小虎头了,让他们也一块儿来。”

孙管事笑呵呵地捻捻胡子。“你婶子她也一直念叨你,正好见见。”

扇离和青免待在屋里,两个人正在下棋。棋盘旁边还放着一碟梨花糕,看起来已经凉了个透。

苏合推开门,扇离便雀跃着要来抱她。

苏合囧。这小丫头,都长成少女了,还保持着小女孩时的习惯。

“扇离,在下棋?”苏合把扇离拉了开去,又牵着她的手走到小桌前面。

青免勾了勾唇,右手还执着一枚黑子,大约是正要落子的时候被打断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围棋?”苏合笑着,把逛街时买的桂花糖炒栗子塞到她手里。

扇离开心地掏了一颗出来便要吃,想了想又递给青免。

青免愣了愣,还是接了过来。

“是青免教我的。”扇离拉着苏合到小桌边坐下。“我学了一整天,还是不太懂。”

“长这么大,竟然连棋也不会下。”青免嗤笑一声,把糖炒栗子放在手心滚啊滚。“真是够笨的。”

扇离微红了脸,竖起眉毛怒道:“我是不会!有本事你跟我师姐下下,她一定能赢过你。”

青免的眼转向苏合,似乎很是怀疑。

苏合看了看经纬交错的棋盘,咳了咳。“我也不会。”

扇离垮了脸,顿时很是失望。“师姐——”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妖道一天到晚只知道让我们干活,哪里还会教我们琴棋书画?”

扇离想了想,无奈。“这倒是。”

青免嘲意更甚,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们这对师姐妹,都一个德性,哪里像个女儿家?难怪嫁不出去。”

扇离又怒又窘,索性从他手里抓过那颗糖炒栗子。

“不给你吃了。”

青免的神色有些尴尬。“难道我稀罕这个?”

扇离越发生气,肩膀一起一伏还抖了抖。

“你——我讨厌你!”

说完了,小姑娘一扭头进了内间,把门啪一声关得震天响。

苏合看向青免,只见他嗤了一声,别开眼去,自顾自地琢磨桌上的棋局。

“喂!”苏合往他面前的桌子上拍了拍。

青免不耐烦地挑眉。“干嘛?”

苏合朝内间呶呶嘴。“去,道歉。”

“凭什么?”青免拉下脸。“我才不去。”

“喂,你好歹也活了几百年,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儿?”苏合扯了扯他的袖子。“再说了,这事还就是你不对。去!”

“不去。”青免犟得像头牛。

“不去?”苏合笑笑。“不想要玄光了?”

青免猛地抬头,牙咬得咔咔响。“你——”

苏合神情自在,坐下拿了颗栗子嘎嘣一声,吃得有滋有味。

青免埋着头想了想,终于还是站起身,朝内间的门走了过去。

苏合在心底暗笑一声。

他伸手,在门上敲了敲。“喂!开门!”

门里没有回应。

“喂!”青免皱了眉。“臭丫头,开门!”

苏合悠哉哉地踱了过去,悄声对着他说:“要温柔。”

青免涨红了脸。“女人就是麻烦!”

苏合白了他一眼,靠在门边小声念叨。“玄光啊玄光啊玄光——”

“好了!”青免压低了声音,朝门看了看,吐了口气然后咬牙。“扇离!刚刚是我不好,开开门好吗?”

苏合称许地往他面前竖了个大拇指。真是孺子可教。

青免瞪了她一眼。

门果然开了一条缝。青免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合好意替他们把门关上,然后把半个身子贴在门扳上努力地听啊听。

那边青免已经走了进去,只见扇离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拿了把团扇揪啊揪,秀美的小脸皱成一只核桃。

“喂。”他xiōng口闷了闷。“你这小丫头,脾气还真不小。”

“谁是小丫头?”扇离站起来,冲到他面前,抬首挺xiōng。“我哪里小了?”

“呃——”青免视线下滑,顿时语塞,面上浮起薄红。

扇离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在他脚上一踩。“臭yín贼!”

苏合捂了头。这两只,都是没长大的主。

青免嘶地一声,在原地跳了两下子。“你怎么这么野蛮?!”

“野蛮?”扇离火了。“你才野蛮!你全家都野蛮!”

青免的神情一僵。

“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

青免攥紧了拳头,脸也涨得通红。“给我道歉!”

“凭什么?”扇离更大声。“凭什么要我道歉?!”

“你你你——你这个野蛮女人!”青免气得连睫毛也抖抖索索。“再不道歉,我-我就——”

“就怎么样?”扇离把团扇一扔,还真跟他杠上了。

两个人僵持着,瞪着对方面红耳赤。

苏合懊丧地抓脸。这两只真让人头疼。

“娘子,偷听得开心否?”

“一般般。”苏合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才发现白略一张放大的美颜笑眯眯撑在她面前。

“呀!”她本能地一推。

白略没防着她这一手,被推了个踉跄。

“娘子。”他苦了脸。“虽然我很理解你见了我的兴奋,但下一次能不能轻一些?”

“你怎么来了?!”苏合话一出口才觉得太大声,又压低了声音。“你来干嘛?”

“我担心娘子有危险,这才趁夜色潜了进来……”

“你是故意的罢?”苏合皱眉。果然,荧惑一走,他便大摇大摆地来了。“给我回去!”

“娘子——”白略眼珠子一转。“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青免那么生气?”

这句话,果然正中苏合心中的疑问。

“因为他的全家,都已经死了。”

“死了?”苏合愣了愣。“怎么死的?”

白略心中窃笑。这一招转移注意力果然有用。“还记得你去过的浮戏山蛇谷么?青免的全家都被蛇王给吃了。”

苏合恍然大悟。难怪那一次在蛇谷的蛇王洞里碰见青免跟蛇王对战,原来是为了替自己的家人报仇。也难怪青免听到扇离的话之后会那么生气。

“那怎么办?”苏合贴在门上,有些着急。“青免他不会气红了眼对扇离怎么样吧?”

白略嗤笑一声,悄无声息地揽住她的腰。“你以为他这么多年是白修炼的?多大点事儿。”

苏合注意力全集中在房里,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青免气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平静下来,却比之前多了些生人勿近的寒意。

他别开脸,走到花窗下,一语不发。

扇离咬着唇,湿了眼睛,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气氛很冷。

“怎么办?”苏合自言自语,有些心急。“要不要进去跟扇离说说呢?”

“娘子,先看看再说罢。”白略的狐眸温柔得像融化的蜜,他的唇几乎快要贴到苏合脸庞上。“娘子还是那么香。”

苏合猛地转头,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唇跟白略只差了那么零点零几公分,于是本能地往后一扬,磕到了门柱上。

“嘶——”她痛得眯起了眼。“死狐狸你怎么还没走?”

白略有些心疼地伸手替她揉揉。“娘子——小心些。”

她推搡他。“还不走?!”

白略无奈。“好罢,我走了。娘子,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苏合白了他一眼。

白略摇摇头,消失在房间里。

苏合看他干脆地消失,稍微愣了愣神。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冷静了不少。整件事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看出了一些端倪。

白略,辰星,荧惑,还有她身体里的七曜玄光。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若白略真只是为了她身体内的玄光而来,如今她已知道此事,以白略的心机,绝无可能再继续纠缠下去。而那夜里,白略有意引荧惑说出的话,也着实令她生疑。

可以肯定的是,白略一定知道些什么。虽然他的真实心意,她也实在是看不清,但她已不像最初那样对他恨得要死。

她要知道真相。但这真相,只能由她自己去找出来。

&&&&&&&&&&&&&&&&&&&&&&&&&&&&&&&&&&&&&&&&&&&&&

苏合箴言录:

以美人香的名誉起誓,必定要找出真相!!

白略箴言录:

娘子何必这么辛苦?不如直接来问我。

扇离箴言录:

毒舌别扭狐什么的,最讨厌了!

青免箴言录:

所以我说,女人最麻烦!(除了我家主子)

&&&&&&&&&&&&&&&&&&&&&&&&&&&&&&&&&&&&&&&&&&&&&&

四一章 最终失恋的小杜大人

由于天象异变,彗星突至,唐太宗李世民下令中止泰山封禅,返回长安。

美人香作为御用香坊一事,也正式出了文书确定下来。同时,小杜还送来了德妃娘娘亲手所题的字:“无忧第一香”。苏合欢喜地让孙管事叫人裱了珍藏起来,再按样雕成牌匾,洛阳总店和长安分店各挂一张。

“苏苏,我要谢礼。”小杜涎着脸,凑近苏合。

苏合正对着德妃娘娘赐下来的那幅字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也没看他,便自顾自地点头。“行,回头给你泡茶。”

小杜的折扇摇了摇。“苏苏,可不可以再要点别的?”

苏合心不在焉。“行,你要什么,尽管说。”

小杜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这可是你说的。”

“孙叔,婶子和小虎头来了么?”苏合把字放到一边,拉着孙管事问。“晚膳的时辰也快到了。”

孙管事朝门口看了看。“应该快到了,今儿个出门的时候就跟她们娘儿俩说了,大小姐请吃饭,让她们早些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个清脆的童声。

“合姐姐!”

苏合惊喜地朝门口看去,只见一名十一二岁的小男童朝她奔过来,没几下便蹦进她怀里,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旁边的小杜抽了抽嘴角,攥紧了折扇。臭小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小虎头已经长这么高了?”苏合在男童粉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大小姐。”男童的身后走来一名眉目温婉的妇人,三十来岁的年纪,手里提了个食屉。

“婶子。”苏合忙把小虎头抱起来,朝她走过去。“好些日子没见,婶子倒是气色更好了。”

“大小姐,你看你,这些日子一定是辛苦得很,都瘦成这样了。”孙婶把手里的食屉塞到苏合手里。“这是我炖的当归鸡汤,给大小姐补补身子。”

“婶子,怎么好又这样麻烦你?”苏合接过食屉,举到鼻间闻了闻。“好香!”

“她呀,今天一大早就把鸡圈里最肥的那只老母鸡给宰了,这鸡汤可炖了一天!”孙管事乐呵呵地走过来。

“小姐,我们该走了罢?”和罗笑着过来,接过食屉。

“好。”苏合往店内看了看,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就等她一声令下。“走罢,咱们去聚贤楼!”

店内一阵欢呼。

苏合转头,却见扇离和青免站在一旁,一个无精打采,一个冷眉冷眼,中间隔了两人远。

“扇离,我们走。”

她把扇离招呼过来,又向小杜挥挥手。“小杜,一块儿去罢?”

小杜皱眉,有些疑惑。“这位是?”

苏合心一沉,这才忽然想到小杜他不知道扇离的身份。

他曾见过扇离一面,只希望他不要认出来才好。

“这是我的远方表妹。就是——就是君表哥的亲生妹妹,君善离。”苏合朝扇离使了个眼色,她才会意过来。

“跟你那师妹一个名字?”小杜盯着扇离的脸仔细看了看。“对了,话说你那个小师妹呢?”

“她叫善离,善良的善。小师妹她早就回师门了。”

苏合拉着扇离进了一辆马车,小杜也想钻进来,却被苏合给推了出去。

“你坐后面那辆。”

青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们,翻身上马,跟在马车旁边。

苏合放下车帘,转头便见扇离像是丢了魂儿,一语不发,愁眉苦脸。

“扇离,这是怎么了?”

扇离摇摇头,靠在她肩膀上。

“师姐,这两天,我脑子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待会记得要叫我表姐。怎么?”苏合轻笑一声,拍拍她的脸。“还在跟青免闹别扭哪?”

扇离咬唇。“不说他了。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其实青免他也很可怜。”苏合叹了一声,看了看扇离的反应。“他的家人,都不在了。”

“真的?”扇离果然很意外。“怎么会不在了?”

“大概是他还小的时候,家人都被蛇王给吞了。”

扇离的脸白了白。“难怪——”

“什么?”苏合着意问。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他这么可怜,我还是不要跟他计较了。”

苏合瞄了瞄她的神情,微笑着转开脸去,心里却是涩痛不已。

扇离对青免动心,是确定无疑了。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如果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她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尝试到情爱的甜美罢。至少这样,也不枉她为了这情折损了自己的生命。

而在扇离心中所想的,却又是另外一些事情。

苏合的话令她惊讶又后悔,同时,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在心里蔓延。她的头一疼,又闪过些莫名的画面。

等马车到达聚贤楼的时候,扇离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要跟青免言归于好。

聚贤楼是洛阳城出了名的酒楼,连这一次圣上驾临洛阳宫,也曾传唤了聚贤楼的厨子进宫做些洛阳名菜换换口味。

酒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堂,二三层都是雅间。孙管事定了两个雅间,伙计们进了一间,苏合,孙管事全家,以及和罗扇离青免小杜他们一起进了旁边的另一间。

苏合先是让孙管事全家入了座,这才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扇离坐到她左边,将青免拉到自己身旁,示意他坐。

青免愣了愣,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坐了下来。

菜依次地上了上来,苏合和孙管家他们聊着些闲话家常,小杜和和罗聚精会神地听着。

扇离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伸出手指,戳了戳青免的胳膊。

青免瞥了她一眼,依然冷了脸看向别处。

“那个,之前是我说错了话,对不起嘛。”扇离小声地跟他道歉。“你是男人,又比我大好多,应该大方点对不对?”

青免的唇角抿了抿。

“还生气?”扇离有些苦恼,眼角的余光瞥到桌上的栗子烧鸡,便夹了一筷子到他碗里。

“给你吃。”

“谁要吃这个?!”青免已经绷不住脸,唇角微微上勾,但碍着面子故作不屑。

“不喜欢?”扇离撑着下巴为难。“狐狸不都爱吃鸡?”

青免横了她一眼。纵然是这样的神情,依然带了些妖娆。

扇离呆了呆神。“青免,你们狐族都长那么好看么?”

青免的脸上浮起薄晕,别扭地转开脸。“那当然。我们狐族可比你们鸟族漂亮得多。”

扇离仔细地想了想。“我没有见过别的鸟族人。但听妖道师父说过,鸟族中的王者凤凰一族也很漂亮,听说凤王也曾经艳冠山海界呢。”

青免嗤笑一声。“不过是个没品位的暴发户。”

扇离捧着颊,喝了一口杯中的桑落酒。“虽然我是鸟族,却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族人,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她索性趴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地喝着那酒。

青免想去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我也一样,没有家人。”

扇离咬咬唇,看着他的脸。

“我小的时候,爹娘和妹妹便被蛇王给吃了。我也被蛇王抓了关在洞里,后来,是主人救了我。”

“所以你才这样维护她?”扇离转开脸,又喝了一口。

“我的主人她不但救了我,还把我带在身边助我化身。连我的兵器,也是她送的。若不是她,我哪有今日。”青免垂着眸。“可是她后来却进了锁仙台。没有她,我连仙界也进入不了,只好在山海界等她回来。可是她回来了,却忘记了很多事。”

扇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只觉得脸热头晕。

“难怪了。你一定很难过。要是师姐把我忘了,我也很难过。”

青免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扇离说着说着,眼就要眯起来。

苏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才发现扇离居然一个人喝完了一大杯桑落酒。

“扇离?”苏合摸了摸扇离酡红的脸颊。“她一定是喝醉了。青免,要不你先送她回去罢?”

“好。”青免皱了眉,将她扶了起来。“不会喝就不要喝那么多,看看你!”

扇离却意识模糊,整个人都瘫在青免怀里。

青免面上一红,只好把她背在背上出了门。

“来,我们继续。”苏合为桌上人都倒了酒,举了酒盏到小杜面前。“小杜,这一次你帮了大忙,这一盏酒我敬你!”

小杜但笑不语,端起酒盏便一饮而尽。

“这一次真是多亏了杜大人。”酒至半醺,孙管事说话也大声了些。“杜大人,您对小姐可真是没话说。就是不知何时能将小姐迎娶过门啊?”

苏合囧。

小杜笑了一声,瞥了苏合一眼。“现在可不是我不肯娶,是你家小姐她不肯嫁。”

“大小姐。杜公子这般的人物,你还犹豫什么呀!”孙管事多喝了几杯,也放开了胆子。“要我说,就选个好日子,咱们把喜事儿给办了,也好让老仆跟老爷夫人交待啊!”

孙夫人在一旁温柔一笑。“大小姐,我们可都盼着这一天!”

苏合只好陪笑。“我去另外那间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小杜也起了身。

出了雅间的门,苏合才舒了口气。

“苏苏。”小杜却走近她。“你还记得,你答应过要给我谢礼。”

“是啊,怎么?”她停住脚,等他说下去。

小杜微微一笑。“我要这个。”

说罢,立刻俯身,在苏合的唇上落下一吻。

与此同时,对面的雅间门忽然打开。

苏合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白略目露yīn沉,黑着脸倚在门旁。

“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合惊讶无比。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看见这只死狐狸?

“我要是不在这儿,谁知道这个色鬼还会干什么?”

小杜瞧了瞧他,有瞧了瞧苏合,折扇在手掌心敲了敲。

“此言差矣。白公子,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苏苏是我的未婚妻。我和我的未婚妻亲热,也碍着你了?”

白略的狐眸一寒。

小杜却顺势牵住了苏合的手。“苏苏,你不是说要去伙计们那间看看,我们走罢。”

苏合瞥了一眼白略,没有挣脱小杜的手。“好。”

走到转角处确定白略看不见了,苏合便轻轻挣了开来。“以后别这样。”

“苏苏——”小杜语气依然戏谑,眼角眉梢却黯淡了不少。到最后,他索性也收了玩笑不经的样子。

“苏苏,难道你就真的不能接受我么?我说真的。”

苏合愣了愣,不自然地垂下了头。

“对不起。我一直——只当你是朋友。”

若是从前,若是她还不明白朋友和爱人有何区别的那个从前,一切都会很简单。她会高高兴兴地应了小杜的求爱,高高兴兴地嫁给他做少尹夫人。杜家开明,自然能容得下她继续经营美人香。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懂?

懂得了之后,就会发现——原来不是每个男人的吻,都会让她心跳加速。原来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朝夕相对。

小杜黯然而去。苏合只叹了一声。

筵至尾声,大伙儿也陆陆续续地散了,各回各家。

苏合喝得多了些,婉拒了孙管事他们要送她的意思,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吹着夜里的凉风醒醒酒。

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她被人拽了进去。

还以为是遇上了劫道的贼人,苏合眉一皱就想踢过去,却被来人迅速抵在墙上,一丝也不放松。

&&&&&&&&&&&&&&&&&&&&&&&&&&&&&&&&&&&&&&&&&&&&

苏合箴言录:

爱与被爱同样受罪,求你了小杜,你这一大好青年就别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了行不?

小杜箴言录:

我的第一百零四次告白——再次失败。天!你眼看我循环失恋何为天!地,你不为我深情打动何为地!

白略箴言录:

娘子被调戏,小白很生气。后果相当之严重。

&&&&&&&&&&&&&&&&&&&&&&&&&&&&&&&&&&&&&&&&&&&&&&

四二章 霸王硬上弓的白狐狸

“娘子。”白略的声音带了些沙哑,在她耳边缠绵勾人地绕着。

苏合这才反应过来放下了心,随即又开始愤怒。“臭狐狸,你干嘛?!”

白略的力道用得很足,她丝毫也动弹不得。双手被他的箍在身后,腿也被他压制得一分力也使不出来。

她的背抵在粗糙的石墙上,虽然隔着厚厚的裘衣,依然摩擦得有些疼。

“死狐狸,还不放手?”

“娘子。”白略的唇齿之间传来浓烈的酒香。“我-我不放。”

苏合怒。“你喝多了是不是?在耍酒疯么?”

“是,我是。”白略低了头,一口咬在她的右耳垂上。“我看见娘子在别人怀里,便嫉妒得发疯。”

“你——”苏合挣扎了几下子,却毫无成效,心想自己不能跟个醉鬼讲道理,得智取。“你先放手,好不好?我不走。”

“我不放。”白略轻笑一声。“娘子是我的,我才不放。”

苏合无语,只勉强看得清他那双淡灰的狐眸,在黑暗中贼亮贼亮。

“你放手好不好?我很痛。”

白略闻言,稍稍松开了些,随即又收紧了手臂。

“娘子很狡猾,会逃。”

苏合咬牙。这厮其实是装醉的吧?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冷不防白略又垂下头,准确无误地寻着她的唇亲了上去。

苏合皱眉,咬紧了牙不让他的舌头窜进来。他先是在唇上游走一圈,不满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苏合忍住疼痛依然咬紧了牙。

他愣了愣。“娘子,为什么不信我?”

苏合下意识地开口。“你什么意——唔——”

她一开口,这就坏了菜。某狐狸的唇舌长驱直入,这下子没完没了。

狐狸的唇舌有些凉,还带着梨花白的香气,用力地挑引翻动。

苏合喘不过气,他却不依不饶像要把这些日子欠下的都补回来。唇齿交接的声音在这一方小小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当苏合感觉到自己就要昏死过去的时候,狐狸总算是松开了她的唇舌。

她如同溺水的人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狐狸看着她的样子,眸色越发深了些。

“臭——呃——”

她还没来得及骂出口,狐狸又开始一轮攻池掠地。他空出来的一只手在她腰身上来回抚摩,唇却沿着她的下巴沾上了脖颈,然后分开她的衣襟直接印在锁骨上。

苏合惊呼了一声,却让他越发忘情。

付在她腰上的那只狐狸爪子索性灵活地钻进了她的裘袄,隔着薄薄的单衣迅速地爬上她的xiōng,用力一揉。

苏合活那么大,也看过不少春宫图,说句不好听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看他这架势,立马感到了危险。

更何况——白狐狸紧紧贴在她身上,下腹处的异样让她头皮发麻。

原来-原来男人发起情来,真的会自动变身禽兽。

男狐狸发起情来,只会更危险。

她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当年要求白略侍寝这一动作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你给我停手!”苏合急红了眼。她还不想在这里被人吃得一干二净。

不,她根本就不想被人吃得一干二净好不好?要吃,也该她吃别人啊!!

白狐狸喘着气,声音还带着颤音。

“娘子,这个时候停下来,我会难受死的。”

“我管你死不死!姓白的,你要是不停下来,我就——”苏合的手脚被他紧紧制住,别无他法。“我就咬死你!”

白略轻笑一声,沙哑低沉。“好。”

他的手越发放肆了些。苏合果然不管不顾地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正中他的肩头。

一直到尝到些微的血腥味,苏合才松了口。

然而白略只是僵了僵,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

“白略,我恨你。”苏合呆呆地,言语中已经带了鼻音。

这句话却成功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娘子……”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依然能感觉到语气中的慌乱。

“放开我。”她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眼里的水雾就会结成水珠往下落。

她说过再也不会为了这个人哭,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显得脆弱。她怕这一眨眼,便让自己的决心都前功尽弃。

白略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松开了她。

当他离开苏合温热的身躯的时候,忽然觉得夜里的寒风透着心儿地冷。

苏合一语不发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推开挡在面前的白略,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小巷。

“娘子,你说过,我是你的男人。”

身后幽幽传来的话,却未曾让她停下脚步。

“现在不是了。”

她深呼吸,闭上眼。待到再睁开的时候,眼中的水雾已消失不见。

银白色的月华在她身后投下恍惚的影。

白略发现自己最近常常看着她的背影,每看一次,便弄痛了自己一次。

可恶的是,自己似乎渐渐乐此不疲。

苏合走到美人香门口的时候,舒了一口气,又恢复到波澜不惊的样子,这才推了门。

门竟然虚掩着。

她的心咯噔一下,全身开始警戒。

转念一想,她收回手,走到了后院的墙外,确定四周无人,提气纵身而上,轻巧地落到了后院的地面上。

四面,只有扇离的房间亮着灯。她心下疑惑,蹑手蹑脚地潜了过去。

在窗探了探,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人,却看不清晰。桌上燃了盏油灯,灯火忽明忽灭。

忽然有人,在她背上一拍。

她一吓,下意识要去抽袖子里的沉水匕。

“大小姐?是你?”浑厚的声音让苏合停了停动作。

“摩耶?”

忠厚淳朴的昆仑奴摩耶摸了摸头。“我还以为是有贼——”

“摩耶,和罗在哪儿?这儿究竟怎么回事?”

“大小姐,扇离小姐出事了。”摩耶面色焦急,指着里面。“青免公子是一个人回来的,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他昏迷前说,说扇离小姐被人抓了!”

“什么?!”苏合脸色遽变。“所以这里面的人是青免?”

“是。和罗她出去寻你,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苏合推了门进去,只见青免紧闭着眼躺在床上,嘴角和前襟上都染了血迹,脸色青白,昏迷不醒。

“小姐!”

和罗从门外匆匆赶了来。“你总算是回来了!出事儿了!”

“我知道了。”苏合咬牙。“怎么回事,青免有没有说扇离是被谁抓了?”

“他说,他说扇离小姐是被一个青衣的道士抓走的!那个道士很强,连他也受了重伤。”扇离已带了哭腔。“小姐,怎么办呀!”

青衣道士?苏合立刻想到了那个跟在魏王身边的道士清秋子。

一定是他!可是他们为何要抓扇离?!

苏合返身回了自己房间,摸出青女剑缠到腰间,束起头发出了房门。

“小姐,你要去哪儿?”和罗不解。

“和罗,你好好照顾青免。等我回来。”

她正要走,美人香的大门又被人推开。

竟然是小杜。

小杜面色凝重,竟然连他从不离身的折扇也没有带。

苏合的脚步一滞。

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

“苏苏,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合看了他一刻。“出去再说。”

“刚刚我的人禀告,说留芳大盗已经抓到了。”小杜没有看她,半垂着头,唇角绷得很紧。“现在,被关在洛阳宫。”

苏合笑了一声。

“为什么要特地跑来跟我说?”

如果小杜说的没错,那么——他们是把扇离当留芳大盗抓起来了?

的确,扇离成人后的样子,曾经在很多人面前显露。当时她化身为鸟,也被大家看见。也正因为如此,留芳大盗被渲染成了一个神怪角色。

这也是魏王找道士帮忙的原因。

莫非这道士果然厉害,竟然真让他找到了扇离?

可是小杜他为何——

小杜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苏合的眼。

“你要去哪儿?”

苏合愣了愣。

“别去。”小杜的桃花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化作复杂的情绪。“洛阳宫守卫森严,你救不了她。”

苏合反而平静了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便已经认了出来。”小杜闭上眼。“可我宁愿自己不知道。”

苏合默然半响。

“那你也该知道,她并不是留芳公子了罢。”

小杜没有睁开眼。

“不错,也直到今日,我才确定。”

“他们抓了扇离。我一定要救她。”苏合抿抿唇。“若你想抓我,也得等我救了她之后。”

“若我不让你去呢?”小杜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你这样去,不过是送死。根本救不了她。”

“那个道士来者不善。他就这么抓走了扇离,一定没安好心。”苏合心急如焚。青免不在扇离身边,她的衰竭——

“我一定要去。你要阻止我么?”苏合从腰间抽出青女剑灌入内力。青女剑绷直,在月光下发射出银色的光华点点。“我们一直没有打完那一场。你的剑呢?”

小杜凝视着她,却没有动作。

许久之后,他颓然一笑。“好。我带你去。”

“不必了。”苏合不想把他也牵连进来。“你只要告诉我扇离被关在哪儿就好。我自有办法能救她。”

他的眼眸里却多了些悲哀。“她被关在武成殿里。”

小杜垂下眸,半响之后,掩去了所有情绪。

“就当我没有来过。”

他转了身,一步步消失在夜幕里。

苏合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上了屋顶,脚尖轻点便朝洛阳宫的方向纵身而去。

虽然她之前来过洛阳宫,也曾路过过武成殿,但此时月色昏暗,再加上她心思烦乱,待到找到武成殿,也费了不少时间。

武成殿的守卫明显增多了些,然而大多集中在外殿。

苏合趴伏在武成殿的屋檐上,思量片刻。

情况有些不妙。她想了想,还是拔出沉水匕。虽然荧惑回了天界,未必能赶来,但沉水匕显然比自己的青女剑好用不少。

武成殿的内殿一片黑暗。苏合心知有诈,却担忧扇离的情况,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刚刚跃入内殿,便闻得数声邪笑,诡谲yīn恶。

“你终于来了。不枉我们等了那么久。”

这个声音妩媚娇娆,听上去有些耳熟,却不是那个道士清秋子的声音。

苏合退到墙壁边,警惕地将沉水匕横在xiōng前,一面迅速地回忆这声音在哪儿听过。

屋内忽地大亮。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苏合的眼一时之间看不清东西。就这么瞬间的工夫,已有人鬼魅一般接近她身前。

她闭上眼,仔细辨别来人的方向,将沉水匕狠狠往前一刺。

“嘶——”来人躲了过去,却仍然被匕锋擦到脸颊。

苏合睁开眼,沉下脸来。

“原来是你。红堇。”

这男子一身红衣,邪媚的红色狐眸一勾。“没想到美人儿还记得我。”

“白略不是已经挑断了你的狐筋?怎么你——”

苏合一边跟他说话拖延时间,一边四处打量。

红堇的脸上被沉水匕划上一道新伤,往下滴着血。他用手沾了血滴,送到自己的唇边舔了舔。

“当然是多亏了清秋兄。”

“苏合,终于还是让你入网了。”

眉眼yīn鹜的青衣道士踱了进来。果然是那个道士清秋子。

“你们想怎么样?扇离在哪儿?”

清秋子指了指内殿的西南角。“不就在那儿!”

苏合立刻看过去,只见一只鸟笼悬挂在西南角的房梁上,鸟笼里赫然是扇离的原形比翼鸟。

比翼鸟闭了眼,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身上似乎没有伤痕。

“你们把她怎么了?!”苏合连忙纵身往鸟笼跃去,却被红堇拦下。

她立刻抽出青女剑与之过招。旋身,突刺,躲闪,急踢。如流云夜舞,飞鱼破水。正是青女门的绝学青女剑法。

红堇渐渐落了下风。“清秋兄,还不出手?”

清秋子的拂子一转,变作一条青色带刺长鞭,长鞭一振,便朝苏合袭来。

苏合的软剑被长鞭一卷,便脱了手。

清秋子yīn寒一笑,长鞭脱手,却化作两段青绳,自动将苏合的手脚束起,捆在了檀香木架上。

“清秋子!我自认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这样算计于我?”

“素不相识?”清秋子的眼中激射出怨愤。“你杀了我的夫人,竟然还好意思说什么素不相识?”

“我什么时候杀了你的——”苏合忽然反应过来。“你是那条青帝虬?”

“不错。”清秋子的脸忽然模糊,露出一个清晰的青色蛇头。待到再看时,又恢复了原样。“今天总算让你落在我手里。要避开那只狐狸,还真不容易。”

“清秋兄,我们可说好了的。”妖狐红堇娇笑一声。“你要玄光,我要她的处子精血。”

“放心吧。”清秋子yīn笑。“少不了你的。”

&&&&&&&&&&&&&&&&&&&&&&&&&&&&&&&&&&&&&&&&&&&&&&&

苏合箴言录: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白略箴言录:

当年娘子笑语嫣然要让我侍寝,我没有答应。一直到失去这个资格,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希望跟娘子说:我愿意。如果非要在这份甘愿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小杜箴言录:

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我愿意为她蒙眼遮耳变成一个傻瓜,她却淡淡一笑:不必了。

&&&&&&&&&&&&&&&&&&&&&&&&&&&&&&&&&&&&&&&&&&&&&&&&

四三章 沧虐得满目沧夷的苏某

苏合心内沉静下来,原来这两人联合,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来红堇和清秋子都知道对付不了白略,白略又常常跟在自己身边让他们无法下手。所以便想了这个法子,抓了扇离将她引过来。

“扇离她与此事无关,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呵呵,还真是姐妹情深。”清秋子看了一眼鸟笼。“她只是昏睡过去了。我们的目标在你身上,她可是个不错的筹码。”

“你也想要七曜玄光?”苏合冷静下来,紧盯着他的动作。“你应该知道,除非我自己情愿,否则就是杀了我,也取不出玄光罢?”

“不错。”清秋子眯了眯眼。

“你是想用扇离威胁我取出玄光?”

“苏姑娘真聪明。”

苏合冷笑一声。“我答应。”

清秋子和红堇均是一愕,想来是没有料到苏合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条件。

“看来这只比翼鸟对你还真是重要。”清秋子得意地哼了一声。

“等等,先让我取了她的精血——”红堇一脸yín亵地盯了她上下打量。

猥琐!真是猥琐!

明明也是狐族妖娆妩媚的容貌,为什么白略和青免就让人觉得好看得不得了,他却只让人觉得猥琐?!

看来相由心生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

苏合也没有慌乱,勾了勾唇。“你们想怎样都可以,但要先放了扇离。我得看到她平安无事。”

“你当我们是傻子么?”清秋子嗤笑道:“放了她,要是你不遵守约定怎么办?”

“就是。美人儿,你以为还有谈条件的资格?”红堇逼近她几步,盯着她在之前的争打间露出的小段白皙脖颈,眼里的光芒越发猥亵。

苏合冷冷一笑,美眸冰寒入骨。

“扇离她斗不过你们,你们随时都可以把她再抓回来。要是我看不到她平安无事地离开——你们也别想得到玄光。大不了,我毁了它,再去地下陪扇离!”

清秋子和红堇果然被她眼中的决绝吓了吓。

权衡之后,清秋子yīn鹜地右手一扬,关着扇离的鸟笼便飞到他手中。他打开了笼子,把笼里的比翼鸟抓出来,往地上一扔。

青色比翼鸟一沾地,便化作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清丽动人,正是扇离。

苏合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身上的确没有什么伤痕。现在看来,倒更像是酒醉之后还没有醒来。她暗自舒了口气。

清秋子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桶凉水,尽数往扇离头上浇了去。

苏合对他怒目而视,他却yīn险地一勾唇。“不这么做,她可醒不来。”

“阿嚏!阿嚏!”扇离忽地打了两个喷嚏,睁开眼便跳了起来。“谁!谁往我脸上浇水来着?!”

她很快发现了四周的情况。苏合被绑在木架上,还有两个看起来很奇怪的男人。

“师姐!”她立刻朝苏合奔去,想帮她解开绳子,却发现这绳子似没有接缝,根本解不开。“这是怎么回事?!”

扇离转身怒对清秋子和红堇。“是你们干的?!你们把师姐捆在这儿做什么?坏蛋!”

红堇轻笑一声。“是个小美人儿呢,有些可惜了。你可知道,你师姐都是为了救你,才被捆在这儿的。”

扇离睁大了眼,又回转去看苏合。

苏合盯着她的眼。“扇离,你快走。”

“不!”扇离拼命地摇头,从袖中抽出帛带便朝那两人袭去。

红堇看似轻松地一接,又将她制住。

“扇离,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走!”苏合的声线凛冽。“难道你连师姐的话都不听了?”

“不行!师姐,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儿!他们都是坏蛋!”扇离一边挣扎着,一边闪出了泪花儿。

“我们斗不过他们的。”苏合冷了脸,咬牙切齿。“扇离,你若真为了师姐,就快离开这儿。听我说。”

她注视着扇离的眼,一瞬不眨。

“不要管我,也不要再来救我。让他们好好经营美人香,一定要把妖娆坊打败!”

扇离犹自挣扎。“师姐,我不管。不管怎样,我们要在一块儿!”

“扇离!”苏合几乎要歇斯底里。“你是要我马上死在你面前么?!”

扇离这才冷静下来,愣愣地望着她。

“记住我的话,要胜过妖娆坊。”

苏合又重复了一遍,盯着她的眼看了半响,接着移开眼。“你走吧。”

扇离呆愣片刻。

“小妹妹,再不走,可就辜负你师姐对你的爱护了。”红堇轻笑一声。

扇离垂下头。“好,我走。”

“这才乖嘛。”红堇松了手。

扇离抬眼看了看苏合,又转向红堇和清秋子,跑向殿外,足见轻点便没了踪迹。

苏合松了口气。希望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暗示。

红堇走近她,伸出手指勾起她的衣带,放在唇边陶醉地闻了闻。

“碍事的人总算是走了。美人儿,之前没有跟你共赴巫山,时常令我遗憾不已。这一次,总算又有了机会。”

苏合勾了勾唇。“怎么,你还有让人旁观自己办事的习惯?”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往清秋子的方向点了点。

红堇眉略皱,转向清秋子。“清秋兄,能否暂时回避?我倒是没什么,就怕美人儿不好意思,不得尽兴。”

清秋子不耐地挥了挥手。“好罢。你快些。”

“这事可不能快。”红堇的手指又滑到苏合的脸颊,轻轻勾动。“如斯佳人,当然得要细嚼慢品。”

清秋子冷笑一声。“给你半个时辰。”说罢,他便旋身,走出了内殿。

苏合心内充满寒意。看来这一次躲不过了。但也只有这样能为自己争取些时间,就当做被狐狸咬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

红堇的手急吼吼地解开她的腰带和裘衣。雪白如璧的肌肤渐露,在跃动的烛光中更显诱人。他眼中的欲念也越来越浓重,呼吸也浑浊了不少。

“果然是尤物啊。”红堇满脸贪欲地凑上她的脸。“真香。”

他的手或轻或重地按上苏合的皮肤,她却只是想吐。

“这样绑着,想来你也不爽利。”苏合逼着自己对他露出柔婉一笑。“不如松开我,也好让苏合在临死前快活快活。”

说些话,说得她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红堇却不上当。他笑了一声,凑近她的耳垂。“美人聪明得很,要是松开你,怕是又让你给逃了。这等傻事,我可不会干。”

他一只手剥开苏合的内衫,露出藕荷色的肚兜。

苏合再也装不下去,轻蔑地看着他。“要做就快点,想来你这等急色之徒,也坚持不了多久。完事了也好让本小姐早些上路。”

红堇被她一激,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你瞧不起我?哼,我一定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虽然难熬,但拖延的时间越长,机会便越大。

苏合一脸漠然,闭上了眼。

红堇一怒,右手一抓,扯下了肚兜。

苏合只觉着xiōng前一凉,之前的愤恨羞耻都已消失,化作岩石般的冷硬。

红堇的愤怒完全被欲念所代替,他迷乱地看着眼前雪白粉嫩的美景,一只手便抚了上去,一边喘着气大力揉捏,一边朝苏合的唇上压了过来。

忽然一道金光从苏合的唇上激射而出,将红堇掀起来,抛到墙壁上狠狠一摔,掉到地上。

苏合睁开眼,却见红堇躺在地上,嘴角迸出鲜血,一脸恼恨。

“可恶!避邪咒,我居然忘了这一茬。”

苏合冷笑一声。没想到妖道师父的避邪咒,在这个时候倒是发挥了作用。

“怎么样?本姑娘身上的避邪咒滋味可好?”

红堇捂住xiōng口,显然受伤不轻。

他愤恨又不甘地看着苏合,眼里还夹杂着未褪的欲念。

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显然已无力继续之前的动作。

忽然,他yīn冷地笑了几声。右手一伸,指尖忽然拉长,亮出锋利的爪。

“既然不能好好享受,那也得让美人舒服舒服才是。”

苏合淡然一笑,别开脸去。

红堇上前,狐爪攥住她的脸。锋利的指尖立刻划破了她的皮肤,血珠顺着脸颊滴到了雪白的xiōng口,形成一幅诡艳绝伦的画面。

苏合忍住疼痛,闭上眼不发一语。

狐瓜朝下,勾勒出脖颈和xiōng口的轮廓,皮肉翻开的热辣痛感让苏合闷哼了一声。

“如何?堇服侍得可好?”红堇笑声尖利。

“好,好极了。”苏合绽开一个艳丽之极的蔑笑。“只不过我一直很怕痛,若是一不小心,我痛得受不了咬舌自尽的话,怕是你不好跟你的清秋兄交待。”

红堇恶狠狠地放开了手。

“臭娘们!”

“怎么回事?!”清秋子闻声而来,见到眼前的情形,眉头一皱。“堇弟,玩个女人而已,你怎么把自己给弄伤了?”

“这女人身上有避邪咒!”红堇朝清秋子走过去。“清秋兄,你可有办法?”

清秋子眯了眯眼,朝苏合身上仔细看了看。

“的确是避邪咒。罢了,还是玄光要紧。女人嘛,哪儿没有?”

红堇不甘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恨恨地说:“这女人,真是难搞。清秋兄,你来罢。”

苏合的脸庞和上半身已被鲜血染红,一道道的伤痕露出血肉,触目惊心。

清秋子冷笑一声。“我娘子死在你手里,这不过是些利息。”

苏合费力地抬起头,美眸依然凛冽如刺,清亮的眼白因为剧烈的疼痛布满了红丝。

“真是可笑。你以为——杀了我之后,你还能——逍遥——多久?”

清秋子yīn鹜的双眼一瞪。“得到玄光之后,我便能修成圣龙。看他们能耐我何?”

“天网——恢恢,我就不信,没有能治得了你的!”

苏合此时,只是在拖延时间。

清秋子哼了一声。“时候差不多了。苏姑娘,我可要开始取玄光了。记得,若你敢做什么手脚,我马上就去杀了那只比翼鸟!”

“等等!”苏合连忙出声。

“又怎么了?”

“我不想——这样去地府。替我解开绳子。”

清秋子略有迟疑。

“我已经伤成这样,”苏合惨笑一声。“你以为我还能逃走么?”

“好。你可别耍花样!”清秋子手一扬,两段青绳脱离苏合的手和脚,重新合成长鞭回到清秋子的手中。

苏合一下子瘫坐在地。她勉强地用手掩上衣襟,但源源不断渗出的鲜血很快又湿了衣服。

“堇兄,你这可有些过了。”清秋子眉一皱。“若是她死了,可就不好办了。”

红堇哂笑。“清秋兄,我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再说,这样不也是替冤死的大嫂出出气?”

清秋子上前,蹲下看了看她的伤势。

“这女人性子倒是烈,都被你伤成这样了,还一声不吭。”他推了推苏合的手臂,“喂,如何?现在总可以了罢?”

苏合把眼睛张开了一条缝。大量的失血让她已近虚脱,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发出一阵阵嗡嗡的鸣响。

清秋子的声音不大,在她听来却有如洪钟在耳边敲击。

不行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师父——扇离——臭狐狸……我——

清秋子的声音还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脑子里。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变得缓慢。

“别忘了,你师妹的性命还握在你的手里。”

清秋子盘腿而坐,气运周身,双手掌心上下而对。

忽地,他双目一睁,将双手掌心对准苏合的心口,口中默念牵引诀。

苏合只觉得有种强大的吸力迎面而来,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与身体剥离。

她下意识地抗拒,又想起清秋子的威胁,略一犹疑。

正在此刻,一阵劲风袭来,吸力忽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苏合缓过气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娘子……”这声音有些颤抖。

苏合绷紧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他终于还是来了。

之前她跟扇离说的那些话,正是暗示她去找白略来帮忙。除了白略,其他人都不是清秋子和红堇的对手。

苏合努力撑起眼皮,朝他笑了笑,又牵动了脸上的划伤,疼得她呲牙咧嘴。

“我没事。你——自己小心。替我杀了——他们。”

&&&&&&&&&&&&&&&&&&&&&&&&&&&&&&&&&&&&&&&&&&&&&&&

苏合箴言录:

虐心又虐身,风,我早看出你是后妈了!小白,关门,上九尾刺!

小白箴言录:

(yīn笑着逼近风)别的就算了,你居然——居然——让红堇占了娘子那么大的便宜?!我都还没占到!!!(光想想就鼻血迸发ing)

清秋子&红堇:

其实爷就是来打打酱油的。酱油打完,爷领盒饭去了。勿念。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