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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剑圣》


第一章 一人一剑

北风呼啸,夜幕降临,燕云一地,陷入一片死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乌鸦那凄凉尖锐的嗓音在高空,欢快的鸣叫。

奚族首领李大酺扬鞭立马,意气风发的高指天上成群结队的寒鸦,笑道:“我们吃饱,黑鸟也跟着我们享福!这叫什么来着,一人得什么,猪狗什么的……老子不信那些狗屁神佛。说白了,就是我一人发财,全族同乐。只要站着我李大酺这边,就算你不是我族中人,也一样会跟这些乌鸦一样,有肉吃有女人玩。”

他这话是对身旁的赖五说的。

李大酺是奚族酋长,文化水平实在不眨地,族部的实力也是有限,可胜在为人骁勇善战,自身亦皎洁如狐,在这战火纷乱的北地,游走于突厥与大唐之间,好似墙边小草,风往那吹便往哪倒,混的竟是如鱼得水,十分惬意。。

前不久新到任的幽州都督孙佺好高骛远,不顾道路险要、气候炎热,冒然孤军深入,意图消灭奚族。反让李大酺抓住可趁之机,仅以八千骑兵,便将数倍于己的唐军打的是落花流水,主帅孙佺大将周以悌先后为李大酺所擒。

李大酺趁着唐军大败之际,纵兵出卢龙塞侵入渔阳、雍奴等地大势掠夺,收获无数。

李大酺行军如此顺利,幽州都督孙佺无能不知兵事是其一,得幽州地头蛇暗通款曲传递准确消息也是关键因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赖五为人仗义,手上的地痞流氓遍布幽州,在幽州威望不小,道上的人都尊称他一声“赖五爷”。谁都想不到外表急公好义的“五爷”,背地里却是一个勾结外寇的卖国贼。

赖五本姓李叫五义,但因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一块大大的癞斑,自小就有一个癞子的绰号,一直沿用到大。随着李五义江湖地位水涨船高,道上的人也不敢癞子、癞子的叫,将癞改成了赖,取五义中的五字,便成了幽州黑道上的“赖五爷”。

赖五皮笑肉不笑的道:“奚王的好意,赖五记下了。你我彼此合作,本是互惠互利,各取所得,无需对我多费心思。薛讷以在来援的路上,他可是薛仁贵的儿子不像孙佺那般无能,奚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李大酺心中颇为恼怒,他早看中赖五在幽州的实力,多次想将他收为己用,但赖五似乎另有依仗,对他的拉拢并无多大兴趣,没有正面拒绝只是不想彻底撕破脸而已。

“哈哈,谁规定天神的儿子一定就是神了,若说薛仁贵是所向无敌的猛虎,他的儿子不过是一只病猫而已。”李大酺怒不形于色,转移话题的大笑起来:“不过你说的也对,我没有必要在这里跟薛讷死磕,无辜折损我族勇士。等我儿子回来,我们就撤。”

此次李大酺趁胜入侵,规模自比以往盛大许多,分兵各处,甚至深入幽州腹地,其中他长子所率的一千奚族骁骑更是嚣张的深入幽州腹心怀柔县进行劫掠。

怀柔县是幽州治邑蓟城的远郊区,地处燕山南麓,东临密云区,南与顺义、昌平相连地理位置绝佳,县内百姓相对富裕,县中又无防御设施,正是一块肥美的肉。

奚族的世袭制度与中原大大不同,他们没有明显子承父业一说,只要属于亲族一脉,人人都有权利继承王位。李大酺的弟弟李鲁苏随助他南征北战,威望极高,仅次于他。他无忌惮之心,却也想王位一代代传于子子孙孙,而不是传于族弟。李大酺此次让自己的长子李沫可带队,并以最精锐的兵马辅助,正是给他立威立功的机会,让他将来好顺利接管奚族。

赖五看了看西下的余晖,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安道:“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少族长怎么还不回来?”

李大酺大笑:“少年心性,老弟要谅解谅解,他第一次光顾富县,难免会花了眼,耽搁点时辰。我让人去催催……”当下让亲信离队催促。对于赖五的担忧,李大酺却不以为意,孙佺此次出征,调集了幽州所有可用兵马,在他的包抄合围下除李楷洛、乌可利等少数突围外,余下唐军全部被歼,就连主帅孙佺都成为他的阶下囚,幽州目下群龙无首,就跟自家后花园没什么区别。若不是蓟城城墙高厚,城楼上又有各种守城器械,他都有心劫掠蓟城。

李大酺耐心等了片刻,忽然发现坐下健马竖起了耳朵,抬头向前眺望。只见三骑正踏着夕阳余晖穿过平原,向这里急速接近。

来骑渐渐近了,李大酺分辨出对面那几名骑士的身份,眼神变幻不定,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他提气长声道:“禾库,沫可呢,你们这是遇敌了?”

那三名骑士除了他派去的亲卫,余下两人全身上下都血迹斑斑,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在马上摇摇晃晃地跨着,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

听到这一声呼喝,其中一人似乎又恢复了神志,滚下了马背,连滚带爬的往前方赶去。

李大酺铁青着脸策马上前,焦躁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沫可是死是活?”

叫禾库的骑士,一身血污,叩首大哭:“主人,主人,他给唐人杀了……”

此言入耳,李大酺只觉得天旋地转,巨掌在空中抓了又抓,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沫可、沫可,他,他……”连吐出几个“他”字再说不下去。

念及儿子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平日里作为族长冷酷的表情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哇”地喷出一大口血。

李大酺翻身下马,一把揪住衣襟,拎小鸡一般将禾库提在手里,正反披了禾库四记阴阳耳光,厉声咆哮:“谁,到底是谁,谁杀了我的沫可,谁,是谁?”

禾库不顾高高肿起的两颊,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道:“他,他说,他叫……裴旻。”

裴旻?

李大酺自问对幽州情况了如指掌,翻遍脑中所有资料,上到都督下至将校,都找不到有这号人物,转看向赖五。

赖五也摇了摇头。

李大酺猛地全身一震,失声道:“就一个人?不是军队?”

禾库一脸震恐的道:“一人一剑!”

第二章 病榻上的穿越者

“好痛!”

裴静远只觉得脑袋痛欲裂,全身上下的皮肤骨络就跟撕开碎裂了一样,没有一处完好的,虚弱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发出点点微弱的呻吟,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有人耐心的照顾着自己,时不时还能听到些许哭泣声。[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每当他剧痛难耐,发出呻吟的时候,总有一人在他耳边柔声低语,声音慈祥,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疼痛都会莫名好上很多。

就如此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几日,裴静远很明显的感觉自己给掏空的身躯一点点的恢复,意识也一点点的找了回来:他叫裴静远,是一个中文系很普通的大四学生,成绩中等,长相一般,家境过得去,算不上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平时打打游戏,跟同学朋友吹吹牛,小日子也过得悠哉。

直到某一日,裴静远帮大伯整理杂货店仓库时翻出了一把年代久远的破剑:破剑样式古朴,长满了锈斑。当时他正好重温梁羽生的武侠小说《萍踪侠影录》,对于张丹枫这个剑法卓绝的儒生狂士十分向往,也就胡乱的挥舞起来。却不想破剑似乎有灵,开始控制他的行动,一剑一剑的舞动,剑气霜寒,凌厉非常,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待他醒来时,便有一种全身经脉寸断的感觉,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只是奇怪的是那个细心呵护他的人并非是他的大伯大妈,更不是医生护士,身处之处也没有医院那特有的药水味道。夜夜小说网WWW.mht.la最让他奇怪的是每过一段时间,那个照顾他的人都会喂他苦到骨子里的中药。在他的记忆里但凡生病,都以西医为主,中医为辅。如他现在这般一天到晚给灌中药的经历,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古怪非常。

就在他满心奇怪的时候,一些本应该不属于他的记忆却莫名浮现:记忆的主人叫裴旻,一切的记忆都来至于梦幻般的唐朝!不是同名同姓,正是号称唐代三绝之一的剑圣裴旻的记忆。在记忆中,裴旻自小过的清苦,由母亲一手带大。因出身河东裴氏,族中有专门的先生负责教育,学业不曾落下,寒窗苦读十余载,文化水准极高。除习文外,裴旻最大的爱好是剑术。他没有剑术师傅,自我研习,自成套路,不知自己深浅。

裴静远有些惊恐,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自己的脑海里会多出裴旻的记忆:他是文科出身,对于历史有着一定的了解,自是知道李白的诗歌、裴旻剑舞、张旭草书是公认的三绝,他们三人也分别给尊称为诗仙、剑圣、草圣。

如此大人物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实在让他不知所措。

他不敢去想,但裴旻的记忆却如放电影一般,以快近似的闪现,直到十八岁的时候,记忆方才停止快进,那天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哪怕在微末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记得那日,裴家燕云书院休课,裴旻回家探望母亲,却不想遇到了奚族劫掠。奚族暴戾,所到之处,一片火海,(***掳掠,残暴已及。

裴旻见自己的家乡陷入一片火海,父老乡亲惨遭屠戮,至亲母亲生死不知,怒极之下拔剑冲向了贼寇……

那是裴旻第一次仗剑对敌,第一次开了杀戮,裴旻自己都不曾想到自己琢磨出来的剑术竟然凌厉至此。剑下竟无一合之敌,硬生生破开百人防线,将敌酋斩于剑下。

当时血腥的场景,历历在目:处都是血和尸体,鲜血侵入了每一寸土地,渐渐汇聚成了一条沟渠,往四周蔓延。村中的晒场更是重灾区,鲜血浸透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形成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纵横交错的遍布四处,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裴静远只在电影电视中看过那般惨景,但虚假的东西,那比记忆中的真实?

裴静远虽在回忆,可那记忆竟然跟真实的一般,让他身临其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想要呕吐出来,腹中却早已空无一物,只能一阵阵的抽搐。

“旻儿,旻儿……”

裴静远听着耳边紧张的呼喊,不安惊恐的心,突然平复下来。那慈祥的声音,好似有什么特别的魔力,让他心底感到踏实,不一刻便沈沈睡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深夜,周边的虫鸣声给寂静的夜里带来了一丝喧闹……

这一次醒来,裴静远依旧无力睁眼,不安的心却渐渐平复,开始思考着身上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渐渐的他竟然衍生了可笑夸张的念头:他穿越了,不知什么原因穿越到了唐朝,还成了颇负盛名的三绝之一。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不在医院,周边为什么没有一个亲人,为什么会有裴旻的记忆,为什么那个慈祥的声音叫他“旻儿”。

生活在小说盛行的时代,裴静远看过的穿越小说早已不下百本,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这穿越大军的一员,而且穿越的对象,来头似乎不小……

生病给了裴静远接受现实的时间,经过两日的休养,病情日渐好转,周身的疼痛也渐渐消退,已经能够撑着双臂自行坐起,也确认了自己穿越这个事实:自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周边破落复古的房屋结构以及家具摆放便确定了这点。

门布掀起,一个皮肤白皙,姿容秀丽的妇人轻步走进了屋里,妇人已有四十余岁,脸上也有风霜之色却依旧别有风采,不难想象妇人年青时定是风采非凡。

见裴静远瞪着眼睛入神的看着屋檐,妇人开心至极,急切上前道:“旻儿醒了,今天怎么样?身子好些了没?”

裴静远张了张嘴,最后不得已给了一个让妇人安心的微笑。其实他已经人说话了,也知道面前这位妇人正是他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母亲裴万氏,可“娘亲”二字却始终叫不出口。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是伟大的,当然裴万氏对裴旻的付出,也足以称得上伟大。可他心底终究有些排斥,叫不出口,索性不说话了。

第三章 小小的希望

裴万氏手中端着肉粥来到床沿坐下,仔细的端详着面前的爱子,脸上露着慈爱的光辉,轻声道:“旻儿的气色是越来越好,要不了多久就能生龙活虎的去学堂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拉下了几天的课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的。回去之后要多多向先生请教,多多跟族中的才俊交流,不明白的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这学问上的东西,可是半点也马虎不得。你平常喜欢舞剑,为娘见你没有耽搁学业,也能强健身体,就由得你没多加干涉。没有想到旻儿在剑术天份如此了得,剑术已到这般境界。”

“为娘不怎么希望你往这方面发展……娘亲这也不是想干涉你的未来,只是觉得单纯的武夫没有什么前途。我朝崇尚武功不假,可追崇的是军功。军功的关键在于谋略,而不是个人武勇。何况我们裴家,向来都是做学问的,以学识治国为主。虽说我朝重视武功,但真正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也只有文臣。就算当不了名臣,也没关系,做个学者儒士也好,也能教育下一代,受人尊敬,怎么样也好过当武夫。”

裴万氏出生低微,属于贱籍,但眼界却是不小,对于自己的儿子更是报以极大期望。此次奚族入侵来的突然,怀柔县上下全无准备。县中维护治安的县兵哪里是奚族精锐的对手,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对抗。当时她晒场上帮人晒稻谷,察觉异样,机敏的爬上了晒场边上的大榕树,并未受到波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也因如此,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单人单剑竟仿若霸王再世,将奚族兵马杀的鸡飞狗跳,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于轻易的穿过百人防线,将奚族首领斩杀剑下。

裴万氏惊喜有余,又深怀不安,若裴旻从此走上这杀伐路,叫她日后如何睡的安稳?有道是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裴万氏爱子心切,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悔终身。

面对裴万氏的循循善诱,裴静远能够感受到裴万氏那拳拳爱子之心,不住的点头表示明白。

裴万氏见裴旻允诺,放下心来,想起大夫的叮嘱,继续跟他闲聊着,说着怀柔县现在的变化,带着几分自豪的道:“我儿救了整个县城的百姓,城里上下无不对你感恩戴德呢?前些日子,在你昏迷的时候,县令都曾亲自来我们家里探望。见我们家徒四壁,还想给我们一套房子。你娘给回绝了,我们穷归穷,不能失了骨气。县令想借我儿的势,更上一层,我们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还有还有,这些天上门问讯结亲情况的媒婆,可是将我们家的门槛都踏破了。我儿也是争气,让为娘在乡里乡亲面前吐气扬眉了一把。不过现在想巴结我们母子俩,可是晚了。儿啊,你千万要记住,能够共患难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见你富贵才找上门的都不怀好意。哼,我儿可是河东裴家的人,就算要娶也要娶五姓七望里的贵女,哪里看得上市侩的商家女。”

裴静远莞尔一笑,心中却愈发沉重,看得出来裴万氏将裴旻视为自己的一切,活下去的理由便是裴旻,要将他培养成材,光明正大的走进裴家大门。

裴万氏唠唠叨叨的陪裴静远说了很久,直到裴静远精神疲累沉睡过去为止。

裴万氏看着裴静远睡了过去,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这一夜裴静远做了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身处在一个病床上,勤劳了一辈子的母亲、父亲正在跟“他”愉快的聊着天打着趣,而他“自己”却如身处灵魂状态,开着上帝视角,成为了一个旁观者,从另一个自己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深藏的悲痛……他是裴旻!

当裴静远醒来的时候,泪水早已湿透枕巾。

想着梦中的一切,裴静远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两人之间因为灵魂互换而产生的心灵感应。他此刻没有那么希望梦到的都是真实的,这样他的家人他的双亲便不会因为他而过渡忧伤。他挣扎着直起身子,借着依稀透窗而入的朦胧月光,忍着周身的酸痛,挪步来到靠窗前的书桌:早在日前他便见过裴万氏从书桌盘的右边抽屉里取出过火折子点燃书桌上的油灯。

依样取过火折子,这超前的东西,裴静远用的不是很顺手,却也知道使用的方法,拿开盖儿对着尖头火星处卯足了劲儿一套猛吹,见头部火焰跳跃,赶忙点着了书桌上的油灯。

柔和的灯火填满了本就不大的房间,他吃力的走到屋子的右侧,那里有一块巨大的落地铜镜:古人重视仪容,衣衫不整,在古代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情,尤其是裴旻这种世族子弟,在裴旻所住的整个房间最值钱的就属这块大铜镜。

铜镜中倒影出了他的影子,裴静远看着镜中陌生的人影,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庆幸的笑道:“真有小白脸的潜质,换做在未来,不红遍大江南北都对不起这张脸。”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身份,想看一看自己如今长得如何。

对于自己本来的相貌,裴静远还是颇为满意的,中上之姿,十分耐看,想着裴旻若有他七八成的样子足以,却不想是邹忌见徐公,差人家十万八千里:镜子里的倒影是一个生嫩尚不满二十的少年,眉毛、眼睛、鼻子、嘴,还有健康而富有光泽的肤色,柔和而又分明的轮廓,无一不是完美无缺,搭配起来更是恰到好处,帅气得无可挑剔。唯一的不足便是身体抱恙脸色有些苍白,却有种“病美人”的感觉。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裴静远慎重又慎重的轻声道:“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会用我一切孝敬侍奉她,直至终老……希望未来的你,与我一般,将我父母,视为你的父母。”

第四章 剑术自通

说来也怪,自从裴静远决定以裴旻的身份生活下去之后,他的精神大为好转,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身体不适竟然好了大半,四肢也无昨晚那般乏力,行动自如。[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古人衣裳华丽,但穿着繁杂,裴静远继承了裴旻的记忆,也花费了好一阵子才穿戴整齐,本能的将挂在墙上的佩剑系在腰间,看着大铜镜里英姿勃发的翩翩少年郎,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出了屋舍。

裴旻家境并不富裕,住在怀柔县最偏北的山区,周边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生活购物极不方便,但胜在僻静,依山傍水,便是贫穷也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裴家所居住之处,名叫翠竹岗,方圆约有三里大小,却是野花遍地,小溪纵横,翠竹丛生,三面浅峰环抱,风景清幽秀丽,附近樵夫猎人,多集居此处,也有十余户人家,民风纯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行垦地耕作,显得与世无争,不啻一世外桃园。

也是因为偏远之故,得以避开奚族的劫掠兵士,对于家境平凡的裴家来说,也是一大值得说道的喜事。

裴家的右近有一片竹林,裴旻往年在家时,每逢鸡鸣,便会在竹林里读书练剑,从不停歇,大有祖狄闻鸡起舞的决心。

来到林中,当下早已过了鸡鸣时分日上三竿,周边为数不多的百姓早已离家为了生计奔波,如清晨一般,并无任何喧闹声。

裴旻屏气凝神,脑中回忆着记忆中的剑法:裴旻最厉害的地方,莫过于他的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作为皇帝亲自下诏册封的三绝,作为文人墨客下笔作诗的对象,裴旻剑圣之名,盛名之下,理当名副其实。他想亲身体会一下裴旻的剑,他的灵魂附体对于这方面是否有所影响。

回忆脑海中的剑法,裴旻愕然发现他的剑法竟然没有半点章法,没有半点规矩可言。因为至今都没有人教过裴旻剑法,他的母亲亦不赞同他学剑,他的剑法完全是看着别人施展,东学一招,西凑一招,就如大杂烩一般,拼凑而成。依仗自身剑道上得天独厚的的天赋,自我修炼成形,可谓无师自通。

夏风奔放,吹动整片竹林,沙沙作响,气浪卷起地上的散落竹叶,飘散空中。四散的竹叶多为败叶,但当中却夹杂着五片新落地的绿叶。

心念一动,剑以出鞘。

锵!

长剑如灵蛇一般,剑芒闪动,避开飞舞的败叶,准确无误的将绿叶从中切开。

五片绿叶几乎在同一时间里从正中间切断,随风飘走。

这一剑原本叫做“剑下留情”是北地一位成名剑客的绝技,名为留情,实际上阴狠非常,长剑以轻快刁钻的角度分别攻击人的肩井、曲泽、极泉、抬肩四穴,分取对手双臂,一剑四杀,只要刺中一招,便能废去对手的一条臂膀。四剑齐中,对手必废无疑。

裴旻见对方使过一次,记在心中,信手练就,但觉此招不宜出手,机会不好掌控,加以修缮,使之更加轻灵,随心自在,可出剑无情,又能做到真正的剑下留情。在他的记忆里,与奚族血战晒场中,三十余奚族精锐都死在他这一招下,全无还手的余地。

这一招得手,裴旻也察觉自己的剑术并未受到影响,反而因为经过实战的考验,变得更加的凌厉,深得快准狠之三味。

裴旻的剑全无章法,他也就无章法的练,将自己偷师学来的大杂烩剑法都自我摸索练了一遍。后世人自小就在金庸、古龙、梁羽生等武侠巨匠的小说电视剧的熏陶,谁人又没有侠客情节,对于剑法功夫怀有向往?

这“初次”接触,裴旻自是食而知味,正想多练几遍,却见远处一道人影从百米外的溪流方向往家这边走来。

裴旻先是一怔,略作犹豫,旋即坦然一笑,将剑收回了鞘,快步往黑影跑去,远远的便喊了一声:“娘,您回来了?”

裴母周身微颤,竟然呆住了。

直到裴旻跑到近前,从她手中接过盛满衣服的木盆,方才回神过来,眼眶瞬间红了,泪珠情不自禁的滚落下来。原来裴旻没病,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那日他一身血污全是惨死他剑下奚族兵士的。裴旻自身没有受到半点伤害。然而在歼灭奚兵之后,裴旻却如得了大病一般,昏迷不醒。

裴母将县内大大小小的大夫郎中都请了个遍,都只有一个结论:心病,都表示裴旻的状况是因为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血而受到了莫大的刺激造成的。心病只能心药医,只有裴旻自己才能救自己。

相信就算是华佗在世,扁鹊复生也不可能诊治的出是因为灵魂互换的原因。

裴母每日百忙之下,找裴旻漫无天际的瞎扯,正是想帮他早些解开心结,只是一直不见成效。为了不让裴旻担心,加重他的情况,也一直强颜欢笑。而今见裴旻走出阴影,多日的担心不安都放了下来,情感有了宣泄口,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了。

裴旻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安抚好裴母,两人一并往家中走去。

见裴旻腰间长剑,裴母不悦道:“你病了那么多日,学业也不知拉下多少。这刚恢复不看书巩固学业,拿把剑糊弄什么劲。”

裴旻忙点头笑道:“娘亲说的是,只是在床上躺的久了。身子有些僵硬,脑子也有些不太灵光,就先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回头这便好好看书,将拉下的课业通通补上。”

裴母闻言,立刻展开笑颜,将裴旻手中的木盆夺过,道:“这些是我妇人家干的事情,我来便是。你好好入屋读书,将课业补上。灶台里有面饼,饿了拿几个吃,等忙完了手中这些事。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裴旻很想留下来帮裴母干这些事情,但他更加清楚,母亲是坚决不让他插手的,她不在乎自己累,只在乎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出人头地。为了这个愿望,再苦再累,她也无怨无悔。

踏着沉重的脚步,裴旻走进了屋子。

裴母目送裴旻进屋,端着一脸盆子的衣服,盘算着能够收回多少余钱,念叨着是直接向张猎户家要铜子划算,还是直接换取野味划算。同时也想到一事,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得给族里人说旻儿康复的事情。”

第五章 河东裴氏

裴家!河东裴氏!

在大唐,在重视门楣家族荣耀的封建社会里,裴氏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封建社会史上盛名久著的一大世家,追溯其根源可至春秋战国时期。[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周僖王时六世孙陵封为解邑君,去“邑”从“衣”,以“裴”为姓,也是天下裴姓的来源。裴姓皆出于闻喜之裴氏,故有天下无二裴之说。

有一句话是如此形容裴氏的发展的“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此话丝毫不假,在秦汉至隋唐这些年间,裴氏中豪杰俊迈,名卿贤相,摩肩接踵,辉耀前史,茂郁如林,代有伟人,彪炳史册。尤其是当下,裴氏的地位更是非同一般。

在早年有五姓七望一说,所谓五姓七望是指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五个姓氏七个望族在世间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河东裴氏是远及不上。

五姓七望在士人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历朝历代的皇帝国家。也因如此,五姓七望受到了朝廷的压制。贞观时期,太宗皇帝李世民就曾命重臣修《氏族志》抬高了皇室,对山东士族进行了压制,高宗时代,更是直接以法律的形式颁布禁婚诏,禁止世族大家内部通婚,但效果不甚明显,直至高宗之后出现了罕见的女帝武则天。

武则天论及才干远逊太宗、高宗,但她胜在一个狠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任用了周兴、来俊臣、索元礼等酷吏屠杀清洗士族在朝中力量,又通过改革科举扶持庶族等手段,直接间接的削弱了士族的影响力,五姓七望首当其冲……导致五姓七望元气大伤。相比之下,次于五姓七望的河东裴氏固然也受到一定影响,却远不及前者损失惨重。此消彼长,甚至有赶超的势头。

维持门阀世家地位的关键在于人才,人才越多,世家越是兴亡。

因故对于族内人才的培养,不论是五姓七望还是河东裴氏甚至是三等、四等士族都不愧余力。

此次幽州都督孙佺率兵十万意图远征奚族李大酺,却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自己都给生擒了,导致幽州防线一溃千里,奚族入侵,肆意掠夺渔阳、雍奴等重县,造成巨大的伤亡。这是轰动全国的军事事件,从开始到结束,李唐方面唯一能够摆的上台面的竟然是裴家的一个人。

一个族中人鄙夷几乎要给逐出裴氏的直袭裴家后人之子裴旻,一人一剑于数百人中斩杀奚王李大酺长子,领着县中百姓歼灭了千名奚族精锐,缴获了千余匹优良的军马。这几可算是近年来,对战奚族最好的战果。孙佺的无能与裴旻的表现成了鲜明对比。事迹名望也因此广为流传,大唐上下人人传颂。

面对族中莫名出现如此人才,裴家上下极为重视。裴家当今家主亲自下令,让幽州裴氏总管亲自探查裴旻虚实,安排裴旻学业,以家族实力,全力培养。只是裴旻大病,不得不将时间暂缓。

裴氏定著五房:其一西眷裴,其二洗马裴,其三南来吴裴,其四中眷裴,其五东眷裴,五房又分为三支分居河东、幽州、西凉三地,有一德高望重的族长以及三地管事。负责幽州一地的裴家管事名唤裴昱,是东眷裴裴嶷的后人,在幽州一代,甚有威望。

此时此刻,裴昱面前摆放着多份裴旻的文件报告,都是这些天他动用人力物力详细调查出来的结果。

“小家伙,不简单啊!竟是文武全才。”裴昱有些爱不释手的的将报告,拿在手中反复细看,对着将资料整理好给他看的儿子裴元笑着说道。

裴元颔首道:“孩儿日前整理下面送来的资料时,也为此吓了一跳。文采甲等,琴棋书画均有涉猎,皆有不菲水准。所谓明珠蒙尘,说得不过如此。”

“明珠蒙尘不掩其芒!”裴昱抖了抖手上的资料道:“我相信就算没有此次奚族入侵,他也会有一番成就。只是会逊色些许而已……此子年纪轻轻武艺如此了得,文学课业皆是甲等,不论从文从武都能走出一方天地。如此人才,在蓟城学堂实在委屈他了,为父打算举荐他前往河东稷山书塾,你看如何?”

裴元眼中有着一丝欣羡,稷山书塾是河东裴氏家族内部最优等的学府,在其中修学的裴氏子弟大多都是族中全力培养扶持的俊杰。而传授学业的先生都是身在官场的知名之辈,甚至是退休下来的宰辅,所学的都是官场上真正用得上的实学,而非书籍里的圣人学问。裴氏最出名的宰相裴寂、裴矩、裴行俭都曾当任稷山书塾的先生授学。只要从稷山书塾顺利毕业,家族将会以族中人脉,推荐他入朝为官,从而走上行政道路。走得远,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之臣,将名垂青史,就算仕途暗淡,亦是一方县郡太守、长史,能够活得有滋有味。

裴元早年卯足了劲儿想入稷山书塾,却一直不够资格。至今都怀有一定遗憾,为何自己当初不更努力一些。他颇为感慨的一叹,随即笑道:“孩儿也觉得可行!”

**********

幽州蓟城,驿馆。

十万火急的敕书从遥远的国都长安传至此处!

皇帝敕谕并州长史薛讷,即日继任幽州都督职位,安定民心,巩固边防,以抵御外寇,钦哉。特谕!延和元年八月二日!

正式继任幽州都督的薛讷,春风满面的接过由新皇李隆基颁布的敕书,再一次执掌幽州兵马大权。

面对旧部旧将的庆贺,薛讷志得意满之余,又有一筹莫展的感觉:幽州对于他来说,可谓第二个故乡,他早在武则天时期,已经负责幽州防线,镇守此地多年,但因与燕州刺史李进不睦,给太上皇李旦调到了并州,以孙佺接任幽州都督的职位。也因这番变动,唐军边军几乎全军覆没。他十数年累积训练下来的边军,给孙佺败的干净。现在他名为幽州都督,手上却是一穷二白,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只有一千余战马,还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郎刚刚缴获的。

第六章 薛讷有请

在家休养了六日,裴旻为了讨裴母高兴,彻底放下了剑术,认认真真的温习着课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后世的裴静远自小擅长文科,报考的也是国语中文系,热衷于中国自己的文化,在这方面有着一定的造诣。而身体的原主人裴旻自幼受严母督促管教,在文学一道,水准更是非同一般。在学堂里的成绩,向来名列前茅的甲等,从未得过乙等的评价,属于学霸中的学霸。

如今两人的记忆融合一处,古人的思维与现代人的理解方式相互印证考究,对古籍的理解往往能够得到更深更全面的答案。这点发现让裴旻欣喜若狂,认真重新的翻阅起《礼记》、《春秋左传》等流传了千百年的古籍。六日下来,裴旻自觉在文学一道,如获新生,受益深远。

裴母对儿子表现,更是满意,每天都给他做他最爱吃的美食。

这日一早,裴旻在大铜镜面前整理好了衣着,将昨夜已经整理好的书篓背上,将多日未触碰的宝剑挂在腰间,向正在厨房忙活的裴母告别。

古人求学不易,尤其想要拜入名师门下,更是千难万难,需要足够的经济来源。不过裴旻是裴家人,类似于裴家这样的名门望族,族中子弟入学,都得家族支持,只是象征性的收些费用。裴家在幽州开的学堂在治邑蓟城,徒步要走两日。裴旻一般每两月回家探望母亲一次。

此次回家探母遇上了奚族入侵,裴旻受伤在家休养,早已拉下了许多课业。(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裴母见裴旻已无大碍,心中虽有万般不舍,还是催促他尽快回蓟城求学。

裴旻在裴母的目送下,根据记忆一步步的顺着小路沿着河流离开了家。走进怀柔县中心,奚族入侵带来的创伤并未平复。尽管一地的尸骸血迹已经搬移洗去,可家家门口挂着的丧纸过往人群几乎人人披麻戴孝,让原本富庶活跃的县城,显得格外寂寥,有些死气沉沉。

不过每当县里的百姓从裴旻身旁路过或者远远望见都会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向他点头问好。

彼此熟悉的,有过往来的,甚至会叫喊一声:“裴书生这是去蓟城求学了?路上慢走,好好学习,争取考个秀才状元,给我们县里争光。”

尤其是卖烧饼的王大叔,以往裴旻每次去蓟城求学,都会在他摊子上买几个烧饼路上果腹。今日他还未走到摊上,王大叔就热情的上来硬塞给了他,怎么推都推不掉。至于收钱,那就更不可能了。

王大叔一脸的恼怒,“要不是你,大叔我怕是早已成为奚族畜生的刀下鬼,收你几个烧饼钱,还不给我那死去的婆娘戳断脊梁骨?”说着眼睛却是一红。

裴旻难挡盛情,收下了烧饼,忽然想到记忆里正是这位王大叔最先举着擀面杖冲出来了,也忙谢道:“说到这里,我还要谢过大叔才是,若不是大叔,我也未必能站在这里,同大叔聊天了。”

现在流言传的飞起,可谓沸沸扬扬的,主角人物自是打退奚族的裴旻。只是流言不怕虚假,以讹传讹之下,将裴旻描绘成一个天神似地人物,好似霸王复生、吕布再世。就如李白诗句中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单枪匹马就手刃千余人,将奚族精骑杀的片甲不留,哭爹喊娘,将功劳都归于裴旻一人身上。

其实并非如此,裴旻只有十八岁,剑术固然超凡,可真要对上千人精锐军队,也是凶多吉少。

当时真实的情况是裴旻出其不意,盛怒之下仗剑破开奚族的百人防线,将奚族兵的首领奚族少主李沫可斩于剑下,造成了奚兵的动荡混乱,有些不知所措。怀柔县是富县,人口过万,只是因为恐惧心理,百姓放弃抵抗,任由宰割。

裴旻起了个反抗的头,还斩杀了奚兵首脑,激起了县里百姓的怒火血性,他们拿起一切能够抵抗的武器,发疯似地攻击者劫掠中的奚兵。要知道燕赵北地本就民风彪悍,普遍百姓都是人高马大。他们锄头棍棒擀面杖,菜刀砖头大铁锅甚至拳打脚踹嘴巴咬,一拥而上。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奚兵都抵挡不住,给打死毁尸泄愤不成人形,只余个别逃脱。

说起此事王大叔惭愧一叹:“要是我早有那个勇气,婆娘也许就不会……”正好有人要买烧饼,他感概万千的拍了拍裴旻的肩膀道:“不说了,我干活了。好好读书,为我们县里争光。”

目送王大叔带着些许没落的背影,裴旻也知这战乱的创伤不是短时间可以医治的,打起精神,一路拜别乡里乡亲,出了怀柔县沿着官道走向蓟城。

蓟城,照地理位置计算也就是日后的北京,是大唐通往东北的门户。隋炀帝在涿郡筑临朔宫作为行宫,大业七年后三次用兵高句丽,都以蓟城为基地,集结兵马、军器、粮储。贞观、永徽朝唐军出征高句丽也是以此地为后勤大本营。如今东北诸族势力强盛,唐庭更是驻重兵于此,以控制奚、契丹等族,可谓兵家必争之地。

不只是军事地位了得,蓟城还是连接东北的交通要道,经济地位也非同一般。

裴旻运气不错,在行路的途中遇上了一只商队。古人热情,商队东家见裴旻徒步赶路辛苦,正好车上还有空位,邀请他上车达他一程,比预计早上半日抵达蓟城。

蓟城经过多年修葺,薛讷又经营有道,多方修葺,宛如巨兽一般屹立大地。

谢过商队东家,裴旻看着雄伟的蓟城,心中感慨:蓟城尚且如此,却不知更加雄伟的长安、洛阳是何妨景象。

奚族方退不久,蓟城防务格外严谨,出入蓟城都需经城防兵士亲自确认过所,方才放行。

过所也就是唐朝的通行证,只要有过所在手,照规定的路线,从西北边疆到东南沿海,迢迢万里,通行无阻。

裴旻配合的取出过所交给城防兵,由他们检查真伪。

城防兵见过所来至于怀柔县裴旻,顿时来了精神,确认真实之后,慎重的行了一礼道:“原来是裴英雄,薛都督有令:英雄再来蓟城时,务必至都督府一叙!”

第七章 会后悔的

城防兵的邀请让裴旻一怔,他身处怀柔县消息不灵通,尚不知朝廷任命薛讷为幽州都督一事,一时半会儿不知“薛都督”到底是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所谓京官有名,边官有权。尤其是幽州这种战略要地的边关统帅,手中的权力更是极大。只因天高皇帝远,交通极其不便,遇到突发事件,根本来不及等上面的指示。皇帝特许这类边帅拥有便意行事的权力,幽州都督这个职位几乎等于幽州王的存在。

裴旻琢磨着没必要莫名得罪这个幽州老大,指不定还能抱个大腿,早一些出人头地,达成裴母的心愿,欣然笑道:“待我回书院将行囊放下,立刻登门拜见都督大人。”

城防兵笑着指示手下让路,由裴旻入城。

裴旻寻着脑海中的记忆来到了城东的燕云书院,这个时候书院里的学生正在上课,除了隐隐约约传来先生解读课业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别的噪音。

燕云书院是裴家开的,所有教学先生都由裴家人提供,在学院里就学的大多都是世族子弟,只有少部分因为天资不俗给破格收入的学生。mht.la [夜夜小说网]书院分共分外中内三院,外院是学堂,中院是先生休息的房间以及珍藏着大量书籍的藏书室,后院是厨房以及学生卧室。

裴旻轻手轻脚的前往后院,将带来的衣物书籍都放置好,打算去中院请示一下院长,便去赴薛都督之约。

裴旻来到书院院长室外,轻轻轻的扣了扣房门,道:“院长,学生回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进来吧!”三个字苍劲有力!

裴旻推门而入,入眼便见一个年逾七十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伏案疾书,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

老者姓裴名行本是武则天时期的人物,与任知古、狄仁杰同一时期给任命为宰相,后来他们三人同时给酷吏来俊臣弹劾谋反。在狄仁杰的设计下,三人洗脱了罪名,但武则天手段是何等野蛮,就算是洗脱了罪名,依旧将狄仁杰贬为县令。裴行本更惨,因为世族中人直接流放岭南。一般而言,流放岭南,不死也残。裴行本却顽强的活了下来,直至武则天下台得到了特赦得以安享晚年。

裴行本自己闲不住,在族中讨要了一个院长的位子,教育裴家的下一代。

裴旻的成绩在燕云书院名列前茅,但凡老师就没有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裴旻也因此很得裴行本看中,两人同住学院,师生情义极深。

裴旻轻轻的掩上门,轻步走到近处,裴行本龙飞舞凤的写着荀子《劝学》里的摘句:“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裴行本一气呵成,在书帖末端写上自己的名字,并留下一小语:学无止境赠裴旻。

“如何?”裴行本将笔轻放笔架,笑盈盈的看着裴旻。

裴旻赞道:“院长笔法古拙劲正,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将北书刚强之气,体现的淋漓尽致,好字。只是学生有些受之有愧……”

裴行本写的是楷书,楷书分南北两派。北派书体,带着汉隶的遗型,笔法古拙劲正,而风格质朴方严,南派书法,多疏放妍妙,长于尺牍。北书刚强,南书蕴藉,各臻其妙,无分上下。裴行本是北人,北派楷书真谛,以得各中三味。或许比不上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这样名动天下的书法大家,却也差之不多,是极为难得的上品。

裴行本对自己这幅字帖也极为满意,颔首道:“可知这话含义?”

裴旻不做任何犹豫的道:“不登上高山,不知天多么高;不面临深涧,不知道地多么厚;不懂得先代帝王的遗教,就不知学问的博大。说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活在世上要去多去接触新的东西,学习新的东西,以充实自己,也就是学无止境。”

裴行本颔首道:“不错,这几日不见,你对古义的了解更深一步,令我刮目相看。这天下之大,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万不可困居一处。是可以偷懒不学,可不学就意味着输给去学的人。我这燕云书院已经教不了你多少东西,是你离开的时候了……”他饱含深意的说着,过了会儿才道:“裴家幽州的管事裴昱有意举荐你去河东就学。河东,是我们裴家的发源地,稷山书塾是天下最好的学院之一。我裴家近年来的宰相包括老夫皆出于此,在那里就学,能够让你受用无穷。”

裴旻正愁不知用什么法子完成裴母的心愿,想不到裴家直接送上来了捷径,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也感慨这世族大家确实不一样。一但有出色的人才冒尖,立刻给予最优秀的师资条件培养,难怪能够兴盛千年,长久不衰。

“不过……”裴行本说到这里,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了起来,支支吾吾的,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裴旻莫名其妙的看着裴行本。

裴行本似乎犹豫挣扎了许久,方才道:“族长对于东眷裴道子一脉能出你这样的俊杰万分高兴,希望你能抽空回河东老家祭祖。特别强调,只你一人。”

裴旻脸色瞬间变了,回忆起了脑海中的不堪记忆,双拳紧握,咯咯作响,若非面前是他敬重的院长,他早忍受不住。便是如此,也难耐心中怒火,片刻都待不下去,对着裴行本深深一拜道:“学生感激这些年院长的栽培,裴旻日后必将报答。至于这样的裴家,不要也罢!”

他转身欲走,裴行本却叫住了他道:“你不认裴家,难道还不认我这院长?这幅字,你不要了?”

裴旻转过身子,双手接过字帖,深深的吸了口气,作揖道:“长者赐,不敢辞。”

看着裴旻远去的背影,裴行本摇头长叹:“为了面子,放弃如此俊杰,族长……您会后悔的,真的会后悔的……”

第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之所以裴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是因为裴母原先是裴府的一个歌姬,户籍属于贱籍。[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特别强调只裴旻一人祭祖,显然是嫌弃裴母的身份,事隔多年,依旧不承认裴家有这么一个媳妇。

裴静远继承了裴旻的记忆也继承了他的感情,以将裴母视为自己的母亲。

母亲受辱,他如何忍受的住,怒气冲冲的走出院长室,毅然决定断绝与裴家的往来。

回到后院住所,裴旻意外平静了下来。既然决定与裴家再无瓜葛,又何必为了裴家而生气?

幸好他并没有将行囊分散起来,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直接背上书篓,不带任何留念的走出了房间。

正赶上学堂下课,书院里的学生三五成群的往后院这边赶来。

他们见到裴旻不是缘由,还以为他刚刚回校,热情的上来问好。

也许是因为裴旻一人一剑大破奚族令他名气大盛,不管以往关系远近,都上来招呼几句,联络联络感情。

同窗数年,裴旻也不好撇下他们,只能与他们逐一问好。

如此情形却惹恼了一人。

他叫裴羽,五裴中洗马裴的直系子弟,裴家幽州管事裴昱的孙子。裴家存在了千年,千年下来好似一颗大树,开枝散叶不知多少。为了维护正统,维护血脉纯正,直系子弟的身份要远远高于旁系。裴家家族管事也只允许直系后裔当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因为身份的关系裴羽自幼受到族中子弟拥簇,尤其是旁系的裴家人,更是对他巴结又巴结。裴羽也为自己的血统纯正而感到自豪骄傲。为了不愧裴家之名,自小到大,他学习的格外刻苦认真,成绩亦名列前茅。

整个燕云书院,裴羽最忌惮的只有一个人,最看不起的也是同一个人……那人正是裴旻。

裴旻也是裴家直系后裔,而且还源于五裴中势力最大的东眷裴,论身份地位以及血统更在他之上,成绩也与之不相上下,让他深感威胁。裴家固然家大业大,资源还是有限的。尤其是今时今日,世族门阀都受到了女皇帝武则天的打压,家族的资源无法与原来鼎盛时相提并论,早就做不到满足所有的裴家子弟。

这资源的分配也成了重中之重的大事,多得一点资源意味着官大一些,更接近皇帝一些,步入朝堂,进入内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的机会自然就会大上许多。这也是豪门子弟的野望,正常人的目标是升官发财,而裴家这种族中出过上百宰相的豪门,野望自是冲着宰辅这个位子去的。这可是关乎未来,关乎自身的大事。

裴旻出现在燕云书院的那一刻起,裴羽就知道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对手出现了。

如今一切如他预料,威胁已成。求学稷山书塾的机会,并不是他预料中的他,而是裴旻。这断人财路,尚且如杀人父母,更别说是毁人前程。

裴羽的忌惮已经转为忌恨,尤其是今日见诸多同窗都热情的汇聚裴旻身旁,而他周边却空无一人,个中差距让他难以忍受,忍不住笑道:“恭喜裴弟,贺喜裴弟,听说只要你与令堂划分界限,便能获得前往稷山书塾求学的资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候千万不可忘记我们这些同窗好友。”

裴羽的话音方落,周边顿时一片寂静。

围绕在裴旻身旁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小步。

裴羽的用心不可谓不恶毒,古人最重忠孝二字。忠孝缺任何一个,都会受万人唾弃。他故意将事情说大,便是逼迫裴旻为了保全名声而放弃去稷山书塾。

裴旻心如明镜,平静的看着裴羽,突然笑道:“你是嫉妒我抢了你去稷山书塾的资格?”

裴羽给一语揭开伤疤,心头更怒,他城府不俗,不显怒色,依旧笑道:“裴弟误会了,你也别生气,只是我裴家乃望族,而你娘确确实实是一个下贱的歌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进我裴家大门的。”

裴旻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同窗,一步步的走向裴羽,步伐快捷有力。

裴羽吓了小退了一步,但想着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堕了威风,又鼓着勇气上前一步道:“你想干……”

他话还未说完,裴旻已经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直接将他扇翻在了地上,道:“替你母亲教训教训你这没教养的家伙。”

裴羽当众给扇了耳光,怒火上头,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的冲向裴旻,叫道:“我跟你拼了!”

他是个架都不会打的书生,哪里会是裴旻的对手。

只见裴旻双指划剑,施展出了“剑下留人”这招绝技,分别在裴羽的肩井、曲泽、极泉、抬肩四穴重重的点了一下。这关节要穴受到重击,伤及经脉,宛如伤筋动骨,没有百来天的调整,手臂休想活动自如。

一招过后,又飞起一脚,将裴羽踹倒在了地上。

裴旻上前两步,将裴羽踩在脚下,自上往下看着他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还有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以决定与裴家再无联系。你的险恶用心不过多此一举,自取其辱罢了。那个可笑的名额,你要真有本事,自己争取。记住今天,我裴旻将你踩在脚下,日后哪怕你得裴家鼎力相助,一样会被我踩在脚下。借用我老家的一句话,今日你们裴家看我不起,他日我让你们高攀不上。”

踏过裴羽的身体,裴旻走的异常决绝。

后院的动乱已经引来了书院的护卫,但裴旻剑诛奚族千军的事迹已经传开,寻常护卫哪里敢挡他的去路,纷纷避让开来。

周边的学院学子不太了解内情,不过能入燕云书院不论是不是裴家人都不会太笨。尤其是裴旻直接道出裴羽险恶用心之后,对于经过也心如明镜,嘴上碍于颜面不说,心底却是万分鄙夷。尤其是裴旻为了母亲与裴家断了往来,更显得裴羽的小人风范。

偷鸡不成蚀把米,莫过于此。

第九章 薛仁贵的兵法

裴旻离开了书院。[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正想着未来的日子,何去何从,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唤:“裴兄慢走!”

裴旻回过头来,却见一个虎背熊腰的书院学子快步走了上来。

裴旻略一沉吟,笑道:“袁兄有事?”

来人叫袁履谦,也是燕云书院的学生,为人沉着不善言笑,有点不太合群,与裴旻属于点头之交,平时往来不多。

袁履谦一身儒士服,却有着北方人特有点壮硕,来到跟前道:“裴兄当下可有打算?应该不准备回怀柔县吧?”

裴旻也不瞒他,颔首道:“暂时不想让母亲操心,先找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好好考虑一下。”

袁履谦道:“我家就在附近,如若不弃,可在我家住下。”对上裴旻疑惑的眼神,他坦然道:“我父母早亡,深感人间最大惨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最敬佩重孝之人,裴兄能为母亲不顾自身前途,毅然离开裴家,如此孝心,我袁履谦佩服,愿以兄为镜,结友同行。”

裴旻见袁履谦言语真诚,面对“落魄”的自己,热心结交,好感大生道:“患难方能见真心,袁兄太过客气了,还请前面带路。mht.la [棉花糖小说]”

袁履谦本是官宦之后,家境丰实。但天有不测风云,一次意外袁履谦双亲死于疫病,只余袁履谦一人存世。父母累积下的钱财,这些年袁履谦都花费的七七八八了,唯独大屋子保存完好。莫说是住裴旻一个,便是再来十个也绰绰有余。

裴旻在袁履谦家安顿好,想起薛都督之约,问起了“薛都督”的事情。

袁履谦道:“这薛都督就是原并州长史薛讷,陛下不久前任命的。他是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的长子,可谓将门虎子。胜过那徒有虚名的孙佺百倍,有他镇守幽州,可保幽州无虞。为何请你一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都督昔年曾驻守幽州,为人刚正不阿,世人皆知。想必也不会为难裴兄,大可放心。”

裴旻倒不是担心受到刁难,只是不知薛讷葫芦里卖什么药,满心好奇。

拜别袁履谦,裴旻徒步往都督府赴约。

都督府位于蓟城中心,离袁履谦的住所有一段距离。裴旻一路走着脑海中却在盘算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去走,裴母唯一的期望便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够走上仕途,光宗耀祖,成为人中龙凤。自己既然决定代替裴旻侍奉他的母亲,这点“小小”的心愿,没理由不去完成。断了裴家这条路,一定要有别的路走。今天为图一时痛快,说了重话,为了不在未来的某一天给打脸,这个逼必需装到底。

突然他想到了科举!

科举是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的一大创举,是一项历经一千余年的优秀制度,对中国在内的汉文化圈诸多国家影响深远。

在古代想要出人头地,科举高中是最快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但科举之难,也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裴旻此刻却有一定的把握,本来裴旻的文采本就不错,加上裴静远自身也是文科出生,文化功底不俗。他身怀古人对古籍的深入理解及现代人的先进思维与一身。对明经这方面的理解在同辈中应当是出类拔萃的。既然自己有这个优势,为何不利用起来?

念及于此,裴旻心中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心情格外舒畅,加快了步伐,来到了幽州都督府外。

裴旻报上了姓名,没等多久,便有府内管事前来迎他入内,似乎得到了特别的叮嘱,管事显得特别热情,一边躬身相请,一边说道:“都督正在府库整备军务,一时半刻,抽不得身。都督特别吩咐,将足下带至书房等候,书房中的书籍可任由翻阅。”

裴旻眼中一亮,笑道:“不碍事,只要有书,等多久都没关系。”

身为中文系学生,看书对于裴旻来说也是人生一大乐趣。只要有书在手,不管是什么书,只要看得懂的,他都能安安静静的在一个地方坐上一个下午,寸步不挪。

薛讷的书房很大,也很符合他都督的地位:偌大的书房就如一个小型的图书馆一样:八个大书架上堆满了书,足足藏书千余本。

裴旻绕着八个书架转了一圈,发现绝大多数的藏书都是外旧内新,只是存放的年代久,内容几乎没人翻阅,纯粹的摆设,唯有一个小书架里的兵法类书籍是翻了又翻的,足见薛讷自身的品味。

裴旻知道这小部分兵书才是真正的宝,余下那些为了摆设而收集来的书籍,市场上随随便便都寻找的来,目光在小书架里来回扫动,突然发现了一本《周易新注本义》的书。这本书放在《孙子兵法》、《吴子残篇》等兵法书籍里以是奇怪,最让他莫名的是著写这本书的主人……薛仁贵。

比起薛讷,薛仁贵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作为唐朝最顶尖的大将之一,薛仁贵三箭定天山、脱帽退万敌等事迹,在后世可是耳熟能详。

在唐朝一票威震天下的名将中,薛仁贵在裴旻心中的地位名列前茅。

这偶像写的书,不管好与坏,都得支持!

裴旻没有坐在薛讷的主位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翻开第一页,裴旻立时恍然:这《周易新注本义》看起来是导任向上的圣贤书,其实是用阴阳八卦学说著述用兵之道,里面的内容说的是行军打仗的智术将略。

这个世界的裴旻阅书万册,后世的裴静远也是如此,但他们一个看的是先贤古籍一个看的是各种杂书,兵书什么的还真极少涉猎,也就是看过《孙子兵法》之类后世几乎烂大街的兵书。只是《孙子兵法》固然受世人推崇,但其内容晦涩难懂不说,还都是干枯的大道理,没有一定的文化造诣,根本看不明白。正常人哪里会去用心研究,充其量不过就是过眼几遍而已。

裴旻开始还担心自己看不懂,看了几页却发现薛仁贵写的很直白,大多都是他从军多年的用兵心得,朴实易懂。

原来薛仁贵的文化程度本就不高,留下兵书也是为了留给后世子孙一点自己的从军心得,自是越直白简单越好。

裴旻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薛仁贵还在其中夹着一些亲身经历的战例,就如看故事一般,感受薛仁贵这位盖世名将的经历,特别让人深入其中。

不知时间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剑刺来!

第十章 试探

这突如其来的剑快捷迅猛,似乎要取他性命!

对方一身黑衣,还蒙着面,除了身形魁梧,什么也看不出来,更不知是谁竟然出现在都督府里行刺。mht.la [夜夜小说网]

裴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吓得冷汗直流。但他反应不可谓不快!这生死关头,也不管雅观不雅观,直接一个赖驴打滚,在地上滚了一圈。

还未起身,裴旻以抽出腰间的佩剑。

剑一在手,裴旻心中再无半点涟漪,各种不安的情绪,烟消云散,他整个人似乎都变了一样。

反手撑地,借力起身,在他还未站稳身子的时候,长剑已经向对方刺了过去。这一剑剑势绝无丝毫诡奇之变化,但剑尖寒芒颤动,漂浮不定将黑衣人前胸、双胁、下腹、喉头上下三十处大穴俱都笼罩在这一剑攻势之下,攻势凌厉之极。

黑衣人手腕反转,面对这一剑,竟不知如何抵挡,连退三步,却仍不敢在裴旻这一剑下运剑反击。

裴旻一剑得手,却又立刻变招,银光闪动,他的剑急如飞蛇闪电,一步一进,快捷无比,顷刻间以攻出十招二十一剑,只打的黑衣人手忙脚乱,双手剑与鞘胡乱的在身前舞动,全无还手之力,只能不停的后退,砰的一声,背心撞在了墙上。

“不打了,不打了!我是薛讷,我是薛讷!”黑衣人骇然大叫,声音苍老雄浑,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巾,露出了一张威严肃穆的老脸,确定裴旻不再进攻后,方才将长剑收入剑鞘,以示友好。(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薛讷今年以六十有二,虽然须发灰白交织,但红光满面好似壮年一般,全无老态,

裴旻对黑衣人的话并没有怀疑,这都督府戒备森严,莫名出现个黑衣刺客本就不可思议,何况刺客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更说不过去,也将剑回了剑鞘,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薛讷。

薛讷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汗迹,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薛讷虽是骑将,不擅步战,也不长剑术,却也自小习武,至今六十载,触类旁通下自问剑术尚可,却不想在你剑下,连还手的余地也是没有。你的剑看似杂乱无章,东拼西凑,却又妙在其中,让人防不胜防,委实了不起。”他说着走到书房正中央的主人位坐下,一边也招呼裴旻一旁入座。

裴旻刚入座,正想问薛讷为什么上演这一出,若不是他心存疑虑,束手束脚的薛讷身上只怕会多上几个伤口。

这没等他开口,薛讷已经道:“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假扮刺客刺你一剑?”

裴旻点头道:“都督应该身上想试探我,至于什么原因,真想不出来。想必这也是都督,特地邀请我来都督府的原因吧。”

薛讷笑道:“不错,我就喜欢跟聪明的人说话,直接了当,不绕弯子。我想拜托你为我办件事情,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只是有着一定的危险,我必需亲自确认你是否能够当得起这个重任。”说到这里,他一摊手道:“很明显,你比我想象中的厉害的多,有足够的实力帮我。”

裴旻闻言更是茫然,他搜遍脑中记忆,确定这是他第一次跟薛讷见面,实在想不到两个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人,会有什么交集,能够帮得上薛讷,还只有他能够帮上的忙。

薛讷目光落在一旁的《周易新注本义》上,顿时来了兴趣,道:“你懂兵法?”

裴旻摇头道:“不懂,只是随便看看。大将军是我崇拜的对象,他写的书,就算看不懂也必须支持。”

薛讷大笑:“那我就考考你!”他开打了书案上带锁的抽屉,从中抽出了一份文稿,远远的丢给裴旻,道:“你看看,能看出什么东西没?”

裴旻接过文稿,认真看了起来:文稿竟然是一份行军记录:上面记载着前任幽州都督孙佺的详细动向,从出征前的准备,到出征直至遇敌惨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记录的清清楚楚。这血淋淋的战事,十万健儿就因为一个无能的统帅一去不复返。战争的残酷,在这薄薄的几张纸上记载的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恶!”裴旻想起怀柔县的情形,忍不住低喝了声。

薛讷也一脸肃容道:“事情已经发生,在愤怒也改变不了事实。静下心来,认真的看。”

裴旻对薛讷点了点头,平复心情,重新又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是什么东西,见薛讷不急,又认真的看着行军记录,逐字逐字的推敲,反复看了几遍,脑中突然有股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突然想起刚刚看的兵法里关于情报的内容。

薛仁贵在兵书中强调,行军作战,情报第一,预判估算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目光落在了文稿的中间部分:

延和元年六月十三日,率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分为三路进攻奚与契丹。

十六日,孙佺令李楷洛率骑兵四千为前锋,自率主力继后,向北开进。

二十二日,李大酺率八千骑兵与唐军前锋部队在冷陉地区相遇,一举将唐军击败。

二十四日,孙佺听闻李楷洛兵败,不敢进兵,引兵欲退。夜晚,李大酺夜袭唐营,大破唐军。

二十五日,孙佺依山结为方阵,以求自固,并且将军中万余段帛和紫袍、金带赠予李大酺求和,李大酺答应撤军。

二十七日,在唐军撤退时,李大酺突然发动袭击,击破唐军骑兵队,将唐军骑兵尽数歼灭。

二十八日,李楷洛部受袭,全军覆没。

二十九日,乌可利部受袭,全军覆没。

三十日,周以悌部受袭,全军覆没。

七月一日,孙佺部受袭,全军覆没。

“这不可能!”裴旻霍然起身,道:“大都督可有地图?”

薛讷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块羊皮地图摊在桌上,地图上详细的标着辽东一块的地形地势,就算裴旻是个菜鸟,也能够看得懂哪里是山川溪流,哪里是平原阔地。

第十一章 不是好的说客

裴旻的目光落在地图唐军与奚族军交战的地方,看着唐军兵败的路线以及奚族军进兵的路线。(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唐军与奚族交战之处,正是白狼山以西营州、柳州附近。

看着地图,裴旻突然想到了三国时期曹操远征乌桓的事迹。当年曹魏大破袁绍,席卷北方,坐拥半壁天下。曹操为了肃清袁氏残余势力,也为了彻底解决三郡乌桓入塞为害问题,听从谋士郭嘉的建议决定远征乌桓,当时乌桓的主力聚集在柳城。而唐军此番出征,目的也是为了夺回被契丹、奚族占据的营州柳城,行军路线与而今唐军进兵路线,完全一致。

这条两百里行军路线,极其恶劣。当年曹军险些全军覆没,若非田豫在,曹操恐怕还未见到乌桓军,便困死于行军途中了。

孙佺的能耐较之曹操差距不可以道理来计。曹魏有准备的进兵,以曹操之能,尚且都这种情况,更何况孙佺这种冒进,几乎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也正是因为行军路线太过恶劣,也显得唐军大败的蹊跷。就算李大酺智比诸葛,也不可能猜中唐军所有部队的溃败路线。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他出兵的决绝果断,追击唐军,一追一个准,太不符合用兵逻辑,犹豫片刻道:“这是有人泄露军情?”

薛讷脸露赞许之色,颔首道:“此番大败,原因有二:其一、孙佺不知兵事,却又好大喜功,胡乱进兵。夜夜小说网WWW.mht.la其二、李大酺用兵极为精准,每一次出击都能找到唐军败溃所部,先灭骑兵,再逐一分割击破步卒,短短十余日,便利用骑兵的优势,全歼我军。我昔年驻扎幽州与李大酺多有往来。此人确实是位值得称道的将才,在骑兵的运用上有着很强的造诣,可决不至于拥有这般神机妙算,必定是有人泄露军情,才使得我军步步失去先手,给打的溃不成军。”

裴旻尚在热血中二的年岁,念及十万将士因为庸帅内奸之故,命丧疆场,便有一种将他们碎尸万段的感觉,顿了顿,他迟疑道:“大都督这是想让我揪出内奸?”

薛讷不会平白无故跟他这个陌生人说这种事情,所求之事,必跟此事有关。

孙佺给李大酺生擒了,献给了突厥可汗,据说突厥可汗直接将孙佺杀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唯有泄露军情一事,没有后文,固有这一猜。至于为什么找到他,还非他不可,就不得而知了。

薛讷点头承认,起身道:“早年还是则天皇帝时期,我便跟奚族、契丹打着交道。只要我稍微掉以轻心他们便会趁机而入,每每与他们对阵疆场,都有一种给看破先机的感觉,打的很是被动。对内奸一事,我早有察觉,多次入手调查。我身份特殊,一但入手调查,便会弄得整个幽州人心惶惶,只能不了了知。后来我就在想内奸未必就是军中将校,也有可能是巨富商贾也可能是豪门贵胄或者是草莽之辈,只要在这幽州有一定势力,皆有可能。尤其是孙佺此人喜好结交各路人物,处处向古时孟尝君看齐,身旁各类鸡鸣狗盗的人物都有,混到他身旁不要太过容易,也因故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危害。”

裴旻呆了半响,这幽州地大物博,当中的各种有一定势力的人物,不知凡几,想要从中找出一个内奸,不易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但他也知道揪出内奸,势在必行,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大都督就没有一点头绪?”

薛讷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查,若因为这个内奸,弄得幽州上下人心惶惶,得不偿失。我这里不能尽力去查,他们藏的深,又极少行动,至今也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不过狐狸终究会有露出尾巴的一天,你的出现应该能够揪住他们的尾巴。”他也不再卖官司了,直接道:“你可知你在怀柔县杀的那人是谁?”

裴旻恍然道:“好像是李大酺的儿子吧。”

“不错!”薛讷道:“确切的说是李大酺唯一一个有能力能够继承奚族王位的儿子,奚族重视能力实务。他们的首领必需有能力可以服众,没有能力便没有资格继任王位。李大酺儿子有好几个,真正拿得出手的却只有李沫可一人。近几年来,李大酺一直在培养李沫可,以便将来继承他的位子。此番他派遣李沫可劫掠怀柔县,明摆着是送威望战功的,却不想遇到了你。他唯一的继承人给人杀了,你认为他会善罢甘休?根据我手中的情报,李大酺如今恨你入骨,甚至下达了悬赏令,能够取你首级者,奖赏一百匹骏马,五百头肥羊。他恨你至此,而你又只是一个给裴家放任不闻不问的寻常书生,半点权势也没有,怎么可能不对你展开报复?他在奚族,鞭长莫及,必定会动用幽州这方面的势力。只要对方动手,就不愁不能顺藤摸瓜。”

裴旻霍然起身,惊骇道:“那我母亲,岂不是很危险?他来找我,我是不惧,我母亲那里抵挡得住?”

“你放心!”薛讷伸手示意裴旻莫要急躁:“他们里应外合,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能不消停一段时间,就算有心报仇,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你母亲暂时很安全,为了你母亲,也为了牺牲在白狼山附近的十万唐军将士,希望你能助我将内奸找出来。”

薛讷说完一脸期盼的瞧着裴旻,对于幽州藏在深处的内奸,他痛恨已久,只是对方藏得深,有心无力。裴旻意外杀了李沫可,让他看到了一线机会。只是有着一定的危险,这才动了试探之意,看看裴旻是否如传言中的那么厉害。若裴旻先前禁不住他考验,让他偷袭得手,他会劝裴旻带着他母亲离开幽州,免得死的不明不白。但眼下裴旻出色剑法让他有着一定的信心,迫切希望能得他相助。

裴旻看着薛讷的表情,心中已有计较,笑道:“大都督是一个好的将军,却不是一个好的说客……”

第十二章 三个条件

“一个好的说客,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先一步透露自己的底牌。[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让对手知道自己的底线,等同谈判的失败!”裴旻对于薛讷的了解,来至于传言,这亲自接触下来,发现传言非假,薛讷确实是为方直刚正的好人物,值得敬重。但敬重归敬重,要他如薛讷这般,却做不到。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道:“大都督要我以自身为诱饵,将潜伏在暗处的奚族内奸引诱出来,好顺藤摸瓜,将整个势力一锅端了,没问题。不过我有几个条件,希望大都督同意。”

薛讷想不到裴旻竟然在他面前谈起了条件,心底颇有点不快,双手环胸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条件?”

“第一!”裴旻伸出了自己的食指,道:“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大都督必需保证我母亲的安危,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能让我母亲陷入危险。这点做不到,一切免谈。我会直接领着我母亲,离开幽州,去个安全的地方。”

薛讷慎重的道:“孝心可嘉,这个我可以保证。据我所知,你娘经常帮人缝补衣裳,赚取生活所需。这缝纫上的活定是不差。我军中将士平时训练艰苦,衣裳破损极快。我可以以此为由,将令堂请入军中由军中将士保护,你大可放心。”

裴旻强调道:“最好别让她知道缘由,免得她过于担心。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薛讷毫不犹豫的道:“没问题。”

“第二!”裴旻将中指伸出道:“你这书房里的书,任我自取……”要考取科举,少不了阅览群书,增加自己的文化水平,薛讷的这些藏书正好用的上。

薛讷道:“这有什么,你要是喜欢,我全都送你。”

“不要,没地方放!我需要看什么,你借我就成。”裴旻一口拒绝,随即说出了第三个条件:“大都督或许不知,裴家人瞧不起我娘,我也不屑与他们往来,正式脱离裴家。并且决定报考明年科举,也就是说今年年底我必需参加解试拿到贡士的资格,方能参加明年的春闱。据我所知参加解试有三种方法:一种是地方官员推荐,一种是学院或者乡绅推荐,最后一种是自己报名。只是自己报名,流程繁杂,过于麻烦,我希望得到大都督的推荐,推荐我参加解试。”

薛讷疑乎的目光在裴旻身上飘过,正容道:“推荐可以,不过我不会给你任何帮助。科举是为我大唐取才,选的是国之栋梁,不能有半点马虎。”

裴旻会心一笑,自信满满的道:“我既然有勇气参加,自是有一定的把握,这个不劳大都督关心。”他眯着眼睛,其实让薛讷推荐,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借势!

这武有高下之分,厉害之别。但是文学一道,却从未第一第二之分。

就如盛唐最富盛名的诗人李白、杜甫,他们的诗句,流传千年,经久不衰,有人喜欢李白的天马行空,有人喜欢杜甫的写实风采,可真要让人从中分出个高下,没人分的出来。

一篇文章,不同的人看,有的人说好,有的人说坏,这就是文学。

科举考试,一考真才实学,另外也考运气,你的文章文风对的上考官的胃口,那成绩肯定不会差。反之你文章写的再好,对不上考官的胃口,就只能明年再来了。

裴旻对自己结合了古今文学水平还是有一定自信的,能不能考上状元,他不敢保证,但是考个类似高考的解试,问题不大。借了薛讷这幽州大都督的势,铁定能在考官心底加许多分,说不准拿个第一什么的,那就完美了。

其实只要薛讷能够保证裴母的安全,裴旻便会帮助薛讷揪出内奸,毕竟事情已经牵连到他,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更何况作为一个带着些许愤青思想的中二少年,对于促使十万大唐健儿葬身异域的幕后元凶,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只是作为一个后世人,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薛讷作为幽州大都督,自己冒险帮他,不讨点好处,怎么也说不过去。

既然决定帮薛讷,裴旻也立刻进入状态,道:“我不太赞同被动诱对方现身,太费时间,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会来找我麻烦。应该双管齐下,一边诱对方现身,一边主动调查。大都督身在明处,你一动,必定会造成草木皆兵,令幽州人人自危。我却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藏于暗处,反而利于行事。我不信大都督真没查出什么来,只是迫于形势,没能深入而已。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办最为合适。”

薛讷作为将门虎子,仕途上顺风顺水,镇守边疆,屡立战功。作为权势过人的边帅大都督,平时说话也是一言九鼎,找人帮个忙谁不扒着脸儿贴上来,裴旻却跟他讨价还价谈条件,心底本有着小小的不快,但见裴旻是真心实意的认真办事。那点不快瞬间消散,多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有几个怀疑的对象,他们大多都不是等闲之辈。你可要想好,守株待兔是有点笨,相对来说安全许多。主动出击,却有可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你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无妨!”裴旻摸了摸鼻子道:“打不过我可以跑,跑不了就躲。最多带着我娘跑到南方去,一样是过日子。至于闹出什么烂摊子,不是也有大都督收场嘛!”

薛讷错愕的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有意思,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却不想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这听多了官话,你这大实话说的倒是很对我的胃口。都说了这个份上了,那我这里也给你个保证:只要你不是将这老天给捅破了,闹出什么事来,我给你当着。十万兵,有八万是我亲手练出来的,短短几天就就他娘的没了。若不将鬼崽子抓出来,阎王殿里,我哪有颜面去见他们。”他开始是笑的,说道后面眼圈却红了。

裴旻能够感受到薛讷心中的那种痛,默默的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酒馆见闻

走出大都督府,裴旻看着天边黄昏时分的晚霞,脑中想着几个人的名字:有富甲一方的大商,有往来东北的走私黑商,有地方豪侠黑道巨子,也有州郡父母官,难怪薛讷不敢明察下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也没有一个真正干净的。一但薛讷这种级别的人物对他们展开调查。不管有事没事,势必会造成风声鹤唳的局面,导致整个幽州人心惶惶,反而会为奚族、契丹所趁。也只有他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放肆的活动,而不给发现。

不过到底往何处入手调查,裴旻现在还没什么头绪,回头好好琢磨琢磨,急不来的。反正就如薛讷原来的意思一样,等待也是一种方法。

走过了两条街,裴旻突然间闻到一股香气,是酱油混着热肉的气味。他从怀柔县来蓟城求学,一路上都以干饼果腹,在蓟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没顾得上吃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下循着香气寻去,过了条街,便见一间简陋的小酒馆。

酒馆虽小,却是高朋满座,里面热闹非凡。老远的就能听见跑堂喝声与里头谈天说地的喧哗音,混响声成一片。

裴旻对着小店的环境非常满意,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店内,跑堂的眼尖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要了饭,点了两个小菜,坐在位子上听着周边三教九流聚在一处高谈论阔。

在这种小酒店用餐的大多都是商人以及流氓地痞。夜夜小说网WWW.mht.la商人是行脚商人,这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见多识广。他们走南闯北,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钻,论见识广博,寻常人远比不上。而流氓地痞分布在大街小巷,也能掌握第一手的情报。他们高谈论阔,吹牛打屁,说的话不可全信,但也未必全假。

想要不出门而知天下事,酒馆是最好的去处,这是千百年都公认的事情。

这竖着耳朵细听,果然入耳全都是时下流行的事情:什么永捷巷里的小寡妇水灵,什么张村的老寡妇偷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从一群地痞流氓嘴里说出来,特别淫荡猥琐。

裴旻选择性的无视他们,找着感兴趣的话题。

在他右手边的一个商人说的事,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说的正是薛讷给他的名单人物之一,黑商蒋博。所谓黑商,也就是走私商人。

武则天内斗政治是一把好手,但军事上的成就也就只能用“呵呵”两字来形容了。

太宗贞观一朝,对外战绩几乎全胜,唯一的败绩还是因为李世民心大,觉得没有灭掉高句丽,就算收复了辽东,连夺二十一城都不算胜利。高宗一朝,虽然有几场失利,但依旧威临四夷,打下了有唐一朝,最大的疆域。武则天倒好,将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这类大将杀的干净,直接导致唐军一败再败,国家威严扫地。原本臣服大唐的附属国,一个个脱离大唐控制,不朝贡也便罢了,甚至断了贸易来往。

这个时候黑商的存在就变得特别吃香。

黑商能够通过各种渠道,买卖他国抢手货物来牟取暴利。

蒋博正是这样的人物,因奚族、契丹占据营州,断了东北陆路的商道来源。蒋博却能平安的将东北长白山的各种天材地宝由陆路运至幽州,没有一定的手段,怎么可能做到。说蒋博在奚族、契丹内部无人,便是三岁小孩也不信。也是因此,蒋博的嫌疑最大。

一个行脚商人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说着:“老李,你听我说这回蒋博的面子真是丢大了!你们当时是不在场,我亲眼见他的脸都青成紫色了……””

坐在他对桌老李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道:“真的假的?

行脚商人拍着胸口道:“那还有假,又不是我一人看到,官道上的眼睛多着呢。你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这事肯定传扬开来。到时候,是真是假,你就知道了。”

老李忙道:“不是我不信你,我们什么关系,怎么可能不信你。实在是太吃惊了,我可是听说了,蒋博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都是他重金从江湖上聘请来的豪杰,人人都有一打好几的实力,怎么这么不堪一击。二十几个人,让两个人就打的落花流水?”

行脚商人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道:“那是他们没有遇到真正的好手,真遇到对手,不知被打的有多惨。你没在现场是你没有眼福,想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功夫。你是不知道,那两个小哥舞着木剑就跟美人跳舞一样,美的是不得了。我看的入神,哪里知道等我回过神来,二十几个壮汉就给他们打倒在了地上爬不起来了。二十多人打两人,任是连人家衣角都没挨到。你说,蒋博能不气的哇哇叫嘛!”

老李听得悬乎又知自己这位友人不会无的放矢,好一会儿才道:“也不知我们幽州这地什么时候多出这两号人物,他们胆子也是够大。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就凭蒋博在北方的实力,那两人估计没好日子过了。”

行脚商人左看右瞧,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他们去惹蒋博,是蒋博看上了他们身上的东西,好像是一副什么字帖,想要强取豪夺。结果碰到了硬茬,反而给教训了一顿。”他本想小声的说,奈何平时吆喝惯了,嗓门够大,即便压低了声音,依旧落入裴旻的耳中。

他们不在讨论这事,天南地北的说起了别的趣闻。

裴旻听的无聊,正好小二将他点的饭菜上齐,闷着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碗饭下肚,裴旻又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就在今天中午,袁浩给一个十七八岁女人用一把木剑打败了,而且还败的很惨,双人拼了三十余招,袁浩便防了三十多招,半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裴旻当然认得袁浩,那袁浩是蓟城一家武馆的馆长,是北地颇有名气的一个剑客,剑术有着几分造诣,他的大杂烩剑法中的绝招“剑下留人”,便是跟袁浩学得。

他竟然给一个小姑娘打的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第十四章 木剑美人

裴旻吃饱喝足走出了小酒馆,脚下不自觉的便往城东走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在裴旻的记忆中,袁浩所开设的武馆便位于城东。

袁浩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做快剑猿,因为他天赋异禀,天生手臂奇长,可以与三国时期的刘备相提并论,三尺青锋由他施展出来就跟短枪一样,却又比短枪灵活的多。他的剑法注重速度,依仗灵活多变的剑招配合手臂奇长的优点,与敌交手,常常逼得对方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尤其是他的绝技“剑下留人”更是如此,一剑四杀,充分的体现了速度优势,在蓟城一代颇有名望。

袁浩此人好战,裴旻在蓟城求学时,常见他与人比试,他的大杂烩剑法中有好几招都是看袁浩使出,他记在心底,加以改良的。

在裴旻看来,袁浩的剑法却有可圈可点之处,算得上的一方好手。以他的能耐,竟然让一女子用木剑逼得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那女的剑法定是出类拔萃,奥妙非常。

裴旻好剑喜剑懂剑识剑,对于剑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听到幽州出现如此使剑高手,不由心痒难耐,本能的便想去探探情况。

夜幕降临,天色已晚。

裴旻走的极快,将到袁浩的武馆,猛听前方传来咄咄逼人的声音。

“你已经伤了袁兄,又上门来,还想怎样,赶尽杀绝不成?”粗矿的声音,好不客气,言语中冲刺着蛮不讲理的怒意。

“不是的,这位大哥误会了,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来挑事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我是来道歉的,真的对不住……”

裴旻远远便见袁浩武馆外聚集着一群人,他们拥堵在大门口,对着屋外的一个女子,怒目相视。

说话的正是屋外女子,她的声音温婉轻柔,如清泉般悦耳又好似酷夏清风,给人一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她的道歉,似乎没有得到谅解,反而激怒了对方。

那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怒极反笑:“好一个误会,伤我兄弟双臂是误会,笑我燕云江湖不堪一击也是误会?午边惹事,晚上又来耀武扬威,当真欺我燕云江湖无人?江湖事,江湖了,今日我王虎就领教领教姑娘的卓绝剑法……”他话音方落,身子竟然腾空而起,铁背刀以至上而下,当头劈出。

王虎的刀是燕云一绝,这一刀挥出,但见寒芒闪动,风生刀下,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在刀口弥漫。

裴旻此时已到近处,他正想开口提醒,却见那女子仅仅只是脚尖一点,飘飘然的便避开了这一刀。

王虎刀快力猛,但女子的身法更快更加飘逸。

女子退至丈余间距,道:“王大哥,我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王虎一刀劈空,二刀又起,毫不停歇,女子说话的这短短时间里,他已经劈了足足七刀。而女子也轻飘飘的闪了七招,一边说话,一边闪避,连手臂都不曾抬一下。

裴旻以慢慢走近,定神看时,不由暗赞:好漂亮的女孩!

这每个人的鉴赏目光不同,对于女子漂亮与否也有不同的概念。

而裴旻的眼光朴实,在他心中理想的美女不是胸大妖艳娇媚那种风格的,而是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若在配上小巧的瓜子脸,那便是他心目中完美女神的容貌,也符合一个东方人的审美特点。

在他眼前的这位女子,正完美的展现了这一切,柳叶双眉修长如画,杏核双眸闪烁如星,在配上瓜子脸樱桃小嘴,一切美丽特征几乎聚集于那张脸上。

她的气质秀若芝兰,淡雅脱俗,配上那清丽绝俗的容貌,好似天上仙子一般。尤其是她闪避的身姿,轻盈飘忽,曼妙无比。

真是漂亮!

裴旻见她身形如舞步一般,忍不住的又赞叹了一遍。

王虎出手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刁钻。这位名躁燕云的用刀名家,果然也不是浪得虚名。

面对这样的好手,只凭步伐,一喂闪避,不易于自寻死路。

刀光就已将那妙曼的身形笼罩,女子几乎已退无可退了。

裴旻正想着要不要出手相助,女子却在这个时候,将她别在腰间的木剑取下,轻飘飘的向前递了一剑。然而就这一轻飘飘的一剑,却破了王虎酝酿已久连绵不绝的刀势。

“漂亮!”裴旻忍不住呼出声来,女子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举重若轻,木剑直指王虎刀法中的破绽,若王虎强行攻击,等于是将自己的弱点撞在女子的剑下。这本是直攻要害的杀招,但女子施展出来却成了最妙的守势。这兴奋之际,裴旻情不自已双指作剑而动竟然依葫芦画瓢,竟将女子这神来一笔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王虎被一剑逼退攻势,更是怒发如狂,气得面红耳赤,再次扑了上去。

女子依旧不想还击,但王虎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出刀又快又恨。但每每在关键时候,女子一旦出剑还手,不论王虎的刀招如何凶猛,都会给她逼至不得不退的境界。

这一下女子与王虎的高下立判,旁观的江湖中不少人窃窃私议:“这女的什么来头,中午将快剑猿打的无还手之力,晚上又特地来找茬,戏弄王大刀。我幽州境内,什么时候出了这种厉害的绝色。”

“呸!什么幽州地界,你不知道这小丫头口气多狂妄,笑我幽州武林不堪一击,怎么可能是我幽州人氏,天晓得是哪里的人跨境来踢场子的。”

“岂有此理!就没有人治得了她?再让她嚣张下去,我们幽州武林,可就成为江湖笑柄了。”

裴旻听周边江湖人士的愤慨言语,又见女子一副有口难言的神态,暗忖:在这样打下去,这姑娘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朗声道:“他们不听你解释,姑娘不如离去,留在这里,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

女子向裴旻点了点头,一剑逼开王虎。正待抽身离去,周边却传来一阵呼喝,“不许走!”

王虎只当女子是戏弄他,作为一个成名人物给一个小姑娘如此戏弄,完全失去了理性,再一次逼上去。

“原来还有同伙,也别闲着,我姜凡前来领教!”

第十五章 姜凡的算计

裴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给牵扯了进去,但见对面长枪刺来,却也不得不抽出长剑应战。夜夜小说网mht.la

姜凡突然找上裴旻不是没有理由的,自古燕赵出豪杰,燕云一地民风向来彪悍,兼之唐朝武风盛行。燕赵之地习武更是一种风气,几乎人人都会几招庄稼把式。燕赵之地的武馆生意也格外红火。仅蓟城一地大大小小的武馆便有十余家,其中最具规模的当属袁浩的剑轩、王虎的王家武馆以及姜凡的赵家枪,生意极为红火。

今日剑轩莫名给一个外地姑娘无名小卒挑了场子,引起了王虎、姜凡的重视,因为那个外地姑娘口气太过狂妄,不但目中无人的逼迫袁浩出战,得胜之后还嚣张的询问幽州还有什么厉害的人物,摆明了要一个个的上门挑战。

武馆红火,靠的是名气,没有名气的武馆,铁定关门大吉。姜凡是三人当中最具心机的一个,他担心那个外地姑娘会找上他们,落得相同下场,特地邀请好友王虎一同来剑轩探探情况,以防万一。结果不想对方挑了场子过后,又假惺惺的上门来耀武扬威。

他们撞了个正着,若避而不战,他们担不起惧战的话柄。姜凡只能故意激王虎出战,明哲保身。却不想对方剑术高明至此,王虎完全不是对手,心底震撼,却无计可施。他们三人武艺皆在伯仲之间,各有千秋。王虎不是对手,他自然也不是。

王虎现在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为了不让自己名声扫地,甚至动过一起出手的念头,来个二打一。当然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当不得真。败给一个小丫头,以足够丢人,还二打一,说出去牙都会让人笑掉。

裴旻的吱声,让姜凡灵机一动。这两个三十好几的汉子合力欺负一个小姑娘,确实丢脸。可二打二,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他果断的找上了裴旻,将他归为女子的同伙。

枪,作为百兵之祖种类很多,常见有红缨枪、钩镰枪、长枪、短枪、双枪还有练子枪。

而姜凡的枪却是浑铁枪,常用于战场而非江湖拼斗的浑铁枪。

浑铁枪长一丈三尺,重六十三斤,双膀子若无一定的气力,难以挥舞自如。但在姜凡手中,浑铁枪却轻若无物,甩出了一个大枪花,枪花内气流大作,竟传出呼呼响声,好似灌了风一般。

姜凡并不想击败或者击伤裴旻,只是想将他逼到那女子身旁去,这样他便能名正言顺的与王虎并肩作战,形成二对二,实则是二打一的局面。

身为江湖中人,姜凡打心眼的看不起裴旻这样佩剑的文弱书生。

但就在他出枪的那一瞬间,突然改变了打法,浑铁枪直接一撮到底,毒龙一般的铁枪瞬间就出现在了裴旻的面前。他以为裴旻的剑与大多书生一样,只是一个装饰品,然而就在对方长剑出鞘,握剑在手的时候,他发现裴旻身上的气势完全变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那把毫不起眼的铁剑似乎蕴含着莫大魔力,竟将一个一个人的气质完全改变了。

剑自然不存在魔力,真正改变一切的是人。

姜凡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枪既出手,便无回头的可能,只能尽力一战。

混迹江湖多年,姜凡爱惜名声,不愿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却将一切得失抛于脑后。

裴旻只觉得一股极刚猛的劲风扑面而来,竟然隐隐有种割面的痛楚。这一枪若是戳到实处,脑袋铁定给戳一个大窟窿。面对这威猛的一击,他却不疾不徐的伸出了长剑,轻轻地搭在了枪杆上,画个半圆。长枪本是刺向面门的,径直给带到了一米之外的空气,刺了个空。

这一招裴旻是自己研究出来的招式,是根据太极的道理领悟出来的。后世的裴静远并不会功夫,但是自小到大,他看过的武侠小说不下百本,至于电影电视剧更是数不胜数。他自是知道不论是小说还是电影电视剧都有着极大的夸张成分,当不得真。但是特效情节可以夸张,个中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比如太极的四两拨千斤,杨过重剑的一力降十会,都是围绕现实功夫理论来进行艺术加工的。

一般人就算知道这些理论,在现实中也无法施展出来,但是裴旻不同。裴旻的剑术天赋,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在无名师指点的情况下,任是凭借自己领悟成为一代剑圣,甚至创出裴将军剑舞。后世灵魂附体的裴静远,也继承了这种天赋。

他依仗这种天赋配合自己脑海中的武学理论,衍生了不少奇招妙想,其中耳熟能详的太极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动手的机会,无从验证。

姜凡莫名来找他麻烦,而且用的还是浑铁枪这样的重兵器,正好给他喂喂招。

这一招使出,果有奇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劲力十足的一枪给化解了。

姜凡一脸的懵逼,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压根不明白自己的威猛一枪,莫名的会不受控制刺偏了。

要知道“四两拨千斤”最早见于明代拳法宗师王宗岳《太极拳论》一文,写的是“任他巨力来打我,牵动四两拨千斤”。这套借力用力的武学理论武学界普遍认为源自于元末明初的号称继往开来的武学大宗师张三丰,盛唐时期还未有如此理念。

裴旻此刻施展出来,诚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足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姜凡由不信邪,再度逼近,连刺了十枪。裴旻正沉浸在创招成功的喜悦中,一心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来化解进攻,致使姜凡枪枪刺偏,便如逗他玩耍一样。

老脸一红,姜凡出了真火,怒喝一声,须眉皆竖,挺枪直刺中宫疾进,那是竭尽全身之力的孤注一掷,乾坤一击!

裴旻依旧慢吞吞的将剑搭在了姜凡的长枪上,然后姜凡莫名的发现自己的手在发力的时候又度不受自己控制了,“呼”的一下,长枪遥指天际,金鸡独立!

明明平平直刺,结果却一枪刺到天上去了。

第十六章 公孙幽

太极中四两拨千斤巧劲并非是无懈可击的妙法,但是不得其法,存粹想要以蛮力破解,除非当真拥有天下无双的霸王之力,否则你力量越大,在太极巧劲面前,越是吃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姜凡这卯足劲的一招,反而让他输得更惨,更加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招失利,姜凡人清醒了,肠子也悔青了,明明是想找个软柿子,却不想踢到了比铁硬上十分的钢板。

上是自取其辱,不上又骑虎难下,饶是姜凡花花肠子无数,一时间他也不知应当如何。

裴旻见姜凡一脸恼怒,却又不敢上前,也不与他纠缠,两个箭步,来到木剑女子身旁,剑诀斜引,长剑横过,画个半圆,剑身缓缓搭在了王虎的刀背上。这一回他不只是存粹的防御,而是借力用力,连消带打,将王虎的刀引向了姜凡,顺带还加了一点力量。

王虎也重来未遇过如此怪异的武功,一时不查,力量完全给控制牵引住了,竟一刀猛的劈向了姜凡。

姜凡大吃一惊,但他武艺不俗,反应极快,惊而不乱,从容的挺枪格挡。

两人都是力量型好手,刀枪碰撞在一起,星火四溢,双人手臂各自一僵。王虎性格暴躁,本给逼得陷入狂乱之中,这一刀劈向自己多年的老友,瞬间清醒了过来。

两兄弟你眼往我眼,均有一股想找块豆腐撞死的感觉,同病相怜。(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裴旻收剑回鞘,冲着身旁的美人儿道:“我们走。”

木剑美人轻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冲着王虎、姜凡以及武馆门口微微作揖,方才与裴旻一同往街边远去。

看着这一男一女远去的身影,再也无人有勇气叫他们站住。

周边一阵寂静,随即又引起了周边的议论:

“那少年郎是谁?他用的是妖术?”

“我看就是妖术,世上哪有这种慢吞吞的剑法?”

“我的天,蓟城这是怎么了,哪来冒出来那么多高手,一个比一个厉害不说,还一个比一个年轻……还喜欢用木剑,好像蒋博的护卫也是给两人用木剑打的吧……”

“快剑猿给打的无还手之力,大刀王给戏弄,现在连姜凡夜给戏耍了,幽州武林这片天,这是要变!”

裴旻自是听不到后边的议论,心神都让身旁的美人给吸引了。

不只是因为她漂亮,还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感觉他们就是一类人。

离开了街口,裴旻正想着应该如何搭讪,对方先一步顿住了脚步道,盈盈一拜道:“公孙幽谢过公子解围,无故将公子牵连进来,实在惭愧。我还有要事在身,望公子留下姓名住所,等事情办妥,必将亲自登门道谢。”

裴旻看着谦逊有礼的公孙幽,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咄咄逼人的大闹剑轩,忙回礼道:“公孙姑娘太客气了,我见姑娘举止得当,有礼有节便是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够相比。而且我能看懂你的剑,你的剑奥妙绝伦,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又如此诡异狠辣的剑法。但是你却将这般可怕的进攻剑法使了守招,足见你半点没有与他们交手的心,是他们咄咄逼人,逼得你不得不出剑。从你的人,你的剑,我可以确信那些胡乱指摘,根本是无中生有。一群大老爷们不分青红皂白的针对姑娘,实在有些过分。”

公孙幽眼中闪过一丝愉悦,却带着几分苦笑的道:“我并不怪他们,也不算是不分青红皂白,他们这般气恼也却有他们的道理。”

裴旻一脸茫然。

公孙幽略一沉吟道:“今日公子助我,我也不瞒公子。我有一胞妹,长的与我一般无二。本性绝不坏,只是性子好强,他们应该是将我当成我妹妹了。”

裴旻打量着公孙幽,不敢置信的道:“真的一般无二?”

公孙幽颔首道:“除了声音有小小不同,几无差别。与我相邻的大叔看着我们长大,相识了十三年,依旧分辨不出,将我们弄混了,更何况他人……”

裴旻心中恍然,这中午威风八面的去踢场子,晚边又去道歉,不知详情的恼羞成怒也是必然,笑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会说你是惺惺作态,明为道歉,实是耀武扬威。这误会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嘛。也不怪他们不信,便是我现在也不敢信你的话。在没有亲眼见到你妹妹之前,还是保留一点的好。”

公孙幽有些茫然。

裴旻笑着解释道:“在下不是有心轻薄,而是实话实说。公孙姑娘天生丽质、清丽绝俗,天上仙子也不过如此,着实是天上的杰作。我实在难以相信还有一张与公孙姑娘一模一样的面容,除非亲眼所见,否则绝不敢信。”

公孙幽闻言双颊酡红犹,清雅秀丽,有若晓露水仙一般,心中有着点点窃喜又有点点嗔怒,却也知裴旻确实无轻薄的意思,只好微微颔首道:“公子谬赞。”

裴旻不在这话题纠缠下去,免得真给当成轻浮小人,转移话题道:“公孙姑娘所说的要事,可是寻找令妹?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一起找。蓟城我在熟悉不过了,有我在,你肯定方便许多。何况即将入夜,蓟城有宵禁。若无我的相助,夜里你是寸步难行。”自己太过主动,见公孙幽起了疑心,忙解释道:“我叫裴旻,公孙姑娘也不必多疑。我帮姑娘也是因为我有事相求,我听说在几天前,有一对兄弟以华丽的剑术,凭借两把木剑击败蒋博重金聘请来的二十余名护卫。姑娘剑法卓绝,步法华丽美观,加上令妹正好两人,又以木剑防身,我想应该不是巧合。至于为什么相传是兄弟而不是姐妹,我想或许是是你们觉得女扮男装,更加方便行事穿了男装,又或者你们穿的是无分男女的武士服,传播消息的人只是远远的观望没有看清。蒋博牵扯到一件事情,到底什么事我不方便说,总之挺严重的。我现在没什么头绪,希望能够从你们这里得到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可能对我有所帮助。”

第十七章 没几人敢惹

裴旻身怀两世人的记忆,等同拥有两人的心思智慧,心思也尤为细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小酒馆听来的消息,未必对他有用。但事关他的调查对象,却留了心,记下了那两个以一当十,持拿木剑的两兄弟。

在剑轩门口,裴旻见公孙幽以木剑对敌,当时还没想那么多,只当是巧合。可但公孙幽说到她还有一个同胞妹妹,而酒馆听到的消息袁浩正是让一个姑娘以木剑击败的。

两个人,两柄木剑,而且剑术极其高明华丽,怎么多巧合连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裴旻断定公孙幽与他的妹妹就是几天前在来蓟城路上的官道上击败蒋博护卫的那两人。

公孙幽没有应话,算是默认了裴旻的猜测。

她略微沉吟道:“我们先回客栈看看,我出来已经找了一阵子,在武馆那里又耽搁了点时间,也许妹妹自己回客栈了也不一定。别的事情,待我确认她安全再说。”

裴旻自无意见。

公孙幽担心自己的妹妹,快步往她们借宿的客栈走去。

裴旻跟着公孙幽走了约莫一里左右,他们来到一处简单朴素的小客栈,客栈名字取的很有创意“三英客栈”。

这蓟城在三国时期是公孙瓒的老巢,刘关张在公孙瓒手上混过一段时间,难不成在这家客栈里住过。

看着“三英客栈”这个名号,裴旻有些恶意的想着。

客栈进门右侧便是柜台,这天色已晚,掌柜正在算着一天的盈利,算盘拨打的噼里啪啦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公孙幽进门就问她妹妹回来了没。

掌柜看到公孙幽,一阵错愕,回过神来道:“回来了,回来好一会儿了,刚刚你,不,令妹点了些饭菜,让我热在锅里,给你留着,我现在给你上菜?”

公孙幽松了口气,心底的大石终于落下,含笑道:“上吧,看看还有什么食材,麻烦多加两个小菜,上一壶好酒。”

掌柜略一迟疑,但见公孙幽亲切有礼,鬼使神差的应道:“行,伙计都下班了。我让我贱内亲自给你们下厨。”

公孙幽颔首道:“有劳掌柜了!”她回头向公裴旻道:“我回屋去看看,不亲眼见见,心底不踏实,失陪片刻。”

“好!”裴旻做了一个请便的姿势,见公孙幽已经上了楼,悄悄的问向掌柜道:“真有一个跟公孙姑娘一模一样的妹妹?”

掌柜扶额道:“这活了半辈子,孪生兄弟兄妹见过不少,多多少少都应该有点差别。可这对姐妹当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没半分差别,瞧得我头都晕。”

裴旻不是不信公孙幽,只是正如他说的那样,真的难以相信如此漂亮的女孩,上苍会奢侈的一次制造两个。

他在大厅里找了一个雅座坐下等候。

不多时,公孙幽轻步轻声的从楼上走了下来,到了近处无奈的笑了笑道:“一切安好,那丫头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已经累得睡熟过去了。”

“哈哈!”裴旻笑了笑道:“姐姐的剑法如此了得,想必妹妹也不会差。公孙姑娘这是白担心了,能够压的快剑猿无还手之地。在这蓟城在三十岁之前这个年龄段,无人是她敌手。过了这个年龄的武林名宿,能够稳胜她的也不多,真能胜她的,碍于辈分也不会与她计较太多。”

公孙幽轻叹道:“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操心,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被小辈击败的事实,明里对付不了,暗中下手。小妹阅历尚浅,如何抵挡?不说了,明天我好好的看着她,不让她出去便是。”

他们姐妹的家事,裴旻与公孙幽初次相识,没有熟络到过问家事,也不好插嘴。

公孙幽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不在说她妹妹,正好店里的掌柜、老板娘一并过来将酒菜上齐。她斟了两杯酒,道:“裴公子今日帮我脱身,我敬你一杯,以表谢意。”

裴旻见她一口而干,爽快之极,也不客气,敬了敬酒,一口饮尽。

裴旻预估公孙幽为了寻找妹妹,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也没急着跟她说正事,向让她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公孙幽也真是饿了,把酒交盏,快夹细嚼,吃的极快,却不影响美观。

裴旻刚刚酒馆吃饱喝足,本吃不下许多,但美人在侧,舍命相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差不多了,裴旻再度问起了蒋博的事情。

公孙幽道:“裴公子应该是读书人吧,想必应该认识王羲之?可知道他的《乐毅论》?”

“当然!”裴旻毫不犹豫的应声,这王羲之号称书圣,精通隶、草、楷、行各种书体,是中国千百年来书法界的标杆人物,论及书法真没人能够达到他那个高度。他是学文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至于《乐毅论》,裴旻也听说过道:“《乐毅论》是王羲之最出名的作品之一,我朝著名书法大家褚遂良在写《晋右军王羲之书目》时,将《乐毅论》列为王氏正书第一,价格不可估量。我听说太宗皇帝最崇拜王羲之,他大肆收藏王羲之的真迹,《乐毅论》便在他手上。”

公孙幽颔首道:“《乐毅论》当年确实在太宗皇帝手中,他得来的手段,却也不太光彩。长安、神龙年间,太平、安乐公主借《乐毅论》出外榻写,《乐毅论》因此为人盗取,此事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这盗取《乐毅论》的正是早年拥有《乐毅论》的那家人。为了避免危险,他们隐姓埋名藏身临颍。多年以后,那家人只余一女眷。女眷父母与我们有恩,临终前托我们将她护至蓟城投奔她大舅。不知为何,《乐毅论》的事情让蒋博知道了。他们盗取不成,便动手明夺。我与妹妹只能连手,将他们打退。我们与蒋博的过节,仅是如此。不知对于裴公子,可有帮助?”

裴旻摇了摇头,笑道:“至少让我知道了他是什么人。”

公孙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略一沉吟道:“我不知道裴公子到底有什么事,这里只能劝公子一句,蒋博最好莫要招惹。他后面的人,莫说是公子,即便整个大唐都没几人敢惹。”

第十八章 越女剑法

公孙幽的话适可而止,并未详细说明。[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与裴旻毕竟相识太短,一些内幕牵扯太大,若传扬出去,会威胁到她以及她最亲的人。尽管她对裴旻的印象不错,却也不敢冒如此风险。

裴旻能理解公孙幽的难处,《乐毅论》是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手上盗取来的,这事必定牵扯到李唐皇室。

在万恶的封建社会,皇室的地位卓然,拥有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抗衡的。

在大唐没几人敢惹的,除了李唐皇室、宰辅大臣,或者镇边大帅还能有谁?

到底是皇帝李隆基?还是太平公主?还是五位宰相?

公孙幽能够特地提醒,已经非常够意思了,若过于强求因果,无疑是强人所难。

裴旻不干这种没品的事情,也不再此事上纠缠,跟她说起了两人都擅长的剑术。裴旻对公孙幽的剑法极为好奇,他从未见过如此犀利可怕的剑法,虽短短几招,却如神来之笔,妙不可言。他的一身剑法,除了得到后世记忆自我领悟的几招外,九成是看他人施展学习来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寻常剑法,他看上一遍,便以会使。高深的绝技,就如袁浩的“剑下留情”,也是他过目一遍后记在心中,回头照着记忆练上三五日,掌握了个中技巧,后来研究透了,加以改良,使之威力更大更加灵活多变。

但是公孙幽对王虎施展的那几招,裴旻却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通透,只觉得她出手的每一招看似平常,却都藏有万般变化的后招,高深莫测,纵然他能够依葫芦画瓢的施展出来,却也只能得其形,不能得其神。

公孙幽对裴旻的剑术也极为好奇,那以慢打快,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在她看来委实奥妙无常,神鬼难料。

两人都是剑术奇才,彼此都认可对方的剑术,在这方面交谈的极为融洽。

公孙幽听说裴旻的剑术无师自通,全凭自我领悟,惊愕了半响,由衷叹道:“这江湖之大,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裴公子剑法诡异无常,还以为得名师指点,却不想竟是自我领悟,着实让人佩服。”

裴旻受如此赞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在他没有附身前,裴旻的剑术确实能够称得上是剑术自通,但是他附身之后,脑子里有着超前的武学理念。这些理念是经过数百年甚至千年,经由一代代的武学宗师不停的研究一点点进化而来的,将如此天大的功劳归于他一人,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他脑中浮现公孙幽先前的剑法,忙道:“也别说我,你的剑法,才真正的让人惊叹震撼。每一式看似简单却包罗万象,剑法之绝之险之奇,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想只有那诗句,才能描绘!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说道这里,裴旻对于杜甫的才学,真真正正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有这样的诗句,才能描绘公孙幽的剑法。

公孙大娘,公孙幽!

难道?

裴旻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佳人,暗暗的吞了口唾沫。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公孙幽轻念了一遍,眼神有些迷离,更有些神往,惭愧道:“裴公子真心秒赞,越女剑法我不过只习得皮毛,实在当不起这般赞美。”

裴旻心想:“若你真是历史上的公孙大娘,现在或许配不上,将来肯定配得起!”

等等!

裴旻错愕道:“越女剑法?你是说春秋时期越国的越女剑?”

公孙幽摊手道:“是不是那个时候的越女剑法我不知道,不过道长给我姐妹的剑谱上确实写着《越女剑法》四个字,他也没有跟我们多说,只是吩咐我们好好练习,莫要委屈了这天下无双的剑术,辜负了我们的天赋。”

裴旻好奇道:“这道长是哪路奇人,是你们师傅?”

公孙幽说起那位道长竟也是一脸的茫然说道:“不算是我们的师傅,甚至我们都不认得他,只是记得他叫自己火龙道人。”

裴旻听是火龙道人,一时间觉得这名字好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细细琢磨,忽然记起拍腿道:“原来是他。”

公孙幽喜道:“你知道他?”

裴旻摇头道:“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他当然不认识,只是在书中看过此人的存在。火龙道人是吕洞宾的剑术师傅,记得书中记载吕洞宾考取功名失败,在庐山遇到了火龙道人,传授他天遁剑术。从此吕洞宾弃儒入道,仗剑行走天下,因为事迹过于了得,最后给吹捧成了神仙。

公孙幽遗憾道:“《越女剑法》是他强塞给我们的,当时我跟妹妹还小,也不知这剑法的厉害,练它只是为了好玩。胡乱练了近十年,才知剑法的厉害,也不知练得对不对。要是知他下落,能得他指点,那就再好没有了。”

她却不知,若火龙道人真的会《越女剑法》,这天大的好处也轮不到她们了。

原来火龙道人爱剑成痴,如疯如狂。越女剑法自越女而名扬天下,后人却无一人习得越女剑法真谛,致使剑法失传。火龙道人费劲千辛万苦方才寻得剑谱,却发现《越女剑法》一招一式轻柔矫捷,变化无常,其中大部分的招式需求超乎寻常的柔韧性,方才能发挥真正威力。

男子主刚,女子主柔!

男子是可练习,但只能发挥剑法十之二三的威力。

《越女剑法》竟是一套女子剑术!

尽管越女剑法极为了得,便是这十之二三的威力依旧不可小觑。可是火龙道人身怀毫不逊色《越女剑法》的天遁剑术,没理由舍本就末去练不能发挥全部威力的《越女剑法》,他费力寻来的剑法,竟完全无用。

后来火龙道人偶遇公孙姐妹,顿时惊为天人:公孙姐妹自幼生于戏班,从小接受柔韧练习,又主习剑舞,对剑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天赋奇高,实是修炼《越女剑法》的不二人选。

火龙道人身为道门弟子信奉天命,觉得天意如此,便将《越女剑法》赠给了她们。

第十九章 知己、悟剑

火龙道人赠送剑谱只是因为道家所说的缘分,当时他正当壮年,正是云游天下的大好年岁,从未起过收徒的念头。(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事后公孙幽所在的戏班倒闭,公孙姐妹与班主搬离了洛阳。火龙道人事后曾记起公孙姐妹,却寻找不得。彼此缘分,因之而断。

这个中缘由,只有火龙道人一人知道。

是故即便今时今日,公孙幽以得越女剑法个中三味,依旧不知当年因果,说道火龙道人也是一脸不解。

裴旻听得也有些傻眼,暗暗羡慕公孙姐妹的好运人品。他怀疑公孙幽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公孙大娘,所以将话题往剑舞方面牵引。

果然公孙幽听裴旻说起剑舞,美目一亮,带着几分惊喜的道:“裴公子也懂剑舞?”

“当然!”裴旻应的毫不犹豫,他并非是讨公孙幽欢心而故意这么说,事实上裴旻真的懂剑舞,盛唐有三大剑器舞分别是《裴将军满堂势》、《剑器浑脱》以及《邻里曲》。《邻里曲》是古时候的剑舞,而《裴将军满堂势》与《剑器浑脱》正是裴旻与公孙大娘所创。

“早年我爹病重,需要大笔费用治病。我娘当时为了养我给我爹治病,重操旧业。那时我没人看管,娘亲只能将我带在身旁。她在台上表演,我在台下看。娘亲不许我练剑舞,可我看多了,也学会了许多。在她不在的时候,一个人还练过呢。只是娘的舞步有些柔软,有些不适合我,我还偷偷的改良了不少!娘亲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看家本领都给我学光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他说着偷偷笑了起来。

公孙幽看着笑的有点跟小孩一样的裴旻,心中感触,道:“裴公子是读书人,竟然丝毫没有瞧不起这下等技艺。”

“什么叫下等技艺!”裴旻有些不高兴的道:“技艺就是本事,哪有上等下等的分别。剑舞怎么了,我还就是娘亲凭借剑舞养大的呢。公孙姑娘,你等着。我还跟你说了,等我日后当了官,不,当了大官。我非得好好秀秀我的剑舞,看看谁敢嚼舌根,我一耳光扇他丫的。”

公孙幽浅浅一笑,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裴旻懂剑,公孙幽同样懂剑。

公孙幽通晓剑舞,裴旻亦是相同。

他们兴趣爱好,几乎一致,交谈起来无半点的生分。

不论是谈剑术,还是说剑舞,他们都有找不完的话题。

裴旻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古人会有秉烛夜谈一说,难得遇到兴趣相同的知己,一但分别,便不知何时才能再会,自是舍不得。

直到凌晨时分,客店掌柜在柜台上一觉睡醒,实在忍无可忍,方才下了逐客令。

裴旻只好拜别公孙幽,踏着夜色而归。

蓟城有宵禁,裴旻虽有薛讷给的令牌,能够畅行无阻,却也不想过于声张,一路绕着夜晚的巡逻兵士,回到了袁府。

袁府一片寂静,灯火却始终亮着,裴旻知道袁履谦这是刻意给他留了门,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屋。

他尚未尽兴,无心睡眠,来到院内,脑中回忆着公孙幽在对王虎时施展的越女剑法,配合在客栈里与公孙幽相互交流的心得,暗暗琢磨:忽然他好似想到什么,一剑平平刺出,刺至一半,却又摇了摇头,收了回来,总觉的有点不对。

越女剑法在公孙幽手中,妙不可言,千变万化,为何自己依样使出,感觉会逊色那么多?

到底哪里问题出现在哪?

他原地一动不动的苦思了一个时辰,突然他想起公孙幽出剑的时候,妙曼的身子是微带倾斜的,重心只在一个脚上。

“对了,原来是这样!越女剑法果然不是寻常的剑招,不只是步法与招式的配合,连身体也一并计算在内。利用身体的柔韧性,心、身、步、技融为一体,进可攻,退可守,万般变化,尽在其中。”

相通这点,裴旻忍不住大笑了一声,突然意思到现在差不多凌晨三点,赶忙闭上了嘴巴,长剑再次刺出,身子也跟着微微倾斜,不疾不徐,明明的直刺,却左右飘忽不定,去势变得琢磨不透。

就是这种感觉!

裴旻正以为自己又多学一招,脚下却意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竟重心不稳了!

步法是武者的根,不论你用的是什么兵器,根都是最重要的,根若不稳,何谈克敌制胜。

裴旻对步法也极为重视,可刚刚他莫名的却差点摔倒。

“这?”裴旻突然意识到了火龙道人同样的问题,他身体的柔韧度远比不上公孙幽,公孙幽能够做到的姿势,他未必做得到。身随剑走,弧度一大,筋骨便受不住了。但是刻意控制,又少了那么一点感觉,剑法的威力会逊色一半,甚至更多。

“难道,越女剑法是女子剑法,正是因为这样,火龙道人才大方的将剑法送出去?”

裴旻苦恼的抱着头,明明领悟到了那招剑法,明明体会到了精髓……想着有好的剑招自己却不能练,对于好剑的他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不,不对!

裴旻突然想到了自己从袁浩哪里学来的妙招剑下留情,袁浩这招真正精妙的地方,不是在剑招怎么样,而是将剑招融合了他自身的优点:他的特点是双臂奇长,长剑使得跟别人舞短枪一样,凭借手长灵活的优势,令剑下留情的一剑四杀,威力增强数倍。

常人习得这一招,引缺乏臂长的先天条件,威力会逊色许多。

当初他也发现了这点,经过多方改良,利用步法弥补了自身手臂的不足,使得剑下留情更加灵活多变,而且适合他自己。

公孙幽的那一招,确实不太适合他使用,可若能如剑下留情一样,将剑招改良加工,让他变成适合自己的剑招,岂不妙哉!

裴旻心念至此,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盘着双腿,就地苦思。

这一想便是一夜过去!

改良袁浩的剑法容易,但是想要改良越女剑这种当世数一数二绝学,又谈何容易。

可是裴旻却乐在其中,一夜过去,毫不觉得疲累。

“裴兄!”袁履谦推醒了坐着就跟石头一样的裴旻:“你这是干嘛?叫你不应,该吃饭了。”

“哦!”裴旻回过神来道:“好,有一件事情想不通。走,吃饭,吃了饭,我再想!”

第二十章 横扫之势

三英客栈!

公孙曦在美梦中醒来,探头看了看窗外,见身旁的姐姐正在沉睡,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手捂着嘴巴,轻身轻脚的掀开了被褥爬下了床榻,悄无声息地传好了衣服,正欲取剑出门,却听身后传来懒散的声音:“你这是打算去哪?”

公孙曦身子一僵,缓缓的转动着脑袋,见自小如母亲般的姐姐正打着“哈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甜甜一笑道:“我还能去哪,洗漱洗漱,让掌柜准备早餐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老姐一脸困意,这是昨晚没睡好?”

公孙曦本是无心一言,公孙幽却是俏脸儿微红,昨日与裴旻谈剑论舞,浑然忘记了时间。她虽问心无愧,但深更半夜的与一刚刚结识的男子相谈如此欢愉,现今想起来委实有些害羞。

“咦!”公孙曦察觉异样,快步上前用脑额触碰着公孙幽的前额:“这就要入冬了,老姐不会冻着了吧……脸这么红!还好,不烫!”

“去去去!”公孙幽推开行动无忌的妹妹,道:“你不打算说说,你昨天做了什么?”

公孙曦嘟哝着嘴,在床边坐下道:“我做了什么,你不都知道了嘛,还问什么。”

公孙幽拉着公孙曦手道:“你要找人比试,找我就行,何必舍近求远的去砸人家的招牌?”

“我哪有!”公孙曦不满的道:“我只是上门切磋而已,是他们先瞧不起我的,觉得我是弱质女流。[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不打也就算了,还取笑我,真是惯出的毛病。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怎么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再说了,老姐你会的我都会,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出什么招,跟对着镜子打一样。打着有什么意思,跟你说,跟不认识的人切磋可好玩了。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招会出什么,有什么杀手锏,那些成名人物,实力不怎么样。不过个别杀手锏,还是很厉害的。昨天我就遇到一个使棍的,特别厉害。一棍铁棍,舞成了一个球,将自己包围了起来,可以说是水都泼不进。”

“大姐,你也知道,我们的越女剑法,杀伤力太过厉害。一言不合就刺人死穴,只能用木剑对敌。可是对方防的太厉害,铁棍威力又大。我要是强攻,木剑非磕断了不可。你猜我怎么打赢的?我啊,可苦恼了好一阵子呢,后来灵机一动,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头,对着对方的铁棍丢了过去。铁棍打到了石头上,受到了点点阻碍,有了一丁点儿的缝隙。我一剑就从缝隙里刺了进去,破了他的防守。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她说道高兴的地方,眼中闪着热烈的光芒,手舞足蹈的,极其兴奋。

公孙幽带着几分无语的瞧着自己最疼爱的胞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家,为何如此好战好胜,想到了昨日遇上的裴旻以及他的剑,劝道:“世间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姐姐怕你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会吃大亏的。”

公孙曦有些不耐烦的道:“老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操心不好,还是瞎操心乱操心。我们一起长大,我的剑术,你还不知道。能吃什么大亏,到现在为止,还真没能打赢我的出现呢。再说了,我只是去切磋比武,过程才是关键。输赢什么的,那个……也不是不重要。能不输,还是不输的好,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回头多练练,赢回来就是了……”

公孙幽扳起了脸道:“你歪理一大堆,我是说不过你。出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一切都听我的。今天,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客栈里,哪里都不许去。”

“不去,就不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公孙曦气呼呼的双手抱胸,将头一甩,闹起了小脾气。

公孙幽柔声道:“大姐这里也是为你好,这里毕竟不是我们家乡,身在外域,人生地不熟,由不得你性子来。”

“哼、哼!”公孙曦开始了用鼻子说话。

公孙幽也由得她,梳洗整理,点了早餐,招呼公孙曦来吃。

公孙曦也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疼快的吃了早点。

公孙幽道:“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过会儿去见宛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去!”公孙曦哼着鼻音道:“那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见的,我们不远万里将她护送到蓟城,已经对得起王叔当年的照拂恩情。难不成,还管她一辈子啊!”

“依你就是!”公孙幽也知王宛确实有些尖酸刻薄与公孙曦很不对味,也不勉强,道:“希望我是多疑,《乐毅论》泄露的有点蹊跷,他怀疑她二叔不是善茬,不亲自确认,终不放心。王叔就这么一个女儿,能帮尽量帮一把……记住了,哪里都不许去!”

公孙曦指着大门道:“在你回来之前,我绝对不出这大门。你满意了吧!”

公孙幽笑着点了点头。

吃过早餐,公孙幽跟公孙曦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房间。

公孙曦似乎闲得无聊,直接钻进了被窝。

盏茶功夫,公孙幽的身影在门口闪过。

公孙曦则笑盈盈的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说不出大门,就不出大门。我从窗走,不算违约吧!”

蓟城武林又迎来了一场噩梦!

一个娇艳英气的少女,凭借一把木剑,短短两天相继击败蓟城十余位知名人物,彭瑜、葛峰、陶涛、朱泽四大名声鹊起的后起之秀,完败!

蓟城六大高手,除了一人游历江湖,五人全败。

名宿任乐想要挽回蓟城武林颜面,首次代表蓟城武林,约战公孙曦。

任乐成名三十年,有着公孙曦远不具备的经验技巧,他的武艺理应在公孙曦之上。但一个四十五岁的汉子欺负一个不满二十的姑娘,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情。他想速战速决,不想公孙曦依仗越女剑法打的极为顽强,与他拼了三百余招,导致自身心态失衡,反而给公孙曦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此战过后,蓟城武林颜面扫地,老一辈的名宿爱惜名声,觉得打赢一个小姑娘不值说道,万一如任乐般一个失手,还赔上一世英名,纷纷避而不战。而年轻好胜的一辈,又没人是公孙曦的敌手。

公孙曦一人一木剑,在蓟城竟成横扫之势,无人敢搓其锋。

第二十一章 “小叔宝”五爷李五义

公孙曦这两天打的极是痛快,她发现公孙幽似乎有事情处理,早出晚归的,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发现她偷偷溜出去的事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今日一早,公孙幽又出门了,公孙曦故技重施的从窗口跳出了客栈,往蓟城南街赶去。

连续几天的横扫,公孙曦越打信心越足。这一次,她的目的是南街。

在蓟城南街是公认蓟城治安最好的街,这条街完全再现了古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优良风气。唯一不同的是古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原因是太平盛世,百姓朴实尽显人性的真善美。而南街却因为是流氓地痞四方江湖游侠的汇集之地。

兔子不吃窝边草是原因之一,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南街有一位号称赖五爷的李五义!

李五义仗义疏财,急公好义远近闻名,人称小叔宝,就如初唐勇将秦琼一样,黑白通吃,道上的人见了他,无不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

这些天李五义为一事,烦透了心。

他表面上是英雄人物,其实暗处另有谋划,背地里勾结奚族、契丹,干了不知多少卖国的事情。尤其是之前,他助奚王李大酺破大唐十万大军,大大的削弱了唐军在东北的实力。只是出现不可预料的小小意外,造成了今日的麻烦。李大酺的爱子竟然给一个毫无名气的书生杀了,还令奚族折损了近千最精锐的兵卒。

奚族的风俗是人死并入草原,他们认为只有葬于草原,来世才能成为草原上的骄子。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李大酺当时撤军回部落之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使者联系上了薛讷,希望能够赎回李沫可的尸体。他也知道两国彼此敌对,想要赎回尸身,少不得要出一管子血,为此开出了丰厚的筹码。

筹码多的让薛讷无从拒绝,调查之下却发现当时奚兵在怀柔县烧杀劫掠,干的太过分,激起了民愤,所有奚兵的尸体都给失去亲人的百姓泄愤,分尸焚烧,用来藉慰死者。李沫可非但不例外,反而是最凄惨的一个,早已化成粉末,洒在了怀柔县的乱葬岗里。

唯一能够继承王位的爱子惨死,已经让李大酺难以忍受,何况是这种死法。

李大酺恼羞成怒之下,对于裴旻恨之入骨,特地传达消息,让李五义帮他取裴旻人头,来祭拜爱子。

李五义并非是奚族、契丹的细作,他背后另有其人,帮助奚族、契丹也另有目的。因故一直没有答应李大酺的招揽,对心中的信念坚定不移。他与裴旻并没有任何过节仇恨,这刚刚促使唐军惨败,正是多事之秋,不想莫名的招惹事端,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却不想李大酺竟然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让他取得裴旻的人头,不然鱼死网破。

李五义又惊又怒,想不到当初没有答应李大酺为他效命,竟成了李大酺控制他,让他办事的缘由,登时有点悔不当初。

李大酺用意明显,若不除去裴旻,便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反正不是他的人,他不存在任何的损失。

面对李大酺的逼迫,李五义纵然心中不悦,恼怒非常,却也不得不答应,若他的身份暴露,三四十年的谋划,便烟消云散。他身死倒是无所谓,但他的国家恐怕也会受到牵累,到时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这如何干净利落的除去裴旻,还要将他的脑袋送到奚族,李五义心底没底,一直在考虑,却不得其法:他手上根本没有裴旻的资料,除了知道他剑法卓越,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师承何人,使什么剑法,这个剑法卓越到底是什么程度,完全不知道:就好像平白冒出来一个剑术大师,将李沫可杀了。

李五义作为一个细作,混到今天的五爷地位靠的就是稳重,步步为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贸然出手。裴旻这种在他预料之外,不在情报中的人物,最是让他头疼。

“五爷!”

就在李五义想着怎么对付裴旻的时候,听到外头有人叫他,声音好似洪钟,有种震耳的感觉。对方是在前院叫喊,而他身处后院,可那声音依旧清晰入耳。

没等下人通传,李五义堆起了一脸的笑容,大步向前院走去。

刚来到前院,一个豹头环眼的猛士迎面走了上来,“五爷,您再不出马,咱们蓟城武林在这偌大的幽州,就没脸混下去了。”

“翼德!什么事,慢慢说!”李五义热情的招呼着猛士,拉着他在一旁坐下。

猛士本叫李明,他出生逐郡,自小崇拜三国时期逐郡走出去的盖世虎将张翼德,索性就改成了翼德,跟三国时期的张翼德一个名,长大后意外生的豹头环眼,便得了一个小张飞的名号。

比起张飞的智勇双全,这个小张飞李翼德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浑人。

这种浑人直肠子,只要给他一点点小小的恩惠,即便让他为你抛头颅洒热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李五义最喜欢这好忽悠的人,对他极为友好,百般拉拢。

李翼德这一坐下,立刻霍的就站了起来,道:“没时间了,那个小娘们已经打到我们的南街。”

李五义也听说幽州来了一个厉害的小姑娘,张狂的四处挑战,将蓟城的诸多好手一一击败,甚至连幽州名宿任乐都败在了对方的剑下。对于这种人物,他也是能避就避,不愿当这个出头鸟,却不想对方竟然打到了南街,找上了门。

“这么说,翼德你是跟他交过手了?”

李翼德黑黝黝的脸上竟然微红,不好意思的道:“打过了,小娘们那么嚣张,我怎么忍受的了。二十招就被她放倒了,他娘的,真见鬼了,怎么有那么厉害的娘们,她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还是怎么的?”

李五义有些讶异,李翼德武艺一般,但天生神力而且皮糙肉厚,有着一股牛劲,打赢他不奇怪,才二十招就让他认输,却要点真本事,正想说话,下人却匆匆来报:“五爷,门口来了个小姑娘,说要来挑战你。”

李五义沉着脸道:“客气点,请她进来!”

第二十二章 上门挑战

公孙曦在管事的带领下大步走进了李府,她艺高人胆大,深入“敌人”的地盘,也凌然不惧,颇有大摇大摆的模样。[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来到前厅,公孙曦的目光落在了厅中的李五义身上,对于李五义身旁的李翼德却只是轻飘飘的一憋。

“你就是李五义?”

李五义眉头挑了挑,早在十年前,已经没有人敢直呼他名字了。那时候,他叫五哥,而现在是五爷!

“是五爷!”李翼德对李五义极为崇拜,心中认定他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英雄大豪杰,容不得有人对他不敬。

公孙曦秀美挑了挑,道:“还真是一个好孙子!够孝顺!”

“你!”李翼德一口气憋在喉间,想要动手,却想到自己不是对手,只气得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似乎在埋怨自己无能。

李五义伸手制止了盛怒中的李翼德,上前一步道:“鄙人正是李五义,不知姑娘有何赐教?”

“明知故问吗?”公孙曦性子直率,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截了当的道:“听说你剑法不俗,早年仗剑幽州,闯下了大大的名号,本姑娘到想见识一下!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是名副其实!”

李翼德忙道:“五爷,您就出出手,小小教训她一下,免得让别人真以为我们蓟城武林收拾不了一个女的。”

李五义没有理会李翼德,双手敷在背后道:“姑娘只是为了比武而来,便请回吧。武本止戈之意,我辈习武,是止戈为武,而非争勇斗狠争强好胜。(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我早年也与姑娘一般,为争一时胜负而逞血气之勇,结果误伤至交,悔恨至今,难以释怀。从那时起,我便决定,不与人争一时长短……”

公孙曦来此可不是听大道理的,没等李五义说完,便不耐烦的道:“不敢打?怕了?”

李五义道:“就当我怕了!送客!”他竟直接转身往屋中走去了。

公孙曦呆了呆,也转身就走:遇到真不愿意跟她“切磋”的人,她也不会勉强,时间宝贵,多打一场是一场,让公孙幽察觉,以后就真的没得玩了。

唯有李翼德傻傻的呆着,左看看右看看,恼怒的剁着脚。

李五义走进里屋,面色有些难看,公孙曦这个年轻后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半点面子也不给他。若不是近日犯了事,要韬光养晦,不想吸引他人注意,非得给她一个教训。

突然他顿住了脚步,想起了一事,正愁不知裴旻虚实,不如……或许能够借刀杀人也不一定。

想着李大酺给他的期限,已经时日无多,李五义叫来心腹对他一阵嘱咐。

**********

袁府!

裴旻这几日足不出户,一心在研究如何改良从公孙幽那里学来的越女剑法中剑招,可谓废寝忘食,便如痴傻一般。让同住一屋的袁履谦大为叹服,对解不通的事情,专注于此,让他好是敬佩。

付出未必有收获,但不付出一定就没有收获。

裴旻尽管还没能成功的将剑招改良,可对于剑的理解,通过这几日的深思有了十足的进展。

原先裴旻可以说是吃老本,依仗着历史上裴旻遗留下来的天赋,现今通过自我反复琢磨,有了自己的理念,渐渐的开始融合吸收,真正成为他自己的东西。

“请问你就是裴旻!”

裴旻这天依旧在琢磨怎么改良剑招,他试过万千种方法,也改善了很多地方,还有一道坎,阻碍在他面前,不知怎样才能迈过去。只要这一步相通,一切问题都将会迎刃而解。只是这个坎,便如一道瓶顶,怎么也想不透。以至于都没心情去办薛讷拜托他的事情了。

突然听到有人喊他,本能的回过头去,一个秀丽脱俗的女子正在门口站着,正是几日前与他交谈甚欢的公孙幽,登时大喜,笑道:“公孙姑娘,你怎么来了?”

门口的公孙曦却呆住了,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姓甚名谁,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姓公孙的?难道?一瞬间,她都有调头逃跑的冲动。

裴旻上前迎接突然顿住了脚步,感觉有些不一样:公孙幽给他的感觉是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剑,完全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他面前的这个与公孙幽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确实一把寒光四溢,甚至带着盛气凌人的宝剑,夺目耀眼。

“你是公孙幽的妹妹吧!”裴旻再度上前迎她进入前院。

果然!

公孙曦以手扶额,退无可退,索性豁出去了,边走边道:“你认得我老姐?”

裴旻笑道:“当初她找你的时候,在剑轩武馆外结识的,在三英客栈聊过一会儿,比较合契。”

公孙曦意外的多看了裴旻两眼道:“这么说,你果然有些能耐!”她了解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公孙幽性子温婉识理,不喜与人争一时长短,对谁都和气友善,一视同仁。虽不是大家闺秀,却比大家闺秀更要大家闺秀。正是因为这样,公孙幽反而很难对人另眼相看,得她别样对待的人,也必然有非常能耐。

裴旻听公孙曦的语气有点小冲,笑道:“你这是找我比武来了?”

“当然!”公孙曦毫不犹豫的道:“老姐认识你,我又不认识。先打了再说,看看能入老姐法眼的人,到底是什么水平。”她说着,木剑已经握在手中。她是天生的剑客,剑一在手,不需要任何姿势,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这一点与裴旻极为相似。

没有剑的裴旻就如一个俊俏的书生,但长剑在手,他整个人都会变得与众不同。

裴旻没有立刻动手,也没有理会公孙曦,却笑得格外开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要我跟你打,没问题。我还可以帮你瞒着你姐!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才行,是谁告诉你,我会剑术,是谁告诉你,我住在这里的?”

公孙曦不知缘由应道:“在南街,我听一个路人说的。”

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

裴旻笑道:“你有没有把握,将他揪出来!”

“得看看你够不够资格!”公孙曦依旧战意十足!

第二十三章 大杂烩剑术

裴旻一直没有针对内奸一事展开调查,并非是他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没有半点头绪,不方便轻易行动。(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薛讷给出的几个名字,来头都是不小。蒋博黑市商人,往来东北四战之地,他的商队无人敢劫,背景深厚,可见一般。公孙幽说为他撑腰的人物大唐没几人敢惹,也足以证明这点,同时也意味着蒋博八成不是他要找的对象,可以用排除法暂时排去了。

毕竟今时今日的唐朝固然比不上太宗贞观时期的所向无敌,也比不上高宗永徽时期的威震四夷。可论综合实力,周边还是没有国家能够相比的。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与大唐分庭抗礼的只有远在万里的大食国。吐蕃、奚族契丹等部族,或许能够在局部战役上占便宜,可真要打起来,唐朝赢面还是占据多数。

既然蒋博的后面站着唐朝金字塔顶部的大佬就没有理由勾结奚族来跟大唐作对。当然也不排除小小的意外……

至于其他几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再不然就是黑白通吃,名望极佳。

这类人走到这一步,都不容易。

裴旻不同意薛讷的守株待兔,也没有过于激进,免得打草惊蛇,而是选择了综合的态度来调查此事,找切入点。没有切入点,便不准备动手。

公孙曦的出现,裴旻便知道切入点来了。

公孙曦的情况与公孙幽一样,她们都是为了保护一个携带书法界的至宝《乐毅论》的人来蓟城的,再此之前,两人从未踏足幽州地界,对于幽州的一切,可谓一无所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公孙曦挑战各路武林好手,都是依着名望,一路问人方才找到地方位子。

裴旻并非江湖中人,在怀柔县事发之前,根本就没人知道他天赋异禀,一身剑术卓成大家。即便裴旻在怀柔破敌之后,名噪一时,对他的实力也没有多少人认可的。因为盛传他剑术超群的人,大多都是县里的百姓,百姓的话一方面缺乏公信力,另一方面人云亦云,流言将他吹成了一个人砍翻一千奚族精兵的超级英雄。

流言止于智者,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水分的流言,更是让他的真实实力得到了低估。

因故裴旻的剑术到底是什么水准,真正知道的也就只有亲自测试过的薛讷。

公孙曦讲道理是没有理由知道他的存在,至关重要的还是裴旻来到蓟城后,除了第一天到过学院大都督府武馆酒馆客栈这几个地方,此后几天都呆在袁府悟剑,就跟大姑娘一样,大门都没走出去过。公孙曦怎么可能知道他住在袁府?

没有一个人会关注一个无名小卒,除非对方别有目的,对他这个“小人物”特别关注。

在蓟城除了跟他有深仇大恨的奚族内奸,谁回去关注他?至于路人,越是路人越显得别有用心。

瞧着战意昂扬的公孙曦,裴旻便知道不真刀真枪跟她干上一架,让她心服口服,她是不会花时间帮他的:姐姐妹妹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在性格上竟是天差地别。

当然裴旻也想亲自见识一下,春秋时期名动天下的越女剑法。

长剑出鞘!

裴旻信步来远离了丈余之地间距,在她正对面站立,说了一个“请”字。

公孙曦脸色略显吃重,自从裴旻剑出鞘后,气场陡然起了变化,瞬间人已化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散发出冷冷的寒光。他为了空出两人的间距,信步而走,但每一步竟然都一模一样,可见脚下根基极稳,仿佛扎根地下的参天大树。裴旻站姿挺拔,看似随意而放松,然而在她的眼里,即便背对着她的时候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公孙曦对比这两天所遇之敌,唯有任乐让她感觉到这种难以对付,那一战也是她最艰难的一战。

“是个好对手,难怪能得老姐,另眼高看!”

如此念头公孙曦脑海一闪而过,眉目间闪着兴奋的神采,两日前与任乐大战过后,让她领悟了一个道理。能打赢对手确实值得高兴,与真正旗鼓相当甚至高出自己一点点的对手交手,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一样是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公孙曦按耐不住心情,手中木剑往裴旻疾射而去。

快!

裴旻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同样的越女剑法,在公孙曦手中施展出来,竟然与公孙幽的味道完全不同。

姐姐公孙幽的越女剑法,内敛含蓄,万千杀招归于暗处,令人防不胜防。而妹妹的越女剑法确热情奔放,好似长江大海,各种精妙的招式倾泻而出,绵绵不绝。

难怪以速度著称的快剑猿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面对公孙曦的快剑,袁浩的快完全上不了台面。

裴旻自诩自己的剑不慢,较之袁浩由要快上一筹,可与公孙曦相较起来,由要逊色一分。

好在他们比的是剑,不是速度。

面对公孙曦这闪电般的攻势,裴旻也毫无惧色,针锋相对,挺剑刺去。

他们一连对接了三十余招,公孙曦的越女剑法有若电打雷击,威势十足,凌厉至极,相较之下,裴旻的每一剑都平凡普通,都是烂大街的基本技击之法,偶尔会来几手妙招,然而就是这种基本剑术,在他手中竟然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妙效,竟然将越女剑法这种上乘剑法一一接下,丝毫不显弱势。

公孙曦越打越是讶异,他发现裴旻的剑招竟然全无套路可言,一招一式简单直白,偶时不时几招妙法大多都是这几天她手下败将的绝技。同样的绝技,在裴旻手中施展出来,威力效果使用的时机什么的竟然完全不一样,好几次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难不成这蓟城的知名好手,都师承此人?

她哪里知道,裴旻的剑完全是无师自通,若真要说个师傅她的那些手下败将都算得上是。因为他的剑招绝大多数都是从蓟城众多的剑手里偷师学来的。

对此裴旻给自己的剑法取了一个名字大杂烩剑术。

今时今日,他便用他的大杂烩剑术,迎战当世最上乘的剑法之一越女剑法。

第二十四章 取胜,功成

公孙曦自幼练习越女剑法,作为当世最上乘的剑法之一,越女剑法可谓包罗万象,将剑术步法身法融为一处,浑然一体。(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她对于越女剑法的理解虽与其姐不同,却也得个中味道。自从剑术大成以来,她手持木剑,以越女剑法,击败的江湖豪客,不胜其数。

因故对于自己的剑术,公孙曦极为自负的。

今日与裴旻一战,却让她大开眼界,感到莫名震撼。裴旻施展的剑法,她自当认识。那是江湖上流传颇广的基本剑法,之所以称之为基本剑法是因为这套剑法连名字都没有,一招一式都是练习剑术根基的截、削、刺几种常见的攻击方式。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师傅,基本剑术也尽皆不同,但归根结底也就那么几下。

然而就是那么简单的几下,在裴旻手中却有种浑然天成,刚中有柔,柔中有刚的感觉,竟然将她赖以成名的越女剑法一一接下。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裴旻从一开始便以剑身与她交战,从来都没有用到剑锋。这技击之术,本就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木剑是她自身的劣势,裴旻却完全无视这点,纯以剑术与她相拼。

公孙曦性子好胜,若裴旻以高明的剑招与她对个旗鼓相当也便罢了,偏偏用的是这种稀松平常的剑招。两相比较下来,岂不显得她技不如人?

性子一起,公孙曦娇喝一声,身前幻出大片剑影时,单足独立前身以不可思议的弯曲弧线,剑影中倏然现出剑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不可思议的一剑,闪电横削而来,凌厉无比:她使出了真真正正的越女剑法。(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原来越女剑法分上下两部,上部是越女传授越国兵卒的技击之术,剑法旨在上阵决胜,是杀伐技巧,并未得真正越女剑的精髓。

公孙曦剑招极快,以往对敌,只凭上部杀伐妙招,展开潮水般的攻势,以足够取胜。唯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施展后半部的剑招。

裴旻见公孙曦姿势优美,竟如跳舞一般,眼前一亮,随即却发现剑已在面前,配合着那可怕的柔韧性,竟然隐隐封死了自己进退的所有路线。

原来如此!

裴旻见这一招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瞬息间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就是这个!

美!

他改良的越女剑,一直有个坎迈不过去,并不是招法的问题,而是缺乏一种感觉。

美,自古以来都是一种可怕的武器。

回忆当时公孙幽优雅飘逸的步伐,再想想公孙曦那如跳舞一样的舞姿,无不美到了极点,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人在看到美好东西的时候都会本能的不知不觉的分出一点点心神。高手过招,本就半点不得分心,这点点迷惑,恰恰是致命的。

漂亮好看的招式未必就不实用,公孙曦的这一招,完全阐述了这一点。

裴旻微微一笑,脚尖一点身子竟然平行后移,长剑平平刺出轻飘飘的向前递了一剑。

这一剑正是公孙幽反击王虎时,施展的妙招,虽是平平无奇,却是举重若轻。尤其是裴旻刺出这一剑的时候,身随剑走,剑随人动,竟然有股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越女剑法终究是女人的剑技,招式精妙凌厉的同时美女变幻莫测的神韵仪态化入其中,已做蛊惑人心的妙效,因故施展起来娇媚婀娜,招式优美,婉如翩翩起舞。让裴旻一个大男人来个娇媚婀娜,那实在有伤风化,大大的不雅。

女人有女人的妩媚优雅,男人亦有男人的潇洒飘逸。

裴旻在改良越女剑法的时候就不自觉的在纯柔的招数中注入了阳刚之意,如今迈出了那个坎,竟直接变妩媚而为潇洒,化优雅为飘逸,风格完全不同,但威力却相去不远。

公孙曦手腕转动,连变十个方位,依旧刺不出手,攻势戛然而止。

“你也会越女剑法?”公孙曦自以为势在必得的一招,却为最为熟悉的招式打破,着实懊恼,旋即又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对,又有些不像。”

裴旻大笑:“不久前,是越女剑法中的剑招,现在改邪归正,正式成为我大杂烩剑术的一员!”

“大杂烩剑术!”公孙曦秀目圆瞪,道:“我还一锅炖剑法呢!”她话音一落,再次栖身上前。

两人再次针尖对麦芒,这一次拼斗,他们足足来回攻守,竟然对了一百余招,你来我往。

公孙曦将越女剑法的凌厉发挥的淋漓尽致,而裴旻依旧一招一式,全无章法,但每一招都用的恰到好处,妙到极点。

这百招一过,公孙曦剑势渐缓,裴旻也觉得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身前忽地爆起了一团剑芒,长剑往前一推一送,剑芒闪动,竟然一撮到底。

公孙曦此时此刻竟一错愕,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回剑想要格挡,竟然慢了一步,只能硬碰硬的希望撞开裴旻的剑。

砰!

两剑撞击,木剑受不住力,竟然从中折断,她的手也荡飞了出去。

显然裴旻早已防了这手,这一招势在必得,剑身灌注了强大的力量,就算此刻她手中握的是一柄钢剑,一样抵挡不住裴旻的这一招,会给剑上的劲力荡开。

公孙曦看着已到胸前的长剑,呆若木鸡。自她剑术大成,向来顺风顺水,寻人切磋,同辈之中,无人可敌,偶遇劲敌,也是多是那类成名已久的名宿。面对这类人,公孙曦自己琢磨出一套打法,越是武林名宿越好面子,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拿不下一个小姑娘就是一种耻辱,过于急躁求胜,时间一拖长,会越打越焦躁,导致自己心态失衡。公孙曦这招百试不爽,因故还未遇到一败。却不想在这位幽州,折戟在一个年岁与她不相上下的少年手中。

虽是心服口服,却也不免难受,眼圈儿有点微红。

“你的剑怎么那么快!”公孙曦带着几分倔强的问道,速度是她最大的依仗,最后竟然发现自己竟然败在了速度上。

裴旻见公孙曦如此模样,也有些大男人主义,觉得打赢一个女孩子不甚光彩,道:“不是我的剑快,是你的剑慢了!”

第二十五章 指点公孙曦

裴旻在与公孙曦这一战中,收获极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不但找到了改良越女剑法的关键,回头细细琢磨今日公孙曦施展的越女剑法,自己的大杂烩剑法中,又会增加许多全新的招式。要知道越女剑法可是最上乘的剑法之一,将部分越女剑法的剑招混入其中,大杂烩剑法逼格绝对不一样。

将公孙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裴旻道:“论剑快,我确实逊你一筹。可你想过没有,你我交手百余合,你剑剑快捷强攻,消耗的臂力体能远胜于我。百招后,哪里还能维持一样的速度?你以为是我快了,实际上是你变慢了,变得跟不上我的速度。”

公孙曦琢磨着裴旻的话,若有所思。

裴旻继续道:“我看你的剑,让我想到一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公孙曦眼睛一亮,喜道:“你也是这么觉得的?想不到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嘛!”在剑术修行上,她虽与公孙幽练的同是越女剑法,但理解方式却大大不同。公孙曦觉得越女剑法犀利无匹,唯有速度才能发挥这套剑法的最大威力。对于速度,情有独钟,是故在剑技一道,主攻速度,一出手便快如雷霆闪电,武功次一点的,速度慢一点的都会给她打的对手连反击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种畅快淋漓的打法,也是她心中最爱。

针对这一点,她还特地的与公孙幽展开讨论,她觉得自己的理论才是正确的,想将公孙幽从歪路上拉回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公孙幽不喜与人争辩,何况是自己的妹妹,每每都是公孙曦在辩论上胜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八个字完美的展现了公孙曦心中的武学理论,只凭这八个字,她便将裴旻视为自己的知己了。

裴旻不予否认的道:“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对手来不及出手,便败了,理论上,来说唯快不破是可行的。不过我这里还有一套理论,你听听,看看有没有道理。天下武功,唯力量不破。”

公孙曦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道:“瞎说,今早我就遇到一个莽夫,力气奇大。可有什么用,碰都碰不到我,给我打的找不着北,哭爹喊娘……”

“谁哭爹喊娘了!”公孙曦话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吼声,李翼德脸红脖子粗的从屋外大步走了进来,“你这小娘们怎么近说假话,找不找北我认,哭爹喊娘绝对没有的事。这么背后埋汰人,可不是英雄好汉的所为。”

公孙曦轻飘飘的撇了他一眼道:“不是背后埋汰人,是当着你的面说。偷偷摸摸的,躲在一旁,真当我们没发现?”

裴旻头疼的叹了口气,有人在暗中看他们比试,他早已察觉,以为是内奸派来的人,一边与公孙曦交谈,一边注意暗处的情况,打算在对方选择离开的时候,暗中跟随,顺藤摸瓜,却不想对方竟是一个憨人。他不信幕后者会愚蠢至此,派这么一个人来打探消息,应该是跟着公孙曦来的。

李翼德“嘿嘿”一笑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啦。早知道我就不看的那么辛苦了……怎么样,小娘子,我是打不过你,这并不意味着威猛幽州武林无人。这位兄弟,不就比你厉害!”

“你!”公孙曦竟给呛的说不出话来,索性不理会他,当他不存在,继续先前的话题:“看到他,你还觉得‘唯力量不破’。”

裴旻道:“当然不是指他的力量,咱们打的比分。就说我们这个蓟城,四战之地,城墙高厚,我若是力量足够,在离蓟城十里之外,一拳将蓟城给摧毁了,将整个城池都碾为粉末。你的速度,还有用嘛!”

公孙曦给说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怒道:“你在逗我?”

李翼德更是直接一脸遗憾的瞧着裴旻,心道:“怎么厉害的小哥,竟然是傻的!”

裴旻奇道:“我怎么逗你了?”

李翼德为了表现自己的存在,抢答道:“只有神仙才有这种力量吧……我们凡人怎么可能有。”

公孙曦一副连傻子都知道,你却不知道的表情。

裴旻笑道:“你既然觉得速度快能到让对手完全没有反应的境界,为什么觉得力量不行?”他转身离开公孙曦两步间距,道:“我们现在隔的距离大约是六尺,也是正常交锋的间距。你的剑长三尺,臂长却不足三尺。意味着你的剑想要刺中我必需前迈半步,将剑一刺到底,方能对我造成伤害。而我要躲你这一剑,只需身子微微后仰,或者稍稍的一抬手。可见你想要刺中我,需要比我快两倍三倍,甚至四倍,才能做到‘唯快不破’这四个字。我承认你的剑确实较我快上一分,但是要想快我两倍三倍,快的让我毫无还手之力,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得到。哪怕我今时今日弃剑不练,十年后你也不可能在速度上快我几倍。速度跟力量一样,都有一定的极限。唯快不破、唯力量不破,在理论上都说的过去,可真要操作起来,也只有在玄幻中或许能够实现。”

若是在之前,谁给公孙曦将这些大道理,以公孙曦的性格早已拔剑相向,用事实在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但是面对刚刚击败她的裴旻,公孙曦却高傲不起来。毕竟自己是手下败将,何况裴旻并非是无的放矢,说的是有凭有据。

“那岂不是说,我这些年的辛苦练习都白费了?”公孙曦看着双手,有些失魂落魄。

裴旻摇头道:“怎么可能!速度是你的天赋,你的优势,怎么可能白费。只是过于依赖你的优势,反而使得优势变成弱点。你若能合理的利用你的速度,今天这一战,我未必能赢的如此轻松。”换而言之,就算公孙曦能够完美的将她的速度优势,发挥出来,结果还是一样。

裴旻、公孙姐妹放在任何时代,他们的剑术天赋可谓得天独厚,老天爷让他们得上天照拂的剑道奇才,并存于世,也定会有个高下之别。

裴旻毫不怀疑,自己是三人中最出色的!

第二十六章 狐狸尾巴

公孙曦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下是大大的不服,想着自己刚败,说狠话也没有什么说服力,难得的耐着性子考虑裴旻的话:合理的利用速度!怎么样才能将自己的优势最大化?她抓着一点关键,却一时没想明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裴旻笑道:“我记得你的剑法有这三招,你看我施展出来,跟你施展的有什么不同!”他根据记忆,从越女剑法中选出了承上启下的三招,逐一使出:第一招、第二招速度一般,跟公孙曦施展这两招的速度,相差甚远,待他使到第三招的时候,速度突然加快,剑光一闪,剑以入鞘。

公孙曦忍不住道:“好快!”

裴旻耸了耸肩道:“这是你的错觉,因为我前两招慢,才显得第三招快。不论是比武较技还是生死搏杀,都不需要一味的快,只要你在克敌制胜的时候够快,便以足够。”

公孙曦回想先前与裴旻的交锋,那击败自己的简单一剑,恍然察觉,自己的败是必然了。

裴旻早就察觉自己的臂力不支,剑速减缓,一直在配合自己出剑,配合自己的速度调整他的速度,让自己察觉不到自己剑速下降的事实。自己原来早已陷入局中,进入了对方的节奏,哪有不败的道理。

裴旻见公孙曦此刻表情,也知她以顿悟,说道:“天下之事,最难的是藏拙。你的剑最厉害的地方,一开始就暴露于人前,实在是辜负了这大好天赋。[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公孙曦眼中闪着喜悦的神采道:“我明白了,多谢裴公子指教。我现在就去把那个人揪出来。”

“不急不急!”裴旻看了李翼德一眼,道:“找到了他,别声张,告诉我他是谁就行。”

公孙曦也知多了个外人,有些事情,没有点名,但她也不管这些,背后弯弯绕绕的原因也没兴趣知道,早些将事情办妥,就能早一些消化今天学得的东西,道了一声好,转身离去了,走至门口,突然想到一事,回头道:“你也会越女剑法?”

裴旻应道:“最初不会,跟你姐学了一两招,现在会的更多了,跟你学的。”

公孙曦闻言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旻摸了摸下巴,心想:这对姐妹还真有意思!

李翼德一直没有说话的余地,直到公孙曦走了,方才急不可耐的道:“小哥儿,你怎么教她功夫。这小娘子已经够厉害了,打的我们一点脾气也没有,在厉害几分,还得了?”

裴旻道:“怕什么,我敢教,就不担心她超过我。”

“也对!”李翼德憨厚的笑道:“小哥儿确实厉害,在我认识的人里,除了五爷,我就服小哥你了。”

“五爷?”裴旻若有所思的道:“你说的是南街的号称赖五爷的李五义?”

“当然!”李翼德道:“除了他,还有谁当得起五爷这称呼,我跟你讲,我跟五爷是老相识了,他最是好客,喜欢结交各路英雄好汉,跟当年的秦叔宝有的一比。要不,小哥儿,我介绍给你们认识?五爷要是知道我们蓟城有你这号人物,一定会热情招待。到时候整个蓟城都知道小哥儿的厉害,小哥儿就出名了。”

裴旻摇头道:“好意心领,我不是江湖中人,这江湖的名望,对我没有什么大用。”

“有道理!”李翼德竟然听懂了这话,点着硕大的脑袋道:“跟我一样嘛,我的偶像是张飞,跟他一样当个将军,才是我的梦想。只是混的不好,只能靠着五爷,跟着他混吃混喝的。”

裴旻瞧着李翼德的外貌特点,真跟小说里的张飞有着几分相似,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参军?”

“参军?别逗了!”李翼德道:“当个府兵,要地没地,要粮没粮的,谁爱当,谁当去。我又不傻,才不去干。”

裴旻听了这话,心底有些沉重,一个国家的强盛,跟他的军队的实力密切相关,现在连李翼德这样的憨人都不愿意从军,府兵制的崩坏,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唐朝想要重现贞观时期,无敌天下的风采,至少这军制上必需重新改革。

李翼德接着道:“不过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五爷说,现在我们幽州刚刚历经大败,很缺军官,他会想办法推荐我让我当个小队长什么的。嘿嘿,到时候我多宰几个奚族契丹狗,指不定就真能当上将军了。”

裴旻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有说什么时候,安排你从军?”

李翼德道:“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到底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不过五爷一言九鼎,既然他说了这话,肯定会安排的。”

裴旻心知在继续查问下去就算李翼德憨厚也会察觉什么,也不再细问,笑道:“那我就预祝你早日得偿所愿,早日当上将军。”

李翼德拍着胸膛道:“小哥儿就看好了,我这些枪棒功夫,或许不入你们这些高人的眼,可上了战场,你们的剑法未必就比得过我的长矛。”

“这是自然!”裴旻也在江湖决胜与战场交锋是两码子事情,与他瞎聊了几句,将他送出了袁府。

李翼德是个大嘴巴,心底藏不住话,不过半个时辰,裴旻击败公孙曦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蓟城的大街小巷。众人再想起裴旻怀柔县击溃奚族精兵的传闻,方才知道传言未必全假。

裴旻的剑,因为公孙曦的缘故,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了蓟城。

黄昏时分,公孙曦再次来到袁府,但无功而返。

公孙曦道:“我清楚的记得那人的模样声音,在那条街转了几圈,都没有他的踪迹。要不我明天在帮你找找?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老姐又要出来找我了。”

“不用!”裴旻笑道:“已经露出了尾巴,想要在收回去,可不容易。你早些回去吧,免得你姐姐担心。”

“好!”公孙曦颔首道:“我住在三英客栈,有事情来客栈找我!”

当天夜里,裴旻悄悄的溜出了袁府,凭借薛讷给他的令牌,再次拜见了大都督薛讷。

第二十七章 李五义来访

平静了两日!

裴旻依旧足不出户,就跟古时候闺楼里的千金大小姐一样,一方面他在消化公孙曦那里学来的越女剑法,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他重新拾起课本,开始专研经学,准备即将到来的明经考试。(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所谓明经,明是通晓的意思,经指的就是儒家经典。自从汉武帝尊崇儒学以后,儒家经典就成了文人做官必需精通的项目之一。到了隋唐时期科举的出现,明经科便成了科举考试中不可或缺的项目。他即将参与的解试考的便是最基本的明经内容,用简单的来说就是填空题,摘入儒家经典的词句,留几个空缺的地方,由考生填写。

不要以为简单,那些词句是从五经、三经、二经、学究一经、三礼、三传里随意摘选出来的,也就意味着想要考出一个好成绩必需要将《礼记》、《春秋左传》、《毛诗》、《周礼》、《仪礼》、《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孝经》、《论语》以及《老子》、《尔雅》等书都了然于胸。

古文深奥难懂,又拗口难记,要同时将这些儒学经典都了然于胸,不花一番苦功夫是万万不可能的。

寒窗十年苦读,也是因为如此。

裴旻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万分幸运。他不是七、八岁那年穿越来的,不然让他十载学习背诵这些儒家经典,难保不会疯了去。

历史上的裴旻已经先一步的将这些儒家经典都一本本的翻阅背诵过了,而他只要一本本的温习,结合古人与现代的理解方式,重新解析便可。(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作为中文系出生的裴静远,这种学习方式,还是能够接受的。

“小哥儿!”

裴旻在前院石凳上翻着《论语》,门是他刻意大开的,除了晚上,大门他就没关过。

李翼德风风火火的冲进了院内,见裴旻正在认真看书,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在一旁安静的呆着。

“怎么了!”裴旻将手中的书本合上,等了两天,终于来了。

李翼德道:“小哥儿可有空,五爷听说你的事迹,早想见一见你,想要亲自登门拜访。又担心过于唐突,我觉得小哥儿不是这样的人,就自己做主来知会一声,过会儿他就过来。小哥儿,不会介意吧?”

裴旻起身道:“有朋自远方来,怎会介意。”心底却想:“等得就是他。”

公孙曦由路人引荐找上门来,这绝对不是意外。

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探他的底,打算向他下手了。公孙曦没有逮住那个路人,更是说明了这点,对方办事极为谨慎,不容易抓到破绽。

裴旻与薛讷讨论了情况,一致觉得逼他们主动出击,才是唯一掌握先手的法子。

至于如何逼迫出击,他决定按兵不动,也就是以逸待劳。

他足不出户,又有绝技在身,等闲人奈何不得他,缩在家里等于没有破绽。在没有破绽的情况下,幕后人想要对他干些什么,除非找一个武艺胜过他许多的人,方才能成功。在这点上裴旻有足够的自信,他并没有自大到天下无敌,但至少在这蓟城,还没有能够悄无声息的就将他杀了的好人物。

面对这样的困局,将他引诱出去,是必定要走的一步路,寻找上门也是必然的。

谁来找他,谁的嫌疑越大。

在薛讷给的名单里,李五义已经两次出现在了他怀疑的目标。

“请问裴兄弟在家嘛?”屋外传来了浑厚的男中音。

李翼德道:“是五爷!”他冲着门口喊道:“小哥儿在呢!”

裴旻将书本握在手中,大步出门相迎。

李五义身形挺拔笔直,肩膀宽阔,虽年过四十,但仍保养得很好,长相俊伟,四方脸眉毛特别粗浓,有着东北男儿特有的粗狂风采,当从外表来看确实是个英雄人物。

“裴兄弟丰神俊貌,当真是人中龙凤!”李五义见裴旻来迎,笑容满面,就跟多年不见的至交好友一般,热情非常。

裴旻想着此人有极大可能就是一手葬送十万唐军的罪魁祸首,就有一种在他脸上踹上一脚的冲动,若真是百分百的确定,怕是刀子都要捅进去了。

再想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也堆起了笑容,“想必这位就是号称小叔宝的李五义李好汉吧,我在书中读过秦大将军的传记,对于他的历史事迹,可是仰慕的紧。只可惜我不在江湖走,不太熟悉江湖事,对于好汉的事迹知道的确实不多孤陋寡闻了。”

五爷!他是叫不出口,本来他就是个读书人,索性就变得迂腐一点。

李五义虽觉别扭,却也能够理解,在他仅有的资料中表明裴旻确实是个读书人,一身剑术高强的莫名其妙。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弄的这般麻烦,“裴兄弟别好汉好汉的叫了,听的怪怪的。如蒙不弃,就叫我一声老哥吧。我们江湖中人,向来都是各交各的。裴兄弟文武双全,我佩服的很,能与裴兄弟这样的人称兄道弟,也是我李五义的福分。”他说着以拳头捶胸,敲得咚咚直响。

若不是裴旻对李五义身怀戒心,指不定还真为他的这表现所感动。李五义能从一孤儿,混到今日的五爷,果然能耐不凡。

“老哥,请进!”裴旻将李五义请入屋中,亲自给他们倒上茶水。

李五义喝了一口茶,从腰间取过佩剑道:“今日上门,老哥我也没带上门东西,我这把剑名为秋水,跟了我十年,今天与裴兄弟一见投缘,正所谓宝剑赠英雄,这把剑就赠给你了,就当你我的见面礼。”

裴旻正想开口拒绝,李五义已经先一步将剑丢了过来,他也只能伸手接过。

秋水剑看似轻巧,入手却有股沉重的感觉,剑体冰凉,即便藏于剑鞘之中,依旧散发着一股寒意。

李五义笑道:“拔出来看看如何?”

抽出宝剑,秋水剑的剑体细长,剑身清澈的宛如流水,上面雕满了水波浪纹,波浪纹与剑身的颜色,相互辉映,让整柄剑充满了美感。

“这把剑不错吧!”李五义得意洋洋的说道。

裴旻仔细端详了一下,道:“这剑不是我大唐的工艺吧?”

李五义笑道:“裴兄弟好眼力,这是新罗的名匠所造的神兵……”

第二十八章 惊觉异样

“这是新罗的名匠所造的神兵!”

李五义似乎对自己的这把剑特别钟爱,说这话的语气都充满了自豪感。[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神兵!

裴旻对李五义充满了戒备,早已决定暂时将自己的表情封印起来,说每个字,做每个表情都要三思而行,免得露出破绽让李五义看出端倪。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即是李五义尚不知他已经跟薛讷合作,在调查奚族内奸的事情。正因为不知道,才不会防备,也便于他的调查。

年纪尚浅的他,自问城府做不到泰山崩塌于前而面不改色,只能集中注意,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听李五义对着秋水剑说出神兵二字的时候,脸上虽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心底却是一阵冷笑道:“这也算神兵?”

李五义见裴旻直愣愣的欣赏着秋水剑,笑道:“裴兄弟还懂得相剑术?”

裴旻颔首:“在裴家藏书楼里有过一本介绍冶炼铸剑以及相剑的杂学书,当初我曾翻阅过,不敢说精通,只是略知一二。”裴家是千年世家,长盛不衰,他们千百年下来累积的藏书,堆积如山,称得上包罗万象。关于他所说的那本杂学是他在年前书院晒书的时候,从旮旯角里找到的,时日不长,记忆犹新。

李五义赞道:“你们读书人懂得就是多,那你就说说这把剑,让我这大老粗开开眼。(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裴旻反复端详了一会儿道:“要我说可以,只是我若说了,老哥可别生气。”

李五义一怔,奇道:“有什么好气的。”

裴旻套头道:“这秋水剑打造的,除了外形美观,其他一无是处,真是白瞎了这块好铁。”

李五义面上有些挂不住,道:“这话怎么说?”

裴旻回忆片刻道:“记得书上是如此说的,凡良剑以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钢。以柔铁为剑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说的是以钢为刃以柔铁为茎干。但凡宝剑……”他说道这里,见李五义似懂非懂,李翼德更是一脸懵逼,大有昏昏欲睡的感觉,也知自己说的太过深奥,整理了一下措词道:“说白了,一把真正的好剑,必需刚柔并济,水火交融。怎么个并济法,就是在外表将将生铁千锤百炼锻造成钢,以确保剑锋剑刃经得起碰撞撞击,但过刚易折,哪怕是在坚固的钢缺乏柔韧性,一样有折断的危险。匠师们会在剑的身内部灌入软铁,将软铁与精钢一同打炼。‘凡八回,一千零二十四次’也就是说将软铁、精钢融为一处后,至少要反复锻打八次,每次至少一千零二十四下。唯有经过这般的锻打,软铁与精钢才会完全的完全融合一处,剑体的杂质也会随着火星消散,使之拥有了钢的坚固以及软铁的柔韧,一把好剑因此成形。至于接下来的开锋、淬火什么的也是一门学问活自不细说。铸一把剑容易,想要铸一把宝剑,可是需要名匠花费经年的努力,还需掌握超凡的冶炼技巧才行。”

他目光始终不离手中的秋水剑,续道:“而这把剑,剑身透着寒气,想必用的是极其难得的寒铁所铸,寒铁一般藏于极地苦寒之处,吸收寒冰气息,较之生铁坚硬至少两倍,也意味着冶炼寒铁亦需冶炼凡铁两倍以上的高温。这种冶炼技巧当今世上也只有我大唐拥有。新罗棒子哪里有那本事将这种寒铁完全冶炼。技术不到家,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高温锻打法,仿佛捶打成形,铸成此剑,着实委屈了这块寒铁。最让我无法接受的还是明明没那本事,还要打肿了脸来充当胖子。新罗棒子匠师想以华丽的外表来掩盖技术不足,在我看来,这把秋水剑美则美矣,实际上却是徒有虚表……”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五义,毕竟人家好心送他,而他却见此剑评价的一无是处,委实有些不妥。但新罗名匠的水准就是这样,让他吹也吹不起来。

却见李五义表情有点点的不自然,双拳不自觉的紧紧握死,表面上却笑道:“裴兄弟说的是,新罗小国那比我大唐。还以为是柄宝剑,却不想竟是破铜烂铁。这样的东西,我李某人还真送不出手。回头我在让人送把我珍藏的名剑过来。”

“不用不用!”裴旻心底古怪,藏在心中不表,赶忙摇头,“礼物重在心意,这把秋水剑我就收下了,谢老哥大礼。”

秋水剑在如何的华而不实,也是用上好的寒铁打造,而他的剑是县里的铁匠随便打造的便宜货,是掺着青铜的铁剑,比他用的确实要好上许多。

裴旻对江湖事不甚了解,只能与李五义讨论剑术,从他的得到的情报中,李五义极擅剑术,尤其是双手剑法,格外精通,曾经便依仗双手剑技,在幽州一地打下了大大的名号。他早年赖五哥的名头,便是打出来了。双手剑技并不是指双剑,而是双手握剑的剑法,类似于日本剑道。日本剑道的前身,也就是唐朝的双手剑技。

双手剑技在唐朝属于较为冷门的剑法,裴旻还未曾见过,有些好奇,问的特别仔细。

李五义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数单手剑法与双手剑技的优劣。

他们两人的对话,李翼德好似木头一般,完全插不进嘴,直到讨论到当世拥有双手剑技的高手的时候,他才猛的道:“这个我知道,我老家逐郡就有这么一个人物,叫吕越,不过二十几岁就号称县内无敌。我记得他还收了一个新罗的徒弟,那徒弟也是大大的有名,叫金什么来着,我都忘记了,跟咱们的薛仁贵大将军都交过手。”

“是新罗战神金庾信!”李五义随口接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他!”李翼德说着突然“呸”了一声,“什么新罗战神,不过就是屁大点的地方冒出一个高个儿,更咱们的薛仁贵大将军比起来,什么都不是,毛都算不上。”

李五义的双拳又不自觉的紧紧握死。

裴旻瞧在眼底,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他们忽视不曾想过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狼子野心

裴旻强压着心底震撼,面色如常的跟李五义讨论着剑技。[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说着说着,李五义将话题说到了幽州的各路江湖人物,他知裴旻喜剑,多谈幽州的剑手剑客。

剑有百兵之君的美誉,书中也特别介绍: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实则因其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故历朝王公帝侯,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

此话丝毫未有夸张之处,江湖之大,江湖侠客之多,若论江湖最常见使用的最多的兵器:剑毫无疑问位列第一。

这说道幽州剑客,李五义挥挥洒洒报出三十余人名来,历数他们长短特点以及搏击机巧,如数家珍。即便裴旻对李五义心存芥蒂,一样为他的阅历之丰,交友之广泛而震撼。

李五义说到最后,突然道:“五日后正是我的寿诞,我将在府邸宴请幽州各路豪杰,到时到场的武林名宿在请帖中的便多达百人。不请自来的,只怕更多。来的名宿中,有半数与裴兄弟一般都精于剑技。难得有此机会,裴兄弟也一同前来可好?到时候我们与一众豪杰喝酒论剑,可是人生一大快事。”他目光灼灼的瞧着裴旻,江湖人向来好勇争胜,不受礼法约束,只要暗中略作挑拨,向裴旻挑战的人定会接从而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那时在水酒中做些手脚,来个切磋意外,不愁裴旻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裴旻略一沉吟道:“解试即将到来……我,也好,就是一日时间。我必定赴宴……”他故作犹豫,随即又点头答应。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李五义大笑的齐声道:“今日叨扰了,不打扰裴兄弟读书,五日后在府中恭候。”

“请!”裴旻当先将李五义与李翼德送出了袁府,关上了大门,他背靠着门,闭目想着今日的一切,想着李五义反常的举动,想着李五义的资料,思路是越来越清晰,条理愈发的明确,左拳不知觉的敲击着右掌,一下又一下……

当天晚上,裴旻再一次找到了薛讷。

薛讷依旧在他的书房里接待裴旻,当时天色已晚,薛讷上了年纪嗜睡,已经上床歇息。但听裴旻来了,依然披上了大衣,前来相见,见面第一句话便是:“鱼儿上钩了?”

“差不多了!我现在有八成确定李五义就是内奸,不过我们都错了,错的很离谱,从一开始我们就走进了死胡同。难怪大都督忙活了那么多年,依旧一无所获。”裴旻摇着脑袋,为他们之前,犯下的致命错误而感到可笑。如此简单的事情,他们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自己给自己布下的迷障。

薛讷茫然的看着裴旻,是一头的雾水。

裴旻道:“内奸多次帮着奚族、契丹与我大唐为敌,泄露我大军军事机密,我们便本能的便以为内奸是奚族、契丹安插的,一直给自己下套。”

薛讷依旧不明白,道:“难道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裴旻肯定的道:“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泄露我大唐机密,致使我大唐惨败,最后谁能够得利,得利一方都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这样思考才正确,而不是盯着奚族、契丹来调查。东北除了奚族、契丹还有新罗,我们竟然将新罗给忽视了,幽州军力势微,新罗也利在其中。”

薛讷愣了愣神,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迟疑半响道:“不会吧,新罗可是我们的盟友。这些年,他们对我朝的进贡,一直没断。”

裴旻见书房桌子上正摊着地图,走了上去道:“新罗进贡一直没断不假,但进贡并不等于真心臣服。大都督,你过来看!”他指着地图道:“当年太宗皇帝东征,收复为高句丽夺去百年的辽东。高宗皇帝子承父业,命令尊薛仁贵大将军与李绩大将军一举将高句丽覆灭,在高句丽旧地设置安东都护府,并以令尊为检校安东都护,稳定东北局面。东北因此而平静了诸年,正是因为新罗不安分,意图在东北做大,才令东北再起烽烟。百济为新罗所灭,我大唐也与新罗展开了新的战争。安东都护府有令尊又有刘仁轨,新罗没有讨得好处,只能与我大唐隔江而治。至此东北平静,新罗也重新臣服我大唐,年年进贡。但我至始至终相信卧榻之下,容不得他人鼾睡。新罗不可能不觊觎高句丽故地,若他们当真安分守己,当初也不会反我大唐。”

说着他的手指移动到辽东方向,道:“这里是新罗,这里是我大唐的安东都护府,而现在奚族、契丹在这个位子……他们的反叛,正好截断了我们大唐与安东都护府的连接。现在我们安东都护府孤立在外,当下或许还好,时间一久,难保不会生变。尤其是幽州现下元气大伤,更加无法威慑东北局势。”

薛讷也露出吃重表情,说道:“你怎么察觉的?”

“也是意外!”裴旻笑道:“今天李五义送了我一把新罗匠师锻造的宝剑,凭心而论那剑锻造的确实很糟,我忍不住一阵嘲讽新罗小国,似乎说到了李五义心中的痛楚,让他不自觉的起了反应。类似他这种经过专业训练的间谍十之八九经过特殊的洗脑,对于自己的国家无限忠诚热爱。我嘲讽他的国家,他自然而然的起了反应,让我察觉了异样。”其实是他打心底的讨厌新罗,后世有些不了解历史的人老是将高句丽与高丽混为一谈。其实高句丽是高句丽,与高丽根本是两个国家。

高句丽在唐朝时已经灭国了,而高丽是新罗第四十七代王宪安王的庶子反叛新罗而建立的国家,高丽也就是韩国的前身。也就是说新罗才是韩国真正的祖先,是韩国乱认祖先,非要将不相干的高句丽认做祖宗。

韩国乱认祖先,裴旻早已习惯,但作为一个中文系的学生,却很清楚新罗与韩国的关系。对于棒子国的前身,没有好感,一口一个棒子的嘲讽。

只要有点爱国心的,面对他这样的嘲讽法,都不能无动于衷。

何况是给洗过脑的!

第三十章 假公济公

裴旻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薛讷,道:“最初我只是觉得奇怪,关键还是李翼德无意中嘲讽了金庾信,说金庾信毛都不是。[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李五义的反应更大,我听李翼德说金庾信师从吕越,剑术超群,又擅于双手剑技。而李五义也恰好精于此道,我估摸着他们未必没有关系。依照年岁来算,李五义甚至有可能是金庾信派来的。这也解释了为何缺乏李五义二十岁之前的记录。在这之前,他根本就不在幽州生活,而是在某个地方,接受特别的训练。”

薛讷但听裴旻这话,突然想到一事,合了合肩膀上的大衣道:“八九不离十了,七月一日,每当这一天,李五义都要去祭拜先人。此事只要与李五义要好的人都知道,他说是他父亲的忌日。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金庾信的忌日,不正是七月一日?”

金庾信在新罗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智勇兼备,有勇有谋,新罗便是在他的谋划下,借助大唐之力,一统海东三国,将新罗发展成为海东霸主。尽管在于唐朝交锋的时候,败于唐军,但这一点也不损他的智勇。因为他的对手是薛仁贵、是刘仁轨,面对这两个人,金庾信只是小败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更何况在他的筹谋下,利用唐军倍受吐蕃袭扰急需将薛仁贵、刘仁轨调往东面战场抵御吐蕃的弱点,迫使唐朝认同以大同江分定两国边界,为新罗谋取了极大的利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论及智勇,确确实实值得称道。若非新罗国弱民少,或者金庾信生于大唐,他的成就绝非如此。

这一点不只是军略出众的薛仁贵,连堪称全才的刘仁轨亦是如此认为的。

金庾信昔年病故,消息传入大唐,薛仁贵都曾感慨世间又少了一位好人物。那个时候,薛仁贵正好赋闲在家,跟他说过与金庾信斗智斗勇的实例。因故对于金庾信,薛讷印象很深,还特地去了解他,知道他病逝于七月初。

一个巧合,可以算是巧合,众多的巧合聚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了。

薛讷走到桌前坐下,沉吟了片刻,望向裴旻道:“你有什么想法?”

裴旻想了会儿道:“不是我有什么想法,是大都督有没有那个魄力铲除李五义这毒瘤。”

薛讷笑道:“说说你的看法?”

“此时此刻此地!”裴旻道:“直接召集兵马,包围李府,擒拿李五义。我们行动的越突然,越迅捷,李五义就越无防备,我们也就越可能搜查到李五义的罪证。若拖下去,深入调查,反而有可能让他察觉异样,销毁证据,陷入两难的地步。”

“只是,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猜测,贸然调动军队,擒拿李五义这般赫赫有名的地方豪绅,会不会有些不妥?”薛讷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也不知他想些什么。

“所以说咯!”裴旻毫无畏惧的与之对视道:“这就要看大都督的魄力了,大都督是过来人。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武后治下周兴、来俊臣、索元礼等酷吏哪个不是颠倒黑白的人物,说谁有罪,谁就有罪。大都督手握幽州军政要务,还对付不了一个李五义?”

薛讷大笑起来道:“你这是让我假公济私啊!可知我最恨玩忽职守,以权谋私。”

裴旻笑道:“大都督当年不过一介县令,却正义直言,敢于权势倾朝的来俊臣抗衡,谁人不知都督公允。什么假公济私,以权谋私,分明是假公济公以权谋公。这公道自在人心,大都督有无魄力,就看此时了。”若薛讷是包拯这类重视礼法的耿直人物,裴旻绝不敢如此提议。可薛讷是杀伐果断的将军,懂得因时制宜,对付李五义这种人物不用常理出牌是最快最迅捷的。

在这万恶的旧社会,法制永远大不过权势!

在幽州一地,薛讷便掌握着这权势!

对付李五义这种名望极高的人物,与他讲道理不如用权势将他压死。

薛讷“哈哈”大笑:“我还未老,若让你一小辈轻视,还有什么面目见人。”他合了合上衣,走出书房喝道:“点齐府内兵士,将杜宾客给我叫来。”他转身回屋,来到书桌前,目光又落在地图上叹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有此考虑。安东都护府孤立在外,时日一久,恐生事端。若非孙佺小儿,毁我十万兵马,弄得我现今手上无精兵,帐下无良将,哪有今日忧愁。柳州、营州必需尽快夺回,以打通通往安东都护府的道路。安东都护府是我大唐将士历经两朝,以数万鲜血堆积起来的,决不能在我们手上有失。想不到你一个书生,看的挺远,竟然考虑到了战略层面上的东西。你这不按常规出手的风格,可不太适合在官场混迹。干脆,你也别考什么贡生状元了,跟着我干吧。我直接给你个官,在我麾下效力,绝对比考科举升迁的快。”

裴旻有些意动,但想着裴母当日的托付,作揖道:“谢过大都督的美意,投身军旅,非我不愿。只是母亲只有我一子,实不愿她老人家日夜为我担心,只能辜负都督美意了。”

薛讷惋惜道:“也罢,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都可以来找我。对了,我手上还有一个武举的名额,你要不要。文状元可不好考,在你这年岁一举高中的人寥寥可数。但武状元嘛,你的武艺在实战上完全可以手到擒来。至于军略考,我这里兵书甚多,只要你能熟记在心,应该无大问题。”

裴旻眼睛一亮忙道:“行啊,多谢大都督赏赐,多一条路,总好过无路可走。只是……”

薛讷好奇道:“只是什么?”

“只是……”裴旻眯眼道:“我一个不小心,即考上了文状元,又考上了武状元,那可怎么办?”

薛讷再度大笑起来:“那你可真就名垂青史了,据我所知,科举举办至今,还未有一人身兼文武双状元的。”

“指不定,我就是这第一个呢!”裴旻应着,心动了。

第三十一章 强取贼首

薛讷都督府里的亲兵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兵士,训练有素,他一声令下,不过盏茶功夫,两百余亲卫兵整整齐齐的排列到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左临门卫将军杜宾客也在不久后到来,他一身军装,格外威武,道:“大都督急招末将,有何吩咐。”

薛讷道:“速去整备城中巡逻兵卒,封锁南街。我以得到可靠消息,李五义勾结奚族、契丹,致使我军冷陉惨败。南街江湖豪客甚多,你们好生安抚。若有不服管制,意图强行反抗的,许你们就地格杀。”

杜宾客是幽州的一员大将,才智能力都是一时之选。先前孙佺对奚族、契丹用兵,他力劝不止,为孙佺嫌弃,让他留守幽州。薛讷重镇幽州,发现还有如此好人物,委以重任,一跃成为薛讷得力的战将之一。杜宾客在军中的亲朋好友,尽皆亡于冷陉之战,对于泄露军情的内奸,恨之入骨,得此命令,眼中燃着怒焰,沉声道:“末将领命。”

裴旻注意到薛讷说的是李五义勾结奚族、契丹,而不是真实的新罗,有些意外,细细一想却也明悟。

现今大唐不比当初,随着苏定方、薛仁贵、刘仁轨、裴行俭这些老一辈名将病故后,他们的继任者如程务挺、黑齿常之、王方翼等将才多给武则天弄死驱逐,导致各路战事缺乏优秀统帅一败再败。好不容易在张柬之、崔玄暐、敬晖等人的谋划下,重夺了李唐江山,即位的却是个李显这个给老婆女儿控制的奇葩,弄得朝政混乱,买官卖官层出不穷。(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好在相王李旦的三子临淄王李隆基英明决断,联合姑姑太平公主,交结禁军诸将葛福顺、陈玄礼等,起兵诛韦后、安乐公主将韦氏、武氏余党一网打尽。

如今李隆基以即位称帝,大唐可谓百废待兴。新罗心怀不轨不假,终归保持着臣服之态,年年进贡。没有必要将此传扬开了,免得东北情况恶劣。

薛讷身居高位,果然看的更高更远。

薛讷看着裴旻道:“你可知我为何这么说?”

“明白!”裴旻点了点头,“吐蕃对我朝危害之大,远胜新罗。新皇登基不久,东北确实不易再起事端。只是心中有点不甘呐……”

薛讷赞许的点了点头,强有力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甘就憋着吧,现在翻脸,痛快的是我们,苦了的却是天下百姓。仇不能忘,记在心里,记得越深,还击的越狠。走,我们先去将元凶制伏了,至于罪魁祸首,终有算清的时候。”他邀着裴旻一同前往。

裴旻自当从命。

薛讷换了一身正装,更显英武,对身旁的卫兵道:“去将青葱、栗葱给我牵来。”他说着转头问向裴旻道:“会骑马嘛?”

裴旻摇了摇头道:“不会,不过想学。”在古代不会骑马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只是他家境并不富裕,马又属于奢侈品,不曾拥有,更别提学习。

不一会儿,卫兵牵来了两匹骏马,两匹骏马一高一矮,高的那匹为青色,矮的是栗色,两匹都是筋骨结实的良驹。

薛讷接过青色的骏马的缰绳,指着栗色的道:“这匹马本应该就是你的,现在还给你。”

裴旻不知薛讷话中何意,看看了看薛讷的大马,有些嫌弃给自己的马小。

薛讷见状哈哈大笑:“你不喜欢?那我们两换一换?傻小子,别得了好处,不知福。我这匹是河曲马中的良驹,河曲马是冲锋陷阵的战马,品种高大,爆发力强。而你这匹马就是怀柔县缴获马匹群中最好的,我估计就是给你所杀的奚王爱子的坐骑。它可是乌珠穆沁马是蒙古马中最优秀的,而且还是其中的上品。别看它块头不高,除了爆发力逊色我这青葱一二。余者速度、耐力、勇猛、吃苦耐劳等各项都不是我这匹河曲马能够相比的。尤其是耐力,天下良驹众多,唯有蒙古马能够在任何恶劣的环境超远程奔袭,你可知道太宗皇帝的玄甲精骑?玄甲精骑用的就是你这种乌珠穆沁马,虽说这本是你的战利品,可我不还你,你还能奈何我?若非你帮了我大忙,还不舍得给你。你真想要一匹高大的骏马,我们可就换了啊!”

裴旻赶忙一把抢过栗葱的缰绳,生怕让薛讷夺了去。

仔细端详着面前的骏马,发现乌珠穆沁马也不算矮小,只是跟高大的河曲马放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产生矮的错觉而已。它毛发修长,颜色优美,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结实的如同钢铁一般,四蹄矫健、肩宽胸阔,当真是除了身高,便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心底不甚欢喜。心底对于薛讷的起名风格,并不认同,直接将栗葱改成了符合他口味的小栗毛。

薛讷给他说了骑马的要领,作为将门之后,在骑术上薛讷无可挑剔。

裴旻认真接纳,依言踩着马镫上了马背。他武艺根基深厚,下盘稳健,很快就掌握了平衡技巧,能够稳健的前行停步。至于策马奔驰,还需好好练习。

他们悄无声息地涌向了南街。

正值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见周边人影憧憧,李五义的府邸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团团围住了。

薛讷就是要造成一种证据确凿的假象,直接下了破门的命令。

李府的大门那里禁得起兵卒的手段,只听“轰轰”两下,大门硬是给撞开了。

薛讷风风火火的走进了府邸喝道:“将所有人都控制住,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两百余兵卒一拥而入,大多人方刚从睡梦中惊醒,便给擒制住了。个别高手想要反抗见一个个兵甲靓丽的兵卒如狼似虎的,纷纷放弃了抵抗。

李五义含着怒气从大堂冲了出来,正想问个究竟,见薛讷身旁的裴旻,心底凉了半截,含着怒意喝道:“大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没有王法!”

薛讷上前一步,厉声道:“李五义,你勾结奚族、契丹,证据确凿,害我大唐十万兵卒埋骨他乡,跟我提王法,你还不配!若你识趣,立刻束手就擒,免得横死当下!”

李五义本意是先声夺人,但薛讷何许人物,统帅万马千军的镇边大帅,气势力压李五义。

李五义只是一迟疑,腰间的剑已经攻向了薛讷。

裴旻剑已出鞘!!

第三十二章 证据确凿

当!

裴旻挡在了薛讷的身前,手中长剑磕飞了李五义刚猛霸道的一击。[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李五义瞧着裴旻狞笑道:“不错,你的剑,真的不错!”

李五义并不晓得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什么地方给薛讷抓到了把柄,让他如此肯定自己便是细作。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他辩解了。莫说他真的是细作,哪怕他不是,也会给权势压死。何况薛讷来的太过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在他府中也有着确确实实的罪证没有来得及销毁,只要那些罪证落入薛讷手中,他死上百次也不足够。

今日事发,已成必死之局!

李五义自幼洗脑,将新罗大业视为一切并不惧死。到了这一步,与其坐以待死,不如奋起一搏,若能除去薛讷,唐朝将又缺少一名智勇兼备的镇边大将。

然而他这聚力一击,却让斜刺里横插过来的一剑给格挡住了,而且还是直接磕飞,只有真正内行人方能看出其中猫腻。mht.la [夜夜小说网]

李五义使用的是双手剑技,他的剑比一般的长剑更要长更要宽,理所当然的亦要重上许多。他早已料到会有干涉,双手奋力挥击,凝聚了全身的力气,只求一击必杀,威势之猛,一往无前。但就是这势在必得的一剑,却给裴旻磕飞了。

裴旻的剑便跟长了眼睛一样,避开了双手剑的力量凝聚的上半截剑身,准确无误的点在了力量最薄弱的地方。以自己最强的力量,攻彼力量薄弱之处。直接以弱胜强,以巧破刚,荡开了李五义的剑。

裴旻一脸肃然道:“你的也不差!”

他并不以力量见长,日前与李五义探讨双手剑的优劣时,以知双手剑的核心,便是一力降十会,招式刚猛霸道。先前他早有所准备,没有选择硬接那一击,而是用巧劲化解,便是如此,李五义的剑依旧有着山崩地裂般的威力,尽管是兵刃的薄弱之处,仍然引发了爆炸般的冲击力,震得他全身肌肉一僵。若一开始他选择硬碰硬,只怕没能挡下李五义的这一剑,自己的剑都要给磕飞出去。

面前的李五义实乃当下他遇到的最强敌人,哪怕是公孙姐妹都未必是李五义的对手。尽管她们天赋超绝,终究年岁尚浅,经验技巧都有超大的提升空间,在同辈人中自然所向披靡,但对上老一辈的名宿,还是略有不足。

类似李五义这种成名三十余年的名宿,绝非浪得虚名。

李五义心知拖不得,再次当胸一剑朝裴旻胸口搠至,招法一如既往的刚猛。

裴旻若仅是历史上的裴旻,只怕在这个年岁也非李五义的敌手,但他拥有后世超前的武学理念,并且由此悟出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太极技巧,实力远非年岁可以预料,更非历史上这个阶段的裴旻能够相比的,只见他缓缓出手,手中秋水剑搭在李五义的双手剑上,一挑一划,便将李五义的的剑带到了无人的右侧,让他刺了一个空。

面对刚猛迅捷的双手剑,太极巧劲无疑是最佳的应对之法。

李五义饶是经历恶战无数,经验了得,奇招怪招见过不少,却也从未遇过这种情况,自己的力量竟然不受自己的控制,实在匪夷所思。

突然想到似有传言,在剑轩门口,有一位神秘青年以相同的技巧支援公孙曦戏耍姜凡,想必就是他了。

李五义也非姜凡之流可以相比的,一招不成,不在以蛮力强取,手中剑幻起重重剑芒,随着冲前的步伐,往裴旻攻去。

裴旻自身缺乏死斗经验,阅历也是不足,领悟四两拨千斤的技巧以是目前的极限,并非真正的太极。面对这种力量一般却又剑剑连环的快攻,他那慢吞吞的巧技,也失去了效用,健腕一挥,唰唰唰一连三剑连续刺出,有若电打雷击,威势十足,凌厉至极。

快剑本就是单手剑的优势,裴旻逼得李五义放弃了双手剑的优势,仅比技巧,哪会虚他,大杂烩剑法虽不成套路,可一招一式都自成体系。尤其是裴旻信手而来,更是将一系列得道基础剑技,发挥的妙到好处。

对上李五义,非但不弱下风,反而隐隐有力压一筹的感觉。

周边人见两个剑术高手你来我往打的甚是激烈,都看花了眼睛。

薛讷离他们战场最近,剑光剑影都能反射在他的脸上,却不曾后退半步,反而看了津津有味,毫不觉得自己身处危地,见裴旻、李五义一攻一守,剑招剑法井然有序,心道:“这江湖比斗,果然与战场拼杀不同。虽然比不及战场惨烈,各中凶狠,却不遑多让,一招失手,只怕横尸就地。”

“大都督!”薛应龙大步走到薛讷身旁,手里拿着一叠文稿,道:“找到了!这里有李五义的亲笔书信,还有擘张弩、角弓弩以及横刀的详细制作图纸。”

薛讷大喜过望之余眼中又透露着一丝愤怒,伸手接过一叠文稿,最上面的是一封信,字迹还未干,显然是刚写不久,信上的内容是让人收买唐朝匠师,以获取他们的冶炼技术,单凭这封信,内奸之名,已经坐实,翻了翻其后的几份文稿,正是唐朝工匠研发出来的劲弩、战刀。

擘张弩与角弓弩都是单兵弩,横刀更是战场兵卒杀敌利器,都是当世最顶尖的科技。这图纸倘若落入新罗之手,在新罗普及,新罗的战力将会大幅度的提升。

将文稿让李五义收好,薛讷喝道:“证据确凿,李五义你还想抵赖?”他这话明着是给李五义说的,实际是说给裴旻听的。

裴旻与薛讷早已约好,李五义有内奸之实,但他们没有证据,若李五义事情做的实在干净,搜不到罪证,便就地击杀,免得留有后患,若证据确凿,便将之生擒,将罪证公之于众。

裴旻得讯鄙夷道:“棒子小国可笑无耻,自己不求发展,只知窃取,侥幸偷得一点皮毛,便沾沾自喜,忘主背恩。你的剑法也是学我大唐吧,只可惜,学得不眨地,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大唐真正的祖传剑技越女剑法!”

第三十三章 借力用力,以力打力

裴旻这话音一落,他的剑法套路立刻有了转变:他的大杂烩剑法中基本剑术居多,剑招本朴实无奇,全赖他施展巧妙才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如今换为越女剑法,剑风剑势顿然不同,剑招凌厉狠辣。秋水剑以极精妙的招式四面八方刺向李五义,青光闪闪,暗含的劲力在速度激发下,发出嗤嗤声响,瞬息间青光荡漾,剑气弥漫。

周边众人便觉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瞬息间就变得一面倒去,裴旻的剑几乎将李五义完全笼罩在剑锋之下。

若公孙曦此刻在一旁瞧见裴旻的越女剑法一定会大吃一惊,裴旻此刻运剑招法与她几乎一般无二,但却不是一味求快,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忽快忽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登时让剑法纵横变化,奇幻无方,威力增强岂止一倍。

李五义越斗越是心惊,初始交锋,以觉得裴旻剑招一般,但剑术却极为了得,寻常剑法都能使得妙韵天成,浑然自如,平身所见人物如他这般将入门剑法施展的如此如火纯情却无一人。还以为他空有天赋,却无妙招辅之,胜利是迟早的事。哪料裴旻剑招转变,竟是招招精妙,摄人魂魄。他的剑便如撒出了一张大网,将自己包围其中,难以呼吸。若不能破网而出,失败已是时间问题。

李五义见裴旻到了今时今日依旧不忘嘲讽自己母国,更为恼怒,猛得朗声长啸,须眉皆竖,全身劲力也部贯到了双臂之上,剑尖颤动,中宫急进,竟然无视防守,这已经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以命搏命,已死换死的凶悍打法。[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是谁料到李五义在这最后关头竟然凶悍至此,即便是裴旻一时也始料不及。

在一阵惊呼中,但见裴旻在瞬息间便完成了攻防转换,秋水剑还未完全收回,已然倾斜下拉,连消带打,秋水剑黏上了双手剑带着李五义的双臂划了一圈:借力用力,以力打力!

“撒手!”裴旻一声怒喝,李五义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双手剑脱手飞出。

“嗖”的一声,双手剑激射出去,撞在了前院右侧的树干上,剑尖刺入树干,剑柄犹自颤抖不绝,可见这一剑的威力,若是刺中,绝无生还可能。

裴旻一招得手,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甩手“剑下留情”,分别在李五义的肩井、曲泽、极泉、抬肩四穴留了一道剑伤。这双手要害穴位给利剑刺中,李五义这条臂膀至少半年内以使不出任何气力。

李五义的凶悍打法,着实让裴旻意外,好在生死存亡之际,他变招够快,又无意中使出了四两拨千斤更上一筹的技巧借力用力,以力打力,以克敌制胜。若非如此,受伤不可避免。

“将他拿下!”薛讷见李五义已经给制伏,怒喝一声。

周边兵卒也回过神来,上前将李五义擒住。

饶是薛讷久经战阵,此刻也惊魂未定的对裴旻道:“今天我算是见识了,这江湖搏杀的凶悍,当真毫不输于战场,先前可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裴旻也由衷道:“我又何尝不是,李五义的成名多年,果然了得。”若不是他穿越而来,脑中有着超前的武学理念,使得裴旻的剑术大进,今日他真不敢托大,单打李五义这样的武林名宿。顿了顿道:“收获怎么样?”

薛讷提起此事,眼中便闪现怒意道:“李五义这奸细不只是通敌泄露情报那么简单,还在暗中窃取我朝的机密科技,着实可恶。也不知这些年,他盗取了我朝多少东西。”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裴旻虽厌恶新罗小偷行径,却也不曾将新罗放在眼底,比起他更讨厌的岛国,真心认为新罗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岛国虽然让人憎恨,但你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却有本事,他们可以将学到的东西领悟然后发展更新,使之更进一步。而新罗却是窃取别人的成果,冠上一个自己的名号,就恬不知耻的说成自己的东西,压根上不了台面。

“不管怎么说,在此事上,你是居功至伟!若不是你,我不可能在短期内将李五义揪出来!”薛讷看着裴旻,越看越是欣赏,再一次邀请道:“真不考虑来我帐下任职?”

裴旻对薛讷是盛情难却,犹豫了片刻道:“这样吧,我毕竟还年轻。大都督可愿等我一两年,我不想早早的困在这幽州,想去洛阳、去长安见见世面,不管到时候考的如何,终归是要回乡的。到时大都督若是不弃,再收下我如何?”

薛讷让他说服了,点头道:“小子不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长安、洛阳作为我大唐的中心,确实值得一去。”他出生于太宗成长于高宗时期,那时候的唐朝是最强大的时候,问鼎天下,四夷臣服。那时候的长安、洛阳真正是世界上最雄伟最发达的地方。即便如今大唐不如以往那般强盛,长安、洛阳繁华却是依旧。

裴旻颔首道:“是必须去!”作为一个后世人,怎能不向往汉唐盛世,穿越到唐朝不去长安、洛阳一看,即便是死了,都不会瞑目,顿了顿,他笑道:“假若大都督真想给我什么奖赏的话,就赏赐我点实在的财物。在这里的生活,还有去长安、洛阳的开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反正大都督不缺这些身外之物,多赏赐点给我,让我小日子过得舒坦点,减轻我娘的负担,让她也能过上好日子,别那么幸苦。”

薛讷怔了怔,笑道:“还真是实在,行,回头我便奖励你些钱物,免得让你这晚辈说我小气。”

“谢大都督赏赐!”裴旻堆起了笑脸,不是他现实,实在是他太了解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

看着兵卒压着李五义出了李府,薛讷、裴旻也一并跟在其后。

李府的动静太大,已经闹得南街沸沸扬扬,只是薛讷事先准备万全,早已安排了巡逻兵控制了南街,才没有惹出事端。

大多数人都在兵卒搭成的人墙外眺望,议论纷纷,尤其是李五义押出李府的时候更是如此。

人群中裴旻突然看到了李翼德。

这个憨厚的北方汉子正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五义。

第三十四章 神力骇人

李翼德来到蓟城讨生活不久便遇到了李五义,在他的帮助下于南街立稳了脚跟,定居于此。(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多年下来,他见李五义为人侠义,扶危救弱且重信守诺义气干云,当真是一等一的豪杰好汉,真心将他视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来崇拜,对他敬重有加,任他差遣,绝无二话,甚至容不得他人对其有半点不敬。

他实在不敢相信李五义是奸细是奚族、契丹的走狗,是害死大唐十万将士的元凶,想要上前问个究竟,只是官兵人墙围堵的深严。哪怕江湖人藐视律法,哪怕李翼德在憨实,却也不敢在近千兵将面前闹事,见到其后的裴旻,脸上露出了而狂喜的表情道:“小哥儿,小哥儿,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裴旻见李翼德舞动着双手呼喊着他,心底一动,道:“大都督,不如借此机会让这里的江湖人了解详细情况,免得有心人借题发挥。这李翼德最敬重李五义不过,却非他的人,也不会什么花花肠子,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薛讷微微颔首示意兵卒,放李翼德进来,轻声道:“倒是有个好名字!”

张飞张翼德正是他们幽州走出去的英雄人物,在这一亩三分地,谁不知道那位威震三国的盖世虎将。

李翼德来到了近前,急不可耐的道:“大都督,五爷真不是奚族、契丹的细作,他的为人我知道,真不是,真的不是……”他本不善于言辞,想要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仿佛强调。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薛讷道:“小伙子,不要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当初我也不相信李五义是这种人,只是事实俱在,不容置疑。你觉得,我会胡乱冤枉一个好人,还是我的话不可信?”

裴旻、薛讷之所以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先声夺人,依仗的正是薛讷镇守幽州多年的声望。他早在武则天时期,便是幽州都督,负责幽州军政甚至一度兼任安东都护,他的人品人所共知。不但维护地方安危,抵御外敌入侵,还严于律己,作为大唐地位屈指可数的镇边大帅,他从来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反而多次动用军队,铺桥修路,开渠引水,给地方百姓谋取极大的便利,为世人称道。即便后来转镇并州,幽州百姓一样谨记他的好。如今重镇幽州,幽州上下可谓弹冠相庆。

李五义的名望在于白黑两道,而薛讷的名望却覆盖整个幽州。

薛讷的一句话,比李五义的更加可信。

李翼德让薛讷问的说不上话来。

薛讷招了招手,向薛应龙拿来了罪证,抽出其中的书信道:“这是李五义的罪证之一,其他的证据已经关系到军事机密,不能给你看,这封信倒是无所谓。信上表明了一切,李五义要求他的同伙窃取我大唐的冶炼技术,希望他们的国家能够造出与我大唐一样的兵器铠甲。”

李翼德字识得不全,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看不懂信的内容,但他与李五义相识多年,也给他送过信跑过腿识得的他笔迹。

裴旻道:“还记得今日我们一起说相剑的学问?当中我就说我大唐的冶炼技术天下无双。正因为掌握超前的冶炼技术,我朝兵甲才能优于敌国,占据一定优势。若这番技术落入贼子之手,日后战场相遇,又不知要折损多少兵士。”

李翼德表情扭曲,心中大豪杰的形象崩塌,气得都打起了摆子,将信还给了薛讷,看了一眼李府的匾额:李府的匾额上写的不是李府,而是义薄云天四个字。

这是匾额昔年李五义斩杀连续奸(yin)十一位良家妇女江湖恶贼由幽州书法名家亲自提笔写所书的匾额。

一个他国细作,葬送十万唐兵的罪魁祸首,怎当这四个字。

盛怒之下,李翼德越看这四个字越是刺眼,大步走到府门的石狮子前,一手抓着狮腿,一手撑着狮脑,暴喝了一声,竟然将石狮子硬是抬过了头顶。

“我的天!”裴旻几乎看傻了眼,他听跟李翼德交过手的公孙曦说过李翼德力量奇大,却想不到他力量竟大如厮,五百余斤重的狮子说举就举了起来。

薛讷也有点愣神,眼中透露着一丝赞许欣赏。

李翼德举着石狮子,身子半蹲,突然全身发力,石狮子就跟炮弹一样,砸向了“义薄云天”的匾额……

但是李府门槛极高,任是李翼德神力过人,也不能将五百余斤重的巨物抛高丈余间距。石狮子扑了个空,落在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李翼德未能如愿,却无人笑他,能将石狮子高举过顶,已经很了不起,又有什么值得苛刻的?

周边一阵寂静。

正好一个狮腿溅射在了李翼德附近,他喘了口气,伸手捡过,怒喝一声:“去你娘的!”

狮腿猛砸在了匾额上,登时匾额四分五裂。

薛讷低声道:“这家伙什么来头,这气力,是个猛将的料,可以培养。”

裴旻道:“不是很熟,但看得出来是个直肠子,憨厚耿直,很崇拜张飞,有心从军,只是不愿去当府兵,大都督若觉可以,我能帮你说说。”

薛讷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可以,有这种猛士充当尖刀,破阵杀敌,对于局部战事的胜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在战场上在特别的时候,局部战事足以影响全局胜负。想当年我大唐冲锋陷阵的猛将何其之多,现在我幽州这盛产豪杰的土壤,竟然没有几个能够上得了台面的猛士,实在头疼。你一定将他给我说服了,我好生培养,以他力现有的力气,若能吃得苦,不出几年,定是难得的悍将。日后你若入我麾下,将他调给你使用也没关系。不管怎么样,你先给我拿下他再说。”

“成,我回头就找他说!”裴旻想不到李翼德竟让薛讷如此看中,他虽与李翼德交往不深,却由衷的欣赏他那种没有多余的心思,憨实的品行,也为他感到高兴。

李翼德以张飞为偶像,投军本就是他的理想,说服他,可谓手到擒来。

第三十五章 奢侈一把

如裴旻所想的一样,李翼德并非是正统的江湖中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只是因为府兵制的崩坏,他从军无望,不得已凭借几分蛮力在江湖上讨个生活而已。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裴旻这般好运,能够以一白身结识薛讷这类人物。若不是裴旻斩杀了李沫可陷入了局中,而薛讷又急于将李五义揪出来,急于为十万无辜枉死的唐兵报仇,以大都督之尊亲自找上了他。从而发现他那超于年岁的可怕剑术,了解了他的能力,给予了特别的优待。其他人想要见薛讷一面并不容易,更何况在薛讷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得他亲眼相待了。

李翼德听裴旻说薛讷愿意举荐他入军,许他一个小队长的职位,让他跟着新兵一同练习战场杀敌技巧,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激动的猛拍胸脯,开怀大笑。

如他这类人,忧伤来得快,去的也快。最初还因为偶像形象垮塌而闷闷不乐,瞬息间又开心的笑得声若钟响,震耳欲聋。

“小哥儿,你的恩情我李翼德记得了。以后我要是当上将军,一定罩着你……哈哈……”他实在高兴,话没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大笑起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裴旻也不与他争,应道:“那就多谢日后的李将军照拂了!”

帮助薛讷说服了李翼德,薛讷的奖励也跟着发放下来了。便如裴旻要求的一样,薛讷的奖励多为通宝金银等实物:通宝十贯、银饼十两、金锭五两,在加上一匹无价的乌珠穆沁良驹,此次帮了薛讷的忙,收获不可谓不丰富。

端着手里重达六十余斤的钱物奖励,裴旻心底是美滋滋的。别以为薛讷给的少了,其实电视里动不动的十两两银子几锭黄金,都是骗人的,古代物价并不高,而且都以铜钱为主要交易货币。金银之物,确实可以换取铜钱,但一般的店铺是不会收取的。依照这个时期的物价,一贯钱能买六石米,而一石米等于现代的八十五斤,六石足足可以购买五百斤大米,足够一个成人一年的消耗。

这只是一贯而已!

薛讷给的这些奖赏,足够让他与他的母亲在未来的两三年里,衣食无忧的过上小康生活。

有了这些钱,裴旻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家用功研读经史,准备即将到来了各种考试。至关重要的还是与薛讷约定的最后一个条件,薛讷已经给他上报了参加冬至解试的资格。这大都督亲自推荐的人物,相信只要自己不是写的太差,夺取个贡生资格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过裴旻的目的却不仅仅只是一个贡生资格,而是解试第一,要以幽州第一的名头前往长安,事先给自己造势。毕竟这贡生天下千千万,但幽州第一这一期却只有他一人。

既然要考,就要考的最好,连地方解试都考不了第一,又谈什么在长安考取状元?

有野心才有动力,裴旻恰恰野心不小。

裴旻将得来的钱币收藏好,算了算身上剩余的通宝,差不多大半贯,足够准备一餐丰盛的晚膳了。

裴旻在袁府住的这些日子里,吃喝用度都是袁履谦掏的腰包。袁履谦真心视他同窗好友,读书人淡然豁达不计较这些身外之物,裴旻却不能不承他的情。原先确实囊中羞涩,给不了什么表示,现今以是怀揣巨款的暴发户,哪能继续混吃混喝,给了袁府老管家一些生活费,还打算亲自去集市买一些食物美酒,好好的喝一喝,聊一聊。

他与袁履谦此刻属于君子之交,君子之交平淡如水。

袁履谦是敬重他孝义,但他们彼此在学堂里的关系一般,并未真正的交心。

裴旻打算将他与袁履谦的关系更进一步,不再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而是烈如火的知己。

能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以真心相待,这种人若不值得交,世上那里还有值得交往的人。

在集市上兜了一圈,对于物价的了解有了一个大概:在唐朝素食多是一些简单的季节菜,这个时代的季节分明,现在是秋季,只能老老实实的买秋季的青菜,别指望能吃上冬天的笋夏天的瓜。这素菜人人可种,价格异常便宜。

而肉食最贵的当属牛肉,国家不允许杀牛,市场上贩卖的都是老死的牛,格外昂贵。其次是驴肉,再次是羊肉,最次才是猪肉。至于鸡鸭鹅,在这时并不归为肉这一种类。

唐朝肉字面上的意思是兽畜肉,而鸡鸭鹅是家禽,能称荤而不算是肉。

与牛肉、驴肉、羊肉、猪肉相比,鸡鹅价格就便宜的多了,尤其是鸡太过常见,价格就比青菜贵一点点。至于鸭,唐朝百姓没有养鸭的习惯,数量极少,没得卖。

裴旻了解了行情,买了十斤牛肉,五斤驴肉,挑了几尾肥大的鲜活的鲈鱼,又在酒肆吊了十斤杜康。买了这么多东西,他发现身上的通宝还有许多剩余,只能感慨着古代钱大,不像后世来个朋友,外出小聚一餐,便是几张毛爷爷,去高档一点的地方还不止了。

回到袁府,正好是黄昏时分,想看看袁履谦回来了没。

却听袁府大厅传来一阵高谈论阔,袁府老管家迎了上来,热心的接过裴旻手中的食材,道:“少爷的儿时玩伴来了,正在厅中叙旧了。少爷吩咐了,公子若是回来,便往厅堂一叙。”

“好的!”裴旻整理了装束,走进了厅堂。

袁履谦见裴旻进来,忙赤脚从榻上走了下来笑道:“裴兄回来了?我给裴兄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昔年儿时的玩伴,颜杲卿,单字一个昕。他与我们可不一样,是大儒颜师古的堂曾孙,与裴兄一般,才华横溢,绝对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颜杲卿同样是赤脚下榻,笑道:“袁弟就别埋汰我了……”他友善的瞧着裴旻,笑道:“这位就是袁弟先前说的裴兄吧,裴兄为了孝道,敢于放弃裴家,有勇气独闯事业,颜某佩服。”

裴旻瞧着颜杲卿心底有些敬重,又见了一位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第三十六章 庙堂三党

裴旻来到这个梦想中的世界已有月余,但真正遇到的青史留名的人物却只有两人:一个是将门虎子,镇守一方的边帅薛讷,另一个便是裴旻所在学院的院长昔年宰相裴行本。(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对于他们两人,裴旻没有什么多余额外的情绪。薛讷虽不及乃父薛仁贵那般神勇无敌,却也无愧其父名号。裴行本更是位极人臣,当过执掌天下事的辅宰,关键是他们都算是无疾而终,属于老死的,他们的人生可以说是没有遗憾。

而此时此刻出现在裴旻面前的颜杲卿却不一样。

颜杲卿生于文儒世家,性情刚直,极有才干,任魏州录事参军时,他纲举目张,治理政事,他所干出的政绩,大唐各州无人可比,勘称第一。如此人物,本是前途无量,进入京畿,位列宰辅,指日可待。但是因为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反叛,颜杲卿当时正是常山太守,所辖之地正在安禄山的管制中。

颜杲卿心怀忠义,即便是身在贼群,依然为了心中大义起兵诛杀叛将,组织义军,分兵牵制安禄山,阻断安禄山归路,以便缓解安禄山向西进攻的势头。

颜杲卿这是用命来为李唐争取时间,他也确实做到了。安禄山当时正自行率领军队向西进犯,已经到了陕县,意图破潼关直进长安,听说河北有变被逼回师,命史思明、蔡希德率军北渡黄河,攻打常山。

颜杲卿四面皆敌,常山落陷,给史思明擒至洛阳。[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颜杲卿一个谦虚书生,对着安禄山却是破口大骂,安禄山大怒之下让人肢解了颜杲卿的四肢来吃,颜杲卿骂声不绝,安禄山又割了颜杲卿的舌头,他依旧含糊不清的骂,直至死亡。

文天祥《正气歌》便有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如此人物,怎能不让人敬佩。

裴旻想着颜杲卿的事迹,忙回礼问好。

袁履谦作为主人,邀请两人入席就坐。

唐朝并没有座椅只有榻,也就是木头搭建的矮平台子,上面铺着席子被褥,坐上去是要脱靴的。先前两人赤脚来迎,也因事先将靴子脱了的缘故。

裴旻作为一个后世人对于这种习俗及不习惯,总是在脑海中脑补着万一某人有着严重的脚气那该怎么办,是脱呢,还是不脱呢?

其实他这完全是多虑了,唐朝的靴子大多都是以锦、麻、丝、绫等布帛织成,也有用蒲草类编成的靴子,这类鞋子最大的功效是透气性能绝佳,得脚气的几率是微乎其微。

裴旻跪坐在榻上,袁履谦、颜杲卿又开始了他们原先的话题。

袁履谦本就是官宦之后,只因父母双亡,家道才为之落魄,颜杲卿更是文儒之后,家族世代为官,两人前者立志重振家业,另一个继承祖业,皆有雄心壮志,说的正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在后世同岁人以说游戏、电影甚至追星是时尚,而古代读书人却以评论朝政为时尚。尤其是太宗皇帝李世民最善纳谏,广开言路,颁令不以言论问罪之后更是如此。

颜杲卿特地来找袁履谦是想拉他一把,颜杲卿的父亲是濠州刺史,家族关系网深厚,已经给举荐为官,不久即将上任。袁履谦的父母与颜杲卿的父母为至交,两人小的时候一起玩耍读书。

颜杲卿知道袁履谦才华不俗,打算拉他担任自己的副手,一来有可靠的臂膀,二也能尽一点绵薄之力。

袁履谦道:“若是原先昕哥的邀请,小弟不敢推辞。只是最近结识了裴兄,与之一比,自愧不如。我白虚长好几岁,却远不及裴兄魄力。这凭借自己之能,闯出一番事业,才不负男儿志。”

裴旻摇头道:“我不赞同袁兄的说法,机会只有有能力有准备的人才能把握。明明有能力有机会,却舍近求远,实在说不过去。比起参加科考,我觉得实务才是真正历练人的开始。圣贤书传授的是做人的道理,实务才是利于天下的真才实学。能够早一些接触实务,远比参加科考更有效果。袁兄还是别跟我学了,我是要为我娘争这一口气,你若学我,就是自己跟自己怄气了。”

袁履谦一怔错愕。

颜杲卿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裴兄真是妙人,袁弟还犹豫什么。你的学问我们都知道,何必自己跟自己怄气的证明自己?”说道这里,他却是一叹:“何况科举也不是那么好考的,现在长安的局势,错综复杂,可谓暗流涌动。想要一举高中,绝非易事,反而会陷入暗流漩涡之中。若无翻云覆雨之能,很难挣脱出来。”

袁履谦奇道:“这话怎么说?韦氏、武氏余孽不是已经根除,新皇又英明神武,应当是百废待兴才是。”

裴旻也洗耳恭听,明天三月便是春闱科考,不出意外他必定会身处长安,对于长安的局势自然极为关注。颜杲卿生于京兆万年,自幼在长安长大,又是官宦子弟耳濡目染,对于长安的局势定是非常了解。

颜杲卿摇了摇头道:“韦氏、武氏余孽确实给除去了,朝纲想要恢复却非易事。当今庙堂有三个党派,其中太上皇一党实力最强,次之是太平公主一党,接下来才是新皇的帝党。”

“这……”袁履谦听得有些咋舌,这古往今来党争永远不可避免,能否将党争的危害减至最低,甚至化危害为利处良性循环,全看帝王的手段够不够高明,权衡之术,够不够巧妙。因为皇帝权势大于一切,不管党争如何,这帝党的实力理应是最大的,现在怎么成最弱的了。

裴旻因有后世记忆,对于这种奇葩的局面心底已经有了准备,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比帝党由要强上一点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作为史上第一位女皇武则天的女儿,才情野心与其母相差无几,权势滔天的来俊臣,便是她设计铲除,诛杀二张拥立李显逼武则天逊位有她的份,清除了韦氏党羽、铲除武氏余孽她是主谋之一……李重茂更是她亲手拉下的皇位。

作为一个政治实力甚至超越皇帝的存在,太平公主险些就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第三十七章 搅浑水的准备

对于长安的朝局,袁履谦远在幽州,自然不甚了解,只能询问缘由。[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颜杲卿叹道:“我大唐有太平公主如此人物,也不知是福是祸。当初若非太平公主,武后不会如此轻易的还政于大唐,若无太平公主多谋善断把持朝政,韦后与安乐公主早就将朝堂搅的大乱,若无她昔年协助新皇诛杀韦后的行动,清除了韦氏、武氏党羽也不会如此顺利。只是时过境迁,太平公主将新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太子为继位之前,她甚至胆大妄为的乘辇车在宣政殿光范门截拦住诸位宰相的去路,暗示他们应当废去当今陛下,改立皇太子,吓得在场的宰相们个个大惊失色,冷汗直流。”

袁履谦又怒又惊,喝道:“太平公主竟然嚣张至此?新皇有大功于天下,为国之储君,理所当然。”

颜杲卿颔首道:“也亏得皇上的几位兄弟相亲相爱,情意深厚,没有争储之念,不然情况更加堪忧。”

袁履谦忧心道:“皇上既然已经即位,手握大权,为何不扶持亲信,用来对抗太平公主?我相信太平公主在如何霸道,也挡不住帝王的权势吧。”

裴旻回应道:“太平公主的心机权谋,不亚于其母武后。个中道理,你我都想得到,她哪里可能看不明白。从太上皇一党实力最强已经可以看出一点端倪……你想太上皇既然愿意逊位给皇上,就没可能再惦记着权势。(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可偏偏他手中的势力最大,必有猫腻。应该是太平公主不让太上皇放权给皇上,真正的大权犹在太上皇的手中,限制了陛下的发展。”

颜杲卿多看了裴旻两眼,道:“裴兄真是个明白人,面对武后对李氏皇族的屠戮,太上皇历经大起大落,对于权势早已看淡,借助天象之说,将皇位传给当今陛下。但太平公主却连夜进宫,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太上皇虽未改变主意,却将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权以及重大刑案的裁决权握在手中。陛下虽是皇帝,却无真正的实权。反观太平公主,借助太上皇的势,朝堂实力力压皇上。现今朝堂依旧以太上皇为尊,皇上与太平公主的势力泾渭分明,少数中立如墙头草不成气候。现在双方彼此都在暗中凝聚力量,拉拢人才。科举这提拔新人才增加自己威势的的途径,皇上、太平公主哪能不惦记着。指不定他们早已拟定了状元、榜眼、探花,只等明年春闱开始。”他顿了顿看向裴旻道:“裴兄莫要见怪,我并非打消你的雄心壮志,但现实便是如此残酷。你想要高中状元,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裴旻眯眼笑道:“我明白,但这几乎为零不等于为零。再说,我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个本事改变大势让陛下、公主听我的,但是随波逐流,趁势浑水摸鱼借力而起的道理我却是懂的。”

颜杲卿会心笑道:“原来裴兄早已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算不上!”裴旻淡笑道:“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鲁莽的一头扎进漩涡里去。想要浑水摸鱼,至少得有搅浑水的准备。”

颜杲卿笑对袁履谦道:“圆滑世故,步步为营才是混迹官场的守则……袁弟你若是如裴兄这般,早有去搅浑长安对上陛下、太平公主这两股实力的打算,为兄到不拦你,你要是没有那个准备,还是不要涉入太深的好。”

袁履谦略一沉吟,坦然笑道:“昕哥、裴兄说的在理,长安我便不去凑热闹了。论机敏才智,随机应变我真比不上裴兄,这里预祝裴兄高中。”

裴旻笑着称谢。

见时日不早,袁履谦提议边吃边聊,问老管家晚膳准备好了没。

老管家应道:“裴公子买了很多食材,驴肉已经在锅炉炖了。牛肉尚不知如何烹制,少爷、颜公子、裴公子,你们想吃煮的、炒得还是炙的?”

颜杲卿即便身在官宦世家,也难得吃一次牛肉,肉食多以羊肉为主,一听竟然有牛肉,顿时笑道:“来的真是时候,有口服了。”

袁履谦也诧异道:“裴兄这是?”

老管家答道:“少爷有所不知,裴公子助薛大都督擒获了奚族、契丹的内奸,得了赏赐。特地买了许多酒食,要与少爷好好的喝上几杯。”

裴旻助薛讷擒获李五义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蓟城。不过袁履谦一早便往燕云书院学习,燕云书院属于半封闭制,消息透不进去。还未正式下课,颜杲卿找上了门,两人一同回到袁府,故而还没听过此事。

袁履谦、颜杲卿互望一眼,袁履谦先道:“裴兄,你这藏的可够深得。”颜杲卿接着道:“那我就跟着沾光了。”

“既然身上裴兄买的,就由裴兄决定吧!”袁履谦大手一甩,将选择权交给了裴旻。

裴旻略一沉吟道:“不如就炙吧,我们去后院生火,一边等着月升,一边喝酒,也算是一桩美事。”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分食制,只要在堂内用餐,便不会出现一个大桌,众人围在一起用膳的情况。唯有在野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大伙围在一起吃喝无忌。

分食制有些生分,裴旻考虑到这点,选择炙食,也就是烧烤。

“甚好甚好!”袁履谦、颜杲卿齐声大笑。

袁履谦道:“是说前些日子,裴兄似乎有些古怪,原来干大事去了,我们移步后院,给我们好好说说,是如何将内奸抓住的。”

三人兴致冲冲的将食案搬到后院,从榻上抽了席子,铺在后院平地上,就地而坐。

这一次他们没有了讲究,不在是恭敬的正坐,各自各自舒坦的姿势,坐在席子上。

颜杲卿是盘腿打坐,袁履谦则是盘一腿而垂一腿,裴旻更是直接垂腿而坐。

古代是很讲究礼法的,他们现在随意的坐姿已经意味着接纳对方,不在将对方视为外人了。

他们相互敬酒,裴旻也跟他们随意说了李五义的事情。他们听说义薄云天的汉子,竟然是他国细作,均不胜唏嘘,也连连向裴旻敬酒,谢他为大唐除去大患。

驴肉尚在炖制,牛肉也在火烤。最先上来的是鲙!

第三十八章 黑夜暗影

所谓鲙,其实就是生鱼片!

别以为生鱼片是小日本的专利,那都是中国古人吃剩下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在中国古时候便流行吃生鱼片了,尤其是长江以南的地域,更是如此,后世拥有的水产几乎都走进了他们的食案。

幽州北方,海鲜并不常见,但古代水产资源丰富,生鱼片这种食物极为普遍。

尤其是这个时代水资源天然纯净,没有受过任何的污染。鱼类也健康肥美,肉鲜而不腻。

饶是后世不太喜欢吃生鱼片的裴旻,也对这个时代的生鱼片情有独钟。

众所周知生鱼片越是精小细薄越好,如何切是一个很考验刀功的技术活。

老管家呈上来的生鱼片大小适中,可谓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独到特别之处,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颜杲卿用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左右瞧了瞧道:“袁老其他手艺不素,这切鲙的手法,却极为一般。袁老,取刀过来,今日我要让裴兄、袁弟,识得我的刀功。”在这个时代的风俗习惯有很多都会有自相矛盾之处,世间人瞧不起弹唱乐器的戏子,却以懂得音律为荣。mht.la [棉花糖小说]贵族远离庖厨,有些看不起厨艺,却又以能够在人前亲手表演一套切鲙技术而引以为豪。尤其是长安这种风气更为时尚流行,你若没有一手好的刀功,都不好意思吃生鱼片。

颜杲卿自幼在长安长大,此刻正要秀一秀他的刀功。

接过老管家递来的短刀,颜杲卿在手中挥舞了两下,取过老管家切过的生鱼片,刷刷的两刀,一片分成了三片,变得更加细腻,隐隐有着晶莹剔透的感觉。

袁履谦竖起了大拇指道:“昕哥,你这刀功当真厉害。”

裴旻也交口称赞,颜杲卿切鱼片的手法熟练,显然是特别练习过的,以一书生而言,委实不易。不过在他这“专业”的眼中,还是有待提高。

三人吃着生鱼片,等着锅里的驴肉火上的牛肉,对月饮酒,谈古论今。

这方面正是裴旻的强项,他有两世人的记忆,兼之后世人思想开放,在博学上,颜杲卿、袁履谦皆不能与裴旻相比。不论说哪个古人,裴旻都能说上一二,而且头头是道。个别出名的,还会说一些关于他野史趣闻调节一下气氛,让颜杲卿、袁履谦不得不服。

裴旻知道颜杲卿对于治理民生上特有研究,跟他探讨起民生治理上的问题。颜杲卿历史上的政绩第一,绝无半点水分。即便他现在还未入仕为官,在这方面的知识已经极为丰富了,他道:“要治理地方,应当因地制宜,而非跟随大众。古人便有南橘北枳说法,不同的地方,风气气候定然不一。唯有发展地方特长特点,才能最大限度的将地方优势发挥出来。这点我最佩服的便是蜀汉诸葛丞相,蜀地当时国贫民虚,地处孤绝,他根据蜀国特点推广蜀锦,使之成为了蜀国重要的经济支柱,蜀国通过贩卖蜀锦交换粮食和马匹等重要军事物资,仅此一特产,带动了诸多经济,令蜀国大治。”

裴旻深感认同,这个道理不知是古代实用,现代也是一样,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论是大城还是小县只要有特点,针对特点发展将会起到连锁效果。

颜杲卿还说了许多,裴旻都一一记下,不确定以后是否用得上,但这知识学问永远不嫌少。

袁履谦最擅书法,他的隶书方劲古朴,宽博厚重,功底远胜颜杲卿、裴旻二人。

他们三人各有所长,彼此探讨聊天,一餐晚饭从黄昏吃到次日凌晨,依旧意犹未尽。

裴旻与他们两人关系也一日千里,不在是单纯的君子之交,大有引为知己的感觉。

裴旻喝多了酒,膀胱鼓胀的厉害跟颜杲卿、袁履谦告了声罪,打了个灯笼,悠悠荡荡的走向茅厕,边走还边嘀咕:“这酒喝着跟饮料一样,后劲竟然不小!”

开闸放了水,他舒坦的摸了摸肚子,正想往后院走去,却隐隐听得细微的关门声。

袁府家大,有前院后院,书房客房主人房有十余间,但真正入住的却只有袁履谦与老管家,现在加上他与颜杲卿,只有四人而已。

颜杲卿、袁履谦正在后院畅谈,老管家早已入睡,他的屋子也在前院佣人房,后院的客房应该没人才是,怎么会有关门声?

裴旻有点喝多了,脑子转的不够快,原地沉吟了会儿,摸了摸腰间:秋水剑给拉在院子里,见手上灯笼的木棍足够粗壮,警惕的走向了声音处。

就在他离客房还有五步左右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门里冲了出来,他一身黑衣,只露了一个眼睛,裴旻手中烛火亮度不够,只能瞧见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见对方瞧也不瞧他这边,身形豪不停顿,往另一边跑去。

“哪里跑!”

裴旻想要追跑了两步,却察觉自己脚步轻浮,软绵绵的根本追不上,猛的将手中的灯笼向黑影甩了过去。

“锵!”的一声!

黑影头也不回,只见寒光一闪,灯笼竟然连带木棍给斩成两截。

裴旻打了酒嗝,用力的拍了拍脸,不在追了。

听到声音的颜杲卿、袁履谦先后赶来。

心细的袁履谦手中还拿着裴旻的秋水剑,先一步到的颜杲卿道:“怎么了,闹贼了!”

裴旻伸手接过袁履谦的秋水剑,摇了摇头道:“有个黑影,从屋子里冲出来,往那边跑了。”

“多大的事!”袁履谦洒脱的笑道:“这蟊贼的眼神也太差劲了,我府中早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爱来便来,爱走便走,我们继续喝酒,别让宵小坏了我们的兴致。”

裴旻沉声道:“不是蟊贼那么简单。”他走上了前去,借着颜杲卿手中的灯笼,找回了先前甩出去的那个灯笼,整个灯笼从正中间给削成了两截。他捡起两截灯笼道:“你们看,这是刀痕,在这漆黑的夜里,对方的刀如此精准,不是一般蟊贼能够做得到的。对方的功夫不弱,以他的武艺,无道理是寻常蟊贼,一定别有目的,不能掉以轻心。”

第三十九章 公孙姐妹失踪

颜杲卿、袁履谦皆是儒士书生,不知这一刀的厉害。mht.la [夜夜小说网]

裴旻却是内行人,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刀法造诣不俗:在漆黑的夜里,黑影能够准确自如的拔刀回鞘,只凭这一点,没有多年的苦练都做不到。何况听声辩位,依仗一点点的余光便将他灯笼劈成两段,实力显然已经步入高手行列。这种人物,想要混口饭吃,不要太过容易,裴旻不相信会无故当一个蟊贼。

袁履谦听不太明白,却也相信裴旻的判断,道:“那我们看看少了些什么。”

裴旻担心黑影并未逃出袁府,猛的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与袁履谦逐一调查房间屋舍。奇怪的是每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都有入侵过的迹象,锁头皆有撬过的刻痕,但内部却没有半点搜掠过的痕迹。有些房间因长时间空置,积累了一层的灰,那些灰没有半点的抹擦。

裴旻与颜杲卿、袁履谦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若是求财寻物,既然已经开了门,为何连搜都不搜,不为求财不为寻物,又何必深更半夜的潜入府中开锁入内?

颜杲卿望向裴旻道:“会不会是李五义的余党,想要来报复?”

裴旻微微摇头否认道:“若真是李五义的余党,来报复寻仇,刚才见我不会跑的那么快。何况若真来寻仇,目标也是我,就算祸及袁兄也没道理挨个挨个的撬门吧!”

三人琢磨了半响,皆不知什么缘由。

索性不去想了,裴旻担心黑影又来,邀他们同塌而眠,夜雨对床。[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古人抵足而眠促膝而谈是一种时尚,是双方情谊深厚关系密切的见证,今夜他们交谈甚欢也不愿就此停歇,一起睡在了袁履谦的主人卧房。

一夜平安无事。

袁履谦一早去学院上学,他虽决定随颜杲卿一道上任为官,依然打算参加今年的解试,想试试自己多年苦学的成绩,明年方才动身。

颜杲卿要多玩几日,便由裴旻代为照应。

两个文士书生彼此哪需伺候,一人一本书便是一个上午。

颜杲卿看的极为认真,裴旻却有些分心,依旧想着昨天的事情:有些后悔,太过高兴喝高了,不然非得擒下来问问缘由不可。

见老管家从门口经过,裴旻叫住了他,道:“袁老,发现少了什么东西了没?”

袁老在袁府呆了五十年,莫说是袁履谦,即便是袁履谦的父亲都是由他带大的,对于袁府的一切,袁履谦这个主人都远不及袁老了解。

今日一早,袁老醒来,裴旻就跟说了昨夜之事,让他看一看有什么东西少了,想调查清楚因由。

袁老摇头道:“没有什么发现,值钱点的物件一样也没少,不值钱的也没有翻过的动向。真不知蟊贼想找什么,老爷夫人为官清廉,也没有什么家传宝值得惦记的……”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裴旻心思向来机敏,不认为此事是个意外,思前想后,觉得不能放任为之:若是袁履谦、颜杲卿的事情,他作为朋友有义务为他们分忧,若是因为他,更加不能牵连两人。

“颜兄,我外出一趟……”裴旻与颜杲卿打了个招呼。

颜杲卿知裴旻是去调查昨晚的事,晓他手段不凡,只是道:“一切小心!”

裴旻并没有去找薛讷,薛讷作为幽州大都督,身居要职,屁大点的小事也去麻烦他,也过分了点。他最先找上了蓟城府衙,现今蓟城绝大部分人都知道裴旻帮助薛讷擒获了李五义,与薛讷关系密切,虽是一白身无官无职,却得太守亲自接见。

裴旻直接道明了来意,想知这种情况是只此一家,还是区域范围性的。若是后者,也就是一个意外,是他多心;若只有袁府一家遇到这种情况,必有所图。

太守叫张超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肥头大耳的一眼看上去像一个贪官,实际上官风不错,做了不少利民的事情。

张超道:“裴公子说的事,本官还没有没有得到消息。我叫县尉来,他负责城中治安,可能知道的更详细。”他让人去叫县尉的同时又让人上了一杯酸奶给裴旻。

裴旻端着酸奶,闻着那带着古怪味道的奶气,心底真有点怀念后世的茶。他在后世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来到唐朝却发现电视里动不动就上茶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在他身处的这个时代,茶的普及度远远比不上奶,尤其是他身处幽州北方日常饮料都是以乳制品为主,市面上茶叶都极少有人贩卖,偶尔有一点价格又极为昂贵。

他特地了解了一下发现目前唐朝只有江南华族以及四川一代的人流行喝茶,他们称之为品茗,至于其他地方,这种习惯还没有流传来开。因为在此之前,茶是一种药,一天到晚喝茶,会给人视为病秧子的。

因此穿越至今,他还没尝过唐朝的茶是什么滋味。

裴旻不太爱甜食,酸奶意思的喝了两口,便放在了一旁,等了片刻,县尉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张超道:“吴县尉,这位就是裴公子,他想向你打听个事。”

县尉吴轩风风火火的,一看就知是个急性子,先对着张超做了一礼,随即不等裴旻开口便道:“公子是为了住在三英客栈的那对公孙姐妹来的吧,今日公子若是不来,我还想上门去寻公子问事呢?”

“嗯?”裴旻给抢话的一头雾水,顿了顿道:“县尉所指何事?公孙姐妹确实与我相识,她们出事了?”想着温婉的公孙幽以及活泼的公孙曦,不免为孤身在外地她们担忧。

吴轩错愕道:“公子不是为她们来的?那为的是什么?”

裴旻将昨夜的事情说了遍,吴轩颔首道:“我知道了,至今为止,没有收到类似的报案。回头我问问夜里负责袁府那一带的巡夜,让他们调查一下情况,有消息了立刻给公子一个答复。”

裴旻道了声谢,问起了公孙姐妹的情况。

吴轩皱眉道:“她们好像失踪了,根据店掌柜的报案。公孙姐妹突然在他的店里消失了,行囊什么的都不见了……”

第四十章 躲藏

“会不会她们已经回去了?”裴旻在与公孙幽夜谈的时候,听对方提起过此次远来蓟城的目的,她们是受人所托,送一个女的来这里投奔他叔叔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她们两个均是孤儿,在这里并没有亲人,任务完成回乡理所当然。这行囊什么的都收拾干净了,回乡的可能更大一些。以她们姐妹的剑术武技,裴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够毫无征兆的让她们消失。

吴轩沉吟道:“店掌柜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她们姐妹并未退房,但押金足够交付她们的吃住用度还有剩余,没打算声张。只是没过多久,有一批人找上门来,逼问公孙姐妹的去向。店掌柜觉得不对劲,这才跟我提了一遍,还算不上报官。今早我特地去四门调查了是否有她们姐妹的出城记录,姐姐公孙幽前段时间连续五六日都是早上出城晚边归来。直到前天晚上入城,再也没有了消息。四门并没有任何她们出城的记录。离奚族入侵退兵不过一月余,大都督近日也在清理李五义的余党,严禁的指示非但没有撤除,反而有所加重。公孙姐妹想要不露痕迹的离城,不太可能。”

这个时候的失踪制度与后世有点相像,都在失踪了一定时间才会立案入手调查,公孙姐妹失踪的时间并不足以立案,但这个时候的地方官却远比后世的敬业。一个好的地方官,甚至会给百姓叫为父母官,如父如母,可见如此。[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三英客栈的店掌柜与吴轩是老邻居,店掌柜只是跟吴轩提了提这事,吴轩作为地方县尉,已经展开调查了。

裴旻沉吟道:“姐姐公孙幽十余日前,我与她在客栈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妹妹公孙曦也差不多,前几日她找我切磋,我们以武会友比试了番,也断了来往。到底去向何处,我不太清楚。”他眉头微锁,不论是公孙幽的温婉睿智还是公孙曦的热情单纯都给他不错的印象,想着她们可能发生什么意外,心底就有些不舒服。

吴轩见裴旻这模样,也知问不出什么来,他手中关于公孙姐妹的信息太少了,只知道姐姐一条到晚的出城,妹妹一天到晚的找人切磋打架,其他的一概不知,根本无从去查。唯一能够用上的消息唯有:裴旻与公孙幽开心的畅谈了大半夜。裴旻这里一点线索也没有,他真不知该从哪里入手了。

“对了!”裴旻突然想到一事,道:“公孙姐妹他们曾经得罪过蒋博,或许此事跟蒋博有关?”

吴轩面色微变,望了张超一眼。

张超听到这个名字表情也是一僵。

蒋博走私商的身份几乎人所共知,张超作为正统的地方官员反对走私这种无良无视法纪的经商方式,多次想调查,最后都给上面压下来了,到现在为止他甚至不知道谁在保蒋博。也只有一个解释,蒋博背后的人权力不是一般的大,大的他都勾不着。蒋博个人也是知趣,他崛起的这五六年里并没有什么劣迹,也没有依仗后台胡作非为,张超便放任为之了。

张超看懂了吴轩的意思,沉吟道:“不要正面与蒋博起冲突,派人监视他,你亲自上门调查,给他施压。若此事与他有关,也能束缚他们手脚,防止他们乱来……照本官估计公孙姐妹目前应该发现了危险自己躲藏起来,而非落入某些人的手中。没有任何证据,本官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他后面的那段话,明显是对裴旻说的!

裴旻赞同张超的判断,联系起了昨夜的经过,忽道:“两位大人,你们说昨晚的事情,会不会跟公孙姐妹有关?公孙姐妹在幽州无亲无故,唯一在明处与她们接触的人除了那个她们护送的姑娘也只有我一人。有人想对付她们,她们却先一步察觉跑了。对方怀疑我将她们藏了起来,因此潜入袁府逐个房间检查,连上锁的房间都不放过。他们是为找人而来,只是想确认房间里是否藏着人,对于钱物什么的根本不在意,也不存在丢失什么东西。”

吴轩沉声道:“却有道理,袁府有贼人闯入,不为求财不为求物,我担任县尉多年,也未遇到这等怪事。联系上下,一切解释的通。”

张超双掌一合,啪的一声道:“肉到了狼嘴里,想要让他们吐出来不容易。这肥肉没入嘴,逼迫他们放弃,却容易的多。小吴,你立刻去找蒋博,让他明白我们的态度。让他知道,他上边有人,我奈何不得他。但是他也别想在我治下胡作非为,枉顾法纪。”

吴轩领命而去。

裴旻对张超作揖礼拜,以表自己的尊敬:张超确实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好官,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也。

张超摇着肥厚的手掌,让裴旻不必多礼。

裴旻离开府衙,脑中依旧想着公孙姐妹的事情,蒋博那边已由张超、吴轩施压,他一介白身,插不上手,想要真正的助她们一臂之力,唯一的法子只有找到她们:只是蓟城是千年古城,或许比不及长安洛阳,却也是规模恢宏的大城。要在蓟城找出两个藏起来的人,谈何容易。

不对,现在蓟城正在戒严,各街坊的里正对于不熟悉的外来人应当特别敏感才是。若街坊里有一对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外人,怎可能不报官。而且公孙姐妹姿容秀丽,即便装扮成男装,也难以抵挡卓越风姿,想要不让人发现的藏起来,当真不是轻易的事情。

有什么地方,既不会有里正管束,又能藏人住人?

在蓟城可有那地方?

裴旻一路走一路思考,突然顿住了脚步,想到一个地方,还真符合条件。

想到此处,他迅速返回袁府,告诉袁履谦、颜杲卿事情已经解决,让他们无需担心,与他们用了晚餐,聊了会儿天。裴旻先一步回房歇息了,他在屋里点灯看书,到了凌晨左右,听四周静寂无声,悄悄的遛出了袁府,往南面赶去。

第四十一章 一瓶毒药

唐朝作为当时世界最强盛律法最严明的国家,他们每一个规章每一个制度都是历经时代的检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尤其是关于城市的治安、防火、防盗等方面更是如此,说不上是最高明最合理,但绝对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

尤其是长安、洛阳这样的大都会,他们对于治安方面的管理,更是面面俱到。

就拿长安来说,长安城城郭被横竖三十八条街道分割成一百多个坊区,每个居住区都由坊墙和坊门围起来。夜幕降临,所有城门和坊门都会在同一时间一起关闭,形成一个个独立的空间。负责坊区治安的是位于街角武侯铺里的武侯,就跟后世的片警一样,负责一块区域的治安、防火、防盗、巡逻等事情。若是没有一定的实力,想要在深更半夜干什么事情,武侯便是你最大的障碍。

蓟城的治安管理方式大致与长安的管理方式大同小异,都是以内松外紧的管制方式,对于邻里邻居的自己人,他们用放任自由,一但出现生面孔各种武侯、坊丁都会瞧贼似地盯着你,防止犯事惹事。而蓟城作为远在东北幽州作为军事重地,是距离北方突厥、契丹、奚族最近的军事要塞。蓟城一失,便如同开了北地门户,易州、沧州甚至冀州都将会陷入异族铁骑之下,各中关键不言而喻。所以蓟城城中除了街坊式管制,城中还有紧急预备的军队,他们一方面处于随时随地的备战状态,一方面负责城中治安。手段更为激烈,若有煽动民心或者是制造混乱的,他们有权利以非常手段拿下甚至击杀。(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在这种的管制制度下,公孙幽、公孙曦想默默的躲藏起来,不为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她们找了一个没有人去调查,不会有人注意的地方。

而裴旻恰恰知道这个地方是哪……李五义的府邸!

李五义是新罗细作给薛讷以契丹、奚族细作的名义擒拿,他的府邸也被查封,有官兵特别看护,禁止任何人入内。若能混入其中,那些官兵俨然便是天然的护卫。

裴旻不知道公孙幽、公孙曦到底在不在那里,可设身处地那么一想,他觉得换做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李五义的府邸是最好的选择。

悄悄的来到南街,裴旻的六识远胜常人,敏锐的避开了频繁夜巡的坊丁以及偶尔路过的兵卒,来到了李五义的府邸,见前门后门都有两个兵士站岗,想要避开他们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入院子里,唯有从屋舍的中间越入才行。只是中间高墙耸立,手上无工具不易攀爬。但见隔壁院墙矮小,嘴角微微翘起,借助隔壁院墙,跃进了李府府邸。

府邸静寂无声,借着朦胧的月光,裴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景色优美的庭院,亭台楼阁有点江南水乡的风采。顾不得欣赏院内的景色,他轻手轻脚的走上了回廊,顺着回廊向府内走去。

刚穿过一个回廊,一道凌厉的剑锋至上而下,猛的刺来,剑若电闪。

裴旻反应不可谓不快,拔剑以来不及,直接以剑鞘御敌,向上格挡之余,身子平移后侧,一挡一推,一气呵成。

“是我,裴旻!”裴旻还未看清楚来人,已经出声警示:先前那一格挡,剑鞘与剑锋的碰撞,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响,明显是与木头撞击在了一起,在蓟城用木剑的剑客又有几人?

一道靓丽的身影若隐若现,正是许久不见的公孙……

裴旻定神一看,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公孙曦。她们姐妹的容貌一样,但给他的那种感觉却大不相同,能够辨认出来。

公孙曦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手中木剑一抖,竟然攻向了裴旻。她的剑这一回竟然不快了,但是这不快的剑在裴旻看来更加的危险,多了许多的变招藏在其中,可进可退。

仅这一剑,裴旻便能察觉公孙曦的剑术上升了不只一个档次。

这才短短几天,公孙曦竟然有如此变化:她对剑道的天赋,简直能用可怕来形容。

裴旻剑也不出鞘,与她比划了几招:果然公孙曦的剑法快慢有序,有了自己的节奏,甚至还多次意图将他带入她的节奏,侵占他的主动权。

“别玩了!”又一道黑影从回廊的另一端出现,公孙幽起初还以为公孙曦遇到了危险,赶来支援,却见公孙曦竟然在与裴旻相互喂招,也不知该哭该笑,赶忙制止。

两人同时收剑。

公孙曦一副趾高气昂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有心找他重新打过的意思。

裴旻无所谓的一笑,公孙曦的进步确实可怕,但吸纳了部分越女剑法的他,怎可能没有进步?

“裴公子,怎么来了?”公孙幽轻声询问。

裴旻将昨夜闹贼以及今天去府衙的经过细说,随即道:“我们兴趣相同爱好一样,可谓知己。知己有难,怎能不帮。我猜你们可能躲在这里,特地来瞧瞧,真让我猜对了。”

公孙曦古怪的眼神在公孙幽以及裴旻身上来回转悠,这边看一眼,那边又看一眼,反复来回了好几遍,饱含深意。

公孙幽叹道:“事关重大,这是我姐妹的事,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怎料还是连累了你。”

“怕连累,我就不来了。”裴旻低声道:“这个地方,我能想得到,他们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找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更非长久之计。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个时候还计较什么。”

公孙幽犹豫了片刻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蒋博背后有人?”

裴旻颔首道:“是谁?”

“太平公主!”公孙幽说了四个字。

裴旻并不觉得意外,整个大唐没有没几人敢惹的人,也就有数的几个。太平公主作为一个政治实力胜过皇帝的奇葩公主,早在他的预料的几个人中间了,“《乐毅论》又不在你们手中,太平公主不至于跟你们往死里计较吧!”

公孙曦有些尴尬的道:“我拿了她别的东西。”

裴旻目光转向公孙曦,问:“什么东西?”

公孙幽道:“一瓶罕见的毒药。”

裴旻心念电转,双眼瞳孔一缩,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暗忖:这哪里是毒药,简直是炸弹,能将朝野炸翻天的炸弹!

第四十二章 顺手牵羊惹的祸

原来公孙幽在当初与蒋博莫名结怨以后,对于王宛的二叔产生了些许怀疑。(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乐毅论》是王氏的先人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手中盗取来的,当时政局混乱,掌控朝局的不是皇帝而是三个女人:韦后、安乐公主以及太平公主。王氏当年是赌上灭门的决心下手盗取的,而且做了万全的方案,他们偷得《乐毅论》后,使用了一个障眼法,以拓写的《乐毅论》充当真迹,丢入灶内焚烧,真迹由王氏后人带走躲藏,隐姓埋名在小山村里躲了起来。

因故世人皆以为《乐毅论》给烧了,真迹早已不存于世。

若不是有人泄露,《乐毅论》还存在于世且在王宛手上,蒋博没有可能找上她们。

王宛的父亲早年对公孙姐妹照顾非常,尤其是有一年,收留公孙姐妹的戏班班主得了重病,是王宛的父亲热心的请大夫支付费用,才挽回班主的性命。如此恩情,在公孙姐妹眼中已经大过了天。虽然她们完成了王宛父亲的嘱托,将王宛护送到万里之外的蓟城。还是决定多付出些,确保王宛真的安全,方才罢休。

公孙幽暗地里对王宛的二叔展开了调查。那段时间她频繁出城入城也因如此,果然发现了异样。

王宛的二叔在一次酒醉后无心泄露了《乐毅论》的事情,蒋博得知此事,早已将他控制住了,只是王宛的二叔也不知王宛与她父亲藏匿何处,只能搁置下来。直到王宛父亲临终前修书至蓟城,托他照顾王宛,方才知晓踪迹。mht.la [夜夜小说网]

王宛对于他二叔也起了疑心,事先将《乐毅论》藏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蒋博将王宛控制起来,让人对她严刑逼供,迫使她说出了《乐毅论》的下落。

公孙幽明察暗访找到了蒋博的落脚处,确认了王宛被关押的地方,与公孙曦一到潜入了府邸。依照约定,公孙曦负责把风,公孙幽负责救人。在公孙幽救人的时候,公孙曦一时贪玩,想着《乐毅论》是她王大叔的宝贝,便给偷了回来。

公孙幽找到了王宛,但为时已晚。王宛一个大姑娘家,受了酷刑,手指砍了两根,脸上划了三刀,耳朵也给割掉一个,想不开已经自尽身亡。

两姐妹汇合时给人发现,一同闯出了蒋博的住处。

回到客栈,公孙幽才发现盛放《乐毅论》的木匣子深处还有一个小药瓶:当初公孙幽调查蒋博的时候,已经偷听到他们是来帮太平公主办事的,要从东北深处的摩羯部购买一件东西。《乐毅论》是意外之喜,打算将两样东西一并送给太平公主,讨得欢心。

公孙幽这才惊觉事态严重,匆匆拉着公孙曦消失客栈,躲藏在了李五义的府邸。

裴旻听极缘由瞧了瞧公孙曦。

公孙曦瞪眼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我的错。都怪那死胖子,我就想拿回《乐毅论》而已,谁知道他在匣子的底部藏了一瓶毒药。”

裴旻扶额无语,问道:“那毒药药效怎么样?”

公孙幽答道:“很厉害,有一股类似于蜂糖的甜香味道,我当时不知是毒药,弄了只鸡试了下。只用了一点点药水,盏茶功夫便死了。对人的效果怎么样,还不清楚。”

甜香味,盏茶死,果然厉害!

裴旻对于这个时代的毒药,没有多少了解,但他知道一些常识。电视上以及武侠小说里各种奇毒各种控制人心,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甚至见血封喉,无色无味入口即死什么的毒药都是骗人的。古代在药物上缺乏先进的科技,对于药效的研究靠的是经验,深入理解远比不上后世化学界各种先进仪器。很多奇毒的效果,连后世都造不出来,何况古代。

关于这方面历史有很多记载:就拿这个时代的来个例证来说:王世充派人去毒杀皇泰主杨侗,但是杨侗喝了王世充给的毒药,一瓶又一瓶,跟喝开水一样,就是死不了。王仁则急眼了,直接将杨侗勒死。还有就几年前,唐中宗除五王累及中书令袁恕己,逼袁恕己喝毒药,“尽数升不死”不得已直接锤杀。未来也有此例:玄宗时王琚曾参与诛除太平公主,封赵国公,时号内宰相。因惧怕酷吏罗希奭迫害,服毒自杀,还是没死成,最后选择吊死……

可见这个时代缺乏科学的提炼手段,所拥有的毒药,纯度不一,想要做到见血封喉,入口即死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也极其稀少弥足珍贵。不过也却有毒性强烈的烈性毒药的存在,只是烈性毒药有着严重的腐蚀性,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想要用这种毒药害人,只有傻瓜才会中招。

而公孙曦随手盗来的这毒药,不但毒性够强竟然还带着甜香味,没有烈性毒药因有味道,着实罕见。

这毒药正是谋害他人的利器!

裴旻听了公孙幽的话,心中竟然感觉到了点点的恐惧。

太平公主是何许人……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大唐王朝权势最大的女人:宰相宋璟、姚元之因为忤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只是小小的责备了李隆基,身为太子的李隆基就吓得亲自动手将两位宰相赶出朝堂。以她的手段,就算对付宰相级别的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什么人需要她用毒,用这种稀少珍贵的毒药背地里毒害?

这个答案,不用想早就呼之欲出了。

那玩意在太平公主手上是毒药,但在他们手上却是烫手的炸弹……一不小心就能让他们粉身碎骨。

“你们拿了这毒药,蒋博是不会就此罢休的!我估计现在蒋博怕承担责任,没有通知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还没有介入,一但时间拖长太平公主介入,事情就更麻烦了。得想个法子,尽快解决。”裴旻意识到事态严重,焦急的在院来回渡步。

公孙曦看着裴旻的表情,想着现在自己的处境,忍不住懊恼道:“真是该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多事了。《乐毅论》我又不稀罕,爱谁谁要去。”

裴旻听到这声抱怨,突然一笑道:“我有办法了,你们在委屈几天,我有法子破了这个局。”

第四十三章 大杂烩剑法的真谛

见公孙幽、公孙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裴旻笑道:“先前曦姑娘的话,给我提了个醒,你们取《乐毅论》只为物归原主,并非是针对那份毒药,毒药只是你们的无心之举。(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既是无心,最怕泄露的不是你们而是蒋博。最不想将事情闹大的是他,只要我做出将事情闹大的架势,蒋博必定会退避三舍。”

公孙幽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只怕裴公子,还没有那个力量!”

裴旻自信满满的笑道:“我目前确实没有这份力量,但我能借势。我没有,可大都督有,借了他的势,我便有了。有一个词叫做狐假虎威,你们把蒋博的住处告我知晓,明日我便狐假虎威一把,闹一闹他的府邸,逼蒋博认栽,让他自吞恶果,不敢与你们为难。”

公孙幽也没有别的办法,作揖道:“拜谢裴公子大恩,一切小心,蒋博手上还是有一些厉害的好手的,尤其是一个使刀的,要格外注意。”

裴旻想到那一夜的黑衣人,那神乎其技的一刀,眼中反露出跃跃欲试的感觉。

此地不宜久留,裴旻知道多呆一刻,便会让她们姐妹多分心一时,没有与她们多聊要了蒋博的住处后,先一步告辞离去了。

目送裴旻的身影消失,公孙曦围着公孙幽转了两圈,时不时的发出不安分的怪笑:“老姐,你对我说谎了哦!”

公孙幽推了她一把道:“这辈子只有你唬弄我,我哪会骗你。[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公孙曦强词夺理道:“我哪有唬弄你,我说我不会出门,我就没有出门。我都是从窗户出去的,叫出窗,不叫出门。再说了,要不是我出去四处找人切磋,来过这南街,知道李府的位子,我们哪里找这个地方躲藏。都是因为我好嘛……是我的功劳。”

“是是是!”公孙幽笑道:“都是你的功劳!包括我们现在东躲西藏的,也是你的功劳。”

公孙曦气得用脑袋去撞公孙幽的胸道:“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嬉闹了会儿,公孙曦心事重重的道:“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公孙幽也露出一丝忧色,随即肯定的道:“以他的剑术,不会有问题的。”

公孙曦也想起了先前的喂招,道:“他的剑法好像更厉害了,用的还是我们的越女剑法。说真的,老姐,你真没教他越女剑法?”

裴旻以一套越女剑法打的李五义毫无还手之力,逼得他使出以命换命的打法,即便如此,依旧击败了李五义将他擒拿。

这其中的经过有当夜参与其中的兵卒亲眼所见,也有在李五义府上借宿的江湖人士证明,裴旻先击败不可一世的公孙曦其后又打赢了武林名宿李五义。若说击败了公孙曦,裴旻得到了蓟城武林的认可,那么打败李五义的他,已经得到了幽州武林的认可,而他的成名剑法在世人眼中恰是春秋时期的越女剑法。

公孙幽、公孙曦所在的客栈也是消息来源之一,公孙幽、公孙曦也听过这类的传闻。

对此传闻,公孙幽是瞧了瞧公孙曦一笑而过,公孙曦自身却不服气了,明明越女剑法是她的绝学,怎么成了裴旻的了,就算裴旻会,也是从她那里学去的好吧,她应该是师傅才对。不过她实在难以相信裴旻只是跟他打了一架,便将她的剑法学去。早在当时,她便问了这个问题。

公孙幽给的答案是没有,现今见公孙幽与裴旻之间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要亲昵的多,有些不信了,又问了一遍。

公孙幽摇头笑道:“就算我想教他,他也不会去学的,人家未必就看的上我们的越女剑法。”

“怎么可能!”公孙曦立刻反驳道:“就他那大杂烩剑法?能跟我们的越女剑法比?老姐,不是这么偏袒人的,他那大杂烩剑法,一大堆乱七八糟没用繁杂的剑招。跟我们越女剑法比起来就是天上的月亮跟田地里的萤火虫好吧,全赖他用的好,换个人用他的剑招,我能打的他哭爹喊娘。”

作为越女剑法的忠实崇拜者,公孙曦才不信世上有比越女剑法更为凌厉的剑法。

公孙幽想起那夜与裴旻的交谈,道:“千万别小觑裴公子的大杂烩剑法,现在他的大杂烩剑法不过入门阶段,离成形还有十万八千里。你想,他现在已经那么厉害了,若他能成功,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公孙曦一脸茫然。

公孙幽道:“裴公子与我们不一样,我们虽无师傅指点,但剑谱却可以算得上是我们的师傅,让我们接触到先人奥妙的剑招,习得一身剑技。裴公子是真的没有任何师傅,全靠自己看别人舞剑,将杂七杂八的剑招记载心底,无师自通,练得今日成就。他看的越多学的就越多,有的精妙有的无用,有的更是画蛇添足。他将蛇足无用的剑招舍弃,将用得上的剑招杂乱无章的组成他所说的大杂烩剑法。你说他曾说越女剑法将会是他大杂烩剑法的一员,说明他一直在学新的有用的剑招,将次等的剑招舍去。现在他还不满二十,阅历不足,剑招自是充满了很多简单剑法。十年二十年后呢,与他交手的人越多,学的越多,删繁就简,取精用宏,大杂烩剑法,那时候的大杂烩剑法,真的仅靠大杂烩三个字能概括的?”

公孙曦听的目瞪口呆,“这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公孙幽轻笑道:“是正常人怎么能打的你心服口服,正常人能指点了你几句,让你的剑术修为突飞猛进?”

公孙曦登时跳脚:“我才,才没有心服口服……”顿了顿低声自语:“想不到大杂烩剑法,那么厉害。”她那对迷人的双眼,闪着夺目的光辉。

**********

第二天的正午!

裴旻一人一剑,来到了蒋博在蓟城买下的别院,枫叶苑。他今日难得脱下了书生儒衣,换上了一身天蓝色的武士劲服,敲响了大门!

第四十四章 仗剑硬闯

枫叶苑,位于蓟城城东的永祥坊,是蓟城最盛名的富人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住在永祥坊里的人非富即贵!

其中又以最中心的枫叶苑占地面积最大,庭院建设也最为优美。

蒋博的住所便在此处,自他遇上贵人之后。不过两年,他便买下了这栋蓟城最贵的住所充当暂居之处,成为幽州屈指一数的大富豪。

此时此刻这位大富豪却心事重重的抹着额角不断渗出的汗迹,嘴唇不住的哆嗦。他的脸上红肿一片,隐隐可见耳光的痕迹,嘴角甚至留着一丝血迹。那不是别人打的,而是他自己扇的自己:后悔不及到了一定程度,给了自己十余个耳光作为惩罚,打的口齿都溢出了血迹,满口腥味。

事情发生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面对眼前未知的一切,心中有的只是无尽恐惧。

他有今时今日一切皆因讨得太平公主的欢心。在他认知的世界里,只要让太平公主高兴,他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初他便是因为送了太平公主一份美容养颜的长白山雪蛤油,令她开心立刻从一个落魄的行脚商人,一跃成家财万贯的黑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还想更进一步,商人已经不满足目前他的需求。他累积下来的钱财,多的足够挥霍三辈子,他需要权势,想要光宗耀祖。

《乐毅论》的出现,让他动了贪欲:他知道以太平公主这样身份地位的人,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根本入不得她的眼。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才能得到她的亲睐。王羲之的字,天下无对,由古至今,无人可比。他的墨宝字帖,每一副都是无价之宝。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号称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以及正书第一的《乐毅论》。

《兰亭集序》在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墓穴里,至少在唐朝,无人敢动,唯有《乐毅论》尚在人间。

为此他千方百计的得到了《乐毅论》,甚至不惜对一个无辜少女动用了各种酷刑。

想着自己不但完成了嘱托,还得到了《乐毅论》,这两份功劳加在一起,足够让太平公主另眼相看。太平公主不会亏待有功讨她欢心的人,这点人所共知,他的目的也将达到。

乐极生悲,两份功劳凭空而飞。

太平公主对待坏她事的人的凶狠手段,同样是人所共知。

只是短短的两日,蒋博眼睛都不敢合一下,自己将自己吓得不成人形,就在他想着应该怎么善后的时候,突听院外一阵喧闹。

“老爷!”一人连滚带爬的冲了大厅,慌张的叫道:“有人闯进来了。”

裴旻敲开了枫叶苑的大门,开门的是个护卫,虽带着找茬的心态来此,却不想为难一个下人。哪料那护卫狗眼看人低,见裴旻手上没有拜帖,就劈头盖脸的一套嘲讽,说他家老爷是幽州第一富商大贾,不是无名小卒说见就见的。

裴旻懒得理他,二话不说的就进了大门往里面走。

那护卫登时恼了,他本就是地方上的混混,仗着有几分武力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愁的就是没有表现自己的机会,见裴旻身子瘦弱,伸手就想拿裴旻的手腕手臂,意图以摔跤的手法,将他丢到府外去。

裴旻脚步不停,左手轻轻向后一推。

护卫惨叫一声,竟然自己笔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原来裴旻在护卫迈前腿抓他的时候,用剑鞘尖点在了对方膝关节下的股四头肌肌腱上,造成了膝盖反射,让他的前腿不直觉的猛的抽搐前踢,导致自身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周边的护院见有人闹事,纷纷找出了硬木棍冲了过来,抡着木棍照着裴旻的身上招呼。这种木棍威力大,又打不死人,正是他们这些护院欺负他人的利器。

裴旻面对最先赶来的八名护卫从八方劈来的木棍,毫不改前进的步伐,剑不出鞘,只是随手一拨,用上了借力打力的妙招,让周边护卫的木棍自己搅在了一起,噼噼啪啪的像是在练对打,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各自手臂一麻,手中的棍子全部都掉在了地上,八个人无一幸免。

这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裴旻就刺出了八剑,每一剑精准无匹,都刺在了他们的麻穴上。

护院看着裴旻尚未出鞘的剑,均想:若他先前剑以出鞘,那还得了?

连反应的余地也没有,护院一哄而散。

没有及时赶到的护院,果断的停住了脚步,远远的做出防御姿态,根本不敢上前。

裴旻也不为难他,笔直前行,从入院起,他就没有半刻停顿。

在枫叶苑里护院只是看家护院,真正的高手是蒋博请的食客,他们才是蒋博手上真正的力量。

一位使棍的食客闻讯赶到,舞着铁棍便凌空跃起,一棍至上而下,凶悍劈至,口中含着:“小辈猖……啊……”他狂字还未出口,但见裴旻手臂一震,剑鞘如暗器一般射了出去,正好打在了对方的脚腕,空中无处受力,“砰”的摔到在了地上,登时便晕了过去。

射出去的剑鞘受到了阻力,向裴旻方向弹射回来。裴旻将秋水剑向前一探,剑鞘准确无误的回到了它应该呆的地方。

又有两人前来阻拦,裴旻依旧剑不出鞘,一面前行,一面左挑右打,逼得他们手忙脚乱,退避三步意外,方才稳住了手脚。

此时裴旻已经走到了大厅前,近乎二十丈远的距离,无人能拦截他半步。

蒋博肥硕的身影出现在了厅前,见横冲直撞的裴旻,积压两日的惊惧瞬间爆发,赤红着眼睛怒喝道:“来人,谁给我拿下他,我赏他五十个金锭!”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蒋博话音一落,立刻有一人叫道:“谁也别跟我抢,这五十个金锭老子赵铭笑纳了!”

剑破空而来!

裴旻在剑道上的天赋可谓世所罕见,只凭赵铭这出手一剑,便以看出对方却有几分造诣,当下也不托大,秋水剑应声出鞘,一出手便是大杂烩剑法中的妙招!

唰唰唰!

三剑连环,速度与当初公孙曦当初的快剑比起来,竟未有不及!

第四十五章 车轮战

裴旻的大杂烩剑法,在未遇上公孙曦之前,就一个字“杂”,不但杂,还乱,多有重复!

这也是公孙曦瞧不起大杂烩剑法的原因,因为太多太多庸俗平凡的剑招,使得剑法的本身一点儿特长也没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平淡无奇,平淡如水,偶尔几手妙招,也不属于那种奥妙的绝技,只能说是矮子国里拔高个,有点看头。但与越女剑法这种堪称天下无双的剑招相比起来就相差太远了。这一点裴旻自己也承认,大杂烩剑法中真正能够称得上绝招的也就是两三式,还是属于那种绝招界里垫底的存在。但是与公孙曦交手之后,大杂烩剑法融入了十数招精妙的越女剑法,瞬间便如脱胎换骨了一般,威力大增岂止一倍。

裴旻施展出来的三剑连环正源至越女剑法,赵铭手中的剑是少见的阔剑,阔剑与长剑不同讲究大开大合,以力量取胜,跟双手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阔剑更加考验单臂的力量。

这类剑客一般膂力过人,速度却是硬伤,裴旻出剑如电,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而且他刻意选择在对方力量用老的时候出剑,长剑后发先至,避免对手有余力撤招回防。

一步一步,计算妥当!不只用剑,还在用脑!

赵铭实战经验丰富,不是没有遇过意图以速度占他便宜的对手,也自有应对之法。但是如裴旻这般进招时机如此恰当,招式如此巧妙,剑术又如此快的,却从未遇见。[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比剑如弈棋,一招失手,满盘皆输!

裴旻根本不给赵铭喘息机会,长剑便如蛰伏已久的毒蛇刺在剑镗上,一连三剑,剑剑分毫不差的刺在同一地方,便如三个海潮浪头,后浪推着前浪,三股力量并力齐发,比之他单剑劲力大了三倍。

裴旻膂力远比不上赵铭,但三剑合一以最强的力量剑尖,刺击无处发力最薄弱的剑镗,瞬间赵铭受不住力量,宽剑脱手而出。

赵铭想不到自己一起手,兵器便让人磕飞,败得毫无征兆,错愕当场。

裴旻左脚向他踢出,将他踢飞了出去。

“就说你老弟不行!”见赵铭退出战团,身形最快的苏沛挥舞着一把怪异的短匕,冲进了圈内,叫道:“丹阳苏沛,请赐教!”他的声音方刚传入裴旻耳中,匕首已经出手。

裴旻露出凝重神色,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对方敢用短匕这种劣势极大的奇门兵刃,招法自是走险奇的路子,教人难以胜防。

果然他闪电移前,单手化作一团幻影,将自己面前三尺间距布满匕影,直接带着数十影子,硬往裴旻撞来。

裴旻心知退不得,面对这种奇门近身兵器,一但后退,意味着胆怯让对方近身,到时胜负难料。

他长剑往前一探,在幻影中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短匕的方位架住了这欺身一击。

苏沛冷冷一笑,手腕一番,竟然卡主了裴旻的剑!原来苏沛的怪异的短匕有一个类似于缺口的凹槽,他用凹槽卡住了裴旻手中的剑,然后左臂猛的前探,又一把匕首从他的手心亮出……

他的左手居然还藏着一把匕首,速度竟然比右手更快!

右匕是牵制,左匕才是真正的杀招。

“好!”周边熟悉苏沛的人都知道,但凡第一次与苏沛交手,不知道他身藏双匕的人,几乎鲜有打赢他的。他这一连招,向来无往不利,胜负大致可定。

“可惜!”慢苏沛出手意图染指五十金的人,见裴旻中招,暗自后悔为何没有抢先出手。

然而便在这电光火石间,裴旻抬起了左臂。

就在苏沛即将得手的那一刹那,他的匕首竟然刺进了裴旻的剑鞘!

这一招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人人都是情不自禁的喝了一声采!

这满堂大采之后,随即又寂静无声,严苛的说他们受了蒋博的聘请,与裴旻处于敌对状态,为他喝彩岂不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采声已然出口,再也收不回来了。彼此都是你眼望我眼,尴尬的笑了笑。

蒋博脸上惊怒,心底却是震撼。他是不通武艺,然聘请了不少江湖豪杰,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裴旻先前那一招所展现的眼力、勇气、自信、技巧等等都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忍不住心道:这小鬼是谁?蓟城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人物?

裴旻这一招功成,形势逆转,苏沛本想制住裴旻,反被裴旻制住了双手。

裴旻毫不迟疑,挺膝前顶。

苏沛双手一时间哪里抽的回来,于男性本能臀部向后一翘,双手的力量松懈了。

裴旻这一顶却是虚招,他左手向上一抬,右手一绞,双匕都给他卸了下来。

苏沛失了武器,摇头一叹,心知与五十金无缘,退了下去!

裴旻此刻回想起先前那一招背心也渗出丝丝冷汗,江湖之大,果然无奇不有,对上这种奇门兵器的人物,必需多多留神,免得马失前蹄。

正想着何人出战,却见左中右三人同时向他逼来。

左边的人举着大铁鞭当头照下,右边的人挥着唐刀斜刺劈砍,中间一人挺着大枪,当中直刺,三人竟然异口同声的一起呼喊:

“洛阳韦宁,请赐教……”

“九原方青,请赐教……”

“关中岑杰,请赐教……”

他们并不是约好的一起出手的,此时此刻,他们还顾念着江湖规矩,毕竟裴旻年不过二十,一起出手,对付一个少年郎传出去实在太过丢人……江湖人未必会将面子看得比性命都重要,但确实没有不顾念面子的。

只是五十金锭又过于诱人,对自己有几分信心的人,谁不想要。

苏沛先前依仗着身法身行,快他们一步,已经给他们提了个醒:这五十金锭只有一份,手快有手慢无,他们都等着苏沛退出战场,做好了抢先手的准备……这苏沛一退,三人没有半点迟疑的一拥而上,就如彼此约定好的一般……

大铁鞭、唐刀、大枪三种兵器,分作三个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角度,分别攻向了裴旻。

第四十六章 围殴

裴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情况,收摄心神,进入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心中无忧无喜,无惊无惧。(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感受着他们彼此的气息,各自兵器的来势!

方青的枪来的最快,这平中一枪兼含速度与力量最是难防,岑杰的唐刀紧随其后,唐刀兼含刀剑所长,变幻莫测,可刚可柔,岑杰的劈砍走圆弧势,刚猛又不失灵巧;速度最慢的是韦宁,他的大铁鞭有小孩手腕粗壮,少说也有四五十斤的重量,这等兵器若非神力过人,持拿都很吃力,何况以之为兵刃。韦宁这当头砸下,若挨个结实,非成肉泥不可。

大枪疾快唐刀灵活铁鞭刚猛,他们分作前左右从不同的方向袭来,招法不一,来势不同却意外配合巧妙。

能抵挡住大枪的疾快,却未必挡得住唐刀的灵活,侥幸避开这两招,还有刚猛霸道的铁鞭紧随其后……

周边人设身处地一想,都是脊背发凉,自问不可抵挡,均想:后边无人,往后逃跑放是上策。

然而裴旻的举动却让他们惊呼出声,面对这三人的同时袭击,对方竟然选择不闪不避。

方青的枪先一步刺到,裴旻长剑平举,倾斜刺出,手腕翻转,却使出了借力打力的绝妙手段,一引一带,竟将长枪,牵引向了岑杰。岑杰吓了一跳,脑中一念闪过,这方青难不成识得这位少年郎,不是求财出手,而是助战?正想收改变攻势去防方青刺来的枪,却发现裴旻的剑先一步如附骨之疽缠在了他的刀上,然后他惊觉自己的力量,收不回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不但收不回,反而受到了外力的牵引,与方青的枪一起往裴旻所在的方向猛刺了过去。

裴旻小退了一步,方青的枪,岑杰的刀猛的与韦宁挥砸来的铁鞭撞击在了一起。

单以力量而言,韦宁远胜方青、岑杰任何一人,但方青、岑杰的合力在加上裴旻牵引的力量,三股力量合在一处,却比韦宁一人之力大的多。

韦宁只给震得手臂发麻,虎口都裂开了一道口子。方青、岑杰也好不到哪里去,力量的撞击是相互的,裴旻及时撤招,避开了与韦宁神力的碰撞,但他们二人却撤招不及,铁鞭的力量外加三人力量的反噬,也震得手中兵器几欲脱手而出。

三人都是地方上的好手,拼斗经验尤为丰富,为何会各自斗在一起,却一脸茫然不解。

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裴旻长剑已出,以剑身重重的拍击他们手背,唐刀大枪铁鞭几乎同时落在地上。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出声称赞,周边的人都惊呆了:这以一敌三,还一合就分出了胜负,这少年郎武艺之高,招法之诡异精奇,委实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韦宁、方青、岑杰三人你眼望我眼,各自长叹一声,羞愧的退了下去。

这一回竟无人上前来了,他们各自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五十金固然吸引人,可也要有实力获取才是。

蒋博突然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回想当初拜得太平公主门下,意气风发,往来长安幽州一地,挥金如土,人人敬仰巴结。可最近先让两个小丫头搅得心神不宁,惶恐不安,现在又被一个少年郎莫名欺上门来,打的他招募来的好手,无还手之力,心中气闷,实在不吐不快,喝道:“给我拿下他,一人五十金!”

五十金,若非遇上乱世,物价上涨厉害,可供小康家庭十年衣食无忧。

一人非这少年郎敌手,三人也打不过他,五人十人呢,难道还不是他的敌手?

周边人跃跃欲试,只是顾念颜面,不愿争这个先。

最终有人经不起诱惑,抢先出手,一人动,余人跟着动。

厅前十数人除去先前败给裴旻的赵铭、苏沛等几人外,差不多都加入了战团。

裴旻接连克敌,正是斗志昂扬,状态大好,见周边好手群情而上,也是不惧,手中秋水剑泛起漫天剑影,左冲右突,游走而击,不给他们合围的机会,任是将十余人逼在了三尺青锋之外,近不得身。

不过对方终究占着人数优势,尤其是后方之敌,背后乃是人类视线死角,虚时刻留心,裴旻的攻势难免无法兼顾,即便瞧见对方有诸多破绽,也无力进招,将之击败。一番恶斗,他虽不弱下风,却也伤不了人。

赵铭与韦宁、方青、岑杰等败在裴旻手上的人物,起初还觉得裴旻胜之不武,前者输在了轻敌,后者是为古怪招式牵引,猝不及防,都觉重来一次,未必会输。这时暂且置身事外,方始领悟到裴旻剑法中的精妙绝伦之处。哪怕是平凡常见的招式,在他手上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用,均自愧不及。

蒋博瞧得越发心惊,昔日公孙幽、公孙曦二女大战他二十余护卫,其中真正的好手不过十人,余者多是一般护卫。今时今日,是在他巢穴家中,十数人都是地方上的成名人物,他们联手竟然奈何不得一个少年,看着裴旻越战越勇,这几日猖惶不安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当前的局面以是一团乱麻,自身生死存亡,以在眼前,实无必要,再生事端,横生枝节。

“都退下吧!”蒋博不再迟疑,喝退了众人。

裴旻也喘了口气,有着小小的疲惫,本打算斗到酣处,搬出薛讷来,却不想对方竟然先一步放弃了。

“少年郎,好功夫!却不知我蒋博与你有何冤仇,如此猖狂,闯我府邸!”蒋博面色依旧含怒,但人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裴旻扬声道:“公孙姐妹在哪?是不是你们擒住了,今日不交出公孙姐妹,我裴旻与你没完!”

裴旻,竟是裴旻!

若说目前,蓟城风头最劲的人,莫过于裴旻。

剑挑公孙曦,力擒李五义。

周边人在蓟城都听过此人名字,只是想不到裴旻会如此年少。

尤其是蒋博听到裴旻之名,神色突地大变,想着太平公主谋划之事,联系到裴旻身后的薛讷,好似大冬天当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寒到了脚。

第四十七章 退让

以蒋博的资格根本不可能知道太平公主的谋划,但是镇国长公主太平与新皇的矛盾几乎人所共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现在李唐王朝就是他们两个在博弈,而太上皇李旦因为手心手背皆是肉,致力维护太平公主与新皇之间的平衡。可便如当年李世民、李建成之争,根本维持不住。两人明面上没有撕破脸,背地里已经不住的向对方捅着刀子。

以太平公主的身份地位权势,她要对付人何须用上毒药,除非那个人她奈何不得。能让她奈何不得的人是谁,蒋博能混到今时今日,自非愚蠢无能之辈,心中早有对象人选。

固然惊骇,却也是一阵狂热。

这世间已经出现过一位女皇,为何不能再出一位?

想着历史上的那位女皇能封一无是处的面首为国公,能让一个卖跌打药的混混当辅国大将军,甚至统帅三军,就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榻上之宾。自己助太平公主除去劲敌,飞黄腾达,自不用说。

因故即便猜知缘由,蒋博依然尽力去办。

如今事情砸了,毒药意外给人盗走,他交不了差,将坏太平公主大事,但也真的没有到生死存亡之境。最多他受到严厉的惩罚,太平公主不在信任他,他将会失去了今日的一切。可至少罪不至死,祸不及家人。裴旻此刻的出现,让情况多了更为可怕的变故。

裴旻的身后有薛讷,若这件事情就这般闹大,惊动了薛讷,使得毒药落在了薛讷的手中。[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万一薛讷知道他背后站着的太平公主,那真的就完蛋大吉了,到时候天崩地裂,朝野翻天。

以薛讷的身份地位是可以直达天听的,他的加急快报能够直接调用全国各地的驿站直入长安尚书省出现在皇帝太上皇的面前。毒药一事若经过他的口,传到了太上皇的耳中,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那个时候太上皇饶不了他,皇帝不会放过她,太平公主也将对他除之而后快,他这种小杂鱼灭门移族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念及前后关键,蒋博险些晕阙过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事情在这样不受控制的发展下去,必需立刻马上将事态控制住:《乐毅论》可以不要,毒药还能再买,一切事情止步于此。

“公孙姐妹?”蒋博强压着惊恐,茫然的望着周边道:“你们谁见到公孙姐妹了?”

周边人都知道蒋博在找公孙姐妹,但他们不知真正原因,只知道公孙姐妹与蒋博有仇,还盗取了府上的东西,一致摇头表示不知道。

蒋博一副你看的样子,瞧着裴旻道:“不瞒裴公子,公孙姐妹确实与我有隙,前不久她们为了报复,还潜入我府中盗取了府上的一件珍玩。我料她们两个小姑娘也非恶意,只是好玩报复。这些天广派人手全城寻她们。我这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不想为难她们两个小姑娘。只想讨要回珍玩,至于闯我府邸的事情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直也没有她们的消息。”

裴旻左瞧右瞧,想了想,收剑回鞘道:“真的?”

蒋博一手指天道:“皇天所见,绝无虚言。”

赵铭此刻也站出来道:“裴公子,蒋东家此言不假,公孙姐妹前段时间夜闯府邸,突围而出,我们都亲眼所见。她们是躲藏了起来,并非失踪,更非蒋东家所为。”

裴旻想了想,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带着几分惭愧道:“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抱歉。”他说着作揖赔礼,态度诚恳,随即又道:“公孙姐妹皆是我朋友,她们估计也如蒋东家说的那样,为的是好玩报复,我代她们向东家赔罪。不知东家丢的是什么珍玩,我愿意原价偿还。望蒋东家大人大量,莫要与她们计较。”

蒋博心里恨忖:那是书圣王羲之的《乐毅论》,无价之宝,当初太宗皇帝为了得到它还是动用手段强取来的,你一个穷酸书生,全身家当低得上里面的一个字?

不过裴旻这话,确实给蒋博吃了一颗定心丸,知他与此事确实没有什么关系,现在他要做的便是要让裴旻远离此事。

裴旻离远了,薛讷才不会知道,一切就此终结。

蒋博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副前人的字帖而已,值不了几个钱。如此大张旗鼓的找她们,只是心中憋着一口气,有点不吐不快。今日裴公子代她们道歉,看在公子为我大唐锄奸的份上,我便不与她们计较了。此事就到此为止……”说着,他高呼一声,“王管事,将所有人都叫回来,就说事情以了,即便遇上公孙姑娘也不许与她们为难。裴公子,你看如何?”

“多谢!”裴旻再次作揖。

蒋博道:“我府中一片大乱,也就不留公子了,裴公子请便,回头代我向大都督问声好!”

很明显蒋博这是下了逐客令,并且也旁敲侧击的道明了,今日一切事情看得不是他裴旻的面子,而是大都督薛讷。

“告辞!”裴旻转身便走。

蒋博瞧着裴旻远去的身影,眼中怒火燃烧,心中有的只是憋屈。

见裴旻远离,王管事见蒋博一脸怒火,小心翼翼的道:“东家就这样放他走了?命令还要不要收回?”

蒋博怒瞪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出来,这小子就是仗着背后有薛讷撑腰,才敢这般猖狂。在幽州一地,薛讷的权势无人可比,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小事与他有冲突。至于那两个小贱人看在薛讷的面上,我们就饶了她们。”他压根就没有告诉手下毒药之事,他的手下真的只以为是丢了一件珍玩。

王管事见蒋博并不是忽悠裴旻,领命下去了。

蒋博回想裴旻今日的一举一动,突然意识到,裴旻未必不知道公孙姐妹不在他手上,只是想逼他放弃对公孙姐妹的追捕而已。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蒋博想着裴旻年纪轻轻,不过一介白身,非但拥有一身超凡的武艺,还懂得借势。如此年纪,便会借势压人,若他以后得势,那还了得?

第四十八章 不如以身相许?

蒋博这一退,退的可算彻底,非但收回了追捕公孙姐妹的人,自己甚至都以外出做生意为由离开了蓟城。[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对于蒋博的撤离,早在裴旻意料之中:毒药落在公孙姐妹手上,不过就是瓶毒药而已,她们姐妹用来祸害他人或者毒老鼠五害都与他毫不相干。可落在薛讷手中,就大不一样了。万一让薛讷察觉他们所谋之事,太平公主会不会因此垮台无法确定,但他肯定会付出惨痛代价,祸及自身,祸及家人。

蒋博没得选择,裴旻也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为了以防万一,裴旻并没有直接让公孙姐妹立刻搬出李府,而是送去膳食,让她们多住几日,免得其中有诈。

两日过后,裴旻留意着蒋博的动向,一切风平浪静,对方确实退的彻底,放心下来。

当天夜里,裴旻便潜入了李府将这消息告诉了公孙幽、公孙曦。

公孙幽尚好,她本性恬淡,在李府中看看书,练练剑法,研究一下剑舞,困在李府,非但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反而另她心境更上一层楼,各方各面都有不小的进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好动的公孙曦却早已耐不住寂寞,短短几日,她除了练剑只有练剑,还不能弄出声响,就如度日如年一般,浑身不自在。若不是她自己闯的祸,还有姐姐公孙幽寸步不离的在一旁看着,她早耐不住了。得知事情以了,今夜便可出府,高兴的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公孙幽知道自己这妹子的秉性,先一步的拉住了她,方才不至于惊动外头的护卫。

便是如此,公孙曦依旧两眼冒着金星,迫不及待的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这里我是片刻都不想呆了。”

裴旻应道:“如不嫌弃,今夜便随我回袁府,暂时在我屋中将就会儿。”这南街虽然少了李五义,但依旧是龙蛇混杂之地,大白天的公孙幽、公孙曦武功在好,翻出李府都有给发现的可能,指不定就给当做奚族、契丹的内奸处理了。

她们只能夜里出去,大晚上宵禁已经实行,客栈早已关门,街边又有坊丁兵卒巡逻,袁府是唯一的去处。

公孙幽显然明白这点,颔首道:“又麻烦裴公子了。”

裴旻笑道:“你们不介意便好,我可以与袁兄、颜兄挤一挤,没有什么麻烦的,也就一晚。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们离城。尽管事情以了,此地还是不宜久待,免得横生枝节。”

公孙幽从腰间腰包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道:“这便是那瓶毒药,公孙幽是个妇道人家,也不知应该如何处理,便交给公子判断吧。”

裴旻伸手接过,瓷瓶做的很是精细,扒开了塞子闻了闻,果然有种甜甜香香的味道,不知喝一口会有什么反应?如此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暗笑自己想法找死,重新塞上,收入怀中,略一思索道:“就这样让他过去吧,太平公主的势力骇人,甚至超越了皇上。若我拿着这毒药去告状,这人微言轻,想都不用想,死的第一个肯定是我。交给大都督,还有点可能。但他待我甚好,我不想将他推入火坑。”他心中加了句“大都督,毕竟只是大都督!”

薛讷将门虎子,作为一员镇守一方的边帅,他是完全合格的,但真要与他父亲薛仁贵以及上一辈的裴行俭、刘仁轨相比起来,那就逊色太多太多了。

不论能力还是朝野中的声望,薛讷与那几人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的。

可以这么说,只要薛仁贵、裴行俭、刘仁轨这些由李治一手提拔出来的名将名臣再世,给武则天十个胆子,她都不敢称帝。史上便有这么一件事,李治病故,武则天意图掌权,插手国政,当时刘仁轨位居宰相,他直接当着武则天的面说吕后乱政败亡的实例,措辞犀利,几乎等于是指着武则天的鼻子骂她就是汉朝的吕后,若继续下去不会有好下场。

以武则天的性子手段,若别人这么说她,九族都给诛灭了,但是刘仁轨在朝野威望无人可比,即便武则天也不得不舔着脸亲自给他解释说是皇帝守丧不能开口发布政令,她暂时代替皇帝处置政事。并且再三向刘仁轨保证,她会引以为戒,不会重蹈吕氏后尘。

也是因为刘仁轨这位唯一能镇得住场面的老臣病故,武则天才敢放开手段,欺负她儿子夺权。

若薛讷有刘仁轨或者他父亲那般威望,裴旻不介意送薛讷一场富贵,由他来稳定朝局。可是他没有那般威望,将事情捅开,会让朝野动荡的更加厉害。薛讷本不擅于政治争斗,牵扯进去,未必就能功成身退。将事情告诉他,害他的可能反而占据多数。

裴旻有此思量,决定将此事记在心中,不强行出风头装大尾巴狼,免得害人害己。不过他也没打算将毒药丢了,留着它指不定关键时候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公孙曦见他们还不打算动身,连连催促。

裴旻应了声;领着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悄悄出了李府,住进了袁府,他并没有将此事告诉袁履谦、颜杲卿,并非不信任二人,只是没有必要,翌日一早,她们便会离去,何必牵连不相干的人。

当天夜里,裴旻找了一个借口向颜杲卿请教政务上的事情,一聊便是半宿,停不下来,很自然的一起睡了。

公孙幽、公孙曦并肩躺在床上,想着明日便要离去,一时也无心睡眠,聊着此次蓟城之行,皆有不同感慨。

“回到家乡,不知怎么面对王叔?”公孙曦与王宛相处不来,因为后者尖酸刻薄,小肚心肠,但想着十数年的邻居就这样死了,心中也有万千感慨。

公孙幽也微微叹道:“如实说吧,相信王叔在天之灵,不会怪罪我们,我们都尽力了……此次行程体会到了人心险恶,却也感受到了豪情仗义,也算不虚此行。曦妹,你说裴公子如此助我们,我们应当如何报答?”

公孙曦古怪一笑道:“不如以身相许?”

“瞎说什么!”

这危急解除,姐妹俩竟在床榻上嬉闹起来。

第四十九章 公孙曦拜师

翌日一早,裴旻便将公孙幽、公孙曦送出了南门。[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里面都是一些面饼干粮,你们在路上吃,莫要弄丢了!”裴旻将自己一早准备的包裹递给了公孙幽,他还在包裹里还悄悄的塞了半贯通宝,足够她们返乡的用度了。

公孙幽盛情难却,只能伸手接过,想着昨夜公孙曦以身相许的戏言,面上不由的飘起红云。戏言虽当不得真,但生活至今,裴旻是她唯一一个深入接触而且兴趣爱好尽皆相同的男子,却有朦胧的亲近与好感,但又想到即将分别,不知何时再见,甚至可能缘尽于此,心中不免惆怅。

公孙曦也有些不舍,对于裴旻这个打败她的人,让她剑术修为更进一步的人,也映象极深。

“后会有期!我们肯定会再见的!”裴旻倒是没有特别的惆怅,他相信她们一定会再会:他裴旻此身不可能籍籍无名,而公孙大娘名动天下的剑舞也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悄无声息。他们彼此都将名动大唐,有心相会,又有何难。

似乎受到了裴旻态度所感染,公孙幽、公孙曦情绪好了许多,相互告别离去。

裴旻目送她们远离。

公孙曦走了半里路程,突然一拍脑袋道:“啊呀,我忘记了,我没将《乐毅论》给他!”

公孙幽又因离别的惆怅,没有顾念那么许多,经公孙曦这么一说,方才想起:昨夜她们嬉闹过后说起了正事,裴旻处处相助她们,尽管不求报答,两姐妹却也想做些什么。夜夜小说网mht.la正好她们手中有从蒋博那里盗来的《乐毅论》。《乐毅论》本是王家之物,但是她们的王叔早已过世,唯一的女儿也自尽而亡。她们不可能将《乐毅论》还给蒋博,更不可能交给害死王宛的王家二叔……这书法界的至宝《乐毅论》登时成了无主之物。

公孙幽、公孙曦对书法一道没半点兴趣爱好,对于《乐毅论》这种无价之宝没有一点感觉,想着裴旻文武并重,与其烂在自己手中,明珠蒙尘,不如赠给裴旻,也算得上是宝剑赠英雄。

却不想两人在分别时,竟然将此事忘记了。

公孙幽忙道:“还好我们没走远,这便回去将《乐毅论》给他。”

公孙曦将自己背上的行囊强行一塞,跑着道:“我去就行了,老姐你就在这里等我,很快回来。”还没等公孙幽应话,公孙曦便留给她了一个背影。

“这孩子!”公孙幽摇头无奈,只好原地等着。

裴旻目送二女远去,正想着此间事了可以用心备考解试,却见远处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快速赶来,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疾步迎了上去。

是公孙曦?

不管她们姐妹如何相像,裴旻总能从感觉中分辨她们两姐妹的身份。

“曦姑娘为何去而复返?”裴旻脚不停步,远远高呼。

公孙曦却是不答,直至近前方才道:“险些将最关键的事情忘记了。”

“什么事?”裴旻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孙曦也不应话,而是两脚并拢,将手上长方形的木匣子双手毕恭毕敬的递上,道:“这是给您的‘啊啊’礼物,还请收下!”

她话说的含糊不清,裴旻压根就没听清是什么礼物。不过性子洒脱的公孙曦,突然这样毕恭毕敬的,让他着实不习惯,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将木匣子接过,让她不必多礼。

公孙曦见裴旻接过木匣子,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裴旻竟看的一呆,公孙曦与她姐姐公孙幽相貌一模一样,都是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此番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更显精灵俊秀,直率豪爽,展现出了与她姐姐截然不同的美。

就在他这愣神之际,公孙曦突然作揖,一揖到地道:“公孙曦拜见师傅,给师傅请安!”

裴旻这下真的呆住了,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忙将她扶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

公孙曦娇笑道:“你收了我的拜师礼,你自然就是我师傅了。这徒弟给师傅请安,在正常不过了。”

裴旻这才知道那含糊不清的“啊啊”竟然是拜师的意思,以手扶额道:“曦姑娘何必那么麻烦,我们日后若见,相互切磋指教,我绝不藏私,没必要那么隆重。”

公孙曦道:“可是,我想学你的剑法啊!”

裴旻摆手道:“你就别埋汰我了,就我这大杂烩剑法,跟你的越女剑法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学我的剑法,还不越学越倒回去?”

公孙曦正色道:“不是现在的大杂烩剑法,是以后的,以后的大杂烩剑法。”说道这里,她笑着,眼睛眯了起来,嘴里却轻声嘀咕:“现在的,我才看不上眼呢!”

裴旻愣住了,他从未小觑自己的大杂烩剑法,而且坚信自己的大杂烩剑法终有一日会如他心中的想法一样,凝聚天下奥妙剑招与一身,成为天下间超一流的剑法,却不想他的意图竟然让人看穿了,大感意外,突然想起那夜与公孙幽在三英客栈里的对话,当时他只是略微带过,并未道明真的意思,岂难道?

“是你姐姐告诉你的?”裴旻忍不住问道。

公孙曦立刻回道:“这个……师傅你就别管了。”

答案跃然而出,裴旻忍不住发出古人感叹:“知我者,公孙幽也!”

公孙曦心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娇嗔道:“师傅,怎么样嘛!”

“行!”裴旻心情愉悦道:“若我真的大功告成,传授你又如何。”

“多谢师父!”公孙曦高兴的险些跳起来,当日听公孙幽说裴旻的大杂烩剑法,便有这个这番心思。她自问做不到,却不知为何心底觉得裴旻能够做到。面对未来胜过越女剑法的剑法,喜剑好剑的她,如何能够不心动?

裴旻摇头苦笑,这莫名其妙的收了个徒弟。

“对了!”公孙曦突然一拍脑袋道:“差点忘记了,老姐还在前面等我呢。师傅,后会有期……”她说走就走,风风火火的毫不迟疑。

第五十章 一写当十读

裴旻再次目送公孙曦离去,确定她们真的走远,方才转身回城。(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一路没有耽搁,裴旻返回袁府。

颜杲卿正在外院一边读书一边晒着太阳,见裴旻回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木匣子,道:“什么好东西!”

裴旻摇了摇手道:“不知道,徒……”他正想说徒弟送的,顿了顿改口道:“朋友离别时送的礼物,还没打开看呢!”他真没将公孙曦当做自己的徒弟,至于对她的承诺,也没有反悔的意思。裴旻毕竟拥有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比谁都清楚,想要真正的强大让自己的心血流传后世,藏私是最无知的做法。中国古人是何等了得,他们创造出了无数灿烂文化,但大多文化巧技都因为藏私而失传,仅限于历史传说。

这也并非是古人愚昧无知,而是风气认识使然。

裴旻从来没有用自己现代人的思想来权衡古人的对错,但也没有将自己的一身本事带入棺材的想法,当然前提条件对方必需得到他的认可:公孙曦显然有足够资格。

颜杲卿不再追问,裴旻想着颜杲卿已经成功获得入仕资格,依然如此用功,自己跟他比起来,却有不如。

解试将近,不能在马虎了。

裴旻快步回到房间,将木匣子放在一旁,正想拿着自己看了一半的论语研读,想了想还是看看公孙曦的“拜师礼”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刚打开木匣,便见《乐毅论》三个大字,落款竟然是李世民。

裴旻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公孙曦竟然将《乐毅论》送给了他?

难道不知《乐毅论》是书法界的至宝?

在现代以玉石珍玩钻石黄金为至宝,甚至为之头破血流。(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但古人比起珠宝,上流社会的人更喜欢墨宝字画,尤其是那些名人字画,是一字千金,任何玉石都比不上。王羲之在书法界是一座丰碑,公认的天下无双,他的书法,价值无法估量。这《乐毅论》若拿去黑市贩卖,属于没有价值上限的宝贝。

不过想着公孙曦的性格,裴旻忍不住笑出声,估计在她眼中这《乐毅论》跟纸没什么区别。

怀着激动期待的心,裴旻将《乐毅论》从木匣子里取了出来:《乐毅论》是经过重新包装的,便如包书皮一样,外表镶嵌上了一层秀丽的蜀锦,将字帖包裹其中,免得受到损耗。包装的手法特别精细,从外包装的落款可以判断有可能是出至唐朝最伟大的帝王太宗皇帝李世民之手。

看着卷轴上的“乐毅论”三字,裴旻不由的点了点头,想道:李世民不愧是世家子弟,这几个字,笔力遒劲,书法功底确实了得。

小心翼翼的摊开卷轴,裴旻终于一睹书圣风采,眼中震撼十足:想着先前李世民的字,再跟字帖里的字相比,裴旻不得不佩服太宗皇帝的心大:那几个字他有什么颜面写上去?李世民的书法确实优秀,可与王羲之的入木三分比较起来,各中差别却不是一般大小,这就是宗师与名家的差距……

《乐毅论》王羲之用的是小楷手法,这种小楷横画长而直画短,存着隶分的遗意,为正书之祖。《乐毅论》作为正书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若我的字,能如王羲之一般,那该多好?”裴旻想着,他的书法功底并不弱,但较之李世民的笔力由要逊色一二,更别说与王羲之这样的宗师相提并论,心中不由泛起一阵练字的念头:有《乐毅论》手在,若不对照练习,岂不是辜负了公孙曦的美意?

何况字帖存在的最大价值不是放着展览而是练习,从开始模仿到衍生自己的风格,将书法一道,流传下去。

只是解试将至,另外抽出时间练习书法,难免会因小失大。不知有什么两全之法……

正思考间,裴旻突然想到史上的一个典故“一写当十读”,说的正是写书一遍,抵读书十遍!

不如照着《乐毅论》一边练字,一边研读?

何况科举应试,阅卷的考官大半是先看字,然后再看文章。字如不好,文章再好也要受影响。将字练好,也能加不少的分。

裴旻也不管工程庞大,想做便做,取了些通宝,让袁管家上街时,顺道给他带大量的笔墨以及帛书,做足准备。

小字为古代日用必需的书法,不论是书信还是办公都是以小字为主,其中小楷是最流行的,因此有正书之说。

想要在官场混,可以不会草书或者行书,但一定要会小楷。

历史上小楷写的最好的人并非是王羲之,而是颜杲卿的从弟号称书法界亚圣的颜真卿,不过此时颜真卿还是一个玩尿和泥的小屁孩,因此《乐毅论》算得上当世最好的小楷。

至此起袁府后院每日高挂的三十余帛布,成了一到靓丽的风景:古代纸贵,尤其是书写用的宣纸,更是御用贡品,价格居高不下。因此裴旻练习书法所用的是帛书,以帛布制成类似纸张大小的布快。这种帛书价格并不低,但耐用持久,洗去墨迹,还能重复使用,省钱实惠。

如此情形,持续了足足一月半。

这一月半裴旻几乎足不出户,晚睡早起将《礼记》、《春秋左传》、《毛诗》、《周礼》、《仪礼》、《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孝经》、《论语》等书都书写了一遍,用墨丸十数斤,写坏了十一支笔。

效果也极其明显,裴旻此刻的小楷写的有模有样,不只是工整漂亮,隐约间已有几分韵味,有了一点点大家的风范。至于儒家经典,他每写一遍,都会在心中默读多遍,也没有拉下半点。

看着后院飘起了帛布,颜杲卿叹道:“我见裴兄先前日夜外出,以为他力求状元之言,只是随意说说。这月余间,见他这股认真的劲儿,方知是认真的。这份恒心毅力,我远是不如。”

袁履谦也认同的颔首点头,道:“有如此益友,近日我都不免受到影响,每日多看了半个时辰经史,免得给拉开太远。”

颜杲卿点头赞同,心中突地一动:“不如我也参加此次解试?”见袁履谦有些意外,笑道:“多参加次考试又何妨,我也想与裴兄好好切磋一二,能与知己好友争个高下,也是一种乐趣!”

第一章 解试开始

早在唐代以前,入仕为官凭借地方豪绅的举荐以及官员的提拔:这种任官方式特别古板老套,而且有严重的徇私漏洞,导致了入仕的门路几乎让门阀大户所垄断。(wwW.mht.la 无弹窗广告)直到隋朝科举的出现,方才给了寒门士子一个晋升的空间,让更多的有才之人,能够一展抱负。

不过隋朝二世而亡,科举制度也存在诸多漏洞,并不完善。尤其是当时士族林立,科举制并未取得多少效果。直到唐朝的发展完善,朝堂也为了收取寒门人才大开方便之门,科举的地位也愈发重要。

在唐朝科举几乎是年年开考,共分解试、省试、吏部复试三个步骤,其中解试是第一步,唯有获得解试的资格,方能进长安参加接下来的会考。

解试开考的时间各州皆有不同,幽州则定为十月一日!

先天元年十月一日,正是解试开考的日子。

裴旻难得没有晚睡早起,而是早睡自然醒,以最佳状态迎接今天的开考。

袁老管家一大早给他们准备了莲藕面,预祝他们都能考个好成绩。

裴旻吃着香喷喷的藕面,道:“有袁老这高升面,定考个第一回来。”

袁老管家笑道:“裴公子有这信心,想来贡士是十拿九稳了。”

颜杲卿也是交口称赞,“想不到袁老做面的手艺,这般了得……只是裴兄弟你这话可没将我跟袁弟看在眼里。”

“怎么会?”裴旻道:“我们朋友一场,你们的本事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反正前三就我们三个,是谁就是谁,各凭本事,其他人都靠边站去。”

颜杲卿赞道:“此言大善!”

袁履谦突然想起一事,道:“唉,只可惜,我与昕哥名额不算。不然,今时今日,我们便能帮裴兄好好教训教训一下裴羽。”

裴羽?

裴旻一时都不记得这人名了,细细一想,却恍然:就是他离开燕云书院之前,因不知道他已经跟裴家断了关系,嫉恨他抢了去稷山书塾学习的机会,出言不逊给他揍过的那个小人,不由奇道:“他怎么了?没去成稷山书塾?”

袁履谦摇头道:“非但没有去成,还给革出了裴家。”见裴旻一头雾水,笑道:“说起来也是因为裴兄的缘故,稷山书塾的资格本是你们两人角逐,裴兄离开了裴家,他是不二人选。可他偏偏枉做小人,以为裴兄抢了他的资格意图用手段逼裴兄放弃。结果裴兄公开识破了他的用心,还将他羞辱了一番,受到学院人的鄙夷。裴羽与裴兄不是同一脉,但天下人都知道天无二裴,以辈分而言。他还是你的表兄,裴家家教深严,他在外人面前,以卑劣手段对付族中人,裴家内部是坚决抵制的。裴羽也失去了资格,受到了严厉的惩处。如今裴家已经放弃裴羽,另选他人。此次贡士,裴羽也在其中,他应该如裴兄一样,选择了以考科举的方式入仕。”

裴旻听了心中一禀,裴家能够流传千年,出过数十位宰相,近百位三品以上的大员,数不胜数的地方官吏,在家风家训上果然严苛。

念及袁履谦先前的话,裴旻也是有些遗憾:科举取士并非是没有限制的乱取的,各州皆有贡士名额限定:上州每年三人,中州两人,下州一人。幽州作为古九州之一,自然属于上州,有三个名额。当然在律法上还有一点额外规定“确有才行者,不限其数”,也就是说只要真的有才华,数量不限。但是若确定是哗众取宠之辈,举荐官员是要受到牵连的,因故各州每年都以限定名额为准,几乎不会节外生枝的多添名额。

而颜杲卿、袁履谦已经有了去处,即便他们考出好成绩得到贡士之名,也不会去长安参加接下来的考试。他们占据的两个名额,将会往下推延。

若非如此幽州三个名额,他们一人一个,其他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他们一人一言,似乎贡士已经手到擒来。

不是骄傲,而是自信。

裴旻笑道:“无妨,跳梁小丑,袁兄要是不提,我都将他忘记了。”他看了看时间,道:“离考场还有段路程,我们可以动身了。”

三人准备好笔墨,一齐往幽州府衙方向行去。

他们赶到府衙门口的时候,门前已经聚集了八十余位参加科举的学子,他们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有的临阵磨枪捧着书本,做最后努力;有的一脸紧张,双手合十,似乎再求九天神佛保佑;有的自信满满,谈笑风生,有的更是偷偷摸摸,似乎在搞什么小动作……

千奇百态,尽在在府衙门口。

裴旻与颜杲卿、袁履谦都属于自信这类人的,他们不只是因为为了这次解试,筹备多日,他们最大的优势在于自小便打好了功底,从幼儿懵懂时,便开始识文断字,整个启蒙时期都办随着书本长大。解试考得便是对经史的认识与了解,这方面他们比真正的寒门学子累积了太多太多的优势。这种优势,不是轻易就能追上的。

人群中裴旻意外看到了一人……裴羽。

此时此刻的裴羽与当初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他底耸着头,默默的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静静的呆着,就如一个穷酸书生。

裴旻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忽然对他有一点点改观了:此人未必就是跳梁小丑,经过人情人暖的天差地别,他似乎成长了不少。

俗话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狗,才得提防一二。

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裴羽性子阴冷好嫉,心眼儿贼小,自己害得他前途未卜,哪有不怀恨在心的道理。

袁履谦性格刚正不阿,不齿裴羽为人,哼了声:“活该!”

“对他,你要提防点!”颜杲卿也瞧见了裴羽,他从袁履谦口中知道了经过,也瞧出了一二。

裴旻淡笑点头,“我知道!”

多日相处颜杲卿也清楚裴旻虽然为人方正,但处事圆滑,懂得进退,有混迹官场的城府才智,不再多言。

第二章 贺虚之的惊讶

随着时间将近,负责此次考试的幽州长史,红光满面的出现在高台上,细说考试规则。[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因为是地方上解试,管理的并不严苛,只是特别强调一些规章制度以及注意事项。讲话完毕,正好到入场吉时。

裴旻整理了自备的笔、墨、水以及餐具食盒,见一切完备,与颜杲卿、袁履谦随着人流,经过详细的搜身,进入了专门为解试而搭建的贡院,将身份报考信件官文等物交予官员确认,领了考试牌号。

牌号是打乱随意发放的,免得彼此相熟的人聚在一起,相互作弊。

裴旻的牌号是在丙号间三排五号位,颜杲卿、袁履谦都在不同的考间,彼此眼神示意,各自鼓励。

裴旻找到自己的位子,周边都是陌生人,个别运气好的遇上了熟人,也只敢眼神交流,不敢彼此出声招呼。这进了考场,不管考题发放与否,都算考试开始,惹得考官不快,直接请出去,也只能明年再来了。

裴旻将笔墨摆放好,给自己倒了杯水,悠闲的喝着:这解试要考三场,一场一天,考试的时候,贡院提供食物,但不准备餐具。官员不会随时随地为你端茶送水,解渴用的水是自备的。

裴旻在后世有着喝茶的习惯,不管渴不渴只要手中无事,茶水不断。来到这个世界,目前茶是没得喝了,改成了喝水,有事没事的喝几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此次考试,他别的东西没带多少,饮用水带的却是十足,足够这一场考试的份量了。

没等多久,负责他们这个考场的监考官员拿着考题走进了屋子,在放发考题之前,还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核对考牌与身份官文信件,确定一切无误,方才准备放发考题。

裴旻见流程有条不紊,暗暗佩服,科举创建至今,不过百余年,但一环一环不说制度完美,却也找不出什么明显的漏洞可钻。

考官在发放考题之前,咳嗽一声,道:“今日考试时间为一昼,日落前止。若时间不足,许多与三根蜡烛时间,烛熄笔停。还望诸位多加努力,以图报效国家。”发表完这老套的感慨,考官方才让人将考题高挂起来。

裴旻看着考题,果然是默写经史,心如明镜:解试是初考,跟论策,诗词什么的完全不挨边:考的是基本功,是死记硬背的学问。

考法确实死板,但却自有道理。

依照裴旻个人的理解:这种死板的考试方法可以考察一个人的才智与本性。

别看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但是你若脑子不好使,智商不够,即便你在用功,亦不可能将五经、三经、二经、学究一经、三礼、三传等可怕庞大的儒学经典,记在脑海里。然后就算天生奇才,若不下苦功夫,也别想将明经背诵的滚瓜烂熟。

想要通过考核,智慧、耐心缺一不可。

科举的第一步,考的应该是这两种才能。至于行文工整,书法优美皆是次要加分。

考官给的考题竟是默写《尚书》中的《商书》,《仪礼》中的《公食大夫礼》还有《士丧礼》。

裴旻并未急着动笔,而是在脑中整理考题上的资料,《尚书》是中国第一部古典文集和最早的历史文献,它以记言为主。自尧舜到夏商周,跨越两千余年,《商书》记载了自然是商朝的历史传记,从商汤灭夏桀起至殷商灭亡,武王封纣王帝辛庶兄微子于宋地完结。字数不多,内容却是极其深奥,想要全篇默写下来,并不容易。不过也并非强行要求一字不差,只要大体正确,流畅工整,言辞答意便可。

裴旻在心中根据记忆默背一遍,个别记忆不通的地方,连接上下文以及对古义的了解揣摩,以自己的认识添补,多一字少一字,无伤大雅,关键意思必需对的上,还要读的流畅。

花费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裴旻笔都未拿,墨也未研,都在脑中默背揣摩。

负责监考丙号间的考官叫贺虚之,越州永兴人,早年与堂兄一起应试科举高中进士,但因得罪太平公主给远调幽州,当个不大不小的芝麻官,算是聊度余生。从入考场的那一刻起,贺虚之目不离裴旻,对他特别在意。

从最早的剑诛奚族王子到力擒奚族内奸李五义,裴旻在蓟城名头并不小。尤其是薛讷亲自举荐他参加此次解试,更在幽州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薛讷为人方正,眼睛里不揉沙子,人所共知。当年恶吏来俊臣权势倾朝,薛讷都不给情面。如今竟会为了一个后生破例,实在令人好奇:这个后生到底是何许人?

细细了解,却是河东大族裴家子弟,然而却因孝道,放弃去稷山书塾的机会,脱离裴家,从而参加此次科考。

重孝、有勇有谋,如此了得的少年郎,让人不得不关注。

哪料都开考了大半时辰,那裴旻却只字未动,着实让人为他感到焦急。

贺虚之想起当年他参加科考的时候,那是下笔如有神,就算这次的题目偏难,却也不至于一个字也写不出吧?

“难道传言有误,这裴旻就是有些蛮力,在文学上一窍不通?”贺虚之心中默念,一脸古怪。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裴旻却动了。

他取出一颗墨丸,兑水研磨,调和匀称之后,取出毛笔,一手挽着长袖,低头便书,速度竟是极快。

贺虚之满心好奇,故作漫不经意的游步裴旻桌前,一看之下,心底不由得一声贺彩:“漂亮!”

瞬息间,他明白了裴旻的用意。写书最大的忌讳是断断续续,上文不接下文,笔法不够连贯一气呵成。

裴旻这是先将要写的东西,研究透了,然后一口气从头写到尾:这种书写方式,能最大限度的让整篇文章看的更加优美工整。

细细看着那小字,贺虚之表情更是吃重,对于书法一道,他研究的不深,但他有一个极擅书法的堂兄贺知章,也是同他一期科举状元,见多了他的字,却也识得字的好坏。

裴旻的小字,竟然有着一股大家风采!

第三章 逼到了绝处

在书法界有一句话说的好,大字难写,小字更难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写大字,要如写小字,写小字,要如写大字。

这话看着矛盾,其实却是包含了写大字与小字的精髓真理。

因为大字一副帖子往往就是几个字,甚至一句话,字与字之间,字与书帖之间,不能显得空旷。因此至关重要的便是紧密无间,而写小字通常是一篇文章,一封书信,成百上千个字密集在一起,故而关键之处是宽绰有余。也就是说:写大字要做到小字似的精密;而写小字要做到大字似的舒朗。

这也是写大字与小字的难点所在。

裴旻的小字却非常完美的做到了这点,字与字之间宽绰有余,不管字笔画再多在难写,他也能做到一行一字,工整的如同精心细量过一般。而且一笔一划充斥着小楷的圆润、娟秀、挺拔,竟隐隐透着书圣王羲之的笔锋味道。

王羲之是书法界的标杆,随便历数十个书法名家,其中至少七八个是先模仿王羲之的字筑基,然后在衍生自己的风格的。这在书法界是一种风气,贺虚之也不足为怪。但裴旻如此年少,竟得其中韵味,委实难得,便如他那堂兄贺知章一般,甚至犹有过之。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在心底默念几句,贺虚之转向别处,看着周边人改了一半却停下来思考,笔墨涂涂改改,甚至弃之重写,更觉裴旻年少稳重,心思奇巧,暗自称道。(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裴旻这边,他笔一落,脑中似乎回忆起日前急笔抄书的情形,记忆中的一字一句,如涌泉般飞奔而出,一些原本苦思难解的地方,竟然豁然而通,兴奋之下埋首狂写,不再思虑其它。

《商书》竟给他一挥而就。

接下来是《仪礼》中的《公食大夫礼》与《士丧礼》,作为儒家十三经之一。《仪礼》记载周代的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各种礼节,可谓包罗万象。礼节作为儒家的核心部分,先秦的六经中有《礼》,汉代立五经学官,有《礼》。唐立九经,有“三礼”;宋代立十三经,也有“三礼”。

裴旻效仿后世,预判考试重点内容,其中《仪礼》是他假设中必考的科目,着重抄写,如今当真考到《仪礼》,正中他下怀。

这一次裴旻只是沉吟了半个时辰,已然信心十足的研磨动笔了。

考题全部做完,发现时间竟有剩余,裴旻也不提前交卷,一边喝着水,一边做着检查,实在检查不出问题,便在考场中练起了书法,重新多写一份,对比一下那份出色,毁去稍次的,留下更好的。

直至黄昏日落,裴旻方才将试卷掩上,上缴考官,回头望了一眼考场:尚有许多人未完成作答,各自点起了蜡烛。依照人性化的规定,他们有三支蜡烛的时间,蜡烛一灭,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考的是帖经,为了防止考生左右串通,这第二场考试依然需要重新安排坐位,即便监考官也是一样。

裴旻这一次抽到的是甲字号考场,意外与袁履谦同在一个考场,只是两人的位子相去甚远,连眼神交流都做不到。

所谓帖经说白了也就是填空题,掩其两端,中间开唯一行,裁纸为帖,由考生填写。只是所有题目来至于二十余本经史书籍,从万千句古话中,随即选出一段,只给中间内容,让你填写前后,较之单纯的默写,又要难上几分。

这内容太杂太多,即便裴旻也做不到全部会答,有几道题实在想不出出至何处,只能放弃。

第三天的考的是墨义,也就是笔答经义,给出一段话,让你理解古人的意思。

这墨义正是裴旻的强项,作为拥有古代学霸,现代中文系高材生两段记忆的裴旻,在这方面可谓得天独厚:一边可以依照古人的理解,另一边对应现代人的思维,相互照应,得出来的答案标新立异却又不跳脱古人的理解范畴,足以让任何人眼前一亮。

三天考试,竟转眼即过。

**********

长安太极宫武德殿!

“岂有此理!”李隆基刚刚得到密报,气恼的几乎要将手中的茶杯都甩出去,这手方刚举起,略一琢磨又忍了下来:他自幼生活在武则天的威严之下,亲人一个个的让自己的亲奶奶杀了,磨练了不一般的城府,哪怕气过了头,也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冷静。即便在这四周无人的时候,他也没有放纵自己,胡乱发泄。

“来人,将王琚、张说、崔日用请至后殿……”

他抓着手中的密报,指甲都要刺进了肉里。

不多时,王琚、张说、崔日用三人同时求见。

李隆基默默的将密报给了他们。

三人见密报内容,表情各是一变。

密报的内容是关于前任宰相刘幽求,刘幽求机变权谋出类拔萃,时是当今一时之选,是李隆基最依赖的左膀右臂,早年便是他帮助李隆基谋划与钟绍京、麻嗣宗、薛崇简等人发动唐隆政变,入宫诛杀韦后,并经他手发出一百多道诏书,将李旦推上了皇位。刘幽求也因此擢拜中书舍人,参知政务,成为宰相,后来更进拜侍中。唐睿宗李旦还赐铁券,让他享有免死十次的特权,并准许他的子孙世代承袭徐国公的爵位。

太平公主权势凌驾皇上,刘幽求设谋诛杀太平公主,但事情暴露,李隆基为保刘幽求,先一步将他告到李旦面前,为他求情,得李旦首肯保住性命,流放岭南封州。

李隆基原本想自己掌握实权后,将刘幽求召回长安,重新任用。却不想太平公主手段狠辣,竟然无视皇命,命广州都督周利贞将其杀死,只为一吐心中不快。

幸运的是桂州都督王晙得知这一阴谋,将刘幽求扣在了桂州,才勉强保住了刘幽求的命。

密报正是王晙送来的,让他们想办法应对。

“你们怎么看!”李隆基沉声,看着他们,一双眼睛如老鹰一般尖锐与凶狠。

太平公主一步一步,几乎将他逼到了绝处。

第四章 宫中定计

面对李隆基锐利的眼神,王琚率先表态,道:“太平公主权势已达极处,朝中七位宰相有五位出自她的门下,文臣武将之中也有一半以上的人依附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而满朝文武,只要有与陛下交好的,多多少少的都为她所针对,尤其是握有实权者,更不为太平公主所容。她处处紧逼,用心所谋,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形势已十分紧迫,陛下应该提前做好准备,果断行动。”

崔日用眼中闪过一丝热烈,道:“太平公主依仗太上皇信赖,图谋叛逆,由来已久。当初,陛下在东宫太子时,名分上还是臣子,那时想铲除太平公主,犹是子道臣道。现陛下已为天下之主,掌天下之舵,只需颁下一道制书,有哪一个敢于抗命不从?若犹豫不决,万一奸邪之徒的阴谋得逞,那时后悔莫及!”

李隆基听得心头火热,目光望向另一个张说,三人之中王琚与崔日用跟他最是贴心,为他命所从,两人才干不凡,但皆是小才,算不上身怀大智慧的大才。至刘幽求贬黜之后,张说才是他足以依仗的第一谋臣。

张说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会儿道:“陛下可知太平公主前后参与的两次政变?昔年以张柬之为首的五王诛杀张易之、张宗昌二贼迫天后逊位,若无太平公主大开方便之门,五王未必进展的如此顺利。[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唐隆元年,陛下夜袭羽林营策反了羽林军,攻入玄德门,同李仙凫于三更会师于凌烟阁,一举诛杀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武延秀等韦氏、武氏余孽,肃清朝纲。这其中太平公主的谋划暗助之功,陛下可还记得?”

李隆基铁青着脸,几乎到了暴怒边缘:张说所言句句属实,神龙政变,武则天还政李氏,他当时是个看客,太平公主的功劳正在他眼中。至于唐隆政变,他荡清韦氏、武氏余孽,将自己的父亲推上皇位,是直接参与者。若得不到太平公主的支持,他当时未必就敢行动。

只是今时今日,他召见王琚、张说、崔日用三人是商议如何对付太平公主的,而不是听太平公主昔日的功劳。

三人之中崔日用的地位最低,甚至都不是京官,而是荆州长史,远在荆州为官。此次入朝奏事,与李隆基一拍即合,混在了一处,所思所想莫过于立从龙之功,青云直上,见李隆基恼怒,立起护主之心喝道:“张相这是何意,难不成也得了太平公主的好处,与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以及等人同流合污了?”

张说不理会崔日用,作揖道:“臣并非在论太平公主的功绩,而是想说太平公主的权谋,太平公主有今日之势,绝非仅靠太上皇宠信,而是以其才智、魄力、手段争取来的。两次政变,获利最大之人,不是居功至伟的五王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袁恕己也不是陛下,而是太平公主。她以政变崛起,方有今日之势。在她面前以有两次前车之鉴,试问以她的智慧,会不防着陛下这一招?当初幽求兄也是打算以兵变诛公主,结果呢,他还在谋划中,便让太平公主反戈一击。若不是陛下应对神速,幽求兄早就给公主诛灭了。”

李隆基默然无言,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却如张说所说,太平公主的权谋,在他心中像极了一个人:武则天!武则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呼风唤雨,将他们李唐皇室踩于脚下,若非年老昏聩,李家未必就能重夺政权。

现今太平公主五十不到,以权谋手段而言,即拥有壮年的精力又有上了年岁的城府,正是最厉害最难对付的时候。

“我担心太平公主此时此刻便等着陛下动手,陛下一动,她便有动的借口!”张说肃然说着:“陛下需知左、右羽林大将军常元楷、李慈都是太平公主的人,太平公主手中握着大部分的禁军,只有一有异动,羽林军都将为她所用。到时候陛下、太上皇尽皆陷入危局。”

李隆基念着朝堂局势,发现竟如张说说的一般无二,心中着实苦闷,恨道:“朕乃天子,却受制于一公主,这心中着实憋闷。”

王琚也为张说说服,求计道:“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对于目前局势,张相可有定计?”

张说沉声道:“暂等,以骄其心,等到太平公主心头松懈,一击即中。”

李隆基沉吟片刻道:“以我那姑母那步步为营的性格,一时半刻,未必会松懈下来。”

张说笑道:“所以陛下也要做些什么,没必要针锋相对的与之抗衡。以目前的形势,未到鱼死网破之局,即便太平公主有心谋逆,却也不敢公然冒犯君上。依我之见,陛下可以大张旗鼓的凝聚力量,拉拢心腹栽培实力,做出以正兵致胜的模样,而不是打算剑走偏锋,以非常手法兵变取胜。陛下是皇帝,拉拢犒赏臣子,比太平公主方便的多。如此做法,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必将公主的重心拉至正面相对。只要公主私下松懈,我们立刻动手,到时……绝不容半点迟疑。”他越说表情越是肃然,说道最后一句,更是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啪啪啪!”

李隆基才情智略也是一时之选,已然明白张说话中所指:鼓起了手掌,笑道:“张相这一招扬长避短,面上正兵对抗,杀机暗藏其后,果然了得。看来朕要好好的对待即将到来的春闱了。”

张说颔首道:“春闱即来,文考武考一并进行,在千百考生中,必然会有才情横溢的忠贞之士。他们身家清白,反而比朝中诸多看似忠贞,背地里却暗怀鬼胎的人可靠的多。”说道这里,他诡异一笑:“据我所知,公主已经内定了常元楷的儿子为状元了,我们岂能如他所愿?”

王琚也道:“如此这主考官的选择,当需重中之重。”

李隆基笑道:“我心中以有合适人选,你们觉得太常博士贺知章如何?”

第五章 英雄故地

考完了解试,裴旻体会到了无事一身轻的感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袁履谦以从燕云书院退学,只待解试成绩出来,便随颜杲卿一同去魏州。颜杲卿的调命并没有正式下达,但他打算先一步去魏州看看民风民俗,了解一下地理行情,为来日上任打一个坚实的基础。

这离开家乡,袁履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提议去四周游玩一番,最后看看家乡的山水风貌。

此提议得到裴旻、颜杲卿的极力赞同,裴旻来到这个世界还未真正的游览过千年前祖国的大好山河,自是十分向往。颜杲卿也不曾见识过幽州风情,也是满心期待。

三人合计着定下了长达八日的幽州游,在解试成绩出来当天,返回蓟城。

若说幽州历史上最出名的英雄是哪几个,答案毫不容怀疑:刘备、张飞!

游幽州,自少不了瞻仰先人遗留下来的痕迹。他们第一站正是涿县,刘备、张飞的故居!

裴旻站在两颗缠绕在一起的巨大的桑树下,高仰着头道:“当年昭烈皇帝就是指着这大桑树说‘将来一定会乘坐这样的羽葆盖车’?怎么一棵变成了两棵了?”古人最敬古人,对于先贤向来都是用敬称,而不会直接叫名字刘备。在读书人的眼中这是一种不敬,裴旻入乡随俗,以昭烈皇帝称呼刘备。

袁履谦仰首眺望道:“老一辈人是这么流传下来的,至于这两颗桑树说是在两百年前的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一道闪电将这桑树劈成了两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村里的人还以为桑树活不成了,哪里料到它们一分为二,竟顽强的活了下来。不只如此,还越长越壮,最后分开之处又缠缠绵绵的合在了一起,好似拥抱一般。这桑树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姻缘树,据说只要两情相悦的男女在这树下许定终生,定能百年好合。”

颜杲卿接话道:“有点意思,只是我们三个书生来这姻缘树下,是不是有点别扭!”

裴旻笑着退了十步道:“别将我算进去,你们才是一对!”

三人没有在这姻缘树下多呆,而是找了间名为“张飞肉馆”的酒店,点了招牌菜红焖肉,坐下来歇脚。

裴旻喝着店家送上来的水,道:“看了昭烈皇帝门口的大桑树,不知还有没有张桓侯的桃花园。”

“什么桃花园?”袁履谦早年来过逐县几次,还不知张飞有什么桃花园的。

裴旻遗憾道:“那就是没有了,只是听过一个故事,太过经典,几乎以假乱真,也就随口一问。”

颜杲卿来了兴趣道:“不妨说来听听?”

裴旻正觉得无趣,又喝了点水,润了润喉,跟他们说起了《三国演义》里的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作为中文系的高材生,裴旻的口才向来不错,加上故事耳熟能详也确实精彩,给他说的绘声绘色。尤其是他说到黄巾贼渠帅程远志统兵五万来犯涿郡,张飞挺枪刺邓茂,关羽举刀斩程远志,数万大军给刘关张三兄弟的五百人杀的落花流水的时候,周边传来一声高喝:“好!”

裴旻这才发觉整个酒店的顾客都围着他们周边的几张桌子听着,饭都顾不得吃了。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其中两个是逐县本地的好汉,另外一个避祸逐县,在当地人来看等于是半个逐县人。《三国演义》尊刘贬曹人所共知,裴旻将三英的形象说的如此高大,正对了他们当地人的胃口,听得是津津有味。

颜杲卿赞道:“我还担心裴兄赴京赶考,一人远在他乡,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什么事情,无人照应。现在看来,实是瞎操心。就凭裴兄这‘说话’的本事,走到哪儿,都能赚足生活所需,不愁吃穿。”他所说的“说话”就是后来的说书。

袁履谦也道:“裴兄真是多才多艺,这故事说得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将刘关张三兄弟的性格特点都给说活了……佩服佩服!”

裴旻也知《三国演义》的魅力,偌厚的一本书,他看了至少五遍,里面每一个故事,他都能说个一二,也不谦虚道:“过奖过奖!来,快吃,菜都要凉了。”

这还没等他将肉块放在嘴里,边上就有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郎叫道:“朋友,你这故事说了一半,挠的我心痒痒,要不这样,你这饭钱,我给你付了,你再来一段,把故事说完去,怎么样?”

“好!雷小哥阔气!”周边听得不过瘾的客人也跟着一起起哄。

裴旻道:“这位小哥好意心领了,只是这故事太长,真让我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们三人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不方便再说了。”

那个叫雷小哥的汉子一脸遗憾道:“也罢,既然这样,我也不强人所难。这故事,真对我的胃口……”说着,对着掌柜喝了声道:“这一桌的饭钱,记在我头上。此外再给我弄几个好菜送上。”

裴旻看了雷小哥一眼,心底有些遗憾:若只有他一人,必请对方来与他同坐不可。对于这种性格豪气大方的人物,他向来很是欣赏,愿意结交。不过颜杲卿、袁履谦两人是单纯的书生,这书生意气,对雷小哥这种大大咧咧性格的人,未必能够认可理解。作为朋友,裴旻自然要顾念他们的感受。

裴旻与颜杲卿、袁履谦边吃边聊,突然殿外冲进来一个妇人,气喘吁吁的,还未来得及认人,已经扯着嗓子叫道:“雷震,在不在……雷震,你娘病倒了,还有心在这里吃酒?快去请大夫,回去看看……”

雷震?

裴旻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觉得名字好熟,好像在哪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正思索间,那个雷小哥猛的窜了起来,迈着脚丫子就往外跑。

裴旻不加多想,高叫道:“雷兄弟,门口栗色的马是我的,你要是会骑马,骑我的马去,我在这里等你……”

雷震突然顿住脚步,应了一声:“多谢!”紧接着便是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

第六章 英雄地,出英雄

裴旻与颜杲卿、袁履谦在酒店里吃饱喝足,本打算在酒店里等雷震归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但过了用餐的时间,酒店里空荡荡的,格外冷清,也来了几分寒意。

北方寒气来得早,这才十月份的天气,便有股莫名的凉意,让人极不舒服。

裴旻尚好,作为半个习武之人,魄比起正常的读书人要胜几筹。颜杲卿、袁履谦便略显不如了,尤其是颜杲卿,他常年生活在关中。关中气候温暖,四季分明,有点水土不服,寒意上涌,打了好几个哆嗦。

裴旻见状问酒店老板要来三个马扎,三人一起在店外晒着太阳,聊着琐事。

裴旻脑中依然想着“雷震”的名字,这名字很熟悉,他很确定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看过他的名字,但是又想不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颜杲卿觉得异样,笑道:“裴兄这是担心那位壮士一去不复还?”

裴旻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对方的姓名好熟悉,却记不得在何处听过。”

袁履谦笑道:“是因为雷震子的缘故吧,我初听这名,也觉得耳熟。略微一想,与传说中的雷震子不就少了一个字?”《封神演义》是明代道士陆西星所著的,但他是将大量民间传说和神话综合在一起,在唐时期已有关于雷震子的神话了。

裴旻实在想不出来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等了约莫一个半时辰,袁履谦突然怔怔看着前方,张了张嘴道:“他,他杀回来了!”

裴旻莫名奇妙,回头眺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这一瞧之下,也是目瞪口呆,终于知道袁履谦为了用了一个“杀”字,那雷震真的是杀回来了:只见他高踞马背,双手舞着两个硕大的铁锤,左敲右打,好不威风。周边路人见大街上莫名出了这么一个疯子,各自吓得四散躲避。

小栗毛的速度极快,雷震转眼便“杀”到了近前。在离裴旻尚有十步间距的时候,雷震勒马停步,翻身下马,将手中双锤弃之于地,抢步上前,纳头就拜:“恩公在上,请受我雷震一拜。”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裴旻的目光还落在那双铁锤上,铁锤落地,他竟觉得脚下微微震了两震,那双铁锤居然是实心的,一个少说也有五六十斤。这双手挥动五六十斤的铁锤,竟然能够在马背上纵横如飞,左敲右打,如履平地,真猛士莫过于此:如此人物难道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嘛?

这番念头在他心中一晃而过,待他回过神来,雷震以跪伏在面前,打算磕头了。

裴旻反应不可谓不快,当即单膝半跪,双手将他扶住。但是他的力量那里比得上雷震,只觉得自己双手遇到了如海浪一般不可抵挡的神力,将他手中的劲力化为了虚有:雷震强自磕了个头,方才起身道:“要不是恩公,借我宝马,我娘兴许已驾鹤西去了。救母恩情,在下纵使粉身碎骨,也难报大恩。”

原来雷震的母亲今日在屋中行走,不慎跌倒。这上了年岁的老人,最忌讳这种意外,一摔倒便无力爬起来了。幸亏古人热情,乡里乡邻亲如一家。邻居大娘听到动向,将老人家抱上了床,找上了门。雷震骑马找到了郎中,带他双骑回到了家里。

郎中妙手缓住了老人家的情况,也道明了病情。老人家跌倒引发了旧患,要不是救治及时,药石难医。

雷震家住村尾,而县里的郎中住在村头。要不是得了裴旻的宝马,一来一回,将会多花几倍时间。老人家十有八九撑不到那个时候。

听极缘由,裴旻心里也是高兴,想不到随手一个善举,竟然能救了一条性命,想着日后遇到这种力所能及的小忙,能帮就帮,反正又不损失什么,笑道:“雷兄太客气了,你请我一顿,我借你马匹,有来有往。何况仗义相助,乃我辈本份。”他顿了顿,道:“只是……雷兄,我看你的言谈举止,也算有礼有据,先前策马长街,横冲直撞,却是为何?”

雷震低着头,带着几分羞愧的道:“恩公见谅,在下自幼习得锤马功夫,只是家境并不富裕。买不起良驹,平时以驽马练习骑术。我体格壮硕一对铁锤也在来百斤开外,加起来近乎三百斤重量。驽马驮着行走都是吃力,无奈之下,做个两个空心大木锤来练习骑术。大木锤轻如鹅毛,舞动起来,好不过劲。恩公这匹马神骏非常,先前驮着我与郎中两人,健步如飞,如同无物,心想如此良驹可受得住力量。有心借此机会,以双铁锤真刀真枪试炼。但念及恩公先前说还要赶路,恐耽误了恩公时间。这便舞着双锤赶来,概不误事。恩公放心,在下拿捏的住分寸,一路来虽惊了不少人,却也没给乡里乡邻造成什么麻烦。”

裴旻听了缘由啼笑皆非。

颜杲卿、袁履谦也齐声道:“雷壮士,真猛士也!”

裴旻略微一想,道:“我与幽州大都督熟识,我可以向他引荐。他求才若渴,目前正缺雷兄这样的好汉,以你的本事,莫说是一匹良驹,十匹都不是问题。”

雷震听了有些意动,随即却又道:“恩公好意在下心领了,娘亲目前卧病在床,身为人子,哪能为了自己的富贵,弃母亲不顾。我自侍奉终老,其他事以后再说。”

儒学重孝,雷震此话登时得到了颜杲卿、袁履谦的认可。

尤其是少孤的袁履谦,感慨道:“理当如此。”

裴旻却让他一个一个恩公,叫的别扭,道:“我叫裴旻,这两位是我的知己颜杲卿、袁履谦,雷兄也别恩公恩公的叫,我听了很不习惯,直接叫我名字便可。”

雷震坚持不受,深深拜道:“娘亲还在家中等着我去照顾,就此与恩公拜别。恩公今日恩德,雷震铭记在心,告辞!”他说着,转身从地下拎起两大铁锤,扛在肩上龙骧虎步的远去了。

裴旻看着他的背影,依旧琢磨他到底是何人,雷不算小姓,但历史上出名的雷姓名人却是不多,在个时代好像只有一个……雷万春!

裴旻突然恍然,猛的一拍脑袋:这英雄之地,果出英雄。

第七章 讨要良驹赠豪杰

裴旻在穿越前是广东人,双十一的时候曾到过台山市去旅游:台山市有一个景点叫万春雷公庙,里面祭奠的正神正是雷霆驱魔大将军雷万春,边上的石碑有他的凭生事迹:上面记载着唐代名将本名雷震,后改名万春。mht.la [棉花糖小说]

雷震、雷万春压根就是同一个人,只是雷万春太过有名,雷震理所当然不为人知。

裴旻当时过了眼,在脑海里有映象,是以一直觉得雷震名字很熟,但是除了想到雷震子,就是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但想到了雷万春,雷震的记忆一下子冒出来了,一切恍然。

雷万春可是唐朝屈指一数的的悍将,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命爱将尹子琦率兵十数万攻打雍丘、睢阳,南下江淮和江汉地区,以切断唐王朝的钱粮来源,掠夺其财富作为持久战争的资本。也因如此,雍丘、睢阳一线爆发了可歌可泣的睢阳攻防战,张巡以不过七千余守兵面对十八万大军,在睢阳苦守了足足十月,杀伤敌众近乎十二万。其中雷万春便是张巡麾下的头号悍将,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对铁锤勇冠三军。根据记载睢阳保卫战的最后关头,战况激烈,雷万春在城头指挥,为流矢所中,面部中了六箭,仍站立在城头岿然不动,面不改色。使得敌人都以为他是块立着的木头,直到城破,方知是活生生的人。

因为事迹过于可歌可泣,张巡、雷万春受到万千百姓祭祀,渐渐给封为了神。传说中岳飞的儿子岳云就是在张巡庙里和雷万春学的锤法……

如此人物,称之为英雄,毫不为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裴旻看着已经消失的雷震又看了看身旁的颜杲卿,发现自己竟然遇到了两位死于安史之乱的英雄,心中颇为感慨。其实应是三位,袁履谦也是一个,是他帮着颜杲卿斩杀李钦稳定了常山的局面,最后与颜杲卿一同就义。只是袁履谦不及颜杲卿有名,古代忠义了得之士何其之多,裴旻即便有后世记忆也仅限于那些给他印象特别深刻出名的,袁履谦恰好在他记忆之外。

想着未来的安史之乱,强盛一时的大唐便是因为安史之乱走了下坡路,直至灭亡。

裴旻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日后有机会遇到安禄山给他一剑,让他早早的去见佛祖,那会是什么情况?

裴旻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三人出了逐县,再次开始了他们畅游幽州的旅程。

他们的第二站是西山。

西山是太行山的一条支阜,古称“太行山之首”宛如腾蛟起蟒。在后世西山因为从西方遥遥拱卫着北京城。因此,称之为“神京右臂”,但现在蓟城远没有北京那么出名,西山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不过西山林海苍茫、烟光岚影、四时俱胜,固然未有庐山、黄山那么出名,却各有千秋,是幽州著名的景点之一。

裴旻、颜杲卿、袁履谦都玩得极为开心,颜杲卿、袁履谦在这兴头上还各自吟诗一首,以表心中愉悦。

诗词一道是裴旻短板,也没有跟着献丑。

游了西山,少不了北登长城。

唐朝的长城较之后世更加壮观,后世的长城纯粹是旅游景点,而此时的长城尽管早已搁置,依然有专门的官员负责修葺维护,以便关键的时候,能够起御敌之效。这单纯的景点,自是比不上真正的防御设施具有震撼力。

八天一晃而过!

裴旻、颜杲卿、袁履谦各自尽兴而归,返回蓟城等待解试的成绩。

唐朝公布科考成绩大多以放榜的形势出现,在府衙最显眼的地方,挂上成绩榜单,至于贡士的名额,将会在次日公布。

这日一早,正是科考成绩公布的日子,颜杲卿、袁履谦一脸疲乏的吃着早餐。

颜杲卿看了看时辰,道:“在过一个时辰成绩就出来了,不知裴兄、袁弟,谁愿走一趟?为兄拜谢!”

袁履谦道:“昕哥狡诈,弟可不吃这套。藏阄最是公正,谁输了,谁去。”

这游玩的八天,固然尽兴,体力却是不小的消耗,他们两人现在都不愿意动,捣鼓着要来抓阄定胜负。

裴旻也有些疲乏,但比他们现于面上却要好的多,摆手道:“莫要争了,我正好去大都督府有事,回来的时候稍稍绕下路,你们就在府中休息。”

颜杲卿、袁履谦大喜过望,一起起身拜谢。

裴旻直接给了他们两人一个白眼。

内奸之事早已告一段落,薛讷收回了便于裴旻行事的令牌,但他与薛讷的关系人尽皆知,拜见薛讷早已不要什么拜帖,只需通传一身,自有管家前来接待。不论薛讷在不在府内,他都能入府混吃混喝。为了见到薛讷,裴旻特地赶了个早。

“这解试一完,便没了踪影,可是回家看母亲去了?”薛讷正在用餐,也不避嫌,直接让裴旻在一旁坐着,几个月没见,薛讷依旧一如以往,老当益壮。

裴旻摇头道:“是跟朋友一起出游去了,等成绩出来,在回家看望母亲。”

薛讷嘴里吃着油饼,含糊不清的说着:“有什么事,直说。”

裴旻灿灿笑道:“大都督英明,此次出游。在逐县,我可遇到一个好人物,真正的英雄豪杰!”他将与雷震结识的事情与他一说。

薛讷瞪直了眼睛,忙将食物吞入腹中道:“果真双手舞着重达百斤的铁锤,策马如飞?”

“当真!”裴旻道:“大都督还不信我的眼力?就凭他表现出来的气势,他的武勇绝不逊色我朝开国时期的那几位猛将。只可惜他母亲在病榻上,没有答应我的举荐。我觉得不管他会不会来大都督这里投军,终究是我大唐的豪杰。今日找大都督也是想跟大都督讨要匹战马赠送给他,如他这般人物,没有匹好马,怎么行。若不是我的小栗毛,不适合他,我都有将小栗毛送他的想法。”

小栗毛的长处是远距离奔袭,类似雷震这样冲锋陷阵的猛将高大爆发力强悍且善于短距离冲刺的河曲军马才是他们真正的良配。

第八章 无心出奇谋

薛讷几乎没有做任何的考虑,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好马配英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只要人是英雄,何惜一匹好马?你且将他名字住址说我知道,我给他准备上中下三匹良驹与他,凭他本事获取。”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那大都督要肉疼了,上等良驹,肯定为他所得。”

薛讷反笑道:“但愿如此,不过……你小子只是动动嘴皮子便收买了人心,但真是做大事的料。我还有点不敢收你了,万一哪天你爬到我的头上,那可不妙!”

裴旻忙道:“大都督过谦了,马是您送的,与我何干?”

薛讷笑骂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马那雷震真有本事拿去。就算他是跟李翼德那样憨直,也知道到底该谢谁。”

裴旻陪着笑了笑,见薛讷提起李翼德,这细算下来也有两个月未见,不知那个神力过人的憨厚汉子,从军之后,有什么变化,顺道问起了他的情况。

薛讷不住点头道:“是个人才,比我当初想的还要好使,给他安排的训练,他从来不拒绝,更不会阳奉阴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前面是陷阱,他也会跳下去。冲锋陷阵,要的就是这种憨劲。不过两个月,他的成长足以用刮目相看来形容。”

裴旻也为李翼德得遇薛讷这样器重他的上司高兴,又与薛讷闲聊了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薛讷突然说到了正事,“如你当初所说一般,安东都护府孤立在外,人心浮躁,有些不安。陛下曾暗中与我商讨此事,有意再度出兵攻伐奚族、契丹,你觉得如何?”

裴旻听到此言,心中突然一惊道:“我觉得不妥,此时出兵,太过危险,甚至有可能重蹈覆辙。”他突然记起历史上薛讷在孙佺之后,也曾出兵征讨奚族、契丹,意图夺回营州、柳城,但然战况失利,薛讷大败,甚至给契丹嘲笑,称他为“薛婆”,说他打仗如婆娘一样软弱。

薛讷慎重道:“这是为何?”最近他一直为此事烦忧,李隆基初登大宝,在朝中受太平公主牵制,无法放开手脚,干一番大事。将希望寄予外战,营州、柳城失陷已久,早在武则天时期,以为奚族契丹所占据。他若能收复失地,夺回辽东,将提升他身为皇帝的威势,求战之心切切。

薛讷已知新罗谋我大唐之心不死,安东都护府为奚族、契丹截断,陷入孤助无援的境地。他相信新罗此时此刻也在犹豫,是安分守己的当大唐的小弟还是攻取安东都护府,占据高句丽故地成为海东真正的霸主。值得幸运的是新罗唯一有魄力有远见的金庾信已经病故,新罗缺乏一个有足够魄力的领头人,迟迟没有动静。

但是薛讷知道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将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安东都护府目前是一块肥肉,新罗目前不取,并不意味着他们以后不取,利益动人,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若新罗决定与大唐为敌,攻取安东都护府,雄踞海东,将会成为比昔年高句丽更为强大的敌人。

薛讷正是深知事态严重,早有意出兵攻伐奚族、契丹,夺回辽东,打通与安东都护府的陆路连接,以震慑新罗。他的想法与李隆基正是一拍即合,目前情况只要他一上书出征,李隆基便会给予他十足的支持,要兵给兵要钱给钱。只是薛讷心中存着一点点的不安,难以抉择。

裴旻本想整理了一下思路,整理一下措词,发现自己对于兵事知道的确实不够深入,目前他所接触的仅是一些表面的东西,看过几本兵书而已。薛讷固然比不上他父亲薛仁贵那般所向披靡,却也是一代名帅,在他面前秀兵事,跟班门弄斧没什么区别,索性也不想什么大道理,直入正题道:“我大唐兵源来至府兵,现今府兵制的败坏,我大唐兵卒的战斗水平早已不如当年。今时今日的府兵就是一群羔羊,在勇猛睿智的大将也无法带领一群羔羊打胜仗。何况陛下从外地调兵调将,这些兵将与大都督并不相熟,说句不好听的话,大都督莫要介意,我个人觉得大都督还不能服众。”在他的记忆里,薛讷大败的关键便在于诸将统率不协调。薛讷从外地调派来的将领不服管制,兵卒本来水平就不高,还相互钳制,直接导致滦河惨败。

薛讷默然无言,他的不安让裴旻一言道明:他久镇幽州,早有收复辽东之意,在幽州聚兵练将,直待时机成熟收复辽东。结果他给当时的皇帝现今的太上皇一纸诏书调离幽州,接任他的都督孙佺,眨眼功夫就给将他的老底败光,现在他重新回来,手中兵将有限。若决定征伐辽东,他固然是主帅无疑,可手下兵将有大半都是从别处调来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实为兵家大忌。

兵卒素质不高,又犯兵家大忌。

“这么说来,这战确实不当打。”薛讷心里拿定了主意,之前他一直左右为难,也多次召见了心腹商讨,战与不战五五之数,事关重大他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主意,今日与裴旻会面,想到当初他对海东局势很有见地,方有此一问。

“不应打!”裴旻可不想见在自己的国家再一次的损兵折将,沉声道:“通往辽东的二百里险路,对我们太不利。我们大军过了这条路,体力差不多消耗完了。面对养精蓄锐的奚族、契丹军,我军兵卒素质还差,能打赢就怪了。这府兵制未改,我军兵卒实力未得到巩固之前,我是不建议开辽东战局。至于安东都护府,只能加深水路的联系,以稳定他们的心,甚至派兵往水路支援他们,扩充他们的实力。”

裴旻这说者无心,薛讷听者却是有意。

突然薛讷拍案而起道:“对呀,我们为什么非要从陆路进攻?以陆路为佯攻,水路调兵往安东都护府奇袭柳城,效仿当年药师公定突厥事故!此法可行,此法可行,哈哈,你小子真是我的福星,回头我给你表功。”他竟然直接甩下裴旻,大笑这离开了。

第九章 高中喜不敌离别愁

裴旻原地呆了半响,不解薛讷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想着他最后的话,脑中浮现出当时薛讷给他看的地图:安东都护府隔绝在外,左有奚族契丹右有新罗。(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而辽东与安东都护府的交界处便是昔年高句丽所布置的防线,那一带山多路险,不利于奚族契丹骑兵行动。所以就算奚族契丹早已跟大唐撕破了颜面,也一直未找安东都护府的麻烦。

这从水路奇袭营州,看似麻烦,正好可以避开奚族契丹骑兵的优势。只要奇袭得手,奚族、契丹不善攻城,却有可能收复失地。

这一招不能大破敌军,目的却能达到。

平心而论,以大唐现在府兵的战斗力,想要在战场上正面与善于骑射的奚族、契丹打野战,并不现实,讨得便宜已经足够了。

裴旻心知薛讷的能耐,他既然已经决定,因有一定把握,细节部分自有他们的谋臣团安排,自己这半个门外汉,没必要瞎参合进去了。

离开了大都督府,裴旻骑着自己的小栗毛赶往府邸。

说来也怪,原本他是信心十足的,但想着成绩即将出来,意外有些忐忑了。对于第一场第三场的默写与墨义,他很有信心,但是第二场的帖经却有点拿捏不准,帖经包含太广,内容随机,完全看脸。他回答的不算差,但也说不上好。若真有什么意外,考砸了帖经肯定是关键。

慢悠悠的来到了府衙门口,还未到公布结果的时间,府衙门前已经聚集了三十余位等候成绩的学子。[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们翘首以盼,但又沉默不言,复杂之情,无言以表,相互之间认识的不少,竟无一人说话,安静的有些可怕。

裴旻也受到了点点气氛影响,原本有点忐忑的心,变得略显紧张。索性不去想这些,将身子靠在小栗毛的身上,闭目暗思着剑招,想着自己的大杂烩剑法可还有值得改进的地方。

这一念及剑,裴旻突然发现自己忐忑紧张的不利情绪瞬间就消散无踪了,甚至有一种感觉,一剑在手,万事无忧。

这一发现,裴旻不由哑然失笑,因为剑道上的天赋,自己竟然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委实有趣。

便在这时,贡院屋门大开,幽州长史手中持着榜文走了出来,他身旁还有十余名持拿刀枪的兵卒护卫,最先的护卫高呼着:“让开让开,长史大人放榜了。”

原本在告示牌边上的考生纷纷退让开来,而在四周等着的考生一拥而上,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是否上榜。

裴旻没有拥挤上去,这心里平和以后,自信心随之而来:他在等人念出他的名字!

熙熙囔囔的喧闹声中,裴旻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的名字!

“解头是裴旻!”惊呼声中带着遗憾可惜,还有丝丝的羡慕与不满。

听到这几个字,裴旻的嘴角翘了起来。得了解头,贡生的身份已入瓮中。

很快他有听到了不好的议论声。

“早就知道是他了!”

“跟大都督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是他?”

“听说他的解试资格就是大都督亲自举荐的,大都督镇守幽州十几年,除了这裴旻,何曾听过他举荐过别人?”

各种质疑声跟着传进了裴旻的耳中,榜上有名的尚好,榜上无名的更是臆想连连,说的头头是道。就如鸵鸟一般,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开始诋毁他人诉说不公。

对于这方论言,裴旻只是笑了笑,没去与他们计较:不遭人妒是庸才,跟他们计较,反而随了他们的意思。

他原本想等着人群散了,再去看榜: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让一让,让一让……”

裴旻拉着小栗毛,高呼着往前走着。

排在后头的考生都默默的往前挤,如此高调却无一人。

一个个都好奇的往后边看来,议论纷纷!

“他是谁?那么嚣张?”

认识的自然回答:“不就是裴旻!”

面对裴旻的霸道上前,众人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来到近处,猩红的榜单上有十个名字,这十个名字都是有资格入选贡生上京赶考的。但真正能够选中的只有三人,裴旻见位列榜单第一的正是他。顺着名字看下去,第二是袁履谦,第三是颜杲卿,正如预想的一般,他们三人包含了三甲。第四个名字让裴旻有些意外,竟是裴羽。袁履谦、颜杲卿主动放弃名额,想来三个贡生赶考有他一个资格。

他不再往下看去,转身离开了人群,带着几分嚣张的笑意,策马远去了。

只留下一阵议论与不平。

既然看他不顺眼,那就让看他不顺眼的人继续不爽下去,关键还奈何他不得!

回到裴府!

袁履谦、颜杲卿闲的无聊,在前院晒着太阳看着书,见裴旻回来,忙上前讯问结果。

裴旻笑道:“那还用说,三甲我们兄弟包了!”先前他的笑带着几分嚣张,刻意为之。此刻的笑才是因为自己考出了好成绩而开心的笑,是与真正的朋友一起分享快乐的笑。

袁履谦、颜杲卿也喜道:“本应如此!”袁履谦更进一步道:“让我猜猜,裴兄笑得这般开心,想来如你所愿。解头无疑。次之嘛!论才学,昕哥胜我一筹,但这次解试我如有神助,尤其是帖经考得多是我研读过的内容。第二应许是我?”见裴旻点头笑道:“昕哥此次要输我一筹了!”

颜杲卿毫不意外,颔首道:“此次确实是我输了,愿赌服输。裴兄良驹借我一用,我去集市买点酒肉,今夜我们好好的吃上一顿,庆贺裴兄高中,也预祝裴兄此番入京,高中状元。假以时日,或许还能同殿为臣。”

裴旻收起了笑容,道:“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这成绩已出,意味着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天南地北,想要再见,也不知多少年以后的事情。

当夜三人大醉一场,彼此绝口不提分别之事,却抵不过时间流逝!

第二天一早,裴旻送走了在这个世界上最早结识的两位知己好友。

第十章 善意的谎言

裴旻目送颜杲卿、袁履谦南去,看着周边似曾相识的景象,突然想到自己在两个月前就在这里送公孙姐妹远去的,心中不由感慨:不过两个月,自己竟然先后送走了两对最好的知己好友,但真是悲欢离合世事无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提了提精神,裴旻转身回城,行囊昨夜他已准备妥当,只要分别去府衙、大都督府领取文试武试的证明,便可回家乡探望母亲了。一想及家中母亲,裴旻顿时有归心似箭的感觉。

先去大都督府与薛讷作别,顺带领取科举武试证明,薛讷不在府中,不过他早已安排下来,府中管事已经将一切手续准备妥当,只待他亲自来取。

离开大都督府,裴旻再去府衙领取文试证明。

对于参加科考的贡生,府衙官吏也热情接待。能够代替州县上京赶考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一切手续自是从简。

尤其是裴旻,作为解头更是得到了幽州长史亲自接待。

幽州长史热情的道:“我们十八日动身南下京城进贡,你是与我们一同去,还是自己动身?”这贡生上京赶考一般是随着地方上京进献贡品的车队同去长安的,毕竟古代交通不便。长安又路途遥远,单人上路免不了遇到什么意外。而地方州县每年新年都会给皇帝进献当地特产以为贡品。为了照顾赶考士子,朝廷特地提早上缴贡品的时间,好让赶考士子能够随着进贡车队一起入京,沿途受到照拂。[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当然也可自己动身前往,但多是大富大贵人家的选择,他们有自己的护卫,自己做主不受约束。

裴旻算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十三日,时间太为紧凑,道:“晚生自行前往吧,想多在家里陪陪母亲。”

幽州长史显然知道裴旻的剑术武艺,笑道:“孝心可嘉,你自行前往切莫耽搁了行程。我幽州难得出现一位能文能武的人才,可别因一时马虎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你的考卷我也看过,尤其是墨义,个中见解,让人耳目一新,却有进士之才。本官也希望你能高中,为我州县争光。好了,你去吧,”

“晚生明白!”

裴旻拜别幽州长史,往袁府取了行囊,马不停蹄的便往怀柔县而去。

小栗毛也展现乌珠穆沁马的特点,一路奔行,一口气跑了大半日,直至怀柔县外,由是精神十足。想着以往徒步求学,要走近乎两日路程,这有一匹良驹代步,竟缩短了一天半,心中格外高兴。

一别三月余,怀柔县也起渐渐走出了奚族劫掠的阴影,因地利的优势,显得生气十足。

过往县里的乡亲父老见裴旻回来,都热情的打着招呼,显是没忘他的救命大恩。

乡亲父老的热情都是真挚的,裴旻也不厌其烦的一个个回礼问好。

时隔三月,裴旻再次走上了通往家的石板小道,老远就在喊着:“娘,孩儿回来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震得周边飞鸟野鸡,振翅高飞。

裴母本在房中缝补着衣服,前段时间她为县令选中往幽州军营为兵士缝补破损衣服,精湛的手艺得到了好评: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军营后勤官员都会送一批破损的衣服来,让裴母缝补。比起为人洗衣服,缝缝补补要轻松许多,价钱也特别实在,她推掉了洗衣的活儿,专门为军中兵士缝补衣裳。

这听到裴旻的叫唤,眼圈瞬间有些微红,激动的险些刺到了手,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跑出了屋子,见爱子牵着一匹马儿顺着台阶上来,面色一整,登时横眉竖眼的走上前去,提手揪着裴旻的耳朵道:“臭小子,你也知道回来!还以为你将这个家忘记了呢。”

裴旻也不闪躲,扭着脸叫道:“疼疼疼,疼!”

裴母心中一软,手中松了力量,但还是忿忿不平的样子。裴旻孝顺,以往每两个月都会回家一探,呆的时间不长,也就一日,却也让裴母放心。如此次一般,三个月都未回家一次,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尽管裴旻特地派人来传过消息,说他学业繁重,晚些回来,但她心中依旧存着不安,直至今日,方才松懈。

裴旻立马赔笑道:“是孩儿不对,孩儿这也有苦衷啊!告诉娘一个好消息,孩儿已经高中解头,以是贡士身份,有资格参加明年春闱,到时候高中进士,就可以光宗耀祖,为父亲母亲争光。”

裴母听了呆了呆,眼睛一亮,松开了手喜道:“真的?”

“那还有假?”裴旻揉了揉已经红了的耳朵,从说着小栗毛的马囊中取出了自己解头的证明。

裴目早年是裴家的歌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识字,看着手中的证书,高兴的眉飞色舞,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道:“我儿有出息了,有出息了。”顿了一顿,道:“不对……”她疑乎的目光落在裴旻身上道:“好端端的,你去考什么贡生?裴家人不是都不屑参加科举的?”当年她与裴父相爱,裴父乃是东眷裴的直系血脉,自幼受到家族尽心培养。本欲举荐他入朝为官,便是与她的情事曝光,才取消了资格。虽没有逐出裴家,却也成了裴家弃子,不闻不问。

裴旻幼年时,裴母为了儿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让他能够出人头地,亲自上门跪求裴家族长。裴家不认裴母这个媳妇,确认裴旻这个裴家血脉允许他入燕云书院,受裴家子孙因有的待遇。

在裴母看来,裴旻理应到了年岁直接举荐当官的,没必要考什么科举。

裴旻笑道:“这不是孩儿失误了嘛,一次考核发挥失常,输了别人一筹,没有得到去稷山书塾的机会。正好解试即将开启,想试一试自己的水平,报了个名,结果随随便便的一考就是个解头。我就想啊,与其等着裴家不靠谱的安排,还不如自己去考了状元实在,直接登龙门,得以面见君上然后封侯拜相,名垂青史什么的,自不在话下。”他这里说谎了,他不想母亲内疚,不想让她知道,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失去的资格。

第十一章 裴母教子

裴母心底有些沉重,但见裴旻越吹越厉害,还差十万八千里的事情,给他吹的好像近在眼前一样。[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尤其是封侯拜相,说的跟吃饭喝水一般容易似地,忍不住道:“别唬弄你娘,这世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你说的也在理,人存活于世,立于天地之间,自己的才能最为重要。不然就算得裴家相助,入仕为官,也不过是个昏官庸官而已。你也大了,自己的事,可以做主。既已决定进京赶考,娘亲也不阻拦,你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的!”裴旻笑道:“我得大都督的赏识,得了一匹好马,可日行数百里。此去长安路途虽远,对孩儿来言,也不过是十数日的功夫。孩儿可以在家中多住些时日,好好陪陪娘亲,晚些再去也是无妨。”

裴母惊疑道:“大都督?可是大都督薛讷?”她曾去幽州军大营住过一段时日,对于薛讷之事,也略有耳闻。

裴旻扶着裴母回家,路上简略跟她说了帮薛讷揪住李五义的经过。只是将危险的地方引去,一笔带过,免得裴母挂心,说着,他又从马囊里取出薛讷赠给她的金银道:“这些就是大都督给我的赏赐。”

裴母看着一大把金银通宝,乐得脸上笑开了花,一把抢过来道:“这些娘给你存着娶媳妇用,你别乱花了。”

裴旻啼笑皆非的苦笑道:“也不嫌沉,放在一旁就是了。”

裴母不理会裴旻,细细数着薛讷赏赐的金银通宝,随后又掰着手指头在计算着,口中囔囔自语,好一会儿才喜不胜喜的道:“这些钱在加上娘亲这些年存下来的,可以在蓟城买一栋像样的房子,加上房子修葺家具什么的,还有剩余。(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在算上聘礼,倒是有点不足,无妨,娘最近跟幽州军营走的近乎,接了好活。要不了多久,聘礼的钱足够了。”

看着精打细算的母亲,裴旻心中感动,忙道:“娘,别算的那么细,身子要紧。这些钱,你留着买些补品就是了,至于房子聘礼什么的,哪用你来操心,有孩儿呢。”

裴母一副不理睬的样子道:“你懂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往后用钱的地方可多的去了。就算你高中进士,当了官。也是从小官做起,小官哪有什么俸禄。娘不提前考虑,怎么行。”

裴旻拉着裴母在一旁坐下道:“您就放一万个心,大都督对孩儿极为赏识。已经跟孩儿约好了,不管此次我是否能考中状元进士,都去他那里任职,他不会亏待孩儿的。芝麻绿豆的小官,孩儿信他还给不出手呢。”

裴母呆了半响,想不到这三个月后,竟会有这般出人意料的变故,双手合十,不住道:“我儿这是遇上贵人了啊,我说呢,幽州大营里的军官对我那么客气,原来是这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顿了顿,她突然面色一变,正色道:“你娘这辈子最开心的是跟了你爹,最后悔的也是跟了你爹。得大都督亲睐是你的福分,未来的仕途想必也会比常人顺畅一些。这里却要给你提个醒,娘其实也不求你什么,只是须你知道做人要胸怀坦荡讲良心。不论什么时候,不管你当了大官,还是平民百姓,都要记住一点。你是你爹的儿子,你爹这一辈子是让你娘害了,没有做出半点成绩,但他做人堂堂正正,至死为止都无愧为七尺丈夫之名。你身为他的儿子,若敢干出半点有亏你爹名誉的事情来,娘绝不原谅,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裴旻慎重的跪伏在地上,叩首道:“孩儿绝不忘娘亲今日教诲。”

“好了,起来吧!”裴母抹了抹泪,红着眼笑道:“你考上解头值得高兴,你去县里买些祭祀之物,我们一起将这好消息告诉你爹知道。”

裴旻颔首应诺。

祭拜了父亲,裴旻在家中陪了裴母十五日,端茶奉水,以表人子之道。他知裴母不舍得花钱,又将身上的余钱都买了各种养生的补品放在家里。虽得裴母一阵怪罪心疼,却也老实的吃了。

十五日之后,裴旻在裴母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拜别了母亲,再次离开了家,这一次不再是数十里外的蓟城,而是万里之外的长安。

裴旻虽是万般不舍,但心中也充满了对长安的向往:那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全天下的中心……作为一个后世人的梦想之地。

**********

长安!

此时此刻,贺知章的府邸灯火通明。

前不久贺知章由太常博士升任为考功员外郎,在这科考即将来临之前,贺知章突然晋升已得诸多瞎想,但考功员外郎并不只是贺知章一个,而且真正负责科举的知贡举尤在任上,并未引起轰动。

但是昨日新皇在朝堂上怒斥知贡举王杰贪污受贿,私德败坏,不但撤去了他的职位,还将他流放岭南,致使知贡举位子空缺:依照往年习俗,这知贡举由吏部的考功员外郎中选取。目前当任考功员外郎的几人中唯有贺知章才情名望最为合适。

虽然朝堂还未任命贺知章为知贡举主持此次春闱科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官场上的人情人暖瞬间体现出来!

贺知章一个无足轻重的太常博士,负责的是祭祀方面的工作。不到有祭典的时候,还不知有这么一号人物。这身份一变,登时身价倍涨,上门拜访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已经进京上下打点的考生,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求见一面。

这种事情在宋朝以后是不可能发生的,那时候的科举比唐朝更加完善。但目前为止,朝廷非但不禁止这种关节交通,甚至不以为怪。

这能得到主考官的亲睐,自是成功的第一步。

贺知章刚为升迁感到高兴,随即又为这一连串的应酬而头疼,只恨不得高挂一个避客牌,直接避客不见。

精疲力尽的回到家中,刚坐下歇息,官家手中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道:“这是幽州寄来的信,是老爷堂兄虚之大人的信。”

贺知章伸手接过,还来不及翻阅,门房匆匆来报道:“老爷,太平公主送来了请帖!!”

第十二章 酒馆遇酒鬼

裴旻拜别母亲,骑着爱驹小栗毛一路南下。(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此番进京,参加文武会考,文考是裴旻强项,自不用说。武考却略有不足,根据手头上的资料,武考分为马科,步射,技勇等项目。其中步射,技勇裴旻不虚,尤其是技勇一项,他的剑术属于江湖搏斗最适合单打,而战场搏杀之术适合群战,双方遇上,前者不要太占便宜。至于步射,这一点裴旻也有一定的信心,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射指的便是射箭之术,裴旻身为儒学子弟,在射术一道也有涉猎,在他记忆中箭法还很不错。历史上也曾有记载,裴将军善射,在北平为将时,曾一日射杀老虎三十一头,猛的一匹。以他现在的射术,算不上是个神射手,可达到武举的标准是轻而易举的。

唯独马科这是硬伤,裴旻在的小栗毛之前,未曾有过骑马的经验,这骑术一道,正是他的弱项。

因故这一路南下,裴旻念着时间足够,也不急着进京,改官道而走小路。挑选一些难走无人的小路练习骑术,小路行人稀少也没有撞伤人的危险。

裴旻也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乌珠穆沁马的强悍之处,不管道路是如何难行,不论是山道、浅谈、碎石路还是泥泞路小栗毛都能如履平地。一般而言一匹马想要保持力量,必需要吃干草甚至还要掺杂大豆之类的营养食物。而小栗毛只要吃野草树叶便能维持自身奔行的体力,拥有极强的环境适应能力。

裴旻也不得不感慨,无怪蒙古骑兵的机动性如此可怕,乌珠穆沁马绝对是当今世上最适合奔袭作战的战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有一匹好马的辅助,加上裴旻自身拥有足够的灵巧,练习也分外刻苦,骑术日渐提升。

这一日裴旻饥肠辘辘的来到了解县,一进县中便闻得一股浓郁的酒香,脚下不由自主的寻着酒香走去。

依照他原本的计划,应是直接南下渡黄河先抵洛阳,在东行长安,一次性浏览大唐的东西两都,

但是想法与现实往往会有一点小小的差别,他不知不觉转到了河东安邑。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还是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在绕小路的时候走岔了路,偏离了洛阳,往关中方向靠了。索性将错就错,直接前往风陵渡口渡黄河直抵长安。至于洛阳,长安水路尤为发达,顺黄河而下,要不了多久便能抵达,有时间再去也是一样。

因此他来到了解县,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南渡黄河,进入关中。

寻着香味裴旻找到了一家古朴的酒肆,酒肆没有店名,只是高挂着杜康二字。

酒香味便是从店里传来的,裴旻将小栗毛交给店外揽客的小二,让他好生照料,给上好的干草大豆。赶路的时候累着小栗毛,这每到一个城镇,小栗毛都将会享受一次大爷的待遇。

入得店中,店内几乎满员。机敏的店小二麻溜的上前,将他带到一个空位上,抹坐席擦桌,问他要些什么。

裴旻问道:“你这有什么好酒?”天气转凉,这赶了一天的路,身子凉飕飕的,这个时候喝杯热乎乎的酒,简直是神仙享受。即便裴旻不好酒,却也难敌这诱惑。

店小二毫不犹豫的道:“客官是第一次光临小店吧,本店自开店以来,五十余年,只卖杜康,从未有过第二种酒。”

“行!”裴旻有些意外,笑道:“那就来一斤杜康……”说着他又点了几个下酒果腹的菜食,让店小二速去准备。

古人极少喝生酒,因为当时的制酒科技还做不到无菌,生酒肠胃不好的人喝了必定会拉肚子。三国时期习惯煮着喝,因此也有了煮酒论英雄一说。唐朝不太流行煮酒喝,因为煮腾的酒味道变得厉害,他们喜欢用微火慢慢的烧,烧到六七十度便可,即能杀菌也不变味,就是所谓的烧酒。

裴旻也习惯喝烧酒,慢火微微的烧着,酒香不断的从烟雾中飘荡出来,只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店小二先上着炭火将杜康酒放在架子上烤。

裴旻见还有些时候才能喝,环顾四周,看着店内环境:店里热火朝天,各种三教九流之人说着各地的新鲜事,都是正常旅客。唯有右上角的一人让裴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是一个醉鬼。这酒店里有醉鬼,本是正常事。但是如他那般另类的酒鬼,却不正常了。

他披头散发就如疯子一般,关键还前襟敞开袒露着胸膛,露着一身松弛的肥肉:现在以是十一月的天气,在河东一代已经入冬,裴旻即便是习武之人也觉得有些凉意。此时此刻如对方这般“豪迈”的,只他一人。

“也不怕冻着?”裴旻轻声嘀咕。

店小二端着一盘冷菜梅子姜放在桌上,听到了裴旻的嘀咕,搭话道:“客官是说那个酒鬼?”

裴旻点了点头,奇道:“小二识得他?”

店小二带着几分厌恶的撇了撇嘴道:“不认识,只是那位客官脑子有点不清楚,昨天晚上便在我们这小店要酒喝了。他什么也不要,就点了酒,一个人自顾自的喝,醉了就倒在地上睡,醒了又喝。我们劝他也不听,打烊了,也不管,折腾了一整晚,也不怕喝死了。要不是掌柜怕他冻死,惹上人命官司,都有心将他丢出去。”

裴旻同情笑道:“遇上这样的酒鬼,也够辛苦的。”

“可不是!”店小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道:“不过他的酒钱可撑不过今天了,到时候看他拿什么来喝。”

裴旻见酒烧的到了火候,舀在碗里一口下肚,整个人瞬间热乎起来,正享受着那种感觉。

突然他听到一声大呼,又是一阵大笑,如疯似狂。

“哈哈,有感觉了,来感觉了!”

裴旻寻声望去,正是那个酒鬼,他手舞足蹈好似疯了一般将自己的书篓倒个底朝天,书籍笔墨帛砚滚的一地都是。

他爬在地上一阵乱找,将帛布平摊在地,胡乱的研着磨,口中却大叫:“笔呢,笔在哪?”

他似乎找不到笔,大急之下,竟抓起了自己的头发,沾在了砚台里,抓着头发在葛布上写了起来……

第一十三章 无字亦无剑

酒鬼如疯似狂的举动,瞬间就吸引了酒店里所有人的注意,甚至惊得周边的两桌酒客左右逃避开来,免得酒鬼撒酒疯,波及到他们。[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店掌柜本就对酒鬼折腾了他们一夜很是不满,只是酒鬼给了钱,敞开门来做生意,也不想伤了和气。加上酒鬼一直缩在角落,喝了醉,醉了睡,睡醒了喝,喝了又醉如此反复也不干扰其他酒客,任之由之。现在他开始乱发酒疯,影响到了周边的客人,店掌柜忍无可忍了,直接示意店小二制止酒鬼疯狂的举动。

裴旻也让酒鬼的突然发狂的举动,吸引了注意,他见酒鬼趴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帛布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这头发与毛笔相差甚远,发丝柔软分叉不均,导致写的字糊在一起,很难分辨他在写什么东西。

裴旻眉头紧锁,只能凭借他用笔的走势去判断他写的是什么字。

但看着酒鬼用笔的气势,脑中瞬间生出两个字“狂草”,酒鬼用笔极为狂放,由上至下使得书写的整体气势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又如黄河奔腾,巨浪击石。(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张旭!

他是张旭!

他肯定是张旭!

除了张旭,世上找不到第二个人用笔有这种气势。即便是书圣王羲之也做不到!

裴旻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这个想法,见店小二气势冲冲的从他身旁走过去,意图制止酒鬼。

毫不迟疑,裴旻一把抓着店小二将他拽了回来道:“别打扰他写字!”

店小二打了个踉跄,险些给拽到在地,正想反抗,见裴旻一脸肃然,竟给他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缩了缩头,不敢妄动,只是嘀咕道:“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裴旻不理会他,别说是外行人,就算是内行人也无法从他这字帖中分辨好快。毕竟头发不是毛笔,这字帖的价值早已让头发破坏的一干二净,但是裴旻有幸见到对方落笔的手法,他可以从对方落笔的手法中猜出了对方写的是什么,配合他的手法来体会这幅写糟了的字帖。

酒鬼写的第一个字好像是“淑”,但不确定,第二个字是“质”,第三个是“非”,第四个是什么,看不出来。第五个却是个“丽”字。

连起来是淑质非什么丽!

南北朝的诗人谢灵运的《王子晋赞》的第一句正是“淑质非不丽”!

酒鬼写的应是:淑质非不丽,难之以万年。储宫非不贵,岂若上登天。王子复清旷,区中实哗嚣。喧既见浮丘公,与尔共纷翻。

裴旻知道了酒鬼写的是什么,在参考的他落笔,整个人也陷入一种莫名的意境状态,似乎感受到了长江的奔腾,黄河的咆哮……

与尔共纷翻!

酒鬼写完最后一个“翻”字,微微晃晃的站起来,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然后直接一个大字的倒在了地上。

“呼,喝呼……”

他竟直接醉着睡了过去!

“小二,帮我将他这一地的东西收拾好!等会儿我带他去客栈落脚。”裴旻走上前去,将醉的死狗一样的酒鬼的前衣合上,搬到了一旁,角落里正好有一张短被,是昨夜店掌柜怕他冻死给准备的,拿过来与他盖上。

裴旻将酒鬼刚刚写的帛书拿在手上,看着横七竖八如同幼儿作画一般的字,长叹了口气,一篇力作,便是因为找不找笔就这样让头发给毁去了。

可惜可惜啊!

店掌柜正愁没法处理着酒鬼,见有人将麻烦事揽在身上,哪有不乐意的道理,忙让店小二听命行事。

裴旻将帛布放入酒鬼的书篓里,草草的吃了酒菜,让店小二帮着他将酒鬼驼上马背,问清了客栈的位子,牵着马往客栈行去。

过了一条街,便来到了店小二给他指的汇来客栈。

裴旻没有奢侈的习惯,只是借宿一晚,要了两间楼下的地字号房间,将酒鬼丢到了床上,给他盖上了被褥。

那酒鬼醉的就如同死猪一样,任由裴旻折腾也丝毫未有醒来的迹象。

裴旻不管这个酒鬼是不是真的张旭,但见他今日所展现的书法意境,便值得这方照顾。

裴旻回屋洗漱休息。

黎明时分,睡得正是香甜的裴旻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惨叫,叫声格外凄惨,好似至亲至爱之人离世一般。

裴旻心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顾不得穿衣,拿起秋水剑,冲到了隔壁房间。却见那个酒鬼对于他的到来,视若无睹,而是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己大醉后写的书帖,伤心欲绝,眼泪都要流了下来。还未等裴旻开口,他拿出笔在空中挥洒,大开大合,气象万千。

但每每写到一半,酒鬼都会停笔不写,一脸的懊恼,口中叫着:“不对!”又重新来过,如此仿佛十余次,如疯如狂,尤不知觉。

裴旻看着酒鬼的提笔起手,脑海中再次浮现昨夜酒馆酒鬼狂呼急笔时候的形态,那股意境再次涌现心头,他见酒鬼凌空写字,好似舞剑,虽没有半点套路,但那大开大合的豪迈感觉却如一招大开大合的剑法之形。

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裴旻闭上眼睛,脑海中分别浮现酒鬼昨夜的意境以及今日的笔锋,反复来回转换,思绪一念千里,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意境笔锋回来演练千百次,渐渐的脑海里的酒鬼变成了他自己,手中的笔也变成了剑……

豁然贯通!

裴旻突然大笑出声道:“随我来!”他不由分说,拉着酒鬼便往后院走。

酒鬼正在找昨晚感觉,突然让一陌生人拉着走,哪里愿意?想要反抗却比不过裴旻的力量,只能任其拖走走。

后院裴旻长剑出鞘,起手宛如握笔但剑锋所指却纵横开阖,上撩下滑,淋漓酣畅,前刺后劈,雄浑刚健,尤其是招与招的连接气势恢宏,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又如黄河奔腾,巨浪击石,威不可挡。

酒鬼看直了眼睛,不等裴旻收剑回鞘,猛的一拍脑袋,匆匆回屋,提笔挥墨,一挥而就,看着自己的杰作,大笑了三声,对着已经走进屋内的裴旻道:“若无你剑,便无此字。”

裴旻应道:“若无你字,亦无此剑。”

酒鬼作揖拜道:“吴县张旭,见过这位兄台!”

裴旻回礼:“怀柔裴旻,见过张兄!”

剑圣!

草圣!

第十四章 两遇知音

张旭打完招呼,低头看着自己先前写的字,那表情宛如看一个梦中情人一般痴迷。[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裴旻也将目光落在字帖上,神情动容:这一次张旭写的不在是先前的《王子晋赞》,竟然是贾谊《过秦论》中的一段: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张旭这篇狂草书帖气势磅礴,布局大开大合,落笔千钧,狂而不怪,书法奔放纵逸。尤其开篇“振长策而御宇内”起,笔画连绵不断,笔力厚重,倾势而下,即至后面的“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竟是一笔呵成,中间没有间断之处,大有秦王持剑,八荒六合灰飞烟灭的气概,草书之美尽显其中。再以“威振四海”作为书帖总结,布局疏密呼应、错落有致、浑然一体。

“妙,太妙了!”裴旻抚掌赞叹道:“此字帖气度宏伟,较之昨夜的长江奔腾黄河咆哮,意境上更胜一筹,不在限制于长江黄河,而是天下。气吞天下,论吞天下之气魄,古往今来,又有谁能与秦皇相比?这字与贴相互辉映,这书帖,可抵万金。”

看着这幅字,裴旻感慨张旭草圣之名,名不虚传,论书法一道,书圣王羲之的成就或在张旭之上,但仅以草书而言,张旭的狂草才是草书的巅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张旭怔了一怔,瞧着裴旻,眼中更是欣喜道:“你能看懂我字?”

“不然呢?”裴旻笑道:“这世间酒鬼那么多,我何必将张兄从酒馆带到这客栈安置?昨夜见张兄奋笔疾书,笔法奔放豪迈,挥洒间有如长江黄河波澜壮阔,便知张兄非寻常酒鬼。”

张旭眉飞色舞的道:“不瞒裴兄,张某出游天下至家乡北上,途径长江见滚滚巨浪淘沙东去,心中以有所感。前日游黄河,看黄河澎湃咆哮,更有所悟。有心将此感此悟借助手中之笔,抒发出来。只是提笔却不知如何下手,只差那一点点感觉,无法领悟其中奥妙,着实急煞。我嗜酒如命,往往在酒甜耳热之际,能得神助,所写书法之神异,远非我清醒时可比,遂去酒馆买醉。不想好不容易找到感觉,却写下这篇书帖,当真悲痛欲哭。”他一指桌角的那篇《王子晋赞》。

裴旻会心一笑,那篇《王子晋赞》只看书帖,存粹就是小孩子的鬼画符,哪有半点草圣所书的样子。

张旭带着几分激动的续道:“今日见裴兄舞剑,剑法大开大合,意境竟与我相通,但个中又略有不用,另有神妙,带的一往无前的杀伐之气。我另有所感,突然想到昔年秦皇,写下此贴。我张旭练字至今三十五载,这贴可谓我凭生最得力之作。”

裴旻也道:“我自幼喜剑,剑术自成一脉。昨夜见张兄笔法,心中即有长江大河一泻千里,黄河奔腾咆哮之感,今日又见张兄凌空书写,隐约间竟与剑道暗合,悟出此剑法。此剑大开大合,豪迈非常,即便在我身怀诸多精妙剑法中也是首屈一指的绝技。”

“原来如此!”张旭恍然大悟道:“无怪你的剑意能与我的书法意境相合,无我字,便无你剑,无你剑便无我字,你我以书剑相交,当真是一庄美事,一段佳话。来,裴兄请,请坐,我们坐下细谈。”他刚一坐下,又起身道:“这与友畅谈,无酒怎么行。裴兄稍等我片刻,我去买些酒来。”他手摸了摸腰间,发现没有钱了。

裴旻笑道:“还是我去买吧!”

“不行!下次你请,这次必须我请。”张旭毫不以为意,小心翼翼的将桌上的那篇《赞秦王》放到一旁,随手从书篓里又取过一块帛布,挥挥洒洒的写了一首诗,他一吹帛书上的墨迹,笑道:“酒钱有了!”

裴旻哑然失笑,也觉自己多虑,张旭的字,就算是随意而写,酒钱总是换得来的。

果然没等多久,张旭手中领着两大坛的酒大步走进了屋内,后边还跟着店小二端着烧酒用的炭火。

张旭起初还以为裴旻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剑客,就如当初与伯牙子期一个音乐师、樵夫,细谈之下,方才发现裴旻竟是进京赶考的贡生,学识渊博竟然毫不逊于他,交谈起来没有任何违和感,尤其是在他所专精的书法一道,对方竟然也有一定的功底见地,让他们有了更多的话题,惺惺相惜。

张旭道:“裴兄觉得王右军的字如何?”

裴旻自是知道王右军便是王羲之,王羲之官至右军将军,有王右军之称,他道:“入木三分,论书法功底,天下无对。不过我觉得王右军真正于书法上的贡献是开创,在他之前,汉魏笔风独尊于世,一家独大,限制了书法的发展。而王右军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广采众长,备精诸体,冶于一炉,成功摆脱了汉魏笔风,自成一家。至他以后,书法一道,百家争鸣,各有妙长,他功高至伟,无愧书圣之名。”

张旭拍腿大笑道:“裴兄见解与我相同,世人多赞王右军的字,可在我看来,他的字可称前无古人,但未必就无来者,但他在书法一道的贡献,无人可比。”

裴旻佩服鼓掌,张旭足够狂,但他却有狂的资格,也说的极有道理,赞同道:“我也觉得如此,不只是书法,世间万物也是一样。先人留给我们的经验学识,真正的意义并非是让我们将他们当做神来膜拜,而是当做一个目标超越,只有一代代后辈不断的超越前辈,才能真正的长盛不衰。唯有如此,才对得起先人。超越先人并非是亵渎而是对他们的尊重。”

“妙哉!”张旭动容道:“世人都说我张旭狂,在我看来,裴兄才是真的狂,但狂的有理有据。”说着,他有感而叹:“遇知音也!”随即又是大笑道:“都说知音难求,我张旭三生有幸,这两月余间,竟遇两位知音,老天眷我……裴兄,我与你同去长安,介绍一位好友酒友与你认识,他是朝廷的太常博士叫贺知章……”

第十五章 梦里长安

裴旻与张旭一并离开解县,由风陵渡口南下,过潼关入关中,顺着官道往东行去,一路上行人遍野,喧闹声吆喝声不断。(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各路行人往返长安,一眼望去,竟瞧不到边。

这一路南下,裴旻为练骑术多走小道,在无小道可走的时候,也走了不少驰道官道。现今两相比起来,差距完全不可以道理来计。

对于近在咫尺的长安,心中愈发期待。

身旁张旭骑着一匹骡子,此时此刻的他与当初的酒鬼判若两人,内穿绛紫长袍,头戴平头小样,腰悬配剑,外罩青色风衣。看上去神采奕奕,比解县初会时的满身酒气,外加一头墨水的黑发早已如脱胎换骨一般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儒士。

日前张旭洗漱完毕,换上这身行头后,裴旻险些都认不出他来。

张旭见裴旻表情,会心一笑,道:“我初次走在这条通往长安的官道时,所怀心情与裴兄现在一般无二。想着长安到底有多雄伟繁华,幻想着它的模样。作为过来人,这里劝裴兄一句,莫要胡乱瞎想。就算你在怎么多想,长安永远比你想象中的雄伟繁华。”

裴旻略显不信,自己好歹有二十一世纪的见识,长安在如何雄伟能超过他的认识?不过张旭的话,更让他心中充满了对长安的向往,情不自禁的扬起了马鞭。

小栗毛得到主人的指示,迈开了步伐,加快了速度。只是几个步伐,便将张旭甩在了身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张旭急得大叫:“裴兄等等我,我这骡子可跑不过你的马……”

事实证明张旭的对的,哪怕裴旻在见过东方明珠塔的高耸,见过三峡水坝的壮观,见过胶州湾跨海大桥的神奇,但是跟眼前的长安城相比起来都属于劣质品。

走进长安城的裴旻就如井底之蛙一般,第一次跃上了井口,使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棋盘式的街道宽畅笔直,左右街道均作南北、东西向排列,相互垂直,笔直端正,宽畅豁达。此时此刻的长安城里人口已经超过了百万人,街道上一眼望去,至少都能瞧见数个黄发碧眼的胡人。尤其是周边的酒肆,各种娇媚的胡娘穿着暴露的外衣,在店外热情的揽客,较之蓟城的妓院都要开放,吸足了过往路人的眼球,不少给勾魂夺魄的男子情不自禁的往店里钻去。

最令裴旻佩服的是设计长安的工程师将每一个街道的排水系统以及绿化都设计在内,全城每一条街道两旁都有排水沟,四周还种植着槐榆,现在是冬季,树叶早已凋零,但可以想象,春夏之际是如何的绿树成荫。

这个尚未有工业化学污染的时代,都如此注重环境绿化,足可羞煞后世。

走在这长安的大街上,裴旻由衷体会到了古代人的伟大。如此伟大的国渡,如此伟大的国家,焉能不利于世界之巅,享受四方来贺?

裴旻突然有点热血上头,想着若能以己之力,让盛唐更为强盛,不再有吐蕃为患,不再有突厥袭扰,不再有怛罗斯之败,甚至不再有安史之乱,让盛唐多延续百年,那也不枉自己来这世界走上一遭了。

裴旻左瞧右瞧看的目不暇接,张旭领着路却走的极快,不知不觉已到城西贺知章所在的长街。

领路的张旭突然顿住了脚步,古怪的看着前头。

裴旻往前望去,却见前方门庭若市,诸多年青文士手持卷稿,列队交予一管家似的人物。

张旭想了想,竟然调头便走。

裴旻不明所以,正待询问。

他们身后迎面过来一小队人马,为首一人是一个中年官员,他见张旭登时翻身下马,小跑着来到张旭骡子前,伸手捉缰道:“张兄哪里走,即来我府前,哪有放你离开的道理。走,与我回府,我们再喝上三百***求一醉。”

说着他拉着缰绳,不等张旭回绝,再度调头。。

裴旻打量着那中年官员,毫无疑问他应是贺知章。对于贺知章,裴旻算得上是久闻大名,他最喜爱的诗人杜甫便有一诗,叫做《饮中八仙歌》。说的正是间长安市上的八位嗜酒的酒鬼,当时人称酒中八仙,其中位列第一的便是贺知章,而刚刚与他结交的张旭,也是其中一仙。

贺知章身形高瘦挺拔,眉清目秀,但眼角已出现微微的皱纹,左右唇上八字胡外翘,下巴胡须垂下如杨柳长至胸膛,一身整齐的官服,显得格外有精神。

裴旻下马作揖道:“晚生怀柔裴旻,见过贺博士!”在唐朝其实并不流行称呼官员为大人,真正用到大人的地方只有一个,父亲大人,乱叫大人有乱认父亲的感觉。称呼一般官员通常的姓外加他的官职,或者尊称某公,就如王羲之,世人多称他为王右军。

裴旻并不知贺知章已经提升为考功员外郎,只以为他还是张旭口中的太常博士,遂叫他贺博士。

贺知章怔了怔,多看了他两眼,颔首笑道:“随我一同回府。”

府外一群投送行卷诗的学子见贺知章竟为张旭持缰而行,看呆了眼,纷纷让开道路,恭称:“贺公。”

贺知章颔首一一回礼,却也不多做接触。

入得厅堂,贺知章方才大笑道:“酒友来了,岂能无酒。来人,速速烧酒,我要与张兄与他新结识的小兄弟,痛饮三百盅。”

张旭却意外道:“酒不忙喝,贺兄且看我这字如何?”他说着自得的将自己的力作取出,递给贺知章。

贺知章慎重接过,打开字帖,看着气概雄浑的《秦王赞》,竟是呆立当场,眼中震撼,一览无遗,短短二十余字,他反复来回看了十数遍,长叹道:“张贤弟下笔如神,为兄服气了,自愧不如。”他顿了顿道:“贤弟,为兄爱煞了这字帖,不若送给为兄如何?”

张旭自得的大笑道:“老哥哥这是晚了,好贴赠知己,这《秦王赞》我早已决定送给裴兄,只是特地拿来给老哥哥瞧一瞧的……哈哈……”

第十六章 裴旻论证

贺知章看着张旭得意的模样,顿时为之气结。(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裴旻起初不明所以,瞧着张旭的自得,贺知章的笑怒,想着他们同善草书,个中缘由以猜了八九不离十。

正如他所想,贺知章、张旭在月余前以酒结识,彼此以酒会友,好不自在。多番接触,他们发现彼此在书法一道都有着极高的造诣,尤其是同擅草书。贺知章擅长的是草隶,将行草书的笔法融于隶书之中,但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章草、今草,是充满着魏晋风骨的书法。而张旭的草书,是为狂草,笔势相连而圆转,字形狂放多变。

两种草书各有千秋,而贺知章、张旭又是彼此领域的巅峰人物。便如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般,同样优秀的书法,实在难分第一第二。他们都觉得自己的书法,胜过彼此一筹。为此常在酒甜耳热的时候,争辩的面红耳赤,甚至不欢而散,谁也不服谁。

张旭在裴旻的帮助下,创出凭生力作,这《秦王赞》有气盖山河的豪迈。他早有将《秦王赞》赠给裴旻的想法,但念着与贺知章多番在书法一道上的争论,特地拿来显白显白,要让贺知章心服口服。

贺知章看着《秦王赞》爱不释手的叹道:“这书帖中有着气吞山河的凌冽气概,想必是裴小兄弟的功劳吧。张贤弟的笔力奔放豪逸,笔锋却偏于山水柔软,若无机遇,怕是没有此番转变。”

张旭笑道:“让贺兄说中了,裴兄的剑法如神,我虽不懂剑,却也能看出他一剑一式,犹如神助。(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从他的剑法里得我草书之神,书法大进。”

裴旻还是第一次听张旭说这话,不由目瞪口呆,记忆里张旭似乎因为看了公孙大娘的西河剑器方才感受到草书之神,成为继往开来的草书大宗师,怎么现今变得从他的剑法里感受草书之神了?意外,还有一点点惊喜。

突然贺知章、张旭同时耸动着鼻子,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厅内走去。

贺知章见裴旻未动,拉着他道:“走,进屋喝酒去。裴小兄弟记着一点,我贺知章交友,不论身份学识才略,唯独不能不会饮酒。你若滴酒不沾,贺某便立刻下逐客令了。”

裴旻笑道:“就只怕不够喝!”他并不好酒,可酒量天生,犹记得在后世第一次喝白酒时,五十几度的四特喝了一斤多,面不红心不跳,宛若没事一般。唐朝的酒到顶不过二十余度,真要放开来喝,六七斤绝无问题。

贺知章眯起了眼睛,道:“此话大善。”说着,邀请他入厅同饮。

两位书法大家针对书法一道,展开了讨论。

贺知章今年五十出头,张旭也将近四十岁,他们各自在书法上侵(yin)数十载,论书法功底经验,远不是裴旻所能比的。尤其是草书一道,他更是接触的少,几乎插不上话来,但只听他们讨论,裴旻便有着受益匪浅的感觉。是故毫不觉厌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极其入神。偶尔有所感悟,插两句嘴也能得两人另眼相待。

酒甜耳热,张旭笑道:“贺老哥这是高升了?今日见你府门门庭若市,我都不敢上门拜见了,免得有心人说我巴高望上。”

贺知章怒道:“贤弟此言差矣,酒桌上哪有身份贵贱,你我以酒结交,谁敢多言?再说,贤弟才华横溢,学识渊博,陛下求才若渴,若非我官卑言低,岂能不向陛下举荐贤弟。”

张旭摇头道:“做官太受约束,非我所愿,还是免了。倒是你若真有机会,可以举荐举荐裴兄弟,老哥哥别看裴兄弟年轻,这几日我与他日夜相伴,畅谈古今。论书法一道,他是逊色我许多,但比见识广博,治世经略,绝非我所能比。文治武功才是他的长处,比起我们小众才略,他方是真正大才。”

贺知章意外的瞧着裴旻。

裴旻也想不到张旭对他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忙道:“张兄缪赞。”

贺知章沉吟片刻道:“缪不缪赞,一试便知。陛下身负雄才,雄心壮志,不输我朝太宗皇帝。他初登大宝,有改制之心,意图除去前朝弊端,立志重振我大唐雄威,再现太宗高宗四方来贺之伟业。小兄弟,若依你之见,应当从何处下手?”

“军治!”裴旻想也不想的说了这两个字。

贺知章皱眉不解。

裴旻道:“我一路南下,行程万里,途径上百村县,一路所见,百姓虽不富裕,却能安居乐业。可见朝堂上的韦武之乱,虽扰乱朝纲,祸害甚大,但并未真正波及天下百姓。百姓最是淳朴不过,他们所思所求莫过于衣食无忧。只要不饿死不冻死,即便苦点累点,都无怨言,足见我朝目前对于天下百姓的治理还算到位。让百姓过得更好一些,确实是朝廷应该谋划之事,却非当务之要。”

贺知章点了点头,张旭也很是赞同。

目前大唐沿用的依旧是武则天遗留下来的政策,武则天此人善于权谋政治,军事上虽惨不忍睹,然民生一方,她任用狄仁杰为相,确实改善了民生,稳定民心,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裴旻续道:“然而府兵却是不同,府兵制的败坏,已成肘腋之患。目前府兵逃散日渐增多,均田制的破坏,又使得百姓不愿意应募,缺少有效兵源,致使各地府兵素质极其低下,上了战场的他们,便如待宰的羔羊,完全无反抗之力。我大唐昔年之所以能够傲视天下,除了名将辈出,还有骁勇兵卒以为后继。想想太宗时期:破突厥之战,我大唐十万劲卒,胆敢深入草原与颉利二十余万劲旅决战,破薛延陀之战,我唐军十二万立克薛延陀二十万大军,总总战例,数不胜数。皆因我大唐兵卒之勇,胜于异族;兵甲之坚利,胜于异族;将帅智勇也胜于异族,是故以少胜多,可称家常便饭。而如今几千骑兵却能深入我大唐境内,耀武扬威,非数倍以上的军势,不敢与战,羞愧先人。《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想要大唐重现昔日辉煌,军制之改,首当其冲。”

第十七章 兵制说

裴旻这番言论是他结合古今知识,根据记忆中的一篇关于大唐府兵制的论文来说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在他记忆中自己曾经看过一篇论文,是谁写的早已忘记,只是依稀记得点点内容。当时他觉得甚有道理,如今他回到这唐朝,联系实际情况,更加有了这个念头。

像李翼德这样憨直的人物,连他都不愿意去当府兵,稍微有脑子的人,岂会傻傻的应募从军?

府兵制之所以在唐初吃香,实在是因为当初的环境所致:杨广引发的隋末大动乱,因各种原因好几千万人死于劳役战祸灾祸,致使天下人口锐减四分之三。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锐减如此多的人口,委实是莫大的损失,毕竟在古代人力便是劳作力,人力无价。

府兵制也因此发展到了巅峰,所谓府兵制说白了就是兵农合一。平时为农,战时为兵,农忙时耕种,农闲时训练。这人口锐减,天下多了许多荒芜土地,朝廷有足够的土地分给府兵耕种。府兵待遇几乎不亚于官员,尤其是立有功勋的府兵,更是能够受到特别嘉奖,即便不幸战死,家人也能获得福利,免除田税。

在这种情况下,百姓自然踊跃参军,以至于兵源源源不绝,各地负责府兵训练的冲折校尉、果毅都尉可以奢侈的选择优异的兵卒加以训练,因此府兵的战斗力极其强悍。不论是突厥、吐谷浑、吐蕃还是高句丽等国家,单兵作战,皆不是唐兵敌手。[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但是随着人口的赠多,朝廷内部动荡,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兼之战事频繁、兵役繁重各种情况的缘故,府兵的质量越来越差。到了今时今日,府兵的素质弱到了一定的境界,若不改兵制,增强兵卒的战斗素质。哪怕唐朝经济在发达,也是人人能够捏上一捏的软柿子。

贺知章动容的看着裴旻,张旭也有些瞠目结舌。他们实在想不到裴旻竟然能说出这番言论,竟然要改自唐朝立国起实行了一百余年的军制。要知道府兵制,当初是奠定唐朝军事力量的基石,裴旻却要将基石给挖了,不能不说不大胆。关键在于裴旻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

贺知章惊愕半响,好酒如命的他,这一刻酒都忘记喝了,问道:“那小兄弟可有什么建议?”

裴旻沉吟了片刻,道:“改府兵制为募兵制!”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裴旻犹豫了许久,他在想历史上哪个时期的军制适合唐朝,哪个时期的军制更加高明,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说募兵制。不同的时代,趋势格局不同,制度也会不同。就如府兵制在唐初府兵制是奠定唐朝军事强大的基础,而到了现在却是军事衰败的毒瘤。不能说府兵制不好,只能说不适合现在这个时代。

历朝历代的兵制都有各自的特点优劣,再好的制度若不为这个时代所容纳,受到万千排斥,一样是垃圾的制度。

“募兵制?何为募兵制?”贺知章皱眉问道。

裴旻笑道:“若说府兵制是兵农合一,那募兵制算得上的兵农分离。其实募兵制与府兵制一样,在以往已有了端倪。好比太宗皇帝麾下的玄甲军,太宗皇帝挑选军中精锐,组成玄甲军。日夜操练,以战为生,威不可挡。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乱世时一些大家族或者王公贵族所拥有的私兵,他们挑选精壮,精心训练,这类兵卒战斗力往往要胜于既要耕作又要训练的百姓。而募兵制即是挑选天下勇士,组成一支常备军,随时随地备战,或进攻或防守,无需临时临急募集百姓参战。”

贺知章问道:“那岂不是加重百姓负担?壮勇都从军了,何来的壮丁耕作?”

裴旻道:“事情皆有两面性,咋一看确实是增加百姓负担。可从另一面考虑,岂不是减轻了百姓的兵役负担?兵卒的军饷有国家供应,也可节省了府兵往来于路途的消耗,更得以建立一支稳定而强大军队。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强大的军队。”

贺知章不知如何开口,张旭更是有点懵逼。

他们两人其实都是一类人,属于那种才华横溢,学识渊博的才子,但是他们才华偏向于艺术文化,并非政治治世方便的方略。他们适合担任国子监、秘书监、礼部之类,执掌文书负责教育接待外宾等礼节方面的工作,在治世方略,只能算是略懂。莫说狄仁杰之流的名相,就算是颜杲卿这样精于治世的后起之秀他们都比及不上。

裴旻所说的事情,几乎超过了他们的认识。贺知章还好,毕竟混迹官场多年。虽然干的是教育编书方面的工作,至少偶尔能够了解一些朝中的动向政局,张旭直接两眼发花,甚至都无法理解裴旻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很有道理,有些不觉明历。

贺知章很努力的消化着裴旻说的事情,若裴旻说的是政务,以贺知章的才智,就算没有接触过,也能分个好坏,可偏偏军制偏带军事方面的知识,他便有些力所不及了。

他无法分辨裴旻所说的募兵制,到底能不能施行。但是可以肯定一点,在他面前这高谈论阔的少年,有着非同一般的才华。

“小兄弟这番高见,委实惊人,贺某才疏学浅,无法判断募兵制的优劣。不过对于府兵制的败坏,却是字字珠玑,直点我朝要害。某佩服的紧,来,贺知章这里敬裴兄!”贺知章高举酒杯,将裴旻视为自己同辈了。

裴旻也是叹服,贺知章为人竟然毫不做作,不懂就是不懂,绝不敷衍了事,以他的身份辈分年岁,做到这点当真不容易!

“干!”裴旻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三人不在谈论政务上的事情,而是如知己好友一般,天南地北的想到什么话题说什么,聊到什么谈什么。

贺知章更是让人直接在府中安排两个房间,让他们再长安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了。

裴旻肚子灌得鼓胀,看着贺知章、张旭一杯一杯的开怀畅饮,突然有个不祥念头,自己算不算交友不慎?跟他们这样混下去,饮中八仙会不会变成饮中九仙?

第十八章 来自张九龄的举荐

长安武德殿!

李隆基下得朝来,诸事无聊在后殿取来琵琶自弹自唱,自得其乐。(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这古来音乐素有雅俗之分,所谓雅乐是用在国家祭祀、宗庙、朝会等隆重的庆典活动中,而吹奏的音乐,有着一定的政治效果。而俗乐则主要是供人欣赏、娱乐的。个中差别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美声歌曲与流行歌曲。因孔子重视雅乐,而贬斥俗乐。以故后来万千儒家学子纷纷觉得俗乐不堪而雅乐高尚。

但李隆基却不这么认为,他自幼精通音律,热爱歌舞表演,觉得俗乐虽然比雅乐少了几分的庄重严肃,却多了一些艺术性,更加悦耳动听,对于俗乐的热爱,由在雅乐之上。

李隆基此刻自弹自唱的便是由西域龟兹传来的胡曲,相较中原音乐的婉约优美,年轻气盛的他更加喜欢慷慨激昂的胡乐,他的手指灵活跳动,澎湃的旋律在殿中荡漾,粗犷而激昂的词句,由他口中传出,整个人沉溺于音乐之中,扭着屁股摇晃着身子,特别开心。若让人瞧见这一幕,哪个敢相信他就是大唐天子?简直与戏院里披着龙袍的戏子一般无二。

“陛下,陛下!”一个身形魁梧一点儿也不像太监的太监冲进了殿内。

“力士,没见我正忙着?”李隆基正弹唱的开心,让人强行打断,面上不悦。在所有宦官中只有高力士得他允许能够不经通传进入殿内。他与高力士感情深厚,明是主仆却宛如朋友,倒也不会为这点小事与之动怒,只是兴致给打断,很是烦闷。(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高力士忙道:“是右拾遗求见,不然老奴岂敢打扰陛下雅兴?”

李隆基一听“右拾遗”,忍不住脊背发麻,大有太宗见魏征的感觉。

当任这个右拾遗职位的叫张九龄,韶州曲江人,出生于世代仕宦家庭,年少英才,九岁知属文,十三岁便写出轰动一时的好文章。武则天长安二年登进士及第,后来一直当任秘书郎,他政绩出色,却得不到调迁,萌生归乡之念。正好李隆基求才若渴,举天下文藻之士,亲自策问,张九龄应试道牟伊吕科,对策优等,升为右拾遗。右拾遗字面意思是捡起皇帝的遗漏,也就是谏官。

唐朝自太宗皇帝李世民起,赋予了谏官极大的权力,官阶不高,却能随时随地的面见天子,指点天子的错处,进行批评。

张九龄精明干略不畏强权,好似昔年魏征。而李隆基性子欢脱,虽有明君风采,却喜好玩乐,由擅音乐,而且是俗乐,张九龄不止一次跟李隆基指他不务正业,弄得他听到“右拾遗”这几个字就发怵,时常背地里感慨:自作孽,不可活。

李隆基忙将手中琵琶交给高力士道:“快,藏起来,让他看见,又要说通大道理了。”

殿外传来贺知章、张九龄求见的消息。

李隆基当做没听见,见高力士藏好了琵琶方才将两人请入殿内。

多了一个贺知章,李隆基心底踏实许多。张九龄不同于魏征的地方在于不会在其他官员面前数落他的不是,这也是他一直留着张九龄的原因,不是每个皇帝都如李世民那样,能够容忍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下不了台甩袖而走的臣子。

“两位爱卿,何事觐见?”

张九龄四方脸,俊雅不凡,作揖道:“回陛下,臣向陛下举荐一位人才。”右拾遗除了指正帝王的错处还有举荐人才的义务。

李隆基精神一震,现今满朝文武大多尸位素餐,部分有能力的多为太平公主与他拉拢,成为腹心,缺的正是人才,忙道:“爱卿举荐何人?”

“幽州怀柔县裴旻!”

原来贺知章无法分辨募兵制到底如何,于是请教好友张九龄。张九龄不但文采斐然,他的政治水平也是出类拔萃。府兵制的败坏,以张九龄的见识如何不知,只是在没有全新兵制的基础上,冒然改变反而会造成府兵的动荡。因此张九龄即便知道其中关键之处,却没有做任何举措。

裴旻的募兵制,深得他口味,细细琢磨下来,对照当前大唐的局面,募兵制是大有可为。

张九龄最重视人才,最当任“右拾遗”的第一天,他便向李隆基阐述人才的重要:主张重视地方官人选,纠正重内轻外风气,并且选官应重贤能,不循资历。这意外发现有如此人物,哪里坐得住,直接邀请贺知章一到入皇宫举才来了。

“裴旻?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李隆基对于这名字竟然有点印象。

张九龄道:“就是半年前,斩杀奚族王子的那个少年。”

“原来是他……”当年孙佺幽州惨败震动朝野,李隆基当时身为太子自然知道此事,裴旻领怀柔县民歼灭奚族千余精骑他也略有耳闻:“我记得他年岁不大,不知何德何能,进爱卿慧眼?”

张九龄慎重道:“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在年少,陛下且不闻甘罗十二为秦相,霍去病十七上阵杀敌……”

李隆基见张九龄又要发表长篇大论,忙道:“道理朕明白,只是不知那裴旻有何干略?”

张九龄让贺知章来说。贺知章将与裴旻结识的经过,以及对他的考验细说,尤其是关于府兵制的描述以及募兵制的介绍,一字不漏的详细说明。

李隆基动容起身,低呼道:“这些当真是裴旻所说?”

贺知章道:“臣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隆基有些激动的来回走了两步,府兵制的败坏,身为皇帝,他岂能不知,不止一次针对此事与心腹商议,如何才能让府兵制恢复如初。但是府兵制的关键在于均田制,均田制若不能彻底实行,府兵制的情况就不可能得到改善。

唯有宰相张说提议舍弃府兵制,以募兵的方式来解决兵源问题。但是即便以张说之才,也只是思考大概,未得细节。

裴旻竟然将募兵说的如此完备,委实惊人。

张说可是他心中最得力的臂膀,未来不可或缺的名相,那裴旻竟比张说还看的远?

第十九章 贺知章的难处

李隆基哪里知道,历史上唐朝的募兵制正是张说提出来的,正是因为李隆基从张说建议,改了募兵制,方才一扫府兵疲弱之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加上唐朝文武并重,也冒出了诸多良将,再次打出了太宗、高宗朝的威势。

现在的张说忙于帮他跟太平公主内斗,而且当前形势,即便他们提出募兵制也会受到太平公主一党的制止,反而坏事,因此根本没有时间契机去考虑募兵制。就算是提出募兵制的张说,此时此刻也不比裴旻知道的全面。

这细节上的问题,连裴旻自己都不甚清楚,更何况是李隆基。

李隆基只能将这一切视为“英雄所见略同”而且裴旻在这方面看得还更加远一些。

“这募兵制当真是这裴旻所想,那此人真是大才。”李隆基心情有些激动,身为上位者,那个不希望自己麾下人才济济?尤其是有雄心抱负的君王……

贺知章道:“是他自己所想无疑,不瞒陛下,臣与这裴旻好似别有缘分。臣有一堂兄,在幽州为官,他在与臣的书信中曾说起此人。说他才华不凡,对于古籍古义,见解独到,还写得一手好字,且武艺不凡,剑术极为精妙,当地成名多年的江湖好手都非他之敌,以一白身,深得大都督器重,能自由出入都督府。(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若不是他年轻气盛,想要在长安见见世面,他早能在大都督手下任职了。”

李隆基更来了兴趣,笑道:“还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哈哈……以入了朕的眼,那只能委屈大都督了。能发现我朝弊政,提出募兵制的人才,在大都督手中也是屈才。两位爱卿说说,朕应该给他什么官职较好?”

贺知章、张九龄让李隆基如此一问,却把他们给问住了。

贺知章是让张九龄怂恿来的,而张九龄纯粹是发现了人才,不想朝廷错失,特来举荐。

如今细细想来,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空缺的官职给裴旻。毕竟目前裴旻只有一个贡士的身份,年岁还不及弱冠,高不成低不就,确实为难。

张九龄心思何等机敏,略微一想,便道:“裴旻是来参加科举考进士的,不若等他高中,在特别嘉奖?”依照唐律,只要高中进士,便有入仕的资格,一般而言就算中了进士也未必能步入仕途,但裴旻以得李隆基看中,只要中了进士,肯定有一个好的出处。比之当年的他,强上不少。

李隆基略一沉吟,依照他的本心是直接给裴旻官职的,但想着他的一切举动都在太平公主的监视下,突然提拔裴旻,定会引起对方的调查干涉,好好的一个人才万一给太平拉拢了去,那可不妙。

现在太平公主也将目光定在春闱上,而且还放肆的拟定了状元榜眼探花,想要将进士及第一网打尽,以助长自己的声势。不如就将这个裴旻顶上去,与太平公主结了仇,自然就……

念及于此,李隆基主意已定,笑道:“就如张爱卿所言。”说着,他望向贺知章道:“此事,爱卿不可与裴旻多说,朕想看一看,他能不能凭自己干略,闯出翻天地来。”

**********

贺知章心事重重的回到府邸,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平公主会猖狂霸道至此。昨天他方才与张九龄面见李隆基述说裴旻之事,今日便召见他毫不掩饰的询问他缘由。

虽然蒙混了过去,但是贺知章再次受到了胁迫。李隆基已经渐渐将重心移到了明面,在朝堂上励精图治,拉拢了一批中下级官员。他毕竟是皇上,尽管太上皇李旦没有将所有的权利交付,但他作为皇帝依旧拥有任命三品以下官员的权力。此权力在手,想要提拔中下级官员轻而易举。

中下级官员固然比不上宰相、大将军之流,但居于关键位子,依然有着一定的威胁力。

李隆基依照张说建议与太平公主玩明谋,果然占据了不小的优势,成功打压太平公主的气焰。

太平公主自不甘于此,筹谋反击之余,更加重视科举的进士及第人选。她可以放任士子或者李隆基的人博取进士出身,但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探花必需是她的人。唯有如此,才能挽回损失颜面,这非是怄气,权势的争夺,便是如此。谁退让谁给压过了势头,就将面对寸步不让的进攻。

太平公主明面上输了一筹,若不找回来,输上几次,太平一党便将人心惶惶了。毕竟现在的党派之争不是以往,太平公主的对手是皇帝,不是某个宰相,不可能没有压力的。

对于进士及第的人选,太平公主势在必得。

贺知章满以为自己得到器重高升,将会是自己仕途上的腾飞,却不想进入了皇帝与太平公主争斗的漩涡中去。

看着一边喝着酒,一边在院子里写字的张旭,笑道:“还是贤弟快活,酒不离身,笔不离手,神仙日子。”

张旭将手中酒壶抛了过去道:“有心事?”

贺知章叹道:“身在官场,身不由己。陛下欲委为兄以重任,负责明年春闱。为兄这知贡举的任命还未下达,便卷入了陛下与太平公主的争斗中去。指不定来年,贤弟想要与我喝酒,怕是要去岭南找为兄了。”

张旭默然不言。

“其实贺兄没必要如此忧伤!”裴旻突然出现,手中拿着《易经》从殿内走了出去。见贺知章有点吃惊,忙道:“弟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想找张兄求教《易经》中的典故,意外听到了两位兄长对话。”

裴旻住在贺府,不论是张旭还是贺知章,在文学上的功底皆在他之上,作为一个末学后进,面对身旁的两位才华横溢的文士,哪有不虚心求教的道理。时常找他们请教经史文章以及书法要领,不过短短几日,各方各面都有十足长进。

贺知章现在深知裴旻能耐,求教道:“贤弟教我!”

裴旻笑道:“其实容易,科举之所以现在未当权者掌控,皆因制度不明,流程不公。只要改变科举风气,让科举变得公证,让考生以实力取胜。不在是由知贡举一人控制,不就得了?兄长掌控不了,太平公主的人就算落选,她在嚣张也怪不到兄长头上。”

第二十章 科举糊名制

科举制度起于隋朝,完善于唐,但唐朝中前期对科举的重视是不足的,远不及后世的宋明。[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归根究底,还是未真正体会到科举存在的意义。

在裴旻看来,现在的科举制有三大弊端:

其一:科举实名制。实名制直接导致了上位者能够随意超控考试,存在严重的舞弊情况。

其二、负责主持科举的人官职太低,权力太大,不能服众。负责春闱考试的官员是从吏部的考功员外郎里选出一名知贡举,全权负责科举。而考功员外郎的官职在从六品上,放在外地从六品官不算小,可在京师,在王孙贵族遍地走,三品大员满天飞的长安,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怎么可能抵得住外界的压力。莫说是太平公主这样的庞然大物,随便一个宰辅尚书都能将贺知章压的死死的。但就这么小小的芝麻绿豆官却有权任命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生、三甲同进士出身,状元榜眼探花由他一言而决。职位小,权力大,这么可能不给欺负。

第三、风气使然,唐朝对于科举舞弊处罚的并不严苛,不像宋元明清一般,遇到夹带行贿的予以严惩。裴旻记得宋元明清时,考生科场作弊,统统取消资格;已考中的则取消名额,执送刑部审问甚至禁锢终身。考官没有尽责导致考生冒籍、冒名成功,轻者降级调用,重者革职查办,直至流放、问斩。[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而在唐朝甚至有行卷的传统,将自己写的诗句投给达官贵族,得到赏识,与知贡举关说,大名鼎鼎的诗佛王维便是如此考上状元的。至于考场夹带什么的,抓住了也仅是逐出考场,限制三五年不得再考,几乎没有发生过流血事件。唐时科举,一年一次,即便限制三五年也无伤大雅。

这三大弊端,导致科举选取的人才参差不齐,固然有张九龄、魏知古、宋璟、王晙这类的相才,也有无数走后门舞弊高中的。

三大弊端想要一口气割除,并不容易。何况裴旻目前也没有那个能力,但是解决贺知章的难处,做些小小的改变,却轻而易举。

裴旻道:“张兄今日之忧,在于知贡举权力太大,三甲由你一言而决。只要稍做改变,让你不知考生的姓名,只凭考生成绩来定。这不在你能力范围之内,太平公主又能拿兄长如何?”

贺知章精神一怔,拜道:“贤弟快快道来。”

裴旻笑道:“改实名为糊名制,不到最后结果出来,谁也不知试卷是谁书写。”

贺知章皱眉道:“这糊名制在武后即位初年采用过,可效果不明显,已被废除。”

裴旻眯眼道:“那是因为制度不到位所致,只是草草的糊名,自然容易给人找漏洞。详细来说我这糊名制分好几个步骤。专人掩卷;专人糊名;专人抄卷;将考卷分为真卷与抄卷,真卷封存,抄卷交给兄长批阅。糊名人不知答案,抄卷人不知姓名。兄长只能依抄卷上的答案来分出三甲。三甲定论后,对比真卷,开糊名,公布三甲名单。整个过程,兄长无法通过任何途径知道考卷由何人所写,何人所作。面对这种情况,太平公主若依旧要因此怪罪你,那她也没那个资格横行朝堂至今了。”

贺知章双手合掌道:“妙哉!如此不但能帮为兄解围,还能真正的选出有才之士。这科举存在的意义是为国举才,现在却成了博弈的工具,实在可惜。此糊名制若能实施下来,高中科举之人,必有所长。”

裴旻道:“所以兄长可以一边与太平公主虚与委蛇,一边背地里以不为人知的方法,将这糊名制上报给陛下知晓。陛下有明君风采,而且此举又能力压太平公主,他自会采用。不过公布的时间不宜早,免得太平公主那边做出对应的举动。最好在科举之前公布新的法令,到时即便太平公主想出应对之法,也无时间操作。”

贺知章颔首笑道:“为兄晓得……”这心头难事解决,一扫胸中苦闷,想着不用得罪太平公主给流放岭南,心情愉悦道:“喝酒喝酒,贤弟帮我大忙,为兄要好好敬贤弟三盅。”

张旭也眯眼笑道:“为了祝贺不用去岭南找贺兄喝酒,确实值得庆贺!”

“又喝!”裴旻眼睛有些花,道:“春闱将近,小弟还要用功……”

“这喝酒不误读书功!”张旭推着他道:“陪我们喝酒,定比你独自用功更有效果。”

起初裴旻还不觉得,结果三杯酒一喝,发现贺知章、张旭一边痛快饮酒,一边所谈之事,无不围绕经史来说。

贺知章是名正言顺的状元,入仕之后担任四门博士、太常博士都是学问上的工作,经史功底在当世算得上的数一数二,张旭与贺知章、张若虚、包融号称“吴中四士”也是才华横溢,学识渊博,他们研习经史三四十载,见解独到。裴旻依仗后世的认识才能与他们深入交谈,真正的文学功底要逊色他们许多。与他们深入的谈论经史,在他而言等于是听两个水平极高的讲师讨论一样,自身的获益,可用巨大来形容。

这一顿酒喝下来,裴旻果真发现自己学到的东西,比独自看书多的多。

使得本不好酒的他,每天眼巴巴的等着贺知章下朝归来的酒宴。

这日一早,裴旻洗漱时,发现自己现在满口的酒味,但真要成为小酒鬼了,念着这些天日夜用功,有些疲累,不如给自己放天假,出去走走,顺便买些茶叶来,免得一天到晚已酒当水。在贺府的这几天,他喝的酒比以往前世后世加起来还要多上十倍。

这幽州买不到茶叶,长安没理由买不到。

想着后世浓香的绿茶,裴旻便按捺不住外出的心情:贺知章此时已去吏部报道,跟张旭打了个招呼,走出了贺府。

兴许知道贺知章已经出门,要傍晚时才能回来,贺府门口难得清静,骑着小栗毛朝长安西市走去。

第二十一章 老道与孩子

长安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东市与西市。(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东市由于靠近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三大皇室居住之所,周围坊里又多王孙贵族和达官显贵的第宅,市中多是四方珍奇,上等奢侈品。而西市才是真正日常商品交易会所,尤其是它距长安丝绸之路起点开远门较近,周围坊里居住这不少外商,是一个国际性的贸易市场。有来自中亚、南亚、东南亚及高丽、百济、新罗、日本等各国各地区的商人,其中尤以中亚与波斯、大食的胡商最多。

裴旻这刚步入西市,便为街市的繁华看花了眼。

各路商贩各国外商当地以及外来居民:人来人往汇聚长龙,在这寻常的日子里都好似过年过节一般热闹。

裴旻担心自己小栗毛受到拥挤发狂,早已下马牵着行走。

逛了几家店,发现唐朝这边的茶大多分为四种,粗茶、散茶、末茶、饼茶,而且制作工艺与后世他常喝的绿茶完全不同。(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裴旻多嘴问了一句,有没有能够直接冲泡直接喝的茶叶,结果点掌柜一眼看乡巴佬的表情看着裴旻,说道:“茶里不冲葱姜花椒能入口?”

这虚心求教下,裴旻才知道唐朝这边的茶是冲着佐料来喝的:喜欢麻辣味的放葱姜花椒,喜欢香甜味的放大枣桂皮,喜欢清凉味道的放橘皮薄荷,喜欢奶味的可以冲酥酪等等……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冲牛油猪油羊油也是一种喝法……

裴旻实在想象不出满杯子一股油腥味的茶是什么景象……

这里的茶不是不能直接泡着喝,直接泡着喝茶的人大多有病,因为盛行品茗之前,茶是一种药,只有病人才会泡着喝,顺便将茶叶一起嚼着服下……

裴旻不想成为他人眼中的另类,四种茶都买了一些,看看哪一种类与后世的绿茶味道相像,另外又买了点薄荷,相较起麻辣味、香甜味、奶味,清凉味道的茶,更容易接受一点。

买好了所需品,裴旻并不打算就这么回去,既然来了这天下最繁华的街市,不好好逛一逛怎么行。

他牵着小栗毛左顾右盼,瞧着后世没有的新鲜玩意,上去摸摸玩玩,也不花钱去买,只是图个热闹。

忽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慌张的从街巷的角落里冲了出来,老道士的须发皆成银白色,可脸色却满面红光,奔跑如飞,根本看不出年岁。他从小巷冲出,避开街上的人群,只是几个呼吸间就跑没影了。便在这时,又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和尚从街角冲出来,他们有足足有七人皆年轻力壮,一个个却如夏天的老狗一样,伸着舌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个别口中还叫着:“臭道士呢,臭道士死哪去了?”

他们左右眺望,哪里还有老道士的人影。

和尚们格外跋扈,抓着行人就问看见一个老道士没,态度恶劣,手段蛮狠。

裴旻故意从他们身旁走过。

一个和尚挡在他的面前厉声道:“看到一个老道士没,穿着道服,跑得跟老狗一样。”

裴旻心想着,你们才是老狗,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道:“刚刚有一个穿着道服的往那边跑了,是不是你找的那个老道士就不知道了。”

恶和尚们互望一眼,往裴旻说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周边人都反感恶和尚野蛮,即便有看见老道士去向的也不说破。

裴旻并未在意此事,继续游他的西市。

走了十余家店铺,裴旻也是大开眼界,这个时代的珍奇玩意一点也不比后世的少,有很多新鲜古怪东西,他甚至不知是什么东西怎么用的。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食宿街,周边都是酒肆饭馆客店,裴旻还不觉得饿,想着快点走过这条街去别处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突然街边一阵喧哗,顶上传来了惊骇的啼哭声。

裴旻微感诧异,抬头眺望,只见旁边三层酒楼的窗户外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双手抓着窗檐,两脚乱蹬,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

窗前有一个妇人想要去拉孩子,孩子空出了一只手去接那妇人的手……

裴旻心叫不好,小孩的气力有限,他能双手抓着窗檐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一但空出了手,整个人的力量都吊在一只手上,哪里可能支持的住。

果然!那孩子空出了只手,整个人斜刺里往下坠,就凭一只手吊着,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那孩子壮实,他真掉下来自己未必接得住。自己受伤是小,折断了孩子的手脚或伤及性命,可就不妙。”

裴旻见右手边有一个突出来的遮阳棚,也顾不得其他,一脚踩着小栗毛的马背,跳上了遮阳棚,正想顺着遮阳棚爬上二楼去接那小孩。

小孩却已经坚持不住,往下坠落。

裴旻当机立断脚下一用力,借着遮阳棚的弹力猛的向前冲了过去,在空中将他截住,扭着身子把孩子护在怀中,以后背撞进了二楼窗户。

裴旻只觉得背心火辣辣的疼,看着怀中几乎吓傻的孩子微微一笑道:“没事吧?”

小孩长得浓眉大眼,方面大耳一副老成的模样,但他似乎有些吓傻了,愣了好半响,方才回神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裴旻放心的笑了笑,将他抱在怀里往楼上走去。

楼上竟也混成一团,那个美妇不知为何竟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

孩子哭声立止,挣扎着下来,往美妇跑了过去,口中叫着:“娘亲,娘亲!”

美妇全无反应。

孩子哭丧着脸,看着裴旻,哀求道:“救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却因为裴旻如英雄一般救了他,将他视为无所不能了。

孩子模样极为可怜,裴旻一脸为难,他不是大夫,这方面真的无能为力,想着是不是要将妇人抱去医馆……

那个老道士却莫名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对他道:“这孩子的娘老道救了,老道乃孙思邈首徒刘神威,托公子帮个忙,带个话给长寿坊的孙溥,让他去玉真观找叶法善求助,越快越好,迟了生变。”他说着,以从怀中取出针灸包,摸了摸妇人颈部的脉搏,对着那孩子慈祥笑道:“孩子莫哭,你娘本有气疾,受到刺激惊吓过去,只要扎上几针,便可醒来!”

第二十二章 试试草圣剑

裴旻看着老道士的一举一动,刘神威这个名字,他当真没有半点印象,但是孙思邈的大名今生后世无不如雷贯耳。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作为一代药王,孙思邈在医学上的成就,在医学上的贡献,无人可比。他不但完成了《千金方》、《千金要方》、《千金翼方》等自己的医学巨著,为了让更多人得到救治,无心仕途的他,接受了朝廷的邀请,完成了世界上第一部国家药典《唐新本草》,以造福后世。

根据他的记忆,孙思邈应该卒于唐高宗年间,终年一百六十多岁,可称长寿。无缘一得药王风采,今日想起也是心中憾事。

那自称孙思邈首徒的刘神威,此刻神情肃穆的取出六根灸针,在炭火上烫烤热直至灸针火红,但见他手腕抖动,细长的灸针准确无误的刺进了妇人面部的六处穴位,认穴之准,出手之快,若无一番苦功,定然做不到这点。

裴旻暗暗称赞。

这落针之后不足数秒,妇人竟然瞬间转醒,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惨白带着惊惧。

裴旻不通医理,看不出各中神妙,但也知道所谓气疾,实为后世哮喘。哮喘一但复发,情况极其严重。尤其是妇人已经休克,出现缺氧状态,更是致命。老道竟然仅用区区几根灸针,便将妇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药王首徒,应当不假。

他却不知刘神威用的是火针疗法,火针刺激强烈,霸道非常,能救人亦能伤人,非医术超凡者,不敢使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对于妇人这种危机情况,以重手强行医治,方能见效。

刘神威见妇人转醒,松了口气,带着几分期盼的目光看了裴旻一眼,不等裴旻回应,以匆匆下楼而去。

裴旻跟着走出了酒楼,老道人刘神威已经没了踪影,又有六七名和尚在附近查找。他们并非是先前遇到的那批,可见老道士正陷入莫大的麻烦,追逐他的恶和尚不少,还分数批遍布西市。在这种情况下,老道依然不顾自身危险现身救人,医德可见。

裴旻想着自己闲来无事,跑一探腿也未尝不可。

找了热心的路人,问明了长寿坊的位子,拉着小栗毛往南方走去。

且说妇人完全清醒过来,刘神威与裴旻已经不见了踪影,妇人拉着小孩的手道:“训儿,可记得恩人的相貌!”

叫训儿的小孩通红着双眼,高声道:“记得,老神仙跟大哥哥的样貌,训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裴旻顺着人流走出西市,在西市的牌坊门口,又见十余位和尚蹲守在坊口,目光盯着每一位行人,但凡有与那老道人有点点相像的都会霸道上前,察视一番。

“也不知哪里的和尚,这般‘威风’。”裴旻心中念着,出了拥挤的西市,上了小栗毛的马背赶往长寿坊。

长寿坊位于西市南方,离西市并不远,中间只是隔了一个怀远坊。裴旻听刘神威的口气甚是着急,走近路从正中间穿过怀远坊,踏进了长寿坊的坊门,正想找人询问孙溥居住何处。坊门处的几个在街坊中晒太阳而聚在一起闲谈的妇女恰好说到了孙溥。

一位年在四十许间的妇人道:“你们说孙溥大夫这是怎么了,那群圣善寺的和尚气势汹汹的朝仁德药店了去。落到那群贼和尚的手里,哪有好果子吃。”

“可不是!”另一位绿衣服的妇人心有余悸的道:“先前那和尚头头问我仁德药堂的位子,可将我吓的,没直接瘫在地上。唉!这个世道,好人总是让恶人欺,圣善寺的贼和尚欺负百姓早非一日两日了,有谁敢管。可怜孙溥大夫,药王之孙,今日竟也不能幸免。”

裴旻也知圣善寺的贼和尚是什么来头,但冲着孙溥是孙思邈的孙子,此事就不能坐视不理,下马上前问道:“大娘,请问仁德药堂怎么走,我家有病人,听说仁德药堂有名医坐诊,却不知在何处?”

那位四十许间的妇人热心的道:“往前走百步右转,再走百步左转便是。小伙子,仁德药堂发生了点事,想要求医,还是去别处吧。”

“多谢指路!”裴旻依言前行百步右转,这百步还未走至一半,前面左转的街口便出现了十名和尚,他们压着一个双手给绑缚起来年轻的大夫,用脚踹着他前行,手段依旧野蛮粗鲁。

裴旻心头火气,策马上前怒喝道:“贼和尚,留下人来!”

他离和尚尚有十步间距,凌空跃起,长剑出鞘,直取当头的和尚。

圣善寺的和尚们见突然杀出一人,谁都大吃一惊,异变起仓卒,初时微见慌乱,但见裴旻只有一人,还是一个年轻的小子,相继大笑起来。

当中先的那位和尚道:“哪来的小娃子,奶断了没!”他舞着僧棍,一招三点头,对着裴旻的脑袋砸了过去,这一招竟是刚柔并济,可直砸脑门,亦可凭借木棍的柔韧性分取双肩。

这和尚竟是练家子,武艺颇为不俗。

裴旻剑势不绝,无视对方的攻招,秋水剑搭着僧棍宛如顺势而下,直削对方双手,道:“撤手!”

和尚哪里料想的到裴旻的剑精准至此,为了避免双手给削,只能老老实实的松手。他想后撤,裴旻的剑却已经拍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脑中一懵,瘫倒在地。

一招得手,裴旻以冲到人群,秋水剑化作一片碧光寒芒,以势如破竹之威,杀进敌阵。他的剑如黄河奔腾,长江倾泻,仅是一招,便将其余九名和尚逼退,反手剑一下削,将年轻的大夫手腕上的绳索削断,道:“可是孙溥?刘神威道长让我来救你的。”

退敌救人一气呵成!

年轻大夫惊魂未定的道:“正是在下!”

裴旻推了他一把,轻描淡写的道:“退到后边去,解决了这群贼和尚,在带你走!”说话时完全无视周边人物。

圣善寺的和尚仗势跋扈习惯了,哪里见过比他们还嚣张的人物,气的哇哇大叫,纷纷取出自己的武器,攻向了裴旻。

裴旻一扬手中长剑,道:“今天正好拿你们试试我的草圣剑……”

第二十三章 教训恶僧

草圣剑!

自然是与张旭相遇时,从裴旻狂草意境中悟出的剑招。[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裴旻对于剑法的名字向来不怎么讲究,随意给取了,此刻他第一次施展,一剑就从一群和尚手中救回了孙溥,登时信心十足,面对九人的围攻,凌然不惧。

草圣剑与裴旻以往自学的剑法不同,与越女剑法的精妙刁钻也大不相同。草圣剑大开大合,有长江黄河的豪迈,长剑出手,犹若巨浪击石,在碧光剑芒的掩映下,抢先快攻,挥剑如电,起手便刺伤一人。后头一刀劈至,裴旻回手一剑,刀剑相交,持刀的和尚只觉得手心一震,戒刀险些脱手而出。

和尚心道:“这年轻后生力气怎这生大?”他脑中念想还未停止,肩上竟以中了一剑。他吓得魂飞胆丧,赶忙退了下去。其实并非裴旻力大,而是他的力巧。裴旻深知力量并非自己所长,但凡以敌兵器碰撞,永远以自己力量最强的剑尖撞向对方最薄弱的地方。

裴旻也不追击,在他身前和左右两侧的和尚各自持着刀剑棍棒已经攻杀过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孙溥在不远处看的更加清楚,除了前左右,后方也有三把戒刀,从极刁钻的角度,向他急速劈来。和尚竟然在第一时间就组成了围攻之势,想要提醒,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发现裴旻以做出了反应。

若此时裴旻还是当初闯枫叶苑时的裴旻,面对此次围攻,只怕会有些力不从心。但经过那日的恶战,又从张旭的狂草中悟得草圣剑法,剑术再一次有了极大的精进,秋水剑蓦地反手回旋,立刻响起一连串叮当之声,身后刺来的戒刀纷纷被秋水剑格飞。

正前方的攻势已到,秋水剑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几乎在同一时间以剑鞘挡开眼前夺魄勾魂的三击,他绝不停滞,身子同时向前冲去,剑柄在擦身而过时,回手撞在左侧和尚的胁下,一阵骨裂声音中,和尚侧跌开去,与另一个从旁攻来的和尚,撞在了一起滚倒在了地上。

他破开了重围,竟然没有直接逃去,而是侧身回转,攻向了原先右侧方的敌人,草圣剑在次出手,先声夺人,秋水剑闪电般劈在一把戒刀上,戒刀应剑倒向右侧,撞向了右手边的一人,在他们手忙脚乱之际,将他们刺伤。

只是短短的盏茶功夫,裴旻不但破了他们九人的合围,还顺带刺伤四人击伤击倒各一人,加上最先倒下的那位,十名凶悍的和尚,竟然给他轻而易举的伤了七个……

余下三人你眼望我眼,眼中竟是骇然,不敢上前。

裴旻做出向三人冲刺的假象,他这方刚动了动身子,三人竟然连连后退,撤了五步不止。

见裴旻只是做做样子,四个和尚脸上均是一红。

当中一个身形高挑的和尚鼓着勇气上前道:“不知英雄何方人士,为何与我圣善寺作对……”

“哈哈!”裴旻见他还用圣善寺来压人,长笑一声,道:“打得就是你们这群六根不净的贼和尚……”长剑再次出手,那身形高挑的和尚本就给他打的胆寒,手忙脚乱,更非敌手,一合都接不住,身上便多了两处剑伤。

其他人那里还敢多说一字片语,再次跑的远远地,如临大敌。

裴旻转身后撤,将孙溥拉上了马背,往长寿坊外撤去。

那些和尚平素作威作福习惯了,今日遇到比他们更加强势难对付的人,一个个都没了主意,你眼望我眼,都不敢在追。

裴旻跑出了长寿坊,确定那群和尚没有追来,方才问道:“玉真观在什么地方,刘道长让我通知你去玉真观找叶法善,那群贼和尚势力颇大,我将你送去。”

孙溥不答反问:“刘伯呢,刘伯在哪,可有危险?他不是去给惠范大师看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惠范!

裴旻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切顿时明悟,难怪那群贼和尚嚣张,竟然是惠范的手下。

惠范是一个胡僧,一个来至西域的和尚,是太平公主的亲信,据传跟太平公主还有一腿,不管是不是真假,惠范都是太平公主手下的一号人物,实力还不小。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圣善寺的主持之类的人物,手上养着一群恶僧。

裴旻想不到这么快就跟太平公主扯上了关系,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惧意,反而有些期待,见不到武则天这第一女皇帝,见见能与武则天看齐的第一公主也好。

至于孙溥的问题,他随口道:“我哪里知道?刘道长老而弥坚,跑起来三四十岁的汉子都比不过他。那群贼和尚,想抓住他,谈何容易。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要不是今日有我,你落在惠范的手上,刘道长岂能不受制于他?”

孙溥听他这么一说,也冷静下来,告诉了他玉真观的所在。

玉真观位于皇城西面,是太上皇李旦为了他的女儿玉真公主李持盈建造的道观,在长安也是大大的有名,也只有裴旻这第一次来长安的井底蛙才不知道具体位子。

一路北行,闲着无聊,裴旻问起了刘神威的年岁:对于那个须发皆白的老道长遛的一群年富力强的恶僧如老狗一样,让他记忆犹新。

孙溥皱着眉头道:“我也不太记得清了,是八十六还是八十八来着。”

……

裴旻一阵无语,只能道:“他老人家真健壮,比黄汉升还黄汉升。”

孙溥道:“我爷爷更是呢,他老人家一百五还能挑水上山,终南山附近的人都称呼他为老神仙。”

裴旻再一次无言以对,与孙思邈这个活了一百六十几岁的人相比,刘神威的八十六、八十八还真不算什么。

“要不是我知道世上真的没有长生不老的药,真怀疑他们吃了此药。”

孙溥笑道:“刘伯也跟我说过,太宗陛下、高宗陛下昔年都向我爷爷问过到底有没有长生不老的药。我爷爷说了,如果真有长生不老的药,那世间只会有一个皇帝,叫秦始皇。他们能活那么久,依仗的是养生之术,仅此而已。”

第二十四章 玉真公主李持盈

玉真观!

叶法善正在讲述着《道德经》,道家以老子为尊。mht.la [夜夜小说网]在汉桓帝时,以把老子作为仙道之祖,道教尊称名称为“太上老君”。

《道德经》自是道家必需研究的入门学问。

叶法善出身于天师世家,祖宗三代皆为道士,而且世代侍奉李唐皇室,以经历高宗、武则天、中宗、睿宗四朝到现在的李隆基时代算的上是五朝,其本人敏而好学,史上记载“好古学文,十一诵诗书,十二学礼乐,研穷周易,耽味老庄,河洛图纬,悉皆详览”。李唐皇室向来信奉道教,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甚至认了老子李耳为祖先。后来武周篡李,武则天推崇佛教,道家地位有所下降。但自从李氏重新夺回江山之后,道家的地位再次上升。

叶法善也得以再次侍奉李唐皇家,御封为天师,赠金紫光禄大夫、鸿胪卿。而叶氏一门三代道士,均受朝廷封赐立碑,在整个中国道教史上独一无二,连道教创始人张道陵也望尘莫及。

这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叶法善受李家供养,自然也要为李家出力。尤其是李唐皇室的公主,有事没事的喜欢出个家,当个女道士,叶法善作为当代道门首领之一,自然要给她们授箓传度,也就是将她们引进道门,当她们的师傅,跟她们传授道学。

此刻听叶法善讲课的唯有一人,正是太上皇李旦的爱女,当今皇李隆基的亲妹妹玉真观观主玉真公主李持盈。[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李持盈今年不过十二岁,对当道士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为了避免和亲远嫁异域,才跟姐姐一同入道,拜入叶法善门下。毕竟现在的大唐并非原来,早年大唐威凌天下,大唐公主地位尊贵。现如今大唐威势早不如前,远嫁他乡,日子肯定不好过。

对于叶法善讲述的道学,李持盈听的无聊,还是勉强听着:因为她发现听个老道士瞎吹无聊,但不听他瞎吹,一个人待在这豪华的道观里更加无聊,到头来还不如听他瞎吹。

“仙师,观外有一个叫孙溥的求见!说他是孙老神仙的孙子,有急事找仙师……”

叶法善皱了皱眉头,看了李持盈一眼。

李持盈笑道:“仙长自便,老神仙对我李唐有大恩,他的后人,不可怠慢。”

叶法善作揖离去。

李持盈翻了翻走中的道德经,一字一句早已看了千百遍了,更是无趣,眼珠子一转,偷笑着跟在了叶法善的后头。

叶法善在偏殿接见了裴旻、孙溥。

孙溥对于刘神威的事情一概不知,由裴旻将经过细说。

裴旻道:“圣善寺的那伙人堵着西市的南面坊口,其他几门想来也给堵住了。刘道长至今有没有落入那群贼和尚之手尚不清楚,就算没有给他们抓到,也逃不出西市。”

叶法善听极缘由经过,勃然大怒,喝道:“惠范猢狲,当真可恶胆大妄为之极!”

裴旻不晓得刘神威这号人物,叶法善哪能不知道。当年孙思邈威名在外,身在民间却多次入宫为太宗皇帝、长孙皇后、高宗武后等人医病,天下第一名医的名头,无人不服。为了让孙思邈留在京城,不论是李世民还是李治都费尽心思的挽留邀请,孙思邈一心为民,压根不想吃皇家俸禄,逼得无奈,将自己最得力的徒弟也就是刘神威留在了京城进了太医院。

刘神威医术虽比不上孙思邈,能力却在众多太医之上,为李唐皇室立了不少功劳。后来他在太医院带出了张文仲、秦鸣鹤两个徒弟,便辞官走上了孙思邈的老路。虽然时日已久,刘神威早已是一介白身,但他的功劳地位是无法抹灭的。

佛道不相容,叶法善对真和尚都怀有敌对的心,更何况是惠范这种六根不净的胡和尚,此时见他欺负到了自己的好友头上,气得直接开骂了。

裴旻正想说话,心念却是一动,口中道:“谁在偷听?”闪电扭头望向偏殿外:只见一个漂亮到极点的小丫头正探着脑袋在往殿内瞧着,四目对着正着。

李持盈本是出于好玩,不想给逮个正着,心虚之下,要将脑袋缩回去。不想用劲过大,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侧,痛的叫出了声来,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眼泪水都滚落下来。

裴旻见是个小姑娘,哪里知道她是就是历史上那位诗佛王维、诗仙李白都争先巴结的玉真公主李持盈,忙上前道:“没事吧,抱歉,我帮你揉揉?”说着,当真伸出手拉开了李持盈抱在头上的双手,看着小姑娘的侧额头红肿起了一大包,心底颇为过意不去,以掌心轻轻的揉着。

李持盈有点傻眼,她实在想不到面前这个害她撞头的少年郎这般胆大,竟然在她头上动起手脚来了。

裴旻所作这一切都是自然反应,尽管他得到了历史上裴旻的记忆,但真正的灵魂始终是裴静远为主导的,在个别时候,他会不知觉的做一些后世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后世,你若害了一个小女孩砰了头,将她弄哭了,道歉什么的自然是少不了,看看伤口,若是严重,搓揉伤口活血化瘀也是正常行为,不会有人说你猥亵未成年少女什么的。所以裴旻本能的就那么做了……

这揉了两下,见小姑娘全身都僵硬起来,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如今身在古代:古代十二三岁已经可以嫁人了,有肌肤之亲的概念……

心念电转,裴旻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忙道:“姑娘莫怪,你这额头上的伤极重,弄不好会留道伤疤,可就不妙。我懂些医术,帮你揉揉,保证不会留有伤痕。”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李持盈已到了爱美的年纪,对于自己的容貌也极为自信,不想自己额上多道疤,忍着那股淡淡的羞意,任由为之了。

叶法善这时走到了近处,他与李持盈名为师徒,但真正接触的并不多,没听出那声惨叫是李持盈的声音。裴旻又挡住了他的视线,这来到近处才发现是李持盈,带着几分看英雄的眼神瞄了裴旻一眼,作揖道:“见过公主……”

裴旻傻了!

第二十五章 打狗靠主人

叶法善这一声公主,叫得裴旻打了个激灵:

公主!

在玉真观里的公主,除了玉真公主,还有谁来?

裴旻反应过来,手上的力量有些僵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姑娘竟然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玉真公主,还以为是哪家前来道观祭拜的富家贪玩小孩……

这揩了玉真公主的油,可不是什么好兆头。(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玉真公主固然比不上太平公主那样,权倾天下,可在历史上也有着浓厚的一笔:她是李旦最钟爱的女儿是李隆基最关爱的妹妹,自太平公主灭亡后,她地位便在所有公主之上。她不像太平公主那样,钟爱权势,可依旧有着不俗的政治力量,能够干预朝政,影响李隆基的决定。尤其是她爱好诗文,王维、李白这些千古名人都在巴结她……

这样一个人物,自己揩她的油?

裴旻强压着镇定,免得给看出破绽,又揉了两下,见红肿消退了不少,方才退下道:“公主见谅,不知公主驾到,得罪之处,切勿怪罪。”

李持盈伸手摸了摸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凸出来的痕迹明显小了一些,还以为裴旻真的懂医术,想着他先前的话,看在给自己消除疤痕的份上也就不与他计较了。她那里知道这碰撞产生的伤痕,本就是来的快去的快,只要好好搓揉活血化瘀都会在短时间内消除。这基本的学问在民间来说算得上是常识,然李持盈是什么身份,她懂的很多,缺少的恰恰就是这常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叶法善懂得个中道理,孙溥作为大夫孙思邈的孙子更是懂得,但他们哪会在这个时候拆穿裴旻,都绝口不提此事。

李持盈给人发现,也不躲藏,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殿里。她正到了好玩好动的年岁,可玉真观的生活恰恰压制了这一点:从她为了更不无聊而听叶法善讲无聊的道德经就可以看出,现在她的生活有多么的无聊。

事情撞到了头上,李持盈也想找点事情让生活好玩有趣一些,道:“那惠范太可恶了,刘神医在本公主小的时候还进宫给我看过病呢,他一个小小的圣善寺主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缉拿本公主恩人,实在放肆。此事本公主知道了,绝不能坐视不理。”

看着人小鬼大的李持盈,裴旻、叶法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姑娘真的不嫌事大:人家小小的圣善寺主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而且还特封公爵,一般人哪里惹得起。不过想来也是,李持盈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生下来就相当于一品:“小小”的三品官,还真不在她的眼里。

“你!”李持盈指着裴旻道:“将事情的经过跟本公主说说,刚刚没听的清。”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偷听的事实……

叶法善给裴旻使了个眼色,这老油条混迹官场半辈子,给人尊为半神,真的神仙没有当成,一肚子的官场经验不少。他的地位与惠范相当,都是三品官。彼此地位相当,井水不犯河水。论实力惠范明显要强一些,毕竟人家是假和尚,手中养着一批恶僧,而他是真道士,手中只有一些诚心向道的道士。让他护着孙溥,不为惠范所害,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可要他去西市将老朋友救出来便非他所能及了。就他手下那些道士,六七个也抵不上人家一个和尚。

李持盈能够站出来,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李持盈虽手中无权,但她却是太上皇的心头肉,皇帝疼爱的妹妹,即便是惠范的后台太平公主对于她这个可爱的小侄女亦是万分疼爱。有她出面,事情一切都迎刃而解。

裴旻收到叶法善的眼神,心中会意,能者服其劳,此刻的李持盈或许根本不知自己掌握的软实力是如何巨大,带着几分添油加醋的他将惠范以及他手下的恶僧所干的事情再说一遍。

李持盈身为皇室中人,也不是恁人随意指示之辈,她心思或许比不上叶法善、裴旻那么深沉有着许多小九九,但出发点却向着李唐无疑,而惠范的所作所为藐视法纪,胡作非为恰好不为皇室所容,怒道:“这强行掳劫无辜百姓,捉拿大唐有功之人,惠范简直无法无天。我这就进宫,告诉皇兄,让他治惠范的罪。”

裴旻道:“找陛下不如找太平公主,惠范与太平公主关系密切,由她出面,效果会更好一些。”

找李隆基,此事可以了结,但惠范未必会受到惩罚。李隆基这个皇帝现在正面未必就刚得过太平公主。打狗要看主人,李隆基是治不了惠范的。太平公主不一样,她养的狗,怎么教训都成。

李持盈眼睛一亮,心想着自己好久没有去找太平姑姑玩了,故作老成的道:“你考虑的不错,皇兄身为皇帝,政务繁忙。这点小事就让太平姑姑处理吧……本公主这就去找太平姑姑。”她说走就走,毫不墨迹。

叶法善目送李持盈远去,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道:“你这后生可真够大胆的,注意打到太平公主身上了。”

裴旻淡笑道:“天师不觉得让太平公主来处理此事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叶法善沉声道:“话是这么说不假,可你如此做法,等于将惠范得罪死了。就不怕,引火上身?”

裴旻笑道:“怕又何用?以惠范手下那群恶僧表现出来的跋扈,可以想象惠范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这种在他眼里如草芥一般的人得罪了他,得罪多少其实没什么区别。横竖都不让我好过,我又何必在乎是拔他一根胡须还是踹他一脚?还不如将他得罪死了,让他知道厉害,不敢妄动。再说了,天师知我是何许人?你们都不知道,我想那惠范就算在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这百万人的大都市里把我找出来。最多我这几天消停一点就是了。好了,为了不惹祸上身,在下这里告辞了。”

叶法善惊叹的看着沉着镇定的裴旻离去背影,叹道:“后生可畏!”

裴旻顺原路返回,正欲出观,却听身后有人叫他:“恩公,等等!”

第二十六章 镇国太平

裴旻不想在玉真观久待,今日之事,他已经做到力所能及之内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在勉强掺和,肯定出事。

裴旻身怀两世记忆,深知手中有多大力量,干多大事。他日若大权在握,自不会放过惠范这种胡作非为的蛀虫。现在的他能干的仅是这么多,也以足够,问心无愧。

他走的极快,却听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回过身子却见孙溥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双手撑着大腿,大口的喘着粗气。

裴旻皱了皱眉,这孙溥的身体也太差了点:才多少路,累成这样。

孙溥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恩公今日救我于危难,又冒险救我刘伯,大恩大德,铭记在心。恩公不透姓名,孙溥不敢奢求。只是今日一别,未必再有机会相见。此恩此情,或许今生今世也无以为报。我这里有本爷爷流传下来的养生法,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如若不弃,还请收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他双手递过一张古朴的羊皮卷,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各种小人,在捣鼓着各种姿势,有点点像后世的健身操,但动作比健身操要复杂的多。其中有一个动作是狗熊一样的蹲着的……

裴旻登时想起了家中的母亲,裴母身体目前还算健朗。但作为一个后世人,深知养生的重要。养生不分年岁,越早越好。若自己的母亲跟如刘神威一般,将近九十高龄,依旧健步如飞,体力胜过壮年,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激动的伸手接过,随意看了看,羊皮卷里的小人形态万千,个别动作好似在模仿动物的形态,脑中不由想起历史上华佗的五禽戏来,问道:“这难道是五禽戏?”

孙溥颔首道:“也差不多,是我爷爷根据庄子的熊经鸟申华佗的五禽戏还有陶弘景的导引养生图几种先人流传下来的健体养生法,依照自己多年行医理念综合起来的一套吐纳养生法。也不怕恩公笑话,我是遗腹子。母亲怀我的时候,父亲意外病故,娘受到莫大刺激,导致我七月不到一点就出生了。”

裴旻心底一惊,十月怀胎是生长万物定律,早产晚产都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古代,医疗技术不发达,更是如此。甚至衍生早产死胎,晚产丧母,这么一句传言。

七月不到就出生的胎儿,即便在后世也不太容易存活。孙溥作为早产儿在古代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小时候的我走路走觉得吃力,刘伯给我诊脉,说我最多活不过十岁。”孙溥笑道:“可我自小练爷爷留下的这养生法,现在依旧活的好好的。能跑能跳,力气也不小,只是体力欠缺,连刘伯也认为是奇迹……恩公武艺超群,想来也不太需求这个。但若你家中有上了年纪的老者,于他们练习,若坚持不懈,可养颜益寿。”

裴旻慎重作揖拜道:“多谢了!我家中尚有一母,此物对我太重要了。”

拜别孙溥,裴旻绕了一条远路,返回了贺府:这惹了事,短时间是不打算出门了,正好春闱科举即将到来:他正好备战科考。此次科考,若不出意外,将会首次实行糊名制度。

想要完全杜绝考试舞弊,历朝历代都做不到这点。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指的就是这点。但凡制度,都有漏洞可循。糊名制度也是一样,但毫无疑问这第一次衍生的产物,因为出现的突然世人了解的不够彻底,反而无懈可击。也可以说这一次科考是科举制度举办至今最公正的一次。

公正意味着要考实力,裴旻现有贺知章、张旭这两位亦师亦友的“酒友”,不考个好成绩,真对不住他们。

**********

太平公主的全名是镇国太平长公主,古往今来将公主做到如她这般的,绝无一人。

唐朝七个宰相,五个出至她的门下,为她号令是从,左右羽林军大将军都是她的心腹,南衙禁军北衙禁军都有她的人,只要她愿意,能够在短时间内控制大部分皇宫,满朝文武明投暗效不知凡几……

李隆基畏惧太平公主如虎,并非是李隆基这个皇帝无能,实在是太平公主太过强盛。

太平公主府落座于紧邻着皇宫朱雀门的的兴道坊里,是一座堪和王宫媲美的巨宅,它的规模和等级都是参照皇宫的标准建造,占地足有一百五十亩,高檐大梁,气势恢宏。

太平公主对着铜镜亲抚着眼角的皱纹,叹道:“终究是老了,这岁月的痕迹,终是消磨不去。”

女人最大的烦恼是岁月流逝,青春不再,即便强势如太平公主者,亦不能免俗。太平公主对于自己的容貌极为爱护,早年的蒋博正是因为送了她一点驻容养颜的长白山雪蛤,讨得了她欢心,从此青云直上,从一街巷里讨生活的商人,一跃成了幽州首富。

但无论她怎么保养,也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细算下来,已四十有八,即将年过半百了。

“长公主殿下,崔相、萧相求见……”

太平公主随口应道:“让他们在大殿等候!”她并没有急着去见两人,而是耐心的画着妆,用高超的技巧掩去了眼角的点点皱纹,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诸多秀丽的侍女拥簇下走进了大殿。

给称为崔相、萧相的正是当今朝堂赤手可热的的两大宰相崔湜、萧至忠。

然而他们两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宰,自太平公主徐徐步入大殿的那一刻,几乎不受控制的低头空首恭迎,直至太平公主在殿上坐下,说了一声“免礼”,他们方才敢他起头来。

“今天朝堂有何事?”太平公主轻描淡写的看着殿下两人,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依照唐朝三省六部制的规定,朝臣上书,先传达尚书省,由尚书省先阅,在呈于皇帝面前,皇帝批阅后,交由中书省处理。

而太平公主直接截胡了李隆基的权力,朝臣上书一但传达尚书省,由尚书省宰相先阅在给太平公主批阅,太平公主了解一切后,最后才传至李隆基的面前……

第二十七章 艳若罂粟

面对太平公主的询问,最先回话的是崔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崔湜出身于博陵崔氏,所谓“崔、卢、李、郑、王”五姓世家,崔列第一,崔湜便是出身于这天下第一豪门的天之骄子。他自身是位少有的美男子,而且才华横溢,为世人称道。不过同样出名的还是他的政治节操,他的政治节操在世人眼中尚不如一个青楼女子:崔湜最初官居考功员外郎,当时武则天被逼逊位,还政李唐,身为大功臣之一的桓彦范权倾朝野,崔湜便拜入桓彦范门下。桓彦范不放心武三思派崔湜去武三思麾下当卧底,让他暗中探听消息。崔湜见武三思日渐受宠,便出卖桓彦范,依附武三思。后来昭容上官婉儿专秉内政,崔湜又投向了上官婉儿。他与上官婉儿与安乐公主关系密切,在李隆基发动政变时又倒向李旦,如今又成为了太平公主的心腹……崔湜短短十数年的政治生涯中变节反叛,反复无常,政治节操为人不齿,但他眼光毒辣,每一次投诚,都能为自己谋取了最大的利益,从而进入宰辅大臣行列。

“现今天下太平,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值一哂。唯有一事,值得说道。幽州大都督薛讷上疏意图出兵夺回辽西辽东,希望得到准许。不知殿下有何看法?”

太平公主目光落在萧至忠身上。

萧至忠也是名门出身,属于兰陵萧氏,同样才华横溢。他就是一个矛盾体,时而刚直不阿,不畏强权,弹劾宰相苏味道赃贪,时而又行小人之事,依附梁王武三思。(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时而坚守本职,受到时人的尊重,时而又脑子犯浑依附于韦氏,将女儿嫁给韦皇后的表弟,甚至为死去的女儿与韦后的弟弟结冥婚。但他的才华才情毋庸置疑,即便是唐朝四大贤相之一的宋璟也感慨萧至忠憾投他人。哪怕后来萧至忠被诛,李隆基也怀念萧至忠的干略,任命源乾曜为宰相时,特地对高力士道:“知道朕为何提拔源乾曜?因为觉得他像萧至忠。”

萧至忠当下算得上的太平公主手下的第一谋臣。

萧至忠道:“陛下是打算借助外战之力,以涨自己声威。此事我所料不差,陛下早与大都督暗中有过往来,否则大都督不会在当前这个时候提出兵建议。”他一眼便看穿了李隆基的用意。

崔湜恭敬的将薛讷的上疏双手呈交给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毫无顾忌的打开奏章细瞧,颔首道:“大都督说的在理,辽东辽西一日不夺回,安东都护府那边一日不得安定,还有新罗亦在虎视眈眈,不得不防。”李五义是以奚族、契丹内奸的名义处死的,但这一切都是新罗的阴谋,太平公主早已从薛讷上疏的奏章中知道了。

崔湜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语气道:“殿下的意思是同意?”

太平公主反问道:“为什么不呢?现今我大唐能拿得出手的名将不多,夺回辽东辽西,若薛讷都做不到,目前没人做得到。这对我大唐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为何拒绝?”

崔湜皱眉道:“万一薛讷取胜,岂不助长陛下声威?”

“助长又如何?”太平公主再次反问,她起身走到大殿门口,顿住脚步淡淡的道:“皇兄已经决定废新帝另立太子,就让本宫那侄儿最后做些对我大唐有利的事情吧。”说完她翩然离去。留下一脸震惊的萧至忠、崔湜。

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此时此刻眼中有的只是无尽震撼:太上皇要废新帝,另立太子……

太平公主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那已经消失的背影,萧至忠、崔湜眼中除了佩服,还有一丝丝的惊惧:厉害的让人可怕。

太平公主、李隆基姑侄斗法,太平公主一直力压李隆基,但有一次太平公主遇到了最大的危机。延和元年,她意图废太子李隆基另立,致使他人散布谣言说李隆基有谋反之念,李旦听到此事非但没有因李隆基威胁到自己而废李隆基,反是顺势退位,将皇位传给李隆基。

李隆基一下子身份由太子变成了皇帝,就在众人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太平公主一人竟然力挽狂澜,直接说动太上皇李旦架空李隆基,险中求胜……

如今她竟然说动李旦废李隆基……这实在!

萧至忠、崔湜作为太平公主最信任的谋臣,人中龙凤……此时此刻却有种自己可有可无的感觉……

太平公主根本用不着他们,自己就做到了他们费尽心思都做不到的事情。

胜利的笑容浮现在太平公主的脸上,美的就如罂粟一样娇艳。

“殿下,玉真公主来了!”

太平公主脑中浮现一张可爱的面庞,笑道:“快,将她请进来!等等,我亲自去接!”

李家直系血脉让她母亲武则天杀的差不多了,只余少有的几根独苗。对于自己所剩不多的亲人,只要不挡在她权势的道路上的,太平公主都是由衷的关爱。

“姑姑!”李持盈也喜欢对自己极好的太平姑姑,快跑着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太平公主一眼瞧见了李持盈额头上的伤痕,心疼道:“这是怎么了?”目光落在随着李持盈来的侍婢上,寒声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四名侍婢吓得直接跪伏于地。

李持盈忙道:“姑姑别怪罪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跟她们没关系。”

“怎么这么不小心?”太平公主心疼的吹了吹,让人去拿上好的药水。

李持盈忿忿不平的道:“不管这些,太平姑姑,我是来告状的。那个惠范太可恨了,简直胡作非为,可恶至极。在光天化日之下缉拿无辜人不说,还想害对我有恩的刘神医,你说可不可恨。”

太平公主笑道:“可恨,你说,想要怎么处置他?”

李持盈想了想道:“打他板子,撤他官,罚他俸禄,将他丢到这水池里去。”她小手一指,正是前院的一个大池塘。

太平公主勾了勾李持盈的鼻子道:“听你的!”她挥了挥手道:“将惠范叫来,先打五十杖,丢到湖里,一个辰时才许他上来。”

李持盈眼睛突然抱了抱胳膊道:“冬天了会不会冻死他啊!”

“不会,没那么容易死!”太平公主抱着李持盈道:“你想干的事情,姑姑帮你了。你是不是应该告诉姑姑,是谁,让你找姑姑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笑颜如花。

李持盈呆了呆道:“唉!我忘记问他叫什么了,就知道他长得高高的,还很好看!”

第二十八章 科举将至 风波诡异

手下做错了事,受惩罚,在太平公主看来是天经地义的。(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太平公主平素不管惠范如何为非作歹,只要不给抓住小辫子,她都不过问。既然给抓着了把柄,受罚只怪自己无能,怨不得她。

太平公主权倾朝野,向来都是她利用人,有谁敢堂而皇之的利用她?给人利用,本就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尤其是给人利用教训自己的人,更让人不开心了。

太平公主想知道到底是谁有那个胆子,竟在太岁头上动土?

只是李持盈给的情报压根就不算情报,小丫头不过十二岁,看大人那个不高,至于长的好看:不说审美观的因素,长安人口早在多年前就突破百万大关,在算上流动人口,相貌出众的人哪里计算的过来……

为了调查那个利用自己的神秘人,太平公主甚至找到了党派里的道士史崇玄,让他由叶法善、孙溥身上入手调查。史崇玄与叶法善一般,皆是当今道门首领,地位不相上下。只不过叶法善清静无为,混迹官场,始终保持中立,而史崇玄却善于政治投机,与太平公主一拍即合。

不只是史崇玄在找裴旻,惠范也在找。

太平公主一言九鼎,答应了李持盈,绝不食言。惠范实打实的挨了五十板子,大冬天里又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水,还从三品官降到了四品,公爵位都给削成了侯爵,损失不可谓不大。惠范自不敢找李持盈的麻烦,将怨气都指向了那个坏他好事,害他落入这番田地的裴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道佛两门,同时对裴旻展开了调查。

裴旻早有这种觉悟,从一开始就没有透露名姓,其后更是潜心向学,足不出户。任凭太平公主如何势大,也找不到他半点痕迹。

贺府偏院!

裴旻单脚站立,左手自下而上,右手从上往下与背心处汇合握紧,全身肌肉似乎有种缩紧的感觉,好似仙鹤独立。

“裴兄,你这是……”张旭手中拿着温热的酒,惬意的坐在回廊上,一脸享受。

裴旻这姿势保持了差不多二十秒左右,、吐了口气觉得身上热乎乎的,回应道:“这叫养生术,老哥哥要不要来试试,可是孙思邈老神仙流传下来的东西,能够养颜益寿,通经活血。一套练习下来,保证寒气全消。”

这些日子,裴旻在贺府深受贺知章、张旭的指点,文学书法上的水准一日千里,关系也日渐密切,直接喊他们两个老哥哥了。

养生法裴旻最初的想法是给自己的母亲用的,自己没想着练。但前日长安下起了雨雪,天寒地冻,裴旻呆在屋子里看书,只觉得寒意上涌,极不舒服。往常这时候,他都会去院里练练剑法,热身活血。可是那天外头下着雨雪,屋里空间小活动不开,也就翻出孙溥给他的养生法,照着图上的姿势,学着练了起来。

这初次练习,裴旻就有一种感觉:全身热乎乎的身上的寒气全部消除了,而且每一种姿势都能感受到身体特定的部位有种火辣的感觉,有些舒爽甚至还有些酸痛。

后世裴旻在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泡妞特地去健身房练过,有着一点健身的知识,这种情况正是说明这个部位正在接受消耗锻炼。

一轮坚持下来,裴旻发现自己竟然在这大冬天里出了一身的热汗,舒服之极。不过第二天有些凄惨,全身酸痛的下不了床。

连着练习几天,裴旻发现这养生法真有一定的效果,他的睡眠质量明显好了许多,精神也有了极大的提高,头脑清明,毫无冬天的懒散。也给自己定了个小要求,每天起床练习一轮,扫去冬日的昏沉,以最佳的状态看书。

张旭一听是孙思邈的留下的东西,也来了性子,试着要练练。

裴旻为了让张旭看的清楚,慢悠悠的做着示范。

张旭有样学样,先抬起了脚:若说裴旻的姿势优美的如仙鹤,张旭抬脚的样子就像是黄狗撒尿……身子还摇摇晃晃的,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还没来得及双手绕道后背,张旭便支持不住了,抬起的脚落在了地上。

反复试了几次,出了一身汗,一个姿势都没练习到位。

“驱寒活血,喝酒就行,那要怎么麻烦!”张旭回到了廊上,继续喝他的酒。

裴旻笑了笑也不勉强,自己有板有眼的练习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

裴旻的生活单调,却毫不无聊。每日看书练剑,晚上还有贺知章、张旭的酒会,与他们谈论经史。

冬去春来!

春闱的日子一点点的近了!

科考即将来临,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客栈住满了各地赶来的学子:达官贵族门口排满了送行卷诗拉关系的学子,做着最后的努力。

行卷诗是风气,近乎两百学子除了裴旻,多多少少都干着相同的事情。若是以往,裴旻或许也会是其中一个,现今的他却知道这一次科考,行卷已经行不通了,有那时间不如多巩固巩固自己。

果然如裴旻所想的一样,就在科考即将来临的前几日,太上皇李旦临朝主事。

李隆基上书细数历代科举弊政,以为国取良才唯由,提出糊名制的建议。

太平公主一党对于此番变故,预料不及,没有做充分准备,而且李隆基所言所说直指科举弊政,小小的改变,不费多少物力财力便能改变风气。这种好事,也没得辩解。

李旦拍板钉钉,同意糊名制的提议。正式打开了唐朝科举公证的大门:至此以后,唐朝科举以公证为主要发展前提,一步步走上了正轨。而历史上科举走到这一步是在宋朝……

这点是裴旻始料不及的。

除了科举糊名制的改动,另外一则消息才真真正正的震动朝野。太上皇李旦提意:由李隆基巡行边疆……

一个皇帝在皇宫里得不到实权,现如今还要调离国都,巡行边疆。

一时间朝野纷纷揣测李旦的真实用意:是真的要李隆基巡行边疆,以扬国威,还是将身为皇帝的李隆基调离京师,另行废立之事?将损失降至最低?

风波诡异!

第二十九章 科考(上)

朝廷的诡异风波与现在的裴旻无关,他当下唯一的念头便是科举。(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在来长安之前,裴旻尚且信心十足,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拿个状元什么是轻易之事。但自从与贺知章、张旭结为忘年交后,见识到他们两人在文学上的深厚功底,真正意识到学无止境四个字的含义。

更进一步清楚的知道想要取得科举状元,绝非不是考取解元那么简单的,尤其是他报考的是进士科。

唐朝科举分好几个科目,其中最常见的是进士科、明经科,除此之外还有秀才、俊士、明法、明字、明算、博学鸿词科等等,其中最难的当属秀才科,不过因为秀才科太难,以至于给封停了。次之是进士科、明经科也是科举中最重要的两个科目。尤其是进士科一般每次入取名额仅是明经科的十分之一,故此最为尊贵,地位亦成为各科之首。也因此时人称进士及第者为“白衣公卿”。也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一说,说的是三十岁考上明经科,已算是年老,而五十岁登进士第,尚属年轻。

当然也不乏少年英杰,年少夺冠。

裴旻了解了中进士的不易,偷偷给自己放宽了要求,不在盯着状元去想,只要一甲进士及第便可。

所谓进士及第也就是俗称的状元、榜眼、探花其中之一。

唐朝将科考成绩优异者分为三个等次,俗称三甲。(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这三甲并非字面上的前三名,而是三个级别。一甲是进士及第,有三个名额,也就是先前说的状元、榜眼、探花,二甲是进士出身,三甲是同进士出身。一甲的名额固定三个,二甲三甲的名额随机,三甲都有做官的资格。

这日正是科举开考的日子,裴旻一切准备妥当,张旭也特地起了大早,亲自给他热了女儿红,祝他能够高中……

女儿红还有一个名字叫状元红!

裴旻摇头苦笑:酒鬼干什么都离不开酒,对于张旭的好意,自然是一饮而尽。

进士科开考的地方在尚书省的礼部贡院,比起解试,这省试要严苛的多。入尚书省参加科考的考生,一路都要经过严苛的盘查,而且一层较一层更为严苛。尚书省外只需检查考生身份户籍,进了尚书省抵达礼部,除了检查考生身份户籍外还要要检查随身携带物品,到了贡院更是需要例行搜身,在进入考场的时候还要除去上衣检查,防止夹带,一关接着一关。

若有任何违例,官员也不与考生客气,直接逐出考场。

裴旻就亲眼看见一位仁兄将经文抄写在衣袖里层给检察官发现,直接记下姓名,赶出考场,勒令他一年不得复考。

若在别的朝代遇到这种事情,少不得入大狱受刑,但唐朝在刑法上是公认的宽松。对于这种情况,只是逐出警告一年不能复考而已。

裴旻心中想着:若日后有机会,可以在这方面提提意见。刑法宽松并不是坏事,可该严的时候还得严苛。儒皮法骨才是治国关键,尤其是科举考试这方面,更应该从严处理。毕竟这考状元考的是为国为民的父母官,靠着投机取巧而获得成功的人,若是地方任官,岂不祸害一方土地?

胡思乱想中,裴旻通过了严苛的检查,进入了考场。

看着手中的题卷,裴旻方才发现自己在幽州所参加的解试与这一次的省试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解试考三场,分别是默写、墨义、帖经。省试也是考三场。考的却是经学、诗赋、时务。也就是说解试的三场,才能抵得上省试的第一场,内容还更加广泛。

依照唐朝以前的规定,是考一场淘汰一批人,考一场淘汰一批人。平心而论这种淘汰方法固然提升了效率,但是大大的挽杀了真正的人才。经学还好说,属于大众知识。但诗赋靠的更多的是艺术天赋,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这门艺术的。往往考到时务的时候,真正优秀的人才已经在诗赋这一关折戟沉沙给淘汰了。

而糊名制的实施,恰恰挽回了这点。因为不是直接实名阅卷,考的是三场的总成绩,能够让严重偏科的人才有一展所长的机会。

一如以往,这一场考得是经史。

裴旻在贺府的两三月中,经过贺知章、张旭的培养,经史功底日益深厚,或许离大家宗师还有一些区别,但专家的称呼却足以担当。

面对这第一场的经史毫无半点的怯场,看了考题,略做思考,便动笔书写。

除了经史水平的提升,裴旻的字也有了十足的长进,小楷写的越发得心应手,不只是存粹的模仿,隐隐约约的有了自己的风格。

这第一场考试,裴旻顺利一挥而就,完美作答。

第二场诗赋,这是裴旻最头痛,也是最有把握的一场考试。裴旻懂经史,能学经史,可诗赋一道,他实在没有什么天份。不管是后世裴静远还是这一世的裴旻,都是如此。恰恰唐朝重视的正是诗赋,哪怕你经学、时务一般,只要诗赋过关,也能夺魁。也是因为这种风气,唐诗才会在历史上留下灿烂的一笔,走在诗词巅峰的李白才能够让高力士这样的人物为他脱靴。

裴旻的头疼是因为实在没有才能,把握自然是穿越者独特的天赋……

唐诗三百首,即便舍去此前以及这个时代的诗人,依旧有很多选择。

裴旻深思熟虑,在记忆中选择了李商隐的七绝诗。李商隐是晚唐著名诗人与杜牧合称“小李杜”,也是裴旻最喜欢的诗人之一,尤其是他的几首无题情诗更是写情书最佳的参考。经过一番抉择,他将李商隐的《锦瑟》写在了答卷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首诗的李商隐的力作之一,裴旻相信哪怕是李白与他同台竞技,只要对方不写出《将进酒》这类的千古诗句,都未必能够胜他。

第三十章 束水冲沙

对于李商隐在诗句上的才华,裴旻还是很放心的,有他的《锦瑟》为基础,这一门最重要的项目自己的得个优等不在话下。(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贺知章、张旭对于今日的考试比裴旻还担忧,他们相处了多日,从未见裴旻写什么诗句做什么赋,一见他回到家中就问他结果如何。

裴旻自信满满的表情,让两人安心不少。他们哪里知道,诗赋虽不是裴旻所长,但真要考,当今世上没人在这一科目上考的赢他,哪怕李白杜甫都不行。这便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最拿得出手的地方……

就算李白有《将进酒》、《路难行》杜甫有《春望》、《登高》又如何?

他还有诗魔白居易的《琵琶行》、《卖炭翁》有诗豪刘禹锡的《陋室铭》、《乌衣巷》;有诗神陆游的《关山月》……至于诗囚孟郊、诗虎罗邺、诗鬼李贺还有苏东坡、辛弃疾,这些的名作诗句都可以在记忆中找出来。

裴旻的不擅长,恰恰是他最有把握的,裴旻自己都不知该哭该笑。

第三场是时务策问,虽然这个时代以诗文为主,但在裴旻来看:策问才是真正科举的精髓所在……实务才是真正为官根本,诗句的成就再高,仅限于艺术方面。会作诗,未必就能当的了好官。时务策问却不同,考的是治国行政策问,当然这其中也会出现纸上谈兵的现象。可他觉得会纸上谈兵的,总比什么也不会的强。[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裴旻一直认为赵括若不是遇上白起这样的盖世名将,不是赵王过于器重,一开始就让他当任三军统帅。而是让赵括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历练,他的成就或许未必比得上父亲赵奢,却也不至于留下千古骂名。若他能将自己的知识实践合一,兴许成为一代名将也未可知。

是故对于时务策问,裴旻心底的重视程度,远胜经学、诗赋。

看着手中的考题,裴旻手托着下巴用心深思:此次策问考考官给出了两个考题,包含军政两项:第一题是治水,黄河泛滥,应当如何治理。第二题则是边患,如何有效防止防患。

治水,在古代是重中之重的德政,治水的成效,往往能够造福一方土地,让十数万乃至数十万人受益的同时,还令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能享受福利。世上最著名的治水名臣有孙叔敖、西门豹、李冰、王景、范仲淹等人:孙叔敖主持兴建了中国国最早的大型引水灌溉工程芍陂,灌田万顷,受益两千余年,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后世,依旧发挥着灌溉效益;西门豹主持修筑引漳十二渠灌溉工程,引河水灌民田,既减少了河水泛滥之祸,又肥沃了土壤,一样受益千年。至于其他李冰都江堰、王景治理黄河、汴河,范仲淹的捍海大堤等等,哪一个不是治水利民的壮举,千年受益?

不过裴旻也知道心不能太大,上述几人不论身份地位都是一时显赫,他们的大工程是靠人力物力堆起来的。尤其是王景,为了治理黄河,他动用了五十万以上劳力,耗资万万,方才使桀骜不驯的黄河安流八百年。过于好高骛远,反而不是好事。

咬着笔头,一个个治水典故在脑海中出现,最后给都他否定……时代不同,技术不同,设施不同,河流不同,防治的方法各有不同,生搬硬套,反而会使得漏洞百出。

突然,裴旻想到了一人……潘季驯。

猛地一拍案几,笑道:“有了!”

裴旻见监考官恶狠狠的盯着他,忙做了一个告罪的手势,见考官没与他计较,兴奋的研磨提笔,在答卷上写道:“治水以防为上策,以人治水,不如以水治水。黄流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则水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载八斗之沙,非极迅溜,必致停滞……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尺寸之水皆有沙面,止见其高。水合则势猛,势猛则沙刷,沙刷则河深,寻丈之水皆有河底,止见其卑。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两旁,则必直刷乎河底。一定之理,必然之势,此合之所以愈于分。”

他写的是明朝水利专家世界水利泰斗潘季驯发明的治水妙法……束水冲沙。

黄河难治,不在于水,在于泥沙。根据二十一世纪的科研记载,黄河每年都会生产差不多十六亿吨泥沙,这些泥沙绝大部分冲入大海,一部分长年留在黄河下游,形成冲积平原,还有一部分沉于水底,导致黄河水位上涨,为祸两岸。是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次大规模的黄河清淤行动,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尤其是古代,科技不发达,黄河清淤更是千难万难。

潘季驯曾四次主持治理黄河和运河,前后持续二十七年。在长期的治河实践中,他吸取前人成果,全面总结了中国历史上治河实践中的丰富经验,发明“束水冲沙法”。

所谓束水冲沙是收紧黄河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

在潘季驯治河三百年之后,一些具有现代科学知识的西方水利专家来中国兴致勃勃地向当时的清政府提出了“采用双重堤制,沿河堤筑减速水堤,引黄河泥沙淤高堤防”的治理黄河方案,并颇为自得地撰写成论文发表,引起了国际水利界的一片关注。然而他们随后打脸的发现早在三百年前,他们先进的治水法,在中国三百年前的明朝潘季驯已经开始采用了,而且比他们的更加高明。

裴旻找回了这段记忆,下笔如神,洋洋洒洒的千余字,详细介绍束水冲沙法。

“妙哉!”裴旻这时才发现身旁站着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向前那个监考官。

监考官见裴旻无心在考场喧哗,好奇之下想看看他到底有了什么。

第一印象便觉得裴旻的小楷写的极为漂亮,竟有书圣王羲之的点点风范,细细看下去,束水冲沙法一字一句,妙不可言,自己忍不住赞出声来。

第三十一章 科考(下)

李承休担任礼部员外郎好几年了,多次负责巡视考场的任务。依照规定,非知贡举不得阅卷,李承休也没有看考卷的资格,但是他平时巡视考场的时候,常常会顿足看一看考生的答案,自我心底打个评分,过过知贡举的小瘾。

这些年下来,他所阅考卷早已以百来算计,大多应试的考生都无例外将重心放在诗赋上,以诗赋来打动知贡举,获取好成绩,时务策问并不为考生所重视。对于策问的作答,都是依照前朝的例证做些改动解答。他先前就看了一篇关于治水的作答:答卷上详细的分析了李冰、王景治水的经验,综合他们的治水方案作答,写得洋洋洒洒,个人还颇为得意。

李承休心中鄙夷:李冰、王景是治水先贤无疑,他们治水的经验方法确实也值得借鉴。可是他们一个是战国秦昭襄王时期的人物,一个是汉明帝时期的人物,迄今为止皆有五百年以上的历史,他们的治水心得历朝历代早研究八百遍不止,还轮得到现在分析总结?一点创新都没有,老生常谈,给了丙等成绩到顶了,还指望中举?

一路看下来,答案虽各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真正具有创新意义的极少,直至见裴旻作答,李承休眼中尽皆震撼。

那一字一句有条不紊,推陈出新,将黄河治水重在治沙的关键,书写的清晰明白。尤其是束水冲沙的治理方法,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绝非古法。对方写的有理有据,李承休即便判断不出是否真的可行,依旧满心震撼。

裴旻见考官一脸震撼,心中甚是得意:这束水冲沙法并不需要科技的支持,只是一种先进科学的治水手段,在唐朝完全有施展的可能。

黄河自古就给称为母亲河,是中华文明最主要的发源地。但黄河的凶悍也是人所共知,这束水冲沙法当真施行开来,将会造福黄河中下游的数十万百姓,而且受益千年。不仅仅只是黄河,只要流量到了一定界限的河流都可以使用,包括长江。

裴旻不在治水这一题上多做逗留,有束水冲沙法这大杀器,足以应付这一题。

接下来他所考虑的是第二题边患,如何有效防止边患。

中国自有史记载开始,边患一直是绕不过去的一个话题:周朝的犬戎、山戎、狄人;秦汉的匈奴;晋朝的五胡;唐朝的突厥、吐蕃;乃至于后来宋朝的大辽西夏金国蒙古;明朝的瓦剌、女真等等,都是重中之重的边患,这些边患令边境百姓不胜其扰。若不慎重以待,甚至会使偌大的中原王朝让边患异族占据,从而灭国。

边患之害,国之重症,尤为重要。如何防范,在历朝历代都是头等大事。

裴旻想着唐朝目前的边患,北边突厥、东北的契丹、奚族,西南吐蕃以及南方的南诏……

沉吟了许久,裴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如宋朝一般设置防区,层层协防?还是跟明朝一样屯重兵于边疆,依仗关卡守护?

他摇头在脑海里否决:兵制不同,此二法都不适合唐朝……

唐朝,唐朝!

裴旻突然心中一动,唐朝引以为傲的不就是外战强势!既是如此,边患为何要防?

汉武帝时期,汉武帝为边患烦忧过?唐太宗时期,他何尝在意过边患?

汉武帝打的匈奴抱头鼠窜,唐太宗将几乎所有边患都灭了……那个时期的汉朝、唐朝,可有边患一说?

裴旻整合了脑中的思路,骤然动笔,边患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国家军队不强,对异族的威慑力不够,若能如汉武帝般,将匈奴打的背井离乡,若能如唐太宗一样,吐谷浑不服灭吐谷浑,突厥不服灭突厥,高昌不服灭高昌,哪有什么外患可言……

裴旻心念至此,提笔便写:“肉弱强食,生存之道。异族似狼,我中原若疲软如羊,边患之祸,防无可防,我中原若凶猛如虎,异族忌惮,则无需去防。国无强军而不能威震四夷,四夷不惧而边患不止……”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想要国家不受边患危害,防守永远处于被动,进攻才是王道,实力才是道理。

若有唐朝的兵锋指处所向披靡,来一敌而杀一敌,来十万杀十万,甚至能万里远征如唐灭吐谷浑、灭突厥、灭高昌事故,何愁边患不平。

想着唐朝当前腐败的府兵制,裴旻再次写出了兵制改革,同时还多加了一些东西:马政!

要想真正的与突厥、契丹、奚族、吐蕃对抗,马政决不能拉下。面对马背上的民族,若无强大的骑军支持,野战中永远处于劣势。

裴旻这里的劣势并不是说步卒打不过骑兵,事实上步卒打赢骑兵的战例并不少。他指的是速度上的劣势:骑兵打输了,四散逃跑,步卒拿什么去追?而步卒输了呢?只有团灭一种结局。

因故历史上许多战例都是汉人打赢了异族,而杀敌千余,一但汉人输了,就是几万十几万的阵亡,两厢一比较,差距不可以道理来计。

想要在与异族对战中占据便宜,马政必需发展起来。

这一点裴旻就特别佩服李世民的手段与魄力,他面对隋朝留下来的烂摊子面前,他竟然有勇气大势的推广马政,将马政办的蒸蒸日上,关键还不像汉武帝那样折损国力:在他的记忆中太宗时期,唐朝巅峰军马七十万匹,凡远征作战,骑兵三匹轮换,步卒分得一匹代步,增强行军速度。古往今来中原王朝也只有唐朝初期拿得出这个手笔……

裴旻不奢望现在的唐朝如太宗时期一般,但至少骑兵人手一匹战马,而不是用骡子代替。

洋洋洒洒的写好了心中所想的东西,裴旻检查了一下用词用句有无错漏的地方:时间充足,若有错漏之处,可以重写一份,免得给莫名减分。

时辰到,裴旻将答卷上缴,三天的科考也于此结束。

三场考试,裴旻自认为发挥出色,心中极有把握,但结果如何,还得看贺知章阅卷之后的结论。

第三十二章 黑幕,一定有黑幕

在科考最终的结果出来之前,裴旻有过一小段自我分析,意外发现比起常人,他的优势格外明显。尤其是与贺知章的关系足以给他加许多的分。

这加分非是指作弊,而是理念上的相近。就如一万人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贺知章作为知贡举,他阅卷批卷的思维自然以他自身的理念为先。在贺府那么多天,近百个酒局中,裴旻与贺知章、张旭谈经论史,对于彼此的想法彼此的理念非常了解。

考试迎合考官的口味很重要,在这方面裴旻相信无人比他做的更好。因故第一场经史考试,他的分数怎么样也不会差。这个时候没有详细的百分制,是根据甲乙丙丁来评分的。经史考试,不说甲等,乙等少不了。

至于诗赋考,李商隐或许不如李白杜甫那么有名,但是他的成名诗《锦瑟》至少甲等,毋庸怀疑……最后的策问:第一题治水,束水冲沙这种先进科学的治水方法,也没有半点毛病,妥妥的送分题。第二题边患,个人的理念不同对于他的答案未必认可。但就算理念相左,他所写的道理还是有的。哪怕失分,也不会失太多。有第一题的加分,这一科获个甲等,也不是大问题。

运气好三个甲等,次一点也是一乙二甲。成绩名列前茅,因无问题。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真正的结果只能等榜单公布。

此时此刻耐心等待科举榜单公布的不只裴旻一人,还有万千等着跃龙门的学子,殷勤的翘首以盼。

唯一不在乎的也只有常浩、卢泽、冯之这三个考生了,因为在他们看来所谓的进士已是囊中之物了。

他们这三人正是太平公主钦点的进士及第人选:常浩因父亲是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手握羽林军,对太平公主震慑朝堂有着莫大的帮助,定为状元,卢泽是五姓世家里的卢家人,他的叔父卢藏用是太平公主倚赖的心腹之一,因而定为榜眼。至于冯之,一介白身,他在长安是知名才子,太平公主意图千金买马骨将他收入门下,定为探花。

为了提前庆祝,常浩将卢泽、冯之都请来府中,公然摆上了庆功宴。

“来,我们兄弟饮满此杯,提前预祝我们高中。”常浩高举着酒杯,意气风发,作为一个官二代,常浩相比他的父兄,十足是个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常元楷最早打算将常浩拉入军中,以他在军中的面子,常浩军旅仕途定会一帆风顺。哪料他受不了苦,给他个校尉走后门都受不住,逃回了家。常元楷无奈只好让常浩从文,给他一个进士的身份,使之履历丰富一些,仕途也会相对的顺畅。

常浩今年刚满二十,生在权位之家的他所思所想莫过于怎么出风头,怎么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心智极不成熟。而高中进士正好满足他这一切,想着高中以后的曲江宴,受着天下学子的朝拜,心中以飘飘然早已迫不及待了。

卢泽、冯之暗自鄙夷,在他们看来常浩就是一个暴发户,什么也不懂,就仗着自己有个无能却凭借关系爬上高位的老爹,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却也不表现在脸上。

卢泽高举酒杯道:“高中是必然的,只是不知是进士及第还是进士出身,状元、榜眼、探花花落谁家。唉,都怪当今陛下,好好的弄个糊名制出来。令我这心,七上八下……”

冯之瞧了卢泽一眼,知他言外之意,附和道:“卢兄所言极是,我曾放出豪言必中进士及第,光耀门楣。结果出了这糊名制,好不尴尬。万一那贺知章眼拙,没让我们上榜,或是乱排名次,可大大的不妙。”

常浩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道:“我觉得你们就是想的太多,我们事先有考卷在手,哪有考不上的道理。只是乱排名次倒是个问题……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自家兄弟,谁第一第二,又有什么关系?”他装作大度的挥了挥手。

若不出糊名制,他的状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糊名制一出,太平公主的计划都打乱了。

不过太平公主终究不同凡响,李隆基有糊名制这张良计,太平公主立刻使出过墙梯,她竟然先一步将科考的内容弄到手了。

常浩、卢泽、冯之事先都拿到了考卷,知道了考试的内容。

这事先有了答案,高中在常浩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得到答案的有三人,除他之外还有卢泽、冯之,这样一来状元归属就成大问题了。

常浩从内定的状元郎变成了一个不确定的状元郎,自是恨透了李隆基。

卢泽、冯之对于这种局面反而喜闻乐见,能够考得状元,谁又在乎榜眼、探花?只是常浩喜怒无常,万一自己抢了他的状元位置,惹的他不高兴恶意针对,可就不妙。以常元楷在太平公主心中的地位,他们讨不了好处。是故你一言,我一言的套他的话,让他有个准备。

常浩这话一出口,卢泽立刻就接话道:“常兄说的在理,不管成绩如何,我与冯兄都会以常兄马首是瞻。”

冯之口不对心的附和道:“卢兄,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常浩心情大悦,他就喜欢这种受人吹捧的感觉,飘飘然的,高叫喝酒。

几杯酒下肚,冯之道:“不知这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常浩毫不犹豫的道:“放榜还要一天时间,不过成绩今晚就能出来。冯兄放心,我跟你一样急……已经吩咐下去了。只要一有消息,这里立刻就能知道,安心喝酒便是。”

依照往常流程,知贡举确认成绩后,要将结果交予礼部接着转送尚书省然后传达皇帝之手,皇帝确认之后,放榜公告天下。

尚书省现在由太平公主的心腹把持,只要消息一传达,常浩这里也能得到消息。

便在凌晨左右,尚书省传来了此次科举的三甲名额!

状元裴旻!

榜眼卢泽!

探花冯之!

常浩榜上无名!

“怎么可能!”常浩面色青紫,自己竟然榜上无名……

卢泽呆了半响,突然道:“我想起来了,这个裴旻是贺知章的贵客,初到长安便住进了贺府。”

黑幕,一定有黑幕。

常浩酒意上涌,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喝道:“芝麻绿豆点大的小官,竟然徇私,岂有此理……”

第三十三章 撤销资格

踏着夜幕,贺知章骑着骏马打着灯笼,看着漫天星空,心情格外舒畅。

此次科举与往日不同,以往的科举知贡举的任务很轻,几乎科举完结,三甲的名额就已经出来了。

因为之前的科举采用的是淘汰制,三场考试,第一场经史不合格的直接出局,剥夺考取第二场第三场的资格,第二场诗文不合格也如第一场一般,剥夺第三场考试的资格。因故两场考试下来,大部分的考生已经出局,余下来的在除去策问不合格,几乎没有几人了。从少数的几人中选择出三甲,任务并不繁重。

此次科举却不一样,采用的是全新的糊名制,取的是所有考生的综合成绩,进士科所有考生的成绩皆要认真批阅评分,任务极重。而依照晚年习俗,科举放榜日虽不固定,但必须在三月三之前。

因为三月三是上巳节,是纪念轩辕黄帝的节日,也是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日子。

在神龙年间,为了安慰科举落第的学子,朝廷在三月三这个日子里与曲江设宴,并且允许落第举子留在长安,借宿庙宇,潜心研读诗文,准备再度考试。但是到了唐中宗的时候,赐宴对象发生了变化,由落第举子变为新进士登科,曲江宴饮也因之盛极一时。

曲江宴饮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进士登科庆功宴了,而是长安所有百姓欢聚游玩的日子。那时候曲江河畔行市罗列,长安几于半空,可见宴会之盛大。

贺知章开始忽略了这点,直到科考结束,准备阅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知贡举的任务比以往的知贡举多了近乎十倍,而且三月三又近在咫尺,依照晚年的进度于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贺知章当年也是状元,深知曲江宴在士林中的分量。为了自己这个知贡举不遭骂名,他小半个月都耗在礼部,日夜吃住皆在工作的地方,只为能早一些放榜,赶得上时间。

终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二月末,三月还不到,所有考卷批阅完毕,在礼部侍郎的见证下开真卷对比抄卷内容,定出今科三甲。

他的小兄弟裴旻,不负众望的夺得了魁首。

这小半个月滴酒未沾,贺知章的肚子里的酒虫早已爬到了脑袋上,哪怕现在是凌晨时分,他也决定赶回府邸,将裴旻、张旭叫醒,提前来一个庆功宴会:反正明日放榜,私底下将状元的归属告诉本人,算不上犯法。

凌晨时分的长安早已关闭了坊门,实行了宵禁,除了负责巡夜的武侯与坊丁,整个长安一片寂静。

贺知章身负要任,有权利夜行以及令武侯开坊门,宵禁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即将抵达贺府,贺知章竟然发现前面大街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涌向前方。

贺知章皱眉皱起,策马上前了十余步,高声道:“前面何人喧哗,宵禁期间,禁止随意走动!尔等胆敢藐视国法?”

“哪个田舍汉敢管小爷的事?”在火光的拥簇下,一个满脸通红,醉醺醺的青年走上了前来,挑事不满的目光落在贺知章的身上,正是落榜的常浩。他为了庆贺自己高中,本就喝了半醉,突然得知自己名落孙山。而原本应该在他之下的卢泽、冯之一个榜眼一个探花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进士及第的头衔,心底不平衡到了极点。又得知抢了他状元的裴旻竟然与贺知章的关系密切,在贺府住了将近三个月,酒劲上头,主观的判断贺知章徇私,将自己的状元给了裴旻,气恼之下,带着一群护卫连夜杀往贺府,意图讨个说法,却不想给个程咬金叫喝住了……

此刻的常浩醉的看人是一片模糊,又是大晚上辨不清在他前面不远的“程咬金”正是他要找的贺知章。

贺知章素养极好,只是皱了皱眉头。对面灯火通明将常浩的丑陋嘴脸照的清晰可见,贺知章冷笑道:“原来是常大将军的三公子,果然威风,却不知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里耀武扬威?”

常浩的脑子让酒精怒火麻痹了,竟然听不出贺知章的嘲讽,得意洋洋的道:“知道还不滚,小爷没空搭理你。小爷要去找贺知章这田舍奴,问问他凭什么小爷会落榜?”

贺知章当场就气笑了,昂首大笑起来,厉声道:“千辛万苦找了考题,让人做了卷子,却没有考上榜,恼羞成怒了?”

贺知章在评卷的时候,在状元这个位子上犹豫很久,因为有两个人的考卷三场考试都得了甲的高分。

一个是裴旻,另一个当时贺知章没有看见名字,所以不知道是谁。

之所以认出了裴旻也不是因为看到了裴旻的名字,而是从他的字体以及经史的文风上看出裴旻的影子,何况改府兵制本就是裴旻最先提出来的,很好辨认。

另一个考生的卷子经史这一科答的无懈可击,贺知章发现对方经史的水平不只超越裴旻,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在经史这科,裴旻虽然是得了同样的甲分,但是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是碾压的。接下来诗赋,裴旻诗句中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震撼人心,这一局裴旻远胜对方。相互打了一个平手,关键的第三科策问:裴旻的兵制改革,他早已听过,得到了李隆基与张九龄的认同,束水冲沙是闻所未闻的治水奇招,展现出了裴旻自身在治世上的天赋。但是另一份卷子虽不如裴旻的创新,但可一字一句,字字珠玑,将治水边患分析的井井有条,也深得他三味。

左右权衡,贺知章最终选择了裴旻作为状元,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番选择是因为裴旻的诗句还是因为他制度上的创新,甚至关系……

而那一份与裴旻水平相差无几的,给他评为榜眼……

然后就在开卷的时候,那人在策问这份考卷上竟然粗心的没填写自己的名字户籍,对比字迹以及另外两份考卷才知道对方叫常浩……

贺知章绝不信一个打残启蒙恩师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会有这般深奥的经史功底,能写出字字珠玑的治世之道。

所以他以未填名姓之由,直接撤销了常浩的资格。

第三十四章 劲力增强

贺知章如此笃定,并非没有原因的:常元楷早年当任朔方军总管,负责北方的军事。那时常元楷给自己的儿子常浩找了一个当地非常出名的大儒,但因常浩顽劣,走马猎鹰,对读书全无兴趣。惹怒了大儒,将常浩逐出了门墙。常浩觉得丢了面子,放狗去咬那大儒,招呼人将大儒毒打了一顿,直接将大儒打残了。

此事影响颇大,常元楷尽管动用权势将事态强压下来,依旧难挡天下悠悠之口。从那时起,但凡有头有脸的学者都不愿意担任常浩的先生。

常元楷调回京师,成为羽林大将军,常浩更是依仗父亲干了许多荒诞的事情:这种人哪天改邪归正,贺知章也许会信,但是说他跟研究经史多年的老学究一样,做出一份无懈可击的答卷,跟一个从政多年的政客一般,点评时势,字字珠玑,怎么也不信。

贺知章的话如同凉水一般,将常浩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哆嗦:他不像卢泽、冯之一般,他们两人有真才实学,考题在手,事先翻书阅览寻找答案,凭借自己的才学能够交出一份出色的答卷。而常浩不同,他就是所谓的学渣,拿着书本让他考,他都考不出像样的成绩。因故拿到考题的他第一件事不是翻书作答,而是找人求人,让人作答。鉴于此事不能宣扬,常浩只能让他父亲出面。常元楷为了自己这个无能的儿子,也是尽心尽力,他找到了宰相崔湜。

崔湜是天下第一豪门崔家的人,如今官居辅宰位列宰相,也是昔年的状元郎。崔湜心底瞧不起常元楷,但却非常清楚常元楷在他们政局中存在的价值:常元楷身为左羽林大将军手中握着北衙禁军的兵权,负责皇宫北面的护卫,而尚书省早为太平公主所控制,南衙禁军是太平公主手中的利刃。只要常元楷心向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等于手握南北禁军,对她未来的大业,有着莫大的帮助。

因故对于常元楷的请求,崔湜一口答应,所有的答案都是他一人所写的。经史,他翻书作答,一字一句,全无错漏;诗赋,他琢磨三日而成;策问:他官居宰辅,对于治水、边患,自有见底与应对之法……而常浩唯一需要做得只是将答案记载脑海里,仅此而已。

此事极为私密,常浩让人一语道破,做贼心虚的心情可想而知,喝道:“瞎说什么,小爷行的端做得正,你……你,再诬蔑小爷,担心小爷撕烂你的嘴……”他自己都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色厉内荏了,上前了几步走到近处,终于看清了贺知章的身份,惊怒道:“贺知章?”

贺知章再度冷笑道:“正是鄙人,你不是要找我讨说法,那我就告诉你,你的策问成绩无效,是我给取消的。”

常浩脑子瞬间就炸了,伸手就想将贺知章拽下马背,口中怒道:“一个小小的杂官,徇私枉法不说,还取消我的成绩,小爷让你知道……”他话还没说完,一刻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原来贺知章骑术不错,拉缰绳避开了常浩的攻击。坐下骏马侧身移位,身子正好撞在了常浩的身上。

常浩坐在地上更是怒火中烧:“还敢动手,给我打,狠狠的打!”

常浩带来的打手见自家少主给撞倒在了地,早已跃跃欲试,想要给主人长脸,从而得到器重,身价百倍。话音一落,立刻有人涌向贺知章。

冯阿三是冲的最快的一个,冲的时候还吼叫着:“敢欺负少主,我冯阿三第一个忍不了。”为了表现自己,他甚至报上了名字,手中的护院棍对着贺知章的胳膊猛地挥了过去。他心思较为细腻,这一棍下去,打不死人,又能造成视觉上的重伤。

想着自己这一棍带来的效应,冯阿三满脸横肉的面庞变得狰狞起来。他护院棍还未挥舞下去,忽然觉得小腹剧痛,自己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

冯阿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贺知章的马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只是飞起一脚,便将他踹飞了出去。

来人正是裴旻,贺知章今日一早让人传来消息,说今夜能够赶回来,让他们备酒以待,要好好犒劳犒劳肚中酒虫……裴旻想知科考结果,便与张旭一直闲聊候着。

到了半夜,裴旻隐约听到贺知章的声音,好奇之下出来瞧了瞧,过府门便见街角一群人围着贺知章,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前支援,正好及时赶到。

裴旻这一脚踹出,心底有点点奇怪,他向来不易力量见长,这一脚的劲力却是十足,竟然将一个百来斤的汉子踹飞出去,委实诧异。

又有一根护院棍直捅他心窝而来,裴旻想着贺知章就在身后,不好闪躲,打算硬接这一计,伸手抓着棍尖,带着几分卸力的手法,化解对方的力量:又不想他手法刚一施展,竟然直接将对方手中的护院棍给夺了过来。

裴旻再一次有点懵逼,身上的劲道完全不对。

一个高手对自己力量的掌控是妙至毫厘的,此时此刻的裴旻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拿捏不准自己的力量了。就如一个寻常人,给人醍醐灌顶了一样,使出的力量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裴旻最近三月都为科考忙活,有些疏于剑法的练习。他的剑法已到一定境界,即便疏于练习短期内也不至于不进则退。可这力量没理由反之增加?

裴旻想到了孙思邈流传下来的养生法,为了驱寒,每天早间的养生法从未拉下……

难道?

裴旻心念一动,双手抓着护院棍的头尾,猛然用劲,小孩手腕粗的棍子竟然给他折成了两截……

手中的短棍正好是三尺青锋的长短,看着面前一群犹豫迟疑不敢上前的打手,主动冲了上去。

短棍作剑,登时如虎入羊群,打的十余位护院打手,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便在这时,一个身着武侯服饰的中年人冲进了战团,他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对裴旻拔刀相向。

寒光直取裴旻要害!

第三十五章 接不住三招

长安是世界的中心地,在这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会,只有老天知道这偌大的都会中有多少能人异士,有多少英雄豪杰珠玉蒙尘,有一身能力而不得施展。

至少在侯莫陈霖心中,他就是那个蒙尘的珠玉,那个有一身本领却得不到施展,只能屈居于一个小小武侯的豪杰。

侯莫陈霖祖上极其有名,乃隋朝八柱国之一侯莫陈崇的后裔:侯莫陈崇是鲜卑族人,勇猛果敢,善于冲锋陷阵,史书记载他“以勇悍之气,当战争之利,轻骑启高平之扉,匹马得长坑之捷”。他的祖父侯莫陈颖也是隋朝的大将军,拜桂州总管、领十七州诸军事。

但随着李唐取得天下,侯莫陈一族却无英杰诞生,彻底衰败。到了今时今日,侯莫陈这百家姓中最稀有的三姓将门以如寻常百姓一般,几乎消失于历史洪流。

侯莫陈霖自小立志光复门楣,抱着满腔热血重振家族声威,苦练祖传刀法,在关中一代极有名望,是关中公认的刀法名家。然而却不知为何,侯莫陈霖的仕途始终不顺,即便刀法精湛,依旧投奔无门,不为他人信任,只能屈居小小武侯,负责长安治安。

这天入夜,正好是他负责值勤,见常浩围着贺知章便装死的躲在一旁候着:为了贺知章一个没有实权的从六品小官得罪一个父亲是手握兵权的正三品大将军的儿子完全划不来。

哪料突然冒出一个少年郎,少年郎明显是个练家子,三两下便将常浩带来的十余护卫打的落花流水。

看着缩在一旁一脸惊骇的常浩,侯莫陈霖突然觉得机会来了。自己今日自己助了常浩,经由他介绍给常元楷,飞黄腾达岂不近在眼前?

心念于此,侯莫陈霖哪管对与错,直接挥刀相向,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力求在短期内将对方拿下,一出手便是自己苦练多年的家传侯莫陈刀。昔年侯莫陈崇凭借这套刀法所向披靡杀敌无数,侯莫陈霖苦练之余与关中好手切磋,另有领悟不但适合战场杀伐,与江湖切磋也另有玄妙。

裴旻仗剑对敌,未逢一败,有人来战,向来不问缘由,不管对方存着什么心思,拔剑迎战,手中短棍作剑,以攻对攻。

侯莫陈霖冷森一笑,顺势回过单刀,鲜卑弯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下而上的斩向裴旻手腕。这一招是他祖传刀法中的精妙之法,指在利用弯刀诡异的特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武功再强的人也会着了道儿。

裴旻眼中一亮,对方这一刀确实不赖,不是凡俗庸手,若他手中是秋水宝剑,挡住这一击倒是不难,但此刻手中却是短棍,以之抵挡,岂不削成两截?眼见刀锋削上手腕,就在这刻不容缓之际,他轻轻将手中短棍抛向空中,手腕翻转,妙至毫厘的避开了这一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弯刀掠过手背的寒气。

避开这一招,正好短棍落下,将木棍握在手中,木棍走偏锋刺出,使的正是他以后赖以成名独步天下的大杂烩剑法中的越女剑势。

虽然不知缘由,但先前对着护卫一套乱打,已经让裴旻证实自己力量速度爆发力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并且在极短时间里接受了这一点。配合他现在的力量速度,这一剑虽是一根小小木棍,但刺出时势夹劲风,又狠又准,要是给尖梢刺上了,与中剑相差无几。

侯莫陈霖见来势厉害,哪敢有丝毫怠忽,刀锋一转向上横格,刀势凶猛,正是打算依仗兵器之力,抢得先手。

裴旻一笑,顺势跟着提手上撩,挥木棍反削。剑势变化之快,招与招的衔接竟然毫无隔阂,不浪费一分一秒,教他不得不回刀相救。

才短短一合,侯莫陈霖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起手偷袭,抢得先机,本以为先机在手,短时间内能将对方制伏。哪料对方只是举手投足竟以一招搬回劣势,第二招便将自己逼得不得不防,优势全失……关中什么时候多出了如此了得的剑客。

裴旻哪管他心中所想,一招得手,第二招又随手而出,这一次他剑锋一变,又转换成了草圣剑,剑势恢宏,尤其是他现在的力量速度爆发力皆有一定幅度的增长,剑招更为威武雄伟。

侯莫陈霖心中叫苦,他刚为裴旻的诡异剑招所迫,失了先手,正打算应对他下一奇招,却不想对方的剑竟然一变再变。长安藏龙卧虎,他混迹了二十余年也遇到过不少好手,但从未遇到如对面个少年郎这般,剑术如此变化多端诡异莫测。仓惶之间,只能后退一步,一刀格挡。

两人棍刀相交,侯莫陈霖手腕一震,隐隐发痛,弯刀险些脱手而出,无奈再度后退。

裴旻哪里容他安全退出,草圣剑本就充斥着黄河咆哮长江一泻千里的意境,一招逼退,真正的巨浪跟着到来。

木棍强行压着弯刀击在了侯莫陈霖的胸膛,尽管有弯刀缓冲,侯莫陈霖胸口依旧如受锤击,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了地上。

与侯莫陈霖交手不过三合,但裴旻却展现出了强大可怖的剑技,加上先前的一套虐菜,跟着常浩一起来的护卫哪能不知面前这个少年郎的可怕,一个个的后退开来,不敢上前。

常浩也看呆了,想不到会冒出个硬茬,更想不到平时在自己面前吹的勇猛忠贞的护卫这般不堪一击,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裴旻想不到主谋这么没骨气,正想去追。

贺知章却笑道:“算了,贤弟,一个纨绔子弟,没必要与之见识。有空理会他,不如回府陪为兄喝酒。为兄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裴旻眼睛一亮,笑道:“老哥哥说的在理……”他将木棍弃之于地,悠哉悠哉的往贺府走去。

见张旭在不远处看热闹,裴旻笑道:“张老哥看的一手好戏!”

张旭大言不惭的道:“这不是你能应付嘛。你要是应付不来。哥哥我肯定上,正面打不了人,背后照着对方后脑子来一下,还是可以的。”

裴旻、贺知章跟着大笑起来。

侯莫陈霖看着裴旻远去的背影,眼中竟是震撼,他怎么想不到以自己的刀法居然接不住这个少年郎三招……

第三十六章 插曲……工部、兵部抢人

常浩这件事情并没有彻底完结,还有一个小小的后续插曲。

常元楷得知儿子让欺负了,想着贺知章一个小小的从六品敢欺负他这个正三品握有实权的大员,无论如何也要在面子上找回这个公道。

而科举的结果,也惹恼了帮常浩作答的崔湜。

崔湜出生于天下第一豪门……崔家,崔家自汉迄唐蜚声延誉,闻人达士先后相望,无出其右。凡崔氏子弟,莫不以身在如此豪门为荣。在崔氏子弟眼中,崔家人的荣耀,甚至超过皇室。毕竟即便自有史记载起,国运最长的周亦不过八百年,而崔家的兴盛却超过千年。这千年来,崔家为相者竟不可思议的多达三十余人人,朝野五品以上官员四百余人,堪为一时之盛,因此崔姓也被称为“宰相之姓”。民间甚至流传有“崔家丑女不愁嫁,皇家公主嫁却愁”的说法,可见崔家盛名。

崔湜作为当朝宰相,当今崔家最显赫之人,自有超于常人的自傲。

既然应了常元楷的请求,崔湜便是冲着状元去的。除了诗赋以外,经史、策问这两科他都是一边翻阅古籍一边参考例证做出的解答。结果成绩出来,莫说状元,连榜都没上,崔湜只觉得自己的脸给打的生疼。

常元楷上疏弹劾,将贺知章告上了李旦面前。

崔湜发动自己的心腹,展开了对贺知章的攻势,说他科举徇私。

面对质疑,贺知章问心无愧,直接调出两份卷子在朝堂上与群臣对质。

裴旻所作的《锦瑟》让满朝文武都为之震撼,即便是太上皇李旦,口中也念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好诗,好句!只凭此诗此句,裴旻之才,便可见一般,状元之名,当之无愧。”

但真正引起巨大反响的还是治理黄河的束水冲沙法,工部侍郎陶彦一大把年纪,激动的涕泪纵横的叩拜道:“陛下,老臣奏议,立刻依照裴旻提议,派人勘察地形,准备建立堤坝石料,木材束水冲沙,规避来年洪灾。裴旻大才,可调我工部听用。”

太上皇李旦动容道:“依爱卿所言,裴旻这束水冲沙的方法可行?”

陶彦万分肯定的道:“可行!奇思妙想,字字珠玑。”

陶彦能够做到工部侍郎这个位子,靠得正是在水利上的政绩。先秦之后,荆襄境内的云梦泽逐渐解体,江湖关系转变,影响到洞庭湖的演变。汉晋以来,长江流域人口逐渐增长,垦殖活动强度增大,自然植被破坏严重,长江的含沙量开始增高。到了唐朝,长江中游的水位上升过了警戒点,严重已经威胁到了荆襄一代的百姓生计。也因如此荆襄一地洪灾泛滥,陶彦荆襄人氏,饱受洪灾之苦,为治理洪灾,苦心研究,呕心沥血,成果斐然。武则天时期,黄河决堤,损失惨重。名相狄仁杰将陶彦调入朝中,当任水部郎中,负责治理黄河。经过考察,他也发现治理黄河重在治沙,展开了黄河清淤行动,取得了极大的成效,因此晋升为工部侍郎,成为工部的第二把手。

李旦深深的看了陶彦一眼,深知他在水利上的权威,正想答应。

兵部尚书郭元振赶忙道:“陛下,裴旻于与边患策问中直指我朝如今府兵弊端,远见非凡。正如他所言国无强兵而不能威震四夷,四夷不惧则边患不止……如此人才,用于工部,大材小用,不若调我兵部,臣有大用。”

陶彦气急,怒瞪着郭元振道:“郭尚书这是何意?”

郭元振将头一撇道:“为国求才,哪有什么意思。”

陶彦怒道:“是我工部发现的人才,你兵部掺和什么?”

郭元振不甘示弱的回道:“什么叫你工部发现的,早在十天前,薛都督就跟我提起这个裴旻来了,说他是个人才,能够夺回辽东辽西,有他一份功劳。只是不知道他在哪儿,没个准信,一直僵着。你不过嘴快,抢先我一步而已。”

“你……”陶彦话还没出口,李旦头疼的打断道:“此事搁置,暂且不提。裴旻却有大才,可依照规定,他还需经过吏部复试,才能确定去处。两位卿家莫要争了,免得伤了和气。”

陶彦、郭元振不敢多言,彼此相互瞪了一眼。

李旦拍板钉钉道:“裴旻才略,朕觉得不必再论。状元,当之无愧。至于常浩,粗心大意,确实不该,应当惩罚,然取消资格,是否罚得过重?从他的答卷也以可看出,此人才气并不亚于裴旻。尤其是边患这策问上,相比裴旻的激进,常浩的稳妥厚重,深得朕心。”

李隆基虽是皇帝,但只要太上皇李旦临朝,他还是如以往太子一般,位于皇位左侧,听李旦如此说,嘴角抽了抽,心底带着几分冷笑:重病重治,府兵制已经影响到大唐整体的军事实力,还要稳妥厚重,拿什么去跟吐蕃、突厥、契丹交战……

想着近日李旦的态度,李隆基没打算在此事忤逆他,心底却道:我若掌握大权,那些老套墨守成规的章法都给废了去……

贺知章见李旦依旧有意给常浩名位大急,他可不想在自己任期内发生让一个废材进入三甲这可笑的事情,毁自己的清誉。正想辩解,却听李隆基道:“父皇……”他瞄了一脸振奋的常元楷,云淡风轻的笑道:“儿臣这里有个想法,知贡举已经取消了常浩这份考卷的资格,让他收回成命,实在有些不妥。但科举的意义是选才,错失人才也是我大唐损失。不如恩威并施,惩罚不改,格外开恩,多加一场。孩儿代劳,另出两题,由常浩重新考核策问,若他过关,自是榜上有名。若他发挥失常,只能怪他自己所学不精。”

常元楷神色大变,想不到李隆基竟然在这关键时候将了他一军。

贺知章大喜道:“臣复议。”

常元楷哪里敢让常浩复考,主动放弃了此次机会。

由此状元及第人选抵定:状元裴旻、榜眼卢泽、探花冯之,并且有朝廷出资,与三月三日,曲江设宴!

这则插曲,裴旻不但坐实了状元的名号,他的名望也正式在朝野中传开,随着状元的头衔,整个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三十七章 组团狎妓

三月三,上巳节!

上巳节本是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虽古来有之,但属于私人自发参与性质,并不隆重。直到唐朝,上巳节才为定为国家节日,日渐隆重。尤其是曲江宴成名之后,上巳节更是成为长安上下举城狂欢的节日。能住在京师里的百姓,生活压力都不重,他们缺少的正是娱乐。

因此曲江宴才会从新科进士欢庆演变成全城轰动的盛大典礼,致使长安住舍半空,最后闹得皇家也来掺合一脚,沾沾喜气。

这日一早,裴旻便在众星捧月的初拥下骑着佩戴红花的高大白马,前往平康坊。

至于为何前往平康坊而不是直达目的地曲江厅的原因,让裴旻这个不满二十的纯情小处男满脑子尴尬以及无语,他们约定在平康坊聚头的原因很简单:组团狎妓……所谓无歌不成宴,无妓不成席。曲江宴作为长安鲜有的盛会,岂能无妓?而平康坊就是后世所谓的红灯区,乐妓的集中居住之地。

在长安没有私人妓院,各处乐妓,乐籍都属于教坊司管理。凡朝中官吏、文士若要设宴聚会,请乐妓助兴,都必须得到管理乐籍部门的允许。早在昨日,已经有人特别去教坊打过招呼,今天他们只要前往平康坊邀请艺妓出游便可。

这种组团狎妓时尚的行为,在这个时代有个美称叫做“携妓出游”。

当裴旻抵达平康坊的时候,他就如后世中的巨星一般,引起了周边真正的尖叫喝彩,左右两旁的屋舍窗口大开,近百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艺妓热情澎湃的招着手儿,将手中的鲜花手绢等贴身物件向下丢着,以求缘分来临,上演一段才子与佳人的风流韵事。

漫天的贴身物就跟雨点一样的,裴旻想闪避也避不开,想着既然是风俗,索性就放开手脚浮夸的玩一回,对着左右摇摆着手,瞬间尖叫喝彩更是直冲天际。

突然一物飘然而下,竟然是一快女儿家的红肚兜……

那红肚兜竟然向他脸上飘来,裴旻实在缺乏不闪避的勇气,轻轻的向后一昂,闪避开来,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有些心有余悸:这古代的美女还真疯狂……

来到指定地点,裴旻发现他竟然是来的最晚的一个,在他之后的榜眼卢泽、探花冯之以及同科高中的进士二十余人早已齐聚。人群中有两个与他相识的一个薛邕,另一个裴羽。

“我们的状元郎来了,让我们好等……”一个风采不凡的白衫少年,笑着策马迎了上来,亲热中带着几分夸张,让人见了都会为之一笑,亲切感大生。

“薛兄,莫要骂我,这一路的娇媚鲜花太过热情,小弟实在快不起来。”裴旻笑着回应,白衫少年叫薛邕,是颜杲卿在长安时的至交。裴旻还住在袁府的时候,颜杲卿就跟他说过薛邕,让他在京师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找薛邕相助。

裴旻机缘巧合结识了张旭、贺知章,便没去拜访薛邕,让颜杲卿无故多欠人情。几天前,薛邕找上了门来,原来颜杲卿早已在书信中跟薛邕说过裴旻之事,只是裴旻没去找他,而薛邕也不知裴旻住在何处,相互之间,自然没有往来。

裴旻高中状元,名动长安,他住在贺知章府邸的事情以人所共知,恰好薛邕也高中进士,二甲进士出身。薛邕因之找上了裴旻,两人有颜杲卿这层关系,聊得不错。裴旻也从薛邕口中得到了颜杲卿与袁履谦的消息:颜杲卿的任命早已下达,现在已经是魏州的录事参军,袁履谦作为他的副手,也混到了一个佐官。颜杲卿干略非凡,又有袁履谦这位严谨忠贞的伙伴,事务上手的极快,获得了魏州刺史的好评,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已经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得知好友最新消息,裴旻激动之心不亚于自己考上了状元,当即立时写信往魏州府衙,告诉他们自己高中的消息,以述说兄弟情意。

裴旻所住的地方里平康坊有些远,而他又是今科状元文曲星下凡,一路上众星捧月的速度不快。

虽未耽误时辰,却也是最后一个到的。进士中有些怀有别样心思的抱怨了几句,说状元架子大。

薛邕如此夸张相迎,正是提醒裴旻此事。

裴旻会意在马上与一众进士抱拳道:“诸位在下骑术不精,恐伤及路人,劳烦久候了!”不卑不亢,又潇洒俊逸,还给足了大伙儿的面子,对于他这个年轻的状元除了别有用心的,尽皆好感大生,纷纷表示尚未到约定时间,并不碍事。

早已混迹平康坊多年的老油条更是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裴兄来得晚是你的损失,只有来得早,才能更多的感受姑娘们的热情……”

今科进士齐聚意味着本年度最大的狎妓团伙正式开张:一个个花枝招展的风月女子从秀楼里鱼跃而出,走向早已备好的花车,她们肆无忌惮的对着一众主角招手抛媚眼儿,大胆且风情万种。

尤其是裴旻,作为状元他在纵多进士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何况他不但年少,长得也潇洒俊朗,十足的白马王子的风范,而且生嫩,一看就是一个风月新手,早已让一群混迹于风月场合的俏佳人春心荡漾了。

裴旻也看的眼花缭乱,这唐朝的歌姬比起后世酒吧里的小姐可高出不只一个档次,小兄弟都有点反应。

“裴兄,让让,让让,身子侧斜一些!”

裴旻正在欣赏美女,突然听到身后薛邕的声音。

古人对于方位席位极为重视,裴旻身为状元自然站在第一位,在他左右后一点的分别是榜眼、探花,他们一甲三人之后,方才是二甲进士出身的位子。薛邕正巧在裴旻的后方……

裴旻依言侧着身子好奇问道:“怎么了?”他突然发现周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向了一个地方。

薛邕伸长着脖子道:“平康坊身价最高最有才艺也是最美的头牌娇陈要出来了……”

第三十八章 曲江宴

娇陈!

裴旻第一个印象是这个名字好怪异,第二个印象是哪里听过,好像当初自己也曾专门吐槽过,完全记不得了。

见周边进士们的表情,裴旻也好奇的顺着他们的目光瞧了去:但见一名清秀佳人,怀抱着七弦古琴在四婢拥持下徐徐走出秀楼。

裴旻饶是在电视里见过无数千娇百媚的大明星,此刻也不免泛起惊艳的震撼感觉。眼前的俏佳人不似其他青楼女子一般娇媚张扬,略微低着头,轻步走着,有种低调不愿出风头的感觉。但她云鬓微松,一根银钗儿斜斜的插发鬓。薄纱之间,香肩隐犹,露着修美的玉项,洁白的肌肤。一对眼眸子又深又黑,顾盼时水灵灵的透露着一股动人气韵。只凭这幅相貌,想要低调却是千难万难。难怪艳名远播,实在是迷人至极。

最令裴旻讶异的是她身在青楼,气质却是清纯脱俗,就好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裴旻瞧着她登上了花车,忍不住道:“果然不同凡响!”

薛邕听到裴旻的赞叹,笑道:“裴兄只看其一,不知其二。娇陈姑娘娇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真正厉害的是她的琴艺,堪称天下无双,让人听了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这世间美貌女子何其之多,有才女子也是不少。但如娇陈姑娘这般才艺双全的,当真少之又少。裴兄不是本地人,自不知娇陈姑娘的名望多大。迄今为止,不知有多少人意图抱得美人青睐,其中不乏名门贵胄,皆铩羽而回。不知到底何人有这福分,能够一亲芳泽。”

裴旻见薛邕一脸遗憾,不免莞尔一笑,道:“想来薛兄已经多次被拒了。”

薛邕摇头道:“裴兄这就错了,娇陈姑娘是教坊司的头牌,达官贵胄王孙贵族想要举办宴会,大多都会邀请娇陈姑娘助兴,聘请经费可抵我一年吃喝用度,哪有那个福分?只是她每月月初月中月尾都会与锦绣坊出演,远远相望而已。”

裴旻点头明白:脑中渐渐缕清了这个时代所谓青楼的意义。唐朝所谓的青楼女子,并非是意义上那种陪睡的卖肉的女子而是歌姬,由教坊司培训出来能歌能舞的歌姬。与后世的大明星相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个别大明星还要干净。因为这里不存在什么潜规则,所有乐籍都归官方管制,都有一定的人生权益。

当然青楼本是寻欢之处,酒在兴头,年少俊男多金的豪客配上妙曼佳人,在粉红色的气氛下,荷尔蒙上头,翻滚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亦说不上干净。但这种事情一般是你情我愿,是众所周知的心照之事。可若想强来,必然会有官府干涉。在古代除非地位权势到了一定境界,都不敢无视官方的存在,而能够无视官方的大人物也不可能为难地方歌姬来污自己的名声。

正因为如此,所谓青楼歌姬有放任寻欢的存在,也有洁身自好的好女子。

裴旻就曾记得历史上有一诗人名妓,她才貌双全,洁身自好,只为寻一真心待她的良人。只可惜所托非人,遇上了无情无义的书生,从此自暴自弃,开始放浪形骸。

“能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洁身自爱,确实了不起!”裴旻也忍不住点头赞叹。

旁边插来一句话:“裴兄如此称赞,看来也有兴趣试上一试?”正在在他身侧的榜眼,卢泽。

裴旻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一切随缘。”

随着娇陈的上车,他们一群公然狎妓的进士团伙,正式前往他们所去的目的地曲江亭。

一路人进士们欢声笑语,春风得意。

曲江亭位于杏园曲江岸边的亭子,因此这曲江宴也有一个称呼叫做杏园宴。

他们在平康坊耽误了些许时间,赶往曲江亭的时候,曲江河畔已经人山人海。纯粹凑热闹的百姓,排成了长街。公卿贵官也齐聚于此想给待字闺中的女儿挑选东床佳婿,车马满街,加上原本前来过节的文人墨客,一眼望去人头涌动,热闹非凡。

若有画家于此,画上一副曲江游宴图,只怕情景不亚于清明上河图。

裴旻身在古代还是一次遇到这番隆重景象,看的眼花缭乱。

好在今日的主角是他们,他们所到之处,路人都会识趣的让开道路,让他们能够尽快通过。胆大的姑娘们甚至向自己心仪中意的俏郎君抛向了手中的鲜花,为求得一顾,甚至一份天作姻缘……

在万众瞩目下,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曲江亭。

裴旻作为主角中的主角,当先下马入亭,见周边垂柳新绿,曲折多姿,林木繁茂、花卉周环,烟水明媚,心情也大为舒畅,对左右道:“真是好地方!”早在秦、汉时期,这里便是上林苑中的“宜春苑”之所在,隋朝开皇二年隋文帝因京都长安城规模狭小,城市布局杂乱,而在长安城东南修筑了皇城——大兴城。曲江池也被包括在大兴城之内,辟建了一所专供帝王游赏饮宴的园林,取名“芙蓉园”。芙蓉园是皇家园林,只有重大日子才会对百姓开放。

即便是卢泽、冯之、薛邕这些久居长安之人,一年也难得来游玩几次,尤其是这春季,万物复苏,所有草木开出枝芽,使得整个皇家园林散发着了春天特有的生机美,让人不得不沉醉其中。

裴旻还注意到了在曲江河畔还停泊着一艘巨大的三层花船,想必就是留给他们畅游曲江使用的。

裴旻在上首入座,卢泽、冯之、薛邕等进士也相继坐上了席位。

各种酒食相继送上,他们从平康坊邀请来的歌姬也先后鱼跃入亭。

比起在做有些少见多怪的进士们,她们早已身经百战,熟练的载歌载舞,散发着自己动人的魅力。

裴旻与同期进士把盏交谈间,目光也在歌姬中飘荡,能够受到邀约的都是一等一的佳人儿,每一个都有不同的特点,可谓百花绽放。虽说百花各有千秋,但终有高下之别。毫无疑问,百花里最为耀眼的只有那一人,盘膝抚琴的娇陈姑娘。

不仅是他,二十余进士尽皆为之倾倒侧目。彼此眼神互换,战意突现。

曲水流觞,将是决定美人归属的关键……

第三十九章 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是三月三上巳节最广为人知的游戏,也是民间流传的一种宴会游戏。人们在上游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以除去自身的不吉利。

最为出名的曲水流觞宴,即是东晋年间,王羲之举办的兰亭宴会,当时也是三月三,会稽内史王羲之偕亲朋谢安、孙绰等四十二位全国军政高官,在兰亭举行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游戏,王羲之更是在兴头上写下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而即将举办的曲水流觞游戏,正是曲江宴的高潮环节之一。彩头正是随之而来的二十余位俏佳人,拔得游戏头筹的人有优先择美,畅游曲江的权力。总之二十余位佳人已经载歌载舞,展现自己的魅力,只待能者邀约。至于最后能不能一亲芳泽,还看彼此最后手段能耐。

二十余朵娇花,各有千秋,但真正的花中之王却只有一个。

裴旻目光落在娇陈身上,目前他还没有失身的打算,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挺金贵的,不能白白的便宜上了年岁经验丰富的“大姐姐”们,比起与他人游湖,最难攻取的娇陈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便在这时,歌舞停罢,一个风韵犹存的老鸨快步走了上来,热情的拍了拍手道:“诸位下凡的文曲星们,都来河边随意入座……”

老鸨话音方落,周边的进士已经争先恐后的去抢占好位置了。

裴旻有些莫名其妙,不疾不徐的往河边走去。

“裴兄,这里,裴兄这里!”薛邕坐在一处溪流的拐角,热情的招着手。

裴旻笑着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伸手去摸溪水。春季的溪水清凉透心,特别舒爽。

薛邕却伸手比划着说道:“你看,酒从上游而来,我们这里是第三个弯,木盘在第一个弯时力量最凶,停下来的可能性不大,第二个弯尚有余力,我们这第三个弯正好,酒一定停在我们的面前。”

裴旻知曲水流觞的大致环节,但对于详细流程经过却不甚了解道:“为什么,有什么讲究?”

薛邕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叹道:“裴兄太耿直了,难不成事先没准备?这第一个喝酒的人负责拟题,你真以为人人都可出口成章?谁抢到第一个,便能占得先机,更有几率拔得头筹。”

裴旻方知缘由,莞尔一笑。

薛邕见上游的酒杯还有一会儿才飘至,问道:“裴兄这是放弃了,还是胜券在握?”

“应该是后者吧!”裴旻认真的点了点头。

薛邕有些气馁道:“裴兄对诗文很擅长?”

裴旻摇了摇头道:“我最擅长的是剑法,诗词并非我长。”他顿了顿道:“不过谁也赢不过我就是了……”

薛邕愕然半响,无言以对,不去理他。

周边人听了裴旻这般猖狂,心中暗暗不服,势必要争个高下。

尤其是裴羽,更是如此。

第一杯酒徐徐而下,随着木盘的转动,过了一个弯未曾停下,到了第二个弯依旧没有停。薛邕激动的不住的叫着停,却不想木盘慢悠悠的越过了第三个弯,在逼近第四个弯的时候,停了下来。

木盘停着的对面竟然是裴羽。

裴羽的成绩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与裴旻的状元相比差了两个档次,但也是进士一员,若通过吏部复考依旧有资格做官。瞧着他,裴旻突然觉得这家伙有点像牛皮糖一样,不声不响的却始终出现在他左右,让他有种给缠上的感觉,心中念道:“得找个机会将他压下去……”

便在裴旻暗自琢磨的时候。

裴羽已经将酒杯握在手中,与裴旻的那一次交锋让他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成为了家族的笑柄。原本的骄傲,成为了羞辱,失去了因有的一切。想着裴旻那永远踩在他头上的话,便如梦魇一般,让他日夜难以入眠。痛定思痛下,将心中的悲愤恨意藏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将自己受到的耻辱百倍奉还,让裴旻为他对自己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裴旻考解试,他也考解试,裴旻考省试,他也一并考。他便不信,他真的比不上裴旻。可是结果让他妒恨如狂,似乎印证了裴旻所说的话,一次又一次裴旻这个名字永远出现在他头上的,挥之不去。

裴羽想不到幸运之神会在这一次眷顾于他,他深知娇陈这第一花魁的的艳名在长安是何等之大,甚至连皇宫里的皇上也听过她的名号,有意让她进宫为王皇后祝寿,也知长安所有对她有企图的人都在等着到底是哪位少年英杰能够拔得头筹……

才子配佳人,若能拔得头筹,借助娇陈的艳名,他裴羽的名字也将会为世人记住。便如终南捷径的卢藏用一般,青云直上……

他越想越是振奋,举杯一饮而尽道:“今天是上巳节,人所共知。只是不知是否知道,上巳节又称女儿节……《诗经》中说: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我出的题目便是春日情……”他这话音方落,人群中一片哑然。

薛邕傻眼,低声抱怨道:“这裴羽真狡猾。”

裴旻笑问:“怎么了?”

薛邕气愤难平:“这题出的太刁了,又有时节,还要衬托出情字,这短短的时间里,怎想的出来?”

裴旻手支着下巴道:“这么说,裴羽是为了夺冠方才出的这题?”

薛邕道:“十之八九,他肯定早有准备,出这难题,定能扫去不少对手。且看他的诗如何,指不定最后获胜的,便是他了。”他紧张的瞧着裴羽。

裴羽装模作样的来回走了几步,低声吟了一首带着春季的七言情诗。

平心而论,诗句工整得当,辞藻也算优美,虽缺乏意境,却不失为一首好诗。

薛邕傻眼道:“完了,这下完蛋大吉了。”

裴旻笑了笑,不说话。

第二杯酒飘到了一个年岁四十许的老进士面前,他也不客气直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自罚三杯,主动认输出局。

第三杯酒停在了探花冯之面前,冯之作了一首五言绝句,辞藻优美,意境也不俗,但诗句却有些生拼硬凑,缺乏工整,较之裴羽的要逊色一二。

裴羽出题刁且鬼,一时间人人铩羽,十三轮过后,竟然只有四人做出了诗句,其他人直接出局。而薛邕所说的好位置,至今没有酒杯停步。

看着一直阴魂不散的裴羽渐渐露出的胜利微笑,裴旻带着几分不爽的换了位子。

酒杯停了,便在裴旻此刻所在的地方……

第四十章 到是无晴却有晴

裴羽见裴旻将酒杯端在手中,原本胜券在握的心莫名的一紧。正如薛邕说的,裴羽的这首诗并非他即兴而作,而是去年的春天,他与父亲游湖时,与梦中情人相遇,那时的他,春风得意,灵感突生而做出的诗句,末了还经父亲的品鉴修改,方始诗句工整严谨。

对于凭生力作,裴羽极其自负:一切也如他所想,即便是榜眼、探花也先后出局,折戟当前,败于他手。眼见自己即将夺魁,腾飞计划即将展开,心中得意,自不多言。然而见裴旻手握酒杯的时候,心中没由的一阵发怵:他将裴旻视为死敌,只因对手过于强大不得不无视隐忍,几番交锋,皆以他惨败告终,感觉对方就如他克星一样可怕……

周边人也期待着……裴羽出题刁钻,让他们心头不快,而裴旻的“傲慢”也令他们心有疙瘩:总之他们两人不论谁输谁赢,一众进士都乐享其成。

唯有薛邕为裴旻叫好,别人不信裴旻的那句“谁也赢不过我就是”,他却觉得裴旻说话时候的底气十足,绝不是妄言。

裴旻一饮杯中之酒,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周边先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傻了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裴羽的表情更是僵在脸上,好似给冻住了一般,僵如钢铁。

“好!”薛邕最先反应过来,高呼之余,手掌拍的通红,道:“道是无晴却有晴,以晴映情,‘无晴’是‘有情’,妙哉妙哉。”

周边进士一脸羞愧,先前还觉得裴旻口出狂言,现今一瞧,哪里是狂言,这随意而作,便是朗朗上口的名句。这份才华,状元之名,当之无愧。

冯之作揖道:“裴兄高才,冯某拜服!名作以出,裴兄,当得魁首。”

其他人也一并作揖,至于裴羽,早已给撂倒一边了。

裴羽特地出了如此古怪的题目,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裴旻却在短时间内便得佳作,与之相比差距不能以道理来计。

裴羽见周边人皆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心中更是苦闷。他并不认为他今日做的有什么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的人生,就应该由自己规划,要用手段。就如他的叔父卢藏用一样,卢藏用昔年也是高中进士不得调用,为了得到赏识,他在终南山当起了隐士,吹嘘自己的贤能,以求得到皇帝青睐。皇帝去了洛阳,他便跑去嵩山隐居,皇帝回长安,他便返回终南山,往返数次,得了一个“随驾隐士”的称号,也让当时的武则天知道了他怎么一号人物,从而青云直上。成语终南捷径说的便是卢藏用的典故。

卢藏用这种做法为他人所不齿,但在裴羽看来却是真正的智者所为,想要出人头地,必需要耍手段。

长安第一花魁的名气,在裴羽眼中便如终南捷径,借助她的艳名成就自己的才名。即便得罪一众进士,也是值得的。只是千算万算,始终算不到从来不以诗赋出名的裴旻,竟然一出口就是千古名句,让他功亏一篑,赔了夫人又折兵。

裴旻对于有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诗豪刘禹锡的《竹枝词》,在一群诗词界只能算是小朋友的群体中,若不能鹤立鸡群,怕是百年后的刘禹锡都要穿越过来,找他算账。

《竹枝词》当之无愧的技压群雄,曲水流觞的魁首裴旻当之无愧。

今科进士的曲江宴,本就吸引了大片围观者,《竹枝词》一出,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朗朗上口的“道是无晴却有晴”瞬间广为人知。

裴旻走向了娇陈,面对这第一花魁,他很绅士的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围观群众与一众进士,纷纷叫好。

这才子配佳人,本是天造地设。状元与第一花魁同游曲江,流传开来,也是一桩韵事。周边百花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都知道今日之后,娇陈这长安第一花魁的地位更加不可动摇。

裴旻与娇陈一并走向了花船,余下进士也根据自己喜好选择了各自的伴侣,游湖曲江。

花船有三层,规模极大,莫说是二十余对才子佳人,便是再来两倍之数也是绰绰有余。

有自己的佳人在侧,众人接很识趣的各自分散四周,过着二人世界。

裴旻是状元又是游戏魁首第一个上花船,最先选择了三层花船甲板,位子最高,风景最好。于甲板前沿,曲江两岸的景色,尽收眼底,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富丽堂皇的芙蓉园,裴旻顿时有种不枉此生的感觉,不过他也知道,高中状元只是人生的第一步……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局,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轰轰烈烈的人生路也由此而起……

娇陈感受着清风拂面,轻缕长发,看了一眼身侧比他由要小上几岁的少年郎,能够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问道:“裴公子很高兴?”

“当然高兴!”裴旻笑着打趣道:“高中了状元,现在又有佳人陪伴,人生得意莫过于如此。”

娇陈颔首道:“公子说笑了,奉承讨好之言,我自小便听,哪怕说的如何情深意切,也能辨出真伪。但如公子这般虚假不做作的奉承,倒是首次。”

“哈哈!”裴旻笑道:“娇陈姑娘敢说实话,这祖国山河如此壮丽,我辈立身于世,若不能守护这山水百姓,由外辱破坏,岂不枉顾此生?”盛唐的繁华,人所共知,但繁华的时日之短,却留下无数遗憾,裴旻作为过来人,深知盛唐衰败之后的历史进程。虽有赵匡胤、朱元璋这样的君王,维护王朝血统,但更多的却是元清奴役似地统制,大好山河沦陷。

裴旻无救世主之心,但在力所能及之内,若能做到如岳飞、郑成功等民族英雄一样,护我河山,也不枉在这大唐走上一遭。

娇陈侧目颔首道:“公子雄心壮志,娇陈拜服,愿抚琴一首祝贺公子青云直上。”

第四十一章 初舞满堂势

娇陈放好古琴,神色庄重,纤纤玉手轻放琴弦,轻柔的拨动。

“轰轰咚咚!”

琴声一起,裴旻精神瞬间振奋,那青葱般的手指,仿佛被九天雷神赐予神力一样,竟然发出震耳轰鸣之音。有如万马奔驰,千军杀,战意腾腾,让人听了竟有一种身处沙场的感觉,脑中浮现盖世猛将冲锋陷阵,千军劈易,飘逸儒帅,挥手间十万将士灰飞烟灭的豪迈景象。

裴旻在曲江亭便听过娇陈的琴音,那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方知那些歌姬为了表现自己,卖力奏乐起舞放歌,存心抢镜,刻意压过娇陈的琴音。如今听她一人弹奏,只是起手短短几个音符,便调动起他的情绪。这份琴技,但真了不起。

更让裴旻震撼的是娇陈的琴,竟然与他产生了共鸣,心中潜藏的那根弦,让那玉手给拨动了。

“如此好琴,岂能无舞?”裴旻长笑一声,手腕轻轻一抖,秋水剑脱鞘而出,直升丈余,以一道迅疾如雷划破长空的剑光作为剑舞起始。他伸手一挥,剑以入掌,伴随着他挥舞之即,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了他周身一圈,青光弥漫,他舞动时只有剑影而不见剑形,给予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势。

剑舞是一种常见的舞蹈,古来有之,最早的时候是男子双人对舞,但经长期流传,逐渐演变成为一种缓慢、典雅的女子舞蹈。自汉时起身段曼妙轻盈的女子剑舞已成主流,男子剑舞变得是鲜少得见。纵有个别擅长剑舞的男子,却也不过取其意头,很少有精妙的。

可裴旻这一出手,便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舞蹈功底,尤其是他的剑,剑光夺人力度十足,配合声声激昂的铮铮琴声,更显得威风八面。

娇陈看着眼前的裴旻,明明是他一人独舞,却给她一种战场交锋的感觉。

她五指的拨动,渐渐减缓,琴音变得柔和,便若拼杀了一天一夜的战士,心疲力累地就地休息,想着万里之外家中的娇妻爱儿。

裴旻的剑势也跟着减缓,他徐徐起舞,剑势和平,但配合着他一进一退的脚步,却是杀机隐现,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觉。

忽然琴音突变,然而就在娇陈琴音突变的时候,又传来阵阵的羯鼓声,鼓声急促嘹亮激昂……

琴音鼓声相互辉映,相互融合竟然诞生出了两军对垒凯旋高歌的胜利景象……

裴旻的剑也骤然变快,他腾空而起,挥剑下击时以剑尖刺地,借着这些许之力,身子斜刺里凌空翻转足足七百二十度,剑光随着他的身子转动,整个甲板都让他的剑光所笼罩。

琴音越发的高亢,鼓声越发的激昂,裴旻的剑也越发的猛烈,不仅是剑连他的手都若消失了一般,全部给剑光所包围。

琴音瞬停,鼓声瞬熄,而裴旻的剑也在瞬间进入了鞘中。

吐了口气,裴旻遗憾的摇了摇头,琴音几近完美,鼓声也配合默契,但是他的收剑却不够精彩……想着历史上的裴旻,他的满堂势最后的收招是将手中长剑抛于天空十数丈,以剑鞘接之,那收剑神乎其神,方才是裴将军剑舞的精髓所在,只是自己如今还到不了那个境界。

与历史上那个剑术大成的剑圣相比,自己目前还差得远呢?

娇陈脸色有些红润,神情也有些振奋,上前作揖:“今日能见公子剑舞,娇陈此生难忘,却不知此剑舞何名?”

裴旻想说裴将军满堂势,想了想发现自己还不是将军,顿了顿道:“这剑舞是我闲暇时间胡乱编导的,还未真正的成型,名字我倒是早已想好,叫满堂势。”

“满堂势!”娇陈低吟一遍道:“裴公子舞剑时剑气寒霜,气势恢宏,满堂势,却如其名。能为裴公子奏乐,娇陈三生有幸。”她竟再次拜了下去。

裴旻笑道:“彼此彼此,若不是娇陈姑娘的琴声过于美妙,我也不会有这舞剑的念头。要知道我这满堂势,还从未与人前施展过,娇陈姑娘可是第一个。”说着,他望向右手边的一艘画舫,那首画舫足足有五层高,与他们这艘满载今科进士的三层花船,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先前的羯鼓声,便是从画舫上传来。

娇陈也顺着裴旻的目光望向那艘画舫,眼中露出惊奇之色:她在琴技上天赋超然,于他人同奏,不论是什么曲谱,哪怕只有短短的十数音符,也能在那一瞬间总揽全局,让所有音乐黯然失色。因故为了让合奏的效果更佳美妙,她往往会压制自己的技术,不然自己的琴音会格格不入的鹤立鸡群。而先前的那阵鼓声,竟然能够勉强跟得上她琴曲的节奏,委实需要一番能耐。

裴旻问道:“你们先前弹奏的是什么曲目?”

娇陈道:“是我改编于秦王破阵乐的曲子,秦王破阵乐本就有羯鼓的存在。羯鼓掺合进来,也不会有多余的唐突,反而将战场的激烈凯旋胜利的振奋体现了出来。”

裴旻高声道:“不知是何人合奏秦王破阵乐?在下裴旻,愿求一见!”

画舫毫无回应,两艘船舫错身而过,渐行渐远。

裴旻见没有回应,也不生气,豁达的笑了笑,对娇陈道:“既然对方不愿相见,也不勉强。娇陈姑娘琴艺天下一绝,却不知队伍舞蹈是否在行。不瞒你说,我觉得满堂势还有很多值得改进之处,只是不知如何下手。”

娇陈笑道:“略知一二……”

**********

另外一艘画舫!

李隆基激动的来回渡步,神色振奋,不断的口中念道:“好舞,好曲,我的鼓声也是极妙,朕此次出游,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力士,你说……若我现在还是太子多好?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可以毫无顾忌的与人玩乐。那裴旻的剑舞,凭生仅见,今日意外与他们合奏一曲,却不知多久以后才有如此机会。”

高力士低头道:“圣人不必发此感叹,那裴旻是今科状元,本就是圣人的臣子,只要圣人能掌握大权,想要与他合奏,又有何难?”()

第四十二章 题名生事

曲江位于长安城的东南角,地理位置特殊,一半在城内,一半在城外。除了人所共知的芙蓉圆,还有有杏园以及大慈恩寺。此时正是杏花开花的时节,灿若云霞。

花船围绕曲江一周,两岸景色尽收眼底。不论是芙蓉圆的雄伟还是大慈恩寺的庄严乃至杏园的艳丽,他们于曲江之上都能尽收眼底。

裴旻一边瞧着两岸景色,一边与娇陈探讨着满堂势。

娇陈并不以舞技见长,但她身为歌女,舞蹈也是必学科目,有着一定的造诣。公孙幽的剑舞,源自于民间,有的独特的民间风味,婀娜优美,而裴旻的剑舞与之有所不同。裴旻的剑舞学至于他母亲裴氏,裴母在未嫁裴父之前是裴家着重培养的舞姬。裴家作为世家门阀,他们招待的多是达官贵族,舞蹈也偏向华丽大气。

公孙幽与裴旻的风格不同,虽然他们在剑舞上有很多的话题,民间剑舞与官方剑舞也有一些共同相通之处,但终究属于两种风格,真正能够借鉴的却是不多。

娇陈则不同,娇陈是经由教坊司正统训练出来的歌姬,她所掌握的舞蹈知识与裴旻学来的剑舞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妙,由她指点,让自学成材的裴旻,体会到了先人遗留下来宝贵经验,受益匪浅。

娇陈也想不到裴旻竟然对舞蹈艺术如此热衷,而且别具天赋,诸多要领,一点便通。

他们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时间竟不知不觉的流逝。

花船停泊在了大慈恩寺的边缘,看着已经停了的花船,看着漫天夕阳,裴旻心知他们此次的曲江宴游,即将告一段落了。

“时间过得真快!”裴旻看了一眼身旁佳人,心中有些悸动,无怪文人墨客喜好与乐妓来往,即便是李白、苏轼这样的大贤亦不例外,不仅仅是声色之乐的欲求,更重要的是感情方面的交汇、情趣方面的沟通。林语堂先生说:中国男人的浪漫情怀,都是歌女教出来的,这话一点也不虚假。

娇陈有貌有才,又善解人意,一言一行极为贴心,如何让人不为之心动?

娇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相同的感觉,去年她同样参加了曲江宴游,但那时的她只觉得度日如年,只恨不得时间多走一分一秒,可现在竟有着点点不舍,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一些。

“走吧!”裴旻见已经有人相互亲昵的挽着,由甲板登上堤岸,带着几分留念的道:“我们还是下去,莫要叫他们久等了。”

娇陈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好。”

众人见裴旻与娇陈一路低声欢快交谈而来,个个都露出讶异之色。

娇陈这第一花魁高冷不近人情,人所共知,怎么竟于裴旻如此亲昵?

岂难道?

一个个对娇陈怀着窥视之心的才俊门见此情此景,皆忍不住摇头感慨。除了与他早有深仇的裴羽,别的却未有不服。裴旻的才情能耐,放在眼前,哪有不服的资格?

薛邕远远的给了裴旻一个高明的手势。

裴旻倒是莫名其妙……

大慈恩寺是他们此次今科进士游玩的最后一站,他们的目的地是大慈恩寺里的大雁塔。

大雁塔,又名“慈恩寺塔”,昔年圣僧玄奘为保存由天竺带回长安的经卷佛像,主持修建了大雁塔,大雁塔刚建成的时候,只有五层,武则天时代重修了一次,增建为七层青砖塔,后来又打破唐朝佛塔业已形成的阳性奇数层高的惯例,增建了三层,至今已经有十层规模。

十层宝塔,高耸入云,登于塔顶,长安大半景色,几乎一览无遗。

裴旻与娇陈当先走着,他这是第一次来大慈恩寺,但大雁塔在大慈恩寺中鹤立鸡群,即便是第一次来也能准确的找到方位。

虽然天色已晚,周边游人依旧络绎不绝,但见到他们一行人后,也意识到了即将的节目环节,一个个的跟随其后,汇聚成人流,意图观看一年一度的雁塔题名,想看一看若干年后,自己是否能够见到朱批红印的缔造者。

唐中宗神龙年间,进士张莒游慈恩寺,一时兴起,将名字题在大雁塔下。这本是无意之举,但却引得文人纷纷效仿,尤其是新科进士更把雁塔题名视为莫大的荣耀。他们会将自己的名字、籍贯和及第的时间用墨笔题在墙壁上。当中若有人日后做到了卿相,还要将姓名改为朱笔书写。

至张莒起,真正能得朱笔书写而流传千古的,不过廖廖数人而已。但就算不重新以朱笔书写,能将自己的名字写于大雁塔的墙壁之上,亦是莫大的荣耀。

来到大雁塔底,看着上百个进士名单,想着自己的名字即将出现在这石墙之上,裴旻心底也有着小小的激动。

“裴兄,这题字的重任就交由你了吧!”卢泽、冯之来到了近处,带着几分期盼的看着裴旻,话未言明,却也能看出一二。

裴旻知道他们用意何在,这雁塔题名并非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上去题字的。活动发展至今,以有明文规定。只有进士及第的人方才有资格在雁塔题字,这种殊荣谁不想争取。但今日裴旻的表现他们难以项背,若不得他同意,他们也实在生不出颜面争取。同届中,遇上裴旻这样的状元,他们深感无奈。哪怕他们得太平公主看中,也改变不了这水平上的差距。

裴旻颔首道:“我书法有王右军几分韵味,必不辜负二位信任。”他与卢泽、冯之并无很深往来,时无必要将这到手的荣耀送与他人。

卢泽、冯之技不如人,也只能认命。

雁塔题名已经成长安一景,对于每年前来题名的进士,大慈恩寺的住持极为重视,早已备好上等的文房四宝,等着进士团的到来。

裴旻走到了大雁塔下,与住持打了招呼。住持招呼沙弥将备好的文房四宝端了上来。

就在小沙弥走在途中的时候,人群中莫明拥挤起来,一个游人突然跌出了人群,与小沙弥撞在了一起。

文房四宝滚的满地都是,砚台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游人神情有些惶恐,怒着向人群吼道:“谁推的我。”

裴旻往人群望去,那片游人一脸无辜,然而便在事发的不远处裴旻却注意到了一熟人的冷笑视线……常浩。()

第四十三章 以剑代笔

小沙弥的倒地确实是常浩安排的余兴节目,因为失了状元,常浩呆在家中,烦闷了好几天。实在憋闷的难受,便与狐朋狗友约着在三月三这天外出散心。结果心没散成,却惹了一肚子的火气。

曲江之畔到处都流传着关于进士狂欢的消息,其中大多还都关于裴旻的:说他是当世文曲星下凡,说他才华横溢与第一花魁娇陈才子配佳人,即将上演一段唯美佳话。

在常浩的眼中,裴旻是抢了他状元的罪魁祸首,这一切风光都应该属于他的。若不是裴旻,今日大放异彩的将会是他,抱得美人归的人也将是他……

常浩实在见不得裴旻如此顺利的收获一切美誉,安排了心腹上演了一出戏,存的便是恶心裴旻的心思,给他心底添堵。哪怕雁塔题名无法终止,也要让裴旻不痛快。

裴旻不痛快,他便痛快了。

见裴旻在人群中发现了他,常浩也不做作,送上了得意的嘲讽,你能奈我何?

裴旻本就怀疑此事与常浩有关,又见他这挑衅的表情,无疑证实了这点。

大慈恩寺的住持见笔墨散落一地,砚台都打碎了,心里大急,雁塔题名受益最大者正是他们的大慈恩寺,记载着百名进士名单的墙,已经成为长安大雁塔下的一景。无数四方来客都会来此地观赏,为他们带来了海量的人气与香火。

若因处置不当,使得雁塔题名风光不再,对大慈恩寺而言将会是沉重的打击。

“还不速去重新准备!”住持带着几分温怒的怒斥无辜的小沙弥。

裴旻伸手制止道:“大师不必多此一举,谁说无笔便不能题名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着常浩,露出了带着几分感谢的微笑。以常浩的身份不至于自己动手,将他揪出来只会给他反咬一口。对付这种人,你越是恼怒生气,他越是高兴,反之越不将他当回事,他自己反而会难受起来。

不过裴旻并不打算吃这闷亏,只有在没有实力报仇的情况下,才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有实力报仇,裴旻更加信服现世报……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裴旻来到了石壁面前,长剑出鞘。

相比毛笔,裴旻更加相信自己的剑,秋水剑不带半点迟疑,剑尖插入墙壁,竟是以剑代笔在墙上写道:“癸丑牛,先天二年二月,裴旻……”

裴旻的举动引起了周边的阵阵惊呼,这雁塔题名盛行以来,从未有人用毛笔以外的工具题名,裴旻以剑代笔,实在太过大胆。

卢泽、冯之等一干进士相继傻眼,在不远处纷纷议论:

“这是搞什么?笔墨砚台摔坏,重新准备过便是了,以剑代笔,丢的可是我们大家的脸……”

卢泽、冯之心中也是懊悔,早知会有这种结局,当初就算明知不是对手,也要合力争上一争。这雁塔所题之字,可是要流传千古给后世人看的,想着自己的名字,歪七扭八,岂不让后人嘲笑数百年?

薛邕想要为裴旻说话,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题字题字,书法最为重要,而毛笔却是书法核心,只有毛笔,才能写出真正优美的字。剑尖刻字,勉强算得上是硬笔书法,硬笔书法哪里比得上够刚柔并济的毛笔字?何况还是剑尖这种切削似的“硬笔”……

想着自己的名字,即将受到后人百年嘲笑,一众进士坐立不安,有的甚至产生了上前制止的冲动。

可就在裴旻移动身子写第二竖,将第一列字显露出来的时候,四周一下子失声了。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所有人都一脸惊愕!

众人都震撼地看着那一竖列的字,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惊艳!

懂得书法的人,甚至惊呼出来。

“天啊!”卢泽嘴巴张的老大。

“这,这字——”冯之震撼的瞪圆了眼睛,话都说不出来。

娇陈一直再为裴旻担心,但见这字笑了,笑得眉飞色舞!

裴旻写得不是这个时代的字,作为一个日夜受到张旭、贺知章两大书法家指点的裴旻,怎么可能不知毛笔与硬笔字的差距?因此从一开始,裴旻就没打算写他最擅长的小楷,而是宋体字。宋体字是刀刻字,是明朝的雕版刻工们在长期的刻写过程中对唐楷的笔画进行归纳化处理,形成的特有的装饰化特征的一种字体,一笔一划都有刻刀留下的韵味,它既保留了唐楷的本质特点,却又比唐楷更加方正,挺刮有力。

而裴旻所刻写的宋体字字形方正,笔画横平竖直,横细竖粗,棱角分明,结构严谨,整齐均匀,有极强的笔画规律性,与人一种清晰爽朗,刚劲有力的感觉。

裴旻凭借妙至毫厘的掌控力以剑刻字,将宋体字呈现于前,登时惊呆了所有识货之人。

裴旻越写越快,但见石屑纷纷而下,二十余进士的名字,尽皆刻在石壁上……

末了,裴旻由不满意,更是在最后还附上了一首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神了!”

“字神,诗也神,当真是文曲星附身!”

……

各种夸赞,不绝于耳。

裴旻收剑回鞘,看着自己的杰作,他满意的回头,再一次与人群中找到了常浩,然后又给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越不想让他出风头,他越要出这风头,天王老子也挡不住他……

常浩只觉得左右脸颊火辣辣的疼,尤其是那带着谢意的微笑,更是宛如拳王的一计凶狠的直拳,正中他头部……想着自己的恶意刁难,非但没有给裴旻造成任何危害,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让他原本就如日中天的名望人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身子晃了晃,直接气背了过去。

裴旻怔了怔,想不到对方竟然这般不堪一击,心底冷笑了一句:“战五渣!”

大慈恩寺的住持看着大雁塔石壁上那如刀削斧劈的字迹,乐得合不拢嘴,此事必将传遍长安乃至天下,大慈恩寺也将与有荣焉。

第四十四章 太平公主的关注

“裴兄这字……”卢泽一脸震撼,不知如何道来。

裴旻却知他想要说什么笑道:“这也是小楷,卢兄看不出来?”

卢泽吞了吞唾沫,带着几分麻木的点了点头道:“却有八分小楷的架势,个中还有王右军的风采,只是这如刀削斧凿般的菱角,让人叹为观止!”

裴旻颔首认同,宋体字本就是唐楷演变而来的,严苛的来说宋体字就是楷书,只是经过历史承传得到改良的刀削版本楷书。毛笔毛锋柔软,一根一根细腻入微,因此可刚可柔,使用关键,全凭使笔者的自身功底,可千变万化。而剑则不同,剑锋本是纯钢之物,坚硬无匹。转笔之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毛笔那般可刚可柔。如果裴旻以书写毛笔的手法,以剑题字,以他的剑技与书*底,固然不会差,却也不可能做到震撼人心。

这剑锋却有剑锋的优点,它能如刻刀一般雕琢出毛笔字无法描绘的菱角。用其长,掩其短。由唐楷变化而来的宋体字,正是剑书的不二之选。

冯之看着那字,念着那诗也是一脸叹服:“与裴兄同届高中是我等最大的幸运,也是最大的不幸。”

周边进士听了这话,个个感同身受。

只看裴旻今日宴游的表现,他们几乎轮为陪衬,众人几乎可以料定,只要今日事情传开,裴旻的才情事迹必将风靡全长安,为世人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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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原!

乐游原是长安城内东部的一块高地,面积极为广阔,离大慈恩寺、曲江池只在里许间,是整个长安城中极为罕见的风水宝地。

早在武则天时代,太平公主便看上了这里,在乐游原上建了亭台楼阁,营造了长安最大的私宅园林——太平公主庄园。

太平公主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登高俯瞰长安城,乐游原本就地势高耸,配合高楼登原远眺,四望宽敞,京城之内,俯视如掌,能够尽情感受雄伟巨城尽在脚下的感觉。

“这么说来,此次的科举,除去原本是我们的人,唯有裴旻一人值得拉拢?”太平公主站在高楼,看着已经结束的进士宴游,听着来至礼部员外郎传来的报告,目光中露出了几分兴趣,对于裴旻的兴趣。

礼部员外郎谢逸不敢抬头答话,底耸着脑袋道:“也不尽然,此次科考用的是糊名制,大多进士都靠真才实学晋升。而不是名望手段,进士们整体水平远胜以往,有不少值得注意的优异人物。只是裴旻过于耀眼,在他的光辉下,其他进士方才显得有些多余。”

太平公主轻轻的道:“我只对最出色的人才有兴趣……来人,替本宫拟一份邀请帖,让裴旻明日来本宫府中一叙。”她话音方落,一个干练利落的老管事在第一时间应诺,安排下去。

“至于其他人,你回头知会卢藏用一声,让他看着办。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务必要让我们的人顺利通过吏部复考。”她几段话显然是对谢逸说的。

谢逸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快步离开高楼,谢逸吐了口气,心底的大石头莫名落下。他也不知道为何,每次与太平公主汇报消息,都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就跟见皇帝时的感觉一样。他摇了摇头,往前走去,与一个魁梧的大和尚错身而过。

大和尚完全无视谢逸的存在,走进了高楼。

谢逸瞧着大和尚的背影,心中泛起古怪的念头:那大和尚他认识叫惠范,是一个来至西域的胡僧,手上有着一群凶悍的打手,听说跟太平公主有着私情,却不知是也不是。不过惠范很得太平公主器重,倒是事实。

“见过长公主殿下……”惠范深深的拜服在太平公主的跟前,偷偷的抬着头,看着那妙曼的身躯,心头一阵火热:外头皆传他与太平公主有私情,真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太平公主利用他的寺庙收留黑道巨擘各路打手,以备不时之用,与他从未有过那方面的关系。纵然他六根不净,心中万分愿意,却也只能在心底自我念想。见太平公主有转过身的迹象,吓得将脑袋缩在了脖子里,抬也不敢抬一下。

太平公主随意坐了下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惠范道:“找到了,殿下,小僧找到那个教唆玉真公主的少年了。”

“噢!”太平公主也想起了这件事情来,有人利用她教训惠范,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只是时隔多月,毫无那神秘青年的消息,也渐渐忘却此事。如今惠范重新提起,记忆涌现道:“说说是谁?”

惠范切齿答道:“叫裴旻的,是今科的状元。”

太平公主再次听到“裴旻”这两个名字,嘴角竟是微微翘起,这几天她三番四次的听人说起“裴旻”这个人,在开始高中状元起到工部、兵部抢人,再到曲江宴,现在又是惠范……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入得她耳,足以证明对方绝非泛泛之辈。

人才是成就大事的根本:这一点太平公主早已从母亲武则天那里取得了真经。

太平公主道:“收起你的心思,没本宫的允许,裴旻,你不准动。”

惠范瞬间傻眼,因私人关系,他对裴旻恨之入骨,只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可是如今裴旻今非昔比,已成了今科状元,声势正浓,他不敢冒然动手。想着太平公主也在调查裴旻,特地前来告状。以他对太平公主的了解,应该会立刻动手才是,怎么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太平公主把玩着从案几上取过的一个茶杯,自语道:“不要随意揣摩本宫的想法,也不要自作主张。本宫能给你今日的地位,也能让你瞬间失去一切。”

惠范吓得面色苍白,跪伏在了地上。

太平公主看也不看惠范道:“退下,同样的话,本宫不会再说第二遍。”

惠范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太平公主看着手中的杯子,缕着脑中关于裴旻的资料,轻笑道:“从默默无名到一鸣惊人,这不是意外巧合吧?以名望护身,本宫还真动不了你,有点意思……”

第四十五章 初见太平

裴旻最近在考虑一个问题,要不要去参加吏部的复考。

唐朝的科举构架有些简单,并没有后来的童生试、乡试、解试、省试、殿试,一步一个环节那么繁杂。这时的科举只有最基本的三个阶段:解试、省试与吏部复考。

解试是获得省试的资格,而省试就是考进士。但在唐朝即便你考中了进士,也是不能入朝为官的,要想步入仕途,还需要经过吏部复考。只有通过吏部复考审核,负责官员任命的吏部,才会根据你的表现给你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这种选官任官的方式,裴旻并不反感。考进士,看的是才华,但有才华的人,未必就当的了官。何况人有专长,有的心思灵巧,适合进入工部,有的清廉节俭,做事严谨适合进入户部。吏部复考便是针对这一点,将不适合当官的拒之门外,有行政能力的,依据他们的特点,分派官职。

裴旻早已决定投效薛讷,有一个文状元的身份,不久可能还会添个武状元,另外加上与薛讷的关系,足够给他的履历加个高分,吏部复考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万一他考中了,朝廷给他安排一个不喜欢的岗位,那时拒绝还是服从?

正当裴旻做出决定的时候,却得到了太平公主召他相见的消息。

“不会东窗事发了吧?”裴旻想着自己跟太平公主虽无关系,但曾利用了不可一世的她教训了惠范这个胡僧。太平公主若是心眼狭小,未必不会记在心上。不过他早有此预料,为了防范得罪过的惠范以及利用过的太平公主,有意的经营了自己的名望,使得自己成为万众焦点。名望这东西就如双刃剑,可以伤人,同样也可以保护自己。

太平公主对权势拥有着强大的执念,有没有成为第二个女皇的心,裴旻并不清楚,但她向往着更多更大的权力是人所共知的。不然也不会跟李隆基闹得如此厉害,正是因为李隆基过于英武,太平公主担心李隆基将来不受她所控制,方才想尽一切办法的想要废去李隆基。

对于太平公主这样站在权势巅峰的人,名望是对付他们唯一的法宝。

想着今时今日的自己在长安风头正劲。而当前政局李隆基随时随地可能出巡边疆,太平公主一党的局面又是大好。在这种占优的情形下,太平公主不至于冒着背负嫉贤妒能的骂名,干一些让天下人诛罚的事情。

拉拢自己的可能性,远胜于其他。

裴旻心中笃定,对于太平公主的邀请,一口答应:他也想见一见,名动天下的第一公主到底如何!

策马来到乐游原,裴旻远远瞧着太平公主居住的庭院,心底深处有种到了北京故宫的感觉:只看这府邸,裴旻便能想象太平公主的权势是如何的惊人。

“裴公子,长公主殿下等候多时了。”迎接裴旻的是五个女官组成了小团队,女官们个个年轻秀丽,一举一动,大方得体,让人身心愉悦之余,又没有给轻视的感觉。

跟在女官们的身后,裴旻走进了府邸,府中屋舍也不知究竟有多少间楼阁,一重重美轮美奂的房屋回廊,望不到头,走不到边。高楼少则三、四层,多则七、八层,去地足有百丈间距,肉眼看上去便如仰望后世的高楼大厦一般。

裴旻在领路女官们的引领下,犹如走迷宫一般在宫舍里转来转去,足足走了小半时辰,这才见到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所在的院落并没有一路走来的那么富丽堂皇,装修的极其简单,但充满了庄重的气息,里面的所有家具都是上等的紫檀木制造。最显眼的是正对着大殿门口的那张巨大的包金紫檀木胡床,而这巨大庭院的主人……太平公主正高踞胡床之上。

太平公主向来我行我素,比起跪坐的拘束,她更喜欢胡床的自在,能够随意坐躺:在裴旻到来之前,她甚至懒散的躺着,直到听传裴旻已到院外,方才为了不走光而坐起了身子:自裴旻走进屋子的那一刻,她的目光莫名一亮,竟有着小小的惊艳。

她这一生见过不少美男,其中最著名相貌最好的莫过于莲花六郎张昌宗,一个美如莲花拥有让女人都嫉妒其相貌的男子。而入得殿来的裴旻却与张昌宗大不相同,论及五官之细腻,裴旻要略逊张昌宗,但他有着张昌宗无可比及的英武风采,让她莫名想到了一个人: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绍,薛绍年少英武,资质风流,顾盼间神采飞扬,实乃万千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她的婚姻也给誉为是天作之合。只是原本幸福美满的她们却因陷入薛顗与唐宗室李冲的谋反案,她的丈夫薛绍让她自己的母亲活活饿死。自那时起,她的心中便没有了情爱,有的只是对权力的渴望。

太平公主细细打量着裴旻,见他的俊朗风姿以及年岁竟与当年薛绍娶她的时候一般无二,甚至更有过之,也不免暗赞:“好一个英武非凡的佳公子,便是当年的薛郎怕也比及不上……难怪惹得万千少女,寝食难安了。”

裴旻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第一公主的真容:太平公主年近五十,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有多少痕迹,依旧是一位端庄华丽的美妇人。只是这个美妇人眼神锐利如鹰,给人一种不可逼视的感觉。

“见过长公主殿下!”裴旻作揖礼拜,这能够得见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第一公主,他心中也有点小小的兴奋。

“不用多礼!”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手指着一旁的坐席道:“入座,听闻你喜好品茗?正好,本宫这里有上等的好茶,你不妨品鉴品鉴。”

裴旻依言入座。

太平公主拉拉了身旁的细线,殿外传来了悦耳的铃铛声,立有一位秀丽的侍女双手端上了一套茶具,轻放裴旻面前。

侍女熟练的为裴旻泡上了一杯茶水,双手恭敬递上。

裴旻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茶香氤氲,细细品尝,确实要比他在西市里买的更有味道,关键是薄荷味道的……

第四十六章 靠山倒台

裴旻喜好喝茶是他在二十一世纪养成的习惯,来到这个时代,幽州不盛行喝茶,茶叶不好买。直到来了长安,方才重新喝上。为了适应这里的风俗,他还特地从辣味、奶油味、猪油味等佐料中,选择了符合口味的薄荷。

这个时代的茶不及后世的干炒有滋味,但辅以清凉的薄荷,苦涩中带着几分清凉兼之茶叶自身苦涩后的甘甜,味道与后世的龙井、蒙顶、碧罗春相差不了多少。

这一切是最近几月的事,太平公主竟然连这微末细节都调查清楚了。

他心下大为折服的同时,却也领悟了太平公主的用意——这是她在向自己炫耀实力之雄厚。

“好茶!”裴旻不动神色的笑道:“在下对品茗情有独钟,尤喜这薄荷味道,长公主果然准备充分。”

太平公主见裴旻竟然无惧无恐,更为满意,颔首道:“本宫最爱提拔年轻才俊,尤其是裴公子这样年纪轻轻便懂得借势的大才,不免爱之心切。这吏部复考不久将至,不知裴公子有什么心仪的职位。我知你与裴家不和,需扬眉吐气,你若愿意为本宫效力,本宫许你一个监察御史,你看如何?”

裴旻心头一跳,竟为之意动,暗叫:“厉害!”太平公主这番话说的极其高明,几乎每一段都有深沉的意义。先用最爱提拔年轻才俊事先给自己许诺,其后又点出自己借她势对付惠范,并且表现出她豁达大度的胸襟,用爱才心切来解释调查他的缘由,接着又让自己选择喜欢的岗位,最后直接点出自己与裴家的间隙,给自己监察御史的职位。

环环相扣,将利诱说到了极致。

裴家是一个庞然大物,裴旻想要让裴家后悔甚至拿裴家出气,让他们付出代价,没有一定的朝堂地位是万万行不通的。而朝堂地位却非说来就来,需要功绩、资历以及人脉等等诸多因素。

哪怕他是今科进士,步入仕途也是从正九品做起。以千年裴家的实力,即便现在大不如前,也不会怵一个九品芝麻官。可监察御史却不一样,监察御史地位并不高,只是正八品下的级别,但他负责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的,还可以直接向皇帝弹劾违法乱纪和不称职的官员,权柄之重不亚于四五品大员。

裴旻一但当上监察御史,真心要找裴家的麻烦,足够裴家喝一壶了。

太平公主竟然如此看好他,许他这样的好处。

只可惜裴旻知道历史,虽然他记不得详细的时间,但可以确定就在今年,太平公主一党便因为李隆基发动的先天政变而烟消云散,大唐也至此走向了如梦似幻的盛世篇章。

这个时候,跟太平公主捆绑在一起,跟找死玩心跳没多大区别。何况他并没有在长安久待的意思……

裴旻心思灵巧,也没有直接与太平公主闹僵,为难的道:“怕是要让长公主殿下失望了,父母在,不远游,家慈远在幽州,在下从未有过在长安发展的念头。并且已经与薛大都督约好,只待我高中之后,便回幽州于他帐下效命。”

太平公主略一错愕,明悟道:“也对,你想必还不知道,大都督薛讷已经给撤职,现在是一介白身,算算时间估计已经返回河东老家了。”

“什么?”裴旻神色骤变,想道薛讷根据自己无心之言拟定的奇袭辽东、辽西的军事计划,颤声道:“大都督难不成败了?”

太平公主笑道:“这到没有,你可以安心,大都督借助你的计策,成功夺回了辽东、辽西,现在已经打通安东都护府的陆路通道,东北无忧。”

“那是为何?”裴旻心底有着小小的兴奋,在他的记忆里大唐夺回辽东、辽西是开元盛世时候的事情,现在李隆基还未真正掌权,薛讷已经先一步夺回武则天时期丢失的辽东、辽西,毫无疑问这功劳有他的一份。他的出现,第一次大幅度改变了的历史进程。只是薛讷打赢了,怎么还给贬为白身?

他一脸疑惑的看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给裴旻解了心中疑惑。

原来罪魁祸首便是将帅不和。也是裴旻当初反对薛讷出兵最为关键的原因……

薛讷自己带出来的兵将让孙佺败光,征伐辽东辽西的兵是从别州冲折府调拨来的,跟薛讷并不是一条心,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此次出战,薛讷亲率八万兵马步步为营,由陆路袭击柳州,而定州刺史崔宣道、将军李思敬、杜宾客率万余兵马从水陆潜入安东都护府,由驻跸奇袭辽东、辽西。

薛讷计策成功,他成功以铁通战术抵达住了契丹、奚族的攻击,而崔宣道、李思敬、杜宾客兵分三路,一路奇袭营州、一路奇袭柳州,最后一路袭击奚族、契丹的牛羊。三路旗开得胜,崔宣道、李思敬成功拿下营州、柳州,杜宾客屠杀羊马十数万头,血渐草场。

本是难得的大胜,但是崔宣道、李思敬却不甘于此,他们觉得失去了后勤的契丹、奚族不堪一击,可以乘胜追击。

杜宾客制止不住,临时临急的只能修书给薛讷。

薛讷吓得当场让五位信使前后传达他禁止出兵的军令,他由不放心带着亲卫十余人日夜兼程赶到柳州,以防万一。果然崔宣道、李思敬对薛讷缺乏敬意,无视他的军令,一意孤行。

薛讷及时赶到制止了崔宣道、李思敬的愚蠢决定,一气之下还将崔宣道、李思敬痛打了三十军棍。

崔宣道、李思敬的部下闻讯,竟然闹了隐隐有兵变的势头。

薛讷为了大局,将所有闹事的将官都给砍了,崔宣道、李思敬因为挑唆部下造反,也给一并砍了。

崔宣道是崔家的人,李思敬来头也不小,来至于陇西李氏,崔家人李家人轮番弹劾薛讷。

薛讷虽得大功,但也因此获了罪,给贬为白身。

裴旻有点傻眼了,这靠山竟然说倒就倒了。

这不是逼着他,继续在长安这摊浑水中继续混下去!

第四十七章 赠房、邻居

裴旻登时有些头疼,薛讷这一倒,他的计划得重新规划。没有了值得信任器重自己的熟人,幽州的机会显然比不上长安。

原本他已经决定不去参加吏部会考,现在却必须参加了。不然空有一个状元头衔,却做不得官等于白考。至于太平公主这艘即将翻的大船,他无心去搭乘。历史上的失败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关键的还是他根本就不看好太平公主。因为她跟武则天性格太像……

历史上有了一个武则天折腾已经足够,再来一个,那还得了?

唐初那么强的军事根基留给武则天,都能让她整的那副鬼样子,现在军事疲软,再来一个,难保不会亡国。

至于薛讷,裴旻没有为他担忧。以薛讷的身份履历地位,所谓的贬罚跟放假没有什么差别。一但有了需要用到他老人家的时候,只要朝廷的一封诏书,薛讷摇身一变立刻就能恢复三军统帅的身份。这种事情,历史上见的多了。哪怕是战无不胜的李靖,都有给弹劾罢官的时候,最后还不是一样吃好睡好步步高升?

太平公主见裴旻久久无言,笑道:“你也不必为大都督担心,以大都督的资历,皇兄罢免他也是权宜之计。这长安京畿之地天子脚下,于此发展远胜幽州,裴公子又何必舍近求远?”

裴旻终于感受到古代的劣势,薛讷被贬,那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从未听过,以至于失了先机。面对太平公主这样的强势人物,失了先手,想要在蒙混过去,可就不容易了,无奈道:“只好如此了。裴旻这里先谢过长公主的提拔,至于职位,在下还没有想好。监察御史还是罢了,御史权柄过重,也太容易得罪人,我根基不深,遭仇太多,与长远来说并无利处。而且我与裴家的关系也并非如长公主想的那样势如水火,他们瞧不起我娘,我也看他们不上。彼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边,两不相干。”

太平公主一脸意外,心底笑了一句:“妇人之仁!”在她的世界里,不是黑就是白,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得罪她的人,她不会让之好过,让他们有翻身之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便是她太平公主的为人处世之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种处世之道并算不上错,但是在太平公主这个位子上,真要将这种处世之道落实,将会是家国的大大不幸。

就如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这三人是大唐第三代军事上的领军人物,大唐立国外战所向披靡,皆因国盛将强,第一代上将李靖、李绩、侯君集,第二代上将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正因为有他们在,大唐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然而能够继承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衣钵的第三代上将都给武则天弄死了,直接导致军事上青黄不接,大好的军事前景一败再败。

假若武则天有那么一点点的容人之量,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哪怕只留下一个也好,武周一朝的军事绝不会如历史上那般惨不忍睹。

裴旻见太平公主意外表情,并不觉得奇怪,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除去“妇人之仁”,太平公主今日对裴旻的表现极为满意:裴旻年纪轻轻,却已经展现了超于年岁的城府稳重,对于自己的招揽,没有表现的过于兴奋,能够冷静的看着这一切,做出最明智对自己利益最大的选择。若今日裴旻应从了她的要求,接受了“监察御史”这个职位,反而会为她所看轻。因为“监察御史”的存在是她手中的一把刀,指哪砍哪,刀若不锋利砍卷了就弃,若是一把好刀,便用来砍更多的人……但是这类人明显前途黯淡,得罪了太多的人,终有千夫所指的一天。裴旻能够冷静的看破这点,委实不凡。只是若无足够的利益,如裴旻这样的聪明人,不会随随便便为她所用。

“本宫不会亏待任何为本宫效力的俊杰,你在长安一直住在贺府,多有不便。本宫在辅兴坊有一处宅子,便赠予你了。”

裴旻并未迟疑,一口应承了下来。以太平公主的身份,今日找到了他,不付出点代价,想要日后平平安安,无异是痴人说梦。收了她一栋宅子,千金买马骨,各取所需。

太平公主见裴旻应的如此爽快,又高看了他几分,更加觉得一栋宅子花的不冤:以裴旻今日所表现出的城府以及得当的进退,只要给他时间,辅以栽培提拔,飞黄腾达,不过时间问题。

“本宫正好无事,陪你去看看已经属于你的府邸……”太平公主的语气根本不容裴旻拒绝,长身而起,道:“你在府外等本宫。”

裴旻暗自苦笑,太平公主这明显是向世人宣告主权,怕要不了多,整个长安都会知道他是太平公主的人了。心底也是服气:太平公主当真不好对付,今日交锋,他是一败涂地。其实这也怪不得他,现在的他压根就没有与太平公主交锋的本钱。

裴旻依言在府外等着,太平公主出行,排场不亚于皇帝。正主还未出现,府外已有百余仪仗队待命,他们拥簇着一辆四马拉的豪华马车,等着太平公主的大驾。

太平公主徐徐而来,此时的她换了一身正装,显得格外高贵。

一路东行,走着有些熟悉的街道,裴旻脑中浮现出一个娇美可爱的小丫头,想着与她的初见,嘴角忍不住挂起了点点笑意。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玉真观,裴旻发现仪仗队竟然停了下来,内侍捧着脚踏放在马车右近,太平公主已经准备下车了。

裴旻看着右侧,正是一栋豪华的府邸,府邸上方的匾额写着“薛府”二字。

太平公主站在府外,看着府邸露出些许怀念。

“太平姑姑!”一个小丫头从玉真观里跑出来,一头栽进太平公主的怀里,正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李持盈道:“您怎么来了?”

太平公主捏了捏李持盈的鼻子道:“带你的邻居看看宅子。”

第四十八章 “爷爷”来访

邻居?

李持盈疑乎的看了太平公主一眼,注意到了一旁的裴旻,意外的道:“是你?”

“见过公主殿下!”裴旻问了声好。

太平公主带着几分玩味的看着李持盈道:“持盈认得他?”

李持盈眼珠子转了转,道:“认得,怎么不认得。一个不会看病的大夫,我说的没错吧。”

裴旻见李持盈眼神有些凌厉,知她已经知道当日自己无心说的谎话,只能硬着头皮道:“公主说的是。”对于李持盈维护他的行为,心底有着小感动,只是小姑娘还不知道太平公主早已看穿了一切。

太平公主也不点破,道:“休要胡言,裴公子可是今科状元,当世少有的少年英杰。”

“他就是裴旻?”李持盈显然也听过裴旻的名字,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旻,也不知想些什么。

裴旻瞧着面前的李持盈,突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平公主拉着李持盈一起走进了薛府,薛府远远比不上现今的太平公主庄园繁华,却也是别具一格的豪宅庭院。不是常见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而是有着燕赵风格的朴实大气,没有那么多花花草草,多以奇石假山以及粗大的乔木为主。

“如何?”太平公主眼中有些复杂,隐隐有些伤感。

裴旻笑道:“谢长公主赏赐,这府宅大有燕赵风格。比起江南的细腻,作为燕赵人,这北地豪迈的庭院更是我的最爱。”

太平公主颔首道:“那就好!本宫待会吩咐下去,这府中的侍婢十日后撤离,你有十日时间准备,这十日里,你可随意差遣她们。本宫有些乏了,去玉真观歇息歇息。现在这里是你的住处,你自便便是。”

太平公主走出薛府,回头看着依旧如新的薛府二字,道:“小心的将这匾额拆下来,置放于车上。”说完,她往隔壁不远的玉真观走了过去。

李持盈回头看着“薛府”,道:“太平姑姑,我还不知道这薛府也是你的家呢。”

太平公主带着几分伤感的笑道:“那时候,你还没出生!”说着又回望了一眼,毅然走向了玉真观。

裴旻将太平公主赠给他的府邸上上下下逛了遍,抛去政治目的不谈,这府院不论大小风格都很得他喜欢。尤其是书房与后院的演武场,最让他满意。府邸中的书房极大,其中藏书约五千余册,各种儒家经典自不用说,还有许多的杂文札记以及历代名家的军事著作,比薛讷的大都督府里的藏书还要多。演武场也是一般无二,占地面积广阔,有足球场一般大,呈正方形即便练习骑术与射箭都不会嫌小。

独自在书法里想着当前的局势,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头绪,索性暂且不去想他。出了府邸,返回贺府。

将今日之事,告诉了贺知章、张旭。

张旭活的潇洒自在,并没什么所谓。但贺知章却欲言又止的。

裴旻知他担忧,笑道:“贺老哥放心,愚弟我心中自有杆秤,如何抉择也有分寸。当前的朝局,我知道的不多,但已深入局中,却也由不得我随波逐流,终究要做点事情。”

贺知章知他意思,长叹一声。他先前只是游离于朝局之外的存在,因为一次意外,晋升为知贡举,刚刚接触政局,立刻就引起了太平公主的注意,若不是裴旻助他渡过难关,没准现已经在去岭南的路上。他自问心思远比不上自己这位小兄弟,不再说话。

裴旻收拾了行囊,当晚再次与贺知章、张旭痛饮一晚。次日一早便搬到了太平公主赠与他的府邸:原先的薛府匾额已经不在,换成了全新的裴府。不用说,当是太平公主的安排。

裴旻也不拘束,将府邸依照自己的喜好,稍微整备。尤其是卧房,完全重新规划,梳妆台什么的女子之物都给搬移到仓库,将卧房换上了单身男性应有的模样,正好府中尚有太平公主留下来的丫鬟,可以帮他洗洗扫扫,又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安逸的住了下来。

裴旻是今科状元又得太平公主器重,前途无可限量。原来住在贺知章的府邸还不觉得,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各种拜帖,一封一封,接连不断。只是一天,裴旻就收到了八十多份拜帖以及各种拜访,各种身份的都有,甚至包括四五品级的大员。他们大多年岁都在三四十之间,少数二十五、五十以上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家中有位待字闺中的姑娘……皆是说媒的,无一例外。

裴旻不胜其烦,不得不放出消息,说母亲远在幽州,婚姻大事需要母亲做主,等日后将母亲接来长安,再做思量。还挂上了避客牌方才勉强摆脱了困局,能够静心下来想想未来的路。

这一想到当前局面,也是大感头疼:他向来极有主见,但目前他以进入局中,还被逼得印上了太平一党的印迹。下一步如何走,至关重要。一步错,便有可能满盘皆输,甚至丢了性命,容不得不慎重。

在这种情况下,裴旻不由暗忖:“若有一值得信任的人,相互商量商量,该有多好。”贺知章、张旭并非得不到信任,而是他们并不善于这方面的事情,找他们并没有多大意义,只是多两人烦忧。

便在他为此事心烦的时候,裴旻得到了一则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公子!屋外您爷爷求见……”

爷爷?

裴旻带着几分懵逼的指着自己,在他的脑子里就没有爷爷的模样记忆,只是大致的知道他爷爷在裴父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因意外去世了。若不是如此,下一任的裴家家主有极大的可能是他爷爷而不是现在这个王八蛋。裴父也不会因为恋上裴母而受到这么严厉的惩罚。直至现在,裴家都不愿意认承认裴母的地位,甚至离谱到不让她进裴家门。

哪里冒出爷爷来了?

裴旻本就有些烦闷,听这虚假的消息,火气登时上来了,大步冲向府外。

这刚到门口,裴旻见到来人,瞬间转怒为喜,高呼道:“大都督!”

第四十九章 东北格局小,真正的未来在西方

屋外等候的人正是薛讷!

此时的薛讷一身宽松的武士服,虽没了大都督的头衔,但依旧一如幽州时的模样,站姿挺拔,犹如立地松柏,精气神十足,没有半点的变化。

薛讷笑道:“这才不到半年,你小子现在风光了,不冒充你爷爷,连通报都不给。”

“哪里哪里!”裴旻陪着笑脸,邀请他入屋,“大都督这不是打小子脸嘛,在怎么风光,也没法跟您比是不。一举攻下辽东、辽西,稳定东北局势。那才是真正的威风,小子这点萤火光芒,哪敢跟皓月争辉。”

薛讷大步走进屋内,笑道:“不错不错,领悟的够快。这只是中了状元,还没步入官场,奉承的官话就学的十足,是做官的料。”

来到大厅,薛讷左瞧右瞧,不住点头道:“你这新家不比我在长安的宅子差。长公主对你是真不错……”

“当然!”裴旻笑道:“只是这礼送的太重,我就孤零零的一人,那里需要这么大的屋子?打扫都忙不过来,本想去召请几个侍婢,问了问工钱,一点也不低,还吃住全包。想了想,索性就不请了,爱怎么样怎么样,等我真当了官,有了稳定的俸禄。在看着请几个……现在府中的侍婢都是长公主留下的,要不了几天便要走。”他说话的时候跟薛讷打了打眼色,让他注意一些。尽管裴旻不觉得太平公主有监视他的必要,但小心总没坏处,所有的侍婢都是太平公主的人,就算无意中听到一些事情,不排除会告密的可能。

薛讷会意,不说一些敏感的事,与他聊着近况,家常。

薛讷说起了裴母:“在离任的时候,特地去了趟你家,与你母亲聊了聊,她一切安好,只是念你念的慌。在走之前我还安排了杜宾客帮着照拂一二,他为人持重,你大可放心。”

裴旻激动的起身拜了拜,没有什么消息比得到母亲的近况更加值得高兴了。现在长安朝局混乱,太平公主与李隆基的博弈,愈演愈烈,张说又一位追随李隆基的宰相给太平公主赶到了洛阳,现在李隆基身旁可用的人才屈指可数,困窘自不多言。唯一值得帝党高兴的是太上皇李旦有点反悔了,延迟了李隆基出巡边疆的决定,陷入了自我的纠结中,让李隆基有了喘气的机会。面对这种错综复杂的混局,裴旻不愿让裴母来长安与他一起冒险,只等着大局抵定,方才接她过来。

薛讷摇了摇手道:“不必多礼,相互帮衬而已。没有你的启发,我拿不下辽东、辽西。只是你考中了状元,我却成了白身。想起此事,心中就莫名火起。”即便此时此刻,他依旧气得横眉竖眼。

裴旻劝道:“大都督应该从另一方面想想,我觉得大都督这一次被贬,对于您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薛讷好奇问道:“怎么说?”

裴旻顿了一顿道:“东北的局势,差不多定了吧?你们虽然没有给奚族契丹造成多少伤害,但杀了他们十数万的牲口,断了他们的粮食,不易于打折了他们的骨头。”

薛讷赞道:“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崔宣道、李思敬这两个不知兵事的田舍汉,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我们断了奚族契丹的后勤,等于激怒了他们,让他们陷入破釜沉舟的死地。我们的兵士战斗力本就一般,那个时候跟他们正面对抗,那里讨得了好。死守着,不伤兵卒性命,又能不战而胜,何乐不为。非要为了一点功劳而放弃大局,愚蠢之尤。”

看着越说越怒的薛讷,裴旻心底却明白,并不是崔宣道、李思敬蠢,而是他们若听薛讷的计策,所有功劳都归薛讷,他们仅分得奇袭破城的小功。但若正面在战场上击溃奚族、契丹,他们的功劳就显著了。说白了,就是仗着是自己的兵,不服管制,私心作祟。

薛讷接着道:“少了十数万的牲口,奚族契丹只能尽可能的在入冬前多狩猎,以求渡过今年的冬天,无力来袭扰辽东辽西,我们有大半年的时间巩固防线。待到明年,防线巩固,奚族、契丹更加奈何不得辽东辽西。不出意外未来十几年,东北不会有较大的战事。就算有,也是不值一哂的小打小闹,动大军的可能不大。”

“所以喽!”裴旻笑道:“如果大都督不给贬罚,那依照您夺取辽东辽西的大功,怕是要晋升为大都护了,那时不只是幽州,辽东辽西乃至于安东都护府都在您的管辖范围。听着确实威风,但您也说了没有大的战事,难不成干巴巴的在任上看戏?大唐未来战事的重心不在东北,那边格局太小,英雄无用武之地。真正能够一展所长的地方是西北是西方,是与吐蕃争夺陇右与突厥争凉州,甚至是更远的西域,跟大食国争西域主权。那才是真正大都督发挥自身能耐的时候,而不是困死在东北一地,无趣的在长白山射熊瞎子玩。如今满朝武将有哪一个资历战功能够比得上您,一但西北战事燃起,大都督必将重新给朝廷启用,而且肯定是三军主帅,那时您征战的地方就是西北战场了。”

薛讷听的是眉飞色舞,听裴旻说道关键的地方,更是手舞足蹈,就如小孩子一样兴奋:“如此说来,我此次被贬还是一件好事?”

裴旻哭着脸道:“对于您来说,摆脱了困在东北的局面,确实是好事。对我可就不好了,本指望有个大靠山,那里想到靠山说倒就倒,一点准备也没有。”

薛讷拍着大腿道:“急什么,你当我为什么来找你,正是无法兑现承诺,过意不去,打算介绍郭元振给你认识。他与我亲如兄弟,又是兵部尚书。只要让你们认识,以你的本事,不用我多费唇舌,他肯定重用。再说,你说的极是有理,西北才是我辈驰骋的疆场,待我重新崛起,你小子还怕没人撑腰?那时,我带你纵横凉陇去西域开开眼见……不对,郭元振这小子是出了名的小家子气,把你给他,到时候肯定不还给我。不行,得事先给他立个字据,免得他反悔。”

第五十章 备战武举

裴旻见薛讷斤斤计较着,心底暗自好笑,也感受到薛讷对他的器重与关爱。

薛讷擦拳磨掌的,眉飞色舞。他是一个传统的军人,自小就跟着父亲薛仁贵混迹在军营,如马援一般马革裹尸,才是他的梦想。哪怕今年六十有四也毫不觉得自己年老,没有半点退休的意思,从不称自己老朽也忌讳他人叫他老将军。夺取辽东辽西战役事关重大,他不得以斩两大将六偏将稳固局面。

这受到贬罚,薛讷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成了白身,无所事事,他便觉得周身不自在,特别难受。

今日得裴旻这么一分析,薛讷看到了美好的未来,雄心壮志再度燃起,目光不在是东北的一隅之地,而看向了西北看向了西域更广阔的未来。

“对了!”薛讷激动了好半响,方才平复心情,想到了一事,问道:“武举应该要开始了吧!”

裴旻颔首道:“就快了,兵部已经在筹备当中,这个月末开考。”武举真正兴盛是明清两代,虽是由唐朝创立,实际上是武则天的一时兴起,整个国家都没有多少重视,制度不甚明确,要给文试让道。因故武举开考的时间,要在文试彻底完成之后。

“那还有一点时间嘛!”薛讷问道:“你这里准备的如何?”

裴旻摇了摇头道:“不怎么样,前段时间以文试为主,高中之后,诸事繁忙。武举之事,也拉下了不少。步射,技勇对我而言,问题不大。马科、骑射算是硬伤,至于负重,我最近气力与爆发力都有显著提高,只要石锁的重量不是太过夸张,也无大碍。”

薛讷沉吟了片刻,道:“当初我将武举资格于你,是想给你多个机会,即便文试落第,依旧能够凭借一身武艺博个彩头。武举地位远不及文举,现今你高中状元,可算功成名就,武举其实不考也罢。”

裴旻思考了会儿,毅然抬头道:“这资格在手,不管能不能考中,都要试上一试。考不上失了面子,我不在乎。可是连去考去拼的勇气都没有,自己心里这关就过不去。”

薛讷也是随口一说,但裴旻的答案却让他拍腿大赞:“大丈夫理当如此,遇到困阻,克服才是真男儿,临阵退缩,只会让人看不起。不是还有二十几日嘛?反正也是无事,这二十余日,我就住在这里了。由我亲自教你骑术骑射,只要你愿意学,吃得了苦,不敢说定能拿下武举,让你脱胎换骨却不是问题。”

裴旻大喜过望,道:“有大都督亲自指点,哪里还有话说。”

薛讷摆手道:“现在我以是白身,大都督听的别扭。再说,一听这三个字,我就想到崔宣道、李思敬两个蠢蛋,心里就憋着火。”

裴旻想着先前薛讷称自己“祖父”,心中一动,笑道:“那我就叫你太公吧……”

薛讷先是一怔,上上下下打量着裴旻,双手合掌笑道:“这个好,这个好。我那几个不肖的子孙,没一个能够上得了台面的,都比不上你。能有个如你一般机敏有远见的孙儿,倒是不错。”他的几个儿子孙子其实不差,可薛家是将门之后,尤其是薛仁贵时期薛家直接推向了巅峰,薛讷固然不及乃父,却也没给他父亲丢脸,但是他的几个儿孙一个个都不是将军的料,只能向别的方向发展。现在大多是一方刺史县令,掌握着地方的政权。

为此薛讷没少在家族聚会上训斥一干小辈,闹的薛家上下对他这个家族老大又敬又畏。可即便如此薛家的后辈依旧没有一个在军事上有天赋的,不只是他的子孙,便是他弟弟薛慎惑、薛楚卿、薛楚珍、薛楚玉一众后代也没有在军事上出色的人物。裴旻年纪轻轻,却不止一次展现他的战略眼光,在大势上瞧得极为精准,让薛讷有些时候都自觉不如。不知一次想着,若自己的子孙有裴旻这般才略,那该多好。

自己的子孙“无能”,多个出色的干孙子,也是不错。

“走!这府中因有演武场吧!我先看看你的功底如何,因材施教。”薛讷军旅出身向来雷厉风行,说做就做,直接长身而起。

裴旻道:“自然有的,太公随我来!”

他领着薛讷来到了演武场。

看着规模宏伟的演武场,薛讷也是一呆,笑道:“好家伙,这演武场,比我府邸里的还大。还有专门射箭跑马的场地,未来的大半个月我们就蹲在这里了。”

他快步走向最边角的箭靶场。

在箭靶场靠近墙端的地方有十数把深褐色的硬弓,整齐排列着。

薛讷随手取过一张劲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拉了个满环,松开弓弦,他闭目静听:“砰……”的一声,弓弦回音颤抖不止。几个呼吸,方才停住。

“好弓!”薛讷睁眼脱口而赞,看了走上来的裴旻笑道:“准备的够充分!”

裴旻道:“我一次性可弄不起那么多好弓,若我没有猜错这些弓是当年薛绍留下来的。我对好弓的认识不深,这些弓历经三十余载依旧光鲜亮丽,也不难看出是上等的良弓。”日前他重新整理屋舍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些硬弓。因为有挡雨棚,硬弓受不到日晒雨淋,除了蒙上了层灰以外,一切完好。倒是箭矢大多腐烂,想着武举将近,特地补上了箭矢,已做他日训练。自己也想不到不过短短几日,便派上了用场。

薛讷眼中有些讶异,顿了顿,颔首道:“这可是上等的复合弓,复合弓制作繁杂。《考工记》说‘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说的是一张好的复合弓,至少需要花费三年以上,方能制成。莫说三十余载,便是百年,只要维护的好,一样如新。”

薛讷将手中的强弓丢给裴旻道:“你来试试!”

“好!”裴旻接过强弓,取过箭囊挂在身上,目测了一下距离,有百步左右,保守的估算了一下,往前走了十步,将强弓拉成满月状,对着目标瞄了片刻,手指松开……

第五十一章 老薛家的神箭

嗖的一声。

离弦的箭,快捷迅猛,九十余步的间距眨眼便至,箭矢定在箭靶的红心,但离正中心要稍微偏上一点,并不完美,但裴旻还是比较满意的,自己许久未触摸弓箭,第一次触摸难免有些生手。

“太公,你看如何?”裴旻笑着问道。

薛讷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又取来一张弓,比裴旻手中的那张由要大上一分。

但听弓弦震响,薛讷对着天上射了一箭,随即又以间不容发的速度又向天上射了第二支乃至于第三支……

连珠快箭?

裴旻看的有些震撼,但却莫名其妙。若薛讷这连珠快箭射中红色靶心,足以让他崇拜的惊呼出声来,只有神射手才能施展出连珠箭这样的绝技。可是连珠快箭射天空,有什么意义?

正当他莫名其妙的时候,薛讷不疾不徐的从箭囊里取出三支箭羽握在手中,拉弓上弦……

裴旻见此脑中浮现难以言语的想法:难不成……

他的思绪完结,薛讷的动作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

薛讷几乎没有什么瞄准,只是小小的停顿了一下,直接松开了手指……

三支箭羽分别射向不用的地方,天上的箭矢已经余力不足,往下掉落。就在它们各自向下掉落的时候,后射的三支箭羽后发先至,精准无误的将三支箭羽从中射断……

“这……”裴旻大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响,方才道:“这怎么做到的?”

薛讷笑道:“这可是我薛家的绝技,我这一手说实话,算不了什么,我是在箭矢力竭的时候,以三箭齐发的手法将箭羽射中。真正厉害的是我父亲,他能够连射三箭,紧接着又以三箭齐发的手法,后发先至,将劲力未消的箭矢从尾部射程两截。”

裴旻不敢置信,脑中浮现薛讷所说的神迹,突然灵机一动,惊呼道:“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当年薛大将军三箭定天山,难不成用的就是这三箭?”

薛仁贵在裴旻心中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对于他所留下来的历史典故,知之甚详,什么良策息干戈、三箭定天山、神勇收辽东、仁政高丽国、爱民象州城、脱帽退万敌等真实历史事件都耳熟能详。其中三箭定天山更是神乎其神的事迹。草原异族以铁勒部最骁勇善战,当时唐高宗命薛仁贵领兵赴天山击九姓铁勒。薛仁贵三箭杀三将,吓得铁勒部大军下跪请降……草原以骑射称雄于世,骑马射箭本是他们最擅长的本领,但是薛仁贵仅三箭便吓破了他们的胆子,可见薛仁贵那三箭是如何可怕。

若不亲眼所见,常人根本无法想象那三箭的厉害。

薛讷的箭术已经让裴旻震撼,却不知薛仁贵的箭术到底可怖到何等境界。

薛讷颔首笑道:“确是如此。”

裴旻双眼冒光,欲言又止。

薛讷见状哈哈大笑,道:“你既然称我太公,这点手法又有什么好私藏的?只是这招没有出神入化的箭术打底,根本施展不出来。想我薛讷自幼学习骑射,十三岁跟着父亲上阵,在战场上摸打滚爬三十年才领悟这招,你想要学现在苦练虽是不晚,但没有一定的天赋跟毅力,怕是难以掌握。”

裴旻自然懂得,越厉害的绝技要求越高,“出神入化”的箭术才是打底,足见厉害之处,猛拍着胸口,道:“太公不用怀疑,我最不缺的就是天赋。”

“胡吹大气!”薛讷毫不留情的揭露了他的真面目道:“你的箭术,在我看来,入门水准都不到。”

“不会吧?”裴旻有些傻眼,看了看依旧在箭靶上的箭矢,确定自己没有射偏,有些不解。

薛讷道:“你的射箭方式是儒家六艺中的射!而不是我们兵家中的射!”

“这有什么区别?”裴旻虚心求教。

薛讷道:“儒家的射指在修身养性,强健体魄,而我们兵家的射是杀人!人是活的,会动会躲。先前你射箭,瞄了半天,方才射出。若在战场上,你的敌人不是将你射杀,便将跑了,哪有机会给你瞄准。”

裴旻呆了呆,不免冷汗直流,确实如此他会射,但他的射术源自于六艺属于文雅的射,上了战场固然不像薛讷说的那样无用,但跟真正的兵家射术确实大大的不同,忙道:“望太公指点!”

薛讷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兵家箭法只求杀人,就如你练武一般:快准狠三点,眼到习惯到,用眼去看用习惯去瞄……”他说着看着远处的靶,弯弓射箭一气呵成……箭羽如长了眼睛一样,钉在了百步之外的红心上。

“我明白了!”裴旻道:“就是说将张弓射箭,练成一种本能,一种习惯,不用眼睛去看不用心去瞄,直接凭着感觉瞄准。只要记住习惯那种感觉,箭自然顺着你想的地方射去。”

“孺子可教!”薛讷道:“这种境界不是一蹴而就,需要常年累月的练习。不指望你短时间内做到,但是必需要向这方练习。能少瞄准一息,便不能多这一息。射箭最忌讳的就是对自己的不信任,明明早已对准了,却不相信非要慢慢的瞄一瞄,看一看。这是大忌……”

裴旻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看着箭靶,弯弓瞄准,只是瞄了一眼,稍做判断,几乎没有进过大脑思考,手指松开。

嗖!

箭羽离靶心竟然有三寸的间距。

一箭不中,裴旻也不气馁,第二支箭继续依照先前的样子射出,这一箭竟射在了红圈边缘。

裴旻面沉如水,射出了第三箭,这一箭又射在了红圈边缘,只不过第二箭他射在了红圈上方,这一次却是红圈下方……

第四箭裴旻如愿以偿的射倒了红心中央。

这一箭射中,裴旻并没有再射,而是闭眼找了找先前的感觉。

第五箭裴旻再次射中了红心,第六箭失了利,但也在红心周围,第七箭……再次中靶……

薛讷呆呆的看着,想着裴旻先前的话,不免嘀咕:“真是天才?”

第五十二章 莫名受伤

其实儒家射术与兵家箭术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两者不过是儒家重视风雅,而兵家注重实战。但射箭的道理,是完全一样的。

裴旻本就箭术不俗,只是平素练习是跟着燕云书院里的先生,一招一式,优雅飘逸。反正箭靶是死的,不会逃也不会跑,从而养成多瞄一瞄,看一看的陋习。他的箭术功底犹在,要做的只是将这陋习改掉而已。

薛讷看了半响,也发现了原因,裴旻的箭术功底十足,加上闻一知十的机敏,竟然短时间内克服了陋习,完成了儒家射术到兵家箭术的转变,拍手道:“好了,你根基不俗,箭术已有一定水准,只要平素多加练习,武考过关不难。时日无多,我们还是从你不足的地方入手。”

说着两人将彼此的坐骑牵来,裴旻当初入门骑术也是薛讷传授的,跟他走的是一个路子,在南下长安的途中,他刻意苦练了一番,策马奔停之术,倒也熟练,瞧得薛讷颇为赞赏,他知道裴旻初练骑术不过半年,有这种成绩以非常难得。只是策马奔停仅是骑术入门,并没有什么好值得说道的。

在他们薛家将门……薛讷想了想:不想了,晦气:他八岁时薛仁贵给了他一匹小马驹,让他练习骑术,十岁不到,入门功底十足。他效仿父亲,在长子薛徽八岁的时候,也给了他一匹马。结果薛徽给小马驹拱哭了,马驹也跑的没影。如今薛徽也有四五十的年岁,可一天到晚出行喜欢坐个马车,未必有裴旻这几下。

不过以他当前的骑术水平而言,裴旻这点骑术,不值一晒:跟他经过战场拼杀磨练出来的技术,天差地别。

薛讷看着已经策骑来到近处的裴旻,点评道:“你的骑术不够沉稳,太过随心所欲。若上得战场,十有*会给摔下马背,完蛋大吉。”

裴旻恭敬道:“还请太公指点!”他没有任何的不满,而是诚心的求教。不懂装懂,是世上最傻的行为。尤其是在愿意教你东西的老师面前,打着脸充胖子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帽。

薛讷满意的点头道:“你要记得一点马是战友,在战场上是你的第二生命。但更要记着它也是一个畜生。再有灵智的宝马良驹,也不可能拥有人的智慧。所以骑在它身上的时候不要指望它来配合你,而是你去配合它。你操控它来行动,不是跟随着它的奔跑节奏。你的剑出神入化,你就当你的马是你的剑一样指使。控制的它,别给它喧宾夺主了。”

裴旻琢磨着薛讷的话,回想起先前的奔驰,隐隐有所感觉,马在慢的时候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下,但马跑出了速度,跑出了节奏,尽管他一直以为是他控制着马,实际上马已经脱离了控制,这个时候便如一辆飞驰中却没有刹车的跑车……

想通了这点,裴旻诚心求教。

薛讷见裴旻理解的这般迅捷,也兴致高涨的跟他说起了御骑之法。

薛讷教的仔细,裴旻学的认真,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

“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薛讷见裴旻又掌握了一个新的小技巧,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个能够举一反三的弟子,他这个当师傅的,教的格外舒心。

裴旻闻言,猛拉缰绳,身子直立,在高速下原地将马停住。

看得薛讷一阵赞许。

这下得马来,裴旻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臂与大腿有些酸麻,不解的皱了皱眉头,动了动胳膊,竟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薛讷见状,关怀问道:“怎么了?”

裴旻道:“有些不对,好像伤着了。不可能啊,我的身体没理由这么差。”

薛讷沉声道:“你将上衣脱了。”

裴旻依言脱了外衣,这一脱登时吓了自己一跳,他的右臂明显要比左臂粗上一小截,还臃肿起来了。

薛讷急了眼,忙叫道:“快,快去请大夫!”他不放心叫来一名侍婢,直接问她附近哪有医馆,打算自己去找。他本是统帅千军万马的统帅,心急之下,不怒自威,吓得小姑娘眼圈儿都红了。

侍婢带着几分惊惧的道:“就在隔壁玉真观,刘神医在观里坐诊。”

裴旻一听刘神医便知是谁,笑道:“太公不急,老熟人了。刘神医是孙思邈老神仙的徒弟,有他在,肯定没问题。”薛讷的反应让他感动,劝慰了句,往隔壁走了过去。

他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身体还是第一次出现异样,也有些心急。

薛讷一听是孙思邈的徒弟,也放心下来,催促着他快些去。

进了玉真观,听他们是来求医的,早有引路道童将他们领到右边的一个偏院。天色已晚,偏院里并没有看病的病人。

那个年逾九十的老道刘神威正在悠闲的坐在马扎上喝着茶,见裴旻走了进来,惊呼了声,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呼道:“我的小祖宗,你终于出现了。”

裴旻听得莫名其妙,也无暇顾及那么许多,叫道:“神医,看看我的手,看看我的手。”

刘神威伸手捏了捏,见裴旻眉头直跳,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只是伤了皮肉,并没有伤了经,动了脉。不然小老儿可对不住你了。”

屋里头听到消息的孙溥冲了出来,见到裴旻一脸的内疚。

裴旻一头雾水的道:“这是怎么了?”

刘神威先不搭话,对孙溥道:“速去准备药水给恩公泡澡!”说完方才解释道:“孙溥不知内情,他给你的那套养生法,是内耗法。孙溥有家传病,生下来就有心疾,多亏了恩师专门为他研究出来的吐纳养生法,才能活至今日,常人不适合用。”

“不会吧!”裴旻傻眼了,茫然道:“可我练了感觉不错啊,练习了三个多月,力量速度什么的都有了不小的提高,精神十足,尤其是冬天练上一轮,身体里火烧一样,特别舒坦。”

刘神威理所当然的点头道:“那是因为内耗养生法让你全身都得到了锻炼,力量增长,自然之事。可你每练一轮,你的身体各处皮肉都因这内耗法消耗的差不多了。若在进行激烈的锻炼,身体必然吃不消。”

第五十三章 得了花柳的和尚

刘神威的话让裴旻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内耗法,什么家传心疾的,完全听不明白。

刘神威也知道自己讲的有点深奥,整理了一下措词道:“也就是说人身体里的血是流动的,有一个正常的速度。这个速度过快对身体无益,过慢会导致血脉流通不畅,对身体更是大伤。”

裴旻这下听懂了,一脸震撼惊愕,所谓血脉流通不畅,不就是后世所说的供血不足?想不到刘神威对医术的理解竟然已经精进到这个地步了,对血液的描绘虽然没有用上二十一世纪的专业词汇,但理解的毫不逊色现代,心中对那个已故多年的老神仙孙思邈更是敬重。

刘神威接着道:“孙溥的病在于心,由母体带来的。心肺的血脉流通不畅所导致的病症。”

裴旻看了在里头忙碌的孙溥一眼,心底吹嘘,老天爷真不长眼了,孙思邈如此德才兼备的神医,一生救济之人千千万,他的子孙竟然如此多灾多难,又是早产又有心病:心脏病还是冠心病?裴旻不是学医的,并不清楚,但是这两个病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是顽疾,何况是科技落后的唐朝。

刘神威见裴旻听明白了,笑道:“也是我恩师医术无双,他知道这种心疾药石难医,综合吐纳养生术,创出了一套内耗的养生法,以锻炼皮肉,加速体内血脉的流动,以弥补心肺的血脉流通不畅。”

高!真高!

裴旻在心底对孙思邈竖起了大拇指,依照道理而言,心脏病、冠心病的成员都不适合做剧烈运动,而吐纳养生术却能在不跑不跳的情况下,让身体里的血液流动的更加顺畅,以弥补心脏的供血不足,正是对症下药。

“只是这吐纳养生术采用的内耗的方式,以消耗筋骨的力量,来加快血脉的流动。长期练下去,对自身的筋骨皮肉会造成一定的损害!孙溥自六岁起便练习此术,当时为了唬弄他练,只说是好玩的养生法。久而久之,他习惯成自然,我们也没有于他说明,导致了这误会的发生。我也是前些日子无意听孙溥说起,才知道此事。惠范那胡僧将我们堵在此地,我们无法外出,只能托叶道长打听恩公的下落,另一边也希望你没有强练此法,伤害自身。天幸,你的筋骨异常结实,这些时日你也没有强制锻炼,吐纳养生术非但没有给你造成过多的伤害,还在无意中淬炼了你的筋骨。这倒是非我所能预料的。”刘神威说到这里也笑了起来,“这也算得上是造化,恩师创这内耗养生法的时候将孙溥的年岁考虑了进去,小孩子筋骨柔软,各种姿势不难做到。到了一定年岁,筋骨长齐,想要完成一轮,千难万难,恩公,竟然能够练齐,着实意外。我也怕这意外的发生,特地在玉真观这里坐馆,也是想将名气打出去,好让恩公闻讯而来。”

裴旻也暗自庆幸,那段时间他为科举备战,并未有什么激烈的运动,想不到反而因此因祸得福了。他道:“许是我自幼练习剑术偷练舞蹈的缘故,身子的柔韧性较之正常人胜过许多。开始有点不适应,练多了,反而习惯了。”顿了顿道:“是否意味着那套功法,我不能再练了?真不能练,还有点可惜。”

刘神威沉吟了片刻道:“倒也不是不能练,只是要适当,你现在正在长身子的时候,身体恢复的快,若辅以外力的辅佐,或许还有增强体魄的功效。”

裴旻眼中一亮。

刘神威道:“是不是,到底对不对,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理论上而言是可以的。”

裴旻道:“外力是不是指用特殊的手法让肌肉恢复?”他并不懂得医术,但早年为了装逼,特地去研究了一下怎么练肌肉,怎么才能练出腹肌什么的,知道一些健身知识:所谓健身就是锻炼肌肉,通过有氧锻炼,无氧锻炼来增强肌肉的力量。

裴旻先前就有些察觉了,孙溥给他的内耗养生法偏向于无氧运动,做动作的时候全身跟着发力,没有一定的体力根本坚持不住。一般来说,做了无氧运动肌肉疼痛要持续几天才能消失,但是若能将肌肉疼痛短时间里消除,岂不意味着每天都能进行超负荷的练习,从而让自己的身体健壮坚实?

他将自己的想法跟刘神威一说。

刘神威赞道:“恩公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觉得可行,但到底如何,还没试过。”

裴旻忙道:“神医也别恩公,恩公的叫我,我姓裴单名一个旻字,直接叫我裴旻即可。”

刘神威动容道:“竟是新科状元郎,失敬失敬。这也太巧了,想不到恩……裴公子就在隔壁。”他受到惠范的逼迫,暂时困在了玉真观,但玉真观往来礼拜的信徒不少,兼之前来求医的病人,他们时不时的会聊一些长安城里的新鲜事。目前长安城话题的风云儿莫过于高中魁首曲江扬名并且深得太平公主器重的裴旻。刘神威对于裴旻的事情,可算得上是耳熟能详了。

裴旻有心让刘神威助他锻炼筋骨,问道:“神医怎么还困在这玉真观,当初到底什么原因。惠范那个恶僧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刘神威冷笑了几声道:“不是他胆大妄为,而是他不敢放我出去。”他有些难以启齿,也有些无奈,但说到这事,再次谢了裴旻当时的援助恩情。

裴旻道:“若神医有什么难处,可以与我说说,我帮着出出主意,一个恶僧,还能翻天不成?”

刘神威沉吟了片刻,也觉得这般困在玉真观不是个头,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见只有薛讷一个陌生人。

裴旻忙道:“太公,不是外人。”

薛讷开口道:“老神医真是健忘,当年你还给家父看过病呢。”

刘神威看着薛讷半响,恍然大悟:“原来是大都督……”他还不知薛讷以是白身的事情。

薛讷也没有多言,只是道:“这天子脚下,谁这么大胆……”

刘神威苦笑道:“那日惠范邀我去给他看病,经我诊断,他得的是花柳病……”

第五十四章 药浴

原来当初刘神威到圣善寺给惠范治病的时候,惠范亲自迎接了他,邀请他去内室医治。

望闻问切,医之四诊。真正高明的大夫在见病人第一眼的时候,已经展开诊断。

刘神威见惠范他精神不振,眉宇透着疲乏,面无血色之余脚步还有些虚浮,看出了是肾虚之相。

一个和尚有肾虚之相,让他心底起了疑虑,再见惠范走路的时候,迈得步子跟螃蟹一样,生怕挨着左右大腿内侧,心中怀疑更甚。于是,推卸自己还有要事,就地诊治,惠范却是推迟不从,理由支支吾吾。

刘神威瞬间断定惠范得的是难言病症,联想到惠范的身份地位,已知不管治不治得了惠范的病,他都将有死无生。当即借口尿遁,逃离了圣善寺。

惠范也没有料到刘神威医术高明至此,只凭一顾便看出了他的病因,在没有把脉治疗以前,疏于对刘神威的防范,让他得以逃脱。

刘神威在长安生活了大半辈子,对于大街小巷了如指掌,避开了重重围堵,逃进了西市。也因此遇到了裴旻,他见裴旻为一陌生人愿意不顾危险的出手相助,值得信任,也因此拜托他帮他传句话。他自己也想不到裴旻会如此了得,不仅将孙溥从恶僧手里就出来,还借助太平公主的手严惩了惠范,让他得以乘机回到玉真观。

花柳病!

刘神威的答案让裴旻、薛讷瞪圆了眼睛,惠范一个和尚,竟然得了花柳病,这简直是佛门一大丑闻。

裴旻、薛讷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惠范会如此劳师动众了。

由于武则天信奉佛教,长安城佛寺鼎盛,在诸多佛寺中最大的三座寺庙当属:大慈恩寺、圣善寺、西明寺。而惠范一人身兼圣善、中天、西明三座寺庙的寺主,三大寺统制其二,可见其地位之高。

圣善、中天、西明三寺庙最出名的当属圣善寺,圣善寺是唐中宗为悼念他母亲武则天所建立的寺庙,而现在执掌朝政大权的太上皇李旦一样是武则天的儿子。不管他心中对于武则天这样的生母有无孝心,但古来皇帝口中莫不念叨仁孝治国。若是得知惠范身为圣善寺寺主却在悼念母亲的寺庙里胡天胡地染了花柳病,即便他无杀心,为堵天下悠悠之口,也不可能饶过惠范。

也就是说不管惠范的背景如何强大,只要事情捅破,惠范必死无疑。

惠范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况下,哪里肯放过刘神威。

裴旻看着老当益壮的刘神威,也为他感到庆幸,好在他逃了出来,一但他落到惠范的手上,只有一个死字。

对付惠范不难,真正难缠的是惠范背后的太平公主。若弄死了惠范,太平公主不会能善罢甘休的。太平公主才是真正值得忌惮的人物,

“原来如此!”裴旻略一沉吟笑道:“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能帮上忙。”

刘神威作揖道:“大恩不言谢,不论成与不成,老朽先行拜谢裴公子大恩。”

裴旻急于将他扶起,一时忽略了手臂的伤,疼的眉头直跳。

刘神威赶忙将他的手臂抓着,以中指点在他的肩膀上,上下搓动。

裴旻只觉得手臂麻麻的,疼痛感竟然退了许多。

约莫半个时辰,孙溥走出屋子道:“恩公、刘伯,水温已经足够,药效也融入水中了。”

刘神威邀着裴旻进去。

裴旻见孙溥一脸内疚,用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孙兄莫要在意,你给我的吐纳养生术让我获益良多。现在这点小伤,与我获得的利处,不可以道理来计。”

进得里屋,满屋子的药味冲鼻而来,裴旻见屋中有一个巨大的澡盆,热气四散,澡盆里面置放着各种不知名的草药,下面还有炭火烧着。

刘神威道:“你的手臂伤的最重,其他各处多多少少也会受点损耗,只是你自己未能察觉……全身浸泡才能将隐藏的后患全部去除。”

裴旻对自己身子极为爱护,闻言毫不犹豫的除去了上衣,不顾澡盆里的水温麻溜的钻了进去。为了让效果更好,孙溥找来了一个空心的木盖,将热气药效都压在澡盆里,只给他留了个脑袋。

裴旻这方刚下水,顿觉热气冲肌肤透入,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那滋味舒服的他几欲**出来。

“好舒服!”裴旻忍不住说了句。

刘神威微微一笑道:“舒服是一时的,等会你就难受了,尤其是痒,万不可以手去抓,最好是一动不动,唯有如此,才能让身体吸收更多的药效,对你身体的修复也大有益处……”

没等刘神威说完话,裴旻便有数十只蚂蚁爬上肩膀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蚂蚁不再限于肩膀,而是全身。尤其是身上发力的关节处,更是如此,最初蚂蚁只是在身上爬动,其后蚂蚁却如蚂蟥一般,往身体里钻,还咬着骨头:酸、痒、痛……各种感觉一起并发。那种滋味,那种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

“感觉如何?”刘神威问了一句。

“爽!”裴旻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了一个字。

刘神威先是一愣,却见裴旻脸部五官都扭曲起来的样子,也知他说的是反话,道:“实在不行,可以稍微动一下。”

裴旻瞪鼓着眼睛,口中不住的囔囔自语:“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他无视了周边的一切,闷头念着这句话,竟然当真一动也不动。

孙溥都看呆了,只有他知道那种虫咬蚁爬的感觉,哪怕刘神威如何嘱咐他不许动,他都忍不住挪动着,以缓解一下难受,免得给折磨晕阙过去,实在难以想象有人竟然能够强撑下来……

刘神威也动容心道:此子意志之坚强,当真让人惊叹。

裴旻足足泡了一个时辰,待他从药灌里出来的时候,身子已经不知什么感觉了,就好像不是他的一样,全麻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见裴旻胳膊上的肿痕已经消除,刘神威满意的点了点头。

裴旻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的胳膊竟然完全不痛了,身体的疲乏感也一扫而空,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力。

毫不迟疑,裴旻两眼发光的拉着刘神威道:“神医,我们做个交易,你当我一个月的私人大夫,我将惠范的事情给你完美解决了,怎么样?”

第五十五章 越发顺眼

太平公主从皇宫出来,想着李旦的优柔寡断那模棱两可不知所谓的回答,心中极是烦闷。

对于洞彻人心,太平公主自问远胜李旦、李隆基,也因如此,在这混乱的局势里,她永远掌握着先机,永远能够压制住李隆基一筹。

李旦当初将皇位让给李隆基,太平一党,人人自危。太平公主却敏锐的察觉到李旦并非诚心交出皇位,而是觉得他们姑侄斗法的厉害,而李隆基势力又远不及她强大……李旦作为武则天的儿子,自幼孤苦,亲身体会兄弟一个个为母亲所除,几近灭门。对于亲情极为重视,舍不得为难自己这个亲妹妹,又不忍见自己儿子给欺负的太惨。儿子与妹妹之间,终究是儿子要亲一些。这才带着几分不得已的交出了皇位,希望帮衬李隆基一把,李隆基因此当上了大唐皇帝。

太平公主便抓住了李旦心中的那几分不甘,说动了李旦以太上皇的身份主事,挽回了败局。

一直以来,李旦都偏向李隆基的,太平公主也没多大办法,毕竟这是亲儿子与亲妹妹之间的选择,几乎不会有人选妹妹。直到宰相刘幽求意图兵谏,太平公主果断的利用起来,牵累李隆基。

李旦能够在武则天的**威下,明哲保身,从而一举击溃武氏、韦氏专权,也非等闲之辈。也看出了刘幽求意不在他,但是刘幽求一但成功,太平诛服,他也将如李渊一般失去人生自由。李隆基因“兵谏”犯了李旦心中大忌,致使原本一直偏向儿子的心,偏向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趁势说动李旦废立,依照原定计划,只要李隆基出巡边疆,离开长安,他们便行废立之事。可是事到当头,李旦又开始犹豫不决了。

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法,太平公主实在不快,她又不能逼得太狠,免得起了反效果,只能想别的途径。

回到府邸,太平公主得知卢藏用与裴旻求见……

太平公主怔了怔道:“他们是一起来的?”

管事恭敬的道:“卢大人先来一步,裴公子晚来一些。卢大人在东客殿,裴公子在西客殿。”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去西客殿!”

当太平公主抵达西客殿的时候,裴旻正在翻着《孙子兵法》,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博大精深。裴旻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不怎么看的懂,来到唐朝,文化渐长,渐渐看的明白了,逐字逐句的推敲,越看越有滋味。直到太平公主从殿外走进来,方才察觉,忙起身问好。

太平公主走到上首,让他一旁入座,凤眼儿瞧着他道:“吏部复考降至,此来找本宫,可是想好了去处?”

裴旻颔首道:“回长公主,确实想好了。兵部比较适合我,我打算去兵部任职。”

太平公主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孙子兵法》,笑道:“以兵部为起点,你的野心倒是不小。”

裴旻赶忙摇着头道:“长公主可说错了,是雄心,可不是什么野心。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我还年轻,不拼一拼哪里对得起大好年华。有一句诗不是也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能够进入兵部学习,对未来必定大有益处。”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太平公主抚掌笑道:“好诗句,却不知何人所作?”

“李……”裴旻一时嘴快,想说李贺,忽然想到诗鬼李贺唐德宗时代的人,要是五十年后才出生呢,口音一转道:“年前与薛大都督相识时,灵感突发做的……”

太平公主道:“可有后续?”

裴旻硬着头皮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太平公主目光灼灼的瞧着裴旻道:“我大唐立国百年,至第一位状元孙伏伽起至今所有,只怕无人才华能与你相比。年青有才略还有雄心壮志,委实了不得。便依你言,回头本宫与吏部知会声,让他安排你去兵部。兵部尚书郭元振与薛讷交好,有这层关系。你在兵部,也会如鱼得水。”

裴旻摸了摸鼻子,心道:这长安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的。

太平公主对于裴旻今日能来府中找她,还是十分满意的:以她的权势薛讷这样的大人物进京,她怎能不知道。薛讷是白身不假,但他既是名将薛仁贵的长子,也是满朝武将资历功劳最卓越的朝中宿将,又有哪个能将他当白身来看?除了崔宣道、李思敬这种五姓世家出来的人,有谁真敢拿他不当回事?

薛讷进京回府不过待了一个时辰,便亲自上门找到了裴旻,并且当天还在府中住下,足见薛讷对裴旻的照拂。以薛讷的人脉,将裴旻弄进兵部,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裴旻不忘来长公主府与自己说声,想来也没将自己当做外人,看裴旻也是越发顺眼。

出了太平公主的府邸,裴旻马不停蹄的往西明寺赶去。

西明寺原是唐长安城隋权臣杨素宅,占延康坊四分之一,唐高宗立为寺,有房屋四千余间,可见寺庙广阔。

裴旻已经得知惠范那贼和尚最近就住在西明寺中,颇有深居简出的感觉。

当然张狂如他,能够耐着性子的原因只有一个:治病。花柳病并非不治之症,但是想要完全治愈极为麻烦,一个不慎便会复发再来。彻底除根,非大国手不可。孙思邈是医学界的全才,精通内外养生甚至婴儿等科,他所著的《千金要方》里便有医治花柳病的方法,也有他治愈花柳病人的典故流传于世。

也因如此惠范第一个想到的正是刘神威,只是他想不到竟然惹出了事端。

惠范刚刚敷好药,左右迈着两腿高架着,念着自己患了这鬼病,多月不食肉味,心中苦闷。

正当他哀怨自怜的时候,突听下人来报,裴旻求见。

惠范一听“裴旻”二字,眼珠子瞬间登的有若铜铃,几乎喷出了火焰!

第五十六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若问惠范心底最恨得人是谁,毫无疑问是裴旻。即便导致这一切因由的刘神威,惠范对他的恨也远不及裴旻。

只因惠范压根就没有将刘神威这个小大夫看在眼底,他有孙溥这一个致命的弱点。刘神威是孙思邈捡来的孤儿,由孙思邈一手带大,传授本事,大恩大德不逊生父生母。只要孙溥控制住,刘神威在如何老而弥坚,也不抵用。是裴旻,是他的出现导致了一切事情脱离了预料。不但刘神威、孙溥逃脱了控制,还让他自己受了酷刑。最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裴旻他奈何不得:在他是小麻雀可以随意欺凌的时候,不见踪影,一旦显露却又飞上了枝头,跃过了龙门,成了名动京师的今科状元郎,还得到了太平公主的器重……

惠范混迹长安,对李隆基这个皇上心中都没有什么敬意,可对太平公主却是敬畏如虎,不敢有半点忤逆。

太平公主让他不准动裴旻,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天大的仇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偏生不能去动,惠范别提心中有多苦闷。

这一听裴旻竟然找上了门,惠范霍然从胡床上跳了起来,忽然想到太平公主的“不准动”,瞬间又如给腌了的茄子,怒道:“不见……等等!”他粗狂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道:“将他请到隔壁的院子里,让他等着,就说我很忙,不给茶水,也别去伺候,就让他一个人呆着……嘿嘿,我惠范堂堂三品大员,治不了你?”他说话方刚说完,却想起裴旻已经害他降为了四品,高兴的劲头,瞬间消散,恶狠狠的道:“在将他领来之前,先把殿里的席子都给撤了。想见佛爷,候个三天再说。”

裴旻在僧侣的带领下,穿过了重重屋舍,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殿堂。

僧侣很客气的双手合十礼拜:“寺主让裴公子在这里候他,小僧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裴旻应了一声,四周一看,竟然连一个入座的席子也没有,去看那僧侣,却见殿外已经空无一人了。

“呵呵!”

裴旻哪里还看不出原因,冷冷的笑了声,清了清嗓子,漫步走到了殿外,双手捂做喇叭状,搭在嘴前,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一吼:“得了花柳病的贼秃驴,给小爷滚出来。十个呼吸不见你,小爷让你名动长安,青史留名!”清脆而嘹亮的声音直上天际……

这不试试,裴旻还不知自己的中气充沛至此,大有张翼德长坂坡喝退十万曹军的气概……

惠范特别嘚瑟,想着裴旻就在隔壁不远的地方尴尬的站着等着自己,别提有多舒爽,胸中憋着的恶气吐了许多,再度躺在胡床上,高架着劈叉开的两脚,口中哼着小曲儿。

突然听到了鬼狐狼嚎的叫喊,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惠范瞬间如给踩了尾巴的猫儿跳了起来,从胡床上滚到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往对面的院子里跑过去,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他得花柳病之事,只有心腹知道,这西明寺人多混杂,一个不小心让人听去,传扬开来,他的小命就算太平公主也保不住。

其实裴旻刻意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惠范做贼心虚,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惠范身旁的一群护卫,见主子这幅摸样,也慌忙跟在身后。

裴旻见惠范为了不触及伤口,迈着八字腿,跟个大螃蟹似地,从隔壁院墙跑来,身上还有一身的泥尘,不免暗笑,这是真滚着过来的?

惠范见到裴旻,堆起了笑脸,远远的就热情的打着招呼,带着几分讨好谄媚:“裴公子,裴兄弟,口下留情,口下留情……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打不相识……”

见他来到近处,裴旻两步上前就是一计猛踹,正中惠范的胸口,将他踹飞了出去,口中笑道:“就凭你也配跟我称兄道弟?不过你说的不错,不打不相识,打了才相识……”

惠范本来跑的极快,迎面又中了这一脚,如腾云驾雾一般向后飞起,重重的摔到在了地上。

裴旻向来信奉一点,恶人自有恶人磨,想要制住恶人。跟他讲道理是完全行不通的,你越是讲道理,他越觉得你懦弱,越觉得你好欺负,只有比他更恶,才能制得住他。

刘神威握有惠范的把柄,依照常理而言,是没有道理给惠范逼成这样的。但他心中顾忌太多,又是惠范又是太平公主甚至是孙溥等等,都在他的考虑之中。正是因为他顾虑太多,反而让惠范有恃无恐,拿他没办法……

裴旻则不同,他喜欢用最直接的办法来解决最简单的事情。

他握有惠范的把柄,惠范就是他的孙子,教训孙子,哪里需要客气?

不过裴旻的猖狂,惹怒了惠范身后的一个叫释杰的和尚……

释杰本名不叫释杰,而是贺逸,是青城门人,青城创派之早,远胜后世少林武当,能够盛传三千年依旧屹立不倒,自有玄妙。贺逸是正一盟威道的传人,也是青城昔年赤松子的得意弟子,喜好武技而不喜道法。赤松子觉得贺逸戾气颇重,有心导他向上,拒绝传授他青城的镇派绝学大道九玄剑。

贺逸心生不满,竟为了盗取大道九玄剑做出了弑师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出来。古人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弑师如同弑父,天地不容。

青城以及蜀中武林纷纷追杀贺逸,贺逸凭借一身出色的剑法以及偷取来的三招大道九玄剑,硬生生的杀出了川蜀,击杀了三十七名蜀中好手,在川蜀凶名鼎盛。

正一盟威道号召道门全天下的追杀贺逸,贺逸无容身之处躲进了中天寺。

惠范的存在价值主要就是为了助太平公主招收江湖恶徒,尤其是那种穷凶极恶本领高强又混不下去的江湖败类。因为惠范是“高僧”有发支度牒的权力,只要惠范首肯,可以让一个人渣分分钟成为一个受国家庇护的僧侣。

贺逸因此改头换面,得到了庇佑。

第五十七章 守中致和

贺逸因为剑术非凡,得到了惠范的器重,将他收为徒弟,充当护卫。

惠范大鱼大肉之余,也会分给贺逸一些肉汤。贺逸摆脱了追杀的苦,吃好喝好还有女人玩,也安心的呆着做他的释杰和尚。

裴旻当着贺逸的面,打了惠范,等于是打他这个护卫的脸。

贺逸二话不说,刷的一剑,斜刺而至,长剑直刺裴旻心口。

裴旻眼睛顿时一亮,贺逸出手极有章法,拔剑刺击,一气呵成,没有数十年的功底,绝难办到,而且这一招来势虽凶,却是虚招,有万千杀机藏于其后,造诣非凡。

想不到惠范身旁,竟有剑术这般高明的好手。

如此好手,值得拔剑一战。

“锵!”

裴旻长剑蓦地出鞘,青光四射,手上幻化出青色白练,剑光像雨点般向贺逸身上洒去。

贺逸面色一变,长剑挥舞,使出乱披风剑法,白刃映日,有如万道银蛇乱钻乱窜,想要将裴旻的剑招尽数接下。

裴旻却微微一笑,当中一剑向贺逸眉心刺去。这一剑纯粹以速度和气势取胜。剑才刺出,一股惨烈之气已弥漫全场,一剑之威,有若怒涛击岸。这一剑却是昔日幽州号称“义薄云天”的豪侠李五义的双手剑技,就是他那以命搏命已死换死的一招,裴旻加以改良,成今日之势。

只是往返两招,贺逸便有种憋屈的感觉堆积在胸口,在外人看来,他们洋洋洒洒的对了两招,不分上下,唯有贺逸知道心中的难受。对方不过一个少年,竟然能够看破他的剑势,他的杀招还未变,对方已经率先一步施展出破解之法,打的特别被动。

他纵横蜀中,也跟不少同辈人交手,却从未有一人给他如此压迫力。对方才这般年少,简直可怕……尤其是这刚猛霸烈有来无回的剑招,更先一步出现在他要出剑的地方,将他的剑路给阻挡住了,出剑都不流畅,心头难受之极。

贺逸从川蜀逃出,历经血战无数,经验丰富,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后退,一但后撤对方的剑招必会如洪水缺堤般往自己攻来。

别无选择下,贺逸坐马沉腰,身前忽地爆起了一团剑芒,取的是裴旻的心口。

对方的剑势极快,手腕一动,剑芒立即迫体而来,竟然较之裴旻由要快上一分,后发先至。

“锵!”

裴旻笑容不减,身子略微倾斜,金铁交鸣的声音响彻院落之间。

裴旻的剑斜劈在贺逸往上挑起的剑刃近把手的剑镗处。

贺逸全身一震,触电似地往后退去,虎口都给震裂开了,手中长剑险些把握不住。

裴旻是看准了贺逸的下一式剑路必定会以灵巧取胜,故偏以拙制巧,以重胜轻。如今他力量与爆发力皆有提升,这一以强击弱,立取奇效。

贺逸一脸震撼,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术竟然在对面这个少年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

怒由心生,甚至无视了惠范的叫唤,长剑一伸一刺使出了青城派的镇派绝学大道九玄剑。

裴旻见对方长剑平平刺来,本不以为意,正想出手,突地发现自己无从下手,这如此平庸,丝毫不见奇诡之处的剑招竟是天下一等一的妙法!

原来青城派的绝学大道九玄剑包含道家原理,共分三个境界前三招是“守中致和”,中三招是“了一化万”,最后三招是“万化归一,一归虚无”。

大道九玄剑的前三招是纯粹的防守剑势,正是让人无从下手,从而自己乱了步奏。

裴旻见猎心喜,却不信这世界真有破不了的招。

草圣剑甩手而出,手中剑化作千万光点,如长江大河般的威势,对着贺逸倾泄而出。

若说裴旻的剑如长江大河,贺逸却是江河上的孤帆,随波飘摇,摇摇欲坠却有稳又磐石,连挡裴旻十剑依旧不坠。

贺逸暗自叫苦,精于大道九玄剑的前三式是他杀出川蜀的关键,哪怕遇上实力胜过他的,也能凭借三招守势逼得对方退而自乱。想不到对面这个少年郎竟然强行以海浪般的攻势力压着他打,自身毫不受干扰。在如此下去,自己这条孤帆终有翻到的时候!

裴旻见自己一时半刻竟破不了这古怪剑法,心中一动,剑势一变,一剑平平刺出。

这一下轮到贺逸傻眼了,对方竟然也施展出了大道九玄剑……

剑势剑招以及关键要点,竟然分毫不差,无从下手。

贺逸从未遇上这种情况,甚至衍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这少年郎也是出自青城派,此来是抓他,清理门户的?

贺逸眼中杀机隐现,但对守中致和的大道九玄剑却无任何办法,心中念道:“大道九玄剑整个青城山通晓之人越不过五指之数,还都是上了年岁的长辈。一个末学后进,即便要学也该远在我之后。论大道九玄剑我又岂会输?”

心中念想,手中毫不停歇青锋回旋,剑身不住颤动,又是平平一剑划出。

平淡的一剑,却含着不平凡的变化。就在两剑相交的时候,贺逸意图变招,裴旻却快他一步,完成了变招,贺逸翻转手腕意图在变,再一次惊觉对方又快他一筹,一连五变,他竟然简单的变招都做不到了,剑势散乱……

裴旻一声不响,长剑由慢转快,闪电般刺破了他的防线,于他手背重重的一拍,长剑落地。

贺逸心若死灰。

惠范胸口印着偌大的脚印,赤红着眼等着裴旻,喝道:“裴旻,在我的地盘,容不得你放肆!”

裴旻笑道:“我就放肆了,你敢如何?一个六根不净的贼秃驴,还打不得你了?要不是刘神医在乎孙溥的未来,小爷我跟你说话都嫌脏。”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瞟了一眼那不干净的地方。

惠范的脸色瞬间憋成了绛紫色,狠声道:“佛爷有长公主护着,就不信你敢说。”

“那就试试?”裴旻双手抱胸,嘲讽道:“我也不用将此事公之于众,得罪长公主殿下。只要我将跟长公主一说,你觉得如何?长公主会放任一个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蠢货在她身旁?”

一物降一物!

惠范脸色瞬间变了。

第五十八章 服软认栽

正文之前,对前文做个修改,经过查找资料典故,“爷爷”一词,确实有些不妥。为了精益求精,改为更加恰当的太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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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比惠范更加清楚太平公主的手段,他亲眼见过桀骜不驯的黑道巨擘不服约束管制,让太平公主轻描淡写整死立威的事情。上次要了他半条命的惩罚,只是“略施小惩”而已,真正惹怒了她,还不如寻死更加痛快。他能得太平公主器重,所依仗的唯有手中的一群死士打手。若让太平公主知道,他的脑袋随时不保,哪里可能将资源交给他管制。没了资源,他一个六根不净的和尚,又凭什么身居高位?

心念于此,惠范不觉冷汗淋漓。

裴旻不屑与他多谈,直言道:“我为人处世向来一根筋走到底,要不不得罪,要不得罪到死,让敌人无翻身机会。你我大仇算不上,可时不时弄我一下,我可受不了。本想直接让你翻不了身,但刘神医意图息事宁人,此事我个外人倒不好过于插手干涉。总之给我一句话,你若继续纠缠下去,鱼死网破,还是老老实实的缩着。你那点丑事,除了当今皇上,没人有兴趣知道。”

惠范强行挤出一个笑脸来,他手中数十个江湖好手以及数百恶僧,虽不足以成大事,关键时候还是能取得奇效的:且不闻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真真靠得住的打手只有三十几人?若不是高士廉开打了监狱,给死囚发放兵器,许以活命的机会以他们充数。连百人都凑不齐。但就是这百人,开启了大唐全新的篇章。

李隆基不至于忌惮惠范手中这数百人,可是能够将这数百人除去,他却很乐意的。

惠范望着裴旻的眼中有些些许惊惧,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是个疯子,自己的把柄竟然落到了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手里。一时间他突然庆幸起来,若不是有刘神威在,对上这个小疯子,哪里有条件可谈,忙道:“裴兄……”

裴旻脸色却是一僵,来到这个世界,与他称兄道弟的是颜杲卿是袁履谦是张旭是贺知章,他们无不是或是精忠为国,为百姓请命的俊杰,或是才气横溢的骄子,都是天下一时之选。惠范这种染花柳的贼和尚,有资格与他称兄道弟?

惠范见裴旻变了色,想起先前不屑与他做兄弟的话,赶忙改了口道:“我惠范今日认栽了。把柄落在你手上,无话可说。为了我自己的前程,我答应你,不再找刘神威他们的麻烦……”

“好!”裴旻点了点头道:“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说完,他也不愿意在这晦气的寺庙里久待,也不打招呼,直接走了。

惠范脸色阵青阵白,遇到比他还恶的人,心底有气也无处施展,便如泄气了皮球,垂头丧气的往别院走去。

唯有贺逸一脸莫名,看着裴旻的背影,心道:“他不是来抓我的?”想到那可怕的剑术,半点也没有青城剑法的影子,突然涌现了一个可笑的念头:对方根本就不是青城派的弟子,之所以会使大道九玄剑是从他那里学去的,自己练了三年,对方现学现卖……一瞬间,贺逸有一种一把年纪活在了狗身上的感觉。

回到了府邸,裴旻先去了玉真观,将惠范妥协的事情细说。

刘神威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下,他自己一大把年纪,一切都无所谓,可孙溥却是不同,他还有很长的路。

“东西差不多备齐了!老朽去与叶道长道个别,与公子一同回府。老朽对你口中的那个理疗师很感兴趣,回头可以与我说说。”

“好!”裴旻眼睛眯成了条缝隙,当时他聘请刘神威做私人医生的时候,刘神威有些不明白,这生病就医,没生病请个医生在家里供着什么意思?

裴旻也跟他粗略的说了理疗师这个职业,在二十一世纪几乎所有知名的运动员都会有私人理疗师。他们负责给运动员调整训练强度,为他们按摩肌肉,调理身子,以最佳的状态训练以及赛场征战。刘神威通晓按摩手法针灸活血之术,又精于消除疲劳身体损伤的药浴,简直就是完美的理疗师。

有刘神威这样的神医在一旁看着,裴旻觉得自己完全不用担心会因为激烈的运动而导致身体受损。

刘神威治病行医,活了一把年岁,还不知医术可以这样用,也起了好奇之心,昨天还特地研究了一宿,发现很多东西真如裴旻说的那样,只是从来未有尝试过。裴旻有心当以身测试,在与他而言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带着刘神威回到了裴府,裴旻见薛讷正在演武场捣鼓着一些新鲜玩意,跑马场给他安装了十几个木门,木门的四周插着细尖的木刺:木刺尖在阳光下透着森冷的寒光,裴旻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激灵,有着不好的预感。

“太公!您这是?”裴旻远远的给薛讷打着招呼。

薛讷笑道:“骑术讲究的是精细,是控制力。这是早年我们军中流行一种嬉戏玩法,叫做透剑门,用刀剑编列成门的形状,让兵士骑马穿过,真正的善骑者,在剑门中来回往返,过百门而不伤自身。你先用木刺试试,随着你的骑术增加,我会不断的加长木刺,最后装上兵刃。这透剑门不但可以锻炼骑术,还是磨练一个人的胆魄……连区区剑门都不敢闯,上了战场铁定是个怂蛋……现在没有多少人有那个胆气这般玩耍了。你若是害怕,我可以让人把木刺削平了去。”

裴旻看着那一道道的扎满木刺的们,心中不由一阵向往:以闯剑山为嬉戏,无怪当时的唐军能够战无不胜。但听薛讷的话,立马跳了起来道:“太公这是什么意思,小觑我是不是,别说这木刺了。即便是真剑山我也敢骑,给我十天时间,保证能在剑山里来去自如。”

“胡吹大气!”薛讷哼了一声,让裴旻将马牵来,耐心的教着他如何平稳的在马背上奔驰,如何才能在冲刺的时候稳住重心,各种御骑技巧。

刘神威在一旁观察这裴旻的体力情况,手中还握着毛笔,随时随地的记载裴旻的情况。

第五十九章 谣言四起

在薛讷的指点以及刘神威的辅助下,裴旻闷头府中苦练骑术与骑射技艺。

然而就在裴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长安城中莫名的传出了一则风流韵事:今科状元裴旻已经成了太平公主的入幕之宾了。

太平公主的风评本就不好,时不时的都会传来一些关于她的风流韵事:从最开始的张易之、张宗昌到今时今日的是宰相崔湜、尚书右丞卢藏用甚至胡僧惠范都有类似的传言,让人分不清真假到底如何。但世界上从不缺好事之人危言耸听,人云亦云。

这一次轮到了裴旻!裴旻这今科状元的名望在长安还未冷下去,消息立刻得到了广泛的流传,成为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短短的几日时间,几乎大半个长安都知道这件事。

事情越传越真实,诸多事情莫名其妙的给泄露了出来。

比如太平公主赠给裴旻的房子是薛绍的,薛绍是太平公主第一任丈夫,是她最钟意的丈夫,即便后来在武则天强迫之下,嫁给了武攸暨,成了武家的媳妇。但她每月都会去薛府住几天,让武攸暨成为长安城的笑柄。再比如裴旻轻易的通过了吏部复考,一切都是太平公主暗中操作,还有尚书右丞卢藏用求见太平公主等了半日,却比不上刚来不久的裴旻……

各种事情,有板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越传越真实,竟然渐渐成为大家默认的事实了。

这谣言的背后却惹怒了一人,正是意外成为配角的卢藏用。

“竖子,敢用我名,可恶至极!”

卢藏用此人才华横溢,擅于写诗作赋,且工草隶、大小篆、八分书,还出生于范阳卢氏,称一句文采风流的豪门公子毫不为过。但他走上仕途的手段极不光彩,身为一等一的豪门却通过自吹自擂得到的名声,不断在皇帝附近的山中“隐居”以吸引皇帝的注意,为此还得到了“随驾隐士”的外号。他官迷似地做法成功获得了武则天的注意给了他一个左拾遗的八品官,从此青云直上,用不出几年就做到了吏部侍郎,现今以是尚书右丞,成为尚书省的大佬之一。

谣言说的有板有眼,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种半真半假的谣言最难辨认,也最容易取信于人。

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谣言不管是真是假,都是有人刻意流传出来有意操控的。不然不可能这般有根有据。至于源头是谁,想要查却不容易查得出来了。

卢藏用已经在心底断定这谣言是裴旻自己自导自演的戏,这种做法在他看来如同他当初的终南捷径,扬自己名而得到封赏重视,通过吹嘘自己与太平公主有露水姻缘而受到太平一党的接纳与重视……

对于这种做法,卢藏用并无任何不满,反而极度欣赏。但是借用他的名以踩他来提高自己,这就不是他能忍受的了。何况那一天太平公主无视他先见裴旻,本就让他心中极不平衡。

“叔父稍安勿躁!”裴羽恭敬的低着头道:“侄儿早与叔父说过,裴旻此人狡黠如狐,为了晋升无所不用。千万不可小觑了他……侄儿落到今日田地,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裴家作为仅次于五姓世家的存在,与五姓世家也有着深入的往来。裴羽的一个姐姐就嫁到了范阳卢氏,论及辈分裴羽正是卢藏用的侄儿。裴羽当初来到长安,凭借着这份关系住在了卢藏用的府邸。

经过接触,卢藏用也欣赏这位侄儿的干略,有心将他领入了太平公主的阵营,在他领着裴羽去见太平公主的时候,还发生了太平公主先见裴旻这件事情。

卢藏用方才知道裴旻与裴羽竟然有如此深仇。

裴羽自少不了诋毁裴旻暗地挑事的言论,卢藏用当时听了一笑而之,并未深信。作为混迹朝廷多年的重臣,不会轻易听信任何人的三言两语。但今日事情牵扯自身,再来联系裴羽的挑事之言,哪里还有不信的道理。

卢藏用冷哼道:“小小竖子,真是胆大妄为!当真以为我卢藏用好欺负?”

裴羽眼底诞生喜意,其实传播流言的人哪里是裴旻,正是他……他见那日太平公主先见裴旻的行径引起了自己这位叔父的不快。还看出来卢藏用不敢怪罪太平公主,心底的不满是冲着裴旻去的。他乘机挑唆不成,背地里又加了把火,果然将卢藏用给激怒了。

卢藏用想着太平公主对裴旻的器重,自己也不好直接出手,看着裴羽,心念一动,道:“贤侄,那个裴旻不是嚣张的说什么一辈子把你踩在脚下的话?嘿,我就不信了,你在礼部好好表现,最多三个月叔父给你升官,先让他知道知道厉害。我却不信,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在入仕短短三个月晋升!”

裴羽作揖道:“未必不能,叔父有所不知,裴旻此人兼资文武,确有不凡之处。据我所知除了文考,他还获得了科举武科的资格,不日即将参加武科考试。”

“什么?”卢藏用一脸的莫名:“他以高中状元,难不成还会去考武科?”

裴羽颔首道:“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而且他剑法当真了不得,步射也有一定造诣。骑术骑射什么的还不清楚,但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有七成的可能考中武进士,至于武举异等也有一定的可能吧。”

卢藏用皱着眉头看着裴羽,带着几分震撼的道:“他真如此了得?”

裴羽苦笑道:“尽管不想承认,他确实是个难缠的人物。能得大都督、长公主一起看中的人,岂会等闲。”

卢藏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寒声道:“如此说来,到不能坐视不理了。我记得负责武科的兵部员外郎是窦辰,他是右羽林将军是李慈的表兄,李慈是大将军常元楷的下属……或许!”他心念于此,对裴羽道:“你以我的名义分别修书给常元楷、李慈,我要请他们过府一叙。”

“是叔父!”裴羽躬身领命,转身而去,嘴角露出了森冷的笑意。

第六十章 武科来临

“驾!”

裴旻双脚轻夹马腹,口中念着薛讷传授他的骑射口诀:“势如追风,目如流电,满开弓,紧放箭,目勿瞬视,身物倨坐,不失其驰,舍矢如破。”

在高速奔行中,裴旻直立着身子,持弓审固。

这不习骑射,不知骑射之难。

裴旻习了骑射才知道步射与骑射完全是两个概念。步射别的不说,说白了就是弯弓射箭,饶是这简单的弯弓射箭,也需苦练多年,才能精通。何况骑射:奔跑中的马匹再如何平稳都不可能避免上下起伏的颠簸,御骑着想要避免马背上的震荡,大多会选择踩在马蹬上,将重心固定在两脚,**微微的离开马鞍,以半站立或站立的姿势射箭。如此一来,对于骑术又是莫大的考验。而且就算如此,也避免不了上下起伏,想要如步射一般瞄准,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后还要兼顾弯弓箭射时用力过度重心的不稳。这一切面面俱到,才能射准一箭。与步射个中难易,几乎不用道理来计。

在这二十余天,裴旻苦练技艺,除了吃喝拉撒睡,几乎日夜不停。换做他人,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为习武不是读书,读书人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寒窗十年也是正常事情。习武却是消耗气力消耗身体的活儿,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一定的界限,过了这个界限,哪怕在精壮的人,也支撑不住。

而裴旻身旁却有医术超凡的刘神威,至孙思邈仙逝之后。医道一途,整个大唐未必找得出第二个能与刘神威相提并论的。刘神威与他师傅孙思邈有所不同。孙思邈的医术很全面,针灸儿科外伤内科草药学样样精通,甚至连妇科都很有造诣,刘神威却主攻针灸、药草学,其他方面远不及孙思邈,但在这两方的造诣并不逊色孙思邈多少。

刘神威作为裴旻的私人理疗师,每日三次为他针灸活血,给他按摩疲乏肌肉,每天晚上还为他准备了药浴,恢复他受损的筋骨肌肉,使得他的身体处在最健康的状态,接受锤炼。

短短二十三日,裴旻在刘神威的帮助下,他的练习量甚至超过一般习武之人大半年的总和。

日复一日的锻炼,加上药浴的修复,使得裴旻的筋骨更加结实,力气又度大了许多,甚至连胸肌腹肌块都出来了。要知道今年他满打满算不过是十八岁而已。

在小栗毛速度提升至最快时,裴旻稳住身形,抹羽取箭,对着五十步之外的箭靶,张弓拉弦。他使用的是薛家特有的家传射法:在持弓时让前手抓住弓把,弓把的另一侧靠着四个指节,拇指平放用来靠依箭头,特地收回食指,让拇指不干扰弓弦。这套射法是薛仁贵改良胡人射术而演变骑射的手法,胡人自幼习得骑射,经过千年的千锤百炼,他们的骑射手法高效而有力,非中原射法可以相比的。大唐向有海纳百川之心,从无固步自封的思想。薛仁贵当时练兵的时候,特地找了麾下的突厥将军传授草原射术。薛仁贵也在一旁瞧着,他的骑射功夫天下无双,将草原射术的精髓,融入到自己的射术中,传给了后人。

“嘣!”的一声,弓弦震响!

箭羽如流星一般射在了箭靶上,骑射之考并不要求强制命中靶心,只要射在箭靶之上,就算合格。

“十中其八!精进之快,足以羞煞我那些不肖子孙。”薛讷越看裴旻越是欢喜,对于裴旻有这种成绩满心赞赏。赞扬的不是天赋,而是毅力耐心。裴旻闻一知十,能够举一反三,确实才智非凡,但骑马射箭是硬功夫,不是只靠才智就能学得会的。需要的更多的是耐心刻苦,要不厌其烦的死练,只有熟才能生巧。裴旻做到了,二十三天里,除了参加吏部复考之外,他从未踏出过裴府半步,一门心思的练习骑射之术。这份毅力,让薛讷都为之动容。

裴旻下得马来,来到薛讷近处,赔笑道:“那是太公指点的好!”

薛讷为人严谨,并不喜欢这奉承之言,轻哼了声道:“莫要太过自傲,你的箭术看似到了一定水准,实际上远不及你现在展现的实力,甚至一半都没有。”

裴旻并无任何不满,反而心悦诚服的颔首道:“太公说的在理,我心底也清楚的很。骑射之术,需要常年累月的累积才能成形,我现在能有这水平,是因为日夜练习,有着超凡的习惯与手感……只要我一段时间不去练,这习惯与手感冷却消失,真实的水平就会显现。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也是习武之人,若这点都看不明白,也是白活了。太公放心,即便过了明日的武科,我也不会输于骑射方面的练习。不求达到太公这般水平。至少日后上得战场,能够策马扬鞭射杀敌酋……”

薛讷更是满意,学得骑马射箭不为战阵杀敌,难不成还强健体魄?他向来看不起江湖人的原因就在此处,以他而言男儿立身于世,有一身武艺,却不求保家卫国开阔疆土,跟废物没什么两样。

“明日就是武科,今天我教你一些关键的学问……走,跟我去西市!”

与此同时!

常元楷再次找上了负责武科的兵部员外郎是窦辰。

作为父亲,哪有不想自己儿子好的,为了不争气的幼子,常元楷费尽了心思,奈何儿子自己不争气,到手的进士给送了出去,还跟裴旻结了仇。

就在长安盛传裴旻给太平公主睡了之后,常元楷没少犯愁。他这条命已经跟太平公主绑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得罪了太平公主的男宠,以后万一给自己穿个小鞋,岂不遭罪?就在他心底七上八下的时候,卢藏用找他商量对付裴旻,并且说了谣言的事情。

常元楷这才松了口气,他不想见裴旻在太平公主这里崛起多添麻烦,与卢藏用一拍即合,当即联系上了李慈,通过李慈结交了窦辰。

窦辰在兵部员外郎这不大不小的位子上苦干五年,得不到升迁,将此看成了机会。

面对常元楷的到来,窦辰自信满满的说道:“大将军就放一万个心,一切安排好了,明日定让那裴旻吃不了好!”

第六十一章 大唐智将郭元振

长安西市。

薛讷带着裴旻走在马市上,周边往来的不是鲜衣怒马的贵胄,便是一身邋遢脏污的马夫。因为马市有着牲口特有的粪便马溺之气,常人远离,在这里似乎只有这两个极端,买的起马的都是豪客,以及卖马的马夫,便是马商都不会在这种地方久待……

裴旻看着周边的一匹匹高矮不一颜色不同的骏马,几乎花了眼,也明白了薛讷带他来这里的缘由,带着几分感动的看着走在他身前的薛讷。以薛讷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图他什么,只是单纯的欣赏器重而已。也因如此,让裴旻隐隐体会到了古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武科时,为了公平公正,所有马匹弓箭皆由官方自备。相马识弓也变得尤为重要。”薛讷走在前头,嘴里不住的说道:“即便走上仕途,多一项本领也是好的。不求成为伯乐那种相马名师,至少一匹好马摆在你面前,你要识得它好,知道它好在什么地方。”

裴旻虚心听教。

“就比如这一匹……”薛讷指着一匹趴在地上,一身膘肉的黑色肥马道:“你看这匹如何?”

裴旻上下瞧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差劲的表情,猛地摇了摇头。

薛讷呵呵一笑道:“看岔眼了吧,不能以貌取人。马却不一样,应当以貌取马。一匹马的特点都会在它身上直接呈现……你瞧这马牙锋利,一看就知道能吃的。吃得多,长得壮,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这是最粗浅的相马术,别看它肥懒,正是因为肥才能耐得住饿,正是因为懒,懂得休息才能够长时间的奔跑。每一匹马,不管它的品种如何,都有自己的长处与短处。这匹马是最常见的品种马,但真跑起来,比远距离奔跑,我的那匹河曲良驹都跑不过它。在看这一匹……”他指着边上一匹瘦小的马驹,道:“你看它的鼻子,鼻子粗大,马经里说鼻大则肺大,肺大则能奔,所以这匹马必定擅于短距离奔跑的。这种马上了战场定会吓得掉头就跑,但比速度,跟我的河曲马比不了,但比起你的小栗毛应该会快上一分。”

薛讷领着裴旻从马市的街头一直走到街尾,几乎每一匹马不论好坏他都分析了一遍。

裴旻大开眼界,想不到相马竟然还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有那么多的需要了解的知识。

逛完了马市,薛讷又带裴旻去他在长安的住处,将府中珍藏的弓箭取了出来,传授他辨认弓箭的技巧。

直至天黑方才回到府上,裴旻并不急着睡,又跑了三圈的马,练习了大半时辰的骑射,直至手臂实在酸麻,张不开弓了,方才停歇。刘神威已经掐着时间给他准备好了热腾腾的药浴,在药浴的帮助下,第二天一早,裴旻几乎是满血满状态的醒来。

没有任何犹豫,他一如既往的走向了演武场,只是这一次裴旻没有深入的训练而是浅尝即止,找了找骑射的状态与感觉。

用了早膳,裴旻别过薛讷、刘神威、孙溥走向了兵部。

科举武考始于武则天时期,但归根结底也只是武则天的一时兴起,并未得到朝廷重视,远不及文考那般,一朝中举,天下皆知。更不会有曲江宴、雁塔题名这般能够人人称快的活动。以无人问津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裴旻来到兵部,方才知道武考有多冷清。在他的记忆中,他参加科举文试的时候,尚书省的大门口汇集了将近三千余人。其中有两千考生,余下都是附近考生的家长或者看热闹的百姓,而现在他面前竟然除了兵部的门口把守的六名士兵,整条大街居然空无一人。

“不会是走错了吧?”裴旻看了看高挂着的匾额“兵部”二字,甚至产生了这般怀疑。

“看什么看,军事重地,闲人免进!”一个兵卒瞠目怒喝。

裴旻见兵卒威风凛凛的,心中恍然,兵部地位比不上尚书省高,但是百姓对兵部的惧怕,明显超过尚书省,一群凶悍兵老爷处事的地方,寻常百姓哪敢顿足。

裴旻走到近处,正想将掏出身份证明。

兵卒直愣愣的看着裴旻,忽然惊呼道:“你是裴旻?”

裴旻心头一乐,想不到自己知名度不低,这兵部守门的兵卒都知道自己了,颔首笑道:“正是在下!”

兵卒换上了笑脸道:“原来的文曲星来了,郭尚书念叨好一阵子了呢,小刘,将文曲星领进去。”说着对裴旻嘱咐道:“兵部属于军事重地,其中有很多机密不可乱闯。好好跟着小刘,他会带你去报道的。”

裴旻分得轻重,慎重的道:“小哥儿放心,我晓得的。”说着,跟着那个叫小刘的走进了兵部。

小刘是个高高瘦瘦的兵士,性格比较严肃,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严苛的执行着命令,领着裴旻在偌大的兵部官邸转来绕去。

来到了一处大院,小刘对着大院门口的护卫,揖礼道:“劳烦通报一声,裴旻特……”他话还未说完,殿内已经传来了沧桑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小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旻有点迷茫,想了想还是走进了大院。

入眼是一个广阔的院子,一个瘦小的老头正赤着上身打着一套不知名的拳法,拳法很糟跟*岁方干习武的少年一样,但老头却打的很认真,一脸肃然。

裴旻不好打扰,只能站在一旁候着,心底却莫名其妙,暗自揣测,“这小老头难不成就是窦辰,不会吧,一大把年纪,才当一个员外郎?”

“你就是薛老哥时常念叨的裴旻,果然生的一副好相貌!”

小老头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

裴旻脑子一震,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意识到了他的身份:他哪里是兵部员外郎窦辰,明明就是兵部的大佬郭元振。

那个施展离间计间杀吐蕃战神论钦陵,致使吐蕃内乱,并且巩固凉州防务,经营西域,战功赫赫的大唐智将……郭元振!

第六十二章 武试考核第一关

裴旻怎么也想不到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瘦小老头儿竟然是兵部尚书郭元振,当今唐军军方的两大宿老,一个是东北的薛讷,另一个就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西北郭元振。两位宿将若说军功,薛讷为高,但论谋功郭元振则更甚一筹。

两人当初皆是封疆大吏,一个镇守东北,一个经营西北,守住了大唐万里疆土,护住了千万百姓。

“裴旻见过郭尚书。”裴旻躬身作揖,对于如此战功赫赫的英雄,他的由衷敬重。

郭元振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你进殿随便找个地方坐着,我去换身衣裳。到要看看,能让薛老哥看中的人到底有何能耐……”

裴旻越待越觉得不对劲,忙道:“尚书大人,这武考的时间就要到了,哪有闲功夫。”

郭元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转过身子,奇道:“武考自有窦辰负责,与你我何干?”

裴旻有些风中凌乱,苦笑道:“太公手中有个武试名额,当初一并给了我。我此行是来参加武试的,不是来兵部报道的。”此时此刻以他的机敏,如何看不出误会的缘由何在。他通过了吏部复考,已经有做官的资格了。剩下就是报道的手续。这报道不限时间,裴旻是打算考了武试之后,再来兵部报道,正式出仕。

兵部的守卫将他认了出来,以为他是来兵部报道的了,这才将他带到郭元振这边来,弄出了个大乌龙。

郭元振也想通了缘由哭笑不得的道:“你既高中状元,进士及第,何必多此一举。”不只是朝廷,连他这兵书尚书都没认真的将武举放在心上。

裴旻忙道道:“这不是想让自己的履历漂亮一点嘛,我参加这武举便是冲着武举异等来的。文武双状元,说出去多好听。”

“倒是有几分自信!”郭元振一点也不反感裴旻这番话,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

裴旻接着道:“此外我也觉得武举就算不及文举重要,可为国求才,应不分前后。只是武举创立不久,一切制度还不完善,才会出现如今无人问津的情况。就如当年的文举一样,文举的萌发于南北朝时期,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将之当回事情。即便后来隋朝真正开创文举制度,也得不到重视,直至我朝,经多年改制,才有今日盛况。武举现在地位确实尴尬,在我看来却是正常情况。只要敢于改革多做改革,能为我大唐提拔有用之才。武举也将会拥有文举今日之盛。”

郭元振眼睛一亮,沉吟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武举招的都是一些莽夫,与国何用?”郭元振以谋略称雄,不以勇武见长,因故有此一说。

裴旻笑道:“既然知道,尚书大人何不向陛下上疏,武举以谋略为先。就如文举策问,先考兵法韬略,兵法合格才能参加武试。如此最后中的武进士的人皆有韬略造诣,不说能够大用。至少不是从零开始,培养起来,也会容易的多。”

郭元振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道:“薛老哥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也确实是我的失职,武举是兵部的事,老夫作为兵部尚书自己却不重视,实在说不过去。我让人带你去参加武试,老夫去换身衣裳,回头亲自去校场瞧瞧,看看是否有值得提拔的大唐豪杰。”他说着,叫来一名护卫,让他领着裴旻去校场参加武试。

裴旻眯着眼睛笑着,武举确实不被重视,但并不意味着武举没用。大名鼎鼎的郭子仪不就是武进士出来的,若非武举给了郭子仪晋升的机会,郭子仪一介白身,又如何取得再造盛唐的旷世奇功?

武举若办的好一些,指不定就有可能多一个郭子仪这样的帅才。当然郭子仪这样的人物万中无一,可来几个乐进、李典之流的将才也是好事。

跟着护卫,裴旻来到了武举考场。

窦辰看着时辰,虽未到时候,手中的名册里却只有裴旻一人未至。他笑了笑道:“时辰已到,未赶到之人,算作……”他话未说完,却见裴旻与一个兵士匆匆赶来。裴旻在曲江宴的时候,他远远见过几次,故而认得他。想了想,挥手让下人多等了片刻。

若只有裴旻一人尚好,但那个兵士他虽叫不出名字,却知他常跟在郭元振的左右是亲信。郭元振在兵部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得罪了他,别说是常元楷,哪怕是太平公主也护不住他。太平公主一言一行,一喜一怒可以让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宰相变为地方小官,甚至流放岭南,但她奈何不得郭元振这样军功赫赫的宿将。相比文官的虚功绩,武官的功劳却是实打实,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想要磨灭,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窦辰也非蠢蛋,不敢过于放肆。

“除去外衣!”

窦辰看着裴旻将各种资料交给他的副手,对裴旻下达了命令。

裴旻没有任何的迟疑,依言将外衣脱了去。

这是武科的第一关,外貌。

听起来扯淡,但是事实便是如此。武举考核的第一关是看考生是否“躯干雄伟”有没有担任将帅之貌,若没有资本,直接不合格,失去参考的资格。

对于这点,裴旻心底是万分鄙夷:人不可貌相,若真以外貌世人,不说别的,郭元振那模样,第一个就不合格。心中已经盘算着,日后在兵部混迹,首先就要将这条莫名的条件去掉:考武举人又不是选美,要什么相貌要求。

裴旻双脚立正,挺胸抬头。

他的身材算不上壮硕,甚至有点偏瘦。但胜在高挑,配上最近练起来的胸肌腹肌,还是有着一定威慑力的,兼之面貌英武,过这一关应该不是问题。

窦辰左瞧右瞧,也实在瞧不出什么毛病,在手中的名册上给裴旻打了一个成绩:乙!

裴旻笑着走进了校场,校场中央已经有百余人列成队形等候了。

比起文科的两千余人,武科的百余人实在太少。

裴旻找了个位子站定,等着武试的正式开始。

第六十三章 巨汉挑事

所有考生列队,裴旻左瞧右瞧周边大多都是三五大粗的壮汉,没有一个认识的,索性毕恭毕敬的站着,等着兵部员外郎窦辰的安排。

窦辰老生常谈的说着武试的规矩。

文试因为裴旻的介入,已经改革成糊名制度,武试却一如既往的重复旧制以残酷的淘汰赛为主,考的是勇技:分别有马射、步射、马术、举石、擂台战、马战加上开始的相貌一共有七个项目。七个项目,每个项目又分甲、乙、丙、丁四个成绩。用现代的词语来解释:甲是优等,乙是良,丙属于及格线,而丁的成绩意味着不及格。过了及格线考生都有资格留下来进行下一轮的考核,但你若得了一个丁的成绩,不管你其他成绩如何优秀,最后面临的都是无情的淘汰。也就是说七个项目每一个项目都要拥有及格线以上的水准,一项不合格都不行。取得五项甲等成绩,封为武举异等,地位如同进士及第。三项甲等两项乙等以上,封为武进士,余者淘汰。

规矩并没有任何改变,早已人尽皆知。裴旻心性沉稳听得仔细,个别沉不住气已经开始放眼四顾了。

窦辰说了小半小时,方才结束。

百余考生在窦辰的分配下,分成了四组,称为天地玄黄,每组二十余人,分别开始马射、步射、马术、举重四个项目。四个项目同时进行,以节约考生的时间。

武考人数不多,还不被重视。历届武举向来都是能一天搞定决不拖到两天完结。

裴旻给分配到的是地组,地组第一个开考的项目是马术。

在引导官的引领下,裴旻与一众二十余人,来到了兵部后院的马厩处。

尽管窦辰已经说过,引导官还是很客气的重复了一遍道:“你们有小半个时辰挑选马熟悉马儿……”

引导官的话音未落,心急的考生已经往马厩涌去了。

马术比试,御马技巧固然重要,但一匹好马以及得到马儿的熟识也很是关键,只有小半个时辰,时间格外珍贵。

裴旻也随着考生一同进入马厩,马厩里有三十余匹形态各异的战马,考生中不乏相马能手,纷纷寻找着自己心仪的战友。

脑中想着薛讷传授他的马经,裴旻目光在三十余匹战马中来回巡视,发现这些战马的品质都是优秀,只有小小的细节差别。也知兵部的用意,他们是真心想抉择出善骑好手,而不是让考生凭借马匹的优势获胜。即是如此,裴旻也没有逐一细挑,见前方不远的一匹黑色骏马鼻头粗大,前蹄的肌肉竟然与后蹄一样多,眼中却是一亮:鼻大而肺大,肺则能跑。前后蹄的肌肉一样,意味着此马前蹄有劲,一般而言。马狂奔起来发力以后蹄为主,后蹄肌肉壮硕理应胜过前蹄。前蹄与后蹄一样多,说明这匹马经常做冲刺爆发的练习,爆发力一定不差。

他向那匹黑色的骏马走了过去。

忽然一股大力从他的身侧涌来,一时不察裴旻给撞得向右倾斜,连走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裴旻心头火起,扭头望去,却见一个巨汉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正用那大若铜铃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瞪着他。

心念电转,虽不知什么缘由,但裴旻以可以确定这巨汉存心找茬,先前那一撞力量奇大,若非他精通武艺,下盘功底奇佳,早已摔倒在地。那种力量的碰撞,不可能是无意间的擦身而过。对方存着撞他之心,更没有理由会摔个屁股蹲。

他是故意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裴旻脸上的怒火烟消云散,堆起了满脸微笑道:“这位兄台抱歉,一心相马,没有注意足下在我身后。无意碰在了一起,不好意思!”他作揖赔礼,心中虽怒,却等着对方的发招。在武举的时候挑事,很明显这巨汉完全没有考武举的心思,自己若莽撞的跟他正面起了冲突,只会让针对他的人称心如意。

乘一时之快,遂了黑手的意,是最愚蠢的事情。

巨汉显是有些意外,霍然起身。

裴旻先前还不觉得,巨汉这一站起登时让他神色一愣:巨汉是名副其实的巨汉,身高竟达七尺有余,差不多二米二左右,几乎与后世中的打篮球的小巨人姚明不相上下了。关键是姚明并不结实,而面前的这个巨汉魁梧的跟一座山一样,肌肉盘虬的手臂仿佛蕴涵着无穷的力量,乱蓬蓬的头发随便在脑后扎了个大结,尽显武人风范。粗糙的脸上全是漆黑刚硬的短须,毛茸茸地露出一双虎目,竟如一尊怒目金刚。

果然,如他想的一样,巨汉并没有就此罢手,爆喝一声:“受爷一拳,爷在于你道歉。”他奋起一拳,猛砸裴旻右肩,呼的一声,他的拳头,竟然夹着一阵劲风,有着破空的声音。

裴旻神色一变,身形果断向后急退。

砰!

硕大的铁拳打在了他挑选的那匹黑马屁股上,裴旻明显看见骏马屁股上的肌肉如石入水中一般,竟然有着波纹向外扩散。

这一拳头之力,将马屁股上的肌肉打成了碎肉……

骏马连嘶鸣都来不及,直接翻到在了地上……

裴旻一脸震撼,这一拳若是打中了,他的右手少说大半年无法使力。这巨汉的力量,犹若霸王再世,怕是李翼德那样的猛士在这力量上也要输他一筹。

巨汉一拳不中,第二拳紧跟而上,这一次打的是他的左肩。很明显巨汉无意伤他性命,只是想废了他的左右手,让他失去武举资格……

裴旻知道他拳头的厉害,哪敢正面抗衡,一个后翻闪避了开来,他心中叫苦,兵部军事重地,不能随意带着兵器入内。剑不离身的他,还是首次没有带剑出门。他的拳脚功夫一般,对上寻常人倒是还可以,但是巨汉的神力委实骇人,挡都不能去挡,更别说交手。余光见不远处有一个挑马草的木耙,他毫不迟疑,果断向木耙冲去,感到背心的拳风跟至,一个鱼跃将木耙握在手中。

啪!

用膝盖一折,木耙断成两截,留在裴旻手上的短棍正好三尺!

第六十四章 喧宾夺主

三尺木棍在手,裴旻顿时底气充足。

见巨汉由不放弃,故作怒道:“在这样,我要还手了!”

巨汉无动于衷,一步一丈瞬间就逼到了近处,又是刚猛霸烈的一拳……

裴旻以木棍作剑,横胸斜引,画个半圆,平搭在巨汉的手腕上,劲力传出,巨汉的拳头向右一沉。这本是裴旻依仗记忆中来至后世太极理论而研究出来的卸力妙招,四两拨千斤。他用这招对付势大力沉之人,向来无往不利。铁枪姜凡为之戏耍,义薄云天的李五义也惨败此招。

但此番挥拳之人,论及力量远非李五义、姜凡可以相提并论。巨汉这一拳的霸道刚猛,难以形容,竟有一种山崩地裂般的威力。

裴旻的四两拨千斤在巨汉的拳头上居然失去了妙用,仅仅只是拨动三寸,就无以为继了。甚至他自己还被爆炸般的力量,震得木棍几欲脱手而出。

眼见巨汉拳头即将近身,裴旻反应不可谓不迅速,趁着对方的拳头受到点点力量牵引,往左侧斜刺里与巨汉擦肩而过。

巨汉身子壮硕,但毫不影响敏捷,反手去抓裴旻。

啪!

裴旻手中的木棍重重的砸在了巨汉的手背处。

他快,可裴旻更快,早已料到巨汉会有这一手,交错而过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挥击的准备。

巨汉手背有着一条红印,可很快就消散过去,壮实的身躯,让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抗击打能力,那一下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裴旻面色严肃,他早知道世间只有天下无敌的人,没有天下无敌的招。太极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的理论确实精妙,但柔能克刚,但也须视柔的功力是否胜刚而定。先前一招交锋,他落了下风。很明显他的柔劲比不上对方盖世无双的神力,不免心中嘀咕:“此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了得!”

巨汉眼中有着点点复杂,可依旧抡起了拳头,呼的一拳,便往裴旻胸口锤去,竟是中宫直进,径取要害。他也看出了裴旻身怀非凡武艺,若不全力施为,只怕前功尽弃。

裴旻脚步错动,身形闪处,单脚直立,如仙鹤展翅,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避开这一拳之余,木棍变幻无方的猛地击在了巨汉的胳肢窝处。木棍长了眼睛一般,分毫不差的刺在了巨汉的极泉**上。

极泉**位于手少阴心经,腋动脉搏动处。此处遭受重击,即便抗击打能力再如何出色,也承受不住。

巨汉连退三步,面色鼓胀,想要抬手,却发现手臂已经失去知觉,一时间抬不起来了。

裴旻皱眉道:“不知足下是谁,你我素不相识,受谁指示,在这考场上于我为难?”

巨汉闭口不言。

马厩外传来一阵厉喝:“住手!你们竟敢在考场闹事?”

裴旻回头望去,兵部员外郎窦辰以及那个不知名的引导官正气势冲冲的向他们走来。轻咬着下唇,裴旻将手上的木棍丢在了地上,目光在窦辰、引导官身上来回转悠,脑中思绪电转。他身具两人智慧,心思机敏不做第二人想,已经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局中:不知名的巨汉是第一手,第二手来了。

他与巨汉交手时间不长,可引导官就在马厩外。依道理来讲,他该早来制止才对,不可能现在才来,而且还跟着窦辰一起……

他们两人必定有一个有问题:是窦辰还是引导官?

裴旻心念此处,不由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最初就觉得不对,没有与巨汉立时争吵起来,否则百口莫辩!

“见过员外郎、导官!”裴旻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晚生不敢,只是这位兄弟脾气实在暴躁,听过一言不合动手的,却没见一句不说就动手的。我处处退让,却换来他得寸进尺,不得已还手。周边有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我裴旻也可以立誓,绝无半句假话。”

裴旻这一自报姓名,顿时引起了一阵哗然。

裴旻如今的名气在长安无人不知,属于风云人物。

众人虽不知为何身为文举状元郎的他,会出现在武举现场,但能结交他,得到他的友谊,对于未来定有好处。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应道:“我能证明裴公子并句句属实,是这位兄台从背后撞了裴公子一下。裴公子素养气度非凡,没与他计较,反而向他致歉。对方却不知为何怒下狠手,若非裴公子功夫了得,保不定会什么样子。”

裴旻对仗义执言的人,报以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余下人见了,各个暗恨自己反应迟钝,一人一句的开始附和帮衬。

“我也能证明,是这大个子无理取闹,下手不分轻重,一拳打的马儿现在还起不了身。”

“我也能证明……”

“我也能证明……”

这真实情况他们都看在眼里,即便各自在挑选马匹,没有看清第一幕,然裴旻的态度与巨汉后来的态度都看在眼里,对错了然于胸,说话也不存在什么心里压力,还能卖个人情,何乐不为。几乎所有人都附和了一句……

窦辰见局面完全一面倒,心底有些慌乱,事态的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依照他的原定计划,任巨汉挑事,由他们闹起来: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裴旻跟巨汉起了争执,不管谁先挑事的,两个人都将受到严惩,逐出考场……他这兵部员外郎地位不怎么高,但在武举上却有着绝对的权力。驱逐闹事者,即便事后追究也怪不得他。这是上策。

裴旻若是开始就认怂不中计,也在计划之内。巨汉神力无双,犹若恶来再世典韦附身,只要他能弄伤裴旻一二。裴旻带着伤,也不可能取得三项甲等两项乙等以上的成绩与武进士无缘,将会给淘汰出去。这是中策……

至于下策是上策、中策皆失效,由他亲自主导局面,强行以扰乱考场的罪名,将两人驱逐出考场……

这下策有点蛮横,事后有可能受到影响波及,但为了前途还是能搏一搏的。

可事情却不如他所想的三策那般运行,裴旻直接喧宾夺主,掌控了舆论,根本不给他主导局面的机会……

第六十五章 决心

裴旻淡淡的看着窦辰、引导官观察他们微末细小的举动,意图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一些东西。

引导官怒瞪着巨汉,有些咬牙切齿:窦辰刚才只是叫他过去说了几句话,就短短的一盏茶时间便闹出了事情来。真要追究责任,他难辞其咎。况且巨汉招惹的人还是裴旻:裴旻即将来兵部任职,比起他不入流的书令史,裴旻只要来兵部报道,直接是九品令史,地位要他高上一截。现今裴旻深得太平公主器重,还是她的榻上男宠,飞黄腾达,自不用说。

此事若让裴旻心里有了疙瘩,自己在兵部的日子怕是难熬,引导官心念于此,看着巨汉的目光更是不善。

窦辰一脸肃然,看不出心里想什么,几乎没有多做犹豫,开口道:“蒋华扰乱考场,着实可恶,赵谦,将此人记录在案,三年内不许他报考武举……”现在大势在裴旻手中,他若强行取消裴旻资格,后果绝非他所能承受的。

引导官赵谦应声领命。

巨汉闻言依旧不吭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裴旻淡笑着看着窦辰,心底有七成把握,他就是布局中的第二步:赵谦地位太低,是他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窦辰让裴旻看的心底发怵,面上强作镇定,心中已经后悔,后悔自己鬼迷心窍答应了常元楷的要求,更想不到裴旻小小年纪,如此了得,直接控制了局面。今日之事,怕是无法善后了,硬着头皮喝道:“考核继续,你们速速选马,马术测试即将开始。”

周边的考生听到窦辰的话,一哄而散。

裴旻收回了窦辰身上的目光,望了那叫蒋华的巨汉一眼,心底奇怪:他巨汉的力量委实惊人,若不是没有趁手武器,鹿死谁手,真的犹未可知。如此人物,居然没有在史上留名,但觉匪夷所思之余,只以为是明珠蒙尘,不去多想。至于窦辰之事,武举之后,定要查个清楚,当前最要紧的还是武举。

既然有人不想让他夺冠,想要从中作梗,那考取武举异等,将是给予他们最强力的报复。裴旻不在多想,心中涌现昂扬斗志,重新为自己选择了一匹骏马……

蒋华给赶出了兵部,头也不回的往家中走去。

他的家不是家,而是城西一间荒芜的土地庙,在长安求生活已经两年余,这两年里,土地庙就是他的家。

迈步走进土地庙,蒋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肉香,喉头动了动。

一个衣裳较为华丽的壮实男子正用心张罗着这一切,见蒋华回来,忙上前招呼,“兄弟,我的好兄弟,今日可辛苦你了。”

蒋华无视一桌子的酒食,走进了庙里,躺在破庙角落处的那一张塞满杂草的破烂席子上,那就是他睡了两年的床。

壮实男子脸色一变,赶忙上前追问道:“李老哥,别吓兄弟,兄弟胆小,可禁不住你吓!”

蒋华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他淡漠的道:“没打过裴旻,搞砸了。”

壮实男子闻言,跳了起来,厉声道:“李嗣业,你什么意思,你想害死我是不是……我知道了,你是见不得我好,想拉我下水,是也不是?”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蒋华并不是蒋华,他的真名叫李嗣业,京兆高陵人,而壮实男子是李嗣业的同乡,叫徐凯,是一个喜欢胡吹大气的地痞。

徐凯有一姐姐长得美貌,机缘巧合成了常元楷的小妾。徐凯仗着姐姐的势,在常元楷麾下领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校官,自诩威风八面,以为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时,漫天吹嘘,将自己说的如何了得。

李嗣业祖上是跟着大唐战神李靖扫北的陌刀卒长,祖父是跟着苏定方征西突厥,平葱岭的陌刀小校,可传到他这一代,家中除了几把锈得不能再锈的陌刀以及残缺不全的陌刀挥舞心得之外,早没有半点从武的痕迹。李嗣业力大超群,凭借祖上留下来几把满是铁锈的陌刀纵横县内所向无敌。

李嗣业有从军之心,却因白身报效无门,找到了徐凯希望得他举荐常元楷。

徐凯表面应承,背地里却担心李嗣业从军,会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非但不为此事上心,反而多加阻拦,白白荒废了李嗣业两年时光。

就在李嗣业性子即将磨光的时候,徐凯得知了常元楷需要一个厉害的人对付裴旻,特地举荐李嗣业。他此举并不是为了帮助李嗣业,而是当了多年的校官,他想更进一步。当然跟李嗣业说的时候,他自是无脑夸赞自己的功劳,表现自己的义气。

李嗣业最初不愿答应,可受不住徐凯的苦劝,心中对于自己一事无成也确实着急,隐隐入了魔障,脑袋一热答应了下来,化名蒋华在卢藏用的谋划下与窦辰一起对付裴旻。

徐凯深知李嗣业的本事,将晋升的筹码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此时得知计划失败,刹那间急了眼,将心底想的话都说出来了。

李嗣业不去理他。

徐凯胆气一壮,怒道:“你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田舍汉……”

他骂骂咧咧,李嗣业给他说的烦了,霍然坐起。

徐凯吓得退了三步,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滚!”李嗣业爆喝了一声,怒目圆瞪。

徐凯脸色登时惨白,连滚带爬的往破庙外跑了出去。

李嗣业一手抓着已经恢复的臂膀,突然给了自己一计耳光……他的劲力是何等惊人,直将自己的半边脸打肿了,骂了自己一句“猪油蒙了心!”心中想着:裴旻年不过弱冠,高中了文举状元不说,依旧不甘于此向着武举冲刺。自己呢?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为了走捷径跟徐凯这样的小人为伍,还鬼使神差的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动了邪念,实在惭愧……

这天下大道,哪有什么捷径可言,脚踏实地才是正理。

小卒,小卒又如何,名动天下的大将军薛仁贵不就是从小卒起来的?

李嗣业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对徐凯这样的小人生出了向往的心,是有多蠢……

他目光也从迷茫转为决绝坚定。

第六十六章 一步之遥

窦辰看着已经准备就绪的一众考生,心中却在琢磨裴旻的那似是而非的眼神,总觉得他是看出了什么,正琢磨着要不要继续针对下去。却听一人在身旁道:“你看好谁?”

窦辰心中一颤,做贼心虚的给吓得小退了步,却见他的顶头上司郭元振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忙打着掩护道:“何正,他是陇右马场何元方的儿子,骑术相当不错。”

郭元振点了点头,并未应话。

窦辰硬着头皮道:“郭尚书今日怎么有空闲来此?”

郭元振笑道:“果然如此!这武举是我兵部大事,某身为兵部尚书怎能不来。不只今年,以后得定个规矩,将武举视为我兵部重大任务之一。除非战事来临,全部上下都得认真对待,以求为我大唐择出更多英才俊杰。”

窦辰顿时傻眼了,将心中所有的算计谋划都收了回去,他在兵部多年,岂能不知郭元振的厉害,在他面前耍花样,如同找死一般。

随着号令声一响,裴旻将速度提起,过了并线的方位,猛地夹着马腹冲到了第二的位子,不偏不倚正在第一的正后方,安逸的跑着。

对于裴旻这种跑法,郭元振、窦辰是莫名其妙,看的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裴旻这种跑法在后世有一个称呼叫跟随跑。

这个时代的比赛,没有那么多战术花样,大多都是闷头冲向第一,特别耿直。对裴旻这般不求超越,死死跟着第一的奔跑方式,见所未见。

却不知跟随跑有着两大好处,一是减少空气的阻力,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其二作为跟随者,心里压力会小上不少,不存在领跑者分心关注身后是不是会有人超越上来的压力。裴旻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对于这种物理想象以及心里战术的把握,要超这个时代一千年,也是他最大的依仗……

裴旻不知跑在第一位的谁,见他骑术出类拔萃,凭借俯身冲刺的技巧获得第一之后,一直稳稳地在前头领跑,也安逸的跟在他的身后……

何正人马合一,拿出了自己最佳的状态,骑术是他最大的依仗,这一局决不能失。他自幼跟着父亲与马打交道,在相马一道,别具天赋。在裴旻与巨汉争斗的时候,他独自将所有马匹都过了眼,特地选择了其中爆发力耐力兼备的良驹,打算以爆发力获得第一位子,再凭借耐力,一马当先,拔得头筹。他深知骑术比试,骑手的成份只占三四成,真正取胜的关键是马,他的马素质最佳只要能够抢得领跑,胜利一定是他的。

听着身后的马蹄声如雨点般急促,他却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点点烦躁,他的身侧并无骑手,可他却始终能感受到背后有着一人死死的咬住了他,就跟苍蝇一样,甩之不开。

“看你是不是还跟的上!”何正一咬牙,猛地一抽缰绳,加快了速度。

裴旻笑着也跟着提了速,跟随跑最大的好处是领跑者越快,只要有实力跟得上,越是得利。他巴不得前面跑着的兄弟加速……

在还有最后一圈的时候,裴旻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开始了超越。

何正一直甩不开身后的骑士,又不敢扭头去看,怕耽误速度,只能憋着满肚子的难受领跑着,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微微扭头,发现裴旻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做超越的打算了。

何正将心一横,微微控制了缰绳,意图强行挡路,最后一圈,眼看胜利将至,无论如何他也不许有人将他手中抢过胜利的果实。

裴旻却猛地一夹马腹,缰绳一甩,瞬间窜到了第一,在何正还没有挡路之前,先一步取得了领先。

“怎么可能!”何正一脸震撼,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裴旻还能加速……

“漂亮!”郭元振也不知缘由,却非常希望裴旻能够得到此次的武举异等,在裴旻走后,他越想越觉得裴旻所说之事,极有道理。重武国乱,重文国败。文武并重,才是治国大道。

凭什么文举就比武举地位高?

作为一个武臣,郭元振对于隐隐冒出来的重文轻武思想很是不满,决定要好好的将武举推广起来。裴旻夺冠,作为唯一的文武双状元,毫无疑问会让武举的名望传扬出去,

窦辰一脸无奈……即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准备在裴旻的成绩册上写个“甲”字。

超越了何正,裴旻一口气冲到了终点。

裴旻原本还有些担心,因为今天状态一般,未必事事如意,但给人莫名针对,反而激起了逆反之心,提前进入了状态,斗志旺盛。

老天似乎也在帮他,第二场考核骑射。

骑射的规矩并不是想象中的箭射靶,而是射地球,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将一个直径十八寸的圆形皮球,放在一个微凹着的木台上。考生要做的是在驰骋的时候,用圆头箭将“地球”从台子上射下来。射中不算,必需要射落于地,考验的的不只是准心,还有力量。

裴旻维持着先前的状态,竟然十射九中,比平常训练的还要出色,八次将“地球”射落于地,又得了一个甲的成绩。

接下来的举石,这个裴旻的表现一般,气力这方面终究不是他所擅长的,只是得了丙的成绩,过了及格线。

经过三轮考试,他们这一组的二十余人,竟然只剩下了十二位了,淘汰了半数,裴旻也为这武举的严苛而咋舌。细细一想,又觉得这都在情理之中,武举不比文举,文举即便高中了个水货,对国家也不会有很大的弊端,但武举高中之人会分配到将校手下任职负责军务,造成的危害比文举要大的多,严苛是必然的。

第四场考得是步射,武举的步射与他们寻常练习的又不一样,困难的多却又简单的多……

这并不矛盾,武举步射的要求还是中靶,只要射中靶子就算得分,这对于裴旻常常射靶心的人来说不要太容易。但是武举的靶子是厚布制成的,箭必需要穿透布才算得分,追求的还是力量。

在这一环节十射十中是正常的事情,但是想要透布而过却不容易。

七分是甲的标准!

无巧不巧,裴旻正好得了七分……

三甲一乙一丙!这是裴旻的总成绩!

这个成绩离武进士只有一步之遥,等同状元的武举异等却还差两个甲!

还有两个项目,分别是擂台战、马战……

第六十七章 世上第一位文武双状元

窦辰见裴旻连续两箭都给粗布箭靶给抵挡在外,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希望:裴旻要没力气了。这一连串的考核,不只是考验考生的各项技能水平,还考验着意志力与体力。他在兵部混了十年,当过三次总考官三次考场督导官两次考场引导官。对于武举的细节了解,鲜有人比。他见过很多考生为了争夺成绩,为了一个甲而卖力的发挥表现,到了最后关头因为体力不支而给淘汰。如此情况,年年皆有,屡见不鲜。

裴旻已经取得了三甲一乙一丙的好成绩,接下来的擂台战、马战只要他不给淘汰,在获得一个乙的成绩,武进士便入他囊中。

这种结果并非他想见到的,只是郭元振全程监考他没有机会从中作梗,只能看着裴旻一次又一次的展现自己的实力。

现今见裴旻步射的拙劣表现,忽然意识到机会来了,阴谋施展不了,那就以阳谋对之。原本是他打算先考骑战最后在举行擂台战,见裴旻体力已经不支,果断将擂台战提前,还将他安排在最前头出场,让他没有休息的机会。

比起窦辰,郭元振诚可谓目光如炬:看着裴旻平静的在一旁休息,心中浮现一个类似的典故:田忌赛马,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作为一代智将,郭元振没有薛讷那般神勇,能够冲锋陷阵,摧凶克敌,他今日的一切,全靠智慧获取来的。在他眼中智慧远大于勇力,裴旻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如此细腻心思,步步为营,果然了得,想着自己近年来的身体每况愈下,让他大有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觉。

裴旻当真表现拙劣?实际上并非如此,他在第三项考举石的时候,见排在他前面的一位考生为了争夺举石项目的甲成绩,将四百斤重的石锁高举了起来,然后累得跟狗一样的在一旁喘气,看着体力几乎耗尽了的他,先一步意识到了体力的问题。

武举如果一切顺利极少有拖延至第二天的时候,越到后面,体力的剩余越是关键,下意识的开始节省体力。

举石这一科目,裴旻是有实力角逐“乙”成绩的,但为了保存力气,他放弃了这一环节,只是维持自己及格线上的成绩。他的目标是五个甲,而不是为了一个乙,耗尽自己大半气力。

步射也是一样,他以达到了甲的标准,尽管还能再射,为了大局,不抢一时风头,他象征性的射了两箭,最后这两箭莫说穿透粗布箭靶,钉在粗布上的力量都没有,给反弹出了三尺距离。

得知下一个比赛项目是擂台战,裴旻怔了怔,莫名的看了窦辰一眼,一下子顺眼多了,想不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他竟然给自己送了一个神助攻,心中不免暗笑:“难道是友军?”他却不知,他这刻意的藏拙,让窦辰以为他没有气力了。

七个比赛考核项目,裴旻最有把握的正是擂台战。比起战场杀敌功夫,他这一身来至于江湖的拼杀手段,在单对单的擂台战中太占便宜。诚然武艺到了一定境界,一法通万法全。江湖的拼杀手段能够化繁入简,适用于战场,而战场杀敌功夫也能由简入深,适用于江湖争斗。不过那是到了一定境界而言的,现今武举不被重视,还不至于吸引步入宗师级别的好手参加。

随着比试的名额出来,裴旻发现自己竟是第一个出场的,心中略有所悟。他的对手是来至于丹阳的壮汉,自古丹阳山险,民多果劲,但不幸遇上裴旻,三下两剑便给撂倒了。

看的窦辰瞪直了眼睛,也意识到了裴旻节约体力的做法,暗叫:贼子狡猾。

擂台战毫无疑问以裴旻夺冠而告终,几乎没有人能够接的下他的两三剑。个别能够过上五六招的,也是因为对方力气甚大,他不愿意与之硬拼,消耗自己的体力。

又是一个甲的成绩,裴旻坐实了武进士的事实。

窦辰此时此刻也改变不了任何情况。

郭元振也想不到裴旻的剑术高明至此,振奋道:“胜负定了!”他一直注意着剩余考生的体能,除了裴旻,大多人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最后一环节马战!

马战在练习马术的时候,裴旻特地了解过个中关键,也从薛讷手中见识到了堪称天下无双的薛家戟法。薛讷有心将薛家戟法传授给裴旻,裴旻也练过几招,但比起他的剑心通明,大戟握在手中充满了不自然的违和感。哪怕薛家戟法再如何了得,在他手上也不过是残招败招。

为了不玷污薛家戟法,果断放弃了学习戟法的念头,念于三尺青锋也确实不利马战,裴旻特地找了一把长剑。

剑是他最值得信赖的朋友,第一次使用五尺长剑,非但没有半点手生,反而将长剑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自身的剑法套路也能用上。

经过擂台战的消耗,裴旻的优势相当明显。这一轮依旧没有任何悬念,成功问鼎。

五甲一乙一丙,武举异等,收入囊中。

武举在这个时代并没有状元一说,异等是超出一般,特等的意思,武举异等也就是武进士中最优秀的,世人都将武举异等视为武状元。

史上第一位文武双状元就此诞生。

郭元振脑中已经有打响武举的策略,少得正是一个标杆,裴旻文武双状元的头衔正好可以将武举推广出去。

今年的武举也因裴旻的夺冠而到此结束。

裴旻并不急着离去,秋后算账说的正是这个时候。

有薛讷的关系,裴旻再一次找上了郭元振,将今日考场发生的事情于他细说。

郭元振原本欢愉的表情,变得严肃,那瘦小的身躯竟有着别样的威严,肃然道:“尽有此事……你放心,有人手长,插手我兵部,老夫决不容忍。”

裴旻拜谢:“尚书明断,若查明幕后之人,还望告之,晚辈也好多多注意。”

郭元振颔首表态,正欲细说,一人匆匆而来,在郭元振耳旁一阵耳语。

郭元振神色竟然一变,对裴旻道:“此事老夫会于你个交代,我有急事入宫,你自便……记得速来兵部报道。”

留下这句话,郭元振匆匆离去。

裴旻看着郭元振的身影,心底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第一章 大事缺一人

长安太极宫武德殿!

李隆基高坐上首面色肃然,魏知古、王琚、崔日用居于堂下,同样是表情严肃。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着,整个大殿弥漫着别样的压抑气氛。

“陛下,兵部尚书郭元振求见!”

“宣!”李隆基让郭元振入殿,同一时间给了高力士一个眼神。高力士心领神会,走出殿外让所有护卫宫女一律远离大殿十丈,亲自在殿外守着。

郭元振急匆匆的走进大殿,路上来的太急,一停下来,气息有些跟不上,咳了好几声,方才缓过来。

“郭公!”李隆基紧张的走下了高堂,上去扶他道:“您这身体?”

郭元振小退了步,避开了李隆基的搀扶,作揖道:“陛下放心,只是上了年纪,无妨的。殿下大业未成,老臣还不敢死。”

李隆基挂心的点了点头,他的心腹一个个的给太平公主赶出长安,如今在他身旁真正有威慑力的重臣只有户部尚书魏知古与兵部尚书郭元振两人,失去任何一个都将使对方陷入独木难支的地步。容不得他不紧张,请郭元振入座。

郭元振颔首道:“陛下急招老臣来,可是事情有变?”

李隆基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短刀,抽刀出鞘道:“这是道济从洛阳托人送给朕的……朕那姑姑最近没少往太极宫跑,意图坚定父皇让我出巡的决心。想要废朕之心,已经到了极处了。”道济就是张说,是李隆基最器重的谋主,在不久前为太平公主暗中操作被罢去相位,贬为尚书左丞、东都留守,给赶到了洛阳。

郭元振看着那明晃晃散发着寒意的短刀,眼中瞳孔缩了起来,神色吃重。

李隆基自言道:“道济这是劝朕,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朕也不愿意坐以待毙,任由我大唐江山再度落入妇人之手。大丈夫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说着目光在魏知古、郭元振、王琚、崔日用面前扫过道:“诸位皆是朕的肱骨心腹,你们怎么看?”

崔日用、王琚抢先表态道:“我等愿意为陛下效死!”

郭元振与魏知古互望了一眼。

郭元振肃然道:“不是老臣怀疑陛下的决心,只是想多嘴问一句。陛下,真的决定了?此意一决,不可更改,臣等的身家性命皆寄予陛下一人。假若再次失败,陛下自己也无回天机会。请问陛下,您真的决定了?”他又问了一遍。

李隆基决然道:“如昔年唐隆之事,朕心意已定,绝不更改!”三年前,他也做了类似的决定,从而一举将韦氏、武氏彻底诛服。这时他再次提起,足见意志决绝。

郭元振、魏知古一起坐直了身子拜道:“愿听陛下差遣。”

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看着郭元振道:“郭公,论及军事我等无一人有你万一。朕的力量,你也清楚,如何操作,更有机会?”

郭元振几乎没有考虑的道:“想要功成,当以奇为上。论实力,太平公主握有羽林军、南衙禁军,宫中七成兵力皆由她控制,我们就算在怎么聚集兵马,也不足撼动羽林军、南衙禁军任何一股力量,反而会因军队的调动,引起太平党的警觉,从而前功尽弃。当年刘幽求意图以兵变诛太平一党,便是因此走漏了风声,导致了现今的困局,我们这一次必需吸取前车之鉴。三百人,老臣觉得三百人,最为合适……”

听着郭元振的分析,李隆基不住的点头,但听到三百人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羽林军加上南衙禁军将近一万五的实力,虽说这一万五的兵士未必全部唯太平公主的命令是从,可就算只有一万人,也不是区区三百可以抗衡的。

郭元振见李隆基的表情叹道:“陛下,老臣还想调陇右兵入京杀贼呢,五万陇右兵给老臣,就凭常元楷那不知兵的蠢物,给他十万兵也不是老臣的对手。但只要陇右兵一动,外兵入京,可以想象,太平公主必定会下下手为强,将皇上太上皇控制起来,情况反而更糟。我们不是没有人,是太平一党遍布朝野。我们聚集兵马,等于通知太平党做准备。唯有龙武将军王毛仲手里的三百人可信,实力亦不弱,调动之下不被怀疑。”

李隆基也知郭元振所言极是,太平公主终究不是韦后、武延秀之流,当初的唐隆政变哪有这么麻烦,这么危险。

崔日用硬着头皮道:“郭公是打算以三百兵做何事?”实力的差距,让他瘆的慌。

郭元振沉声道:“太平公主手中最让人忌惮的不是她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而是她手中的羽林军与南衙禁军。这两支军队在手,太平公主便能够随时随地的控制宫城,谁不忌惮三分?我们唯有对症下药,方能一劳永逸。控制羽林军,先断太平公主的手臂。只要控制住羽林军,中立的万骑军也会为陛下所用。届时陛下手握羽林军、万骑军,以北衙禁军威逼南衙禁军,尚书省的窦怀贞、萧至忠、岑羲都不是领兵之将,将不足为惧。”

郭元振话中的北衙禁军、南衙禁军正是拱卫皇宫的全部力量。

北衙禁军源于唐太宗的百骑,自唐太宗时起,历代李唐皇帝不断设置和扩大自己的直属禁卫军。太宗李世民创百骑制度,高宗李治取府兵越骑、步射置羽林军。随着时间的推移历朝皇帝不断的往羽林军、百骑添砖加瓦,禁军的数量也越来越大。到了今时今日,百骑已经发展到了万骑,而羽林军也发展至五千余众。万骑、羽林军位于皇宫北面,两支禁军也因此有了北衙禁军的称呼。

至于南衙禁军,是驻防于宫城南面的皇城内、归尚书省直辖的十六卫兵士,十六卫兵士来至于天下冲折府,每隔一段时间各地的冲折府会调派精锐兵卒入长安护卫皇宫,也是皇城的中坚力量。

李隆基听得眉飞色舞,尤其是控北衙抗南衙,说的他心里痒痒的。

郭元振摸了摸鼻子道:“陛下莫要高兴的太早,老臣这个法子特险,控制羽林军是最关键的一步,称之为擒贼擒王毫不为过。我们还差一个人,一个能在羽林军中斩杀常元楷、李慈立威的人。据老臣所知王毛仲的武艺,不足以当此大任。”

第二章 后知后觉

李隆基惊愕的看着郭元振,咋舌道:“王毛仲都不足以当此重任,还有谁能?”对于王毛仲的能力,李隆基非常了解。王毛仲年幼时,因父违法全家没入官府为奴,也因此成了他的家奴,在他手下脱颖而出。他见王毛仲性识明悟,骁勇善射很是器重。王毛仲没有辜负这番器重,表现的极为出色。三年前的唐隆政变,李隆基能够得到万骑将士的相助,王毛仲可谓居功至伟。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郭元振这里却不足以当此重任。

郭元振摇头道:“王毛仲只是勇悍,并非是真正的好手。据我所知,常元楷的几个护卫都来至于江湖,是江湖中知名的了得人物。常元楷、李慈也是军中宿将,彼此皆有一定的自保手段。一旦失手,二人呼喝羽林军奋起反扑,将前功尽弃。”

对于郭元振此番话,李隆基无任何怀疑:郭元振不可能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面面俱到的布局,必定在今日之前,早在心底谋划此事,做过详细了解,方有今日之策,高瞻远瞩不外如是。

“诸位可有适合人选?”李隆基实在想不出合适人选,求问众人。

魏知古、王琚、崔日用面面相觑,应答不出,若问他们谁谁谁才华出众,他们或可答出一二。这问他们谁武艺超群,他们皆不精于此道,又不与这些人往来,如何应答的出。

郭元振脑海中浮现今日裴旻勇夺武状元的英姿,想着那些参加武举的好手一个个的给他撂倒于擂台考生,道:“老臣这里有一个人选,只是……”

“何人?”李隆基连忙追问,魏知古、王琚、崔日用也瞧着郭元振,有点不耐烦,均想着:有人就早说嘛,卖什么关子。

郭元振道:“裴旻!”

……

“可是今科状元裴旻?”魏知古古怪的看了郭元振一眼。

王琚愕然道:“他不是文人嘛?”

崔日用也道:“裴旻会武?”

李隆基也想起那日花船上豪气万丈的剑舞,也有点意外。

即便身在高位,他们皆听过裴旻的名号: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是吹嘘最多的,武艺却不怎么听说,唯一的表现不过是以剑题名而已。他们不擅武艺,哪里知道以剑代笔需要超凡的剑术技巧。

郭元振颔首道:“陛下、诸位有所不知,裴旻兼资文武,今日武举考核,他力夺武举异等。今年武举武进士有五人,可武举异等却只他一个。”

李隆基、魏知古、王琚、崔日用都觉得风中凌乱了,身居高位的他们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这高中了文举又去考武举,难道不知文状元的地位远胜武举异等?

细细一想,反应过来,皆是一脸震撼:文状元再加唯一的武举异等,岂不是等于文武双状元。古往今来,何人有这般荣耀?

李隆基最先带着几分欣赏的语气道:“早在当日,听他科举策问应答,朕便知他的干略少有,有心等他出仕提拔,想不到却是全才。”

郭元振颔首道:“老臣今日与他相识,也觉得此子心思剔透,目光尤其长远,不拘于古法,多新奇言论,端是难得。只是太平公主先我们一步收买于他,甚至将自己的那价值千金的宅邸相赠。是否会为我们所用,这个老臣不敢确认。”

王琚也道:“我也听说过此事,传言裴旻还与太平公主有私,若真如此。找他相助,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隆基脸色有些黯然,当日在裴旻花船游湖的时候,便有心邀请对方上船一叙,只是身不由己。本想等着裴旻至兵部报道出仕的时候,与之好好聊聊,却不想给太平公主捷足先登了。若自己还是太子或者临淄王,哪会那么被动。若早知他文武全才,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如今想来,悔之晚矣。

郭元振道:“裴旻得太平公主看中不假,可说他对太平有多忠心,我到觉得未必。我与他接触不深,却可以看出他自有城府见地,应该不会轻易的决定自己的未来。至于与太平公主有私,这点我更觉得是谣言。我也相信薛老哥的眼光,薛老哥来长安将近月余,我想请他喝酒,派人送上拜帖,却得知他在裴旻的府上做客。直到昨日,方才回信与我约定时日。现在想来,应当是武举将近,他亲自督促裴旻上进。以薛老哥的正直,他就住在裴府,若裴旻真与太平公主有私,他怎会无动于衷!”

李隆基心中燃起一线希望,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马虎。郭公与薛公交好,由你去接触薛公。薛公忠良之后,一心为国,值得朕信任托付大事。可以将我们之谋说于他知晓,你们一起商讨。待裴旻出仕,朕也会亲自与他相见。”说着又望向魏知古、王琚、崔日用三人道:“我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裴旻一人,你们也可以自行物色人选,但要切记,一定小心谨慎,不容出错,更不能泄露今日之事。一但寻得适合人物,立刻行动。”

**********

裴旻考取武状元之后,并没有直接返回裴府而是去贺知章的府邸邀请贺知章、张旭过他府中喝酒庆贺,为了武举,已经一个月没有跟两位老哥哥喝酒了,甚是怀念。

贺知章因这届科举筹办出色,再次升官,成了礼部郎中,诸事繁多,张旭也不知混迹哪个酒馆,两人皆不在府中。

裴旻只好留下口信,回府先于薛讷、刘神威报信。

薛讷、刘神威皆为裴旻夺魁而感到高兴。

薛讷看着面前带着几分春风得意的裴旻,想起当日在大都督府的初见,心中也颇为感概,才短短一年,当年还有些生嫩的少年郎,如今身上竟然透露着别样的风姿,文武双状元确实了不得,想到今日在市井听来的传言,不免问道:“你跟太平公主是什么关系?”

裴旻愣了愣道:“没什么关系!长公主想要拉拢我入她门下,我本想敷衍过去,却不及她手段野蛮,强行将我拉进党派了。”

薛讷迟疑了片刻,道:“你没跟她有那种关系?”

裴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那种关系什么关系,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后知后觉,裴旻在谣言都已经人尽皆知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早就跟太平有一腿了。

第三章 最重要的事

裴旻对于太平公主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现今却听说自己成了太平公主的面首,脸上有些挂不住。

哪怕是情人也好,至少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什么的,他虽是个纯情小处男,但思想终究开明不是不能接受!可面宠,说好听的是男妾,小白脸。说难听的是男宠,男性宠物。

裴旻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分子。不论前世后世,他的年岁都不大,都有着少年郎的血性尊严,就算再不济凭着自己这身剑术去卖艺去给人当保镖,或者就如颜杲卿说的那般,去当个说书人说三国说隋唐也不会委屈自己给别人当面首,就算对方是太平公主这样的女人。

这要是传到裴母耳中,那还不给她老人家打断了双腿?

裴旻苦着张脸道:“太公,我就跟她见过两面,一次是我高中状元之后,一次是为了入兵部。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大半个月我们都混在府中与你们两个太公老祖聚在一处,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哪有机会出去陪客。太公不说,我竟还不知。都说谣言始于智者,这谣言怎么就传出来了?不对……”想起今日在武举里的那个巨汉,加上这风流韵事说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不像是无意流传出来的东西。他将今日武举里发生的事情向薛讷细说。

薛讷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他本就不信裴旻与太平公主的事情,说出来主要目的是给他提个醒,希望他能够远离太平公主一点。尽管武则天对于他对他们薛家还算不错,但在薛讷心底对那个第一个执掌天下的女皇是万分不满的。若不是她不敢放权,不敢信任边帅,掣肘手握兵权的大将,让她的面首各种不知兵事的阿猫阿狗领兵,李唐的军事不会直转而下,疲软至此。有一个武则天已经够了,再来一个太平公主,他真情愿赋闲在家,终老了事。

经过这大半月的相处,裴旻一口一个太公的叫着,薛讷也真心将裴旻视为自己的亲人,结合上下也知有人在恶意针对裴旻,肃然道:“你可得罪了什么人?能收买员外郎在武举里乱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裴羽!”裴旻想也不想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裴家人?”薛讷知道裴旻与裴家的恩怨。

“算不上!”裴旻实事求是,也没有去抹黑裴家,说道:“是个人行径,跟家族没有什么关系。我如此笃定也是因为我来到这长安就没有对人说过我要参加武举这事,即便是贺老哥、张老哥都没说,他们只是知道我来考科举。这种事情,若不事先知道,加以准备,实施不起来。唯一知道的只有太公您还有刘神医、孙溥。太公自不会说,刘神医、孙溥与我无冤无仇,没理由设计我。与我有过节有可能知道我考武举的只有裴羽,我虽没告诉他,却也没有藏着掖着。我估摸着在幽州的时候让他知道了,见我已经考取了文状元,不想我在武状元上拔得头筹,获得盛名,免得他一辈子最赶不上,应了当初教训他的话。只是……他没有那个实力,只能算是幕后黑手之一,应该还有其他人。能够影响兵部的,加上大将军常元楷?”

在武举休息的时候,他就想着是谁陷害他的,那时他还不知谣言之事,想来想去也只有裴羽嫌疑最大。常元楷有可能,不过裴旻对他不是很了解,不确定他会不会因为自己与他儿子的一点小事,闹得那么大,抱着迟疑的态度。

薛讷不如裴旻了解情况,分析不出所以然来直接道:“有人在武举中对你动手,这是兵部的事。嘿,正好,我约了郭元振那小子请酒,你与我同去。给你讨个说法,问问他是怎么管兵部的。这年岁还不及我呢,就老糊涂了?”

裴旻摇头道:“太公一心为我,我本不好拒绝。只是在这之前,我约了朋友在家饮酒庆贺,实在走不开。”

薛讷道:“郭元振是你的上司,跟他打好关系,对你未来大有利处。你与我同去,他肯定会多卖我几分颜面。”

裴旻再次摇头道:“若是寻常酒友,推了便推了。我请的是亦师亦友的知己,学途中的导师,与他们交往,让我受益良多。能够高中科举,也有他们的功劳,推不掉,也推不得。”

薛讷最欣赏裴旻对原则的把握,赞许道:“做人理当如此,即是这样,我自己去便是……哈哈,我与郭老弟多年未见,少不得要好好聊聊,就别等我回来了。”他的儿孙都不在长安,在长安的府邸是当初高宗皇帝念及薛仁贵的救命恩情送给薛家的,不好转手,一直空着。在裴旻这里住着舒服,还有一个跟自己外孙一般大的少年陪聊,薛讷完全没有回自己府邸住的意思,晚上不回来,也要打个招呼。

裴旻颔首,表示明白,送薛讷出门。

裴旻转过身子见一个稳重的中年人从远处走来,忙叫住了他道:“宁叔,我们府里有没有杜康酒?”他口中的宁叔叫宁泽,是薛讷介绍给他的管家。太平公主留在府邸里的侍婢如约的离去了,侍婢走的当天,还是刘神威亲自下厨才解了燃眉之急,不然几个大老爷们饭都弄不起来吃。

薛讷跟裴旻商议了下,偌大的宅子没有下人打理肯定不行。裴旻原先是觉得自己一个人,随便将就将就,不想府中多个三个客人,只能招人。

薛讷当时看着愣头青一样的裴旻,跟说了一个好管家的重要。真正大宅子豪门的管家,他们的才干一点也不会逊色地方上的大员。不但负责接人待客,还要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尤其是在主人不在的时候,管家就是第二主人,忠心虔诚的品行是必须的,还要有魄力,能够在关键的时候做得了主,撑得起场面。这样出色的管家是要经过特别的培训,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招募来的。

薛府在长安府邸的管家代代相传,正好这一代的管家有两个儿子可以继承他的位子。

薛讷叫了一个来裴旻府上担任管家,就是宁泽。

自从宁泽来到了府上,将府邸上下打理的妥妥当当,完全不用裴旻操心,裴旻对他这个得利的帮手也很是敬重,尊称他为宁叔。

“回公子,酒窖里有十三坛陈年杜康!多着呢!”宁泽恭敬却又不谦卑的回答着。

裴旻让他去去一坛出来准备着,道:“等会有贵客到,你让厨房准备些酒肉,莫要怠慢了。”

宁泽领命而去。

裴旻暂时不去管裴羽的事情,报仇早晚都一样,眼下没有比招呼贺知章、张旭更重要的事情。

第四章 豪饮与浅尝

贺知章、张旭如期而至。

裴旻还是第一次在府内宴请宾客,准备的尤其隆重。

大半月未见,两人还是一如既往:贺知章老成持重,张旭狂放不羁。这两个不同性格人竟然相交莫逆,裴旻看着他们,不得不服酒的力量。

裴旻招待贺知章、张旭的地方是府内的雅致别院二月轩,轩内只有三面墙,一面全是大窗,卷起的朱帘外是美不胜收的亭园景色。二月轩取名源自于古代民间传说十二月花,在百花的传说中,有十二个月令的代表花,二月的代表花是杏花,二月轩的二月意喻着杏花的意思。

时下正直杏花开放的时候,满园子的杏花艳态娇姿,繁花丽色,可谓胭脂万点,占尽春风。

坐在二月轩内饮酒赏景,一举两得。

看着院内的景色,贺知章、张旭皆精神一震。

贺知章最近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踏青观景,遇到如此美景,忍不住赋诗一首,赞颂杏花的。

裴旻听了羡慕的紧,这才是真正的大才文化人,出口成诗,而且诗句优美工整,尽显了大家风范。

张旭是闲云野鹤,留恋于各个酒馆。可不管酒馆如何高档,都不及眼前这二月轩美,心情舒爽的问裴旻要来纸墨,一展笔下功夫,将贺知章新作的赞杏花的诗句用狂草一挥而就。如今张旭的草书得裴旻剑法之神,草书上的造诣,当今世上以无人可比。贺知章也是草书名家,对他心服口服。见他此时所写的狂草,千变万化,神采飘逸,将豪迈大气的草书写的刚柔相济,贴切诗句优美的意境,忙出言讨要。

裴旻也有些眼热,但他手中已有张旭生平力作,也不跟贺知章相争。

裴旻请贺知章、张旭入座,道:“我给两位老哥哥准备了上好的陈年杜康,足足有五十年的历史,我一人在家都不舍得喝呢!”

“快快快快!”张旭听得此言,直接将手中笔一丢,迫不及待的叫囔起来,就如小孩子一般。

贺知章保持着点点风度,但人已经坐在席子上静待美酒到来。

裴旻让人将酒菜送上,古代的酿酒提纯技术远不比后世,但正因为提纯技术落后,古代的酒保持着一定的原汁原味。杏花酒就有杏花的味道,果子酒也有果子的滋味,这一方面后世反复提纯的高度酒反而要逊色三分。杜康酒本就属于浓香型的酒类,烧热之后,味道四散,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酒的香味。

张旭迫不及待的连喝三杯,大呼痛快好酒。他最是好酒,可酒量也是最浅,最容易上头,三杯酒下腹,兴头一下子上来,直接不顾礼仪的盘腿而坐,吃喝无忌,尽显狂士风范。

裴旻、贺知章早已习惯,两人相互把酒交谈,说着琐事。

裴旻不想让贺知章、张旭误会他的为人,将与太平公主有私的谣言,说给他们知晓。

贺知章淡笑道:“若说太平公主看中贤弟的才华干略以及风采与贤弟有私,为兄或许会信上几分。但说贤弟攀龙附凤,去给太平公主去当面首,半字不信。以弟风姿,岂会如此。”

张旭混迹市井,听的最多,跟着笑道:“世人愚昧,最喜这所谓的风流韵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管世人如何去说。只要自己开心便好……”论及心胸洒脱,逍遥自在,当真没几人比得上张旭。

裴旻见贺知章的信任,张旭的醉眼看世人,反而解释的自己落了下成,笑道:“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管他那么许多。今天最大的事,就是陪两位兄长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贺知章、张旭眼睛皆是一亮,齐声道:“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当浮一大白。”

他们大杯酒一口一杯的好用,不多时以是酒酣耳热,张旭拉开了胸襟,去了发冠道:“回头我给你们介绍一怪人,是我不久前在酒馆里结识的,叫焦遂。他平时不说话,也是我酒林中人。论及海量,怕是贺兄也比之不上。”

贺知章诧异道:“只喝闷酒有何意思?”他们名为喝酒,其实是以酒会友。能进这个圈子的,并不是能喝酒好喝酒就能进的,还需要有着一定的才华。裴旻之所以能够得到认可,一是因为张旭的介绍,二是作为后世人他偶尔表现出来的真知灼见,即便是贺知章、张旭这样的大才,也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赞赏不已。何况他自身的文学功底本就不低。只是比之贺知章、张旭逊色而已。

裴旻却不说话,在他的记忆中饮中八仙却有焦遂一个席位。

张旭道:“贺老哥有所不知,那焦遂开始跟着哑巴似地,可几十杯酒一下肚,立刻就变了个人,高谈论阔,言语风趣犀利,整个酒馆都给他镇住。”

贺知章喜道:“尽有这般妙人,倒可以见见。”

裴旻也道:“张老哥尽请安排,只要无大事发生,小弟必到。”他已经将自己视为酒圈中人了,不为别的,就为那八仙中的第六仙李白,也值得喝上千百杯,只可惜现在李白年少,不能早日一见诗仙风采。不过身在这群酒鬼之中,相会不过是时间问题。

便在裴旻、贺知章、张旭喝的昏天暗地的时候,薛讷、郭元振也聚在了一起,他们喝酒的方式与裴旻、贺知章、张旭又有不同。薛讷今年六十有四,郭元振也是五十有七,都上了一定的年纪,尤其是郭元振,他虽小薛讷七岁,但他身体远不及薛讷健朗,数病藏身。两人都过了豪饮的年岁,彼此拿着小酒杯,浅尝即止,说着当年彼此的情谊。

狂饮方显大豪情,浅尝自有真情谊。

作为朝中仅存的两位硕果宿将,各镇东西,已有十数年未见,谈论过往,哪能不胜唏嘘。

郭元振叹道:“身在官场,使知官场昏暗,薛老哥这官撤了真是冤枉。要不是太平一党作祟,兄长如今怕已是安东大都护了,由你坐镇东北,东北可保万全。”

薛讷带着几分不解的看着郭元振,不知自己遭受贬罚,跟太平公主的党派怎么扯上了关系?

第五章 大好男儿

郭元振解释道:“太平公主的在宫廷里的话语权极强,即便是当今陛下也比不上。但她在军事上有些疲软,因故有染指军事之心。”

薛讷眉头紧锁,心生反感,由不通晓兵事的人染指兵事,向来是兵家大忌。这不是针对太平公主,即便是李唐皇帝也是如此。有把握能打胜的战,因为监军的胡乱干涉,导致惨败的例子不胜其数,偏偏这输了还不是监军的过,得主帅亲自来背。尤其是武则天时期,武则天对于外战将领的限制到了极处,就如绑缚了手脚打仗一样,不屑笑道:“有前车之鉴在,谁愿意自缚手脚。”现在地位极高的镇边将军大多都是武则天时期熬过来的老人,深知其害,担心好不容易宽松下来的制度又变回原来,没有几个买太平公主的帐,对她的拉拢多是阳奉阴违。

郭元振自是懂得缘由,笑道:“正是如此,太平公主才决定提拔后起之秀。崔宣道出生博陵崔氏,李思敬出生陇西李氏,崔家的崔湜,李家的李钦都是太平公主的心腹,这两人皆是太平公主看中的人选,只要他们获得大功,将一步登天,青云直上。也因如此,他们才不愿意见老哥你凭借计谋独得全功,要去拼一拼。却不想给你砍了脑袋,你说太平公主能不生气?即便你收复失地,一样受到了贬罚。”

薛讷方才恍然,本该生气但想到裴旻当日分析,却微微笑道:“这样也好,让我脱了东北的泥潭。”

郭元振意外的瞧着薛讷,有点不认识他了。

薛讷将裴旻当日的分析细说,郭元振怔了半响,一脸懊恼:“悔当初不听老哥之言,没能好好习武强健体魄。落得如今,诸病缠身。不然这西北的去处,小弟非要与老哥争上一争。”

薛讷心知郭元振真要与他争,自己还真争不过他,并非能力不及,而是西北本就是郭元振驰骋的疆场:自郭元振得到重用后,先计除吐蕃军神,又修筑和戎城设白亭军将只有南北四百多里的凉州,开拓了足足一千五百里,最后更是升任安西大都护,负责西域军政。只因身体不适,调命回京,执掌兵部。对于凉州陇右之地以及西域的情况,满朝文武没有人比郭元振更加熟悉。

薛讷带着几分嘚瑟的道:“你就放心在长安养病好了,西北的事情交由我来。我继续征战十年尚不是问题。”

郭元振有些气苦,更多的还是羡慕,心中却觉得奇怪:薛讷的本事他当然知道,论布阵练兵,统帅千军乃至临阵指挥、战术运用甚至冲锋陷阵,薛讷都胜他许多。当今大唐除却冲锋陷阵,其他几项只怕也没人比得过经由薛仁贵亲自传授方略的虎子。但人无完人,薛讷的战略眼光有限,加上为人过于刚烈,鬼谋上略有不足,这两方面恰好是他的强项。薛讷能将目光从东北转向了西北,实在让他意外,试问道:“老哥这是脾气消了,看的也远了?”

薛讷并不居功,摆了摆手道:“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当初我想着受罚大不了是功过相抵,好歹夺回了辽东辽西,不亏。却不想直接给贬了白身,气得没少动怒。弄得我那几个孙儿见到我就逃,最小的薛嵩更是一靠近就哭。河东呆着心烦,就来长安透透气,见见老友小友。不想让裴旻那小子给点醒了,发现此次受罚对我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郭元振一脸震惊,他确实怀疑有人给自己这位老朋友出谋划策,却想不到会是年少的裴旻。

薛讷颇为得意的笑道:“想不到吧,不瞒你说,那小子有点神。不但拥有一身骇人听闻的剑术,对于大势也看的特别通透,每每有新奇之言,让人耳目一新。他预料未来的战局是围绕陇右、凉州一线来定的。主要战事就发生在那一带……”

啪!

郭元振手中的小酒杯摔在了地上,酒洒了一桌。

薛讷莫名的瞧着郭元振。

郭元振忙抹去了桌上了酒渍,叹道:“那小子是药师公复生了,还是裴家先人闻喜公显灵?”唐朝名将辈出,李靖、李绩、侯君集、裴行俭、苏定方、薛仁贵细算起来,能数到三四十开外,但郭元振最佩服的当属李靖与裴行俭,因为这两人有着超强的战略目光,李靖决胜千里,裴行俭运筹帷幄,正是他心中的楷模。

薛讷看着郭元振笑得更加开心,道:“如此说来,他想的与你一样?”

郭元振颔首自嘲道:“我至万岁通天元年出使吐蕃起,至景云元年离任,反回长安,前后十五载与吐蕃、突骑施、突厥斗智斗勇,自信对西北局面无人比我更加了解。吐蕃并是不真心图我陇右、凉州的尺寸之地,而是意图勾结突厥截断我大唐与西域的联系。他所图谋的是安西四镇,是整个西域。但我大唐在西域经营有方,不敢说人心所向,却也当得上人人信服。吐蕃想要入手,必先断我大唐与西域联系,令西域自乱,他们方才有可乘之机。是故陇右、凉州两地必将成为四战之地。老哥在西边确实有用武之地。此子不具备我之了解,却能看破这点,当年了不得。若是心有忠义,必将我大唐难得的将帅,若为他人所得,为患无穷。”

薛讷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郭元振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温怒,苦笑一声,道:“兄长勿扰,并非我出言无状,实是今日找你,身负皇命……”

薛讷见郭元振难得正儿八经的叫他兄长,也坐直了身子,认真听他细说。

郭元振将他们针对太平公主的谋划如实告诉了薛讷。

薛讷想不到朝局已经如此危险,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细想了好半会儿才道:“这个我无法给你明确的答复,更不可能代替裴旻给你什么承诺。却可以肯定告诉你一点,裴旻固然会耍些小聪明小手段,但他品性毋庸置疑。至少在我看来,当得起大好男儿这四个字。”

郭元振起身作揖道:“谢薛老哥指点。”

第六章 上车

裴旻力夺武状元!

不过短短的大半月,关于裴旻的话题还未彻底冷却,他再一次成为了万众的焦点。

换做以往,武举结束,武进士的名额公布,知道的人鲜有人会为之传扬。一方面武举不受重视,另一方面是因为高中武进士的人,朝廷会很快颁布调令,调往军职有空缺的地方任职,几乎不可能留在长安的。对一个外人,说太多也没有意义。

今年却不一样,获得武举异等的人竟然是今科的文状元,在曲水流觞、雁塔题名里大放异彩的文曲星,这意义大不同了。尽管当前朝廷并没有武状元一说,但百姓哪里会在意那么多。既然武举异等等同进士及第,那么唯一的武举异等不就是武状元?

文武双状元,至科举现世以来至今,只裴旻一人而已。

先有文状元奠基,又有与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铺垫居中,如今又力夺武状元,三件脍炙人口的事情聚在了一人身上,直将他的名气再度推向了风口浪尖处。

刘神威在长安生活了五十载,面对裴旻此时在长安的名气也不得感慨:“老夫在长安多年,见过不少俊杰才子,但若论成名之速、享名之盛,真还无人超过裴旻的。”

古代重视名气,有名等于拥有一切。

所以裴旻还未至兵部报道,新的任命又度下达,将裴旻由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兵部令使,提拔至了八品绿豆官……司库主事。

裴旻夜里喝了大半夜的酒,最后懵懵懂懂的什么时候散席都不知道,只是记得酒量最浅的张旭已经醉的就地打呼了,贺知章也回不了家,两人就在府中住下。他自己一直睡到正午时分,方才醒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仁,磨磨蹭蹭的洗漱打扮,见已到餐点,却全无胃口,喉咙干似火烧,喝了许多水都不见好。正当愁眉不展的时候,孙溥出现在了屋外,手中端着一碗绿色的液体,笑道:“裴兄,这是我特地熬制的醒酒汤,对于缓解宿醉大有好处。”

裴旻道了一声谢,忙上前接过,醒酒汤充满了酸辣的气味,有些刺鼻难闻。抱着良药苦口的心态,闭着鼻子大口大口的将不知名的液体闷进了肚里。酸辣的感觉游走全身,宿醉的昏沉感果然消散许多,原本丢失的食欲也找了回来,觉得腹中饥饿,长吐了口气道:“这醒酒汤可称雪中送炭,舒服多了。不知是什么药材熬制的,可否将方子给我,有了它,日后就不用愁宿醉难受了。”

孙溥笑着回应:“当然可以!”相比裴旻与他们的恩情,小小的醒酒方,自是不在话下。

正逢宁泽前来问好,裴旻将醒酒方交给了他,让他收好保存,日后若再有宿醉之事,直接以方子熬制醒酒汤,随后问了问贺知章、张旭以及薛讷的情况。

宁泽道:“张公依旧未醒,贺郎中一早便醒了,也喝了小神医这醒酒汤。离去前他让我给您打个招呼,说礼部有公务需要处理,不忍打扰你们安睡,先行一步。薛公至今未归,应是在郭尚书府中住下了。”

裴旻点头示意知道,顿了顿道:“去帮我随便弄两小菜,将我的马备好,今日无事,正好去兵部报道,顺便问些事情。”暗处的敌人永远是最可怕的,他不想再一次莫名的给人算计。除裴羽以外的参与者,他都想知道。

吃了午餐,裴旻骑着小栗毛往兵部行去,抵达安上门外。裴旻受到了严苛的盘查,现在不是科考时间,皇城外城不对外开放,只有官员或者外国使节方能出入其中。裴旻还没有正式出仕,并没有证明身份的令牌。尤其是这一次为防万一,他带了佩剑。想要佩剑入皇城,更需重重核对。

便在裴旻等候核查时,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宫内驶出,马车极其豪华,四匹雪白无半点杂色的骏马当前开路,周边拥簇着近百随从。

裴旻见过那辆马车,在皇城中即便是皇城外城也只有太平公主有这个排场。

裴旻情不自禁的稍微缩了缩,借着侍卫挡挡视线。这才私下里见过两次,他便有了一个面首、男宠的头衔,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接触,那还了得?

太平公主的舆驾,即便是出入宫廷内城都无需检查,何况是这外城。

守城侍卫直接放行,一众直接越城而出,便在车驾行至与裴旻平行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裴旻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车帘拉起,露出了太平公主那张娇艳风韵少妇面庞:“裴公子这是要进皇城?”

裴旻作揖道:“是去兵部报道。”

太平公主微微颔首道:“本宫领你进去。”

裴旻尴尬的头手直摇,道:“不用不用,长公主诸事繁忙,不必劳烦大驾。”

太平公主没有应话,只是道:“调头,去兵部!”说着又对守卫道:“人我带进去了,无需盘查。”她向来强势喜欢主导一切,决定的事情听不进二话。

皇城守卫哪敢再查,做了一个请的架势。

裴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谢。

太平公主看着有些拘谨的裴旻,嘴角弯成了月牙状: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她岂能不知。只是她太平行事,向来不去计较世人如何评价,也不屑去辩解什么。今日找李旦说事,出宫回府,远远见裴旻掩耳盗铃似地将身子藏起来,不免暗笑。

对于裴旻此人,她心底的态度是器重但不重视。器重因为看出了裴旻的才略以及潜力,不重视是因为裴旻的地位资历远远不足成为她的臂膀,对她的大业没有任何帮助。对于裴旻的安排是放之由之,待她大事已成,着重培养。只是很意外,她不去在乎,可裴旻这个名字却常常出现在她的四周。

又是大闹西明寺,又是与她有私,又是武状元,文武全才,很能闹腾:如当年的薛绍一样……

太平公主这一生醉心权势,早已将私人情感弃之一旁。但要细说情感,只有第一任丈夫薛绍是她心中良人。裴旻的风姿与当年的薛绍有几分相像,勾起了她潜藏心底的一些记忆。也因如此,她才将昔年薛绍住过的府邸送给了裴旻。

“上车,我有事与你说!”

第七章 小聪明大智慧

上车!

裴旻听了打了一个激灵,不管太平公主让他上车干什么,但是在他们二十一世纪的“上车”两个字通常伴随着老司机,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这个……”裴旻尽量骑着小栗毛靠近了车架一些道:“长公主,在下一身酒气,恐脏了銮驾,就在这里说吧。”

太平公主轻声道:“原来公子那么在乎那些不实谣言,那本宫回头让皇兄颁布一道旨意,澄清一下事实,谁敢再嚼舌根,严惩不贷,你看如何?”

裴旻吓得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这种谣言属于风流韵事,不是那些于国不利的于民有害的谣言,更非恶意中伤。这种韵事真真假假属于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的人多,大多都是那种将信将疑,真正深信不疑的没几个,可真要去计较,依仗权势去强迫百姓不去谈论,反而是做贼心虚,坐实了这件事情。裴旻不怀疑太平公主能做出这种事来,他也知道太平公主算准了他会妥协。在算计人心上,太平公主厉害的有点过了头,与她接触的几次交锋,自己就如孙猴子一样,根本跳脱不出她的五指山。

裴旻一本正经的道:“长公主哪里的话,身正不怕影子斜。长公主都不在乎,我岂会计较那么许多。既然长公主不嫌弃,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侍婢,硬着头皮上了车。

这一踏进太平公主的銮驾,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冲鼻而入。味道香而不浓,提神而不刺鼻,若说太平公主自身的魅力高达九十,这脂粉的味道至少让她在这个分值线上加个二十分。

太平公主的銮驾空间极大,容纳两人绰绰有余。裴旻目光一瞥,却见太平公主笑颜如花,散发着成熟妇人特有的妖娆,别有魅力,尽管他意图摒除一切杂念,可闻着车上淡淡的香味,看着面前艳若桃李的美人儿,心中难免有些心猿意马,甚至觉得有些干渴。

太平公主带着几分好笑的看着裴旻,心中也颇为得意,想着还能吸引裴旻这样年少的俊杰,有种自己依然年轻貌美的感觉,展颜笑道:“不必那么拘谨,如今长安都在盛传,说你是文武曲星同时下凡,一人身兼文武二神。可比本宫这皇室后裔威风的多。”

裴旻刚刚宿醉清醒,还真不知此事,摇头苦笑:“长公主说笑了,这种市井流言,岂能当真。若考个状元就是文曲星下凡,这一年就是一个。那老天爷什么事情也别干了,一天到晚的生养文曲星就够他们忙活了。”

太平公主见他说的有趣,“噗嗤”一笑:“看不出来,裴公子到有几分别样风趣,本宫最近诸事繁多,有些心神不宁,许久没有如此笑过了。”

裴旻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先前那话在二十一世纪倒是无妨,在这个时代却有涉黄嫌疑,好在太平公主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并未在意,反而妩媚的一笑。

兵部位于皇城内承天门的第四横街,离他们进来的安上门不远,只是过了两条街便到了。

裴旻向太平公主告辞道谢,打算离开銮驾,太平公主似乎想起了件事,说道:“对了,有件事情,忘记与你说了。有人在你的武举上胡来。此事本宫已经调查清楚,你可知是何人?”

裴旻心头一颤,望向了太平公主,她竟连这事都知道了?顿了顿道:“只是有点怀疑,尚不清楚。”

“是你的同乡,也算是你的族人,今科的同进士出身裴羽。你与本宫谣言也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太平公主说道这里,后面像是跟裴旻说,又像是在自语一般的道:“裴羽那蠢材,自诩步步为营,以为诸事做的天衣无缝就能高枕无忧,没有把柄,就没人知道是他所为,也没人奈何的了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太平要人死,需要证据?”

裴羽死了!

裴羽竟然死了!

裴旻一脸吃重的看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却莞尔笑道:“他处心积虑的设局对付你,难道裴公子觉得他不该死?”

裴旻张了张嘴道:“我说不上来。”

“他当然该死!”太平公主轻描淡写的道:“借刀杀人,要看借谁的刀,也要看持刀的人愿不愿意。这点都没有想明白,不过是纸上谈兵的蠢物而已。所以刀他是借到了,但他自己也赔了进来,只怪他自以为是,怨不得他人。裴公子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分寸,凡事适可而止。”

裴旻慎重的点了点头,道:“长公主指点的是,裴旻明白。”

下了太平公主的銮驾,裴旻接过小栗毛目送太平公主远去,神情肃然:这才是真正的太平公主,权谋盖世的女中枭雄。裴羽的千万般算计,在太平公主面前就如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没给自己造成多少伤害,却将他的一条命给搭进去了。

裴旻想着自己利用太平公主对付惠范,只怕这一切都没能瞒过她。

太平公主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她如她的母亲武则天一般,非白即黑,强势的容不得忤逆者。自己两次借了她的势,虽未触及她的底线,却也引起了她的不快。所以她任由裴羽的算计实施下来,想给自己一个小小的教训,但是自己躲过去了。非但躲了过去,还打算借助郭元振意图反击。

太平公主今日是特地警告他正主已死,一切就此为止,莫要触及她的底线。裴旻可以想象只要触及太平公主的底线,以她的手段别说是自己,哪怕血肉至亲,她都下得去手。

裴旻想着裴羽,想着那个一心想将他踩在脚下的对手,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太平公主的权谋是从灭族屠杀的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是大智慧。而他们的智略没有经过历练,属于个人的小聪明。

小聪明或许能成一时胜果,但真正对上大智慧,将不堪一击。

裴羽用了他的小聪明算计大智慧,直接将自己赔了进去。

裴羽的死,无疑给裴旻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第八章 啃老本

兵部的守卫还是武举那日遇上的人,前次闹了个乌龙,守卫颇为不好意思,提前热情的打着招呼:“裴公子今日是来报道的,不会再有错吧?”

裴旻颔首笑道:“这回说的清楚,错不了,还请带路!”

守卫见面前这位号称文武曲星下凡的少年虽意气风发却毫无傲慢的感觉,好感大生,亲自为他领路:“我先带裴公子司城司去报道,随后在带你去拜会尚书、侍郎、郎中等诸位大人。”

“有劳了!”裴旻微笑回应。

司城司负责掌理各省舆图、武职官员的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检阅、考验等事宜。

裴旻入职报道职位令牌以及官服也是在司城司领取的。上一回绕过了司城司去见了郭元振,实是因郭元振事先留下了话,让裴旻先去见他。

司城司对于裴旻的到来极为客气,甚至有些讨好:裴旻如今名望极高,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前途一片光明,在官场混迹,人缘永远位列第一。

报道入职的手续处理的很快,裴旻没等多久已经拿到了代表身份的令牌:掌心大小的铜牌,一面是他的官职“司库主事”,一面是他的名字裴旻,还刻有尚书省特别的印迹。有这块牌子,出入皇城外城以及兵部便不会有今日严查一事了。

即将立足兵部,裴旻对于兵部的官职制度也做过一定的了解:兵部作为六部之一,有一个尚书两个侍郎四个郎中八个员外郎十一个主事三十七个令使六十人个书令使等等,大大小小的官员近乎两百人,共分四个部门,分别是夏官、司库、司城、司舆。其中夏官是兵部的核心机构,余下三个部门次之。

司库的任务有点类似于后勤部长,负责大唐国家与州郡的兵器还有依仗,同时还有冬至、元正的宴会布局,祠祭、丧葬的旌旗以及地方上兵器的出入保养,各地官员的维护功劳等等琐事。

裴旻对于这个职位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是个管事的主事,不是令使之类的文书。不过没能进入夏官实在有点遗憾。想来也是,夏官是兵部的核心,负责对外谋略边兵调派等等重大军事动态,一但进了夏官,要想出来却不容易了。

在裴旻心中兵部终究是增添履历的地方,待战事起,跟薛讷对外征战,才是崛起之道。

新人入仕,拜会同僚,让彼此认识了解,以增加工作时的默契,也算是不成文的规定,裴旻自然也要遵从。

第一个拜会的毫无疑问是兵部的老大,郭元振。

“晚辈裴旻,见过郭尚书!”裴旻作揖问好。

“无需多礼!来,我手中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在边上稍等片刻,我有事与你细说。至于拜会同僚,这个不急,明后天都行。”郭元振经过昨天与薛讷的夜谈,对于裴旻的态度大为改观,不在是看一个需要提携的晚辈,而是一个拥有超凡远见的好人物。

裴旻以为是武举的事情,依言在一旁坐下。

郭元振也不理会他,自顾的看着手中的卷宗。他当下却有要事处理,辽东、辽西久被奚族、契丹占据,如今田地荒芜,百姓稀少,环境恶劣,守兵多有怨言,不愿久镇辽东辽西,申请调防。辽东辽西刚刚收复不久,此事关系东北局势,尤其是大唐的未来重心在西方,更要需要有个稳定的环境方能不令大唐首尾难顾,此事不得不慎重以待。眼下唐军兵卒素质底下,将官也是参差不齐,如何安排需要深思熟虑。

他看了裴旻一眼,突地问道:“辽东、辽西新附不久,朝廷意图派遣官员镇守,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裴旻错愕的瞧着郭元振一眼,细细思量了番道:“我觉得派一个擅于安抚较为保守的官员为好,我大唐目前军事疲软,东北贫苦,妄动大军,劳民伤财不说,所获利润全然不成正比,过于激进反而不美。最好是可以诱使奚族、契丹归附,彼此平稳的发展,维护暂时的和平。奚族、契丹是游牧民族,他们想要发展崛起,并不容易,反之我大唐却是不然。大唐目前经济稳健发展稳健,只要军事跟上,再培养提拔一些能够担当大任的后起之秀,重现太宗、高宗之势,指日可待。等到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的时候,找个借口,跟他们秋后算算总账。”

郭元振听到前半句,不知主的点了点头:他们想法一样,皆是以保守为上。但听到后面,却有些意外,想不到裴旻小小年纪,杀心倒是不小,却非常人可比。

郭元振哪里知道,他们中原一直在进步,异族同样再进步,进步的速度并不亚于他们。

至唐以前,异族大多是边患,严重的五胡乱华,也不过是趁西晋八王之乱,国力衰弱之际,侵入北地形成与汉人政权对峙的局面。但唐以后,异族逐渐崛起,甚至两度覆灭他们中原王朝。因此在他眼中,对于那些阳奉阴违并非真心归顺的异族,绝对不能有半点的留情,致使他们遗祸后来。

郭元振本就偏向保守,心思与裴旻相通,很快定了人选,将卷宗放在一旁,待会上呈尚书省交由皇帝宰相拟定。

“老夫与薛老哥相交多年,细究起来,也算是你的长辈。老夫相信老哥的眼光,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你……对当前的政局有什么看法?”

裴旻本以外郭元振是要与他说武举的事情,却不想竟然问他朝中局势,愕然之下,揣摩不准郭元振的用意何在。

郭元振见他心有存疑,笑道:“不必紧张,今日你我的话,只有我们知晓,老夫可以立誓绝不言传三人。你若有顾忌,我先说也是无妨。我大唐自武后逊位,风雨飘摇至今已有九年,朝局却一直不稳。现今我大唐军事疲软,政治全靠武后狄公遗留下的资本维持。若不早定朝局,一但政治崩坏,天下必乱。”

裴旻见郭元振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了,也不藏私,颔首道:“晚辈的看法与尚书相同!”

第九章 敢不效命!

唐朝现在的局面非常的诡异,一个朝代要么鼎盛,要么衰败。而鉴别鼎盛衰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他们的军队强不强大,庙堂否安定,政治制度有没有崩坏。只要军队、庙堂、政治制度崩坏,三者若是一起出现,几乎等于敲响了往朝灭亡的警钟。

可这时的唐朝军事疲软,庙堂混乱,三点出现其二,可偏偏政治制度完好无损。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奇葩的情况,主要原因在于武则天:武则天忌惮将领掌权,威胁她的皇位,称帝前后杀了一大批能征惯战的宿将名帅,导致盛极一时的大唐军事急转而下。又因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乱了纲常,使得近年朝局反复易主,皇帝、太子、权后各怀鬼胎,大臣清洗了一遍又一遍。短短十年不到,已经经历了神龙、唐隆两次大政变,两次大清洗。即便到了现在,还出现公主权势比皇帝强,太上皇不愿意放权,甚至意图废皇帝的念头,朝堂乱成了一锅粥。同时武则天作为史上唯一的正统女皇帝也确实有着过人的手段,她发展科举,重用寒门任用娄师德、狄仁杰,使得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正因为如此,现在的唐朝军事弱,朝政乱,可百姓却意外的生活富足。就如升斗小民安逸的过着日子看着顶上的神仙打架,事不关己,己不操心。

表面无事,实际上这种情况很可怕的。因为这意味着百姓对于国家失去了向心力,对于李唐皇室失去了敬畏心。他们不乱是因为有吃有喝,一但失去了这些,大乱即来。

因故郭元振说的一点也不差,一但最后维持天下和平的政治崩坏,几乎意味着乱世的来临。

郭元振的高瞻远瞩让裴旻暗自佩服,他有如此想法是因为以史为鉴,而郭元振全凭自己的才略,悟出的这番道理。

“晚辈觉得我大唐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位子,就如佛家说的那样,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左边是高山,右边却是深渊。我们的科技经济人口等诸多实力都远远胜过周边异族,逊色的只是军事上的不足。只要有一个稳定的朝堂局面,以稳定的经济全力发展军事,培养敢战能战的兵卒将领,要拉出一支保家卫国的强兵并不难。只要舍得投入,练就一支开疆扩土的百战之师,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再难?难道还能难得过太宗时期?”

李世民即位那段时间要钱没钱,要人口没人口,要经济没经济要粮草没粮草,天下还不稳定,那是真的难。即便是这样,李唐依旧熬了过来,成就了贞观王朝。现在的大唐经济稳定有钱有人,百姓安居乐业,有什么理由拉不起一支军队?

郭元振拍手大赞道:“确实如此,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说得好,说的太好了。”他停下了鼓掌正容道:“你的远见并不逊于我,以你之见,太平公主是否能当得起如此重任?”

裴旻摇了摇头,太平公主的格局权谋,确实出类拔萃,但是她的小女子心胸却是致命弱点。成大事者,在大事未成之前,心胸必需要广阔,包容一切。能力对于有一个上位者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有海纳百川的胸怀,知人善用才是关键,刘邦就是最好的例证。

郭元振微笑道:“那你觉得当今陛下如何?”

裴旻终于明白了郭元振的用意。他对于李隆基这个人的感觉很复杂,李隆基前期英明果断,拨乱反正,扫平韦武之乱,诛杀太平公主。掌握大权后,政治上重用宰相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将大唐拉上正轨,军事上用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等大将开疆拓土,将唐朝推向了高峰。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开元时期的唐朝,综合实力是整个唐朝最强的。但是这种强势并没有维持多久,李隆基开创了盛世之后,开始满足了,沉溺于享乐之中,将自己提拔起来的名相一个个的****林甫、杨国忠这样的人物走上了庙堂,还无度的信任安禄山致使安史之乱的爆发。安史之乱是唐由盛而衰的转折点,也促使了唐朝步入藩镇割据的局面。至此以后的唐朝便深陷泥潭,虽然国运未断,还出现了唐宪宗、唐武宗、唐宣宗等有作为的英主,却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安史之乱的发生并非如汉朝、明朝那样大势所趋,无可奈何,完全罪归李隆基一人,是他一人作死所致。可以不客气的说,李隆基一手创建了综合实力最强的盛唐的同时又一手将唐朝推向了翻不了身的沼泽泥塘。

不过这个时期的李隆基确实当得上英明神武四个字,尤其是他年纪轻轻却一手主导了唐隆政变,硬生生将自己的父亲李旦推上了皇位。

裴旻只能道:“当今陛下确实算得上是有为之主,至少在心胸上,比太平公主强过不少。”

郭元振满脸希望的看着裴旻道:“那你可愿意助陛下一臂之力?”

裴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颔首道:“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裴旻敢不效命!”

郭元振拍腿大笑,“好,太好了!”

裴旻抱拳道:“不知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郭元振淡然一笑:“目前你资历地位太低,尚无用武之地,但你放心,只要有为国效命之心,一定有需要你的时候。”

裴旻疑乎的看了郭元振一眼,心知他说的不是实话,却也没有计较那么多。

郭元振道:“武举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想不到你还挺能惹事的。卢藏用、常元楷、李慈都参与了进来。太平公主的心腹,你一人就得罪了其中三个,也是了不得。”

裴旻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应该是卢藏用挑起的,他受了别人的挑唆参与了进来。至于常元楷,我打了他儿子的脸,给教唆的参与了进来了吧。可是李慈,我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郭元振解释道:“李慈是兵部员外郎窦辰的亲戚,常元楷又是李慈的上司,凑在一起也是正常事情。怎么样,要不要老夫给你出口气?”

裴旻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刚刚长公主给我上了一课,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对付地位远在你之上的人,要不就将他置于死地。要不就老老实实的什么也不干……”

郭元振古怪的看了裴旻一眼,心底竟然有着小小的发怵。

第十章 决心已定

看着裴旻身上透露着远超出年岁的稳重,郭元振心中也明白了薛讷为何对他如此欣赏,知进晓退,确实非同一般。

裴旻不提卢藏用、常元楷之事,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讨好的道:“晚辈常听太公说起郭尚书,说您老谋略过人,大有春秋时期司马穰苴之风,法令严正,军纪严明,还擅长安抚、统治百姓。尤其是计诛论钦陵,五年治凉,四年经营西域的壮举。让大唐劲敌吐蕃限于内乱,自斩臂膀。将不服王化的凉州治理的牛羊遍野,路不拾遗,还令西域人心所向。晚辈还听说,郭尚书调离西域的时候,安西各部落的酋长痛哭相送,舍不得尚书离去。而凉州百姓听说您要经过凉州,自发的聚于凉州八百里外的玉门关准备壶浆欢迎。尚书在外十年,深得凉州、西域民心,真乃我辈楷模。晚辈最近对凉州、西域颇为感兴趣。玄奘法师写的《大唐西域记》看了不下五遍,各种关于凉陇西域一代的野史杂文也翻了不少。晚辈也知这些是不值一晒的皮毛,肯定比不上您老见多识广。若得空闲,还望不吝赐教。”说着,正儿八经的一拜,现在的裴旻基本上融入了这个社会,也习惯了与朋友与长辈之间相互往来的拜礼。这习惯之后,非但没有开始的麻烦,反而觉得很有人情味。人与人之间,相互拜一拜,可以增进友情,进一步体现彼此的尊重。

郭元振让裴旻吹得有些飘飘然的,他这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三件事都让裴旻以敬仰的语气说了出来,心中自是得意非常,但听他最后所求,哪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瞧着裴旻一眼,嘟哝道:“你干脆莫要姓裴,改姓薛得了,跟你太公一个德行。”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昨夜与薛讷喝酒,开始他们是说着裴旻之事。后来薛讷就围绕陇右、凉州、西域开始寻根究底的刨问,当然少不了吐蕃、突厥、突骑施这三个威胁大唐西方的国家。郭元振一眼看穿了薛讷的用心,心中固然羡慕,还是如实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给了薛讷知晓,让薛讷对于西方的局面有个了解。以便战事起时,不至于对于全新的局势,一筹莫展。

刚满足了薛讷这个老的,小的竟然也跟着而来。

裴旻先是不解,但想起昨夜薛讷与郭元振聊了一宿,心中恍然,笑道:“想来太公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郭元振应道:“行,回头你来我府上拜会,老夫与你说说西方的情况。”

裴旻大喜作揖:“谢郭公指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适用于任何时候。他也打蛇棍上,改了对郭元振的称呼。

现在是办公时间,郭元振也不与裴旻细谈,让裴旻去跟其他几位兵部大佬打招呼,并叮嘱他好好干。裴旻自是应诺。即便是来镀金的,也要镀上一层铂金而不是黄铜。

裴旻接下分别拜会了侍郎、员外郎等上司。

值得一说的是兵部员外郎窦辰,郭元振以治军的手段管理兵部,最不容忍窦辰这样吃里扒外的人物。今日一早了解了情况,直接让窦辰回家去了。一刻钟不到,弹劾窦辰的奏章已经送达尚书省,经由李隆基批阅,正式革除了

窦辰的职位。

裴旻逐一见过兵部同僚,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在司库司看着老人们是如何处理事情,怎么工作的,事先了解流程,为明天打个基础。

郭元振处理完兵部的军务,前往武德殿拜见李隆基。

武德殿位于太极宫右侧,与东宫相邻。

李隆基已经继任为帝,本因执掌太极宫,但是李旦并不放权,太极宫的主人一直都是李旦,李隆基只能在武德殿听政。

郭元振抵达武德殿的时候,李隆基正与崔日用商讨兵变细节,郭元振之谋,孤注一掷,可谓险中求胜。若非李隆基魄力十足,常人哪敢采纳如此计策。听得郭元振求见,李隆基毫不犹豫的将他请进了大殿。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郭元振欣喜若狂的参拜,将裴旻以同意入他阵营的事情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并未如意料般高兴,而是古怪的看了崔日用一眼。

崔日用大急的问道:“郭尚书没有将我们之谋说给裴旻知晓吧?”

郭元振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又哪里做得了主,一切自听陛下安排。”

“那就好,那就好!”崔日用松了口气,抹去额角冒出的细汗道:“尚书有所不知,今日我亲眼见裴旻上了太平公主的銮驾,他们的关系定非一般。应当另选其人,用裴旻风险太大,靠不住。”

郭元振沉声道:“陛下,此事老臣早已知晓,心中本也有疙瘩。可今日与他攀谈,发现裴旻此人才思敏捷,志向远大,甚有主见。他对我大唐的局面了如指掌,让老臣都有些望其项背。他与我直言太平公主心胸狭小,不堪大任。反观殿下英武果敢有明君之气。老臣相信,裴旻是真心愿意助陛下成就大事。”

李隆基看着崔日用、郭元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判断。现在太平公主越逼越紧,一念生,一念死,即便他行事果敢,以拿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此刻也有些犹豫不决,顿了顿,问道:“薛公是怎么说的?”

郭元振道:“薛公对裴旻的能力评价甚高,至于他的人品只用了‘大好男儿’四字形容。陛下,用裴旻确有风险,但换个人就没有风险了?太平公主对江湖的渗透远胜你我,谁能确定寻来的好手,跟陛下一心?不会是太平公主特地安排进来的细作?左右皆有风险,臣以为用裴旻,风险反而小些。只因裴旻有大志,只要陛下许以从龙之功,他哪敢不为陛下效命。”

李隆基此次兵变,本就是给太平公主逼到了极处豁出去的孤注一掷,听郭元振这话,犹疑的目光转为坚定道:“裴旻愿为朕效力,朕不疑他忠心。便依郭公所谋,用裴旻为刃,先定北军!”

便在李隆基下定决心的时候,太平公主府邸,针对李隆基频频的异动,也展开了谋划。

第十一章 始料不及

太平公主的手段远比李隆基有效直接,她的耳目眼线几乎遍布整个朝廷,即便是李隆基所掌控的东宫、武德殿都有她的人。她甚至能够详细到李隆基什么时候吃,吃过什么,一清二楚。

李隆基最近不断的召见心腹入武德殿商议,太平公主哪能不知晓。只是李隆基谨慎小心,商议事务的时候都让高力士在门口把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大殿五丈之内。是以到底商议什么,太平公主终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平公主有种不祥的预感,为此特地将心腹召集起来,一同合计合计,顺便拟定一下未来的走向。

她的一声令下!

宰相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以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新兴王李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尚书右丞卢藏用、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寺卿唐晙和胡僧慧范等人,以各种瞒天过海的手段齐聚太平公主的府邸。

太平公主高坐案几,俯视着堂下一众宰相王侯大将军,一个个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俯首于面前,心中涌现难以言喻的快感。权力的**,无穷无尽,自从第一次尝过那种滋味后,她就爱上了这种感觉,沉迷其中,一步步的往上爬,直至今日。在她面前的这一众文武几乎掌握了庙堂三分之二的话语权,只要她一声令下,大唐王朝的政治机构都将停止运转。任何人,哪怕是太上皇李旦,他的政令都得不到有效的实施,更别说是次之一等的李隆基。

但太平公主依旧不满足,那剩下的三分之一,她也要弄到手中,成为如她母亲一样伟大的女皇……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太平公主的声音很柔很悦耳,没有没有半点的威严厉色,但堂下的所有人都认真的听着,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他们都知道太平公主最擅长的是云淡风轻的定人生死,她的城府之深,早已看不出喜怒。不要胡乱揣测太平公主的心思,这是他们圈内人所共知的事情:“皇兄已经决定与中旬大朝会时宣布执行巡行边疆的圣谕,要不了多久,李隆基将离开长安。”

巡行边疆!

这四个字说的好听,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废帝的前兆,一个始终没没能掌握实权的皇帝,一但离开了国都,等待他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几位宰相相视苦笑。一般而言,作为最重要的谋臣,他们应该属于左膀右臂,不可或缺,但是太平公主却将事情都做了,还做的无可挑剔。他们存在的意义价值除了稳定朝局,似乎没有多余的功劳。

卢藏用最擅投机,立刻道:“恭喜长公主,贺喜长公主,太上皇一但废帝,朝政必将大乱,新帝无回天之力,只有长公主有定鼎之能,届时如天后事故,大事可期矣。”

众人都暗骂卢藏用狡猾,这等大事也敢说出来。

天后事故?

天后是谁?武则天,武则天的事故,岂不是在教唆太平摄政,为称帝做准备?

太平公主并未应话,但所有人都清楚,太平公主心动了。

许久,众人方听太平公主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本宫了解我那侄儿,作为我李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男儿,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最近他频频与郭元振、魏知古、崔日用等人相会,一定有什么举动。还有短短的十余日,本宫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萧至忠道:“回长公主,陛下的举动,臣也一直关注。只是他们往来的都是无实权的大臣,实找不出有什么值得警惕的。”

窦怀贞也道:“羽林军有常、李两位将军掌控,定无大碍。南衙禁军在老臣手中,没有老臣的签令,任何人调不动一兵一卒。就算郭元振在如何了得,他手中无兵,又有何用?唯一不在我等控制内的只有万骑军,可万骑军忠于太上皇,陛下没有本事调用的动。何况我们在万骑中安插了许多眼线耳目,万骑一有异动,必将会为我等知晓。现在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可见他们所谋不在万骑。陛下动作频频,然而却没有任何异动,有点诡异。臣想不通透……”

众人大多无言,低头苦思。

太平公主也轻皱起了眉头,她也想不明白,她觉得李隆基必有后手,但是她的权势遍布南衙北衙,实在想不出哪里可以让李隆基翻盘。

就算她在如何权谋盖世也料想不到李隆基的后手只有三百人外加一个裴旻。

商议不出个所以然来,岑羲突然提了一个假设道:“会不会陛下觉得长安事不可为,意图效仿当年的太宗皇帝,另立朝廷?”昔年李世民、李建成的太子之争,李世民早早的给自己留了后手,一但夺权失败,立刻前往洛阳,另立朝廷。

太平公主也记起自己得到的情报中却有一条郭元振与薛讷彻夜长谈,薛讷作为昔日的镇边大帅,在边疆还是很有威信的:不无这个可能……

岑羲的提议,得到了诸多人的认可。瞬间众人的思路都想歪了……

你一言,我一言的,在商讨着李隆基另立朝廷应该如何应对。

唯有太平公主由不放心,道:“我记得魏知古跟崔日用都在寻找武艺高强的江湖好手,不知用意何在。惠范,你找机灵的好手去应募,我倒要看看他们藏着是什么心思。总之最后十余日,成败就此一举,诸位不可大意。尤其是萧相、窦相还有常、李两位将军,你们分别掌控者南衙禁军、羽林军,更不容有半点差错。本宫多给你们安排一个江湖护卫,护你们周全。”

就在李隆基、太平公主彼此双方相互算计博弈的时候,即将陷入暗涌最中间的裴旻却毫不知情,他回到府邸,将领取来的官服穿在了身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在一身庄重官服的衬托下,原本英俊潇洒的气质平添了一股成熟稳重的气味,更加的有魅力了。

还没等他摆显足够,却得到了郭元振登门求见的消息。

第十二章 需要一把剑

郭元振的求见,在裴旻意料之中,对方的到来证明了他的自觉没错。

郭元振今日特地找他谈话,他便觉得郭元振很有问题,有事托付,只是一直没说,就算是最后也是敷衍了事,一笔带过。

能让郭元振这样的人物如此谨慎,不难想象定是罕见的大事。裴旻当时也不急着追问,若郭元振甚至是后面的李隆基信他,他自有力出力,若是不信,也没多少所谓。朝堂局势如此混乱,这神仙打架,跟他这个绿豆大的八品官没多少联系。

却不想这才隔了不过几个时辰,郭元振就上门拜见了。

裴旻接见郭元振的地方正是上次宴请贺知章、张旭的二月轩,不过他们不在屋子里,而是在杏花树下。那里视野开阔,周边环境,一眼可见。尽管如今的他并不足以令人重视,不会处心积虑的在他身旁安插眼线,但防范于未然终是好事。

郭元振对于裴旻这番安排也极是赞许,今日他所身负的重任于他而言是关乎天下兴亡的大事,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环节出差错,半点意外都不允许有。

“这里四周无人,郭公与我的对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这些杏树知,绝不会入第三人耳,大可放心。”裴旻一脸肃然,以他现在于武道上的直觉,在这阔地上即便宗师级别的隐匿好手也无法靠近他十丈之内不给发现。

郭元振将李隆基谋划之事告诉了裴旻。

裴旻纵然知道郭元振此来必有要事,却也想不到竟是兵变。这世上大名鼎鼎的先天政变,裴旻当然不可能不记得。只是在他的记忆里先天政变是发生于先天二年七八月份的事情,现在不过是四月初。没有将两者混想到一块去。如今听郭元振说出来,方才知道李隆基竟然提前了三个月发动政变!

蝴蝶效应!

除了蝴蝶效应,裴旻找不到任何理由解释。

事实正是如此:因为裴旻的出现,导致了东北的局面一片大好,历史上薛讷出兵征伐奚族契丹:因为崔宣道、李思敬相互争功,不听主帅调遣再度吃了败战。此役由李隆基决策,伤了他身为皇帝的威严:李旦、太平公主乐得见到如此,也没有深究。可现今薛讷因得过裴旻的提醒,崔宣道、李思敬直接让他给砍了,没有掀起风浪,致使战胜了奚族契丹,收复了辽东辽西。如此一来,李隆基即位第一次对外征战,取得了奇效,收复了失地,致使臣民称道,令他的地位巩固了不少。如此胜果,反而不是李旦、太平公主愿意见到的,因故加紧了对于李隆基的逼迫,而李隆基也不得不提前做出应对。

对于裴旻的震撼,郭元振并不觉得意外,兵变意味着流血屠杀,意味着朝野震动,赢了固然是皆大欢喜,可输了却是要付出灭门诛族的代价:“以你的才智应该可以看出来,此计算得上是孤注一掷,险中求胜。至关重要的便是第一步,不斩杀常元楷、李慈就不可能震服羽林军,不取得羽林军的归顺,也无法带动万骑的加入。只有羽林军、万骑这北衙禁军一并归附,我们才能与手握南衙禁军的太平公主一战。能够担任这第一杀之人,必需要拥有出神入化的武艺跟超凡的胆略,不只是杀,还要震慑不服者!老夫见过你的剑术,你在武举上前后与人大战十场,无一人从你手上走过五招。老夫也是军旅出身,看出了你还未使用全力。昨夜我又与薛老哥聊过此事,更一步的了解你的剑术。如此重担,非你不可。”

裴旻摸了摸鼻子道:“郭公太抬举晚辈了。”

郭元振笑道:“不是抬举,是事实。常元楷、李慈身旁都有高手护卫,非常人可为之。如何……裴旻,你可愿意肩负如此重担?陛下亲口许诺,只要事成,从龙之功,有你重重一笔。另外常元楷与你有隙,你也说过。对于常元楷这样的人物,要不就不动手,要动就让他翻不了身。现由你亲手执行,岂不快哉,一举数得。”

富贵险中求,裴旻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陛下信任于我,敢将此重担托付。旻必不负厚望,尽力为之。”

“太好了!”郭元振激动的拉着裴旻,全盘计划他反复揣摩许久,最为关键的正是裴旻执行的这一环节。其他环节有个错漏,都有应对的办法弥补。唯独第一步,不能有任何的差错。他信自己的眼光,也信薛讷的眼光,裴旻绝对是执行这第一步的最佳选择。

裴旻慎重道:“要想做到万无一失,我有一个条件,需要你们满足!”

“你说!”郭元振毫不犹豫的应诺。

“我需要一把剑,一把宝剑!”裴旻现在用的是李五义送给他的秋水剑,秋水剑是新罗匠师用长白山里的冰川寒铁精心打造,外观确实优美,但华而不实,只能算是一把好剑,离宝剑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仗剑对敌,向来都是依仗出神入化的剑术,对于剑并没有多少硬性要求。对他而言不论是秋水剑,还是最早从店铺里十个通宝买的铁剑,除了长相美观外有着差异外,别的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剑,在裴旻这位未来的剑圣手中就能发挥威力……

但是裴旻不否认,一柄趁手好剑,对于一位剑客的加成是无比巨大的。

裴旻不怀疑自己的剑术,但想要尽可能的将事情做到万全,一把趁手的宝剑必不可少。

郭元振答应的毫不犹豫,“我府中并无宝剑,不过陛下那里一定有你趁手的利器。有你为他抵定大势,我相信陛下不会在乎一把宝剑的。”

裴旻沉声道:“那什么时候动手!”

“明日!”郭元振没有任何迟疑的说了两个字,顿了顿道:“明日一早,你去兵部,我带你入内城觐见陛下。”

裴旻想不到事情如此的急快,一点准备也没有。不过正是这种迅雷不及掩耳,才能让太平公主这样的人物,措手不及。

“行!”裴旻给出了答案!

第十三章 打虎亲兄弟

当夜裴旻想着明日之事,无心睡眠。

他来到唐朝已有一年余,干了不少的事情,但真正影响天下大局的唯有辽东、辽西的收复,为此他还激动了好一阵子。如今想来却不值一晒,明日他不再是影响,而是创造。亲自参与先天政变,开创一个新的局面,那种感觉自是不一样。

虽说政变意味着血腥,但是比起现在这般政局混乱,早一日稳定,从而安心的发展军事政治才是国家崛起的真正大道。不论是从当前还是长远来看,都是势在必行的。

至于太平公主,裴旻心中有些小小的遗憾:凭良心说太平公主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他们彼此道路不同。太平公主重视内部的权谋争斗,而裴旻却不甚喜欢这种尔虞我诈,他觉得有那精力不如对付吐蕃,对付突厥,找更远的大食国一教高下,这才是利国利民且长远的计划。

太平公主的权谋手段确实出类拔萃,但她的目光终究仅限于此,相比之下李隆基就要比太平公主好上许多,尤其是开元年间他励精图治,不断的以王忠嗣、高仙芝等人开疆拓土,令大唐威震四夷。若不是晚年昏庸,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将大唐推向深渊,李隆基的名字不说能跟李世民相提并论,却也不会逊色多少。

裴旻也无心去想二三十年后的事情,目前的唐朝正面临着成魔成佛的困境,需要的是李隆基这样目光长远的英主而不是专于权谋内斗的太平公主。

脑中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然睡去:朦朦胧胧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仗剑三尺,一步步的发展崛起,成为了天下扬名的边帅剑圣,威震四夷,让大唐再现繁华之世……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裴旻醒来看着窗外昏昏沉沉的天气,似乎老天爷也知道今日事不寻常,给整片天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透着苍茫的气息。

来到膳堂,裴旻发现薛讷已经在堂中就坐,笑道:“太公不多睡会儿?”薛讷尽管身强体健,终究上了年纪,较为嗜睡,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在梦乡中。

薛讷笑道:“醒得早,懒得睡了。吃得已经准备好,今天第一次出勤点卯,可别误了时辰。”

裴旻应了一声,不慌不忙的吃了早餐。期间薛讷并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在裴旻吃饱以后,说道:“孝,顺於道,顺天之经;循於伦,循地之义。人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一个孝。你以在长安闯出一片事业,是时候将你母亲接来,以尽孝道。我等会亲自派人去怀柔县接你母亲,一切放心。”

裴旻感激的看了薛讷一眼:今日之事,若一切顺利,确实可行。但天下之事,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李隆基的先天政变本就是给逼到了极处,险中求胜,冒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干的事情。一但功亏一篑,死的不仅是自己,还会牵累家人。

裴旻在这个时代无牵无挂,唯一有的只是家中母亲。薛讷话中涵义已经明了,若是事成,朝局稳定,裴母可来长安一享清福。若是失败,则裴母在他手中,他会另行安顿,不会让她收到牵累。

这唯一的后顾之忧消除,裴旻更是精神百倍,骑着小栗毛赶往皇城。

皇城分为内城与外城,外城是三省六部制的官署聚集之地,内城则是皇帝皇后一家人安居之所。

有了身份令牌,裴旻这一次轻易的进了外城,抵达了兵部。

兵部郭元振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裴旻的到来。

“朝会已经结束,你随我去武德殿去跟陛下汇合!”

先天二年,四月三日,不论政变的成与败,注定这一日是载入史策的一天。

李旦身为太上皇,他每隔五日会在太极殿接受群臣的朝贺,而满朝的宰相多是太平公主的人,所有要事他们都会等着李旦临朝的时候跟李旦商讨。至于李隆基,他的朝会大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一说,很快朝臣自行散去。

原本李隆基对此很是恼火,今日却异常利索,毫不留念的退了朝。

回到了武德殿,当先迎上来的正是他的几位兄长:大哥李成器、二哥李成义、四弟李隆范、五弟李隆业。

有道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这话在皇家原本是一句屁话,历朝历代为了皇权,父子兄弟相残的事情数不胜数,即便是唐朝最出色的帝王李世民,依旧背负着弑兄杀弟囚父的人生污点为后人诟病。

李隆基这五兄弟却不一样,武则天掌权时期,武则天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大肆的清洗李家皇族,只要阻挡在她面前的不管是亲儿子还是亲孙子都逃不过残害。那时李旦为傀儡太子,自身难保。而李隆基与他几位兄弟也给幽禁于东宫,朝不知夕死,兄弟之间相互激励,挣扎着活了下来。将近十年的时间,兄弟五人朝夕相伴、一同嬉戏玩耍、一同识字读书;炎炎夏日,相互挥扇;寒冬季节,一起相拥取暖。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意是经过时间磨练起来的,兄友弟恭,相互亲如一体。

也是因为如此,唐隆政变之后,李旦意欲立老大李成器为太子,李成器将太子之位让给了李隆基。李隆基感念兄弟情义,特地命人制作了一张超大的可容纳五人的床被,供给兄弟一起安睡。

太平公主一直位于上风,却处于被动的原因,也在这里。

太平公主的实力完全可以扶持一个皇子来压李隆基,而且能将李隆基压的透不过气来。但是李旦就生了六个儿子,最小的一个还死了。其他四人跟李隆基铁板一块,完全不理会太平公主的示好拉拢。这也是太平公主最尴尬的地方:得不到皇子的支持,她想立一个傀儡都没有的选择。

兵变如此大事,李隆基最先知会的便是他几个兄弟,最先响应的也是他的这几个兄弟。

“大哥、二哥……四弟、五弟!”李隆基看着骨肉兄弟,眼眶都红了。

“三郎!”老大李成器最是持重,道:“我们兄弟上下一心,同进同退,今日便助你稳固朝纲。”

第十四章 四路齐出

看着坚定不移的四位兄弟,李隆基登时信心十足,道:“得兄弟们相助,岂有大事不成的道理!”他当先而走,李成器、李成义、李隆范、李隆业跟在他的身后,一并走向了武德殿。

见高力士小跑而来,李隆基道:“即将到了约定的时候,你亲自去殿外迎接,将所有约定大臣都请至殿内。”

高力士绷紧着脸儿,领令而了。

李隆基与兄弟四人各自在大殿堂上,笑语说谈,似乎毫不受当前的气氛影响。

殿中少监姜皎到!

太仆少卿李令问到!

尚乘奉御王守一到!

果毅李守德到……

一个一个李隆基信任的心腹官员前后不一的抵达了武德殿,他们神色中有着一丝的紧张不安,但更多的是向往:从龙之功!这天下就没有比从龙之功更大的功绩,只要分得从龙之功的一星半点,足以让人这辈子衣食无忧,吃喝不愁。

权力、金钱、女人、生活,人这一生的追求不过就这几样,只要有从龙之功在身,这几样也就全部都有了。

尤其是他们见到李隆基与几位兄弟交谈甚欢,丝毫不受气氛所影响,似乎有莫大的把握赢今天这一局,几乎给每个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们的紧张不安,消除了不少。

高力士又一次的领人走进了武德殿,这一次来的是两个人,正是郭元振、裴旻。

裴旻一路跟着郭元振进了皇城内宫,这皇城内宫与外宫有着明显的不同。内宫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皇宫,一草一木,一石一瓦都倍显大气,与皇城外宫的差别不可以道理来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除了往来的巡逻兵士,一路走来鲜有人迹,太监宫女都不常见,略显冷清。他是第一次进皇宫,自然不知道郭元振为了掩人耳目带他走的是皇宫的前殿,只有朝会或者重大节庆,才会热闹的地方。

“见过陛下,宁王、申王、岐王、薛王!”郭元振对着上首的李家兄弟五人行了礼。

裴旻跟着郭元振一并作揖。

李隆基昔日在曲江宴游的花船上见过裴旻,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浑然天成的剑舞与娇陈独步天下的琴技,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酷爱音律,在乐舞方面有着超于常人的爱好,最大的梦想是弄一家自己的戏班,然后广邀天下爱好此道的俊杰,一同研曲作舞:裴旻、娇陈因为那一曲一舞在那一瞬间以是他心中“戏班”的头号悍将了。只是当时裴旻在宴游曲江,他若强行让裴旻上船一叙会中断宴游的兴致,也不愿意会见榜眼、探花之流的太平门人。想着终有机会再见,并未强求。却不想太平公主下手如此之快,出手还如此大方,直接将裴旻拉拢了过去。面对太平公主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隆基自然顾不得裴旻这个小人物。不想正好一个月整,裴旻竟然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充当着他计划中最为关键的角色。这世事难料变化之快,委实令他称奇。

此时此刻的裴旻一身正装,配上那英姿焕发的容貌神采,显得别有气质,有股令人折服的风仪。

李隆基从台上走下将郭元振扶起,然后对着裴旻道:“昔日曲江一别,裴公子风采更甚往昔。今日之事是否功成,赖公子手中之剑是否能抵定北军。”

裴旻略微错愕,不记得自己与李隆基会过面,不及多想道:“愿为陛下效命。”

“诸公……”李隆基高走上台道:“朕那姑母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文武之臣,太半附之。权势滔天,处处欺压于朕,有目共睹。朕怀念血脉亲情,不与计较,更不愿让上皇为难伤心,有失孝道。然姑母却不甘于此,竟然立志效仿武后,女子当朝,更意图发动兵变谋害我等。朕以得密报,太平公主将于明日起兵逼宫,弑朕囚兄……唉,本是一脉相承,何苦相煎如此……”他说道这里的时候神色惨然,让人将密报呈给众人看阅。

裴旻也接过密报:密报上直指太平公主意图发动叛乱,指使常元楷、李慈率领羽林军突入武德殿,另派窦怀贞、萧至忠、岑羲等人在南牙举兵响应,以南衙北衙之兵,遥相呼应,强行夺权篡位。

密报看的姜皎、李令问、王守一等人是怒发冲冠,义愤填膺,念及李隆基受的委屈以及太平公主的嚣张跋扈,有的甚至感动出了泪水。崔日用哽咽道:“陛下至孝,臣拜服。然天子之孝与百姓不同,百姓之孝,在于尊上。而天子之孝在于四海安宁,天下大同。倘若奸党得志,则社稷宗庙将化为废墟,陛下的孝行岂非一句空话!臣恳请陛下,切勿迟疑,勿要为了片刻小孝而枉顾天子大孝。”

崔日用的一番话说得可谓是铿锵有力,深得人心。

裴旻在一旁听的拜服,这就是所谓的要骗别人,先骗自己。他可以笃定这密报完全是胡编乱造,太平公主却有野心不假,但是太平公主是政变的行家,历经神龙、唐隆两大政变:神龙政变,她居于幕后,坐看五王逼宫,将武则天拉下皇位,最后五王一一遭到清算,她是唯一的得利者。唐隆政变,李隆基冲锋陷阵,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父亲扶持上位。太平公主只是在背后动动嘴皮子,竟得头功。

现在的局势,处处利于太平公主,以太平公主的智慧岂会傻到草率兵变?

裴旻面上也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看着一众李隆基的心腹,却不知他们这些人哪些是真傻哪些是假傻。

不过跟太平公主手下的这个宰相那个大将军比起来,李隆基的心腹确实有些寒碜:殿中少监负责皇帝膳食、医药、冕服、宫廷祭祀张设、汤沐、灯烛、洒扫;太仆少卿掌车辂、厩牧之令,总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尚乘奉御也是管理马车的……

这一个个不是管吃就是管穿再不然就管马车……也只有果毅李守德有那么一点点的权力。龙武将军王毛仲从开始到现在都不见影子。若不是他事先知道先天政变的结果,裴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给是不是郭元振诓骗上了贼船。

裴旻有着如此感慨,心底却是一沉:现在的先天政变比历史上的提前了足足三个多月,这三个月的流程肯定跟历史上的有所不同,成功与否也不确认:尽管从历史上的结果来看,李隆基是赌对了,那也是历史上的事情,这一次却是未必。若有个差池,自己岂非小命不保?

心念于此,裴旻定了定心,不敢有任何马虎,认真对待此次政变。

无可否认,李隆基的诬蔑是很有效果的,至少将气氛完全调动了起来。

李隆基也似乎下定了决心,高声道:“姑母虽是朕至亲,可罪不容诛。朕为天下主,理当以天下为先,不能坐以待毙,乱我大唐纲常。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朕能信赖的唯有你等。今日我等先发制人,以有心算无心,必获全功。”

“必获全功!”众人不敢大声呼喊,压低着声音低吼着,斗志昂扬。

“大哥,你与魏公负责面见父皇,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上皇,不能让他出面横加干涉。”

“是!”郭元振应答的毫不迟疑。

李成器也肃然点头:“三郎放心,大哥便是以死相迫,也不让父皇坏事。”裴旻的一杀是关键,李成器稳住太上皇李旦也是关键。李旦并未放权,是天下真正的掌权者,若他出面情况将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尤其是乱兵之中,万一李旦有个三长两短。弑父的罪名,李隆基怎么也背负不起。

“二哥,你与李果毅,前往内客省逮捕右散骑常侍贾膺福、中书舍人李猷,若有太平一党的权贵在,一并处理,以上皇圣谕将他们擒杀!”贾膺福、李猷是中书省的官员,负责起草诏敕及阅读臣下的表章。将他们先一步擒杀,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在混乱之际,胡乱以中书省的名义假李旦旨意下诏。

“四弟、五弟!你们任务最重,带着王毛仲、裴旻往羽林军,下达旨意擒杀常元楷、李慈……”

李隆范、李隆业、裴旻一同领命。

李隆基沉声道:“朕在你们走后,会与大殿召见萧至忠、岑羲、窦怀贞等人,将首脑擒杀……朕与你们兵分四路,一同出击,巳时三刻,同时进行,不让太平一党有准备的机会!”

李成器、李成义、郭元振、李守德一并离去。

李隆基从堂下走来道:“算算时间龙武将军王毛仲应该快来了,他领着三百兵卒,人多势众,太过惹眼,便没有事先与我们碰头!朕整合了我们五兄弟的家当,给你准备了五把宝剑,由你自己挑选!”他话音方落,便拉着裴旻走向一旁。

五把宝剑安静的摊在案几上,每一把剑的长短不一,但外鞘都极为华丽,上镶着五光十色的珠宝石头,很是显眼,只是不知内在如何。

裴旻并没有拔剑出鞘,而是将每一把剑连同剑鞘,逐一在手上过了一遍!

第十五章 选剑,不服

剑的长短重量,都影响着一个剑客的手感。

只要是剑,在裴旻手上都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但一把趁手的宝剑却能将他自身的水平,完全发挥出来。秋水剑最初还好,但随着裴旻日夜练孙溥给他的吐纳法淬炼全身筋骨又以刘神威的药浴恢复身体不适,反复循环如同伐经洗髓一样,力气有了飞跃性的提升。当然跟李翼德、蒋华那样天生神力的猛士是无法相比。在同龄年岁中,却算得上是拔尖的了。一般的三尺剑对他来说过于轻巧,会有股劲力使不出的感觉,以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秋水剑便是如此……这才有了求剑一说。

五把剑入手都是微沉,有着超越本体的重量,以足以说明这五把剑都不是凡品。

相剑称重是最基本的相剑之法,估算剑身的重量,测试实际重量。若比估算的轻,则是偷工减料的废品,若比估算重量重的多则是上品。因为一把好剑需要经过无数次的锻打,千锤百炼,将钢铁的杂质一锤一锤的敲打出剑身,只留下最硬剑体最柔的剑心,刚柔相济,水火交融。经过如此淬炼,剑身的密度将会通过重量直接体现出来。

五柄剑中有两柄剑的重量符合他的手感,其中一把很是华丽,剑鞘由七颗不同颜色的华丽宝石镶嵌而成,分别是:白珍珠、黑珍珠、玛瑙、翡翠、水晶、红宝石、蓝宝石,左三颗右四颗的别镶嵌在剑鞘上,大有七星龙渊的风范。另一把要相对朴实的多,青色的剑鞘细细的雕琢着栩栩如生的龙纹,龙纹活灵活现大气非常。论及华丽远远不及那把七星龙渊,但比起深沉大气,这把龙纹剑鞘却要远胜一筹。

一把华丽,一把大气!

裴旻先将那柄类似七星龙渊的宝剑拿在手上,抽剑出鞘,剑光瞬间射在他的眼睛处,照着他睁不开眼,抽剑出鞘,剑长三尺半,剑身透亮,剑光随着手腕的晃动,在武德殿四面闪耀,“好剑!这把剑当真称的上是千锤百炼!”

“此剑如何?”说话的是李家老五李隆业,这剑正是他心爱的佩剑,仿照的是春秋时期伍子胥的七星龙渊所打造的利器。为了帮他三哥,毫不吝啬的拿了出来。

裴旻正是懂剑之人,满脸称赞道:“好剑,若我没有猜错,这把剑仅是成形就花了不止五年的时间,用上好的镔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反复敲打,耗费了无数资材而锻造出的利器。唯有千百次的千锤百炼,才能将打出这样的好钢。”

“裴主事是识货之人!”李隆业一脸的得色道:“此剑在六年前开始锻造,其中因好铁周转不过来,停了大半左右。余下时间不停的受到锻打,此剑成后削铁如泥,吹毛即断,以此杀贼定能无往不利。”

“可以想象……只是!”裴旻开始点头认可,随着话音一转却道:“在下实话实说,此剑过刚,过刚易折,薛王莫要怪罪。”

李隆业道:“无妨无妨,这话我听了不少,也是这个道理。可我就喜欢它的刚,喜欢它的无坚不摧。断了大不了再打造一把罢了……”

裴旻傻眼咋舌道:“真任性!”

李隆业呵呵一笑道:“本王实封一千户,又有一个皇帝的哥哥。诸事无忧,万事无愁,真就如此任性了。”

裴旻无言以对,收剑回鞘,去拿另外一把较为古朴的龙纹剑。其实打心底而言,他更喜欢这一把,只是觉得这把过于庄重,有点不适合现在他的使用,才会先取那把七星龙渊,只是那把剑过于刚硬,什么时候折断完全不在预料,万一过会儿斩首的时候,长剑崩坏折断,岂不完蛋大吉。

渐渐的抽出龙纹剑鞘里的剑,这柄剑的剑身与先前的那柄一样都是晶莹透亮,剑身能做镜子使用,但不同的是这柄剑光华内敛,丝毫没有先前把柄寒光四溢,剑身与光芒浑然一体,雍容而清冽。这剑身高贵,可剑锋却截然不同,透着噬人的光芒,白芒中竟有着点点殷红。

裴旻一脸古怪,不知那殷红是何物。

“此剑如何?”这回问话的是李隆基。

裴旻叹道:“好剑,以在下的相剑之术,实在无法判断此剑的来路优劣。便暂借此剑一用吧!却不知此剑何名?”

李隆基笑道:“莫管它原来叫什么名字,从今日起,它便是你的了,取什么名字,看你喜欢!”这柄剑正是他最爱的佩剑,最早这柄剑是李世民用的嵇康剑。据说李世民在讨伐刘武周的时候,竹林七贤之一向秀的后人向李世民献祖传嵇康剑。李世民当时正在云台山,以剑向云台山的青石连劈两下,在青石上留下了两道剑痕。后来李世民持剑征战疆场,先后击败宋金刚、刘武周,歼灭王世充、窦建德,重创窦建德余部刘黑闼和山东的徐圆朗。李世民即是三军统帅,也是一员喜欢冲锋陷阵的悍将,剑下杀敌无数,以至于宝剑上沾染了血迹,洗之不去,深入剑体。

李世民之后历代皇帝皆无军旅经验,嵇康剑也封尘已久。李隆基机缘巧合的得到,念及先祖战八荒扫*的事迹,热血沸腾之余,以剑立誓,要效仿先人,再造大唐盛世。嵇康剑封尘已久,剑锋不在。李隆基以唐朝最出色的匠师辅以北方寒铁南方玄铁以及西域进贡来的精铁,重铸了嵇康剑。

大唐冶炼技术天下无双,铸剑之术也是天下无对,面对李隆基的要求,匠师将嵇康剑重铸,重新锻打。但不知为何,原本嵇康剑的血痕非但没有消除,反而融入了新剑,聚集在了剑锋之上。

剑成之后,李隆基将此剑命名为“秦皇剑”,常配身旁,以激励自己,却不想给裴旻选中了。

李隆基此时已有成就大事的胸襟,裴旻助他成就大事,他自不吝啬于这一把佩剑,慷慨赠之。只是秦皇剑这剑名太过霸气,他是君王自无所谓,裴旻却受用不起,让他自己命名。

李隆业惊疑的看了李隆基一眼,想不到他这位兄长竟然舍得。

裴旻也猜出了这是李隆基的佩剑,忙道:“这剑对于在下来说过于贵重,实在不敢奢求。只是借用一日,为陛下杀贼。用过之后,自当奉还。”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忍不住有些滴血。作为一个剑客,这把由大唐最高技艺制作出来的宝剑,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李隆基不以为意的道:“古来宝剑配英雄,能得裴公子的相助,莫说这一把剑,十把百把朕都舍得,莫要推辞了……”

正说间高力士来报,王毛仲已经领着三百兵卒来到府中了。

李隆基大喜笑道:“来的正是时候,走,我领你们从武德殿侧门出去,你们过凌烟阁、紫云阁,绕过承香殿便可抵达玄武门,到了哪里一切就靠你们随机应变,胜败也在于此。”他越说声音越是慎重,玄武门对于李唐而言是一个魔咒一般的存在,自李世民于玄武门发动政变弑兄杀弟起,李唐大多政变都是围绕玄武门展开的。

李隆范道:“三哥放心,万事不成,还有我呢!”他是左羽林大将军,手中也握着部分的羽林军,只是他平素不甚管事,喜好文学音律,极少插手羽林军中事物,威望并不怎么样。

众人一起走出武德殿,正遇上王毛仲带着兵卒从远处大步走来。三百余兵卒,人人着甲,神色肃然,快步间步伐竟然相差无几,可见皆是训练有素的强兵。

王毛仲让兵卒待命,自领着三位校官大步走上前来。

“见过陛下,岐王、薛王!”王毛仲也穿着一身铠甲,人高马大的,显得英武不凡:“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还望恕罪。”

“无妨!”李隆基笑道:“关键时候不必多礼,详细情况你可了解?待裴旻诛杀贼首之后,你们要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不让常元楷、李慈的亲卫有反击可能。”

“末将了解,可心底不服!”王毛仲说话嗡里嗡气,好似莽夫一般,眼中有着倔强。

李隆基眉头一挑,沉声道:“为何不服?”

王毛仲还为说话,他身后一将已经开口道:“殿下并不信我等,诛杀贼首,本是我等任务,却平白多叫一外人加入不说,还要我们看他行动而动。万一外人出了差错,拖累我等,我等人头落地找谁哭去?”

李隆基眼中难掩怒火,想不到这兵卒还未动,自己人却闹了起来,怒视王毛仲。

王毛仲也是一脸无奈,作揖道:“末将对陛下忠心耿耿,细选出来的也都是心腹,是赤胆忠心的义士。他们信任末将,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方才义无反顾的跟随末将为殿下效命,他们不信任外人,末将也无可奈何。若陛下信任我等,将任务交由末将负责,末将愿以人头当保,必定取得常元楷、李慈的头颅觐见。”

李隆基游移不定。。

裴旻却笑道:“陛下,有道是是骡子是马遛一遛便知,王将军不信在下,情理之中。三剑,只要毛将军能接我三剑,便由王将军先手又何妨?”无言不信说第二更到,第三更,凌晨以前出!谢谢所有打赏跟投月票的兄弟!你们太积极了,这我道谢道不过来了。这里一并拜谢了,感谢所有订阅投票打赏的小伙伴们!为了方便交流,无言弄了一个qq书友群,欢迎所有书友入群,一起聊天打屁,一起商讨情节:群号:三九零四三四七一零。

第十六章 手不握剑

王毛仲并非是个莽夫,反之他外粗内细,有着足够的机敏狡黠,只是为人过于膨胀,持宠而娇。作为一个高句丽人而且是李隆基的家奴,从一个最低下的下人爬到今日龙武将军的高位,他的能力岂是一般?

只是王毛仲野心十足,不甘于小小的龙武将军,他要做大将军,还想要爵位,想要出将入相,功成名就,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功绩,才能满足。同时他又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在禁军圈子里小打小闹可以,真要上了战场,战阵交锋跟骁勇狡诈的突厥、吐蕃干起来,他还没那勇气。所以他一门心思的抱着李隆基的大腿,为他尽心尽力,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展现自己立功的机会。

此次兵变,最大的变数正是常元楷、李慈所掌控的羽林军。虽然南衙禁军也在太平公主的手上,但南衙禁军并不是能够轻易调动的。需要以宰相大印写下一道调兵公文,在经过大将军的确认,十六卫大将军升帐聚兵,管辖的兵卒方可行动,匆匆忙忙间若不事先做好准备,想要短时间聚集大兵,并且进入皇城内宫是不可能的。羽林军却不一样,羽林军负责皇宫安危,就驻扎在内宫玄武门附近只要主帅一声令下,大军即可开动。控制羽林军也就成了势在必行的一步,想要控制羽林军,先杀常元楷、李慈。这也是从龙之功里除去李成器、李成义、李隆范、李隆业这些领队以及郭元振这样的谋划者之外,参与者最大的一份功劳,在王毛仲看来也是最容易获取的。

利益动人,王毛仲如何甘心这到手的大功落入他人之手,而自己的三百兵卒成为他人的嫁衣?

不只是王毛仲,他的部下也存着不满。毕竟王毛仲吃肉,他们能够喝汤,可一但王毛仲喝汤,哪里还有他们的分?

王毛仲与部下合计了一下,如何将裴旻这个外人挤下去。

王毛仲了解李隆基,李隆基此人非常现实也喜欢率性而行,他对你好的时候,会对你推心置腹,什么事情都会依你。如果你在他的印象中变坏了,他会将你的优点看成缺点,缺点无限放大。

王毛仲知道李隆基对他极为信任,也相信李隆基对他的宠信远远超过裴旻,稍微越权,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只要自己事情干得漂亮,成功解决常元楷、李慈,一切都不是问题。

持宠而娇,莫过如此!

于是也就有了他部下不满不服的一幕……这不满不服也确实是有,但若无王毛仲的纵容,他的部下也不敢在李隆基的面前强出头。

裴旻的话让李隆基、李隆范、李隆业等人目瞪口呆,他们对于裴旻的剑术只是听说,并没有真正见过他的实力,而王毛仲的本事却是他们有目共睹的,他这龙武将军的身份并没有任何水分,三招不要太夸大。

王毛仲擅于投机取巧,裴旻的“狂言”对他而言,非但没有觉得自己给小觑,反而先一步认为这是机会,能够赶走裴旻的机会,毫不犹豫的道:“那就让我见识一下裴公子的剑术。”

约斗的双方都以认可,李隆基也知与其劝说浪费时间,不如随了他们的意愿,正好他心底对于裴旻也不是很有底气,可以趁此机会见识一下:郭元振口中那惊世骇俗的剑术到底如何。

王毛仲拔刀出鞘,他的刀是高句丽特有的刀,比唐刀要弯但比日本刀又要直上一些,有点四不像:“拔剑吧!”

裴旻笑道:“不用了,都是为陛下效力,伤了和气,实无必要。”

王毛仲眼眸中终于出现了火气,自己好歹也是龙武将军,让一个小辈连续瞧不起两次,哪里还有颜面,大喝一声,手中弯刀飞舞,上一刀,下两刀,右两刀,左一刀的向裴旻劈砍过去,他人长得壮实,可刀法却是轻快一路的,一口气竟然劈出了六刀,刀刀生砍硬劈,看似毫无章法,却将弯刀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他哪里比得上裴旻轻快,左走一步,右退一步,好似闲庭信步般,都给他避了过去。

王毛仲一连六刀,连裴旻衣角都没碰到,怒道:“有本事别跑!”

裴旻眯眼笑道:“不跑就不跑!”

王毛仲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劈出去了一刀,他跑字刚落,刀锋已经逼近裴旻。

而裴旻说话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还击的准备,握住了剑身以剑鞘尾部搭在刀背上,顺着他的力又加了几分力量。王毛仲神色大变,刀竟然不受控制的往裴旻身上砍了去,便在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上的时候,裴旻的身子向后平仰竟然向后呈现了一个直角,避开了这一刀。

王毛仲刚想松气,却发现自己的手依旧不受控制,顺着裴旻手上施加的力量往空气砍去。他想要抽刀却已经晚了,裴旻手腕一抖,秦皇剑脱鞘而出,一半藏在剑鞘中,另一半却已经架在了他的肩膀,这个时候,裴旻的跑字,方才出口不久。

王毛仲感受到剑身传来的冰冷寒气,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别说三招,招都没出,自己已经败了。

裴旻再次轻抖手腕,剑回到了鞘中,至始至终他连剑柄都没有握过。

吞了口唾沫,王毛仲表情阵青阵白,长叹道:“陛下高瞻远瞩,王毛仲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裴旻展颜一笑道:“王将军刀法快捷,实是因为身着铠甲多有不便的缘故。”多多少少,他还算给了王毛仲留了颜面。

李隆基、李隆范、李隆业等人面面相觑,裴旻打赢王毛仲并不会令他们感到意外。裴旻虽然年少,但他的气度不像是一个说大话的人,必有依仗。只是想不到他会用这种这种近乎打脸的方式取胜,实在让输得人难看。

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瞧着裴旻,想着王毛仲的性格,却心领神会的一笑,心中意外安定了不少:暗忖道:“有裴旻在,至少遇到突发事情,可以有个商量的对象。”

对于王毛仲,他心里倒是有几分反感了:王毛仲昔年很得他欢心,渐渐给他委以重任,让他去拉拢万骑。只是他性格太容易膨胀。给他几分颜色就开起染房,上次的唐隆政变也是一样,关键的时候王毛仲掉链子“避之不入”,约好的一起杀进皇宫,他却消失三天才出现。好在没有坏事。念及他的功劳没有责罚他,依旧委以重任,这一次仗着兵卒都是他的人又来捣蛋?

李隆基沉声道:“裴旻的剑术已经见识过了,相信也无人不服。一切如计划进行,谁敢在关键时刻坏震朕好事,四弟、五弟,无需客气,立斩不饶。”

王毛仲打了一个冷颤,也意识到自己玩脱了,面色苍白如纸。

李隆基道:“抵定北军,是最关键的一步,不容有任何差错。功劳固然有大小之分,但只要一心为朕做事,朕绝不亏待。”

王毛仲闻言,面色好看了许多,他原本就给裴旻那出神入化的剑术给震慑住了,再有李隆基萝卜大棒一套打,心中不敢有任何他想。至于他身后的几位副手,更是早已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事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李隆基领着李隆范、李隆业一起往后殿走去:武德殿的前门靠着长乐门,那里的守将是太平公主的心腹,从前门绕去凌烟阁过于危险。他们从后门抄近路,直接通往凌烟阁。凌烟阁是唐朝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绘有功臣图像的高阁,那里平时并不会有人逗留,即便兵卒巡逻也极少巡察,很是安全。

这细节方面的东西,李隆基能提前预算的早已事先想好。

武德殿的后院是女眷居住的地方,平素里只有太监与李隆基一个男人。

裴旻与王毛仲等人各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瞧。

李隆范、李隆业却全无顾忌,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确实融洽,说起话来也向来无所顾忌。

李隆业年岁最小,最好玩闹,左前右瞧,不住的摇头道:“三哥,你这后院比我王府差多了,一点也不符合天子的身份。要不由弟出资,给你翻修翻修。”

李隆基摇头道:“如今朝局不稳,强军马政,那一个不是耗资万亿,反正我宫内没有多少人,能节省一点是一点,不必破费。你要是有心,往国库里丢些钱物,三哥不嫌少。”

裴旻在后边听得有些感慨,节省至此的李隆基,为什么后来铺张奢华过分?难道真应了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李隆范笑道:“三哥,你这么一说,不就堵住五弟的嘴了?”

李隆基一想李隆业的脾性,笑道:“原来是另有所图,说吧,看中三哥什么了,俊马还是宫里的宫女?”

李隆业涨红了脸。

裴旻、王毛仲等人哭笑不得,这节骨眼上,他们兄弟几人还能说笑。却不知这是他们兄弟缓解压力的妙法:在武则天的幽禁生涯中,他们越困难越会彼此说笑开开心心的面对。因此熬过了难关,熬到了今日。

李隆范道:“就在不久前,五弟还跟我说,你宫里有一个精通医术的宫女,长得水灵呢!就是给你准备赤箭粉的那个……”无言不信说谢书友剑心不灭的万赏,机械琛哥的四千赏,机械灯泡的两千一百赏,w贞、淘说人、的两千赏、张邪归正的枪版、子路92、书友数字的千赏、看看不说话、西山木石、destinykey的五百赏以及剑齿虎王、哈哈哈刀哈哈、枭祖宗、有没有什么不存、星上风、卢森堡选帝侯、1479955380、吃酒误事的百赏,谢谢支持!如有错漏,实在抱歉!再次谢过所有订阅过的书友。

第十七章 天命臣子

李隆基、李隆范、李隆业谈笑无忌。

裴旻本也不去在意,可听到赤箭粉这三个字,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裴旻忍不住道:“那宫女是否姓元?元氏女?”

李隆基顿住了脚步。

李隆范、李隆业也一脸古怪的看着裴旻,他们只是知道自己这位三哥有服食赤箭粉的习惯,而且负责帮他研磨的是一个精通医理的宫女,长得不俗,至于姓什么叫什么,他们都不清楚。

高力士同样的一脸愕然。

李隆基沉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他的语气有些不善,这是属于他内宫的事情,一个外人对他内宫的宫女都了如指掌,那还了得?他这个皇帝,哪还有半点秘密?

裴旻一拍脑袋,苦笑道:“此事我慢慢说来,快,先去将她控制住,她是太平公主的人,是太平公主安排在殿下的眼线。”

李隆基神色骤变,也不管是真是假,这种事情在当前这种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给高力士使了一个眼色。

高力士心领神会,面色肃然的往后庭走去了。

裴旻示意李隆基边走边说,顺便整理一下措词,总不能直接告诉李隆基是史书上记载的吧!史书上有着明确的记载,历史上太平公主对李隆基可谓全面制霸,在李隆基身旁安排了许多眼线,有着多种套路后手。其中有一个元氏女最得李隆基的欢心。在他们姑侄斗法期间,太平公主的最下策是用毒。只是下毒手法过于恶劣,又有迹可循,损人不利己,是太平公主计划套路中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办法。而李隆基每天清晨都要服食一盅赤箭粉,这赤箭粉就是天麻粉,天麻的作用是利腰膝,强精力,久服益气,轻身长年。这习惯也提供了元氏女下毒的机会。史书上没有记载元氏女的结果,不过既然记载于史册,定是给发现了。

裴旻之所以记的如此清楚,还亏得是二十一世纪,他第一个女朋友恰好是罕见的元姓,因故对这个元氏女特别有映象。

“这事本以为会藏在心底一辈子,却不想,果然天理循环,必有因果!”裴旻悠悠然的感慨道。

李隆业最是性急,不耐烦的道:“你倒是说呀!”

裴旻压低了声音,只让李隆基、李隆范、李隆业与王毛仲听到:“这事说来话长了,我长话短说。太平公主手下有一黑商,叫蒋博。他利用太平公主的关系人脉从幽州往返于长白山新罗,畅通无阻,养了一批打手。我两个好友的朋友,手中有着蒋博窥视的宝贝,给蒋博盗取了去。我那两个好友潜入了蒋博的家,一人将宝贝盗了出来,顺手牵羊的将放在一起的毒药也盗回来了。另一人把风意外探听到了一点消息,她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断断续续的说元氏女赤箭粉下毒什么的。蒋博发现丢失了毒药,大怒大急,广派人手缉拿。我得知此事,助他们脱离了危险,他们也将事情告诉了我。蒋博是太平公主的人,有心人一查便知。这太平公主权势滔天,她要对付人,何须用下毒这种下作手段?除非她要对付的人不是常人……”

他这话半真半假,将假话融入真实事件中,显得有根有据。

李隆范怒道:“这等大事,怎不早说?”

李隆基伸手制止了李隆范,摇头道:“那个时候静远只是一个读书人,你让他这么说?不远万里跑来长安告发姑母?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哈哈,此事如此隐秘,静远却能知晓。可见你与朕,冥冥之中自有缘分,是老天送朕的一份大礼!”他连称呼都改变了,叫的格外亲热。

裴旻都给他叫得一愣,细细一想,也明白过来。古代皆有表字,如张飞字翼德,裴旻穿越而来的时候并没有表字,在文举试卷时有表字填项。裴旻当时就将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名写了上去,静远,宁静以致远,诸葛亮的名言,也有着一定的意义。想必是李隆基看过他的考卷,将他的表字给记下了。

裴旻颔首道:“确实如此,那时我也没有证据,朋友得来的手法也不正当。何况一切都是猜测,没有半点依据,百口难说。此事便藏在心底,时间一久都忘记了。若不是先前岐王提起赤箭粉,我真想不起来还有这事。”

李隆范脸上怒气消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隆基颔首道:“现在说出来也一点不晚,若真忌讳一二,闭口不谈,可就不妙。”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元氏女以得他信任,甚至有了男女间的那种关系,只是尚未给她名分而已。别说李隆业今日没开这口,就算开了,他也不会给。虽然在他眼里元氏女确实比不上兄弟情义,可已经是他的女人,却也不能随意赠人。若裴旻说的一切属实,李隆基想想都是不寒而栗。

一行人至武德殿后院!

“四弟、五弟、静远、毛仲以及诸位义士,一切就交给你们了!”李隆基对着众人躬身作揖。

君王行此大礼,让王毛仲与一干兵士,与有荣焉,一个个斗志昂扬。

出了武德殿,偌大的街道,果然空无一人。

李隆范、李隆业与裴旻、王毛仲依照计划往玄武门行去。

李隆基目送一行人远去,转身走向武德殿大堂:他自己这里也有要事,南衙禁军掌握在太平公主手下的几位宰相手中,他打算以皇帝的名义将萧至忠、岑羲、窦怀贞招来武德殿议事,直接在武德殿里将他们诛杀。

走到途中,正遇上迎面而来的高力士,沉声道:“如何?”

高力士道:“一切如裴主事说的一般,那元氏女是太平公主的人。我进屋的时候,元氏女正想将密信藏入装赤箭的竹篮里,应该是通过这种方法将消息传到殿外的。”说着他将手中的密信交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取过一看,短短的纸条上写着“宫中有变,速速准备”八个字。拳头握紧,切齿道:“严刑逼供,看看还有没有同党,实在嘴硬也不用客气,直接杀了了事。”

高力士点头表示明白!

李隆基揉了揉疼痛的脑仁,长叹道:“好在有裴旻,要是让这消息传出去,情况就危险了。力士,你说是不是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朕向来不信天命,今天却不得不信了。不然怎会凑得那么巧,让裴旻知道了元氏女一事?若不是朕选择用他,今天我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高力士笑道:“小奴是认为有的,陛下是天命之主,自然有天命庇佑。”

李隆基听得大笑:“说的好有道理,朕无言以对。走,与朕一起去会会萧至忠、岑羲、窦怀贞这几位奸相!”

**********

武德殿的后方便是凌烟阁!

裴旻眺望着的高阁,心中不免有些遐想,不知自己日后能不能进入这凌烟阁?若是能进,那可就再好没有了。

他们并没有在凌烟阁逗留,直接穿过了凝云阁转道向西,来到西内苑的宫城边沿,大大咧咧的走向了玄武门。

到了这里他们也无需在偃旗息鼓,大大方方的往玄武门行去。

李隆范、李隆业一个是岐王,一个是薛王,自然无人敢阻拦,一直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驻扎在玄武门的羽林军大营千步之外。

“五弟,裴主事,毛将军,一切靠你们了!我在外支援!””李隆范与李隆业裴旻分道扬镳了。他是左羽林大将军,会在关键时候出现,帮助他们给右羽林军施压。

又走了几步,李隆业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右羽林军军营,突地低声道:“裴主事,三哥不在,四哥也走了,突然有点慌了,怎么办。”

裴旻无语的看着脸色有些惨白的李隆业,道:“怕什么,不就是假传个圣旨嘛,薛王你想,太上皇只有你们五个儿子,现在五兄弟四个都在假传他的圣旨还有一个骗他,他要罚,罚谁去?总不能将你们一并砍了吧?法不责众,我们都不怕呢。”

李隆业一想也对,这假传圣旨的五个兄弟都有份,他父亲向来心软,不可能绝了自己的后,胆气也足了,笑道:“裴主事说的在理,不就是假传个圣旨嘛,就冲你这话。本王交你这朋友了,以后我们亲近亲近……本王是平康坊的贵客,带你去尝尝人间极乐。”

裴旻再度无语:平康坊不就是当初他们组团押妓的红灯区?突然想到娇艳的娇陈,不免心道:“不知她现在如何?”

李隆业心中大定,昂首挺胸的走向了右羽林军的大营。

来到营门前,羽林军的护卫兵麻利的挡在了李隆业的面前,斧钺交叉,禁止通行。

李隆业怒骂道:“滚开,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本王带着上皇圣旨,你们不要脑袋了,给本王让开,通知常元楷、李慈,让他们速来接旨!”无视面前的斧钺,大步走进了军营,跋扈的王爷风范尽显。

虽说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李隆业真要硬闯,他们也不敢出手,何况如今他身负圣旨!无言不信说新书求月票啊!谢书友寂寞商道、穆易名金的五百赏以及请问你是那位、洒满满脑袋的百赏,谢谢支持!为了方便交流,无言弄了一个qq书友群,欢迎所有书友入群,一起聊天打屁,一起商讨情节:群号:三九零四三四七一零。

第十八章 三字杀贼

偌大的军营有好几千人,而他们仅有三百!

但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

李隆业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军营,手中举着一张黄色卷轴,卷轴上雕龙画凤,正是如朕亲临的圣旨。

裴旻也已经混迹在了三百兵丛之中,他们一行三百余人鱼贯而入,仗着李隆业的纨绔气势,顺着驰道横冲直撞直接进了中军帅帐。

中军帅帐固然宽大,却也容纳不下三百人,其中两百八十五人居于帐外,帅帐内加上李隆业、裴旻、王毛仲也只有十五人。这是裴旻刻意控制的数量,若帅帐中安排了太多的人,必然会引起常元楷、李慈的戒心,将之视为九死一生的龙潭虎穴,从而不敢入内,但只要帐内人少,就算是明知是鸿门宴却也不得不闯。

玄武门是太极宫的北门,地居龙首原余坡,地势较高,俯视宫城,如在掌握:是宫城北面的重要门户,也因如此以其重要的政治、军事地位称雄当时。贞观十二年,太宗李世民下令,于玄武门置左右屯营,以诸卫将军领之,其兵名百骑,后经不断扩充,从百骑、千骑到万骑,武则天垂拱元年改为左右羽林军,因此,这里也就成了中央禁军的屯防重地也是历次宫廷政变的策源地。

因为地处高位,常元楷、李慈一早发现了李隆业、裴旻、王毛仲一行百余人。

他们敏感的聚在了一起,相互看着李隆业有恃无恐的持着圣旨突进了中军大帐。

常元楷脸上有些震恐道:“太上皇这是想干什么,传旨而已,需要动用三百万骑?”

李慈脸色也有些苍白道:“不会是太上皇改了主意,再次反悔了吧?想让陛下继续担任皇帝,要撤了我们的兵权?”

不就是假传个圣旨嘛,这句话是裴旻安慰李隆业的,但事实上假传圣旨是欺君之罪,杀头都是轻的,严重的直接牵累三族。常元楷、李慈先入为主,怎么也料不到李隆业这是假传圣旨。

何况李旦并非明君,耳根子软,优柔寡断,人尽皆知,时不时的一个主意,就跟天气一样,谁也预料不到。天晓得这一次,李旦又吃了什么风,想出什么法子。常元楷也琢磨不透李旦的心思,高深莫测的皇帝不好揣测,李旦这样优柔寡断一会儿一个想法的皇帝,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对于李慈的话,常元楷反驳道:“不会吧,太上皇终究是疼爱长公主殿下的,不至于完全不留余地。我倒是担心,太上皇给人蒙蔽,说我们有谋反之心,这才让薛王领着万骑来营中试探。”

李慈脸色也是一变道:“那该如何是好?”

“无妨!”常元楷渐渐冷静下来道:“有长公主在,我们没做过的事情,长公主不会坐视我们无端冤枉的。我们这里绝对不能给他们抓住把柄,否则真的百口莫辩了。”

李慈看着远处的帅帐,吞了吞唾沫道:“这么说,我们要去接旨,不知为何,我这心里瘆的慌。”

“废话!”常元楷对于自己的部下也没有什么讲究的,直接骂道:“拒不接旨等同抗旨,我还想多活几年。”

李慈灿灿道:“我这不是怕嘛,这最后几天,最容易生事。”

比起李慈的凭借家世上位,常元楷至少是见过世面的,曾接替张仁愿成为朔方军总管,负责北方的战事。虽然干的不怎么样,给当地百姓轻视,却也不是李慈这样温室里的花朵能比的,沉声道:“你考虑的不无道理,不能不防着陛下在最后关头给我们来个破釜沉舟。我看了,他们帅帐里只有十几人,余部都在帐外。我们先安排兵马在帅帐附近候着,各自带着护卫去接圣旨,就算有个意外,也好瞬间应对,我们还得让长公主知道这里的情况……”

李慈想着太平公主给他们安排的护卫,心底大安,赞道:“大将军说的有理!这右羽林军营是我们的地盘,瞎操心个什么。为何安全起见,我去将明光铠穿起来,就说在练兵。”

常元楷一想也对,一边下达命令派心腹去通知太平公主,一边也回营去穿明光铠了。

明光铠是唐朝最具盛名的将官铠甲,由数百铁片缝制而成,身上要害处还是钢片缝制的,不说刀枪不入,寻常凡铁想要破防,却也不易。

他们全部武装带上彼此的护卫,一同走向了帅帐。

李隆业将手中圣旨在面前一摊,高声道:“常元楷、李慈接旨!”

宣读圣旨时,使者等同皇帝,官员必需恭敬接旨。

唐朝不流行跪礼,但作揖是必须的。

常元楷、李慈都办弓着身子,半身前倾。

李隆业念道:“右羽林……”

锵!

李隆业才念了三个字,耳中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其后的“大将军”他还没有念出口,手中的圣旨背面已经一片猩红,两个硕大的脑袋滚到了脚边,硬生生的将他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在他面前只剩下两个无头的尸体,血柱冲天飙射,血腥味瞬间弥漫帅帐。

常元楷、李慈死了!

李隆业甚至都不知两人是怎么死的,只是一个呼吸,三个字,两人就身首异处……

裴旻一剑杀了常元楷、李慈,并没有停手,左手的剑鞘丢向常元楷身后的瘦小的中年人,手中秦皇剑直取余下三人。

裴旻出手的速度太快,连有准备的自己人都没反应过来,何况是护卫。他们固然武艺不凡,但都在躬身作揖,根本来不及躲闪拔剑,只是两剑,李慈身后的两人便给他杀了。第三人有了点点的空隙,避开了裴旻的快剑。正想拔刀而战,裴旻又岂能如他意愿,秦皇剑斜刺里一削,对方手腕应声而断。

裴旻这才恍然自己手上不在是华而不实的秋水剑,而是可以削金断玉的利器,剑锋毫不停留向上一带,从对方的颈部划过。

一声惨呼,砰的一声!

王毛仲如导弹一般冲天而起,重重的摔到在了地上,来了个狗啃泥,口中大叫:“呸……杀了他,杀了他!”

原来王毛仲见裴旻得手,又开始抢他们的汤喝,暗恨之余,直接招呼着兵卒动家伙抢汤。

那瘦小的中年人为了躲裴旻的暗器,正好在他近处,直接抽刀对着他砍了过去。

一刀一刀,迅捷快猛!

只是他料想不到中年人武艺在他之上,尤其是步法更是诡异非常,左右歪歪斜斜,绕的他头昏眼花,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屁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就腾空而起。

裴旻仗剑而上,笑道:“你的对手是我!”在常元楷、李慈还未进帅帐的时候,他便在帐内注视着六人,常元楷、李慈穿着厚重的铠甲,闪避不易在他眼中就如羔羊一般。他做的只是找准位置用他手中的剑,从他们的颈部切过去而已。常元楷、李慈身后的四人却具是不凡,从他们走路的姿势可以判断四人下盘皆有一定功底。下盘稳健的人,武艺一定不差。

尤其是离常元楷最近的那个瘦小中年人,虽然他其貌不扬,但他每走一步,步与步之间的距离竟如精心计算过一样,不但精准而且落地生根。只论这脚下功夫,裴旻自问比及不上,他的武艺是四护卫中最出色的。

因此裴旻在脑海里第一时间里做出了分析,斩杀常元楷、李慈之后,先将其余三人杀了,在全力对付中年人,以剑鞘为暗器,是不想让他妨碍自己。

却不想王毛仲竟然毛毛糙糙的去找他的麻烦,吃了大亏。

王毛仲是三百兵卒的首领,他若死了,情况只会更糟,没有迟疑,秦皇剑直抵中年人后心。

中年人身形一闪一摆,竟然闪避了开来,手起剑落,将身旁的一名兵卒胸口刺了一剑,了却了他的性命。

裴旻眉头一挑,心中火起,一剑不中,二剑随至,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刚猛。中年人斜身又向左侧闪避。裴旻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的呼呼挥洒,瞬息之间,剑影弥漫,刁钻古怪的剑势如龙影飞空,龙爪狂舞,将中年人压制得无处躲闪。

猛听得当的一声响,中年人手中长剑应声而断,胸口也给劈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而下。

中年人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冲着裴旻咧嘴笑道:“想不到临终前,能够亲身体会如此刁钻凌厉的剑法,倒也不亏了……”他不是惠范招募的江洋大盗,而是太平公主刻意收买的人才,叫许宁,是长公主府的门客,最擅长的就是脚下功夫,剑术也有几分造诣,当初太平公主为了测试他的能力,特地命五十名神射手对他进行射击,五十人各射十箭,却伤不得他分毫。今日他见裴旻出手如电,以速度见长的他,竟也来不及支援。这正主已死,本想找个机会,凭借步法逃溜出去,却不想裴旻的剑封锁了他所有的出路,硬生生的逼得他受了一剑。

王毛仲缓过气来,怒急攻心,将手中的长刀甩了出去。

许宁本就深受重创,坐以待死,无意反抗,任由兵器穿胸而过。无言不信说谢书友秋怀涵梦的万赏,逐夜之殇的百赏,谢谢支持!为了方便交流,无言弄了一个qq书友群,欢迎所有书友入群,一起聊天打屁,一起商讨情节:群号:三九零四三四七一零。

第十九章 顺利与意外

帐内的拼杀不过一瞬,裴旻本就是剑术行家,同龄一辈所向无敌,唯有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方能与之一教高下。如他这样的高手,出手偷袭,莫说是常元楷、李慈这类武艺一般的人,即便宗师级别的,都有可能栽在他的剑下。

常元楷事先的安排也成了鸡肋,直至帐内拼斗结束,埋伏的五百余兵士方才在将官的带领下冲向了帅帐。

王毛仲的兵士这时发挥了效用,王毛仲为人贪权自傲,性格也算的上是卑劣,但他能力确实不俗,带兵极有一套。他挑选的三百士卒都是各中精锐,没有等王毛仲的安排,已经先一步在偏将的指挥下,列成了防守阵势与五百余兵士冲击在了一起!

血肉横飞!

羽林军的兵卒要救他们的统帅,万骑军的兵卒要护他们的统帅,帅帐前的寸尺之地成为必争之所,羽林军每向前推进一步,必将付出数条鲜活的生命,万骑军折损一人,也会有人义无反顾的补上空缺。

血腥味弥漫!

“都给老子住手!”王毛仲双手持着常元楷、李慈的脑袋大步走了出来,配合他威武的身躯,颇有威势,尤其是声音洪亮,如若洪钟震响,厉声道:“逆贼常元楷、李慈已经诛服,你等还要殊死顽抗,难不成想要偕同家人一起殉葬?”

喊杀声渐渐小去,闻讯的兵卒各个都迟疑起来,他们如此奋力拼杀只为救他们的将军,如今将军已死,众兵士也无战心,徐徐后退。看着王毛仲手中常元楷、李慈那两颗硕大的脑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目光渐渐聚向了一人羽林军长史魏良!

他是常元楷的心腹,也是除常元楷、李慈之外,羽林军中地位最高的人,负责军中的所有事物。

魏良看着常元楷的头颅,眼中刺红:常元楷待他极好,即便让他为常元楷牺牲性命却也在所不惜,可是常元楷已死,他若一意孤行,为其报仇,自己身死倒是无妨。然而他还有妻子还有儿子更有母亲,连累妻儿老母,他如何下得了这个命令。

听着屋外的喊杀声已经消散,李隆业苍白的脸色好过了些,五兄弟中他是最小,平时又多受长兄照拂,极少有独当一面的时候,突然遇到这种大场面,心底有些茫然,缺乏自信。

裴旻劝道:“薛王,该你上场了,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李隆业点了点头,咬了咬牙,猛地拍了拍脸道:“一直受三哥照顾,也该为他做些事情。”他将手中染血的圣旨,举在手中,大步的走出了帅帐。

帅帐外残留着先前拼杀的痕迹,先前的拼杀只是短短盏茶功夫,地上却已有三十余具尸体,还有诸多人在一旁哀嚎着,可见拼杀的惨烈。

李隆业见此情形,面色抽了抽,但见裴旻手持秦皇剑屹立身侧,想起那如龙飞凤舞般的剑技,心中大安,又见他面色如常,心中也甚是佩服:裴旻年岁小他许多,却丝毫不受影响,委实了不起。他却不知,此间情形与当年奚族入侵怀柔县的一片狼藉相比起来,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李隆业再次将圣旨摊开,高声念道:“奉上皇圣谕:镇国太平长公主意欲谋反,右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右羽林将军李慈,有负上皇圣恩,身居重任不思报国,居心叵测,跟随逆贼,欲行谋逆之事,罪无可恕。特令就地正法,以显国威。羽林军余者因不知情,特赦无罪。另命薛王知右羽林大将军一职,领军中将士为国讨逆,钦此!”

李隆业的话音落下,魏良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政变!又一次政变来了,而待他恩重如山的常元楷是第一个牺牲者……

**********

老四李隆范在与李隆业裴旻告别后,一头冲进了左羽林军军营,他官拜太常卿,兼左羽林大将军,这回自己的军营,自然无需任何通报!

一入帅帐,李隆范毫不犹豫的命人聚鼓升帐!

咚、咚、咚!

巨大的牛皮鼓震响,不过一刻,左羽林军的将校齐聚帅帐!

左羽林军的将校一个个茫然的看着李隆范,在他们的记忆里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常年不来点卯,两三个月都难得见到一次。今天一大早来了不说,还敲响了聚将鼓,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便在他们疑乎的时候,李隆范从案几上拿起了圣旨对着诸将高声道:“奉上皇圣谕!”

李隆范话音一落,诸将登时躬身听谕。

“镇国太平长公主深得恩宠,却不思感恩,勾结内外,意欲谋反,有负上皇圣恩……”他一字一句,犹如警钟在耳,左羽林军将校震撼的欲呼出声来。

李隆范将“圣旨”念完,立刻下达命令道:“太平公主勾结内外,刻不容缓!曹将军,你立刻领五百人随我去右羽林军军营!赵将军,你将军中所有兵马聚集起来,随时准备出战。”

曹将军、赵将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羽林军向来是政变拉拢的主要目标,曹、赵两位将军虽不是太平一党,却也没少受到拉拢,但秉承忠义不愿意涉入其中,属于中立一派。现在李隆基面临的危险局面,人尽皆知,太平公主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造反,完全说不过去。

李隆范比起李隆业要沉稳许多,见曹、赵两位将军迟疑,一手握着剑柄,双目怒视帐内文武将校,喝道:“你等还不接旨,难不成也是叛贼一党,胆敢抗旨?”

曹、赵面面相觑,李隆范是他们的上司又是皇子,真要以抗旨罪杀他们,他们也不敢抵抗。圣旨虽假的可能性居多,但凡事皆有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最终曹将军先一步道:“末将领旨!”

有了表率,赵将军与其他人也不再迟疑,领旨谢恩。

曹将军点齐五百兵卒与李隆范一起进入了右羽林军的军营,李隆范来势汹汹,营外守卫如何有胆子抵挡,纷纷逃避。

当时正值李隆业念完圣旨,目视周边右羽林军兵士。

裴旻仗剑高喝:“上皇格外开恩,你们莫不是想抗旨不遵?”

“哈哈!”李隆范慷锵有力的声音传来:“本王今日倒要看看,谁敢抗旨,翻天了不成?”

有了李隆范的五百左羽林兵士的加入,裴旻一行人胆气更是足了。

魏良见右羽林军的将士早已没了气势,丢下手中兵器,拜服在地:“谢上皇特赦!”

李隆业见四哥来了,底气也是十足行至魏良面前道:“本王命你为知右羽林军将军,速速点齐兵马,随本王剿灭叛党!”

魏良做梦都想升任右羽林军将军,光宗耀祖,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升任,虽然是暂代,却可以想象只要自己听命行事,今日过后“知右羽林军将军”前面的“知”会去掉,不再是暂代。

“末将遵命!”魏良毫无疑问,给收服了。

左右羽林军自此策反成功!

裴旻他们这一路的任务也以完成了一半,有了不错的开始。

李隆范、李隆业、裴旻三人眼神交流,羽林军策反成功,等于掌控了一半北衙禁军,要对抗南衙禁军,还需要万骑的相助: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正是策反万骑!

**********

几乎在同一时间,类似的事情同样发生在中书省:老二李成义与李守德手持圣旨,闯入了中书省。中书省虽是三省之一,国之重地,防守深严,但李成义身为皇子,又持拿圣旨,哪有人有胆子阻挡在他的面前:直接将右散骑常侍贾膺福、中书舍人李猷拿下,并且控制了中书省。

他们这一路,任务最轻也先一步获得了全功。

但政变并非完全如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李隆基自己这一路就发生了意外,依照他的计划是将忠于太平公主的五位宰相一网打尽,以皇帝的敕令将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等人请至武德殿议事。

虽然他们是太平一党,但尊卑礼仪还是必须遵守的。皇帝亲自召见问政,身为宰相,哪有不去的道理。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自然不敢不去,但是其中出现了小小的意外。窦怀贞、萧至忠临时收到了一封急报,十万火急,需要及时处理,当误了片刻。

岑羲、崔湜先行一步,到了约定时间,李隆基只能先行斩了岑羲、崔湜。晚一步行至路上的窦怀贞、萧至忠,察觉了情况不对,逃回了尚书省。他们一边联系太平公主,一边当机立断效仿当年张柬之、敬晖、崔玄暐、桓彦范、袁恕己五人逼迫武则天逊位的做法,以宰相大印写下一道调兵公文,揣在怀里直奔南衙击鼓聚将,召集各卫将领。

越到紧急关头,身居高位的人越会满嘴放炮:李隆基的做法是假传太上皇李旦的上皇圣旨!

窦怀贞、萧至忠更是直接,当众宣布李隆基意图弑父,招各位兵士起兵勤王……

不只是李隆基这一路,老大李成器这一路也遇到了意外!

这意外还有点啼笑皆非!无言不信说无言哭晕在厕所啦,别说上架不爆更啊,你们不觉得最近看的爽嘛!每一章都比以往的章节多一半的质量,一天两更,等于以往一天三更。上架第一天,更新了三章,等于五更啊!兄弟们支持确实给力,无言只能尽量码字,以报大恩了。

第二十章 听天由命

依照李隆基与李成器、郭元振的原定计划,先是由李成器入宫面见李旦,向李旦说明太平公主发动政变谋反一事。依照他们的估算,李旦将信将疑,未必会全信,但也不会完全不信,他必然会召见大臣查问缘由。

郭元振是兵部尚书,他的证明可以让李旦认清事实。李隆基在处理完武德殿事情后,也会前来禀报情况。到时候三人成虎,由不得李旦不信。一步一步,多么巧妙。

李成器也是依照这个剧本来写的,他面色震恐,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太极宫。

作为李家五兄弟的老大,李成器固然比不上李隆基的英明神武,在稳重阅历上却更胜一筹,表情乔装的极像,一口气冲到了太极宫的后殿,人还未到,已经高呼起来:“父皇,父皇,不好了,大事不妙,姑母,姑母……她……”他跑到了近处,看到了面前的光景,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表情如见鬼了一样。

李旦继承着了李家儿郎的优秀血统,是一个容颜俊秀,眼精目灵,额角宽广,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他头带翼善冠前圆后方,一身黄色镶着金龙的外袍,赋予了他君王的威严。只是他经历了太多风浪,不过半百之龄,面色有些苍老,须发已成灰白,一点儿也不想是养尊处优的太上皇,反而有几分像似小康人家的老翁。

他见李成器大呼小叫的跑来,脸色有些古怪,五个儿子中他最钟爱稳重懂事的李成器,当初即便李隆基立有问鼎之功,他依然觉得李成器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不顾众多大臣的提议,欲立李成器为太子。只是李成器推迟不受,觉得李隆基更为合适,这才轮到李隆基。

向来稳重的李成器,竟然这般不顾仪态,李旦不免怒道:“老大不小了,大呼小叫的,曾何体统,让你姑母看笑话呢!”说着对着一旁的太平公主道:“也不知怎么了,大郎向来稳重,今日却如此浮躁。”

李成器呆傻的原因正是太平公主,他哪里想得到告发的谋逆叛乱的人就在他的面前。这人在跟前,告她谋反?

太平公主今日本不打算进宫的,她打算去大慈恩寺为悼念死去的父亲,是李旦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孤零零的一人,突然心生悲凉,将太平公主叫来宫里陪他,这谁也预料不到的意外就这么出现了……

太平公主抿嘴一笑:“皇兄,大郎或许有急事呢!我怎么了,你姑母姑母的叫,不像是有事寻我。”她与李成器也不是很亲,李成器过于持重,与她而言,不好控制,不能立为傀儡。敏感的她,对于那一句句语气不善“姑母”起了疑心。

李成器惊愕之下,当机立断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喝道:“大胆逆贼,你在我父皇身侧,居心何在。”说着竟直接去砍太平公主。

李旦神色骤变,根本不及反应本能的挡在了太平公主的面前,伸手去夺李成器手中的剑。

李成器忠孝双全,哪敢对他父亲动手,由得李旦夺去了他的兵器。

李旦一脚将李成器踹倒在了地上,怒视李成器,将手中的佩剑丢在地上,咆哮道:“逆子,疯了不成?”他双目瞬间赤红,犹如一头受伤怒吼的雄师,不,是已经是伤痕累累的雄狮,只是平时掩盖的很好,无人看的出来。只有见李成器意图伤害太平公主的时候,他满身的伤口瞬间撕裂了。

太平公主看了李旦一眼,强横强势如她者,在这个时候眼圈竟然一红,泪水差一点点就滚落下来,李旦的满身创伤当今世上只有她一人能够明白,能够懂得……因为她也有,只是她更加坚强。

太平公主扶着摇摇欲坠的李旦,凤目看着李成器道:“大郎,本宫好奇你口中的逆贼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我李令月与宰相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羽林军常元楷、李慈合谋里应外合,弑君篡位?”以她的智谋哪里还不清楚事情的缘由,李成器敢在这时摊牌,已经说明,一切以箭在弦上,这里不久就会得到兵变的消息,虚与委蛇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成器从地上起身,厉声道:“难道不是如此?”

太平公主心急如焚,却依旧保持从容,对李旦作揖道:“是非黑白,皇兄自有定断,容臣妹告退!”她实在想不到李隆基有勇气在这个时候孤注一掷,已经失去了先手,急于挽回劣势。她清楚她的部下只有几个能够独当一面,万一受到了限制,缺少她这个主心骨坐镇,局面一但崩盘,想要挽回就不容易了。

“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这、院、子!”李旦刺红着眼睛,以是泪流满面,一字一字咬的特别清晰,声音仿佛野兽的低吼。“来人!”在他一声令下,太极宫四周涌出来近乎五十位骁勇的武士,这能够在皇帝寝宫护卫的兵卒都是精心挑选无比忠贞的义士,他们唯李旦一人的命令是从,即便是李隆基也休想指使得动他们。

“看住长公主跟宋王,他们若想离开这院子,不必留情,朕许你们格杀勿论!”李旦瞪着李成器、太平公主一眼,眼中警告之色甚浓。

看的李成器、太平公主心中具是一震,知道李旦这不是开玩笑,不管眼前这瘦弱的男子再如何的优柔寡断,在这个太极宫,他终是王者。

李旦警告后转身就走。

“父皇!”李成器神色骤变,慌忙挡住李旦的去路道:“父皇,你,你这是去哪?”

李旦一字一句的道:“朕要看看,这大唐,朕还能不能做得了主!”说着他一把推开了李成器,向外走去。

李成器悲呼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头撞在了地上道:“父皇,别去,这事情一起,回不了头了……孩儿不孝,今日已死逼父,若父皇真要去,孩儿不敢阻拦,唯有横死当前,祝父皇万寿无疆!”

李旦瘦小的身躯一颤,缓缓的转过身子,一脸的不可置信,用那颤抖的手指着跪伏在地的李成器道:“逆子,你,你竟然为了三郎,如此逼迫为父?”

“不!”李成器抬起了头,血丝从额上留下,不住摇头呜咽道:“不,不,不只是三郎,还是父皇您,回不了头了。在孩儿走进太极宫的那一刻起,事情已经发生,箭以射出,收不得了。您这出去面对的是一群红了眼的乱兵,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孩儿摧骨扬灰也无法弥补自身罪孽。”

李旦看着言辞恳切的李成器,失魂落魄的摇着头,长叹一声道:“延寿,你去武德殿,将三郎那个逆子给我叫来,朕要看看,他那什么脸来面对朕……延喜,你去看看,外边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能劝得住,若能劝得住,给朕下一道口谕,让他们停止当前愚蠢的举动,李唐的江山,还是朕做主!”

“是!”李旦最亲信的宦官许延寿、许延喜领命作揖,匆匆出了大院。

太平公主上来将李旦扶住,柔声道:“皇兄,坐下吧,到了今日这局面,只能听天由命了。”她了解他这位兄长,李旦因为这半身的经历,将亲情看的无比的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就算有眷恋皇位的心,依旧将皇位传给了李隆基,因为在他看来李隆基要比皇位更重要一些。若不是李隆基的手下刘幽求意图逼宫,犯了大忌,李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废李隆基的。

如今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她知她这位兄长的心,想必是伤透了。也知道事已至此,李旦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们离去的,就如她说的一样……听天由命。

是李隆基的布局强,还是她残留的硬实力厉害!

窦怀贞、萧至忠在南衙焦虑的等着,聚将鼓已经敲出,就等十六卫大将军、将军的道来。

同时整合了左右羽林军的李隆范、李隆业,将羽林军合并为一军涌向了万骑营。

万骑最早源于李世民的百骑,李世民喜好狩猎射箭,因为外出邀十六卫兵卒保护太过麻烦,就从元从禁军中选出百骑为心腹,名为飞骑,专门护卫他外出打猎的。至李世民之后,历朝的皇帝越来越虚,觉得百骑的数量太少,一套扩增,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扩充至万骑。当然万骑也是虚数,并非是真正的万人,比羽林军规模还要差一千人左右,分为左右万骑,共计五千余数。

羽林军大军气势汹汹的压境,左右万骑一下子慌了神。万骑的统帅称——使。左万骑使薛君故、右万骑使马旭得讯,铠甲都来不及穿,慌里慌张的闭上了营门,做好战斗准备。

裴旻见状笑道:“左右万骑这是不欢迎我们啊!”

李隆业现在与裴旻特熟,打趣道:“咱们气势汹汹的上门,他们还能高高兴兴地开门欢迎,我们反而不敢进了。这样也好,省的我们在这等他们整备。”顿了顿道:“四哥,等会我们两个谁上?”

“严肃点!”李隆范整了整衣冠,来到近处,再次打起来李旦的幌子,高举着圣旨,道:“圣旨到!上皇有旨:左万骑使薛君故、右万骑使马旭速来接旨!”无言不信说恭喜风盟秋怀涵梦成为《盛唐剑圣》的第一位盟主,别的不说出盟加更的规矩是懂得。只是无言还在上班,明天星期一,已经确定有急事。加的这更欠着,三天之内,必定还清。若有违背,直播割大jj。

第二十一章 胜负已定

李隆范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左右万骑营一阵议论,最终左万骑营的营门先行开打,左万骑使薛君故领着两位偏将出营听旨。右万骑使马旭见此也开了营门,不过他带的人较多,足足有十人。

“末将薛君故恭听圣谕!”薛君故见李隆范、李隆业、裴旻等人来者不善,也知宫中有变,但是万骑的数量逊色羽林军千余人,外加毫无准备,真要打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与其给以抗旨罪斩杀,不如老老实实的出来接旨。其后而来的马旭也躬着身子,眼中有着骇然,外带几分不知所措。

李隆范老生常谈的念着圣旨,圣旨里的一字一句,他都能背诵下来,念得特别顺口。

这圣旨方落,马旭身后的一名果毅不服的叫了起来道:“不可能,长公主怎么可能造反?定……”他话还没说完,头却不见了。

周边皆露着惊骇之色,他们只觉得剑光一闪,然后便见一具无头的尸体站立着,犹自不倒,可见速度之快,约莫三个呼吸,尸体方才落在地上,咂起一片尘土。

这尸体倒下的短短三个呼吸的时间,周边只觉得有半刻钟那么长。

一时寂静!

一滴血从剑尖流落地上,裴旻仗剑而立冷声道:“太上皇亲自颁布旨意,太平公主谋逆,证据确凿,竟然有人质疑圣旨,该杀!”

裴旻一脸煞气!

作为剑术名家,他出手偷袭的快与猛威慑力十足,几乎没有人反应的过来,给他偷袭的人已经身首异处了:看着一脸煞气的裴旻,薛君故、马旭一脸苍白,尤其是马旭。那说话之人叫许容,已经给太平公主收买了,是太平公主的人。这些天没少在他面前嚼舌根,为太平公主充当说客,眼瞧着李隆基皇位不保,而太平公主的势头越来越好,马旭也渐渐动了心,虽未明确的给太平公主答复,但也做了暗示。只要许他高官厚禄,右万骑可以效忠太平公主。却不想还没有得到太平公主明确的答复,牵线的人就这样在他面前没了脑袋!若面前的这个煞星知道自己与太平公主的密谋,那一剑砍的是自己,自己躲得了?想到这里,马旭一阵头皮发麻,只觉得许容的下场就是自己的警钟,若不做好当前的应对,下一个没有脑袋的尸体没准就是他。

心念于此,马旭哪敢有半点迟疑,反正许容已死,他背地的勾当无人知晓,直接扯着嗓子高声道:“万骑马旭领旨,愿助太上皇、皇上讨逆。”

马旭已经表态,薛君故想着双方的实力完全不成正比,只能一并领旨。

李隆范大喜过望,先前他还觉得裴旻这一剑杀的有些草率,担心会引起哗变,却不想效果如此之好,不免另眼相看。

有了羽林军、万骑的支持,也就等于有了与南衙禁军对抗的资本,左右羽林军加上左右万骑共计一万余人,万兵浩浩荡荡南下汇聚到了武德殿。

李隆基已经得到了窦怀贞、萧至忠在南衙聚兵点将的消息,心中正是大急。南衙所掌控的兵力远在羽林军、万骑之上,若让窦怀贞、萧至忠有足够的时间调兵遣将,即便他们能够尽起北衙之兵,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在这危急关头,得到了北衙之兵前来勤王相助的消息,李隆基自然大喜过望,李隆范、李隆业、裴旻一行人能够在这短时间里获得全功,无疑是在一团乱麻的局面中雪中送炭。

“太好了!四弟、五弟,你们真的是好样的!”李隆基激动的无以复加,近乎手舞足蹈的道:“计划出现了小小的变故,我只是杀了岑羲、崔湜,却让窦怀贞、萧至忠跑了。”

李隆范、裴旻神色一变,也知事情有些大条,这窦怀贞跑了倒无所谓,窦怀贞只是中才,有本事却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萧至忠则不一样,作为太平公主的谋主,萧至忠清俭刻己,简约自高在文武中极有威望,而且行事果断,甚有方略,他的逃出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

果然!

李隆基说了窦怀贞、萧至忠在南衙聚兵的事情。

李隆基道:“好在你们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复了北衙禁军,不然当真危险。我们先去控制长乐、承天、永安三门,将皇城内宫封锁起来,只要我们控制了皇宫,以皇宫的坚固,南衙禁军想要破城,无异是痴心妄想。”

裴旻觉得过于保守,提议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激进一些,一味的守不是办法。只有表现的强势,才能显出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如陛下所说的那样,控制长乐、承天、永安三门。另一路直接杀出去,若我估算的不差,现在外城兵将必然乱作一团,兵将聚集,人心惶惶。十六卫将军对于萧至忠的话应该不会全信,只是碍于令法规矩,不得不听命行事。只要我们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或是直接将他们斩杀,南衙禁军未必敢反。”

李隆基眼睛一亮,心底却有些迟疑。固守三门是万全之法,能够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裴旻说的虽然有理有据,但分兵出去会导致他手中兵卒紧缺,有守不住长乐、承天、永安三门的可能。

“陛下莫要犹豫,裴旻此计大善……”李隆基话还没决定,郭元振气喘如牛的走进了武德殿。

李隆基愕然道:“郭公怎在这里?”他神色微变道:“莫不是大哥出了意外?”

郭元振断断续续的道:“没,是有了意外……也未必不是好事,我在太极宫拐角处看见太平公主的仪仗了。”依照原定计划,他是等候传召的,已定李旦的心,但是太平公主就在太极宫,恶人先告状已经失效。他留在那里也没有了意义,折回了武德殿,正好听了裴旻的提议。

郭元振本是用兵能手,在这方面无人可比,尤其是他缓气过来后,更是滔滔不绝的道:“兵法云:兵贵神速。北衙的兵与南衙不同,北衙的将领有调兵掌兵的权力,兵卒上下一心,如指臂使。而南衙宰相有调兵的权力,却没有掌兵的权力。换而言之,就算窦怀贞、萧至忠有权力调动十六卫大将军手中的军队,但执不执行,如何执行,是阳奉阴违,还是奉若圣旨,一切都看十六卫大将军自己的意思。大军逼宫,这可不是小事,十六卫大将军就算得到窦怀贞、萧至忠的命令,心中必然会有迟疑,不敢冒险。何况右骁卫将军葛福顺、左威卫将军李仙凫都是昔年响应陛下号召,诛杀韦后的功臣,跟陛下走的很近。他们或许不敢公然反对窦怀贞、萧至忠,却也不会出全力。我们真正的对手,只有完全倒向太平公主的左金吾将军李钦、右武卫将军冯柏等人。只要我们声势足够,以我们北衙的力量,足以震慑南衙。歼灭李钦、冯柏,拉拢葛福顺、李仙凫等将,诛杀贼首,抵定大局。”

裴旻终究年轻,经验善浅,固然有才智,但不及郭元振这般老辣,将一切思考的面面俱到,同样的道理,由他说出来是有理有据,说服力十足。

李隆基不再迟疑,颔首道:“就依静远、郭公的意思行事……郭公,调兵遣将,是你的长处。左右羽林军以及左右万骑,皆由你来调配。”

郭元振也不拒绝,果断下达了调派命令:左羽林军控制长乐、承天、永安三门,封锁内宫,右羽林军左右万骑率兵直攻南衙,若有遇到抵抗,格杀勿论,同时在出击的时候,大势宣扬太平公主的叛逆以及上皇旨意,让十六卫大将军心生忌惮,不敢擅自响应窦怀贞、萧至忠的号召。

最后郭元振又特别叮嘱了裴旻一声道:“皇上的安危大于一切,你的武艺最高,由你来护着皇上安危。”他这是在为裴旻考虑,裴旻协助李隆范、李隆业拉拢羽林军、万骑是李隆基兵变成功的关键,已经获得天大的从龙之功。他年纪轻根基浅,这份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他消化好一阵子。余下的功绩分摊下去才是正理,若从龙之功过多聚在一人身上,这人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与长远的发展反而不利。

裴旻也知这个道理,听命行事。

一切正如郭元振预料的一般,窦怀贞、萧至忠虽有调兵指挥的权力,但南衙禁军真正的兵权是掌握在各自大将军手中的。聚兵逼宫这种事情,关系太大,身居高位的诸卫大将军怎能不慎重行事。几乎有一半以上的禁军敷衍了事,尤其是在羽林军、万骑杀出宫城以后,诸卫大将军更是约束自己的部下,开始盘算胜负,打算站位了。

南衙禁军各怀鬼胎,而北衙禁军却身负从龙之功,双方的士气不可以用道理来计。

尤其是最先响应窦怀贞、萧至忠号召的左金吾将军李钦、右武卫将军冯柏给左万骑使薛君故、右万骑使马旭以及知右羽林将军魏良击溃后,葛福顺、李仙凫这些亲近李隆基的十六卫将军于内部举起了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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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兄悲惨妹凋零

胜负定了,但在政变的一方看来,只能算是开始!

杀戮清算才刚刚开始!

从龙之功的诱惑力是何等的巨大,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为了得到胜利者的重视。已经杀红眼的兵卒将官们自发的开始清算太平一党的余孽,太平一党的人自不用说,四处奔逃,就算不是太平党派的,只要跟太平公主走的相近的官员也是人人自危,大有误伤的可能。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军队跟乱兵没有什么两样。

李旦派遣出去意图制止政变的许延喜根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死在了“乱兵”手上。内宫已经全在李隆基的掌控下,比起外城平静的多,许延寿平安的来到了武德殿,传达了李旦的旨意。

李隆基脸上并未有胜利者的喜悦,反而一脸的为难。原本他是将一切罪过推卸给太平公主,就算李旦怪罪下来,也是太平公主意图谋反在先。如今太平公主就在太极宫内,这罪反而不好推卸了。

“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用,父皇怪罪下来,我们兄弟一起扛了便是!”李成义斩了贾膺福、李猷之后,一直控制着中书省,直到得知左羽林军控制了长乐、承天、永安三门封锁内宫后,知李隆基已经控制了内宫,回到了武德殿,刚得知了李成器遇到的尴尬情况。

“对!事情是我们兄弟一起做的,要受罚,就让我们兄弟一起扛了!”李隆范、李隆业也一并站了出来。

郭元振也道:“孝道是君王取信天下的根本,事已至此,唯有随机应变,拖延反而无益。”

“一个手掌拍不响,相信太上皇心底也有杆秤。不会将一切责任都归于陛下……何况太平公主确实也安排了元氏女在陛下身旁。”裴旻也表了态,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李旦那一关是必须要过的,宜早不宜迟。

李隆基也记起了元氏女,眼中却是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走吧!去见我父皇!”

郭元振道:“带上老臣与裴旻、王毛仲,让王毛仲的兵士守在殿外候着。”

李隆基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一路无言,气氛压抑的走进了太极殿。

承天门外的乱战杀声震天,早已传到了太极殿,李旦不住的派人打探消息,李隆基的计划以及局势的走向,李旦、太平公主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李旦心头怒火中烧,太平公主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惨然:面对一皇四王齐出这般盛大隆重的布局。加上有心算无心,她苦心经营的势力,一日之间,近乎土崩瓦解。即便强势如她,权谋如她,在这一刻深感计穷,无力回天。

李旦见李隆基入内,厉声道:“逆子,真有脸来见朕!”

李隆基跪伏在地,叩首道:“儿臣今日所谋,只为自保,惊动父皇,是儿之罪。”

李旦气得脸色铁青,沉声道:“你,气煞我也!当朕是老糊涂了,在这时候还要欺瞒?你们,你们一个个的所谋,面面俱到。要不是今日父皇心血来潮将你们姑母接入宫中,你姑母怕是百口莫辩,坐实这谋反大罪了吧。”

李隆基惨然一笑道:“今日一切确实是儿臣之谋,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但是姑母害儿臣之心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儿臣若不还击,要不了多久只怕致死都不知为何人所害。”他目光跳过李旦,直视后方的太平公主道:“姑母,侄儿问你,我宫中的元氏女可是你的人?”

太平公主想不到李隆基竟然知道此事,事到如今,以她的高傲,却也不屑否认,颔首道:“不错,是本宫的人!”

李隆基一头磕在地上,道:“父皇,女元氏女在儿宫里一年,负责孩儿服食赤箭粉,孩儿对她毫不怀疑,甚至有心立她为嫔,直到近日才知,她竟是姑母安排负责在关键时候毒死儿臣的细作。儿臣这个皇帝做的处处受制不说,就连身旁最亲信的人,也是姑母的杀招,孩儿岂能不惧?”

李旦看了看太平公主,看了看李隆基,一时无言,沮然若丧。他重视亲情胜于一切,固然对胞妹太平感情深厚,可他对自己的儿子何尝不是一样钟爱。如今妹妹要杀儿子,儿子现在对付妹妹,他夹在中间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好半响,李旦才道:“三郎,你想把你姑母怎么样?”

李隆基看着李旦,想说却不敢说。李隆基自继任太子以后,一直让太平公主踩着,即便他当上了皇帝,一样如此。对于他这个姑母,他有着一股打骨子里的惧怕,正是因为这种怕,他更容不下她。

李旦泪珠滚落,凄惨的坐在了地上道:“三郎,你知道父皇最恨最怕的人是谁?是朕的生母……朕还记得,小的时候,朕是兄弟们中最年少的一个,父亲的关怀,兄长的疼爱,全在为父一身。直到那一年……”

“嗣圣元年,父皇给你祖母扶持坐上了皇帝的位子。当时什么情形,你还小,或许不知。父皇身为皇帝,却见不得一个臣子,听不见半点政事,连行动都受监视,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不过一个院子。这还不足够,你祖母时不时的下诏,表示要还政于父皇……哈哈……”他悲痛惨笑:“那时候只要父皇露出半点对权力的渴望,今日早以是一堆白骨。”

“后来你祖母成了女皇,父皇降为皇嗣,更可笑的是赐姓武氏,叫武旦……做皇帝当成你父皇这样,千古以来,可有一人?琅琊王李冲、越王李贞、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纪王李慎、江都王李绪、东莞郡公李融这都是我们李家至亲,是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一脉相传的亲人,一个个的都死了……我李唐宗室几乎被杀戮殆尽。”李旦又哭又笑,如疯如狂。

周边无人敢大声呼吸,静寂一片。

李隆基泪水也滚了下来,李成器、李成义、李隆范、李隆业各自抹着泪,那段日子,他们兄弟如何能忘,正是因为有那段困苦的日子,他们兄弟相互扶持,才有今日的兄弟情义。

“原以为去了皇帝的位子,日子能好过一些,却不想成为了武氏诸王以及酷吏的攻击目标,今天告父皇谋反,明天说父皇用巫蛊之术。大郎的母亲刘皇后、三郎你的母亲窦德妃,理由都不找一个给直接处死,父皇一句话都不敢说。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就因为见了父皇一面,给杀了。若不是忠义的安金藏破腹明志,证明父皇没谋反之心,父皇也难幸免于难。在这最黑暗的时候,你姑母不知为你父皇说了多少话,做了多少的事情。”

“短短十数年,在你祖母当政的十数年里,我父亲一脉下至之子孙,上及于兄弟,几乎全数除尽,所仅存者三人而已。后又有韦氏、宗楚客为乱,兄长惨死,时至今日,凋残已尽,父皇除却你们小辈,世间至亲唯有太平一人……三郎,你想要权,父皇给你,只望你留太平一命,莫要……莫要夺去为父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他言罢,悲愤大哭。

裴旻看着痛哭中的李旦,心中忍不住轻轻一叹:李旦的凄苦,身为外人都觉得难受,何况亲身经历的他:无怪李旦将亲情看的如此重要,只有经历过他这样惨痛的经历,才能够体会亲情的重要。

听极父亲的苦,身为儿子的李成器、李成义、李隆范、李隆业已经泣不成声了。

纵然铁石心肠的李隆基心底的防线也松动起来。

“三郎!”李成器看不过眼了。

“三郎!”李成义也站在了李旦的这边。

“三哥!”李隆范、李隆业也先后表态,他们兄弟的情义,千金难买,设身处地一想,自己的父亲与胞妹的情义又岂不是如此?

李隆基长叹道:“孩儿答应父皇便是。”

“不用了!”太平公主抹去了眼角的泪花,看着自己的哥哥,心中首次对他有着愧疚之情,一次又一次利用他对自己的爱护疼惜为自己谋取利益!那份近乎倚赖的疼爱,她岂能不知……对着他深深的一拜,一句话也没说,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拜……头也不回往殿外走去。大约走了十余步,她的身子有些不稳甚至有种跌倒的感觉。

裴旻看着太平公主,那美艳的脸庞揪在了一起,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目光对上,太平公主突地一笑,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他的身侧,直接靠在了他的身上,轻声道:“扶我出去,别让我死在兄长的面前。”

暖香在怀,裴旻心中却只有淡淡的悲哀,跟李隆基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大胆的揽着她的腰,向宫外走去。

“长公主这是何苦?”裴旻忍不住轻声一叹。

太平公主忍着疼痛道:“我有我的骄傲!”说完,她看着面前的那侧脸,低笑了起来,“从侧面看,确实有点像!”她用只有两人声音道:“你可知道,我心底的打算?我原本想着跟母亲一样,当了皇帝,将你招进宫来。只是想不到……低估了三郎,低估了他们五兄弟。也没有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厉害,输得不冤呢……咳……给你个忠告,小心……”血从她的嘴角溢出,话未说完……

太平陨落!

第二十三章 封赏厚重

太平公主死了!强势如女王一般的太平公主就这样死在了裴旻的怀中。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有她的骄傲!

尽管李旦给太平公主求得了一条生路,但是让太平公主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苟活于世,以她的高傲,不如死了更加痛快!

对于未来的路,太平公主早已决定了,要不以成功者活在世上,要不失败自我了结,所以毒药她早已给自己备好。其实不只是她,李隆基也是一样,若今日是太平公主取得了胜利,就算太平公主能够容得下李隆基,李隆基也无颜苟活于世。

他们是一类人,李唐的天下,容纳不了两个权势欲望强烈的人。

裴旻心中有些悲凉,虽无悔今日的站位,但却不免遐想:若当初自己让太平公主收买,真心诚意的为她效力,会是什么情形?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至于太平公主临终的劝告,裴旻只能记在心底,时刻注意。

李隆基的政变成功了,面对齐心协力的五兄弟,太平公主独木难支,败的不亏也败得不冤。

经此政变,太上皇李旦是哀莫大于心死,太平公主的自尽令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心中的那一点点对于权势的热衷变得痛恨,他甚至觉得是他贪恋那一点点的权势,没有放权给李隆基才导致政变的起因,陷入了懊悔自责,完全不愿意在理会政治上的事情,下达了一封诏书,将手中所有的权力交给了李隆基搬离了太极宫,住进了百福殿。

大唐这个伟大的帝国经过连番的恶斗,由武氏篡朝起,二张揽权,韦氏、安乐公主霍乱朝纲,太平党人把持朝政,一个个势力崛起辉煌最后灭亡,终于,到了这一天,一切都尘埃落定。

李隆基也摆脱了有名无实的尴尬境地,当上了名副其实的真皇帝!

唯一让裴旻庆幸的是李隆基在这一次政变最后并没有大开杀戒,朝中太平公主一党的要员早已清除干净。对于他们的家人,李隆基采取了包容的态度,并没有赶尽杀绝,但也没有选择饶恕,而是抄收家财,贬罚异地。

不仅如此,最让裴旻意外的还是太平公主的家人也在李隆基的宽恕之内,裴旻记得历史上太平公主除了薛崇简外,所有儿子都给李隆基杀了。但这一次也许是受到了李旦掏心置腹的哀嚎所影响,杀心不是那么旺盛。虽然依旧查抄了太平公主的府邸资产,却赦免了她另外三个儿子的死罪,只是将他们贬为平民,流放巴州,不得为官也不得回京。薛崇简如历史上一般,受到了特免,官复原职,并赐李姓。

裴旻见李隆基漏掉了惠范,特地提醒了一下。他不是君子,在这种能够落井下石的时候,是不会手软的。

惠范自然也给判处了死刑,在查抄他家的时候,兵卒将士从他府中收出了一千三百万贯,论抄家的资材,仅次于太平公主,杀的是一点也不冤枉。

夜幕降临对于朝堂上太平一党的清洗也宣告落幕。

当天夜里,李隆基在武德殿小摆起了庆功宴,庆功宴的规模不大,但只要有从龙之功的文臣武将都在邀请之列。

这也是李隆基的高明之处。

太上皇李旦只是中才,当年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的时候,他初登大宝,堆积如山的政务,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完全处理不过来。然后他想了一个法子,政事来了,完全不用脑子去想,直接问大臣跟太平商议过没有,没有,先去跟太平商议。商议过了?那就更好了,直接依照太平的办法去处理就行。不但军国大事尽数委于太平公主,就连文武百官一应任免的大权也尽数委于太平公主。也因如此,依附太平公主以求前程的官员是趋之若鹜。导致满朝文武,大半是太平公主的党羽。如今太平清除大半,空缺无数,朝纲必然不稳。

而李隆基最能信任的就是从龙之臣,这些人都立有大功,都等着封赏,对他自然万分忠心。以从龙功臣搭建班底,也是历朝历代贤明君王必做的事情。

宴席的位子也甚有讲究,依照从龙的功绩排列。

四王毫无疑问位列首功,此次功臣,四王的作用显而易见的。身为王子,持拿圣旨擒拿贼首,有着莫大的威慑力以及公信力,哪怕就算明知圣旨可能不实,也不敢对皇帝的儿子怎么样。要不以抗旨罪被杀,要不接旨,没有第三选择。

次之是郭元振,郭元振这次政变所展现的智谋以及步步为营的算计,谋功最高,当之无愧。接下来便是裴旻与魏知古、王琚、崔日用、张说等人。张说远在洛阳,自然来不及参加今日宴会。又因魏知古、王琚、崔日用几人跟随李隆基许久资格甚老,是故裴旻位于三人之下。在裴旻之后,才是王毛仲、葛福顺、李仙凫、薛君故、马旭等首先响应号召的将军,由上至下,近乎五十余人。

这群从龙之臣以裴旻最为年少,地位也是最低,但获得的功绩却最令人眼热,也无人胆敢不服。能够坐在这庆功宴上的哪个不是人精,焉能不知今日之后,这个最小的少年郎将如越过龙门的鲤鱼,已经开始化龙腾飞了。

李隆基口才俱佳,作为宴会的主持者,五十余人他逐一道出姓名历数功绩,并且逐一敬酒,将所有人赞的眉飞色舞,都觉受到了重视,前途无量,对于美好的人生,充满了向往。

一场宴席,李隆基可谓尽得人心。

裴旻返回了府邸,看着太平公主赠送给他的府邸,想起了死在他怀中的女中枭雄,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着淡淡的惆怅。

步入府邸,管家宁泽最先前来道贺。今日太平一党被诛,早已沸沸扬扬。裴旻的功绩目前虽不为世人知晓,却也有所传言透露。

宁泽与兄长宁恩才略相当,都有资格继承薛家管事,宁泽不愿跟兄长争,遂退了一步,应了薛讷的邀请来裴府充当管事。他见裴旻谈吐非凡,干略出众,将来必有大气,也尽心竭力为他打理府邸,以便日后裴旻飞黄腾达,自己与有荣焉。却不想不过短短的月余,裴旻已经出人头地,自是万分高兴。

薛讷一直在等裴旻归来,一老一少在厅堂说着今日事变。

听极李旦的悲鸣,薛讷也是唏嘘不止,感慨万分,听太平公主竟然死在裴旻怀中,也不免道:“太平公主若是身为男子,以她的智谋必有一番大作为,可惜啊!女儿身给她太多不利,以至于沉迷权势,如飞蛾扑火。你也莫要有什么压力,皇室的权力争斗,向来都是如此残酷,不可避免。以我对当今陛下的了解,今日事变对于大唐天下来说是莫大的一件好事。”

裴旻想起历史上开元盛世的辉煌,心中的惆怅也消散了许多。

随着太平一党的诛服,意味着新的时代来临。

李隆基继任皇帝一年余,一直都在武德殿问政。

这一日终于入主太极宫,年轻的李家三郎自是英姿焕发,雄心万丈,只觉得天下以在掌中,大唐必将乘势而起。

李隆基昨天诛杀了五位宰相,相位空缺,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定宰相,维持大唐的机构运转:郭元振、姚崇、张说、刘幽求等人给提拔为宰相。第二件事也是今日朝会的重头戏:对从龙功臣的封赏。面对朝廷多出来的无数空缺,李隆基昨夜是一夜未眠,为了正是将所有愿意追随他的功臣安排到合适的位子,一方面是帮助他稳固朝纲,另一方面也是奖励他们对自己的帮助。

首功的四王自不用说:不过四王身份特殊,本就是亲王,赏无可赏,将他们的实封食邑提升至了五千。郭元振提升为宰相,进封代国公。魏知古升任侍中,进封梁国公,获赐实封三百户。王琚进户部尚书。眷委特异,参豫大政,封紫微侍郎、赵国公。崔日用权检校雍州长史,加实封通前满四百户,封齐国公。张说征拜为中书令,封燕国公。

一个个从龙功臣得到了封赏,张说之后,满朝文武都竖起了耳朵。

昨日小宴席,裴旻从龙的地位以显而易见,作为年岁最小的从龙功臣,满朝文武都想知道一步登天的他,会爬到什么高度!

兵部主事裴旻,提升为侍御史,进封凉国公。

任命下达,群臣不免大为惊讶,甚至有人大为不平,虽然没有窃窃私语,这么多官员跪坐在那儿,但有人稍有异动,便觉一阵骚然。

都知道裴旻会一步登天,却不想他从一个小小的八品绿豆官,一下子连跳数级,成为从六品的大官,还加封国公,竟是恩宠至此!

但亲自参加政变之人却坦然已对,固然有着羡慕,但在他们看来却是名至实归。

若不是裴旻,右羽林军没有那么轻易制伏,右羽林军不归顺,万骑不可能臣服,没有羽林军、万骑,李隆基拿什么对抗南衙禁军?

何况裴旻还有揪出太平细作,救李隆基性命,以及最先提出强攻南衙的建议。

整个政变,裴旻的功劳都立在关键之处,堪称抵定大局!

第二十四章 天下无双

李隆基并不理会堂下的喧哗,而今的他以是大权在握,身为当朝天子,何须向臣子解释什么?

当下继续下达封赏命令,裴旻之后是王毛仲,他本就是龙武将军,官升一阶为左武卫大将军,进封霍国公。余下的葛福顺、李仙凫、薛君故、马旭等也各有封赏,但受封爵位的仅有裴旻、王毛仲六人。

消息传至兵部,连自己裴旻都想不到能够进封为国公,也不得不感慨从龙之功在古代确实有着莫名的威力。一个军人,奋发图强,一步步拼杀,可能一辈子也拼不出一个国公的爵位,而一个从龙之功却让他从一介白身直接进封国公。

不过裴旻也知道,他这国公有着很大的水分,唐朝的食邑有虚封实封两个概念。他这个凉国公的实封食邑很少,只是一个荣誉性的头衔。跟真正一步一步凭借功绩实打实拼出来拥有实封食邑的国公,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但不管怎么说,国公就是国公,哪怕是有水分的国公,也是国公。

周边裴旻的同僚闻讯,一阵羡慕庆贺,纷纷意图跟他打好关系。

“裴侍御史!”

就在裴旻应付热情的同僚的时候,高力士传来了李隆基召见的消息。

裴旻告罪一声,随着高力士一同进宫。

不只是裴旻,作为李隆基最信任的人,高力士也是身价倍增。他本是一宦官,却给破格授官银青光禄大夫,任内侍同正员,不但负责照顾李隆基的私生活,还负责外事的处理。

对于这位千古贤宦第一人,裴旻还是有几分钦佩的,虽然历史上的他,算不上是一个好人,但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李隆基的忠心确实令人动容。

“高内侍,不知陛下找我何事?”裴旻跟李隆基并不算熟识,此次立有从龙之功也是因为郭元振的举荐,两人并没有深入的接触。看这时间是刚下朝不久,这一下朝便将他请去,裴旻真有些不习惯。

高力士性子温和,轻声道:“陛下的心思,我哪里知道。不过陛下对侍御史极为器重,定是好事无疑。”

裴旻点了点头,也不追问,史书上说他“性和谨少过,善观时俯仰,不敢骄横,故天子终亲任之,士大夫亦不疾恶”果然如此,即便如今他以内侍的身份官拜三品大员,依然不骄不躁,谨而慎行,这一点确实值得学习一二。

两人一路北行进入太极宫,裴旻将秦皇剑取下交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笑着伸手接过,叫了一位经过的太监,让他将宝剑收好。

至太极宫走廊,正前方有一个太监正往前方走着,突然一个魁梧汉子快速的从转角处走来,两人险些撞到一起。

惊魂未定间,却听那魁梧汉子怒骂:“不长眼的阉竖,眼珠子生到脑门上了。”

高力士脸色有些难看,一般而言太监由于身体的不完整,会导致心理上的不完整,极度自卑,扭曲畸形,内心阴险狠毒。高力士却是少见的好性格太监,但听见“阉竖”两字,心底终究会有些恼怒。

裴旻当然认得魁梧汉子,就在昨日,他们还打过一架,并肩作战过:正是龙武将军王毛仲,现今以是左武卫大将军霍国公王毛仲了。

跟昨日相比,王毛仲气焰嚣张了许多,怒目圆瞪,甚至有动手的意思。

“王大将军,谁惹你生气了?老远就听到你叫喊了……”裴旻高声打着招呼。

王毛仲见是裴旻,想着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忙堆着笑脸道:“原来是裴侍御史,你也让陛下请来了?我比你早一点……”他的语气有些嘚瑟,似乎早他一步得李隆基的召见很是荣耀,说着对着面前的太监,面色一变道:“快滚开,别挡着道!”

小太监吓得赶忙绕了过去。

裴旻道:“你也是堂堂大将军了,跟寺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王毛仲撇了撇嘴:“阉竖就欠管教……别说这晦气事。陛下有任务给我,我府上有上好的中山冬酿,抽得空闲来我府上喝酒!”

“好!”裴旻应了一声。

王毛仲匆匆而走,竟看也不看高力士一眼。

裴旻摇了摇头,王毛仲这性子这脾气,早晚出事。

高力士道:“王毛仲身为龙武将军就在宫中执勤,他是来的快了一些。”

裴旻笑道:“高内侍以为我会与他计较这先来后到?那也太小觑我了。”

两人也不再说话,一路来到太极宫后殿。

“见过陛下!”裴旻得到召见后,走进了内殿,李隆基俯首书案,正看着奏章,听到裴旻的觐见,方才抬起了头:这位李家三郎浮肿着眼眶,眼中布满了血丝,精神却极为亢奋,从昨夜思考从龙功臣的任命开始,到现在朝会结束批阅奏章,他是眼睛都未眨一下,初掌大权的他,食而知味,勤政的连休息也顾不得。

“坐!”李隆基手指着一旁的席子道:“本想找个雅致的地方,你我君臣好好促膝聊聊。只是朕初掌大权,很多事情还未上手,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等一切安稳下来,另寻时间了。静远,你可知朕将你提拔为侍御史的用意?”

裴旻摇了摇头,这也是他好奇的地方,依道理而言,他在兵部任职,大可将他往兵部职位提拔,特地将他提拔为侍御史,让他去御史台任职,实在有点令他摸不着头脑,只能道:“臣鲁钝,不如陛下高瞻远瞩,猜不透。”

李隆基也不正面解答,而是再问了一个问题:“为了纪念朕初次掌权,朕决定令改年号为‘开元’,不日宣布。你可知开元的意义何在?”

“开元,有开始新的纪元的意思,也有开端、开国的意义,有开天辟地之气象,陛下以开元为年号,想必身怀壮志雄心,意图干一番大事。”裴旻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他身兼文武才,这种词汇意思,根本不在话下。

“对!”李隆基振奋的握这拳头,起身道:“我大唐至太宗时起,内修文治,外扩疆域,尤其是高宗时期,我大唐疆域之广,远迈秦汉,前朝诸国远不能比。可惜一切犹如电光朝露,朕有心重拾先祖风范,再创太宗、高宗雄风。”

裴旻眼神有些动容,这也是他选择李隆基的原因:李隆基的目光看的更远,属于激进的鹰派,而太平公主重视自己权势的稳固,属于保守的鸽派。

“陛下有此雄心,裴旻愿效仿先贤为陛下开疆扩土。”裴旻目光坚定,他入朝为官,一为母亲意愿,光宗耀祖,二为自己能够拼出一个未来,不想碌碌无为的尽此一生。若是于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让大唐走的更加长远,不再有日后的辽金蒙古肆虐天下,更是他心中最完美的打算。

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颔首道:“朕能够了解你心中的抱负!从你科举的作答,朕看的出来!”他从案几上取出一份稿卷道:“这是你科举的答卷,答卷中一字一句,充斥着改变革新,可见你与朕一样,对于这腐朽的制度万分的不满,对于大唐的前景,充满了担忧。只有改变,只有革新,才能开辟新的气象。如此大事,朕一个人做不来,需要你的相助。”

裴旻想着自己的职位,对于李隆基的意图隐隐有所了解。

李隆基道:“现在我大唐尸位素餐的人太多,朕决定精简机构,裁减多余官员,把武后以来的许多无用的官员一律裁撤,尤其是韦后、安乐公主买官卖官的那一批人,全部裁除。只留下有用有才之士,这样可以锻炼官员的能力,也可以也节省了国家支出,将节省下来的钱财,用于军事马政。”

裴旻笑道:“还可以确立严格的官员考核制度,加强对地方官吏的管理,免得贪官污吏出现。一方面不给百姓增添负担,一方面也能提升国家的税收。”

李隆基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裴旻想了想道:“提高科举的难度,减少进士科及第的人数,避免冗官的出现,也可以提高官员的才学素质。”

李隆基赞道:“可以,朕也觉得科举取仕,比举荐更要妥当。尤其是你提出匿名制之后,提高了科举的公正性,我们可以选出真正的有才之士,为国效力。”

“所以陛下是想让我行御史的权力监察百官,好揪出祸害国家的蛀虫?”裴旻明白了李隆基的用意。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过些时日,我会渐渐的加强御史台的权柄,还会拨给你们足够的资金,扩充你们的力量。你们本有监察百官的权力,朕再赋予你们不定期巡视天下的权力,不求能抓尽天下贪官污吏,至少发现一个除一个,还我大唐政治清明。这个职位有一定危险,但我想以你的武艺剑术,这点危险应该奈何不得你。”

裴旻笑道:“陛下放心,臣最痛恨就是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发现一个抓一个。”

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能执掌大权,静远的剑术功不可没!朕亲手写了一幅字送你!”说着他从案几上拿出一副字帖,递给一旁的高力士。

高力士双手接过,将字帖给了裴旻。

裴旻打开字帖一看,四个字:

“天下无双”!

第二十五章 执掌台院(风盟的盟主加更)

李隆基多才多艺,不但精于音律,书法也有很深的造诣,《古今法书苑》曾评价李隆基的书法说:“唐明皇工八分章草,丰茂英特。”

这“天下无双”四个大字用的是八分书的手法。

裴旻自身的书法造诣不俗,分辨的出来,李隆基这八分书深得八分隶书的神髓,充满了古法风韵味。

“好字!只是……”裴旻大赞,摇了摇头道:“天下无双四个字太大,臣现在担当不起。”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论及剑术凭借继承于裴旻这个剑圣原本的超凡天赋外与二十一世纪先进的武学理论相结合,现在的他剑术武技比及历史上同一时代的裴旻要强一些,但还未到宗师之境。在同一辈中自是横扫无疑,高他一辈的也没几个是他对手。可面对那些成名三四十年实战经验丰富的武林名宿,他未必就有全胜的把握,若遇上虬髯客、张三丰之类型的武学宗师,赢的几率不大。毕竟对方年岁阅历经验感悟在那里,而他终究不满二十。

李隆基倒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笑道:“现在担当不起,意味着将来可以?”

裴旻肯定的道:“一定能!”历史上裴旻能做到的事情,他有什么理由做不到?

李隆基大笑:“你的剑助朕抵定了大局,那一剑的影响,不是江湖上那些武夫手中的凡夫兵刃可以相比的。朕觉得你担当的起,你就担当的起……送给你的你就收下。”

裴旻将字帖合上,道:“那臣却之不恭了,对了,那剑,昨天没注意,直接带回府邸了……”

“好了!”李隆基直接打断,佯装不悦道:“朕手上还有许多政务处理,没有闲功夫跟你讨论这些。你先退下,等朕处理完手中的事,再找个时间与你聊聊兵制的问题。”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高力士上前道:“陛下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那剑在侍御史手上还能多斩几个佞臣贪官呢!”

裴旻只好再次拜谢,退了下去。

高力士将他送出了太极宫,将秦皇剑还给了他。

裴旻摸了摸秦皇剑,也确实喜欢这神兵,乐滋滋的出宫去了。

高力士端着薄荷水摆在了案几上,轻声的道:“陛下一天一夜都未合眼了,喝点薄荷水提提神。”他了解李隆基,知道这个时候让他去睡觉,只会引起他的反感。

李隆基二话不说的将薄荷水一饮而尽,感受着薄荷特有的清凉刺激着大脑肠胃,精神清爽了许多,说道:“还是你最懂朕!送将裴旻送出宫了?”

高力士笑道:“是的,侍御史很是高兴,小奴看得出来那把剑秦皇剑,他很喜欢。”

李隆基一脸笑意道:“高兴就好,朕都心疼,他要是不高兴,岂不是白送了?他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及潜能,也确实配得上那把剑。你觉得他怎么样?”

高力士顿了顿道:“小奴愚钝不敢妄自评价,不过小奴先前去召他之时,侍御史与兵部的同僚打成一片,丝毫没受到加官进爵的影响,这点小奴还是很佩服的。小奴得陛下器重,晋升为内侍同正员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还破格提拔为银青光禄大夫,惶恐之余,也不免有点得意。”

李隆基颔首道:“不忘初心,倒是难得。朕欲立太宗、高宗伟业,能得这样的人才辅之,倒也是一大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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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将李隆基送给他的“天下无双”收好,先去御史台报道。

唐朝的行政制度是公认的三省六部制,而御史台又称宪台,情况特殊属于特别设置的中央监察机构,也是中央司法机关之一,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唐朝贞观之前,御史台仅仅风闻奏事,没有司法权力。贞观年间,御史台设置台狱,有权受理特殊的诉讼案件,使得御史台的权柄大增。

也因为御史台的机构特殊,御史台所有官职上至御史大夫下到监察御史都属于官职低而权柄重,向来都是无人愿意得罪的权职。也因如此,一朝得势嚣张狂妄的王毛仲也不敢在裴旻面前过于放肆。

御史台位于承天门街的正中,依靠朱雀门的第二条街道,左边是宗正寺右边是太史监。

现任的御史大夫叫程行湛,清正廉明是一位极其重视文法的好人物,也因此深得先前李旦以及现在的李隆基器重。

程行湛对于裴旻的到来,表示了热情的欢迎,并没有摆什么官架子,反而热心的给他介绍御史中丞杨茂谦,依照常理而论,御史中丞本因有两位,但其中一位是太平一党,以受诛服,尚未有新人接替。现今御史台的大权皆在程行湛与杨茂谦的手上。

裴旻官居侍御史又有国公头衔,在御史台的地位仅次于此二人。

程行湛亲自领着裴旻参观御史台,给裴旻讲述御史台的作用:“世人皆畏惧我御史台如虎,虽事出有因,但身为御史台的一员,侍御史希望谨记一点。御史台的真正职权不是世人眼中的残酷的刑罚,御史不是酷吏,其存在的意义是以监察制度来预防官员贪渎……”

唐朝的御史制度与前朝不同,太宗皇帝李世民十分重视官吏的清廉,展开贞观改革的时候。他多次派御史台巡察全国,考察吏治,将地方官员其功过写在宫内屏风上,作为升降奖惩的依据;另又规定五品以上的京官轮流值宿中书省,以便随时延见,垂询民间疾苦和施政得失。皇帝率先垂范,官员一心为公,官吏各安本分,使得滥用职权和贪污渎职的现象大大下降。因故贞观时期,全国上下官员大多都清正廉明,这种风气纵观千年历史都极其罕见的。但是到了武则天时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武则天任用酷吏来俊臣以御史台的权力迫害文武官员。因此御史台的成为了恶名昭彰的地狱,人人恐惧。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程行湛执掌御史台,对于酷吏这种行径绝不容忍,事故特别提醒。

裴旻颔首笑道:“程老放心,这个中道理,我自明白。屈打成招是最下作的手法。事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是官员渎职,自有政绩事例显现。既然执掌刑法,自是以法为先。”

程行湛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与他介绍了御史台的机构。

御史台分台院、殿院、察院三个部门。其中台院掌纠察百僚、弹劾不法;审判皇帝特命的案件,并与门下省的给事中、中书省的中书舍人分直朝堂,受理冤讼,号称“小三司”,还分管御史台官署的日常杂务,是御史台最重要的部门。而殿院负责监察,监察对象主要是殿廷之内百官的活动,以维护朝廷礼仪秩序。察院的任务是分察百官,巡按州县。

裴旻的职位是侍御史,正是隶属于御史台权柄最重的台院。

裴旻在台院了解了一下自己以后的职责,发现侍御史的平时任务并不重,在没有不法官员违法以及刑事案件的时候,反而是个闲职。权力大还清闲,裴旻对于自己未来的好生活充满了向往。

李隆基确实有着壮志雄心,而且毫不掩饰这一点。

他将武则天的令法,推翻了一个又一个,除了留下狄仁杰、张柬之等名相贤臣提出的优秀政令,其他的直接恢复和贯彻太宗、高宗统治时的行政准则。

对于无能无用多余的官员,一裁再裁,短短的十日内便裁去了五百名京官,并且对于任职的官员例行考核,以实际成绩来判断官员是否有能力在自己的职位上做出成绩。

裴旻所在的御史台也配合李隆基的行动,将一些不称职的官员告到了御前,李隆基毫不犹豫的下了撤官的命令。

轮番的大动作,让满朝文武人人心惊,让那些想混日子不努力的官员,一个个卯足了精神做事。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也看到了前景希望,更加的卖力。

就如三个和尚的故事一样,这官员少了,反而使得整个朝廷的机构运转的更加便捷快速。

李隆基也兑现了他的承诺,不住的提高御史台的权柄,加重御史台的实力。李隆基的做法与李世民一样,重用御史台不是为了刑法惩处,而是为了震慑为了预防。

裴旻经过十日的适应,接手了台院的工作。他发现御史台的初心是好的,但是规矩有些老旧,华而不实。他翻阅了很多御史台遗留下来的案件,绝大多数案件都是在官员劣性暴露,事态严重,对百姓对朝廷照成危害以后,方才做出相应的措施。

就跟后世一样,不引起公愤,不闹的人尽皆知,得不到有效快捷的处理。

并不是因为御史台的人畏惧强权,实是因为御史台的情报来源太过死板。缺乏有效可靠的消息来源,事情不发生不闹大,御史台完全不知从哪里入手,以至于如同事后诸葛亮一样,平时清闲,等到事情发生,然后出动处理、调查、抓捕……无言不信说盟主加更,所以今天三更,所以不要期待作者会切大jj了,嘿嘿!谢所有订阅投票打赏的兄弟们!为了方便交流,无言弄了一个qq书友群,欢迎所有书友入群,一起聊天打屁,一起商讨情节:群号:三九零四三四七一零。

第二十六章 检举制度

有事件,处理、调查、抓捕……

这总体流程并不是错的,亡羊补牢确实为时未晚,可是为什么非要等着羊丢了才去补救,在出现破洞的时候,先一步将破洞补上,岂不是更加完美?

裴旻看着御史台府库里的一宗宗资料,敏感的发现:其中有很大一部人都是为祸已久的惯犯,他们从最开始的小打小闹,从贪墨小小的一贯钱开始,一点点的养起了胆气,从而一步一步,一发不可收拾的迈向了死亡的深渊。这类人的危害是长久的,只是因为没有伤及筋骨,没有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所以御史台毫不知情。直到民怨一点点累积,对国家的伤害一点点增大。纸包不住火了,方才将之擒获入罪。

这将罪魁祸首擒拿,自然是好事,大快人心。但对国家的损失,对百姓的损害,是挽回不了的。但若能够早一点的发现,早一点的察觉,完全可能够将威胁危害减至最小。

裴旻本想找程行湛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建立一个情报部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不妥,自语道:“我来御史台不过十天,就察觉了弊端。程老在御史台干了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他们知道却不改革,想来是有原因的。是了,御史台的权柄本就极重,若还掌握着一支情报机构,岂不等于锦衣卫?”

念及明朝的锦衣卫,裴旻登时打了一个冷颤。

明朝的锦衣卫制度有利有弊,就如一把双刃剑。锦衣卫确实为国家做了许多大事,但因权力过大,导致锦衣卫胡作非为对明朝也造成了不小的危害,有利有弊。关键在于锦衣卫的存在是因为皇家的需要,明朝的皇帝需要锦衣卫这把刀来巩固自己的权势。现在除非李隆基自己提出来要弄个类似于锦衣卫来监视朝臣,外人提出来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除了加强御史台情报的掌控力度,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提升御史台的情报来源?

裴旻闷头苦想,想着后世的制度有没有可以利用上的,突然想到了廉政公署,心中却是一动。对于廉政公署,他了解的不多,但却知道在廉政公署之前,香港贪腐盛行,而廉政公署成立后香港的风气大为改变,短短的几年取得了奇效。

御史台的地位跟廉政公署差不多,都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机构,制度什么的也不能照搬,毕竟现代古代有着明显的差别。可是他们的检举立案保护检举者的方式完全可以利用起来,不用特别成立自己的情报机构,让所有百姓都成为眼线,给知情者一个举报的方式,还怕那些贪官污吏藏的太深?

这世界上从不缺知情者,只是缺保护知情者的方式,令知情者不敢告发。若能弄出一套合理的检举方式,一套有效保密的方法,保护检举人的安全。御史台完全不用如现在一般被动,非要等到事情闹大,人人皆知的时候做最后的收尾。

念及如此,裴旻找出纸笔将自己心中所想记录下来,反复考虑了大半天,洋洋洒洒的写了千余字,满意后方才找上了程行湛。

“程老,晚辈写了一些东西,你看能不能成?”裴旻没有直接将写的交至尚书省,而是给了自己的上司,程行湛在御史台多年,很多东西比身为新人的他更有经验。

程行湛对于裴旻近日的勤快表现极为满意,对他也很是友好,接过他写的东西,让他在一旁就坐。这才瞄了一眼,程行湛便眼中一亮,笑道:“侍御史不愧是文曲星下凡,这一手小楷,写得当真漂亮,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了不起。”

他笑着赞了一句。

顺着内容至上往下看,程行湛原本笑嘻嘻的表情变得严肃庄重,开始是一目十行的看,一遍看完又从头看了一遍,最后逐字逐句的推敲,反复看了三遍,方才复杂的看着裴旻,吃重的道:“侍御史这是要将我御史台置于火上烤啊!”

裴旻笑道:“真金还怕火来炼?御史台本就注重纠正官员的德行品行,纠察百官、弹劾不法。只是我御史台拥有的检举方式太过老套,以至于非给逼到极处,百姓不敢检举,知情者害怕受到连累,不敢举报。因故除了察院的监察御史准确的落实以外,我台院的监察几乎等于是隔靴搔痒,没有落到实处。”

程行湛沉声道:“那你可知道原因?”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当然知道,察院的监察御史负责外地官员的监察,一方面外地官员渎职危害甚大,不能不严惩,另一方面外地官员好治能治。但京官不一样,京官官官相护,各成派系,有时动一人而牵扯全身。因故小罪小过大伙心照不宣,不以惩罚。只有惹出了祸端,我御史台方才插手过问。可祸事已成,插手的意义在哪?汉昭烈帝有一句话是‘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小善是善,小恶难道不是恶?恶,还分大小?在我报道的第一天程老就跟我说御史台不是九幽之地,更不是酷吏齐聚之所,是导人向上,督促官员勿要为恶之处。即是如此,纵容小恶小过成为大恶大过,岂是我御史台所能为的?”

程行湛沉吟了半响,叹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制度想要实施,却不容易。”

裴旻笑道:“我们御史台直接受陛下管制,任何部门都无权插手,即便是宰相一样如此。只要陛下支持,只要陛下有肃清朝堂风气的心,这制度不难落实到位。”

程行湛想着这些日子,李隆基在朝堂上的举动,也认可的点了点头,“即是如此,你自行上疏便是。在上疏的时候切记不要触犯《唐律疏议》里的规定,‘诸越诉及受者,各笞四十’。莫要将检举者视为刑事状告,而是匿名检举。”

“谢程老指点!”裴旻笑着作揖离去。

程行湛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裴旻,已经可以想象若裴旻写的这些东西真的落实下去,御史台更会成为朝中官员忌惮对象,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却跃然而起,会成为为民请命的地方,有利有弊。不过御史台的职权干的本就是这种得罪官的事情,不在乎多得罪一些。若能扭转昔年来俊臣带来的污点,反而是一件好事。

裴旻回去根据程行湛的指点重新修正了一份奏折,令人上缴到了尚书省,经由宰相批阅。

这封奏章传到尚书省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各路宰相纷纷发表看法,言论不一。

反对说裴旻就是钻牛角尖,鼓励百姓告官,赞同的却表示裴旻这是广开言路,以警示为官者勤廉勤政,彼此说法不一。

姚崇对裴旻此举多有赞赏,见意见不能统一,直接上表李隆基由李隆基裁决。

李隆基年轻气盛,比起守旧,他更加看重裴旻的创新,反正就算没有效果,对国家也不会造成危害,同意了提议。由御史台颁布公文,在长安各处安置检举处,设置检举箱,有御史台安排官员打理。

这则公告公文起初并没有引起多少影响,好似石沉大海,没有效果。

一则百姓告官,心底存有压力,另一方面御史台在百姓心中如同地狱一样可怕,压根不相信御史台会为民请命。

直到李仙凫的儿子在长安大街上策马撞伤了百姓,一个好事者写了一封匿名信投到了检举箱。

裴旻让人查明事实,直接一封弹劾书上缴给了李隆基:李仙凫教子无方,纵子逞威,欺压百姓。

这是小事李隆基并没有严惩李仙凫,但着令李仙凫闭门思过三月扣除三月俸禄,并且赔偿受伤百姓的一切费用。

这一件小事传扬开来,却是满朝惧惊,都让御史台的消息灵便,反应处事的果决给镇住了。

文臣武将莫不重视颜面,受罚是小,面子是大。回府之后无不开始约束子女。使得衙内们对裴旻是恨之入骨,外头逞威的风气直线下降。百姓得知后对于御史台的观感瞬间改变了很多。

此事过后,御史台的公信力提升了不少。时不时的会收到一些小打小闹的举报状告,裴旻逐一安排人手查清,反复确认无误之后,做出相应的举措。

面对满长安的御史台眼线,在京官员无不谨而慎行,免得给御史台抓住把柄。

这日裴旻又收到了一封匿名检举信,检举信的内容有些荒唐,告富户俞云出家逃税。

裴旻看着这检举信哭笑不得,甚至觉得有些荒唐。尽管匿名检举的方式抓了不少不法份子,但也有一些好事人胡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增加他们的工作量。这逃税怎么也轮不到御史台来管……

裴旻将检举信搓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筐,无聊的喝着薄荷茶,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处理一下大案过过瘾,他胡思乱想,越想却越觉得不对,猛地跑到垃圾篓将那检举信拾起来,反复看了看,高叫一声,“来人,干活了!”

第二十七章 查鸿胪寺水表

其实裴旻弄这个匿名检举制度,心底还是有一定压力的。因为历史上武则天也曾下达过类似的告密政策,虽然大不一样却也弄出了个叫铜匦的举报箱!

这个铜匦比裴旻的举报箱要高端大气的多,是用纯铜浇了一个四张口的大铜器,铜器涂上青、丹、白、黑四色。每个颜色的口子都有不同的效果。青色的口子是给有才学的才子献诗赋求官使用的;丹色的口子是招谏,给高瞻远瞩的人言论朝政得失的;白色的口子是给含冤受屈的人伸冤的;黑色的口子是给那些预测天机的神棍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用的。这铜器放在午门外,任人投掷。武则天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通过这种告密手段,排除异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甚至特别颁布诏令:“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让地方官员大爷一样的好生招待进京告密人员,不许过问告密内容,请告密者上京。

酷吏索元礼、周兴和来俊臣,就是由于告密水平高,而被武则天重用的。这股告密的风气,一直维持到武则天羽翼丰满,来俊臣给杀害之后,方才停歇。

抛开武则天的用意不论,举报箱这“发明”确实高明,御史台也一直在沿用,只是能够取得的作用已经很小了。一方面这种大张旗鼓的作风等于是将真正的检举者公之于众,不够严谨妥当,会令他们受到报复的几率大增。另一方面因为武则天乱用,导致公信力下降。

裴旻根据后世的一些知识改良了检举制度:他用一切手段隐藏检举者的身份,对于那些不识字亲自检举的人,严禁御史对任何人泄露他的任何情报,即便内部人员,若不接触也不允许过问检举者的身份,确保检举者的安全。另一方面也针对武则天的弊端加以了修正,鼓励而不纵容,以御史台的内部调查为上,不道听途说。至关重要的一点,裴旻很清楚,绝对的权力只能让人绝对的腐化。当然这句话,他是不敢乱说的。而是直接用行动给自己加了一套枷锁,在上疏尚书省的奏章里清楚的写明了,会在御史台的内部设立检举部门由察院的监察御史负责。以防止出现来俊臣这样的酷吏,如武则天时期那样,滥用职权。

从反响来看,还是很不错的。但至今是小打小闹,还不足以成气候。所以裴旻急着干一件大事,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建议利国利民,并非如武则天那样充满了排除异己的政治目的。

裴旻也因此体会到了一会酷吏来俊臣的感觉,只是来俊臣想要告一个人,只需看别人不顺眼就行,而他却需要守株待兔,两者的差距,真不能以道理而论。

在裴旻的呼喝下,六名巡按聚集在他面前。

身为台院的长官,裴旻能够调动的人不只这六位,但这六名是隶属他名下直接受他安排指派的部下。

“侍御史!”一个白白瘦瘦的青年带着几分激动的看着裴旻,他人如其名叫王小白,很古怪的名字,但为人却是忠厚,脚上有几分硬功底。原先因为在御史台工作,街坊邻居对他畏之如虎,几乎不跟他家里往来,见面路过都躲着,好像避瘟神一样。若不是御史台的俸禄好,家里又有双亲侍奉,早就不想干下去了。

最近因为裴旻的到来,御史台的形象有了些许转变,街坊邻居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一定的改观,尤其是对门青梅竹马的姑娘更是得到了父亲的允许,愿意跟他说话了,心里美滋滋的。投桃报李,对于造成这一切的裴旻很是佩服。

听到裴旻的叫唤,第一个跑到了近处。

“可是有大案子了?”王小白知道最近裴旻一直在等着大案子,见他这般兴奋,也跟着激动。

“对,若我没有猜错,确实有好事情了!”裴旻眼中闪着几分兴奋,一挥手道:“走,我们查水表去!”

王小白一干人一头雾水,不知查水表是什么玩意,但见裴旻已经走远了,六人也来不及问匆匆的跟上。

王小白自告奋勇的道:“我给您牵马!”

“不用!”裴旻笑道:“就去附近,没多少路,走去就是了。”

“太史监?”

“不,鸿胪寺!”裴旻眯起了眼睛。

鸿胪寺就位于御史台的正前方的一条街,相隔不过六百米的距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门前。

鸿胪寺大门紧紧的闭着,裴旻示意王小白去敲门。

王小白有些忌惮道:“不好吧?”

“怕什么?”裴旻一脸不解。

王小白紧张道:“这里可是鸿胪寺,据说里面都是一群夫子,有些老的都成精了,个个能说会道的,没事找他们干嘛?”

裴旻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好歹是御史台,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中纪委,小小的鸿胪寺哪里放在眼里,道:“让你敲就敲!你不敢,我来!”

王小白硬着头皮敲了几下,寺门打开。

看门的护卫见一群御史台的官员,吓得后退了两步,见为首一个竟是如此年轻的少年郎,已知他身份道:“见过侍御史!”

裴旻大步走进了门内道:“去通知你们的崇玄令,御史台寻他办案。”

御史台当年的手段淫威犹在,护卫哪敢有半点阻拦,调头跑去通知鸿胪寺的上司了。

得知御史台的到来,鸿胪寺上下瞬间如临大敌,鸿胪寺卿、鸿胪寺少卿、鸿胪寺丞一瞬间聚在了一起,神色皆有些慌乱。

“见过寺卿、少卿、寺丞!”裴旻还是很客气的跟他们打着招呼,论官职等级这三人都在他之上。

鸿胪寺卿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瞪圆了眼睛道:“御史台与我鸿胪寺素无往来,不知侍御史有何贵干?”他说话颇为高傲,显然看不起御史台。尤其是裴旻欲行武后的制度,在他看来,全然是佞臣所为。

裴旻依旧客气笑道:“御史台查案,不方便透露细节,还望寺卿见谅。不过在下是来找崇玄令的,与其余人毫无关系,寺卿、少卿、寺丞三位不必多虑。”

鸿胪寺卿怒道:“我鸿胪寺又不算藏污纳垢之所,哪有什么好查的。年轻人颇有才学,莫要效仿奸佞走上邪路。”

裴旻应道:“是不是藏污纳垢之所,您老可说的不算。”他脸色一整,道:“御史台办案,谁敢阻拦?”他年对方上了年纪才好言说话,可对方却咄咄逼人,自觉高人一等,言语间都是教训的语气。若说的在理,裴旻倒是能够接受,可满嘴的胡说八道,倚老卖老,也懒得跟他客气。

鸿胪寺卿还未应话,便让鸿胪寺少卿让人拉了住道:“王寺丞,你带侍御史去崇玄署找崇玄令。”

王寺丞赶忙领着裴旻去找崇玄令。

目视裴旻等人离去,鸿胪寺少卿才忍气吞声的道:“这侍御史新官上任就将声势闹得那么大,他难道不知现在满朝文武都盯着他,看他的笑话。他这般胡闹,真以为有着从龙功就能无法无天了?他收不收的了场与我们无关。只是想不到着这立威立到我们鸿胪寺来了!!!”

鸿胪寺卿气冲冲道:“这裴旻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田舍汉,欲行来俊臣之事,蛊惑圣上,我定要参他一本,让他知道当今的天子姓李,不是姓武……”

鸿胪寺少卿眼珠子却是一转,不平的愤恨道:“我也想要看看,他能够嚣张几日。”

崇玄令是鸿胪寺的分属,主管长安各大寺庙道观僧人、道士帐籍,只要是在长安当地寺庙出家的和尚道士在这里都有记录。

“见过侍御史!”崇玄令姓吕,单名一个立,战战兢兢的给裴旻行礼,他才八品小官,不比鸿胪寺卿正三品,那么有底气。

“关于僧人的帐籍存放在哪?”裴旻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道明了来意。

吕立神色微变问道:“不知侍御史为何要查阅僧人帐籍?”

裴旻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笑道:“胡僧惠范手下有许多穷凶极恶之辈,我要找一个人的下落,他已经出家为僧,却不知他现在法号叫什么。”

吕立松了口气道:“还请问那人出家前的姓名?崇玄署账房脏乱,由鄙人帮您查找便是了。”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裴旻不客气的怒道:“我公务在身,休要耽误我时间,否则将你压入台狱,尝尝我御史台的刑法。”

一听御史台的刑法,吕立脸色瞬间苍白,御史台的台狱比鬼门关更要可怕。

吕立哪敢墨迹,心中自是万分惊恐,却不敢再有半点迟疑。

来到账房,六大书架,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各种帐籍,几乎不下万本。其中道士的只有一个半书架,而僧人却足足占据了四个之多。

每个书架都贴有标识,几几年几月的都一清二楚。

今年是癸丑年,裴旻很快就找到了今年的帐籍,翻到最近入籍的僧人,帐籍上详细记载了僧人的原籍、俗名、年龄、所属寺院、剃度师名及所属官署:这最新入籍的僧人竟然就是前天,而且身份还是一个拥有大片田地的富户!

第二十八章 开刀宗教

裴旻翻着僧人的帐籍,脸上笑意更胜。

今日他收到的那匿名的举报信并没有任何用处,却让他意外想到了惠范,想到了历史上史称“三武一宗之厄”的几起灭佛事件。三武一宗也就是北魏太武帝拓拔焘、北周武帝宇文邕以及后来的唐武宗李炎与后周世宗柴荣。

这四位皇帝不论是拓拔焘、宇文邕还是李炎、柴荣都有着非常之能,他们并非吃饱了没事干,好端端的跟宗教信仰过不去,而是一群本应该安分守己的和尚尼姑却威胁到了他们的存在。因为佛教的飞速发展,给寺庙和僧人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兼之佛教寺庙享有免税,田地,女婢,奴隶等特权,令的国家财富向佛寺集中,落入了和尚的口袋,严重影响了国家经济的发展,以至于一百年后会昌灭佛时就说“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此外,由于僧侣不事生产不服劳役,还拥有大量仆役,女婢。在人力资源匮乏的古代这一现象对国家经济和军事造成的影响更加恶劣,更加不为统治者忍受,所以才会有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灭佛事件。

裴旻记忆中还记得一件事情,安史之乱后期,朝廷没钱支付军饷,向和尚要香水钱,然后旬日间就增收了百万钱。可见天下最富莫过于寺庙僧尼,这话一点也不假。一群不事生产,不用纳税的出家人,却享有田地、女婢、奴隶。这天大的好事都让一群念经的和尚享受了,哪有这种道理。

裴旻并不针对信仰,但是佛教既然讲究四大皆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那就应该好好念经,空余的时候开导开导需要灵魂藉慰的人就是了,要那么多特权做什么?

正愁着缺乏表现的机会,裴旻想起此事,果断决定向寺庙僧尼动手,治一治宗教这一大弊政。不让僧尼寺庙借助信仰之说,肆意妄为下去。

崇玄署有京师所有僧尼的帐籍,这才来到这里看看在这个时代佛教发展的如何,对大唐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是故才有了今日鸿胪寺一行。

这一瞧却意外瞧出了事情,至先天政变李隆基正式掌权起,于今已有十余日,这十余日里,竟然有十一位和尚记录在册。

要知道和尚为祸,早已被统治者重视,在之前已经发生两起灭佛事件,为了限制佛教的发展:针对和尚的入选,历朝历代都有着明确的规定,而唐朝也有十项规定:

一、年纪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生活必须能够自理。

二、要坚强意志,能吃苦耐劳,受得住一食、一住、一眠、少饮食的苦。

三、父母允许。

四、不能有四罪前科,也就是淫杀盗妄四戒。

五、出家的动机纯正、非是贼心入道。

六、志性坚定,信仰明确。

七、没有债务在身,并非逃避债主而出家,改名换姓。

八、身体健康,身怀癣疥,黄烂,癞病,痈痤,痔病,不禁,黄病,疟疾,謦咳消尽,癫狂,热病,风肿,水肿,腹肿等病不能出家。

九、四肢齐全,五官端正。手足不健全、聋、哑、盲、跛、曲腰、侏儒、极丑禁止出家……

十、在朝中任职的官员也不许出家。

这十项规定,缺一不可,可以说想要当个和尚不比后世考公务员简单,短短时间里发放十一份度牒,这其中一定有鬼。

现今不只是僧尼的情况严重,居然还有官方胡乱发放度牒的现象。这胡乱发放度牒在早先太平一党掌权时期是屡见不鲜的,尤其是惠范这个贼和尚就喜欢干这事情。也是因为如此,抄了惠范的家,一下子就抄了一千三百万贯,足够支付大唐好几年的军饷。

在这之前裴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是无力去管,现今新时代来临,太平一党,几乎诛服,竟然还有宵小借此中饱私囊!

裴旻将近年的帐籍拿在手中,不住的敲着,发出阵阵声响。

吕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响声跳动而跳动,想着御史台的“威名”汗流浃背。

“有什么想说的?在我御史台有一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有听话的人,才不用享受刑罚。”裴旻停止了敲打,笑眯眯的说着。

声音停了,吕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吓得跪伏在了地上,道:“在下冤枉,在下只是一个小官,无力干涉,并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

裴旻问道:“他们是谁?”

吕立不敢欺瞒道:“祠部尚书任霖、祠部郎中阮松……”

裴旻听到这两个名字,眼睛一亮,真给他抓到大鱼了。祠部全权负责僧人道士的发放,因此度牒又称祠部牒。此事祠部逃脱不了关系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新时代新风气,身为祠部最高长官,竟然还没有收敛,简直不知死活。

裴旻冲着吕立温和的一笑道:“姑且信了你的话,记住了,今日之事,不要跟任何人泄露出去,不然御史台的台狱,有你一个位子。”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发现御史台的台狱在世人眼中不是一般的恐怖,绝对是最可怕的威胁方式。现在盯着他的人很多,今天他闯鸿胪寺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皇城外城所有官署机构,祠部必然也是如此。若他将吕立带回去,会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祠部是礼部的分部门之一,礼部实权不大,人脉却是六部中最广的一个。让他们有了准备妥当会多许多的麻烦,这也是京观难办的原因。

裴旻要的是一击必杀,而不是节外生枝,吕立只是负责掌管资料的小人物,抓他意义不大。

“明白明白!”吕立的脑袋点的跟小鸡吃米一样,不敢存有半点的质疑。

走出了鸿胪寺,裴旻忍不住问道:“这御史台的台狱,真的那么可怕?”

王小白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道:“狄国老那样的人给抓尽台狱都承认谋反,何况他人?”

裴旻扶额而叹,记忆中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返回御史台,裴旻立刻下达了命令。

十一个人最近登记在案的和尚,不管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一并“请”到御史台来。

王小白等巡按兴致高昂的应了一声,四散去了。

鸿胪寺的档案记载的非常详细,受戒和尚在哪座寺庙受戒,受戒前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都记在的清清楚楚。若时间长了,记录或许不准,但就这十来天的事情,档案记录还是准确无误的。

不过两个时辰,十一名记录在案的和尚已经请到了御史台。

裴旻啼笑皆非的看着面前的和尚,其中有八个油头粉面的,别说受戒连剃度这最基本的工作都没做,头发好好的生在顶上,一看就知油水十足。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吧?”裴旻以亲切的微笑说着可怕的事情:“来俊臣有一本《罗织经》,上面记载着他发明的刑法,我上位不久,还没有尝试过。你们谁想试试……”

噗通!噗通!噗通!

裴旻的话还没有说完,和尚们一个个哭着跪了下来,有的甚至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御史台、来俊臣,酷刑!

每一个词都跟恶鬼一样可怕。

根本就无需审问,御史台的凶名已经让他们全部招供了。

十一位受戒的和尚没有一个是正紧和尚,他们的祠部牒都是花钱买来的,为了是避税逃税。其中最富的那个假和尚的祠部牒,竟是花了四万贯买来的。

四万贯的价值折合人民币可是好几百万以上。

假和尚愿意花如此大价钱买祠部牒,自是因为有了和尚这个身份,他能免去更多的税收。经过盘问,他们的祠部牒都是通过中间人从任霖以及阮松手中购买的,结合吕立的证词,两人的罪名跑不了。

“小白!你领着一队人,将倒卖祠部牒的中间人抓来御史台,余下人跟我去礼部将擒拿任霖、阮松……”

有御史台的特权,裴旻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气力,便将任霖、阮松擒到了御史台。

王小白也将任霖、阮松的亲属缉拿归案。

升堂审讯,任霖、阮松面对这一切罪证,心知没有回旋的余地,供认不讳。

裴旻将审讯的结果,上疏李隆基,让他对任霖、阮松做出判决。御史台在处理罪犯的程序中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所以这对于任霖、阮松的审问结果,他直接上传给李隆基。同时他又写了一封奏章,将寺庙之害,尽表其中,上疏中书,传给尚书省批阅。

写好这两篇公文,裴旻方才心满意足的伸着懒腰,期待明天的大朝会。

而与此同时,鸿胪寺卿得知裴旻在鸿胪寺作威作福只为找一个原来的仇敌,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原本只是随口说说,如今气得直接走进了内堂,想着措词,研磨准备上疏弹劾裴旻了。

裴旻擒拿任霖、阮松的消息传到了鸿胪寺鸿胪寺少卿听闻后,联系裴旻找崇玄令的举动,心中若有所思,突地一笑,道:“崔公正在气头上,吩咐下去,别提裴旻的事,免得惹他生气。”

第二十九章 就升官了

裴旻回到家中与薛讷一起共用晚膳。

薛讷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若我没有估算错,你母亲现在应该在洛阳歇脚,还有六七日便会抵达长安。”

“太好了!”裴旻至今已有半年未见母亲,心中思念的很。只是因为裴母上了年纪,禁不起万里的颠簸,一路乘坐马车而来,行驶的极慢,日盼夜盼,终于有了准确的消息,忙道:“不急不急,慢慢来,慢慢来。我母亲还没走过那么长的路呢,身体要紧,身体要紧。过几日,我请个假,亲自去路上迎接。”

薛讷也知裴旻至孝道:“你刚刚接手御史台台院,还闹了不小的动静,忙的过来嘛!”

“过了明天就好了!”裴旻津津有味的吃着可口的饭菜,随口应道:“其实御史台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忙,毕竟陛下裁撤了一大批的官员。朝中有着新气象,没有那么多犯事的官。我又不是真的来俊臣,为了证明自己,没事都找些事情出来。只是……我为了更好的让御史台的职责贯彻到位,提了一个检举制度。太公想必也有耳闻,跟当年武后的制度不同,但有些相像。介于御史台原来的淫威,很多人联系到了一块去,产生了很多质疑。我若不干出点成绩来堵住他们的嘴,任由他们在背后嚼舌根,日后在这御史台如何呆的下去。这才日夜盯着,要烧一把火,整整威风。明天,我这火一烧,看谁还敢嚼舌根子。”

薛讷也知裴旻素有主意,并不过问他的工作,也没有多问。

在唐朝的早朝分作三种,每日上朝是为常参;朔望之日也就是每月的初一十五,朝廷固定举行较大型的朝会叫做朔望朝参,最后便是元日和冬至日举办的大朝会。

常参是一般只有宰相以及一定品级以上的议政官员参加的小朝会,而朔望朝参要慎重许多,一定品级内的官员都必需参加。

裴旻的侍御史不大不小,常参轮不上,朔望朝参却是必须参加的。

这日一早,裴旻换上一身官服,走向了太极宫。

这个时代的早朝还是很人性化的,据说明朝的早朝大臣午夜就得起来,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从凌晨三点排队等到五点,方才能进入皇宫。而唐朝只要在辰时之前赶到太极殿便可,没有很多的规矩。

裴旻时间观念很强,不喜欢迟到晚到不遵守时间的人,在辰时前一刻,抵达了太极殿前。

还没有站定,一个老熟人凑了上来道:“静远兄,别来无恙!”

“见过薛王!”裴旻笑着问好,来人正是李隆基最小的弟弟李隆业。才几天不见李隆业似乎胖了一点,脸上有着几分不健康的苍白。

李隆业亲热的勾搭着他的肩膀,笑道:“说好的事后一起去平康坊呢,你拒绝了两次,再拒绝,我可不高兴了。”

在政变过去不久,李隆业就让人约他去平康坊玩乐,当时裴旻刚刚接手御史台,而且是充当台院的长官。他不是一步步升任上来的,是一步登天,所以御史台机构什么的都不了解。作为台院长官,什么都不懂,如何治下?那段时间他确实没有时间,后来他上手了台院工作,又弄出了检举制度,受到了质疑,甚至与武则天的那个存粹是为了排除异己的制度重合了。这个时候,他收到了第二次邀请,更没有时间应约。加上今日,已是三次了。二不过三,第三次再拒绝,确实有些不妥。

裴旻颔首道:“不是我扫薛王的兴,实在是前两次确实事忙,今日过后,未来几日我都有时间,任凭安排。”

“明日!”李隆业皱着眉头,突然长叹一口气道:“算了,最近我肯定没心情玩耍了,下次再约吧!”

裴旻诧异道:“怎么了?”

李隆业苦着脸道:“我给抓壮丁了,皇兄抓着我练习马球,他说我泱泱大国岂能在马球上输给吐蕃蛮夷,给他逼得哪有心情出去玩乐。”

裴旻诧异道:“吐蕃马球很厉害?还没打呢,就这么没有信心?不会有恐吐蕃症吧?”

李隆业不屑道:“什么恐吐蕃症,是吐蕃有恐我大唐症才是,屁大的蛮族就没有赢过我们。就在两年前,皇兄小半刻钟连进八球,打的吐蕃球队成傻子了。”他说的是景龙三年的事情,当时大唐的金城公主下嫁吐蕃赞普,吐蕃派遣了一支迎亲队伍,来迎接金城公主入藏。随着迎亲大军一起来的还有吐蕃的马球队,吐蕃使者尚赞咄看不起大唐的马球队,将大唐的马球队打的落花流水。当时的临淄王李隆基看不下去了,与虢王李邕、驸马杨慎交、武延秀四人亲自出场迎战吐蕃的十人马球队,几乎是一面横扫,自接将吐蕃马球队打懵逼了。

“那怕什么?”裴旻不太了解其中情况,但在他记忆中隐约有过记载说李隆基是大唐第一马球球星,大唐的马球技术还是很强的。

李隆业白眼道:“我皇兄,现在贵为皇帝,怎么可能在下场打马球,李邕、杨慎交被贬,武延秀被杀,马球玩的最厉害几人都不可能上场。皇兄已经得到消息说吐蕃使者已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会入朝觐见。以他们的习性,肯定会来一雪前耻。这不,皇兄逼得我提前准备……”他还想再说,辰时的钟声却响起了。

李隆业不在说话,两人一起随着人流走进了大殿。

大殿左右已经摆放了上百张席子,每一个人都有特定的位子。

裴旻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没等一会儿便见李隆基沉着一张脸从后殿走上了大殿正中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李家三郎,心情很不好。

做了简单的参拜,李隆基目光往下瞄了一眼,道:“众爱卿,可有事启奏!”

依照惯例,先由臣子奏事,若无人奏事,再由皇帝发言问事。

李隆基这话音一落,鸿胪寺卿崔源明持着朝板走了出来:“臣有事奏!”

李隆基打起精神道:“爱卿请讲。”

崔源明一脸方正道:“臣要弹劾御史台侍御史裴旻,裴旻沐浴皇恩,年纪轻轻以身居高位,执掌台院,本因尽心竭力为皇上效命,而他却依仗恩典,恣意妄为,无法无天。上不敬天,下不尊老。竟欲行武后当年告密之风,意图再起来俊臣诬告之气,其心可恶,愿陛下明察。”

李隆基气得笑了,看了裴旻一眼,道:“裴卿对如此指摘,可有意见?”

裴旻也有点懵逼,忙出列道:“简直胡说八道,莫名其妙。这子虚乌有的事情,崔寺卿竟然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臣倒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崔源明瞪眼道:“你提出告密之事,难道不是欲行武后告密之风?”

裴旻厉声道:“滑天下之大稽!检举一事,古来有之,尧舜时期,尧、舜二帝为听百姓声音,是以有了‘诽谤木’、‘进善旌’、‘敢谏之鼓’,战国也有‘蔽竹之音’,西汉名士赵广汉以缿筒取百姓密报,除颍川恶霸;晋朝亦有表木,南北朝一样有‘谤木函’,历朝历代皆有此类似之举?为何?我太宗皇帝有金石良言‘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大唐是根,百姓是本,以检举箱倾听百姓之言,有何错?武后铜匦用之不当,才有告密成风以为恶习。陛下圣明,当如尧、舜二帝一般明鉴,您这是以为陛下如武后一般?”

崔源明脸色阵青阵白,不甘示弱的道:“陛下自然不是武后,当你裴旻却是来俊臣第二,仗着权势入我鸿胪寺逞威,却为了找一旧仇,肆意翻动僧人入库帐籍,气焰岂不如来俊臣一般无二?”

裴旻也气笑了,扶额道:“你身为鸿胪寺卿,昏庸行事,尸位素餐,崇玄署受你鸿胪寺管制,僧人泛滥,富户强丁乘机削发为僧,以逃避徭役,情况恶劣以极。你却老眼昏花,一概不知。糊涂至此,还有脸说我是来俊臣第二?”

崔源明一脸愕然,全然不知裴旻所说何事。

“好了!”李隆基看着崔源明一大把年纪,虽然气他昏庸糊涂,也不想裴旻在这朝堂上将他欺负的太惨,道:“崔卿年事已高,难免分不清楚情况。朕特许崔卿告老还乡,鸿胪寺卿由鸿胪寺少卿继任。”

崔源明傻眼了,几乎是红着眼圈退了下朝。

李隆基猛拍案几怒声道:“朕昨日接裴卿奏报,才知我大唐尽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行如此可恶可恨之事。税收徭役,国之根本。任霖、阮松之辈,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帮助他人逃避税收徭役,着实可恨!朕昨夜气得一夜无眠,对于这种危害我大唐的蛀虫败类,朕绝不容忍,有一个除一个!任霖、阮松断腕于渭水河畔示众,三日后问斩,以儆效尤。”

群臣见李隆基执法深严,心下无不凛然。

李隆基坐下道:“侍御史裴旻,年少有为,为国锄奸,朕心甚慰,特晋升为御史中丞。希望裴卿继续秉公执法,倾听百姓之言,振我大唐纲纪!!!”

第三十章 御赐正宗“天下无双”

李隆基的封赏让群臣哗然,即便是裴旻也很是意外。

尽管侍御史的上司就是御史中丞,两者看上去似乎只差一阶,但这一阶却有实质的飞跃。对比来说侍御史只是掌控御史台中的台院,而御史中丞却总揽台院、察院、殿院三院事物,是御史台名副其实的第二把手,权势提升了岂止一倍。至于地位的提升,更不用说。若说侍御史是管理层级别的,那御史中丞就是领导级别的。御史中丞是可以晋升入相的,唐朝是多相制度,只要皇上有心提拔你为相,给你加封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便是一国之相。御史中丞周允元、检校御史中丞吉顼这两人便是由御史中丞入相的。

不论是权势还是地位,彼此的差别不是用道理来计的。

群臣看着裴旻都觉得有些眼热,封侯拜相是为官者梦寐以求的事情。裴旻依仗从龙之功,年纪轻轻以获得国公的身份,已经让人羡慕的直流口水,现今又得到了御史中丞这样的雄职。可以想象,至多十年,若李隆基不改恩宠的话,裴旻将会成为最年轻的外姓宰相。

不过他们也知道裴旻这一切得来的并非没有缘由,就如李隆基诛杀韦后、宗楚客荡平韦武余孽获得太子之位一样,都有着事实的功绩摆在眼前,不得不承认这个还不及弱冠的少年郎确实惊才绝艳。唯有个别觉得李隆基赏赐过重,暗暗不服。

裴旻正打算退下去,李隆基却叫住了他道:“裴卿,朕昨天也收到了你的上疏,朕想不到佛教之害,如此严重。你与重臣说说你昨日发现……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不慎重处理。”

裴旻颔首道:“佛教与南北朝时期兴盛发展,根据北魏《洛阳伽蓝记》记载洛阳城中寺庙鼎盛时达到一千三百多所,僧尼多达十数万之众,南方的建业也有佛寺数百座。正因如此盛行,才有了两起灭佛事件。其中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意图统一北方,国家政策是全民皆兵。而僧尼免除租税、徭役动摇了北魏的根基,与锐志武功的拓跋焘相左。”

“至于北周武帝灭佛,更是表明佛教之患……当时因为北周的开国皇帝孝闵帝宇文觉和明帝宇文毓很虔诚地信佛,佛教在其境内长盛不衰,境内僧尼多达三百余万。这意味着有三百余万劳力,不用服役纳税,造成的危害可想而知。国家的发展离不开徭役。没有徭役就意味着没有兵源,没有人搭桥修路,没有人疏通堵塞的河流,没有人开垦荒地,没有人兴修水利……徭役过重是百姓之祸,可没有徭役则天下为之大乱。徭役是国家之本……僧尼动摇徭役,等于动摇国家之本,两起灭佛事件的应由便在于此。”

“昔年武后当政,纵容佛教肆意发展,以至于现今佛教遍布长安,诸多不愿生产不愿服役纳税之人,纷纷以各种手段成为僧尼,根据统计仅长安僧尼数量,已达四万,其中半数都是投机取巧份子,严重危害国家生计。长安尚且如此,何况天下?初步估计,全天下僧尼早已过百万,所造成的税收损失,不下千万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因故臣提议,严整佛教,疏汏僧尼,拆毁不必要的寺庙,以挽回我大唐损失。”

裴旻面对群臣,毫无惧色,将自己调查之事,对比史上事件,将厉害关键一一言明。

后知后觉,朝中文武大多都不是信徒,对于宗教之事,知道的不多。

这听裴旻说起,才知道长安竟然有如此多的僧尼,无不交头接耳的细说此事。

“裴中丞,莫要危言耸听!”这时殿中却传来了反对之声。

裴旻循声望去,却是殿中少监王守一。王守一是大唐驸马,也是外戚,他的妹妹正是李隆基的皇后。王守一是朝中少有的佛教信徒,贵戚竞相营建佛寺是一种风气,裴旻提议拆毁寺庙,正犯了他心中忌讳。

王守一道:“陛下,裴中丞此言大不敬,神佛之事,却不可深信,亦不能不信。或许正如中丞所言,现今僧尼泛滥,只要疏汏僧尼便可。严整佛教、拆毁寺庙对佛大不敬,恐遭天谴。”

裴旻眉头一挑,对于神佛之事,他原本是压根不信,但莫名的穿越至此,灵魂与裴旻互换,心中对神佛也有着点点迟疑,但念及昨日调查的资料,以及后世佛教的危害,高声道:“佛图澄、鸠摩罗什号称高僧,名动天下,信徒万千,但无法挽救后赵、后秦的灭亡。齐世宗、梁武帝崇信佛教,却未能免除灾殃。佛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陛下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天大功绩。若神佛真有怜悯之心,岂会责怪陛下?”

李隆基高坐上首,大义凛然的道:“只要我大唐国家兴盛,朕宁可受尽苦难,在所不惜。”

他此言一出,群臣动容。也知整治宗教一事,势在必行。纷纷吹嘘拍马,李隆基的帝王形象无比高大。

李隆基也趁势商讨,当天就由中书省颁布了治理宗教的公文:各州各县,限制寺庙数量,限制僧尼数量。对于天下僧尼展开了筛选淘汰,比原来的十项要求,更加严苛。尤其是意图逃避要以税收的富户强丁,更是给予严惩。此公文制度落实下去以后,最先实施的是国都长安,随着长安几处寺庙的拆除,寺庙余钱也公之于众,一家并不显名的寺庙,竟然拥有五十余万贯的家底。僧尼之富,可见一般。群臣方才知道裴旻所谏之事是何等重要。政令更是因此落到了实处:全国因弄虚作假被勒令还俗僧尼的多达四万二千余人,收到逃避税款共计三千万贯,裁撤僧尼五万六千余众。大大限制了佛教的发展,将佛教带来了的危害,降至了最低。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有任霖、阮松之事,御史台的形象再次有了转变,百官对于裴旻的检举制度产生了认可,心中也多了几分警戒,不敢随意触犯法纪了。这也是御史台存在的真正意义,为了警示而不是惩罚……

裴旻回到了御史台,受到了同僚的祝贺。御史台因为出了一个酷吏来俊臣,一直为世人惊惧不齿。裴旻在御史台任职不足整月,竟然让御史台在世人的眼中有所改观,让他们都能挺起胸膛,不在为世人戳着脊梁骨而小心翼翼行事。因故对于裴旻的晋升,御史台无人不服。

御史中丞的任务比侍御史要轻松的多,因为侍御史是主管,而御史中丞是领导。虽然多管了两个部门,但真正繁杂的事情,有侍御史、殿中御史、监察御史负责处理的,身为领导的他们,只要监督过问便可。

原本御史台的任务就不重,当上御史中丞的裴旻手中的活更加清闲了。

想着母亲即将到来,裴旻索性给自己请了事假,打算远出长安去接母亲。

这天一早,裴旻在院中练着剑,最近都在忙于御史台之事。虽然没有荒废武艺,每天都会挤出一点时间练习,却也没有真下功夫苦练。于剑术一道,没有什么进展。这清闲下来,决定抓一抓自己的武艺。

练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停歇,神色却有些闷闷不乐。

裴旻走的剑道与常人不同,一般人的剑术是专,专心研习自己的剑术,经过多年苦练成型,然后通过实战打磨成锋。而他的剑道是吸收,他有着超凡的剑术天赋,对于剑招过目不忘,擅于学别人的剑,演变成自己的剑,通过不断的学习进化提升自己的实力。所以他每次与人对战,实力都会得到一定的提升,自己独自苦练,精进反而是慢的。

可现在他身居高位,以是一朝国公,满长安的去找人切磋似乎有点不妥!但没有对手切磋,仅靠自己练习,又等于走一条不属于自己的弯路,一时间也有些一筹莫展。

冲了一个冷水澡,洗去一身的汗迹,裴旻暂时撇开了心中的杂念,策马出门。

他要去接他的母亲,尽管在长安等着,他的母亲一样会到来。但是不出城迎接,难以表达他心中的激动期待。

出了长安城门,裴旻一路上顺着官道东去。

行了二十余里,出了长安郊外,意外见不远处百余行人聚在了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奇是人的天性,裴旻也忍不住靠了上去。

一瞧之下,却忍不住一乐,原来是一个江湖人缠着另一人切磋比试。

一名手持柳叶刀的年轻刀客道:“吴远,你号称新一辈最快的刀客,我也是走快刀路子,不服你这第一,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与我大战三百合,让世人知道,我的刀,比你的吴家快刀,更快!”关中武风盛行,这种江湖比试,最为常见,周边过客也跟着起哄。

裴旻看着他们两人,心中却是一动,双手一拍,暗骂自己愚笨:“对喔,真蠢,为什么要去找别人,不能让别人找我?比起江湖上的自吹自擂,我可是御赐正宗的天下无双!”无言不信说灵感有点卡壳,重新整理大纲情节,今天第二更可能会晚一点出来,预计凌晨,抱歉!

第三十一章 裴母的心愿

裴旻虽不在江湖混,但是对于江湖人的脾性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江湖人最重视名利,也最桀骜不驯。他们藐视王法权贵,最容不得别人踩在他们头上。人性,在他们身上能够得到最好的体现。

就如当前比试的两个青年,一个就是因为自己练的是快刀路子,不服对方有第一快刀的名头,即便彼此不认识,也会找上门来挑战。

为名?还是为利?还是为了证明自己?或者全部有之,高处不胜寒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江湖上除非你的武艺到达小说中张三丰那样公认的大宗师境界,不然都有受到挑战的可能,名声越响,受到的挑战越多。

自己不再江湖混,不可能如江湖人一样四处找人挑战,但只要自己打出“天下无双”的旗号,还怕没有对手找上门来?

裴旻看着已经胶着拼斗在一起的两个青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吴远家传的吴家快刀确实精妙,但挑战者的柳叶刀更是深得轻快的精髓,尤其是他的步法绝佳,身技一体,明显要胜过吴远一筹,吴远这关中快刀的名号怕是保不住了。

裴旻策马离去,不在细看了:他在同龄一辈中所向无敌,一般同龄人的水准很少能入他的法眼:除非是公孙幽、公孙曦这样如他一般天纵奇才,方能与之战之一二。

这想到公孙姐妹,裴旻也不免忖道:她们得罪的是太平公主与蒋博,现如今太平公主以香消玉殒,而蒋博不过小人物而已,只是仗着太平公主的庇佑才有今时今日。这些年他没少得罪人,少了太平公主的庇佑,能成什么气候?

公孙姐妹两人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自是在老家深居简出。如今所忌惮的一个已死,另一个不成气候,应该没有必要藏的那么严实了,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听到公孙剑舞的名号。李隆基现在还在努力的革除大唐弊政,并没有空闲下来创办梨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一见。

大半年过去过了,自己的剑术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提升的飞快。尤其是结识了张旭,从他的狂草字中领会到了草圣剑,配合经由吐纳法练就的一身气力敏捷爆发力,再配加上越女剑的凌厉刁钻,进攻手段,可谓变化万千。若再辅以从贺逸哪里学来的大道九玄剑中的前三招的“守中致和”,强悍刁钻且多变的攻势,加上太极、大道九玄剑的守势,功守相成,与当初的自己完全不可以用道理来计。不过也不能小觑公孙姐妹的天赋,她们这对姐妹在剑术上的天赋并不逊于他。妹妹只是略作指点,剑术就突飞猛进,姐姐更是一招一式,充满了大家风范,剑术水准,深不可测。

这般一想,心中不由的期待与她们的再会。

一路东行,即将抵达潼关,裴旻看到了薛家的红云马车:红云马车是高宗李治赠给大将军薛仁贵的马车,永淳元年,薛仁贵带病出征,大破突厥大军,留下来脱帽退万敌的英雄事迹,但也因那一仗的疲累,薛仁贵凯旋之后,病情加重,行不得路。高宗李治赠送红云马车,让薛仁贵出行代步。次年薛仁贵病故,红云马车也一直停放在河东老家。薛讷念及裴母上了年纪,早年操劳过度,身体不适,以平稳的红云马车接送。

作为御赐车驾,红云马车装饰的极其华丽,在宽阔的官道上可谓鹤立鸡群!

“前面可是薛家人?护送的是可是怀柔裴氏?”裴旻心下激动,却不想闹乌龙,高声呼喝。

还没等护卫应话,马车里就传来了熟悉的惊呼声:“是旻儿的声音……”帘帐掀开,裴母探出了头来,她面色有些发白,半年未见头上多了许多白发。

裴旻看的眼眶一红,忙下得马来,快跑上前,也顾不得地上的泥尘叩拜:“见过娘亲!”

裴母下了马车,忙将裴旻扶起来道:“起来起来,都以是朝廷要员,还是国公,大路上的,别让人笑话。”不久前他们在洛阳落脚歇息,作为东都,又有水路顺流直下的便利。长安有什么风吹草动,洛阳基本上隔一两日便能传开。

裴旻的事情理所当然的传到裴母耳中,想着裴旻短短一年,又是文武状元,又是晋封国公,身居御史台台院之首,裴母犹如堕入梦中。想着爱子出息,忍不住欢喜的泪湿眼眶。

裴旻起身道:“儿子拜母亲,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笑话的。这一路来京,岂止万里,娘亲受苦了。”

裴母想着一路的经历,也是心有余悸,她不擅坐车,马车的颠簸让她有种反胃作呕的感觉,若不是红云马车平稳,她怕是更想徒步而来。不过看着阔别多日的爱子,这一路上的疲累,完全都微不足道了。

“娘,我们上车细谈!”裴旻扶着裴母上车。

裴母拉着裴旻的手,说个不停,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却让裴旻中心大感温暖。

“我儿现在真有出息了,不止有了好前途,还有知己好友。娘亲倍感欣慰啊!”裴母感慨万千。

裴旻一时不解。

裴母道:“此次南下,娘亲途经魏州,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娘亲的消息,你那两位挚友将娘亲引入家中,如自己母亲一般侍奉着,日夜问安。娘亲看的出来,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人物。能交上这等知己,真是我儿福分。”

裴旻自然知道裴母口中的“两位挚友”是谁,颜杲卿、袁履谦,自从得到他们确切的消息后,他们之间的信件几乎没有断过。彼此的知己情谊,并未因为距离而拉远,反而如陈年的老酒,越来越味道。

“该死!”裴旻突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见裴母一脸意外,忙道:“孩儿疏忽了,来到长安那么多天,竟然没有去拜会颜兄的父亲母亲,实在有愧颜兄高义。”

裴母脸色也是微变,语气有些严厉道:“此事确实是你的疏忽,回长安后理当备礼拜会。人生难得知己,昕儿远在魏州为官,他家中一切自然有你照拂,万不可有半点疏忽。”

“母亲教训的是!”裴旻颔首认错,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穿越份子,这种细节上的礼节,确实容易忽视了,没有做的到位。

裴母见裴旻态度诚恳,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身居侍御史,固然位高权重,却也不能因之自满,目中无人。戒骄戒躁,恪守本心,才是处事做人的道理。”

裴旻俯首听言,旋即却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孩儿现在升官了,不在是侍御史,是御史中丞了。”

裴母一脸意外。

裴旻略说近日发生的事情,道:“其实陛下的本意就是让我执掌御史台,负责三院事物,助他安定朝局,扫清*渎职官员。御史中丞的空缺一直都未填补上人,就是特地为我留着的。只是我若直接由白身升任御史中丞会引人非议。这才等我干出成绩之后,在群臣无话可说的情况下例行提拔。不过就算是陛下,也料想不到,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干出成绩来。”

裴母并不太懂这些细节,但听裴旻得当今圣上看中心底也着实为自己这个儿子感到高兴,顿了顿,念及自己的事,欲言又止。

裴旻诧异道:“娘,你这是有话说?”

裴母犹豫了会儿道:“对于裴家,你怎么看?”

裴旻脸色当即一沉,道:“他们这是为难你了?”裴旻对裴家并没有恶感,但是裴家若要纠缠不休,那也别怪他不客气。裴家确实是门阀大族,或许一个四品官不在他们眼里,可御史台情形特殊,真要钉死某个官员来整治,没有一个跑得了。人无完人,终究有无心出错的地方,就算无意间吐口唾沫,都能评价个德行有亏,足够让对方几年里的功绩烟消云散。

“没有!”裴母察觉到裴旻话中的不快,忙摇了摇头道:“是娘自己的意思,别将你娘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妇人,在大户人家里,勾心斗角的事情见多了。我儿如此出众,裴家怎会看不上。你顾念为娘孝心可鉴,不愿说实情,娘怎会不知,也只能跟着装傻而已。只是娘这一生只有两个盼望,一是望你的安好,二只想成为裴家的媳妇而已,能够给你爹你爷爷在宗族祠堂里上柱香,心满意足了。”她伤感的低着头,人为尊严而活。而裴母的尊严正是裴家媳妇,只有名正言顺的成为裴家媳妇,她与裴父的夫妻关系才能为世人接受,裴旻也不会有一个苟且结合的父母……

裴旻沉吟了片刻道:“好,既然这是娘的意思,我尽量试试。”口中虽是如此说的,但想着这是裴母这辈子的所求,心底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帮她达完成这个心愿。

红云马车驶入长安,裴母挑着车帘看着左右的雄伟一阵瞠目结舌,即便看过了洛阳的繁华,面对长安依旧满心震撼。

“娘亲先回府好生歇息,等恢复了长途疲累,孩儿亲自带您老逛逛长安,领略东西市的繁华!”裴旻嬉笑着。无言不信说状态调整过来,谢兄弟们的支持,欠的一更,近期补上。

第三十二章 登堂拜亲

带裴母回府,见裴府繁华,裴母也是一阵惊叹。

裴旻领着裴母见了薛讷,路上裴旻已经与裴母说了跟薛讷的关系。她这一路来也没有少受薛讷的关照,也深感其恩作福拜谢。

薛讷作为杀伐果敢的上将,对这种繁文缛节上并不是很在意,让裴旻带裴母去屋中歇息。

裴母一路舟车劳顿,确实需要好好休息。裴旻扶着裴母去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房间,屋中一个机灵秀丽的丫头红渠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裴旻笑道:“娘,这是孩儿请来照顾你的丫鬟,叫红渠,有什么事,你吩咐她就是了……”

没等裴旻介绍,红渠已经机灵的前来拜见。

“红渠见过老夫人!”

封建社会历来都有买卖丫鬟的市场,红渠是裴旻特地让管家宁泽精心从市场买回来的,经过特别的训练,家政万能,机敏乖巧,花费了他不少的俸禄。若不是唐朝的俸禄是一年结算一次,以裴旻的国公月薪还买不来红渠。

裴母半辈子孤苦,从来没有想过有丫鬟伺候的日子,但也在大户人家生活过,知道一个精心培养的丫头不是一般的昂贵,心疼道:“娘有手有脚的,哪里需要人伺候。”

裴旻笑道:“不要伺候有个陪您说说话的也好啊!孩儿现在毕竟在朝中任职,请假陪娘也是一时的。有红渠在家陪着,孩儿在外也放心些,孩儿知娘心软,就算当女儿养,也依您,只要您老开心就好。”

红渠也适时的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裴母大是心疼,道:“弄的娘都成恶人了,好了,就留下吧,娘累了,记得备好礼物,明日别忘了拜会昕儿的父母。”

“孩儿知道!孩儿这就去准备礼物!”裴旻拜别了裴母,立刻下去准备了,他重视与颜杲卿的这段情义,礼物也准备的厚重,随便让宁泽派人去打听颜府的住处。颜杲卿是颜师古的堂曾孙,而颜师古是唐朝最具盛名的大儒,住处不难打听的到。

安排好这一切,裴旻方才思考着路上想到的事情,如何将自己天下无双的招牌打出去,以便吸引强者上门挑战,好让自己于实战中提升剑术,略一思索,心有定计。

“宁泽!”裴旻找到了自己能干的管家。

“公子有何吩咐?”宁泽礼貌的作揖问好,裴旻不习惯年纪轻轻的给叫成老爷,府中上下对他几乎都是以公子相称。

“你可知在长安谁雕刻匾额技术最好?”裴旻并没有打算直接从宁泽这里得到答案,只是借机让他在让人去打听打听,却不想不料宁泽回答的毫不犹豫。

“当然是城西南和平坊的大匠郑永泰!”

“郑永泰是何许人?”裴旻大喜问着,这雕刻师名气越大,他主意的效果越好。

宁泽笑道:“郑永泰祖上世世代代都是雕刻师,皇宫里所有的匾额,还有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等宰相的大印都是郑家人负责雕刻的,狄国老的碑文更是他一手包办,祖传手艺是公认的第一。公子,这是想找他刻匾额?只是郑老五年前已经封刀不刻了,五年里只为一人破例。公子真要找刻师,可以找他的徒弟,他的几个徒弟固然比不上他们的师傅,也有七成的水平。不过郑家的手艺有个规矩,非名家字迹不刻。他们顽固的认为只有真正值得雕刻的字,才不辜负郑家的祖传手艺。”

裴旻眼中一亮,笑道:“给我说说,他为了谁破例的?”

宁泽应道:“是薛稷,以其师虞世南的墨宝‘克己复礼’四字,求得郑永泰破例,为其雕刻了一方匾额,以警后世。”

裴旻迟疑了片刻,虞世南是初唐四大书法名家之首,郑永泰为之破例可见眼见之高。李隆基的书法不俗,可跟虞世南这样的书法宗师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就是不知当今皇上的字,有没有加成。不管成与不成,试试再说。

裴旻又道:“这府里空闲的屋子有点多,我打算将演武场附近的那个客房重新整修一下,改成我单独的练武场,回头我将设计图给你,你负责找工匠师傅好好装修一下。”

宁泽应声领命。

他当然不是要给自己弄一个练武场,而是要设计一个与江湖人比武类似于道观一样的场地。只是现在他位高权重,又是李隆基跟前的红人,明里不敢得罪,暗地里算他的人肯定有。若是弄一个武馆专门招待上门挑战的江湖豪客什么的,指不定会莫名其妙的给参上一本。如今他在朝中没有根基,不想惹着不必要的麻烦,也就换了一个法子。用途一样,只是说法不同。

连夜将设计图画好,比武场的构造极其简单,就是空旷而已,最大的特点是以木板铺地,充满了古风。

翌日一早,裴旻跟裴母请过安后,在她的催促下,带上礼品前往颜家问好。

此时颜家却有些压抑,颜杲卿的父亲颜元孙自幼聪颖超群,善文辞,工书隶,垂拱初年考上了进士,一路官运亨通,历官长安尉、太子舍人等官,李隆基即位以后,提拔颜元孙为中书舍人。这一提拔,却提拔出了祸事来。他的晋升引起了卢俌的嫉恨。卢俌也看中了中书舍人这个位子,为此特地拜入王琚的门下,却不想让颜元孙拔得了头筹。

王琚与裴旻一样也是李隆基的从龙功臣,先天政变之后,进户部尚书。眷委特异,参豫大政,封紫微侍郎、赵国公,很受李隆基器重,现在的他有一个称呼叫“内宰相”,说他虽没有宰相的权力,却是李隆基身旁的宰相。王琚离宰相只差一步,因故他在建立自己的党派,培植自己的势力。

卢俌是范阳卢家的人,作为五姓世家之一的卢家,固然因为武则天的恶意针对,势力大损,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卢家依旧拥有不俗的底蕴,拥有众多的人才基础。

为了拉拢卢俌背后的卢家,王琚利用自己的权势恶心颜元孙,处处找他的麻烦,想将他赶出去。只是颜元孙生于儒门世家,他的祖先是孔子门下最具才学最器重的门生颜回。或许不及他儿子颜杲卿在治世上干略非常,但身为中书舍人所擅长的词赋章奏却是俊秀绝伦,找不出毛病,没能如王琚所愿。

颜元孙日夜提防王琚,思虑成疾,不得不在家静心休养。想着朝中险恶,颜元孙忍不住长吁短叹,夫人元氏也在一旁暗自垂泪。

元氏道:“实在不行,不如弃官去魏州,与昕儿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颜元孙哼哼道:“不行,父亲将颜家的家业传到我手,怎能这样弃了祖业?我就不信,只要我奉公守法,王琚能耐我何?”他这话说得自己都甚无底气。

便在这时,颜元孙、元氏突然得到裴旻求见的消息。

颜元孙、元氏你眼望我眼。

元氏道:“哪个裴旻?”

颜元孙吓得脸色都白了,颤声道:“当今长安,岂有第二个裴旻?这王琚好手段,御史中丞直接找上门来了。”

元氏却皱起了眉头道:“我看未必,你还记得前年昕儿曾来过封信,说他在幽州结识了位挚友,即将入京赶考,让我们照拂一二?”

颜元孙恍然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只是现在裴旻以是天之骄子,身份地位大不一样,还会记得点点情意?”

元氏推了推他道:“不管怎么样,见了再说。”

“也好!”颜元孙整理好衣着,与元氏一并走去见裴旻,途中他们遇到了手里拿着礼单的管家,细问之下,方才知道裴旻是来登堂拜亲的。

登堂拜亲是古人的一种雅俗,特指年轻一辈情意深厚,以至于将对方的父母视为自己的父母,东汉范式张劭结缔结生死交,登堂拜亲,三国孙策、周瑜登堂拜母便是这类典故。

颜元孙、元氏想不到颜杲卿与裴旻的关系如此亲厚,更想不到裴旻如今身居高位却不改初心,大为动容,赶忙吩咐下去,隆重接待。

“晚辈裴旻与颜兄义气相投,互为知己!入京多日,却从未来颜府拜见颜兄二老,失礼于前,惭愧难当!今日特来请罪拜见,望二老恕罪。”裴旻稽首作礼,给了颜元孙、元氏古代九拜中最隆重的礼节。

颜元孙、元氏受宠若惊,忙上前将裴旻扶起来。

“裴中丞莫要如此,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裴旻道:“颜叔、颜婶是颜兄的双亲,如我双亲一般,哪有受不得的道理。二老如此客气,只会伤及我与颜兄的情谊,让我日后无颜与之相见。”

颜元孙叹道:“有至交如你,昕儿三生有幸。”

裴旻见颜元孙的脸色不太好,关心问道:“颜叔可是身体不适?我认识刘神医,可请他为颜叔医治。”

颜元孙摇头而叹。

元氏却趁机将情况细说。

裴旻听了大怒道:“岂有此理,颜叔放心,此事包在侄儿身上。侄儿在御史台任职,对付的就是这种为了自己的私利,利用职权胡作非为的小人。”他还待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厅堂。

第三十三章 书法亚圣的启蒙之师

小男孩长的白白胖胖,手里拿着一本书闯进了厅堂,见堂中竟有客人,先是一怔,然后人小鬼大的对着颜元孙、裴旻作揖一礼,道:“见过世父,不知世父在堂中会客,贸然闯入,失了礼数。”

他一板一眼的行礼,裴旻登时大为奇之,面前这小孩看其年纪到顶不过四五岁,可能还更小一些,但他一举一动,却如小大人一样,礼数得当,谈吐清晰,令人讶异。

颜元孙道:“这是吾弟六子真卿,自小聪颖,三岁即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知晓其意,余深爱之。”说着对小孩道:“羡门子,你先退下,迟些我在于你解说书中疑问。”

裴旻听“六子真卿”四字,眼中忍不住多看了小孩两眼,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又见到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虽然他还很小!

颜真卿,颜杲卿的从弟,书法界的亚圣,在书法界地位仅次于书圣王羲之的存在,他所创的颜体字几乎是后世万千书法学习者必学的字体,也有“学书当学颜”一说,甚至有人觉得亚圣颜真卿次于王羲之的原因只是他生的晚。不只是书法,颜真卿在为人处事也是忠直睿智,天下无双。根据史书记载,颜真卿是最早发现安禄山谋反的人,在安禄山没有造反之前,已经示警李隆基,暗中加高城墙,疏通护城河,招募壮丁,储备粮草。因此安禄山席卷河北,河北二十四个郡,唯有颜真卿管辖的平原郡没有给安禄山占领,成为安禄山背后最大的钉子。

若说颜杲卿治理政事可称第一,那么他的弟弟颜真卿则是文武双全的宰辅之臣,武能调兵谴将,文能治国安邦,只是最大的遗憾最大的不幸是他没有生在贞观朝,没有遇上李世民这样胸怀天下的明主,如魏征般刚直的他,一次又一次的因为刚正遭嫉,最后还落得忠至灭身的下场,令人悲叹。

在裴旻心中,颜真卿的才华是完全可以与狄仁杰相提并论的,狄仁杰的厉害在于不管在什么岗位上,他都干的极其出色,哪怕被贬为彭泽令、复州刺史都不改本心,将县令、刺史做到第一。颜真卿也是一样,甚至他比狄仁杰还惨。他先后受到杨国忠、元载、杨炎、卢杞四位权相的排挤,但每次排挤给贬出朝堂,他都能在地方上干出令人瞩目的成绩,从而凭借政绩回到朝堂。这一朝得势,算不得真本事,能经得起大起大落,方显真水平。

听到后面“三岁即学六甲五方书计”裴旻忍不住咋舌,果然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六甲五方书计是这个时代的启蒙书籍,相当于后世小学文化。常人三岁还未开智,萌娃形态的颜真卿竟然已经接触这方面的知识了,但真了不起。

裴旻见颜元孙让颜真卿出去,忙道:“小孩子有求知*是好事,理应鼓励嘉奖才是。颜叔不如先帮羡门子解惑,免得让他久等。”

颜元孙颔首道:“羡门子,你说说有什么不懂的?”

颜真卿作揖道:“尺璧非宝,寸阴是竞,侄儿不知应该作何解释?”

颜元孙笑道:“这是说在珍贵的碧玉并不值得珍惜,但即使是片刻时光也是无价。”

裴旻笑着应了一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颜真卿眼中一亮,喜道:“侄儿明白了,先贤说的是珍宝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追求,光阴流逝,无法追回,更应该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有意义的事情。谢世父、世兄指点。”说着他告辞离去。

颜元孙捻须称赞。

裴旻瞧着颜真卿故作深沉的道:“此子才思敏捷,将来必成大器!”

颜元孙一脸认同。

裴旻陪颜元孙、元氏聊了家常,告辞离去,临行前重提了王琚、卢俌的事情,让颜元孙放心,此事一定会帮他们处理妥当。

劝住了相送的颜元孙、元氏,裴旻走出了大堂,行至前院时,见颜真卿正在角落太阳下认真的执笔书写,表情格外肃穆。

裴旻不由得走了过去,见颜真卿对着一张字帖练着字。

颜真卿表情极为认真,就连裴旻出现在他身后都不知道。

裴旻见他的字写的歪歪斜斜,不免哑然失笑:他终究是小孩,手劲不够沉稳,离书法亚圣的风采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他临摹的字帖也很一般,甚至都算不上名家出品,想来也是,谁会将昂贵的名家书帖给一幼儿研习?不过就算是一般的字帖,颜真卿依旧不厌其烦的临摹着。

“你这种写不对!”裴旻也是个中行家,颜真卿的持笔落笔过于秀气,他的书法启蒙因是一女子,而且不擅于书法,传授了错误的下笔方式。

见颜真卿一脸意外,裴旻示意他让开,亲自写了一封书帖:他与贺知章、张旭为友,书法得他们指点,以大为精进,一手楷书写的极为漂亮。看的颜真卿双眼泛光,裴旻顺便跟他说了书法的基本注意事项,随便将王羲之的永字八法传授给了他。

颜真卿听的极为认真仔细,将裴旻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底。他的这番指点,给颜真卿了莫大的启发。

以至于日后已经成为与房玄龄、狄仁杰相提并论的名相以及书法界亚圣的时候,颜真卿谈论书法,绕不开裴旻,将他视为启蒙恩师。

离开了颜府,裴旻念及颜元孙一事,返回了御史台,直接写了一本弹劾书告卢俌好高骛远,不满圣上赏罚,本职未尽,图谋他想。

御史台里的官员除了巡按以上的官员都有直接弹劾的权力,他们弹劾的文件可以直达上听,无需经过尚书省的批示。他这也是展现自己的肌肉,告诉王琚,颜元孙由他罩着,莫要再打他的注意。

裴旻出了御史台,见时间还早,回府带上李隆基御赐的“天下无双”,骑着小栗毛走向了和平坊去找传说中手艺最出色的雕刻师郑永泰。

雕刻师这一行业在唐朝是非常吃香的职业,因为在书法发展史上,唐朝书法是晋朝以后的又一高峰。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无不重视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是安身立命之本,书法空前发达,以至于书法名家层出不穷。其中最具盛名的莫过于唐初四家的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薛稷,余下还有李世民、钟绍京、陆柬之、王知敬等都已书法见长。

尤其是李世民,身为一国之君为了弘扬书法,曾经诏京官职事五品以上的子弟在弘文馆练习,还特地将他珍藏的第一行书《兰亭集序》拿出来供人临摹。在他的引领下,唐朝书法风气盛行于世。这种风气也带动了雕刻行业!

书帖不容易保存,人所共知。刻碑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将书法刻于石碑之上,可流传千年。同时还可以从石碑上拓印,制成拓本,保存送人。

想要维持字迹的原汁原味,一个出色的雕刻师自然必不可少。

郑永泰便是个中翘楚,雕刻技艺尤为精湛,不论是影拓上石、双勾上石都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因故找他拓印匾额石碑之人,有如过江之卿。正因为太过红火,养成了古怪的脾性,非名家书帖不雕,非名家所书不刻。即便如此,托他雕刻之人依然数不胜数。哪怕封刀以后,依旧不能避免。

裴旻的脾性向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能请郑永泰这雕刻界的大宗师,绝不屈就次他一筹的徒弟。

到了郑府,裴旻敲开了大门。

开门的门房见裴旻一身文士打扮,直接道:“公子是来请我家老爷出山的?若是如此,还请回吧!在南城永安坊有我家大少爷开的店,公子可去寻大少爷雕刻。”门房已经将这拒绝人的说辞背的滚瓜烂熟了,几乎不带犹豫的一股脑说了出来,足见平素没少拒绝人。

裴旻也不气恼,道:“在下裴旻,确实是……”

他话还没说完,门房意外惊呼道:“裴旻?哪个裴旻?”

裴旻有些不明所以,但很肯定的点头道:“在长安应该只有我一个叫裴旻的!”裴家是大族,但裴姓重来不是大姓,闵又属于生僻字,以闵为名的少之又少。

裴旻!

在长安,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原来是文武曲星下凡的裴中丞,快快请进!我家老爷若是知道中丞特来拜见,一定会高兴坏的。您请入大殿等候,我去请老爷接见。”门房态度竟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热情之极。

裴旻想到了雁塔题名,心中若有所悟。

坐在大厅等了片刻,下人送上了茶水,竟然是他习惯的薄荷味茶,有些意外,却不知他好茶,好薄荷味的茶一事,早已传开了。

急促的足音响起,一个上了年纪却健朗壮硕的老者从内堂走来:“草民郑永泰,见过裴中丞!对于裴中丞是久仰大名,尤其是见您在雁塔下的剑书,惊为天人。草民以刀刻字足足有五十余载,雕刻了不少名家字帖,上至太宗皇帝、钟繇、王羲之,下及褚遂良、欧阳询,五号十多年的磨练,自诩刻书一道,无人可比。却不想天外有天,草民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中丞这等刻书字体。”无言不信说谢所有订阅投票打赏的兄弟们!为了方便交流,无言弄了一个qq书友群,欢迎所有书友入群,一起聊天打屁,一起商讨情节:群号:三九零四三四七一零。

第三十四章 能接我几招!

郑永泰的话让裴旻暗笑,郑永泰的震惊是自然的。

宋体字是为适应印刷术的发展而出现的一种汉字字体,经过隋、唐、宋、元的几个朝代的发展,历经时间累计出来的智慧结晶。宋体字就是为雕刻印刷而生的,一笔一划横细竖粗、结体端庄疏密适当、字迹清晰充满了整洁有序的美感,让人看了很舒适。虽然缺乏人为的意境,但作为雕刻体对于意境本来就没有特别要求。

郑永泰确实是这个时代的雕刻宗师,但对上由成百上千位雕刻师研究改良经过时代进化而来的字体,他除了自愧不如,哪有别的什么多余的念头。

“郑大匠客气了!在下是临时起意,比不上大匠五十年如一日的真功夫。今日我来也是想请郑大匠帮我制一块匾额,要引以为鉴,督促自己。”裴旻趁机道明了来意。

郑永泰毫不犹豫的道:“只要裴中丞指点草民剑书之法,草民愿意为中丞重新拾刀。”

“一言为定!”裴旻应诺的毫不迟疑,宋体字虽然他没研究过,但是二十一世纪各种文档的字体大多默认宋体字为主。天天接触,见识得多,终究能说个一二。

“不过……”郑永泰沉声道:“重新拾刀原定规矩也不能改,同样需有值得动刀的字才行。却不知中丞想让草民刻谁的字帖?”

裴旻也不答话,将字帖递给了他道:“值不值得,大匠自己判断!”

郑永泰小心翼翼的接过字帖,摊开一看“天下無雙”四个大字,神色不由略微吃重。一般的雕刻匾额多以警示祝福为主,比如“克己复礼”、“温故知新”、“五马流芳”之类的字,“天下無雙”如此霸气的匾额极为少见。这依照字帖刻字,不但要将字刻上去,还要将意境也刻上去。这点是最困难的,天下无双四个字过于霸气,最不好刻,瞄了一眼落款……大唐天子李隆基,吓得他手忍不住一抖。

当雕刻师五十余年,他见识过不少的书法名家的真迹,仅以字而言,李隆基的八分隶书确实不错,可与史上真正的书法名家相比,却要差上一些。依照他的眼光这字是有点不合格的,然而他敢说当今陛下的字不够资格?想着裴旻身怀的剑书,颔首道:“圣人这四个字写的格外有气势,刻之不易。草民会尽我所能将此字分毫不差的雕刻出来……却不知中丞刻这匾额用意何在?”

裴旻慎重道:“当然是警示自己,陛下赠我这四字,说我剑术天下无双,我自不能等闲视之,以此提醒自己,莫要疏忽剑术,愧对陛下恩赐。”

郑永泰恍然,不再多言。

裴旻得他承诺,也不虚他反悔,将自己对宋体字的了解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顺便以秦皇剑当众做了示范。秦皇剑削铁如泥,比之雁塔时的秋水剑胜过不只一筹,挥舞起来更加顺畅。

想要做一块匾额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选料、裁料、细节规划等等先头准备,然后根据实际情况选择用什么方法拓印。这些裴旻都是外行,何况他根本就不在乎匾额的好坏,将这件事情通过这种手段宣扬出去才是他的目的。因此他将匾额所有的一切都交给郑永泰负责,自己全然不去过问。

当天晚上,裴旻收到了御史台传来的消息,太子舍人卢俌好高骛远,失职唯由,贬为著作佐郎,降了两阶官职。这也是御史台真正令人忌惮的地方,御史台有闻风奏事的权力,所谓“闻风”就是举报人可以根据传闻进行举报,不必拿出真凭实据。对错全凭皇帝判断,如果皇帝判断有罪就受罚,无罪也不会责罚御史。卢俌这般可有可无的官员,只要受到检举,基本上都会受到一定的惩罚。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裴旻暂时不去理会,他与王琚井水不犯河水,若王琚真无视他的警告,继续动颜元孙或者因此事与他为难,下一次他就不会只动卢俌一人。他相信同为从龙功臣,王琚不会为了一个卢俌与他为难。

裴母经过一天的时间休养,精神已经大好,裴旻陪裴母玩了两天,带着裴母游玩了灞桥风雪,去大慈恩寺礼佛爬大雁塔登高,当然少不了欣赏一下他的剑书,关中八景,领着裴母玩了一半。剩下华岳仙掌、太白积雪之类需要爬山的景致,裴旻自然略过不去的。

就在裴旻带着裴母尽情游玩的时候,长安士林传出了一则消息:大匠郑永泰重新执刀。

郑永泰虽不是文人,可他地位特殊。在长安几乎所有名士大家都曾请他雕匾刻碑,在长安士林中有着极高的名气。很多文人墨客都很好奇,能让郑永泰重新执刀的究竟是何许人,究竟是何人的字帖,有如此大的面子:是王羲之还是褚遂良?

猜测者,不计其数,纷纷打听,若真是绝品字帖也许能亲自见一见先贤墨宝。

求匾人:裴旻,刻字:天下无双。答案很快得到。

裴旻自高中文状元起,先是与太平公主起了绯闻,接着又得武状元,立从龙之功,晋封国公……

一连串的经历,让他始终有着无与伦比的曝光率,是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便如后世的小鲜肉大明星,存在感十足。这事情跟他一扯上关系,不需要刻意的人为操作,在第一时间里传扬开来。士林人士倒是无所谓,裴旻先后取得文武状元,在他们眼中早已身兼文武的全才还是个中翘楚。文人自古浮夸,喜欢吹嘘,天下无双在他们看来真实的意思就是出类拔萃,并非真如字面上表示的那样。充其量多了一些怀春少女,将文武双全的裴旻视为心中良配。百姓听了也不过啧啧称奇,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论。

但是江湖中人得了这消息便无法淡定了,他们对于这种称号极为敏感,尤其在意。他们心中的道义自成一路,看不起那些号称勇猛无措的大将,裴旻不过出手偷袭斩杀了武艺一般的将军而已,凭什么当得上“天下无双”四个字?

偷袭!

在自诩正义的江湖豪侠眼中是最下作的手段,一个靠这等下作手段立功的人,配当得上天下无双四字?

瞬息间长安城内的武林人士风云涌动,充斥着对裴旻的不满鄙夷外加不屑。

这天下无双的匾额还在选料阶段,还没有动工,已经在长安江湖中掀起了巨浪。

在保宁坊一处武林人士喜欢聚集的胡姬酒馆里,诸多武林中的英武侠少聚在一起说着此事。

“狗屁的剑法超群!明明是出手偷袭的小人行径,竟然给世人吹成了剑法超群,真要跟比起来,二十,不十招,我就能胜他!”一个要挂长剑的青衫剑客,豪气的痛饮了碗酒,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将碗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掷地有声的说着。他还不算愚蠢,没有公然的评价李隆基的天下无双。就算江湖人在如何藐视王法,也不敢公然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质疑李隆基这皇帝的话。

“庞兄说的在理!”青衫剑客话音一落,立刻有人附和道:“我虽用的是刀,却也看不起那种不敢正面交锋,就知道偷袭的小人。是英雄丈夫就应该光明正大的比个高下……这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袭击,算什么英雄好汉!”

叫庞兄的青衫剑客寻声望去,却是吴家快刀的传人吴远。吴远在此之前是长安新一辈中最出名的快刀客,有着第一快刀的美誉,虽然就在几日前,有人凭借更快的刀,打赢了他,但他自身的实力,还是可圈可点的,至少在这长安,在年青一辈中,排的上号。

青衫剑客豪气万丈的给自己倒满了酒,遥敬吴远。

吴远也满上回礼,两人豪气干云的一饮而尽,大有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不只是他们,周边也在说着这事,尤其是以剑为兵器的江湖人士更是如此。剑,在江湖上是最为常见的兵器,江湖中的剑客的数量比持拿其他兵器的江湖人总和还多。尽管他们不敢公认质疑李隆基,可心底的不服气,人人皆有。

“江湖上有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拿出来遛一遛才知道,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反正我的剑是第一个不服!”又一个白衣剑客拍了拍腰间的佩剑,一脸不孤高的说着,他叫叶谷,师傅是终南山全真道的弟子,一手传至北宗第二祖钟离权的斩虎剑法,整个关中都很有名望。有这样的师傅,叶谷也自有傲气,他因天赋限制,剑术算不上好,但在他心中他师傅才是天下无敌,什么裴旻一个靠偷袭的小人而已,还天下无双?

整个酒馆的武林侠少,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越说越是恼怒。

叶谷道:“有没有资格当得上那四个字,要试试才知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找他,试试他到底有多少能耐?”

吴远但听此言,眼中却是一亮,他前日惨败,名声大挫,正缺证明自己的契机,酒劲上头霍然道:“我这便去找他挑战,看他这个剑法超群,能接我几招!”

第三十五章 打十个……不,二十个

若是常人,挂着上天下无双的名头,重视颜面的江湖人早已坐不住,前去挑战了。只是裴旻是朝中要员,又是当朝国公,位高权重。他们的江湖规矩未必对裴旻有用,因此虽然质疑声四起,但还未有人真正的去找裴旻挑战,开这个先河。吴远这一决定可谓深得人心,引起了满堂响应与喝彩。

当即叶谷就道:“吴兄此去,小弟为你助拳掠阵,以壮声势。”

青衫剑客庞翼也道:“我也同去,看看裴旻的剑到底如何无双法!”

一时间附和之人比比皆是,胡姬酒馆中十余好事人物齐声附和,聚在了一起浩浩荡荡的往裴府去了。

裴旻尚不知“天下无双”的效果以显,依旧在御史台办公。经过几日的熟悉,也正式接手了御史中丞的工作:台院的新制度以上正轨,无需他操心;殿院向来清闲,没有多余值得注意的;唯有察院需要在意。现今察院有监察御史十五人,而这十五人却要负责长安以外,大唐所有州县的察视,巡查天下州官县官是否称职,是否有渎职欺民现象,任务繁重。

依照原来的老规矩,监察御史每年十月初,巡视天下。裴旻觉得这种规定有些扯淡,想要真正的揪出渎职无能的官员,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调查才能取得效果。一到十月份,天下百官都知道监察御史已经出动。为了应付监察御史,一个个官员跟打了鸡血一样,表现的呕心沥血那有何用?

为了应付考核而动,这是人类的通病。

裴旻不指望这天下官员都跟胡质、胡威、包拯、陆贽、范仲淹等人一样,清廉公正,一心为天下百姓谋求福利那么高尚。但至少身在其位,自身本职工作要做到位,而不是尸位素餐,拿着高额的俸禄,受着百姓的敬畏,却什么事情也不干,跟大爷一样。

所以裴旻提出了今年察院巡视天下的任务由规定的十月提前两个半月落实展开,而且以暗访为主,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巡察。日后也是一样,不规定巡察时间,随性而定,不给地方官员钻制度控制。

“中丞!”萧嵩大步走进了裴旻的办公厅,手中拿着一份密报,神色有几分肃然。

“怎么了?”裴旻将手中事情放下,萧嵩是他提拔的侍御史。说道这萧嵩也是一位极其厉害的人物,他是前皇室萧家人,梁武帝之后,后梁明帝的玄孙,最早任洺州参军事,深受刺史桓彦范的器重,后被河北黜陟使姜师度表奏为判官,不过年余改任醴泉尉,被中书侍郎陆象先引为监察御史。次年,陆象先拜相,便引荐萧嵩为殿中侍御史。升官历程虽比不上裴旻开火箭,却也是节节攀升,跟坐了飞机一样。

裴旻升任御史中丞,他所在的侍御史有了空缺,见萧嵩处事严谨,便举荐他接替自己的位子。

萧嵩道:“今日我收到一份匿名举报,有些严重,一时不知如何抉择,特来请教。”尽管裴旻比他小的多,但古来达者为师,裴旻在御史台干出的成绩有目共睹,萧嵩表现的极为恭敬。

“你说说!”裴旻因为了解了萧嵩的才华,才举荐他为侍御史,他觉得难办的事情,问题肯定不小。

萧嵩肃然道:“是告司门郎中裴光庭心怀忤逆心,意图不轨!”

怀忤逆心,意图不轨!

裴旻听了这几个字,神色也是一变,“这可不是小罪,拿来与我看看!”他接过萧嵩的举报信,认真看了起来,信中说:裴光庭是梁王武三思的女婿,早年便为武三思出谋划策密谋夺太子之位,其心可诛。而今李隆基不追究其责任,但裴光庭却不思报恩,对李隆基深怀怨恨,常与夫人武氏数落李旦、李隆基的不是。

“天无二裴,这裴光庭是裴家人吧!”裴旻脑中有这个名字的印象,但是想不出他的事迹。

萧嵩颔首道:“是裴家人,出身于河东裴氏中眷房。”

“中眷房?”裴旻眼中一亮,他对裴家的名人自然熟悉,中眷房在数十年前是裴家最火的一脉,因为名动天下的儒帅裴行俭就是中眷裴,也是他将中眷裴的声势推向巅峰,忙道:“闻喜公是他的?”

“父亲!”萧嵩答道:“裴光庭是闻喜公三子,闻喜公病故时,裴光庭还小,并未受到父亲的蒙荫,但他母亲厍狄氏深受武后宠信,得以累迁至太常丞,还娶了武三思的爱女,跟武家人走的很近,也因此受到了牵累,被贬为郢州司马。在郢州,裴光庭政绩出色,年前调命为右率府中郎将,前不久又升任司门郎中。”

裴旻听罢默默沉吟道:“此事不急着上报,我觉得有点不对。记住了,虽然我们御史台有闻风奏报的权力,即便出了错也不是罪。但绝不能养成这种习惯,尤其是我们开了检举的先河,更要慎重以待。不能因为这莫名言论,去定任何人的罪。调查清楚,另做决定。”

萧嵩作揖道:“明白了!”

裴旻想着裴光庭的事情,联想想到了裴母的愿望,低声道:“他是闻喜公的后人,与我大唐有大功。于情于理,此事都要调查个清楚。若能真的达成母亲的心愿也是好的……”想着,他也不在御史台干坐着,动身去了吏部。

对于裴旻的到来,吏部可谓如临大敌。生怕裴旻又有什么新的主意,将他们弄的人心惶惶。直到得知他只是从考功司查裴光庭的政绩,方才松懈下来。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考功令史对于裴旻可不敢再有任何阻拦,规规矩矩的将裴光庭的政绩找了出来。

裴旻翻了翻政绩,登时觉得关于裴光庭意图不轨的事情,很大可能是诬告:人可以假装,但他任职期间干出来的政绩却参不了假。裴光庭的政绩很出色,不论是当年没有遭贬时的太常丞还是被贬后的郢州司马、右率府中郎将、司门郎中都干出了不错的成绩。最关键的功劳簿上还有数位新老上司对他的评价,沉默寡言,不擅言谈,不擅交友,但工作严谨,从不出错。

一个不擅言谈又严谨的人物,就算他真的心怀不轨,也不会常常说三道四,落下如此严重的把柄口舌。

裴旻回到御史台让王小白知会萧嵩一声,让他去查查裴光庭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给人恶意针对了。

时日不早,手中的事物也处理完毕,裴旻安逸的下班回府。

即将抵达裴府,却让一群人堵着前进的道路。

这给挡住了去路,裴旻不气反喜,眼中透着小小的期待,看的出来挡他路的人都是江湖人士,阵势来头似乎不小,好久没有遇上值得动手的人物了,不知是谁今日找他挑战的人是否能让他尽兴。

挡在裴旻前面的正是吴远、叶谷一行人。想干就干,一群江湖侠少浩浩荡荡的杀向了裴府:却不知裴旻与他们游手好闲大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吃着皇粮,早出晚归,只能在街道大街上干等着,从午边等到了傍晚,方才瞧见了裴旻的身影。

这半日过去,吴远酒劲早已消失,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可他挑战裴旻的事情已经传扬开了,除了酒馆里一起给他助战的十余人外,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一些看戏的,汇聚在一起已经有三十余人。

面对大众的目光,吴远骑虎难下,只能应着头皮,养精蓄锐。

裴旻故作茫然的摇着四周渐渐汇聚的江湖中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吴远感受到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胆气瞬间足了,上前两步道:“在下吴远,吴家快刀的传人,久闻裴中丞剑法天下无双,仰慕的很,特来请教。”他说道天下无双的时候,周边都传来了小小的鄙夷声。一人声音虽小,可众人声音汇聚一起,却也是嗡嗡作响。

裴旻有些傻眼了,看着吴远想着那天他的刀法,脸颊抽了抽:他的本意是找一些稍微厉害点的人物,有着一技之长的好手,却不想来了一个虾兵,忙细细打量着吴远周边的江湖人,发现他们一个个年轻生嫩,竟然没有一个上了年岁的,皆在二十上下。不是一个虾兵,是一群的虾兵,蟹将都没有一个。

裴旻失望的扶额叹道:“没心情打!”

周边又起了一阵轻笑,都以为他怕了。

吴远精神一振,江湖比试气势先衰者败,胜券在握的高声道:“是没心情,还是不敢?中丞不用在意颜面,您不是江湖中人,输了也不会有人笑话。”

裴旻再度看着周边的虾兵,慢悠悠的下马,将小栗毛拉到了一边,拴了起来,然后在走到吴远的面前,道:“你说的很对,我还真不是江湖人,所以江湖的规矩不用套在我身上,没有意义……你们也不用那么在意。既然聚在了一处,想必是一路人,都想跟我玩玩。既是如此,干脆点,就一起上吧,我要打十个……不,二十个!”

第三十六章 火龙传人

裴旻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丝毫没有一点儿霸气的感觉,但就因为这样,反而激起了周边人的怒火……

因为他的表情太笃定了,全然是一副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的感觉,不是冲动而是自信。

事实上裴旻还真没将他们看在眼里,虽说年纪不能决定一切,但在同一辈人中目前除了公孙姐妹,还真没第三个能入他眼的。

江湖人最重视的不是生命而是面子,那些江湖资历老的前辈或许会滑头一些,懂得以退为进,拥有很深的城府。但今日来的都是一个个年轻的后生,都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哪里受得了这般轻视。人人眼中闪着怒火,登时便鼓噪起来。

青衫剑客庞翼已经拔剑出鞘道:“吴兄,你再不上,兄弟我便上了!”

吴远的刀也跟着出鞘,含怒道:“裴中丞,请拔剑!”

“对你,不用!”裴旻不是江湖中人,也不跟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看着面前的这些个愣头青,他也想明白了。江湖人重视辈分,他现在这个年岁属于年轻一辈的,老一辈的江湖人对于固然对他这个天下无双很不屑,但更不屑以大欺小。他要想达到与真正高手切磋较量的目的,必需要先一步证明自己的真才实学,让世人知道他拥有超越年岁辈分的实力。不然上门挑战的永远是虾兵而非真正的高手!他话音一落,也以出手,一掌打在了吴远的胸口。裴旻一身的功夫全在剑上,拳脚功夫稀松平常,但他日夜练习孙思邈流传下来的活血吐纳法淬炼筋骨,力气速度敏捷皆胜于常人,出手迅速,吴远防不胜防。

“蹬蹬蹬”的连退了五步,胸口一阵抽痛。

“卑鄙!”“无耻!”“下流!”周边怒骂声阵阵传来,均想不到裴旻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还行这偷袭之事,个个义愤填膺。

裴旻高声道:“我说了,我不是江湖人,江湖规矩,不用套在我身上,你们一起上,算不上坏了规矩!”他此刻就存着立威的心,要让世人知道。想要将“天下无双”这个头衔摘去,就些厉害的人物,而不是一群虾兵虾米。他话音一落,手中秦皇剑已经刺向了先前那个说要上的庞翼了。他的剑并未出鞘,而是带着剑鞘一并刺出。

庞翼早已做好了准备,呼喝一声:“来的……”好字还未出口,只觉得手腕一绞,长剑竟然脱手而落,愕然之下胸口又中了剑,如吴远一般,不住的往后倒退。他神色骇然,如堕梦中,怎么败的都不清楚。却不知天下招法皆有破绽,在奥妙的招式也看使用者的水平。当初裴旻未从公孙曦那里习得越女剑法的时候,全凭一套基本剑术横行于世,全凭他将基本剑术研究通透,用的妙至毫厘。

庞翼师出名门,但还在拘于招式的境界,并没有真正的做到活学活用,不懂得掩饰隐藏自己剑法中存在的破绽。遇上裴旻这样的高手,以至于一出手,就给抓住了机会。

秦皇剑自取中宫,顺势一绞,立刻卸了他的兵器。

若说裴旻对吴远是出手偷袭,对庞翼却是光明正大的,周边人怎么也料想不到偷袭是一招,光明正大也是一招。

庞翼不是长安本地人,是远来长安历练的剑客,在长安半年与年轻一辈切磋比试,鲜有败绩,得了一个青衫剑客的美誉,想不到竟也是一招而败。

众人这才明白,裴旻的武艺比他们预料的厉害的多得多。

正迟疑间,却见裴旻举手投足又打倒了三人,他根本不管什么敌友,只要来这里挡他路的一并视为了敌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是来看戏的还是想来掺和一脚,照打不误,纵身而前,当者披靡。

本来裴旻的嚣张目中无人已经惹了众怒,又见他完全无视敌我,乱打一气,更是火上浇油。

想起了裴旻那句“我不是江湖人,江湖规矩,不用套在我身上”,一人怒喝一声,“并肩子上了……我们那么多人,让一个人打败,哪有颜面混下去。”也有人跟着附和道:“是他挑衅在先,磕了碰了也由不得我们……大不了,流亡江湖去。”

流亡江湖是江湖人藐视王法的道理所在,天下之大,想要抓一个人身怀技艺的江湖人并不容易。实在不行南诏、吐蕃也能去得,只要有一技防身,处处是活路。

胆子大的已经准备动手了。

裴旻一声清啸,挥剑挥刺劈,游走不定,左突有入,全无章法,无迹可寻,根本不给对方包围的可趁之机。他出手迅捷,却不杀伤人命,但凡遇上,一招两招便能将对手打倒,就跟入了羊群的猛虎一样,转瞬间就打倒十余人。

周边江湖侠少见状骇然,哪敢上前,纷纷后撤躲逃,看着裴旻的眼睛有着惊惧之意。什么“卑鄙!”“无耻!”“下流!”决计不敢再骂了,不论是偷袭还是不偷袭,都是一两招的事,就算再没眼力的人也知道裴旻的厉害。

裴旻是不是天下无双,他们不知道,但是比他们厉害的多,是一定的。

江湖就是强者说话的地方,只要实力足够,便能让所有人闭嘴。

突然“当”的一声!

裴旻的长剑竟然给架住了,一个麻布葛衣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把不知名的黑剑,稳稳当当的将他的剑给架住了。中年男人身形高大,较之由要高上半个头,容貌古朴,神色平静,一双眼却是闪闪有神。

“师兄!”叶谷惊呼上前,眼眶一红。他拜得名门,虽知自己天赋不高,习不了全真道最厉害的剑法,却也不是庸手。然而对上裴旻,是一招也没有接下。

中年男人看了自己这师弟一眼,摇了摇头,心性如此不稳,如何修道习武?

“你是?”中年男人的出现大是出其不意,以裴旻眼力之锐,竟也没瞧清楚他是如何来的,心惊之下,不在动手。

中年男人笑道:“在下终南山罗烈见过裴中丞。”他一自报姓名,周边传来一阵惊呼,周边的青年侠少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敬仰。

裴旻将周边反应看在眼中,知道这才是真正高手,笑道:“你为何阻我?”

罗烈颔首道:“中丞剑术卓绝,何必跟小辈一般见识?”

裴旻笑道:“要不与他们见识也行,你来当我的对手,不论输赢,今日之事,我当没放生过。不然截袭朝廷命官可不是小罪,性命之忧倒是没有。不过少说也要做个个几年牢……等着大赦吧。”

罗烈见裴旻不是说谎,心知事情难了,只能道:“在下从命就是!”

“走!跟我回府!”裴旻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张烈交手,免得受到干涉,或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取过小栗毛,往府邸走去。

罗烈脚步坚实的跟在其后。

吴远最先退出战圈,也是最早将裴旻剑法看在眼底的,心中苦涩,裴旻比他还小,剑术竟然抵达如斯境界。找他挑战,自己不过是井中之蛙,徒惹人笑。

庞翼也差不多,来到吴远身旁,长叹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半点不差。原本我还不信,今日却不得不信。”

吴远默默的点了点头,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道:“你说,他们两个到底谁会赢?”

庞翼还没有回答,已经有人抢答道:“当然是罗烈,他的斩虎剑法,可是全真道绝技之一,是汉钟离老神仙流传下来天下有数的刚猛剑法,裴旻如何能敌。”他说道裴旻有些咬牙切齿的,脸上一条红印,正是给裴旻的剑鞘扫的。

庞翼却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全真道钟离权流传下来的天遁剑术、斩虎剑法,都是号称是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可真正见识过的又有几人。裴旻的剑,却是我等亲身体会,高我们岂止一筹。”

裴旻专门为了迎战江湖好手的比武场并没有装修好,因故将罗烈请到了后院演武场。

罗烈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道:“在比试之前,在下有一个问题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说!”裴旻现在心情很好,状态也是极佳。

罗烈道:“先前您施展的可是越女剑法?”

裴旻应声道:“算是吧,不过经过我的改良,有越女剑法的凌厉刁钻,其形却不一样。”

罗烈颔首道:“看的出来,化柔软为潇洒,改娇媚为飘逸,中丞当真了不起,我师傅没有做到的事,竟让你做到了。要是他老人家得知想必会气得吹胡子跳脚吧!”说着他豪爽的大笑了起来,似乎看他师傅生气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顿了顿道:“你会越女剑法你一定认识公孙姐妹了?当世之上,除了公孙姐妹应该无人会失传三百年的越女剑法。不知中丞可否告之她们下落……”

裴旻带着几分警惕的道:“你不知他们下落,对于她们的事情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罗烈见裴旻起了戒心,忙道:“中丞不要误会,我并无恶意。只是在下恩师火龙道人寻她们多年了,公孙姐妹的越女剑谱便是我师傅赠给她们的。”

第三十七章 攻守兼资

公孙姐妹越女剑法的来历,裴旻早已从公孙幽那里听说过了,确实是从火龙道人那里得到的,而且他还知道火龙道人是未来传说中的神人吕洞宾的师傅,上下联系,也知罗烈所言属实,只是想不到罗烈竟然是火龙道人的徒弟。

“我在幽州老家的时候与她们有过接触,现在也没有她们确切的消息。”

罗烈见裴旻也不清楚,颇为遗憾,当初火龙道人见越女剑法不适合男子练习,又见公孙姐妹出类拔萃的剑术天赋,以为天意将剑谱赠予二人,随手传授了一点剑术知识,助她们打了基础,自己继续远游了。数年后念及公孙姐妹想看看她们成长如何,却不想人去楼空,早已没有了公孙姐妹的下落。

火龙道人虽是入道之人,可是对于剑术有着极深的执念。他费劲千辛万苦,走遍万里山川,终于寻得越女剑法的剑谱。这未能一睹其中奥妙,是心中一大憾事。尤其是这几年,心念公孙姐妹已经长达成人,以她们的天赋若不遇到什么大灾大难,越女剑法定有小成。有心寻她们踪迹,一方面是想见一见越女剑法的真容,另一方面却有着指点传授剑术的想法。随着巡游天下,阅历提升,火龙道人的心性脾性,也渐渐有了改变,不在执着于一招一式的胜负,而是希望将前辈们苦心琢磨出来的剑术技艺,传于后人,免得失传后世,徒叹可惜。

罗烈自知师傅心意,固有此一问。

看着身型高大,容貌古朴的罗烈,裴旻求战之意更胜:他有段时间没有遇上真正值得一战的高手了。

罗烈也感受到裴旻身上的战意,也不多说,拔出了他的剑,他的剑透体黝黑,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的,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他道:“此剑名为梁神剑,乃道教仙人陶弘景所锻造的神兵,以玄铁辅以金银铜锡铁五色铸就,刚硬无比寻常兵刃,触之必断,中丞小心了。”

裴旻点了点头,陶弘景是百年前的一个奇人全才,跨宋、齐、梁三代,精通医药、炼丹、天文历算、地理、兵学、铸剑、经学、文学艺术、道教仪典等号称“山中宰相”,在昔年也是传奇人物。

秦皇剑出鞘!

裴旻道:“剑无名,也不知何人造就!是我大唐最新技艺,以最出色的匠师锻造而成,削铁如泥,不逊你的梁神剑。”其实他知道手中剑的名号,这剑身处刻着“秦皇”二字,只是正如李隆基不明确告诉他剑的名字一样,秦皇剑剑名过于厚重,裴旻有些承受不起。

或许陶弘景是天纵之才,但裴旻完全相信大唐最的先进技艺,令秦皇剑不会输于陶弘景打造的梁神剑。

罗烈先一步动手了,当先一剑迎头劈来。简单的一剑却含着巨大的神威,好似将空气都要破开一样传出了“噗嗤”般的声响。

裴旻早有防备,却也想不到对方起手一剑威力竟大于此,不免震撼,生平所遇之劲敌唯有李五义。李五义的双手剑技,威力刚猛,让他大开眼界。但与罗烈相比,李五义的刚猛是不值一晒,他双手剑的威猛,竟比不过罗烈的单手猛劈。

最关键的是裴旻看得出来,罗烈这一招蓄势以待,古朴浑厚,好似小说里的亢龙有悔一样,刚猛的背后藏着奥妙的后招。

裴旻也不甘示弱,长剑一出,脚步不变,身子确向右倾斜,避开罗烈攻势的时候,歪歪斜斜的一剑,向罗烈刺去,正是越女剑法。

罗烈见裴旻这一剑刁钻诡异,剑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笼罩自己上身九处要害,确是精妙,叫道:“好剑法!越女剑法果然了得,防守与进攻一体,每一招即是攻势又是守势。无怪我师傅对越女剑法如此着迷,普天之下,能兼并攻守的只此一家了。”

他口中说着,招法却是丝毫不乱,也不收剑直接横剑下劈,朝裴旻胸口砍至。

罗烈剑法中的劲力强悍的可怕,即便没有重新发力,依旧有着凌厉无匹的剑势力道,这一变招,当真是妙不可言,逼得裴旻不得不硬接这一计。

罗烈的剑法刚猛之尤,硬拼这一招,必定吃亏。一但自己出现劣势,对方的剑招必会如洪水缺堤般往攻来,直至他被击败。

不接,直接落败,硬接先机全失。

这只是一上手,便落得劣势,这于裴旻而言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罗烈无愧是火龙道人的徒弟,强的有些离谱……

越是在这种关头,裴旻越是冷静,突然他左手在身前划了一个圈,右剑剑势一变,画出半圈剑芒,取的是罗烈的小腹。

罗烈“咦”的一声,脸上微现惊异之色,身形电闪,果断后撤,退的毫不迟疑。

衣袖飞舞!

罗烈发现自己的衣袖给削了一小节。

“漂亮!”罗烈大喜鼓掌,脸上没有丝毫挫败,反而一脸震撼欣喜,问道:“这一招,一攻一守,浑然天成,妙不可言。便是我恩师的天遁剑术也做不到这样的攻守兼资,却不知是什么妙招。”

裴旻也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对于罗烈的问话丝毫未闻,反而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浮现先前的那一招。在那即将失去先手之际,他灵机一动左手以剑鞘为剑,使出了太极借力用力的技巧,右手趁着太极黏住对方长剑的时候,使出了草圣剑予以回击。

左手太极的守势,右手草圣剑的刚猛,相互结合,刚柔相济,水火交融,瞬间挽回了劣势,若不是罗烈撤退的及时,只怕即败当场。

自从在武举时,他遇到了巨汉蒋华,蒋华的神力让他的太极柔劲全无用处,因此他在柔劲的运用上苦下了一番功夫,对于柔劲的运用,有了极大的提升。但他从未想过刚柔之间,还能如此转换,登时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剑术境界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以右手剑攻,以左手鞘防,攻防结合,岂不妙哉?

“哈哈!”裴旻想通这一切笑道:“果然只有跟真正的高手较技,才能有所成长。若不是你的剑,将我逼至绝境,怕想不出这个道理。左手太极,右手草圣剑,两者一刚一柔,竟能融合一处。前者是我为了弥补自身力量不足而琢磨出的巧劲,后者是我根据知己狂草中悟出的刚猛剑术。”

罗烈闻言一脸震撼,看着年纪轻轻的裴旻,叹道:“中丞如此年岁,悟出这至刚至柔相辅相成的剑术,我罗烈万万不及。”

裴旻想起先前的窘迫,由衷道:“能一剑将我逼至绝境,罗兄的剑术哪里轮得到我来评价。论剑法之刚猛,你的剑,胜我许多。”

罗烈倒也不谦虚,道:“一个是承传,一个是自创,岂能相提并论……”说道这里,他面色严肃道:“是否再来?”

“当然!”裴旻应对的毫不犹豫,他知罗烈剑法刚猛天下无双,这一次不在让他抢先手,话音一落,直接欺身而上,手中剑幻起重重剑芒,正是大开大合的草圣剑。

“好剑法!”罗烈毫不犹豫手中梁神剑闪电横削,凌厉无比。斩虎剑法源于汉钟离,传说汉钟离兵败终南山,得铁拐李指点,研修道术武艺,下山之后,飞剑斩虎,悟得斩虎剑法,是为天下第一等的刚猛剑术。比及刚猛,罗烈自信他的剑不逊任何一人。

裴旻知道此剑利害,再次故技重施,这一次他以右手剑施展太极卸力之术,草圣剑瞬间变招,招与招的变化,完全不存在任何不适,不露半点可趁之机。

斩虎剑法的刚猛对上太极的至柔,以裴旻对柔术的运用领悟,远远不足以化解罗烈斩虎剑法的威力,但他存着死守之心,罗烈却也奈何不得裴旻这至柔之力。

左手剑鞘不教对方有任何喘息之机,迅疾劈出。

“当!”的大响一声,即便在这种情况之下,罗烈依然能及时回剑,挡开他的剑鞘。仅是这回档之力,绞得裴旻差点剑鞘脱手。

裴旻不顾自己的左手,右手已然幻成一道剑网,寒光闪烁,剑尖急颤,看不出攻向何处。

罗烈心底暗赞,裴旻方刚悟出这双手攻防互换的迎敌之法,竟在短时间使用的如火纯情,双手互换之间相得益彰,几乎不露破绽,尤其是这一次他施展的是越女剑法,越女剑法以刁钻诡异著称,此时施展出来,用的恰到好处。

“了不起!”

在这个时候,罗烈竟然依旧从容以对,赞叹一声,向后退却了一步,望空虚一剑劈下。

裴旻动容,他这虚空一劈,封锁住了他进攻的路线,让他三招取得的优势,荡然无存。

不论是经验技巧剑术意识,罗烈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实力,都远远不是此前他所遇到的任何一人可以相比的。

罗烈沉声道:“在中丞这个年岁,余剑术远不及你,不过……”他话并没有说详细,意思依然明了,气势也徒然一变,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无言不信说这两章比较难写,需要认真琢磨研究,会有点托更。总之,无论如何,两更是必须的,就算不睡觉,晚上会有一更,只是可能晚点。

第三十八章 逆转战局

罗烈这一次的攻势更为迅猛,身子前倾,身体与剑招融为一处,化为迅雷急电,刮过两人间丈许的空间,往严阵以待的裴旻劈去。

斩虎剑法,注重一个斩字,以斩为主,看似有一种将剑作刀来使,实际上却是将剑本身斩击的特点发挥至最大之余,更多了回旋之余地,不同于刀一往无前。一剑挥出,劈出去十分力道却留有回旋之力,刚猛不失多变,收发有序,进退如一。

裴旻已经见识到这斩虎剑法的厉害,如今见罗烈全力施为,心底更是泛起一种不可力敌的感觉。但越是如此,裴旻越是迎刃而上,战意非但没有削弱,反而更是旺盛。他知道若是真的随了感觉而走,心生怯意,胜负就定死了。

对手越是强大越要冷静认真的对待。唯有如此才有取胜的可能,哪怕真的败了,那也是无怨无悔。

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逆流而击,当然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上以自己最强的剑尖刺击罗烈的剑镗。

罗烈见裴旻奋勇而上,眼中也露出一抹赞许,举剑上挑。裴旻也随即变招,任是不与之正面硬拼,瞄得都是罗烈的薄弱之处。

两人你来我往,竟然相互变了三十余招,兵刃却没有正面接触过。

罗烈越打越是心惊,他依仗斩虎剑法纵横关中一地,几无敌手。如今日般激斗三十余招而双方居然剑不交锋的,是他生平使剑对敌以来从所未遇之事。对方用剑之灵活多变,变招之快捷,使剑之精准都是生平仅见。明明自己的境界更高一筹,偏偏奈何不得对方,反而有种给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罗烈将心一横,决定无视裴旻刁钻的剑路,一往无前的猛劈狠杀。

“当!”

两柄宝剑终于交锋。裴旻的剑尖点在了罗烈的剑镗上,只觉得手腕微疼,但却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他至刚至猛的这一剑。

裴旻精神一震,斩虎剑法固然刚猛无俦,却也不是不能硬接,剑势一转,使出了大道九玄剑中防守剑势。他现在以知自己剑术要逊于罗烈,抑制自己克敌取胜之念,决定将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寻找他的破绽,与他拼斗到底。

罗烈见裴旻又变剑势,大感头疼,斩虎剑法靠的就是一往无前的刚猛,哪怕对方身手如何敏捷灵活斩虎剑都能杀的对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甚至逼得对方不得不与之硬拼。

可裴旻却硬是凭借超于常理的精准,剑剑对着自己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将斩虎剑法的威力给限制住了,明明是他技高一筹,却打的异常难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再拘于斩虎剑法,施展凭生所学,猛攻向裴旻。

裴旻也是凌然不惧,在对方改变打法的第一时间,也跟着改变了剑势,你来我往,与之胶着在了一起。

罗烈这一变登时将他经验剑术上优势发挥了出来,裴旻一时间给压在下风,攻守之间,往往罗烈连攻五剑,裴旻才能找到机会反攻一两剑。但裴旻身怀太极卸力之法,又兼容大道九玄剑的“守中致和”,剑法防守的密不透风,罗烈想要取胜却也不容易。

两人相互攻了一百余招,尽管裴旻处于下风,却始终稳住了自己的阵脚,保持不败之境。

若是常人以大欺小,怀着长辈欺负晚辈之心,心态在这个时候定会失衡,从而露出可趁之机。但罗烈却是心性沉稳,不急不躁,无忧无喜,四大皆空,半点破绽都是不露。在他看来自己以是胜券在握,现在的他正处于当打之年,正是气力精力的巅峰,而裴旻年不及弱冠,在体力上终究不是自己对手。

但是他却没有发现,裴旻已经渐渐的从守势转为了攻势,开始他连攻五剑,裴旻才能找到机会反击,百招过过后,他往往只出三剑,便给裴旻反攻回去了。

当他们斗到两百招的时候,相互之间的攻守几乎已经持平。

罗烈这才感觉到有点不对,那种压抑感觉再次出现:他发现裴旻似乎知道了他的进攻手段,每当他准备出剑的时候,裴旻的剑会先一步的出现在他最难受的地方,逼得他不得不变招,而是他不论怎么变招,裴旻的剑都如跗骨之蛆,永远快他一步,神色越发肃然。

他的表情从最开始的轻松,一边对战一边口若悬河,到最后的认真,直至现在的吃重,形成了三个阶段的完美转换。

罗烈身子前倾,手中梁神剑高举。

裴旻眼中闪现一丝喜色,胜败在此一举。

他身子半蹲,重心完全聚于下盘,向前倾斜,猛地往地下一瞪,秦皇剑自下而上斜刺挥砍!

当!

两柄剑猛烈的撞击在了一起,星火四溅!

裴旻只觉得自己的虎口一阵剧痛,满手滑腻,鲜血已经染红了剑柄。

罗烈双手空空如野,梁神剑在天上飞了三丈,落在了地上。

罗烈一呆,看着发麻的双手,更是惊讶之极,愕然道:“你……你怎么也会斩虎剑法?”斩虎剑法是他的独门秘诀,当今世上只有他师傅火龙道人与他知晓,但裴旻的那一剑施展的毫无疑问是斩虎剑法中的第六招:纵身撩剑斩虎腹……他对斩虎剑法的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胸,不可能看错的。

裴旻微笑道:“是从您那里学来的。”

裴旻身怀剑圣天赋,对于剑术的领悟力极强,几乎过眼一边,便能将剑招记下,他与罗烈相互对了三百余招,斩虎剑法罗烈来回施展了五六遍,其他剑法也施展了两遍以上,以至于罗烈所有的进攻手段都让他记载了脑海里。每一次出手,有八成把握预判罗烈的剑招。

他以斩虎剑法对斩虎剑法,相同的斩虎剑法,罗烈使用的是第一招自上往下的劈砍,而他针对性的用上了自下向上的……纵身撩剑斩虎腹。

他的力道本不及罗烈,但是他依旧以自己最强的剑锋斩在了罗烈的剑镗前一点点,那力量最弱之处。

以强击弱!

逆转了战局,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第三十九章 全要!

听了裴旻的话,罗烈的大脑更是出现了懵逼状态,自己研习斩虎剑法十余载,方才有今日成就,面前这少年郎仅是与自己交过手,便将他的不传绝技学了去,简直不可思议,不免暗思:这世间真有如此天纵奇才?在这一瞬之间,他心中不免万念俱空,只觉数十年来苦练武功,全是幻梦一场,尚不及他人半个时辰之力。转念一想,却也觉得自己今日之败,是咎由自取。裴旻从开始的不敌,到后来的境界提升,与自己不相上下,实力判若两人,其中的顽强自不用说。自己虽说没有放水,却也没有一开始全力施为,以为必胜之局,给了他学习进步以至于反败为胜的机会,叹服道:“是我输了!”

裴旻脑中反复回想罗烈的斩虎剑法,也忍不住暗暗佩服,“斩虎剑法确实厉害,身形合一,将力量汇集一处,以斩击的招法体现,又深得剑的妙用,刚猛之中不乏变化,必是经数百年千锤百炼的绝学。我若非同样以斩虎剑法与他对攻,要以别的剑法取胜,只怕不易。草圣剑固然刚猛霸道,但如张旭的字一样,草圣剑重视的是绵绵后劲,如黄河长江,绵绵不绝,巨浪击石。单论一招一式的凶猛,确实不及斩虎剑法。自己这斩虎剑法只得其形,尚未得其神,回头要好好琢磨才是!”

见罗烈有些颓废,裴旻不免作揖道:“比武切磋,胜负本是常事,若非习得罗兄斩虎剑法,出其不意,您的剑招我还真破不了,今日之胜,纯属侥幸。罗兄的剑法,确实胜我少许!若有机会,我在裴府随时恭候罗兄上门指教。”他这话既无丝毫骄矜之意,更没有任何矫揉做作之态。

罗烈见裴旻如此坦然,自己年长二十,心境却比不上对方,实在不该,重整心绪,道:“古人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确实不假。今日罗某受教了,不论是剑术之精细还是心态技巧都败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恩师说的不错,唯有行走天下,方能充实自己。今日若非有事下山,岂会遇见中丞这样的好人物?今日之后,我自当行走天下,若是再入京师,必定上门请教。哈哈,只是再次上门,却不知中丞精进至何等地步了。”他有如此感慨并非无因,裴旻从一开始不是敌手,到最后取胜,其中剑术境界的提升完全不以道理来计。如他这般能够在战斗中不断提升自己的,只要一直有对手上门挑战,他的实力会越来越强。今日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依旧落败,日后裴旻再有精进,自己怕是更难取胜。不过真是因为如此,才是习武的乐趣所在。他纵横关中不败,已经将胜利看做必然,争胜之心反而消沉,今日之败,见当世竟有裴旻这样的剑客,那颗藏匿已久的争胜心,再次燃了起来。

裴旻今日的收获非同一般,这番恶斗,让他的实力提升了至少两个档次,尤其是习得了斩虎剑法这天下一等一的刚猛剑招,让他对力量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对于拥有罗烈这样强悍的对手也觉得万分幸运,道:“一言为定,裴府的大门随时为罗兄而开。”

他将罗烈送出了裴府。

裴府外自罗烈走出裴府大门的那一瞬间,三十余江湖少年郎分别聚了上来,他们半数人让裴旻横扫,均期待着罗烈能够为他们报仇,给他们江湖人争回颜面。毕竟他们的年岁大多都在裴旻之上,让一个年纪在他们之下的非江湖人横扫,传出去实在太过丢人。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期望的看着罗烈。

罗烈瞧着众人,已知他们意思道:“都回去吧,裴中丞的剑术超凡,我尚且不是对手,何况是你们,输了并不丢人。”

罗烈此言一出,登时哗然。

庞翼、吴远即便觉得裴旻有可能能胜,但此刻听来依旧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罗烈何许人?

火龙道人的亲传徒弟,一手斩虎剑法纵横八百里秦川所向无敌,除二十余岁时的几场败绩外,上了三十岁就再也没有败过,号称虎剑,是公认的关中第一剑客。关中包含国都长安在内,长安古来能人异士辈出,能在关中称雄,在天下也是有数的好手。

周边年青的江湖侠少一个个彻底傻眼。

吴远眼中闪过一丝炙热,大丈夫应当如此!他直接转身离去,早年他传出了一点名堂,觉得江湖不过如此,前不久惨败,尚没让他认清事实,今日发现与裴旻的差距,顿时明白了自己远远不到骄傲自满的时候。裴旻的脚步,才值得追随。

虎剑罗烈竟然败了!

关中第一剑客易主!

此事就如一块巨石投入关中江湖,掀起了轩然大波,裴旻自身的实力正式进入江湖人的视线。

让一个年轻的后生夺得关中第一剑客的名号,自然引起了诸多老一辈的不满。在长安城里的武林名宿纷纷登门“请教”……

裴旻从罗烈手中习得斩虎剑法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精妙剑招,正愁没有好手磨合练习,对于登门“请教”者,来者不拒。

裴旻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先后击败宿闪电刀张轩、雷霆剑曹莽、疯和尚鲍阳、怪道人长卿道长、双钩朱云等五位江湖名宿以及十位江湖好手,过程虽不为人知,但无一例外,皆败得心服口服。

**********

左骁卫官邸!

左骁卫大将军杨矩朦胧的眨着眼睛,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口中轻微的**着:“舒服!”于他而言,一觉睡到太阳下山没有比这个更加惬意之事了。自府兵制的败坏,左骁卫手中的兵卒日渐稀少,他这个大将军当的是轻松自在,事情都让左骁卫将军包办了,根本用不着他来操心。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物钟,杨矩现在养成的习惯是白天睡觉,晚上辛勤耕耘开垦荒地。尤其是最近他从西域购买来一位胡姬,那胡姬有着一头银丝亮丽的头发,丰厚的嘴唇,汹涌的山峰,肥厚的翘臀,身形凹凸有致,魅惑十足。

仅是一想,杨矩就有喉咙发干的感觉,胯下的小兄弟朝天而起,将自己的裤头顶出了一个小帐篷。

啪啪!

给了自己两个耳关,杨矩将**压了下去,免得上了头,忍不住自撸解决。

洗了把脸,杨矩大模大样的走出了房间,本想巡视一番,做做样子,走了一半,实在无聊,见时辰差不多也懒得久待,直接知会了一声,出左骁卫回府去了。

一路上归心似箭,回到了崇仁坊的府邸。

崇仁坊是长安繁华地段之一,东临东市,南靠平康坊,地理位置优越。

当然杨矩在这里买府邸跟东市没什么关系,南靠平康坊这个红灯区才是他的目的。作为一个无女不欢的色中恶鬼,他在平康坊的开销,每月多达千贯,称为一掷千金亦毫不为过。他家中的那胡姬就是他用了五千贯买来的,与他而言,钱就是数字,享受才是第一。

回到府邸,杨矩迫不及待的往后院钻,还未走十步,却让管家叫住了:“老爷,冯老爷来了,说平康坊新来了个头牌,约老爷同去呢。”

杨矩听了这话,神色却是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道:“好的,明白了,我这就去!”

杨矩高兴的左拳击右掌,大步走向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一个长相很平凡的中年人正焦急的来回渡着步,见杨矩走进厅内,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厅外,看看四周有没有外人。

杨矩道:“怕什么,在我的府上,还担心走漏风声?”

冯源沉声道:“兹事体大,当然要小心谨慎才行。怎么样,让你办的事情,可办的妥当?”

杨矩笑眯眯的道:“只要你钱准备的妥当,你要的东西,自然是有的。”

冯源心中鄙夷,沉声道:“当然,赞普是什么身份,岂会拖欠你的那一份?不但给你准备好了,为了嘉奖,还提了三成数额,包你满意。我吐蕃使节已经进宫面见你们唐皇,在他们离开之前,要将东西准备妥当。”

杨矩眼中竟是贪婪之色,与吐蕃勾结正是他挥金如土的资本。

在四年前,杨矩当时是鄯州都督,吐蕃人知他贪财好色,安排美女重金贿赂,谋求九曲之地。

杨矩收了吐蕃的好处,上表朝廷要求将九曲之地送给吐蕃。当时的皇帝是唐中宗李显,昏庸无能,由韦后、安乐公主把持朝政,竟然同意了杨矩的上疏,将大唐自己的疆域九曲之地送给了吐蕃。

从此杨矩尝到了好处甜头,对于吐蕃的要求,有求必应,吐蕃也不吝啬金钱,将杨矩养的肥壮如猪,家财丰厚。

“走!去我书房,带你看看这些年我的成果!”杨矩笑着领着冯源往书房走去。

杨矩的书房很大,足足有十三个大书架,琳琅满目各种书籍应有尽有,有十万余册。

杨矩喜滋滋的介绍道:“这三年来,我为了收集这百家之书,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反正我也不看,要什么你说!”

冯源炽热的看着这些书架道:“全要!!”

第四十章 去他大爷……

傍晚夜幕降临!

剑阁灯火通明!

青光闪动,一柄青钢剑倏地刺出,指向中年剑客右肩,裴旻不等剑招用老,腕抖剑斜,剑锋已削向那汉子大腿。变招之快,只在转瞬。

那中年剑客反应也即是迅速,抽剑格挡,回手反击,双剑剑光霍霍,已拆了五招。

中年剑客轻叱一声,身形半俯,手中青锋化作一团瑞光,直取裴旻腰胁。

裴旻看准时机,右脚一顿地,借助这一蹬之力,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了剑上,猛地斜刺里荡了过去,正是斩虎剑法中的举手荡剑斩虎肩。中年汉子神色大变,想要撤招回避以是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硬接这一计。

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震声未绝。

中年剑客面露苦色,后退了两步,道:“裴中丞的剑术刚柔快猛变化无穷,方宇服了!”

裴旻笑道:“方兄过奖了,您的流水剑绵延不绝,快慢有序,转换之间,毫不间断,让裴某收益匪浅。”

经过半个月的挑战,裴旻的实力以得长安武林人士的认可,对于他接任了罗烈关中第一剑的称号没有任何的置疑,城内不服他上门挑战的已经没有几个了。方宇是陇右人氏,五年前机缘巧合,习得了一手流水剑,闯出了不小的名堂,本是入关来挑战罗烈的,只是罗烈已经远走江湖,遂决定挑战更强的裴旻。裴旻虽不是江湖人,但从不拒绝江湖挑战早在江湖中传开。

只是方宇想不到裴旻比传言中的厉害的多,他的剑法模拟水流,快慢湍急变化无方,然与裴旻剑法的诡异莫测相比起来,他的变化完全不值得一晒,几乎不在一个档次的。

送走了方宇,裴旻心满意足的返回剑阁,早在十日前,他让管家宁泽装修的道场已经收工。为了庆祝自己的练功房装修完毕,裴旻还特别给道场取了一个拉风的名字:剑阁,以增强逼格。为此他还找上了张旭求了“剑阁”两字,让郑永泰的儿子为他雕一块匾额,打算挂在门口。前有草圣张旭的“剑阁”,后有李隆基的“天下无双”,外加上他裴旻的名气,格调绝对爆棚。

这些日子裴旻过得滋润非常,白天有御史台的事情,傍晚还有人不定时的找他挑战。

短短半个多月,裴旻的剑术突飞猛进,实力与当日跟罗烈对战时,几乎不能同日而语。

想着方宇先前的那几招似乎有可取之处,心底琢磨,看看能不能融入自己的剑法中去。正当他想的出神,宁泽传来消息说裴光庭求见。

裴旻怔了怔,道:“将他请到客房,就说我在沐浴,让他稍等片刻。”

夏季已经悄悄来临,与方宇交手的时间不长,可这个时节只要稍微跑动就会出汗,何况是拼斗。带着汗迹见客很不礼貌,裴旻身兼文武对于儒家的礼节还是很重视的。

先洗了个澡,裴旻这才来到了会客厅。

裴光庭毫无疑问是来道谢的,裴旻的慎重处理,帮了裴光庭的大忙。因为裴光庭是司门郎中,负责长安城门出入之户籍调查以及没收违禁、无主之物。中国人好面子的风范,古来有之,吐蕃来使,李隆基异常重视。若御史台不问青红皂白的弹劾裴光庭,为了防范万一,裴光庭这个司门郎中肯定是当不下去。

正是因为慎重处理,御史台发现了是有人恶意陷害。裴光庭处事认真严谨,断了走私商的财路,给刻意诬告的,御史台也撤销了对裴光庭的指控调查。

“本应该早些来道谢的,只是为迎吐蕃使节的到来,陛下特别叮嘱我等莫要失了大唐的颜面,安排了许多事物,实在走不开,直至今日,方才忙里抽空,特来拜谢。”裴光庭细眉秀目长得很是儒雅,不善言辞的他,说着这些恭维的话有些生硬,但是那股感谢的心意是表现出来了。

裴旻笑道:“依照辈分来说,您是我的长辈,我应该称呼您为叔才是。庭叔……太过客气,小侄可承受不住。”

裴光庭看着裴旻,忍不住摇头道:“主家近年来确实不得人心,与你一事,做的太过……”他与裴旻同一祖宗却不同一血脉,很多事情他也不好多说,只是看着如此出色的族人,竟逼得脱离主家,实在可惜。想到当年那则谣言,忍不住心底暗忖:“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裴旻摇头道:“很多事情,人力不可控。对我而言,他们是长辈,我可以不计较他们对我做的一切,但母亲生我养我,恩大于天,我不能容忍母亲受辱而无动于衷。这是底线,庭叔不必为我事犯愁了。现在我不过的很好?陛下对我很是器重,我再多立点儿功,到时求陛下封我娘一个诰命夫人,看谁还敢瞧不起她?只是每年清明不能祭拜太公父亲,到是深感遗憾。”

裴光庭为人至孝,看着裴旻有些黯然,想着他对自己的恩情,决定回去找时间跟管事说说,看看能不能出一份力。

裴旻看着裴光庭突然想到了他的父亲裴行俭,问道:“庭叔,不知你府中有没有关于闻喜公在西域时的一些手札什么的。”裴行俭是公认的大唐儒帅,通晓天文、历法、写诗作赋,类似这种文人,平时没事的时候都会写一写手札记事就跟日记一样。

裴光庭想也不想道:“有很多呢,有人文记事,还有一些行军心得什么的,都在我府上,裴……”他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裴旻了。

裴旻看出了他的尴尬,道:“叫我静远就好!”

“静远对这些有兴趣?”

裴旻眼睛一亮道:“很有兴趣,不怕跟庭叔说实话,侄儿觉得吐蕃此番来我大唐是来者不善,并非存着两国友好往来的心思。他们与突厥谋我大唐之心,从未消停。庭叔的父亲闻喜公威震西域两度大破突厥,侄儿仰慕已久,想一睹闻喜公的风采,顺便了解一些关于吐蕃、突厥、西域的知识。”

裴光庭有些不敢苟同,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即是如此,改日静远去我府上便是了,应该就在书房收藏着,今日回去给你找找。”

裴旻高兴不止,心底却难免有些悲哀,裴行俭是何等英雄,可他的儿子却是只小猫。

自吐蕃使者的到来,大唐的一切似乎都围绕这那群使者转悠。

李隆基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宴请吐蕃使者,让大臣领着他们领略大唐的文化风情。

裴旻可以理解李隆基的心态,毕竟这是他掌权之后,一次接触政治外交。吐蕃使者派人来拜见他这位皇帝,意味着对于他这个皇帝的认可。这李家三郎的骨子里流着几分好大喜功的血液,对于得到一个强大国家的认可,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裴旻也没有去给李隆基浇冷水扫他的兴致,毕竟他不能说他知道历史的发展,知道再过不久吐蕃就会与大唐开战,平静多年的西北战局,会又度掀起风浪,只能静观其变。

好在接见使者什么的都是礼部的事情,裴旻作为御史中丞与他毫无关系,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裴旻正在处理着御史台的公文,萧嵩再次找了上来。

“中丞!”

裴旻看着萧嵩一个头两个大,道:“又有处理不了的事情?作为侍御史,你自己要有分寸主见,事事都要向我过问,要你何用?”作为上司,裴旻觉得有些时候训斥一下缺乏主见的下属,是有必要的。

萧嵩低头受训,随即苦着张脸道:“不是属下没有主见,实在是此事过于严重,属下根本拿不了主。”

裴旻道:“说吧,究竟什么事情?”

萧嵩上前了两步,低声道:“就在今日我接到密报,说有大将军杨矩暗通吐蕃,是吐蕃安排在我大唐的细作。大将军杨矩帮助吐蕃收集数万册书籍,打算借助吐蕃此次入京的机会将百家书册卖给吐蕃,此事不知是真是假。您也知道,现在吐蕃使者备受陛下重视。万一处理不慎,令我大唐与吐蕃关系交恶,惹上兵事,可是不妙。”

裴旻一听也知事态严重,自己是错怪萧嵩了,低声道:“可知是谁举报的,那杨矩又是何人?”

萧嵩颔首道:“是一个叫孙周的,是杨矩府上的下人。至于杨矩最早是左卫大将军,当初吐蕃远来求亲,中宗诏令左卫大将军杨矩持节护送,他因此升为鄯州都督,负责鄯州军政事物,不久后他上疏朝廷请求将河西九曲作为公主的汤沐邑,赠与吐蕃,中宗同意……”

“去他大爷……”裴旻听到这里,气得拍案而起,忍不住直接开骂,这些日子他没事的时候,一直在研究吐蕃,对于河西九曲的方位知道的非常清楚。河西九曲位于青海东南境,那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是天然的养马场,而且里大唐陇右西凉非常近。将河西九曲地送给吐蕃,等于送给吐蕃一块天然的牧场,同时还将自己的门户也送了出去,随时随地的迎接吐蕃入侵。无言不信说不出意外,明天有三章更新哦!敬请期待啦!为了方便交流,无言弄了一个qq书友群,欢迎所有书友入群,一起聊天打屁,一起商讨情节:群号:三九零四三四七一零。

第四十一章 不切实际的和平

萧嵩呆呆的看着裴旻,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位上司有着超越年岁的冷静睿智,温文尔雅,总是很冷静的面对一切,这瞬息间三观尽毁。他不懂军事,自然不知道河西九曲对大唐的意义所在。

裴旻却是不同,现在的他于军事一道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薛讷就住在裴府,这位闲不住且不服老的大唐上将一直研究吐蕃、突厥以及凉陇西域的局势,平时在裴旻空闲的时候指点他军事上的方略。薛讷在战术运用行军布阵的知识皆源自于他父亲薛仁贵的手把手指点,固然薛讷天资有限不及薛仁贵那样所向无敌,但在现如今的大唐却没有一人能比得上。

在薛讷的指点下,裴旻已经有了一定的军事素养。以他当下的战略眼光及战术水平很清楚河西九曲对于大唐的意义是何等的重要。

养马地自不用说,中原与异族最大的差距就在于骑兵,作为农耕民族本就缺少养马地,将养马地送人,这完全就是资敌。仅此一点就罪无可恕。这还只是次要的,大唐防备异族的手段是军镇,若河西九曲在大唐手上,大唐可以于九曲地设置军镇,布烽火台,以防止吐蕃侵略陇右、凉州一地。只要河西九曲有大唐的军镇,河西九曲将会是战争的决胜场,这样等于保住了陇右、凉州的两地百姓不受侵袭。吐蕃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寇入陇右、凉州。

总之河西九曲是万金难求的战略要地,哪怕以上万将士的性命作为代价换取这一地的主宰权,裴旻都觉得值得。如此宝地,若让吐蕃强行夺去,那也无话可说。结果竟然是自己送出去的,吐蕃不折一兵一卒。裴旻心中焉能不怒,只恨不得将杨矩给碎尸万段了,好在李显这个昏庸皇帝已故,不然他都有造反的念头。

现如今裴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杨矩是不是吐蕃的细作让吐蕃收买了,那怕他真因为糊涂所致,都不能放过他,要动用御史台所有的力量,将他拉下马来,让他尝一尝御史台的台狱的可怕。正好可以试试御史台前辈来俊臣《罗织经》的效果……

裴旻平复下心情,含着盛怒问道:“那孙周在哪?”

萧嵩忙道:“就在长寿坊的安全屋!”

裴旻为了保障检举者的安全,效仿后世在长安城不起眼的地方暗藏了几个证人安全屋,现在还是第一次用上。

“走!”裴旻当先走去,安全屋的主意是他出得,自然知道安全屋的位子所在。

在长寿坊第三条街道一处不起眼的一所民宅里,裴旻见到了检举者孙周。

孙周年岁不大,也就二十上下,双目长而灵动,鼻正梁高,额角宽阔,生得一副不错的相貌。

“见过裴中丞!”裴旻还没有开口介绍,孙周已经先一步上前问好了。

“你认识我?”裴旻有些意外。

孙周恭敬的道:“不认识,是猜得。您与这位大人一前一后的走来,显是上下级的关系。在御史台只有裴中丞一人的年岁对应的上,何况我检举的事情,事关重大,没有一定地位如何承担的起?现在御史台虽说有御史大夫程大夫负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在位子上干实事的只有裴中丞而已。”

“倒是机敏!”裴旻并不否认孙周的话,事实也是如此。李隆基用他就如当初武则天用来俊臣一样,虽说在他们上面还有人,但真正的主事却是他们无疑。唯一不同的是来俊臣,目中无人,独断独行,藐视一切。而裴旻恪守本心,对于程行湛这个上司给予了尊重,“你跟我说说,杨矩如何勾结吐蕃的?”

孙周苦笑道:“是在下无意中偷听来的,杨矩有一个好友叫冯源,表面上看是平康坊认识的酒肉朋友,实际上的吐蕃的细作,负责来回传递消息的中间人。原本我是不知,直到昨日冯源来找杨矩,杨矩带了冯源来书房看他藏书,当时我就躲在书架背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原来孙周酷爱读书,家中清贫,买不起书籍文物。而杨矩藏书万卷,偏偏只是收集充当摆设。孙周心细,发现杨矩从不涉足书房,没有新书入库就不入书房。想着那万册书籍,却无人欣赏翻阅,心痒难耐。于是偷偷潜入书房“借取”一两本研读。他做事小心,不留痕迹,看完的书都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以至从未引起怀疑。不想昨日潜入书房借还书籍的时候,遇上了杨矩、冯源。他躲在书架后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也将两人的对话听到了耳中。

不过杨矩、冯源在书房并没有说太多的事情,言谈之间也没有涉及吐蕃字样。

裴旻并没有听出杨矩是吐蕃的细作,只是听出了个中有鬼,联想起送河西九曲地给吐蕃的例子,杨矩是吐蕃细作的可能性确实不小。

孙周也知自己偷听来的消息不足以成为铁证,遂道:“不瞒中丞,在下有个天生的毛病,遇事喜欢多想,看到不明白的事情,控制不住自己的多想。为生活所逼,四年前进了杨府务工。只做了半年,心中一直好奇一件事情。杨矩花钱如流水,在生活中大手大脚,他曾经在平康坊一天花去了八百贯钱。在下计算过杨矩的俸禄,杨矩是在京三品大员,每年分得禄米三百七十石,有职田九百亩,月俸六贯钱,力课四十八人,亲事帐内课八百石,林林总总的收入加起来一年不过千贯之数,这一天花去八百贯钱,支出与所得实在过于悬殊。”

裴旻听到这里忍不住对孙周另眼相看了,唐朝的官员俸禄很杂,不像后世一样,有个具体的数字,分作禄米、职田、月俸、力课等等好几个收入。但总的来说,唐朝的官员俸禄是很高的。就拿裴旻自己来说,他现在有个国公的头衔,官阶虽然比杨矩低一点,但总得收入要比杨矩高上不少,一年的薪俸折合起来差不多一千五百贯左右。不要觉得这个数额少了,以人民币来算大概年薪三百万,一个月二十几万的收入。

这种零零碎碎的算计,裴旻作为政坛新人自己都不太弄得明白,反正他不觉得朝廷会克扣他的俸禄,发多少收多少,也不细算。

孙周不在这个体制内,竟能算的如此清楚,有些难得。

孙周续道:“在下有此好奇,却也没有细查,毕竟杨矩是大将军,招惹他不过自取灭亡。只是昨日碰巧,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事情,综合这些年所见所闻,由此推论。裴中丞,尽管今日之言,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在下敢以性命担保,杨矩定有不轨之心无疑。”

裴旻默默的点了点头道:“我信你的判断,只是有些好奇,你跟杨矩有仇还是?以你今日表现出来的心思机智,不应该在这完全没有实据的情况下出头检举。匿名举报以能达到你的目的,你亲自现身,显然是打着助我御史台一臂之力的念头。莫不是因为道义?”

孙周苦笑道:“裴中丞太抬举在下了,在下升斗小民一个,并没有那么高尚,心中的道与义是以自己为主的小道小义。杨矩与我却无仇怨,甚至算得上有点点恩义。可吐蕃与我却有血海深恨……”说道这里,他咬牙切齿的道:“在下本是鄯州人士,家住湟中县,十年前吐蕃入寇,劫掠湟中县,县中乡亲,大部分惨招毒手,家中双亲失散,生死不明。在下随着难民来到长安谋求生计,虽事过十年,可当初惨景历历在目,不敢有片刻忘却。杨矩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他勾结吐蕃,实在忍受不了。”

裴旻想起了怀柔县的惨状,感同身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国仇家恨,终有偿还的一天。你助我留意杨矩的动向,事成之后,我帮你知会户部让他们安排地方官员查你父母下落。”

孙周动容对他大是感激,眼中泪光莹莹,作揖道:“中丞大恩大德,孙周此生不忘!”

裴旻沉声道:“你现在回去,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给我盯着杨矩书房的动态,一有异常,通知我。”

“是!”孙周道:“只是不知应该如何通知?杨矩的府邸与中丞府邸相隔太远,若是白昼倒是无妨,万一是晚上,坊门关闭,如何通知。”

裴旻大感安心,孙周心思缜密,由他监控杨府,可保万全,笑道:“回头我会安排人手,轮流守候杨府四周,明天我让他们悄悄的联系你,到时你通知他们便是。”

孙周应声而去。

萧嵩见孙周走远,低声道:“中丞,这是想擒贼拿脏?”

“不错!”裴旻肃然道:“这一次,我不只是要将杨矩拿下,还要揭露吐蕃的狼子野心,将他们藏在我大唐的眼线细作连根拔起。我要让陛下知道,吐蕃已经做好与我大唐开战的准备了,不要渴望那不切实际的和平!”无言不信说第一更!

第四十二章 高力士求救

裴旻最近一直在苦恼一个问题,朝中的风气对于吐蕃并没有很深的敌视,反而将之视为贸易往来的对象。在他们眼中,虽然两国之前是死敌,经过多次会战。但现如今却是盟友,早已化干戈为玉帛。至十年前,吐蕃赞普入侵,给都督陈大慈击溃之后,双方一直没有任何兵戈上的交锋。唐吐边境,已经太平了十年。

尤其四年前金城公主入藏,大唐吐蕃结为姻亲,关系大为好转,甚至展开了贸易往来。就如昔年文成公主入藏一样,大唐、吐蕃的关系在两国的营造之下,大有水乳交融的感觉。

也是因为如此,裴旻发现朝中绝大多数文臣武将对吐蕃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包括李隆基也是一样。唐朝现在军事实力疲软,想要组建强兵的政治思想还没有得到贯彻,李隆基与朝中文武诸将都不愿意开兵事,增添国家百姓负担,也是这个道理对于吐蕃的使者,李隆基格外重视。目的自是希望两国能够和平相处下去,等到大唐军事实力提升了,再行兵事,也是不迟。

李隆基与满朝文武的想法是没错的,若裴旻不知道历史进程,也许也会有着相同的看法,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妄动兵戈。

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妄想,两国的兵事不是你不想打对面就不打的,相反你越不想打,你的敌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

这才是真正的用兵之道,吐蕃有今日之盛,岂能不知这基本道理。

唐朝先前朝政混乱,周边自然是乐得作壁上观,自我发展,坐看大唐内斗,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大唐经由李隆基的拨乱反正,走向稳定,吐蕃、突厥又怎会坐视唐朝安逸的发展?

因故裴旻打算借助此事打破李隆基与朝中大多文武和平的妄想,让他们意识到:尽管不是时候,却由不得他们避而不战。

回到御史台,裴旻直接找来了王小白。

王小白为人实在,即便升任御史中丞,裴旻依然让他跟着自己,只听自己的命令行事。官职依旧是巡按,地位却大不一样。

“中丞!”王小白得裴旻器重,混的风生水起,地位俸禄提高不说,青梅竹马的邻居也答应了婚事,可谓情场事业双丰收。他为人老实,没有多少花花肠子,也不知怎么报恩,以行动表示,干起事来特别卖力。

裴旻对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的下盘,问道:“小白!你学过一些武艺吧?我看得出来,你的腿脚特别有力!”

王小白颇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算不上什么正经的武艺,我太祖父是李卫公麾下的奇兵校尉,后来家族落败,祖上只留下了口头相传的训练方法。我至小跟着练,真本事没有什么,就是腿脚练起来了。跑的特快,没几人追的上我。原本我只是小小的坊丁,就是因为跑得快,能抓贼,才给升到巡按的。”

裴旻听过薛讷说过奇兵的事情,记得薛讷给他上行军布阵课的时候,曾说:“我大唐名将辈出,但论行军布阵之法,无人出李卫公左右。正如昔年淮阴侯韩信所说用兵‘多多益善’。兵卒越多,越考验主帅调兵遣将之能。真正能做到如淮阴侯般多多益善的,唯李卫公一人。李卫公用谋胆大,用兵精细。上至十万将士,下达百余兵卒都能细分清楚。凡他出战,必分弩手、弓手、马军、跳荡、奇兵、战兵等,每一兵卒,每一兵种,他皆调度的恰到好处,于阵仗交锋时,发挥彼最大优势,不会有任何错漏。”

裴旻当时听了心中充满了对李靖这大唐军神的崇拜,若非统率力爆表,又岂能在变化无常的战局中将每一个兵种的特点如指臂使的发挥出来?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如李靖一样,统帅千军,上阵杀敌,那该多好。念及唐朝吐蕃战事即来,裴旻心底也不免有着小小的期待。尽管他在御史台任职,但他的心却不在这里。

奇兵是李靖军中必不可少的胜负手,大唐李卫公兵法云:大率十分之中,以三分为奇兵。这三分奇兵的要求是跋山涉水如履平地,能够在任何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切入敌阵的薄弱处,已定战局。

王小白根据奇兵的方法练习,有一身强悍的脚下功夫也是理所当然。

“给你一个任务,你去崇仁坊找到大将军杨矩的府邸,根据我给你的联系方式,悄悄的联系一个叫孙周的。你在附近找一个地方住下,记得他一联系你,立刻向我汇报。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将消息送到我手上。”

王小白坚毅的拍了拍胸口,领命去了。

目送王小白离去,裴旻也发现自己身旁可以用的好手不多,关键时候手上似乎没有靠得住能干的助手,沉吟着是不是该从江湖里招募一些人才为他所用。江湖人多有一技之长,只要忠诚可靠,比重新培养心腹管用的多。

裴旻现在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局以布下,目下只能静待其变。

裴旻重新处理御史台的事物,却听高力士走进了他的办公厅,口中焦急的叫着:“裴中丞,裴中丞!”

裴旻心下好奇,高力士的出现往往代表李隆基,即便是宰相官邸一样去得,只是高力士是出了名的谨慎细心,每次寻人觐见,他都耐心的等着通传,几乎不存在硬闯的事情,尤其见高力士的脑门竟然有着一块红肿印迹,鼻子也有着点点伤痕,更是古怪。高力士是李隆基身旁公认的第一红人第一心腹,有人竟能伤的他?

“高内侍,你这是?”裴旻起身相迎。

高力士急道:“我们边走边说,我大唐的颜面就靠中丞挽回了。”

裴旻茫然不解,却依言跟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内侍你这伤?”

高力士又是懊恼,又是愤恨,道:“是给吐蕃番僧伤的。”

高力士今时今日的地位确实无人能伤他,可比武较艺,拳脚无眼却又是另说。

今日李隆基一如既往的让礼部招待吐蕃使者,午边与他们一到看大唐的马球比赛。李隆基的用意是很明显的,想跟吐蕃来一场友谊赛,再次挫挫吐蕃锐气。当初,也是请吐蕃使者看马球比赛,吐蕃使者提出要跟唐朝马球队较量一事。

当时唐朝的马球队并无准备给吐蕃打的落花流水,但后来李隆基、李邕、杨慎交、武延秀出场,四人战十人,直接将吐蕃马球队打懵逼了,扬眉吐气。

这一次李隆基做足了准备,事先特地安排了昔年与他一起玩马球玩的好的几位“球友”,督促他们特别训练,以为今日之用。结果谁也没有预料,吐蕃绝口不提马球比赛之事,丝毫没有与唐朝比马球的念头,诸多准备徒然无功。

在马球之后的国宴上,吐蕃使者却提出仰慕大唐勇士神威,吐蕃勇士希望能与大唐勇士一教高下。

李隆基虽无防备,却也不信大唐勇士比不上吐蕃的勇士,应诺了下来。

结果大唐派出了两位勇士,都给吐蕃番僧击败,而且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十招都未接下。李隆基面色极为难看,高力士看不过眼,为主争光,亲自下场比试。

高力士并非是电视里演的那般猥琐不堪,反之他身高马大,还拥有不俗的胆略武艺。他与吐蕃和尚力斗了二十合,本是不分胜负,却不想番僧使诈,倏地横扫一腿,将他踹摔倒在了地上。高力士伤的不重,可面门着地,鼻子额头碰出了痕迹,看上去却极为吓人。

大唐连败三场,自是颜面无光,而吐蕃使者自是万分得意,嘲笑大唐无人。

李隆基最好颜面,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奈何自己麾下勇士不给力,只能生着闷气。

高力士想到了裴旻,跟李隆基提议将裴旻请来,由他来对付吐蕃番僧。

裴旻近日连败长安江湖名宿,李隆基即便身在皇宫也听得一二传闻,那里还有半点犹豫,直接让高力士出宫来请了。

裴旻听极缘由,端是勃然大怒,他对吐蕃贼子甚无好感,尤其是刚刚得知吐蕃贼子竟然兵不血刃的取了他们大唐的河西九曲地,心低更是深恨,现在又闻吐蕃渣碎,欺他们大唐无人,在宴会上耀武扬威,那里还忍受的住,怒道:“内侍放心,这仇我一定给你报了。”

高力士对裴旻印象极佳,主要原因是裴旻将之视为常人,一个正常人,不巴结也不歧视。作为身有残疾的太监,高力士固然心态放的极好,终究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自卑。他如今地位极高,可谓功成名就。但身为阉人歧视他的有之、讨好他的更有之,无视他的也有,如裴旻这样,将他视为一个正常人的却没有几个。

高力士不在乎别人歧视、讨好甚至无视,反而在意裴旻以正常人的态度对他。此刻见他怒气冲冲的为自己说话,忙道:“这点伤算什么,只要裴中丞能打败那吐蕃番僧,挽回陛下的颜面。高某这里感激不尽……”顿了顿他道:“中丞不可大意了,那吐蕃番僧不是庙堂常见的猛士,到有几分江湖人的架势。”

第四十三章 舅国甥国

高力士的话让裴旻顿住了脚步,好奇问道:“当真是江湖人?”

高力士颔首道:“应该错不了,那番僧的拳脚很有章法,比我家传的冯家豹拳高明的多。”

裴旻也露出了慎重之色,冯家豹拳厉不厉害他不知道,可高力士的家世背景他却是知道的。高力士本名冯元一,是巾帼英雄第一人岭南圣母冼夫人的第六代孙。冼夫人历经梁、陈、隋三朝,是当时岭南部落首领,为人明大体、识大义可以说的岭南的无冕之王。

高力士祖上如此了得,他们祖传的功夫又能差到哪里去?

裴旻想不到吐蕃竟然也有精于武艺的江湖人,却不知吐蕃的功夫跟他们中原有什么差别?他最近拼斗经验丰富,与各门各派的江湖名宿都有过交手,可还真没跟外国的和尚打过。眼中战意十足,情不自禁的加快脚步。

李隆基宴请吐蕃使者的地方是在武德殿!

吐蕃自从松赞干布崛起于西南,国力日渐强盛。尤其是文成公主入藏,吐蕃与大唐建交之后,吸取了大量的中原文化,各方各面有了实质性的提升。

当然吐蕃当年也确实诞生了不少的人才,君王松赞干布、名相噶尔东赞、还有战神论钦陵,都是天下一时之选。他们仅用了短短的十余载,就将奴隶社会的吐蕃带入了封建社会,成为大唐的强敌。甚至因为武则天的缘故,吐蕃一度获得对西域诸羌的绝对控制权,将大唐的西域收入囊中。

吐蕃至崛起后一直是大唐的心腹之患,直到近年方才罢兵。吐蕃的罢兵,并非没有原因的。

国无恒强亦无恒弱,在李唐陷入武后年老昏庸,韦氏、宗楚客乱国的时候,吐蕃出色的赞普器弩悉弄意外在征伐六诏的时候病故。

不可一世的西南霸主吐蕃因君王的去世,少主不足以服众,而陷入了内无谋臣,外无良将的地步。因此政局动荡不安。属国起兵反抗,居心叵测的大臣们也纷纷叛乱。

这才是吐蕃大唐十年息兵的关键。

相对大唐长期的政局混乱,吐蕃的情况要好很多。吐蕃新继任的赞普尺带珠丹在祖母没庐氏赤马类以及大论韦乞力徐尚的辅佐下,在四年前就扫平了不服者,稳定了吐蕃的局势。吐蕃摆脱了困局,利用大唐君王昏庸臣子无能贪财的特性,谋取了河西九曲。

吐蕃使者尚赞咄高举着酒杯哈哈大笑,看着强颜欢笑的李隆基,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三年前,他领着等一千多吐蕃迎亲队前来迎娶金城公主入藏。那时他看不起大唐的马球,结果给当时的临淄王李隆基领着四人横扫了,颜面丧尽。他这辈子也忘不掉那时候李唐皇帝那股志得意满的模样。

就跟他现在的表情一样,得意之情现于脸上不说,还不住的劝酒,让憋屈的李隆基陪他一并高兴。

李隆基心中郁闷若死,可偏偏出于外交礼节,他又不得不陪着一张笑脸,强颜欢笑,眼神不住的看着殿外,心底没有那么迫切的希望看见裴旻那帅气潇洒的身影。

尚赞咄道:“大唐皇帝陛下,外臣没有说错吧。我们吐蕃的这位悉佐勇士,勇猛无匹,即便你们大唐人才辈出,也胜不得我吐蕃这位勇士。不怕跟大唐皇帝陛下说实话,悉佐勇士在我吐蕃还排不到前十呢。”

他笑着看着李隆基,眼中有着几分嘲讽。作为敌对的双方,大唐现在的情况,伟大睿智的吐蕃大论已经分析的很清楚了。大唐现在不能战,不敢战,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要挑起战火。不让大唐安逸的发展起来,一但大唐安定,他们吐蕃将无出头之日。

特地来多此一举的朝见李隆基,也是他们伟大的大论的主意,要在这决裂之前,最后从大唐捞上一笔,向他们索要医卜星象之类的百家书籍,以充实吐蕃文化层次的不足。

在尚赞咄下手的一个红衣大喇嘛,对着李隆基一阵哇哇大叫。

尚赞咄笑道:“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请恕我吐蕃勇士的无礼,他是个憨人说的是大唐这是没人了嘛?还不来人,他都等得不耐烦了。”

李隆基还没有话说,眼睛却是一亮,他以看见高力士得身影了,长笑道:“让你们的勇士别急,我大唐勇士已经来了……”还没等高力士入内禀报,高声道:“力士让裴爱卿速速入殿,让吐蕃勇士见识见识我大唐的勇士。”

尚赞咄见李隆基如此笃定,心底莫名的一慌,随即见跟在高力士身后的居然是一个少年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道:“大唐皇帝陛下,这少年就是你们大唐的勇士?他的手臂还不极我的粗壮?”说着,他拉起了自己的手臂。吐蕃人生活在青藏高原上,那里环境恶劣,生活在高原上的百姓个子大多不高,但身子骨向来粗壮。就算尚赞咄是文官,但他的胳膊依旧要比裴旻粗壮的多。

红衣大喇嘛却怔怔的看着走进来的裴旻,眼中露出了忌惮之色。

裴旻刚进大殿就听到尚赞咄的话,不免咧嘴笑道:“使者这就不知了,我大唐能人异士太多。得知甥国的勇士求指教,争着想来指点一二。但是一想,又觉得不对。毕竟是甥国的人,作为长辈,侄儿胡闹,当身为舅舅国家岂能计较太多。这打赢了也有个以大欺小的说词,落得不光彩。想了又想,只能派我这个年纪最小最没用的上了……”他苦着脸,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好像来“指点”吐蕃是委屈了自己一样。

尚赞咄脸色瞬间青。

裴旻甥国甥国的叫着,也并非没有原因的当年吐蕃来大唐求亲,中宗李显并未答应。吐蕃一连求了三年,李显方才应了吐蕃的要求,唐蕃之间结为“舅甥之盟”。唐是舅蕃是甥……

在大唐面前,吐蕃确实是甥国无疑。

李隆基本心中郁闷,但见现在尚赞咄吃瘪,心情突然大好。

裴旻意外见那红衣大喇嘛嘴角翘了翘,那表情似乎想笑,却又强行憋着的感觉。

裴旻微微眯着眼睛,这跟高力士说的可不一样?

第四十四章 酣畅淋漓

高力士在来的时候跟他说,吐蕃番僧不识中原文化,蛮横无理的很,偏偏李隆基不好与之计较。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跟一个听不懂他们话的莽夫较劲,就跟对牛弹琴一样,还失了自己的身份。高力士这么说来也是想让裴旻下手狠一点,用实力给吐蕃蛮子一个教训。

先前他说的“舅甥之盟”弯弯绕绕带着冷嘲热讽又不涉及脏字,这话中深意若不是通晓他们中原话,如何听得明白。

大唐威仪四海,文化传播宇内,通晓中原话也不是什么奇事,但裴旻先前的话含沙射影的数落吐蕃,这红衣大喇嘛竟隐隐笑得出来,却有几分蹊跷。

尚赞咄见裴旻有些咄咄逼人,本想找回颜面,可念及心中大事,憋着气道:“嘴上的功夫算不了本事,能不能笑到最后,比过才见真章。看看是我吐蕃高僧悉佐勇士更加神勇还是你们的大唐勇士厉害。”说着他对那红衣大喇嘛一阵叽里咕噜的。

古吐蕃语就跟汉语、英语一样,没有任何腔调是相似的,不精通吐蕃语的人,听不明白一字一句的意思。

裴旻就跟听天书一样,他目光落在那叫悉佐的红衣大喇嘛身上。

悉佐并没有什么异常,哇啦哇啦的也说了几句,一脸慎重的走了出来。

裴旻笑道:“只用拳脚有什么意思,花拳绣腿而已。算不得真功夫,直接上兵器来战!”他说着,完全不给悉佐置疑的机会,已经先一步的拔剑出鞘。

今日此战关系的是大唐的颜面,而非个人荣辱。他才不会傻到以自己不擅长的拳脚迎战。

尚赞咄得到李隆基的准许,派人将悉佐的兵器提了上来。

悉佐的武器竟然是长长的金刚降魔杵,有三尺长短,跟剑一般,通体闪着金光,竟是黄铜掺着真金铸就的,份量不清,一个吐蕃壮汉双手拿着竟然略显吃力。

悉佐却单手拿过,对着裴旻狰狞一笑:他武功繁杂,拳脚刀剑都有涉猎,但真正最擅长的是降魔杵。裴旻提议兵器战,正对他的胃口,降魔杵横于前胸,好似韦驮献杵一般做出了攻守兼备的起手式。

看着悉佐的架势,裴旻眼中露出一股讶异,存心一试道:“请了……”他手中秦皇剑一震,猛地斩向了悉佐。他剑势恢弘呼呼风响,大有一往无前的气概。

悉佐心底冷笑,凌然不惧,舞动金刚降魔杵对砸了过去。他这金刚降魔杵重达八八六十四斤,正是当世少有的重型短兵之一,走得就是刚猛无双的路子,岂会惧怕硬拼?

铮的一响,兵刃相交!

悉佐竟是一颤,兵器进不的分毫,反而有一种压不住的感觉,对方的力量似乎更在他之上,若非占了兵器的便宜,还硬拼不过,大感意外。他却不知裴旻用的是斩虎剑法,斩虎剑法的奥妙之处在于身形合一,将全身的力量聚集于一剑之上,从而以强取胜。比之依仗膂力的刚猛,境界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裴旻也暗惊悉佐好神力,又念及自己的能硬扛悉佐刚猛的一击,毫无异样,精神也是振奋,再次对着悉佐猛劈了过去,力道沉猛,竟有股威不可挡的豪气。

悉佐也毫不相让,将金杵舞成一片黄光,风声呼呼,越来越响。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剑杵相交二十余下。

满殿只听“当当当”的钢铁碰撞只声,星火四溢间,空气中居然传出钢铁烧热的焦糊味道。

李隆基与一干礼部大臣都看傻眼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不到两强交锋,比斗的竟然如此激烈。

尚赞咄也看得呆住了,悉佐在他们吐蕃属于顶尖的好手,尤其是招大力沉,无人可比,那个他瞧不起的少年郎,竟然硬碰硬的不弱下风,实在不可思议。

裴旻突然喝道:“本圆淫僧,你的韦陀杵跟你师兄比起来,就跟娘们学的一样,不要太过丢人!”

悉佐闻言,脸上竟是一沉,手中的降魔杵更是刚猛。

“怎么怒了?不敢承认?”裴旻一开始就怀疑这个悉佐有鬼,见他手持降魔杵的姿势竟然是韦陀杵的起手式,心中更是怀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说来也巧,裴旻在不久前跟疯和尚鲍阳交过手,鲍阳使用的也是韦陀杵。当初他们还聊了几句,鲍阳特地上门挑战其实是有事请求,让他帮着找他师弟的下落。

还记得当时鲍阳的话:“本圆是本寺武僧中百年来天赋唯一能与武宗昙宗媲美的一个,深受寺主器重,传授历代武僧研习的功法。年纪轻轻以习得六门绝技,在少林寺内唯有三位长老可比。就在本圆武功大成之后却突然决定还俗,自行离开了少林寺。半月后,传来消息。本圆杀兄淫嫂,造成两尸三命。师傅与贫僧不信师弟会干出这等凶残之事,下山调查原因。不想恩师受逆徒偷袭,横死当场。贫僧虚长他几岁,却战不过他,跳入河中保命。本圆狂性大发,将女子一家十一口屠杀殆尽,失去了踪影。贫僧追寻了三年,寻不得他的下落。意外听闻胡僧能够改恶徒户籍身份,特来长安调查。裴施主身在庙堂,但有江湖人的仗义之风,贫僧厚颜乞求……”

他想到此处,双眉一挺,两眼神光炯炯,向悉佐直射过去,怒喝道:“好一个贼和尚,你嫂子与你哥情投意合,是你自己心生贼念,自以为是。却怪你嫂子对你不忠,恨你哥横刀夺爱,淫嫂弑兄,其后更行欺师灭祖之事,天理难容……”他一字一句如洪钟震响,刚强有力,手中斩虎剑法招招势不可挡,那一往无前的气势,配合正义言辞,仿佛凌冽天神。

反之悉佐已经双目赤红,又气又怒,想要反驳,但裴旻一招一招,完全不给他说话的余地,手上的招法渐乱。

李隆基与一众礼部官员,听裴旻说着“本圆”恶行,在看悉佐心态失衡,哪里还不明了情况。若这吐蕃大喇嘛真不懂中原话,怎会失态。听得懂,又在对方严词诘责之下竟然无言以对,可见事情属实。

淫嫂弑兄、欺师灭祖!

在儒风盛行的时代,这是天大的罪过。

裴旻又大声斥道:“你叛国不忠,弑师不孝,杀兄不义,淫嫂不仁,如此禽兽不如,还有颜面入我大唐……今日我便让你知晓,天下之大,藏污纳垢之处很多,有你容身之所,但我巍巍大唐,不在其内……”

他越战越勇,踏前半步,举剑斜劈对方面门,风声呼啸,劲厉刺耳,更惊人是这横扫的一剑,有种像万马千军,厮杀於战场之上的惨烈感觉。

秦皇剑势不可挡的荡开了六十四斤的金刚降魔杵,中门大开。裴旻身形逼到近处,用剑柄猛地重击悉佐胸口肺部。

嘭的一声!

悉佐重重倒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呛出,手指着裴旻道:“你……”他想说裴旻一派胡言,在他心底是始终都是一个念头,是他哥抢了他的所爱,是她们对不住他,罪有应得。但裴旻最恨本圆这类不忠不义不孝的人,下手极狠,直接重创了他的肺部,致死他一口气没憋上来,昏死过去了。即便他今日不死,日后也是废人一个,连呼吸都会抽肺疼痛。

裴旻如若金刚战神一般,招招强攻硬打,胜得如此酣畅淋漓,登时彩声雷动。

至于尚赞咄则面如死灰,想不到悉佐竟然会败得如此难看,更想不到悉佐暴露了他的身份。大唐人才辈出,奇人异士不知凡几。吐蕃虽是西南霸主,但论及人才,远不及大唐万一。为了吸引大唐人才投效,吐蕃不问出身不问来历,只要有一技之长,重金相求。悉佐便是三年前入藏的人才,因武艺超群,深受器重。此次与他一同出使,身负重任,却不想有今日之失。

裴旻收剑回鞘,对着李隆基先是复命一拜,随即笑盈盈的看着尚赞咄道:“贵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愿意与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为伍,是你们的自由,在下不发表任何看法。但此人是我大唐在缉要犯,怎么成了你们吐蕃本土勇士了。莫不是你们吐蕃没勇士,缺乏人才。找一个十恶不赦的畜生来当你们的勇士?以彰显贵国风采?”

尚赞咄脸色酱紫,好一会儿才对李隆基道:“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这当中定有什么误会。”

李隆基扬眉吐气的道:“朕自知道这是误会,朕也相信你们吐蕃不是藏污纳垢之所。你们这是受到了蒙蔽,朕宽宏大量,不与你们计较。”

尚赞咄正松了口气,却又听李隆基寒声道:“本圆在我大唐放下累累罪行,还敢欺骗朕,罪无可赦,来人将之押往大理寺,择日问斩。”

尚赞咄想要出声,但见李隆基冷笑的眼神,话在喉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隆基将裴旻安排到最上首的位置,让他陪着一并参加此次宴会。

歌舞升平,尚赞咄却食难知味。

宴会散去,李隆基留下裴旻与武德殿中庭散步,当然高力士也跟在身后。

李隆基叹道:“今日多亏有静远,不然我大唐颜面扫地。朕想不到吐蕃尽有这般杀招……”

裴旻顿住了脚步道:“陛下,可想听实话?”

第四十五章 劝诫

李隆基跟着停下了脚步,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裴旻沉声道:“臣这一身武艺来至于江湖,对于江湖搏杀之术很是了解。江湖搏杀之术注重招法的变化,讲究身心一体,攻守结合。而战场拼杀之法以杀伤敌人为上,越简单越好,越直接越妙。两者比较起来,战场拼杀之法缺乏变化,要争雄江湖如江湖人一般单打独斗,确实会存在着一定的弊端。但事情不能一概而定,这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只要真的到了一定境界,是没有江湖、战场之分的。江湖人可以做到阵仗拼杀简单直接,武将同样可以化简为繁,领悟精妙的招式。就如唐初的胡公秦叔宝,他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在战场上又何尝不是所向披靡?若我朝中有类似于胡公这样的盖世虎将,本圆岂是对手?所以……”

他顿了顿道:“臣觉得不是吐蕃的杀招丢我大唐颜面,而是我大唐缺乏能战敢战的人才,不敌不是敌人强,是我们自身弱。陛下您想想贞观时期,十二卫大将军!鄂公尉迟敬德、褒公段志玄、夔公刘弘基、蒋公屈突通、邳公长孙顺德、郧公张亮、谯公柴绍还有侯君集、张公谨、程知节有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威名赫赫的虎将,可现在呢?”他话没有说明,意识却表达的很明确。

李隆基无话可说,现今的十二卫大将军半数是跟着他发动过两次政变的功臣,还有半数是前朝留下来资历极高的老将,他们的资历是熬出来的,不是战场拼杀来的。

真要细说起来,现在十二卫的将军里有三分之二都没上过战场,余下的就算上过战场的也多是小打小闹,没有一个经历大阵仗的。

“静远说的确实在理!”李隆基叹了声道:“不过这也不能完全将责任推卸到他们身上,近年来除了东北辽东辽西有过战事,北、西、南三面都未有兵祸。长时间的疏于阵仗,跟太宗时期乱世纷争,自然比不了。”

“正因这样,才值得担心!”裴旻慎重道:“有一句古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安逸,一但战事来临,如何抵挡?”

李隆基深深的瞧了裴旻一眼道:“你这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朕打算调动二十万人马集结于骊山脚下,举行演武阅兵,以表示朕重视军备训练之心,也可以张扬国威。”

裴旻脸色却是一僵,李隆基不跟他说起此事,他还想不起来,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到了历史上有过这么一出记载。只是结果很坑爹,李隆基举办的这才阅兵活动声势浩大,旌旗连亘五十余里。然而发生了各种情况,导致军容不整,秩序混乱。非但没有效果,反而闹了天大的笑话。

说起来也是悲哀,现在唐朝的府兵练整队都是问题,何况是上阵杀敌?

“这个……陛下,臣觉得有些不妥!”裴旻硬着头皮道:“而今府兵制败坏,兵卒水平参差不齐。一下子集结二十万阅兵,只会引起更大的动荡,反而没有效果。想要通过阅兵,以扬国威,至少先要将府兵素质提升起来。甚至直接改募兵制,兵卒有了一定战力时,才有奇效。”

李隆基沉吟了会儿道:“张相最近与我提过此事。只是姚相觉得妄动军治会对府兵造成影响。一直没有定论,现在看来募兵制确实要尽快走上章程,至于骊山阅兵,就放一放好了。”他不在这问题上纠缠,而是道:“今日朕看你对吐蕃使者态度不是很好,可是因为吐蕃使者欺我大唐无人的缘故?”

裴旻毫不犹豫的说道:“一方面是因他们,我大唐岂容西南蛮夷在头上作威作福?另一方面是臣觉得吐蕃此来并非有心与我大唐示好,而是不安好心。”

李隆基沉声道:“此话怎讲?”

裴旻道:“臣一直将吐蕃、突厥视为外患,对他们的防范之心,从未消减。现今我大唐已经走向平稳,正是发展之际。设身处地一想,若陛下您是吐蕃赞普或者突厥可汗,您觉得是发展起来的大唐可怕还是现在军事疲软的大唐可怕?”

李隆基动容出声道:“你是说吐蕃或者突厥可能与我大唐动兵?”

裴旻苦笑:“至少臣是如此分析的,而且不是没有依据来证明臣的看法。”说着他将孙周的检举跟李隆基说了,看着一脸震撼的李隆基道:“正因为发现吐蕃背地里的勾当,臣才觉得吐蕃此次出使我大唐目的并不单纯,而是趁着两国关系犹在,打算在没有撕破脸面的时候,最后从我们身上拔些毛回去,以弥补他们的不足。”

“大将军真的为了金银钱物出卖大唐?”李隆基不可思议的看着裴旻,在他眼中杨矩是有功的,尽管当年将河西九曲地赠给吐蕃,他心底也有点点不舒服,却也觉得正因为杨矩的出使吐蕃与吐蕃的这番交涉,大唐吐蕃之间才能如此和平共处。

裴旻道:“有八成可能!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贸然动手将杨矩收押,免得打草惊蛇,打算人赃并获。”

若裴旻直接以自己分析说吐蕃会与大唐撕破脸面,李隆基只怕会将信将疑,但此刻他机智的将两件事情一起说了。前后照应,却由不得李隆基不信。

“可恶!”李隆基气得拔出佩剑将面前的一颗竹子砍倒,愤然道:“三年,只要给朕三年时间,朕就能如太宗一样练就一支百战精锐,可如今……”

“陛下!”裴旻毫不犹豫的道:“永远别指望敌人会好心给你时间,时间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太宗当年为何会有四年时间?那是因为他亲临渭水,借助尉迟敬德在泾阳大破突厥的声势,迫使颉利可汗签订渭水之盟换回来的。只要陛下做好应战准备,打出我大唐的威风,自然会有时间重新布局规划。被动将希望寄托于敌人给予,实在不甚高明。”

李隆基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笑道:“忠言逆耳,静远今日这些话,朕谨记在心。朕会立刻修书陇凉都督,让他们谨慎提防吐蕃、突厥。至于杨矩之事,爱卿细查,若杨矩真有勾结吐蕃的不臣之心,正许你特别行事。即便涉及吐蕃使者,也照抓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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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奉公押妓

“外臣尚赞咄叩见大唐皇帝陛下!”尚赞咄作揖礼拜,礼数做的十足,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表情体现了甥国吐蕃对舅国大唐的景仰。

李隆基听了裴旻昨日之言,也醒悟过来,番邦贼子,狼子野心,不可轻信。他们要战不会因为自己的礼让忍一时之气而退却,反而会更加的得寸进尺。现在大唐确实不适合动兵戈,也不想动这兵事。可真要打,却也不惧。因故今日李隆基对尚赞咄这群吐蕃使者没有那么上心,也不亲自接见,直接让礼部以国宾款待。却不想尚赞咄意外上门觐见。

李隆基带着几分平静的道:“使者免礼,不知今日使者可玩的开心?”

“大唐人杰地灵物竞芳华,外臣目不暇接,都不舍得离去了。”尚赞咄作为大唐与吐蕃之间的使者,文化水平毫不逊色当世的饱学之士,各种成语随口而出无生涩之感,他的表情一片向往,其实心底是万分不快,今天礼部的安排他们游大慈恩寺,曲江泛舟。游大慈恩寺无可避免的要去看八景之一的雁塔晨钟,大雁塔因裴旻的剑书名气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看着那裴旻的剑书,尚赞咄就想起昨夜之事,若不是裴旻,他们吐蕃何至于丢此大脸,甚至还折损了一位武艺高强的人才。再游曲江,礼部官员介绍曲江历史,又说了曲江大宴,裴旻再次给礼部官无心的提了出来。尚赞咄满脑子的都是裴旻,又不好表现出自己不喜欢,只能憋闷在心底。

李隆基客气的道:“既然使者喜欢,那就多待几日吧。”

尚赞咄却瞬间热泪盈眶,泪珠顺颊而下。

李隆基也没有想到尚赞咄有如此变故,诧异问道:“外使何故流泪?”

尚赞咄哽咽道:“看大唐繁华,再想我吐蕃贫瘠,百姓衣不果腹,悲由心起,忍不住落下泪来,大唐皇帝陛下莫怪。伟大的大唐皇帝陛您的恩泽好比天下的皓月,您的仁慈就跟母亲一样伟大。外臣斗胆为了我吐蕃受苦的百姓向陛下请求赐我吐蕃经史书籍,让我吐蕃子民能够与外臣一起瞻仰大唐文化;赐我吐蕃务农医书,让我吐蕃子民不受饥饿,生病了也能得到有效医治;再赐我吐蕃工匠,让我吐蕃百姓,能够住的温暖的房子,免受寒冻之苦……”他说的无比凄惨,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万分的虔诚,将李隆基视为圣人一般。

若是之前,李隆基面对尚赞咄这份影帝级的表演,心底定会大感触动,从而应许了他的要求,赠予书籍工匠,以体现天朝上国的仁德。但是昨夜跟裴旻的饭后散步,让他意识到吐蕃这一次来大唐是打算在撕破脸之前,捞上一笔。帮助他们就如助蛇的农夫,讨不得半点的好处。

“外史此言让朕动容!”李隆基也是一脸的感慨,看着已经在窃喜的尚赞咄,话锋一转道:“只是经史书籍、务农医书都是我大唐子民凭借才智辛劳编写的,若就这样平白赠予你们,朕也不好交代。这样吧,大唐现如今缺少军马,你们以军马与我们互换书籍。这国与国的来往,本应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外使你看如何?”

尚赞咄惊愕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硬着头皮道:“不知皇帝陛下打算如何互换?”

李隆基沉吟道:“知识无价,财富有数,朕也不为难你们,只要你们备上十万军马,朕予你们万卷书籍,外使看如何?”

尚赞咄叩首道:“此事外臣做不得主,回去与我赞普商议之后,在做定夺。”

李隆基笑道:“请便,朕恭候佳音!”

目送尚赞咄离开,高力士在一旁轻笑道:“这番邦蛮夷果然不安好心。”

李隆基眼中闪着寒光道:“你也看出来了?”

高力士道:“尚赞咄此时来求经史书籍,目的应是大将军府上的那些书册,只要陛下今日恩准。他们便可将两类书册混在一起,书籍是御赐之物,出入我大唐各地,定然不会有人敢查。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所有书籍运往吐蕃。”

“吃里扒外,狼子野心!朕绝不轻饶!”李隆基心中愤恨,眼中杀机四起。

“可恶!”

尚赞咄回到四夷馆,懊恼的猛拍案几,怒火中烧,胸膛上下起伏,想及李隆基今日不按常理出牌,气愤难平,低喝道:“我吐蕃终有一日要杀到这长安,让李唐知道我吐蕃才是真正的霸主。”

副使郎炽勒在一旁道:“今日事情似乎有点异常,我们要早些准备,尽快将杨府的书籍送出去。”

这说道正事,尚赞咄也冷静下来道:“话如此说,可十万册书,二十多辆大车都装不下,我们怎么送?没有李唐皇帝的掩护,如何才能做不到不被怀疑?”他们打的主意与高力士猜测的一样,都打着李隆基御赐书籍的幌子,将杨矩这些年收集的珍贵书籍混入其中,鱼目混珠大大方方的带回吐蕃。

但如今李隆基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方法显然是行不通了。

略一思索,尚赞咄道:“事已至此,十万册书籍,想要尽数带回吐蕃,不太可能。你想办法通知杨大将军,让他选择一下,将建造与工技的著作以及治病医方、医学论著、务农耕作之类的书整理出来,这些杂学才是真正的强国之法,至于分辨善与恶的明鉴的儒家学说,暂时可以无视。尽可能的将十万册书缩减成一万册,如何送出去,我们太受瞩目,不方便行动。你联系冯源,让他去找大将军商议,让大将军想办法将万册书籍运出长安。再由冯源安排人手接应。记得将报酬从原来的提升三成,改为提六成。这个时候,别不舍得花钱。知识无价,那万册书籍,能让我吐蕃获益无穷。”

郎炽勒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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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坊安全屋。

裴旻再一次与孙周会面,这一次只有他们外加一个负责联络的王小白。

孙周现在是他手中最重要的胜负棋子,裴旻不想孙周有任何意外,坏了大局。

“怎么样可有发现?”裴旻以得李隆基的准许,只要一切属实,吐蕃涉入此事,有权一并擒拿。现在他们什么都不缺,只差人赃并获。

孙周古怪的道:“事情好像有变,杨府中关于工技著作、医学论著、务农耕作等书都给运走了。我记得当初冯源是说他全要,却不知什么原因,只要了一部分。”

裴旻自然知道缘由,其实对付尚赞咄与杨矩最简单的办法是将计就计,李隆基今天可以答应尚赞咄的要求,然后在尚赞咄回吐蕃的时候将他们拦下搜查,人赃俱获,简单轻松。但这样做来只是除去了吐蕃明面上的力量,他们暗处的棋子,也就是冯源所掌控的力量依旧完好无损。

他们想要将冯源所掌控的力量一网打尽,只有走一条难路,将尚赞咄逼的动用吐蕃暗处的棋子接应,让暗棋转为明子。

得知运走的都是最实用的杂学书,裴旻眼中的戾气徒生,杂学书才是真正的文化结晶,是他们祖先历经千百年,一点一点研究累积的智慧心得,岂容蛮夷以这种手段盗取?

他将缘粗略一说,孙周心思细腻,也想通了前因后果。

裴旻问道:“可知他们将那些书都藏在哪儿了?”

孙周遗憾的摇着有道:“都在杨家祖宅,他们事情办得极为小心。先是以晒书唯由,将十万册书都整理出来,再以府邸不够大,晒不了那么多为借口,将万余册的书籍运往城东祖宅那边。我通知小白兄暗中跟随,现在那万余册书已经搬进了杨家祖宅。杨家祖宅荒废多日,只有几个管事丫鬟做日常打理。只要稍做安排,那万册书就能消失无踪。中丞还请令派人手,监视杨家祖宅。”顿了顿,他道:“就算杨矩将数量减少了十倍,可万余册书,也不是少数。想要不给发现的运出长安,定然还有特别手段。在下今日无意中打听到一则消息,却不知有没有用。”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杨矩包下了一艘花船,好像打算宴请好友外出游玩。杨矩财大气粗,花钱如水,人所共知。可他花钱大多花在女人身上,极少请人外出游玩。在下于杨府务工多年,还是首次听说。所以在下猜测,他们可能是打算用花船将万册书送出长安。”

裴旻沉吟了会儿,赞同道:“你的思路很清晰,揣测的也很有道理。应该错不了了,借助曲江出长安,进渭水,将万册书送出长安。”他心底盘算:曲江渭水有官员巡航执法不假,但执法官员多是盯着商船客船,对于花船却管的宽松。若花船上再有一些不知情的大员,查都无需查,果然打的一手好算盘……

如此正好,也说明了杨矩只是负责运送,定然还有负责在约定地点搬运接收的……那些人毫无疑问,都是吐蕃细作。

看来自己这是要去一趟平康坊了……

第四十七章 温柔乡 美人自荐

裴旻再一次步入平康坊,这是他来长安那么久,第二次来到这里。

第一次自然是三月三上巳节与众进士组团狎妓,回想起来不过短短小半年。只是这短短的小半年,长安竟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他一起步入进士的二十余人,今时今日早已分道扬镳。同为进士及第的卢泽、冯之,因为是太平公主的人,给取消了进士身份,想要重新为官,必需再一次经过科考这条道路。与他因颜杲卿而交好的薛邕,凭借出色的口才过了吏部复试给安排去了山东那边当一个地方上的主簿,天各一方,断了联系。

其他人通过吏部复试的,大多都给安排往天下各处为官,没有通过的也去各地去当任州刺史或者地方节度使的幕宾,这也是一种晋升的方式。

就今年一起高中的进士,如今在长安逗留的只有廖廖数人而已。

念及此处,裴旻看着左右人来人往的光景,忍不住唏嘘起来。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是主角,还不觉得平康坊的繁华,今日作为路人的到来,方才领略长安这红灯区的盛况。

南来北往的都是书生侠少,富商贵胄,他们意气风发挥金如土的留恋于花坊秀楼,大有醉生梦死的感觉。

裴旻知道这还不是平康坊真正繁华的时候,平康坊最繁华的时节是年初,那时候地方上供的官员,入京应试的举子选人每年少则数千,多至数万人能够将这平康坊给挤爆了。不过即便是今日淡季,平康坊现在依旧昼夜喧呼,灯火不绝。

平康坊整条大街左右林立着十数座青楼秀楼,每家青楼各有千秋,皆有不同的风味。但其中锦绣坊毫无疑问是规模最大最出名的,青楼的头牌娇陈有着堪称天籁的琴技,也有着绝世的容颜,更是长安城最出名的清倌人。如她这般姿容才艺俱佳的美人,自然成为京师子弟争相追捧的对象,令满城士子为之奔走。

她十五岁扬名,至今已有三载,这三载时光,意图抱得美女归的不知凡几,但无一人得逞。为了能够一亲芳泽,有人还不惜重金买通娇陈的侍婢,想咨询一下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得到佳人首肯。娇陈给的答案就是一句话“很简单,只是没人做来”。

娇陈的很简单,却直到今时今日,依旧没有人如愿以偿的做到。

裴旻走进了锦绣坊,眼尖的老鸨已经迎了上来,笑盈盈的道:“裴公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你盼来了!”

大唐风气开放,书生侠少王孙贵胄流连于烟花酒肆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官员寻花问柳也不会问罪。对于裴旻的到来,老鸨不觉有为何不是,亲热的将他请到了楼上雅间。

房间优雅别致,共有三个小间,最里头的那一间自然是秀床,中间一间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摆放着茶水,最外头一间规模最大,分放着琴棋书画,文房四宝,每一房间的妙用一眼可见。

老鸨笑盈盈的道:“裴公子这还是第一次来呢,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我店里的头牌姑娘们。”

裴旻笑道:“我找娇陈,不知她在不在。”

老鸨面色一僵,赶忙换上笑脸道:“在是在的,只是她不见客。我们锦绣坊漂亮姑娘除了娇陈,还有很多呢,要不……”

“为什么不见客?”裴旻好奇问道,他对唐朝的青楼规矩确实不熟。

老鸨无奈的道:“娇陈早已给自己赎了身子,除了教坊司,没人指使的了她。她在我们锦绣坊只是挂名而已,每月的月初月中月尾来演奏几曲,见一见文采风流的好人物,其他时间能不能约上她,全凭她个人喜好。她昨日刚来演奏过三曲,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来了。”老鸨这话说得一脸幽怨,拥有一个最大的摇钱树,竟然不听她使唤,就如白花花的银钱看得见摸不着一样,别提有多心疼。

裴旻想不到娇陈自己给自己赎身了,呆了呆道:“那不知哪里才能找到她?”

老鸨看着裴旻知道他今日是非娇陈不可了,念及早些时候的传闻以及裴旻现在的权势地位,忙道:“裴公子在这里稍等,我去给您问问,指不定听说是您,娇陈姑娘她就来了。”

“也好!”裴旻应了一声,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老鸨告辞离去。

没过多久,一人推门而入,却是一位满脸风情的紫衣女子,她穿的特别时尚,虽然是一身古风味,却露着深深的事业线,就跟后世的女星一样,生怕世人不知自己有沟有深沟。都说唐朝开放,到了这里裴旻才知道,这时代在如何开放也比不上那些娱乐圈走红毯的女星。不过眼前这位紫衣女却可以与后世个别女星相比。

她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轻摇着莲步走了过来:“裴公子请喝茶!”

“好的,谢谢!”裴旻伸手接过,带着薄荷味的茶香飘入迎面扑来,不由笑道:“看来我喜欢喝薄荷味的茶在长安无人不知了。”

紫衣女笑道:“那是自然,裴公子文采风流,剑法超群,乃当世文武曲星下凡,奴家仰慕已久,今日能见得公子一面,三生有幸。”说着他盈盈一拜,身子微底。她的肚兜是宽松类型的,这一勾胸前春光一览无遗。

裴旻出于男性本能,瞄了几眼,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好大!又白又大,就跟两个大皮球一样。”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隆胸技术,妥妥的货真价实,原汁原味,难怪敢穿这种露事业线的衣服,本钱真的不一样。

身为纯情小处男的裴旻,顿时有点口干舌燥,忙尴尬的喝着手中的茶水,润润喉。

还没有等裴旻说话,屋门再次开了,一个青衣女同样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她的风格更紫衣女不一样。紫衣女若是成熟妩媚,这青衣女则是轻俏可人,脸上露着几分天真无邪的微笑,瞧着一眼露着事业线的紫衣女,笑道:“紫沁姐姐,让你捷足先登了一步呢!”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不等紫衣女说话,青衣女以笑嘻嘻的来到近前,干净利落的作福道:“见过裴公子,裴公子尝尝小青的手艺,一定比紫姐姐的强。”

紫衣女轻轻哼了声,却也没说什么。

裴旻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将手中的茶放倒了一边,接过青衣女递来的茶水,茶水透着清香当然带着薄荷味道,慢慢的喝上一口,茶的微苦与薄荷的甘甜在嘴中荡漾,一苦一甜在口中形成两种特殊的味道,咽下去后茶的苦尽甘来夹杂着薄荷清凉,给他一种特别的舒爽的感觉,忍不住道:“好茶,比我自己泡的好上十倍不止。”

自称小青的女子听此赞美,甜甜一笑道:“裴公子喜欢就好,若裴公子喜欢,小青愿意天天给公子沏茶。”

裴旻正想着如何回答,屋门再次开了,这时进来的是一个红衣女子,红衣女同样端着一杯茶,看了紫衣女、青衣女一眼道:“看来我是慢了一步呢,奴家蔓怜,见过裴公子,久闻裴公子俊雅非凡,今日贸然来见,失礼了。只是奴家大爱公子《锦瑟》为之编了一曲,无论如何都想让公子听听……”说着她也不管裴旻答不答应,在裴旻接过茶水的时候,已经开喉唱了起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红衣女的歌喉很美,声音空灵飘渺又不失光泽,充满了自然柔美,让裴旻想到了后世的邓丽君。

《锦瑟》属于凄凉的诗句,红衣女唱的时候,将诗词的大意用她的声音表达了出来。

尤其是庄生晓梦、望帝啼鹃这包含这历史典故的哀怨凄悲,动人心腑都唱了出来……

裴旻深有感觉,心想若是李商隐找个几百年出生,一定会跟这个红衣女成为知己……

他还没说话,门又开了,又,又开了。

……

此时此刻锦绣坊外边已经呼喝成片了。

有人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第六个了吧,不,不对,应该是第七个!”有人掰着手指,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算数的,应该是八个,不,你看,又一个端茶进去了,这是第九个……第九个!”他强调了一遍。

“谁知道房间里的是哪位高人,这人比人,不要太气死人。我们都是来花钱寻乐的,高人是乐子送上门的……”寻常游客无不欣羡。

“谁知道是谁,皇帝陛下来,也不过如此吧,都是锦绣坊的大牌,都贴着进去了……”武林侠士也露着嫉妒恨的表情,都说侠士美人天生一对,怎么这等好事,轮不上他?

“喂喂喂……你们看,谁来了?”

突然锦绣坊呼喝声都静止了,风华绝代的长安第一名怜娇陈在老鸨的引领下走向了那吸引锦绣坊大半目光的房间……

哀嚎声,一片连着一片。

第四十八章 大众情人

裴旻此刻是傻眼的,看着眼前一个个青春靓丽笑语嫣然的美女佳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确信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锦绣坊,从未有熟客这回事情。可一个个自来熟的妹子都往他所在的雅间跑,好像倒贴上门一样,几乎每一个都是媚眼汪汪的,能把人的魂魄都给勾出来。

裴旻虽说是个处儿,却也不是情操高如柳下惠的正人君子。看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给他一种身为帝王开后宫的感觉。

正想着怎么应对这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美女,房门又开了!

裴旻提心吊胆的往外望去,见来人是老鸨与娇陈,心底瞬间松了口气,再来几个怕是真要把持不住。

老鸨是过来人,看着一屋子的美女,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想着:丫头们果然有心思,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够机灵,嘴里却驱散道:“都出去,都出去,裴公子是为了娇陈姑娘来的,你们瞎凑什么热闹。裴公子是何等人物,没有几分能耐岂能入他眼内。”

一众美女佳人闻言,也不气恼,娇笑着挨个跟裴旻告辞离去:表情是那么的不舍,泫然欲泣。

老鸨自然是识趣人,跟着一起出去了。

多日不见,娇陈半点没变,一如既往的明媚可人,美的令人心醉。

“见过裴公子!”娇陈盈盈一拜,看着眼前时时听人念起的少年郎,看着那越发成熟稳重的气质,自知不过短短小半年未见,他身份地位早已不能同日而语。感慨变化之余,心底又有小小的幽怨。才子佳人,本是世间最令人向往之事,同一期出游曲江的姐妹们有三人寻得了一生良伴,其余配对的也相互往来许久,传出不少韵事,只有她们这最给看好的一对,一点消息也没有。虽然她这第一名怜的地位名气,早已不容动摇,但是于她们这行而言名气就是最佳的护身符,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名望低的。

“不必多礼!”裴旻将娇陈扶起。

娇陈扫了一眼桌上了九个茶杯,笑道:“妾身就不给公子上茶了。”

裴旻尴尬的笑道:“还不知道,我如此受欢迎。”

娇陈带着几分理解的道:“我们这贱业,索求的不过是一个‘名’字。越是出名,身价越高,越容易得到达官贵胄的看中。运气好的遇上一个良人,脱离这贱籍。运气不好的,等年老色衰时也有余钱度日,让自己晚年过得更好一些。公子自高中状元之后,名望一直居高不下,稳若磐石,无人动摇。有得一身武艺,作得一手好诗,年少雅秀潇洒多才不说。上威重庙堂,下名誉江湖。放眼这长安,找不出第二号人物。与你传出一点韵事,以能受用许久。若得你亲睐,求得一首贴己诗句,更能享受半生。”

酒馆妓院永远是传递消息的第一源头,裴旻的事迹早已在这青楼妓院传扬遍了:面对如此人物,莫说纵多名门闺秀暗自心许,即便久经风流场的艺妓名怜也为之心仪。尤其是裴旻所作诗句都是流传千古的名句,质量且不用说。除去《登科后》,不论是《锦瑟》里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还是《竹枝词》里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都关于情爱的千古名句。也因此裴旻多情,擅写情爱诗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多愁善感的女子所好的正是这一口,因故称裴旻为大众情人,毫不为过。

也是因为如此,得知裴旻来锦绣坊,坊中的一个个成精的粉红佳人哪里静坐得住,一个个的找上门来了。

裴旻虽不知青楼女子关于名利的争锋,但后世明星的名利场的争斗却听过不少,听了娇陈的解释,也感慨生活不易。

娇陈笑道:“裴公子今日来是听曲呢,还是聊天?”

裴旻眨了眨眼睛道:“就不能更进一步?”

娇陈眯眼笑道:“裴公子真有这个心思,也不会今日才来找妾身了。公子今日来,想必也是有事吧?是满堂势的问题?”她久经风月场,情商极高,这种玩笑话一眼就看破了。

裴旻尴尬的笑了笑,带着几分慎重的道:“还真让你猜对了,我来这里是想问问最近你可收到外出游玩的邀约?此事对我很重要,希望娇陈姑娘切勿隐瞒。”

娇陈道:“裴公子指的可是大将军杨矩?”

裴旻眼睛一亮,就知今日此来,必有所获。杨矩请朋友出游,邀请艺妓名怜作陪是习俗。作为正三品的大将军,邀请的作陪的名怜艺人必须拥有一定级别余名气才能配得上身份,在长安就没有名怜比娇陈更有名的。不管娇陈应不应邀,受邀参加是必然的。

果如他所料,娇陈一下子就说到了杨矩,很明显已经受到了邀约。

“不知娇陈姑娘可否应约,能够告之约定于何日?”

娇陈苦笑道:“大将军是让教坊司让人差我的,容不得我拒绝。”这唐朝的青楼女子大体分作两类,一类是家贫给父母卖至青楼,经由教坊司入籍培养的艺妓;另一类是家族犯罪,受到连累的妻女。两者皆由教坊司主管,虽同是贱籍地位也有差别的。前者有一定的自主权,就如娇陈这样,可以选择当一个清倌人,只要你生意足够红火,甚至能够自己赚钱给自己赎身,不受青楼的约束。但是只要身在教坊司,即便你赎了身,依旧没有脱离贱籍,同样受到教坊司管制。

裴旻听出了娇陈口中的点点不愿,好心道:“要不我想办法帮你改个户籍?”以他现在的权势,以御史台的权柄,教坊司没人有胆子不给他面子。

娇陈看了裴旻一眼,轻声道:“裴公子的好意心领了,改了户籍,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何况妾身除了琴棋书画,什么也不会。再说教坊司算是护身符,有了教坊司的存在,妾身才能安稳至今。若少了教坊司的庇佑,娇陈一弱女子如何过活?”

裴旻也知自己孟浪了,不在细说。

娇陈掩嘴笑道:“跟妾身说这话的人很多,可妾身感受的到,裴公子是真心实意的,也只有裴公子没有怀有他想。杨大将军并没有说明固定时间,只是让妾身在后日于锦绣坊等候,到时自有人来迎。不只是我一人,先前来屋子里的几位都在邀约之内,对了,还听说薛王也是宾客呢。”

裴旻听到李隆业也在,一拍大腿笑道:“天助我也,娇陈姑娘帮我大忙了。现在可不只薛王,到时我也是应约之人。不过今日我寻你之事,最好莫要说给第三人知晓,拜托了。”他说着微微作揖。

娇陈回礼道:“妾身自然明白,裴公子,今日只是来听琴的,并没有说及任何事。”

“对,晚生仰慕娇陈琴声久已,今日不听个足够,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离去!”裴旻顺杆子而上。

娇陈也不拒绝,轻步走到古琴前坐下,稍微调试了一下音色,优美的旋律从那一双妙手下飘荡出来。

裴旻不是很懂音律,但音乐从来都不是给行家听的,能让一个不懂音乐的人觉得好听,那才是真正的功夫。娇陈的琴艺已经到了这个境界,哪怕不懂音律的裴旻,都为之沉醉。

“叮叮咚咚!”

“叮叮咚咚!”

“咚叮叮咚咚……”

琴声悠悠地从雅阁传向四周,清脆悦耳的音调如流水一般湍湍不息的流过人的心扉。

原本喧闹的青楼渐渐的转为寂静,但凡听到这音乐之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哪怕是那些在辛勤耕耘的同志同胞也一泻千里的停了下来……

静静的听,静静的听!

琴音悠然而止。

一时间依旧无人回应过来。

过了片刻,如雷掌声立时响遍锦绣坊。

有些雄厚凶器的紫美人紫沁,活泼擅于茶艺的小青,还有擅于唱歌的蔓怜,几位锦绣坊的大牌,相视苦笑:尽管她们不服娇陈,嫉妒娇陈,想从她头上将第一名怜夺过来,但每每听到娇陈琴音后的那一瞬间,她们无不心悦诚服。

同样是雅间,两个样貌相像的少年郎回神过来后,却是勃然大怒。

他们的身份可不一般,是同胞两兄弟,是当今宰相姚崇的儿子。姚崇一代名相,人人敬仰,但却教子却是无方,长子姚彝、次子姚异广交宾客,猖狂跋扈。两人尽皆看上娇陈,每每来锦绣坊第一件事就问“娇陈姑娘可在?”若确定娇陈不在,方才找别的姑娘陪酒。

今日也是如此,姚彝、姚异确认娇陈不在之后,找了别的姑娘,现在听得娇陈的琴音。以他们纨绔的脾性,如何都得了?

姚彝将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中,一把推开依偎在身旁的艺妓,又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翻,案几上的酒食洒落一地,瞠目喝道:“先前弹奏的是何人?除了娇陈姑娘,谁弹的出如此天籁?你们诓我说娇陈姑娘今日不在,现在又为他人奏乐,真当我姚彝是好欺负的?”

姚异眼中也是怒火中烧,喝道:“今日不说个所以然来,你们这锦绣坊别想再长安开下去了。”

第四十九章 书里都是骗人的

姚彝、姚异口气狂妄!他们却有狂妄的资本,唐朝实行多相制,朝堂之上有好几个宰相。毫无疑问的是,在现今的朝堂上,地位最高的宰相莫过于姚崇,他进拜中书令提出十事要说,革故鼎新,大力推行社会改革,兴利除弊。大唐能够如今日这般日新月异,姚崇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

姚彝、姚异作为姚崇的儿子,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姚彝年纪轻轻官拜光禄寺少卿,姚异是户部员外郎,两人得父蒙荫入仕可谓苗根正红的官二代宰相子。他们发飙起来,谁敢不给面子?

听得动向的老鸨苦着脸儿,躬身告饶,道:“两位大爷,真不是小店的错,小店哪敢欺瞒你们。是娇陈姑娘听说裴公子来了,特地从家里赶来的。”她隐去了是她特地去娇陈家里请的这一事实,裴旻她得罪不起,面前的这两位大爷一样得罪不起。

姚彝闻言更是嫉恨,娇陈才貌双全又名动长安,将她弄到手,满足心理欲望不说,名气也会暴涨,一举两得的美事。再说娇陈一直拿捏的极好,不远一步惹他底线,也不近一步吃亏。就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得见勾不着,惹得他心痒难耐,却有无可奈何。今日却得知娇陈对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裴公子如此友善。直接潜意识的将她们视为老相好了,哼声道:“我倒要看看,那个裴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姚异与大哥一样混账,只是较之姚彝,他要稍微冷静一些。对于那个“裴公子”同样的愤怒,却在脑海里想到了一个名字,一把拉着姚彝道:“大哥莫急……裴公子?哪个裴公子?”他问向老鸨。

老鸨见姚彝给制止住了,松了口气苦着脸道:“除了裴旻裴公子,还有哪个裴公子有如此颜面?”

裴旻!

竟是裴旻!

姚彝眼中的怒火身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全消,整个人就如寒冬腊月给人一盆冰水从头淋到了脚。

脸上青紫白几色轮着变化,拳头握得死紧,却又说不出一句狠话来。在长安这个一亩三分田地混迹,有些人可以惹得,有些人恰恰惹不得。

年轻气盛的裴旻,却是在惹不得的那行列之一。身负御史台大权的他,监控着天下官员,本就权柄极重,又深得李隆基这个皇帝的信任:在满朝文武里,除了高力士这个贴心人,裴旻是最得圣心的一个。有这两大利器在手,只要他不犯大过,即便是宰相也要忌上三分。

因为骄横而落在裴旻手上的官二代,早已超过十指之数。兄弟二人依为靠山的父亲多次告诫他们,切勿落在裴旻手中,裴旻年轻气盛,不讲情面,不懂变通。犯事落在他手上,天王老子都不会给面子。

想着自己老爹都忌惮一二的人物,姚彝如何惹得起?

“兄长,母亲让我们早些回去,说是有要事与我们说。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早些走吧,免得让母亲久等,今日之事,日后再算。”姚异心底郁闷,可对方是裴旻,却也无可奈何的打着圆场。

姚彝顺杆儿下,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快快回去,此事日后再算。”他放下一句狠话,灰溜溜的走了。

老鸨看着怂蛋的兄弟二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道:“就是欺负我等善良人,遇到厉害的还不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

“妈妈,那裴公子真的来的?”那个原先给推倒在地的艺妓,眼中泛着光。

老鸨登了她一眼道:“你呀,老老实实的收拾着,裴公子何等人物,岂是你能想的?”

姚彝、姚异灰溜溜的离开锦绣坊,兄弟二人越想越是窝火。

“难怪那贱人对我们不冷不热的,原来已经攀上了高枝!可恶!”姚彝想着娇陈的容貌与技艺,嫉恨之心便不打一处来。裴旻惹不起,只能将满腔邪火,归罪于娇陈身上。

姚异也暗恨在心,他对娇陈的占有欲望更在姚彝之上,只是他为人阴毒一些,诸事都让姚彝打头阵,就算有什么意外,大罪由他哥哥顶在前头,就算祸及自身也是小过,愤然道:“贱人当真可恶,对了,兄长,后日大将军邀请我们游船,不如我们让那贱货知道我们的厉害?”

姚彝突然想到此事,眼中也闪过一丝厉色,愤然道:“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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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用力的鼓着掌,看着一曲弹罢的娇陈,叹道:“古人云‘余音缭绕,三日不绝’,原先还觉得夸张,今日方知诚不欺我。娇陈的琴艺,堪称天下无双。只是可惜,这曲调太过愉悦,宛如溪水,畅游心田,令人身心欢快,却不是我喜欢的那种豪迈壮阔,不然我定会如那日在花船上一样,忍不住起剑而舞。”

娇陈轻笑道:“妾身心底也是遗憾,这雅间虽大,却也不足以让公子舞剑。否则也想再见一见公子那豪迈大气的剑舞满堂势……”

裴旻肯定的点头道:“会有机会的!我对音律了解的不深。若不是技艺到了一定境界,我听不出曲子的好坏。迄今为止,也只有你的琴声让我有一舞的欲望。至于宫廷里的那些乐师,在我看来琴技都不及你。”

娇陈颔首道:“谢公子赞赏,妾身与有荣焉。”

裴旻心有不舍,但身上还有其他事情,不便久留,遗憾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不打扰了。”

娇陈低头告别,眼中也有淡淡的不舍。

裴旻一脚踏出雅间,突然想到一事,又收了回来,探出头去,左看右看,长叹一声,道:“果然,书上都是骗人的。”

娇陈起身相送,见裴旻突然后退,险些撞在了一起,面色微红道:“怎么了?”

“没事!”裴旻带着几分郁闷的应了一声,走出了雅间。原来他在打算离开的时候想到了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英雄救美的情景,想着自己会不会也遇上一处,刷刷自己在佳人心底的印象。结果,大失所望!

他却不知,现今的他,寻常蟊贼,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五十章 真*好亲娘

裴旻出了锦绣坊,回到了府邸,立刻给了薛王李隆业送了一份请帖,邀请他后日一起外出游玩:他与李隆业的约定,早在当初先天政变的时候已经说好了。开始因为他接手御史台之事,实在抽不得空,拒绝了李隆业的邀约。后来因为李隆基为了迎接吐蕃使者,让李隆业组建马球队,练习马球技术,李隆业那边没空没心情。两人的约定,一直没有得到履行。

也许是李隆基当年马球的横扫,吐蕃这一次不敢在挑战大唐马球队了,李隆业也获得了解放,此次他邀约李隆业合情合理又理所当然。而李隆业已经同意了杨矩的邀请。身为王爷,李隆业自不会出尔反尔,以他那爱好聚众玩乐的性格,十有八九会将他一起捎上,一同游玩。

果然一切如计划的一样,李隆业受到裴旻的邀约很是高兴,想着两个邀请重到了一处,直接让裴旻跟着一同应杨矩的约。

裴旻在剑阁练了会儿剑,得知疯和尚鲍阳求见。

裴旻热情的将鲍阳请到了剑阁,此次能够大挫吐蕃锐气,鲍阳的无心助攻,可谓功不可没。若非是他当日上门所求,切磋时施展了韦陀杵的招法,他也不能从武功路数中辨出那红衣大喇嘛的身份。

“谢裴中丞为我少林清理门户!”鲍阳双手合十,以佛家的礼仪拜谢,他已经收到了本圆给处斩的消息。他为报师仇,找了本圆三年,却不想本圆犯事后直接躲到了吐蕃,无怪一直找不到半点踪迹。

裴旻回礼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师莫要在意。何况若无大师,我也接不穿吐蕃的阴险嘴脸,互有所得。”

鲍阳微微一笑,说道:“江湖人一事归一事,裴中丞与我有大恩,若有差遣,可来少林知会一声,老衲自当出力。日后有暇,还望驾临敝寺,老衲要一尽地主之谊,多多请教。”武林中人说到“请教”两字,往往含有挑战之义,但鲍阳此刻说的这几句话发自肺腑,恳切之极。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张帛布,道:“老衲恩师早年悟出一套金刚腿法,少林绝学不可外传,这金刚腿法却不在此列,还望中丞收下。”

裴旻盛情难却,接过了帛布,送走了鲍阳,大略看着手中的金刚腿法。这金刚腿法写的极为细致,将桩功、沙泡功、钢板功、跺脚功、扫帚功的练习方法以及弹腿、蹬腿、踹腿、砸腿、摆腿、点腿、撩腿、扫腿的应用法都记在的一清二楚,也确实不凡。只是他一个使剑的,要着腿法做什么?

转瞬间他想到了王小白,王小白腿功绝佳,这功夫正好适合他,念及于此,将功法收入怀中。

吃了晚餐,裴旻向裴母请安。古人重孝,早晚向父母请安,探问父母是否安好是必须做的事情。若身为人子,做不到这一点,将会冠以不孝之名,将受到世人唾弃。

对此裴旻没有任何异议,反而非常赞同。孝心是为人之本,在他看来不忠不义,最多就是品德败坏,但若不孝,则畜生不如。

裴母拉着裴旻说话。

看着越发出色的爱子,裴母自是满心欢喜,只是心中有一事却记挂在心,有些不吐不快,道:“儿啊,你觉得红渠怎么样?”

裴旻还没有多想,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她那里惹娘不高兴了?孩儿帮娘罚她!”

“哪里的话!”裴母摇头道:“红渠手脚勤快机灵,为娘欢喜还不急,哪有不高兴。只是娘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屋里没有一个内人怎么行……”

裴旻终于意识到裴母在说什么了,忙道:“娘,娶亲这事,可是关系到孩儿终身的,哪能那么草率。再说,孩儿还小,还不想这么早成亲。”

裴母面色一整,道:“哪里早了,都快二十了,寻常人家里,孩子都有了。”

裴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们后世确实早了,但古代唐朝可一点也不早。尤其是在当初,武德贞观时期,因为隋末大动乱,天下人口锐减四分之三,全天下的人口不过两百万户。为了增添人口,鼓励早生多生,朝廷还特地下了规定,男子十五而娶,女子十三而嫁,到了十五十三就能嫁娶,同时下了规定,女子超过十五,男子超过二十而不娶嫁者,将会受到严惩,还会影响到地方官员的政绩。因故早年地方官员,见到自己领地有“大龄”单身者,他们会很热心的帮助单身者说亲做媒,让自己的政绩漂亮一些,在那个时代是没有单身狗这类物种的。

经过百年的发展,大唐人口增长极快,对于规定把守的也不是那么严苛,然早婚的习惯依然盛行。

裴母轻声细语的道:“娘亲知道你眼光甚高,一般女孩子入不得你的眼。这些天找娘意图给你说亲的媒人都给婉拒了回去。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古来的道理。娘亲却没那么迂腐,我儿又极有主见,只要你不过分,一直不给为娘半点抱嫡孙的希望,娘不干涉你的亲事。”她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受害人,自是不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裴旻,导致再生悲剧。

“娘,你真是我的好娘亲!”裴旻大喜过望,他能接受很多古代礼节。可对包办婚姻,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结婚,共度一生,却是打心底的排斥,有一个如此开明的母亲,还有什么不满的?

“但是……”裴母话音却是一变,表情肃然道:“裴家玄公一脉,只有你一个后人。这家族开枝散叶的重任,只有你一人扛之。正室可以由你自选,虚正位以待良人,娘亲不过问。妾侍通房丫头,你要给娘落到实处。无后是大不孝,娘不想你落个大不孝的罪名。”

有些乐极生悲,裴旻呆了半响,见裴母的表情严肃,也知她不是在说笑,好一会儿才道:“娘耶!不愧是‘真’好亲娘!”

“尽说瞎话!”裴母伸手打了裴旻一下道:“娘亲十月怀的你,还有假的?如何,红渠长的水灵,又乖巧又懂事又听话,给你当个通房丫头,一点也亏不得你。等有了孩子,要不要提为妾也随得你。为娘也能早一点抱孙子,含饴弄孙。”

“这个……”裴旻尴尬的笑了笑道:“红渠还是留给您老好了,也不问问人家的意思就开始做主了,也不看人家愿不愿意。”

裴母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娘没问过?我儿那么出色,红渠那有不同意的道理……”说着,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难怪了……”裴旻想到先前他来院子的时候,遇上了红渠,小丫头看着他的时候一脸娇羞的表情……开始还奇怪呢,原来……

裴旻道:“这事孩儿记下就好了,至于红渠。娘亲如此喜欢她,孩儿哪有将她收入房中的道理。那丫头身价可不低,孩儿可是用了一个半月的俸禄才将她买来侍奉娘亲的。再买一个,以后府中用度可要吃紧了……”

裴母本没打算立刻就让裴旻为裴家开枝散叶,只是见他一直没有半点往这方面考虑心底着急,这才逼他一二,也不再强求,问起了裴家的事情,裴家一直是他的心病。

裴旻回道:“这事娘亲急不得,孩儿已经在操作了。说来也怪,依照道理而言,裴家自从闻喜公去世以后,日渐衰微,以不负昔年朝中有相,门生遍地的盛景。以孩儿现在的身份地位,在裴家算得上独具一枝。为了家族的发展,他们没有理由不闻不问,一点行动也没有。听裴光庭叔父说主家近年很不得人心,是不是有主家有什么问题?”

裴母神色微变,好一会儿才道:“其实娘曾经听你父亲无意中说过,最早裴家的家主之位呼声最高的是你玄太公,是他死的突然,方才由现在的家主继任。你父亲曾怀疑玄太公的死蹊跷,但因与娘亲的事情事发,给逼出了河东,后来才到幽州。这事情都过于好多年了,到底如何,又有谁知道?”

裴旻颔首,表示明白,见裴母说道裴家心情不好,忙将她逗乐了。

拜别了裴母,裴旻回到了书房,想着当前的局势,也想到了裴家:对于那个死去的太公裴玄,裴旻心底没有多少感觉,但是他与另一个世界的裴静远有过约定,要见彼此的父母视为自己的父母侍奉,裴母的愿望一定要帮他达成。

只是裴家这名门望族的水,比看起来要深得多。自己现在位高权重不假,但心腹根基底蕴什么的,跟裴家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在没有机遇或者足够的实力,暂时不要陷入其中的好。

想到这里,裴旻想到了庄子的一句名言“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说的是水不够深,没有能够担负大船的力量;风不够大,那就没有能够承载翅膀的力量。意思就是打铁还需自身硬。

磨墨提笔,一挥而就。

方正飘逸的楷字,跃然纸上。

第五十一章 吐蕃进兵

看着自己写的字,裴旻颇为得意,现在他的楷体字越来越有味道,大家风范不敢说,小家风采十足。

将字放在桌上,等着晾干,裴旻将裴家的事情放在一边。他并不图裴家什么,若裴家收到他的善意,识趣的和解,承认裴母的地位,他不介意为裴家做点事情。毕竟他现在势单力孤,裴家的存在,也能够让他在朝堂上的地位更加稳固。但如果裴家死守着那点规矩,一直排斥无视他的好意。到时候也只能用强硬的手段,逼着裴家妥协。真到那一步,他的根底必需稳固,能够撼动裴家这颗大树。

明天有一天的准备时间,裴旻先不急着睡觉,想着后日可能发生的情况,琢磨着陷阱布局的大致流程。世间之事,计划比不上变化,但是多一点考虑,计划就多一分的稳固,即便出现意外,也能游刃有余的随机应变。

到了与李隆业约好的日子,裴旻准时的找上李隆业。

裴旻先问了好,上下打量着李隆业,看着他的变化,啧啧称道:“薛王,你这小半月不见,让人刮目相看。”

李隆业给李隆基逼得天天打马球,已经到了夏季,太阳日渐毒辣,短短半个月,他晒黑了一圈,原本白嫩带着不健康白的脸色好了许多。

李隆业嘚瑟的拉着袖子,露出了小小的肩肌肉,展露着这半个月他最大的收获,“静远兄你看,我这右手,现在一巴掌拍死一头老虎都没问题。”

裴旻高举着大拇指,一阵夸赞。

李隆业大为得意,笑着迎了上来道:“杨矩跟我不是很熟,只是听说他将娇陈姑娘请上了。这面子足够,值得给他这个脸。”比起杨矩,李隆业显然更加在乎更裴旻的关系,毕竟前者是酒肉朋友。作为当朝王爷,李隆业不缺这样的酒肉朋友。而裴旻在李隆业眼里不只是对胃口,还是一起共患难的朋友,裴旻在羽林军的大营仗剑护着他的安危。这份情义,远不是酒肉朋友能够相比的。

裴旻知道杨矩“请”娇陈用的手段,也不点破,颔首道:“反正都是玩,去哪儿都是一样。娇陈姑娘的琴艺确实是天下一绝,值得一去。”

这说道“娇陈”李隆业欣羡的看着裴旻道:“娇陈姑娘难请,即便是我也难得请上一回。每月月初、月中、月末,老老实实的去锦绣坊听曲。静远兄到好,直接让娇陈姑娘特地来锦绣坊为你演奏,这面子让为兄羡慕。”

裴旻想不到消息传递的那么快,他却不知前日他让锦绣坊的诸多大牌放下身段亲自来见,早已在花街柳巷传扬开了。李隆业作为平康坊常客,岂能不知。

两人一并往相约的曲江码头行去。

**********

此时此刻在原本属于大唐的九曲之地,吐蕃大将坌达延、乞力徐悄悄的聚在了大唐、吐蕃的边界线处,他们一身牧民打扮,赶着五十多头羊儿,悠闲的甩着马鞭,完全是一副牧羊人的打扮。

坌达延、乞力徐相互商议着,如何用兵才能在短时间内将临洮军歼灭干净。

他们言谈中完全无视了临洮军的存在,将临洮视为自己来去自如的后花园。

坌达延道:“临洮军不堪一击,只要我们进兵速度够快,不需要两个时辰,我麾下的一万勇士,就能将临洮军击溃。洮州要地,唾手可得。”

对于坌达延的话,乞力徐完全没有异议,尽管临洮军的编制有一万五千兵马,可那一万五千兵马的质量,在他们眼里就跟泥捏的一样,颔首道:“歼灭临洮军完全不是问题,如何深入唐军腹地进攻兰州、渭州的渭源县才是我们考虑的,我们不能为了这点小的眼前利益,丢了大局。”

坌达延颔首赞同,临洮位于唐蕃交界的要地,早年经常受到吐蕃袭击,战略地位重,经济却并不发达,真要劫掠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而兰州是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重要节点城池,往来丝绸之路的商旅皆由此地进入秦川长安,是西北少有的经济重州。渭州渭源县附近水草丰茂适合放牧,唐朝养了十万匹军马于此处。

这兰州、渭源县才是真正的值得劫掠之地。

临洮军再无能,也是边军,一但他们的大军出现,放狼烟示警,使得兰州、渭源县有所警戒,事先做好防备,他们的收获少说也得减少大半。

如何不动声色的击溃临洮军,攻入兰州、渭源县则是他们谋划的关键。

他们作为吐蕃大将亲自来这大唐、吐蕃的边界目的也在于此,打算趁着两国和平之际,亲自探一探地形地貌,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一骑由远及近。

坌达延举目眺望,认出了来人,是毕佛鹭。毕佛鹭是他爱将,智勇兼备,很得他宠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坌达延来到这个边境交界处已经很胆大了,余下更危险的任务由他最器重的副将完成。

“不好了!”毕佛鹭沉着张脸,来到了近处。

坌达延意外道:“有什么不好的,天塌不下来,慢慢说。”

毕佛鹭道:“大唐那边似乎已经知道我们的意图,临洮开始戒严,临洮军正在做军务整备,开始修葺防御设施了。”

坌达延、乞力徐神色各自一变,他们做的一切目的就是为了出其不意,最松懈的临洮军竟然开始设防。毫无疑问,情况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怎么办?”乞力徐地位要逊于坌达延,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依照他们的原定计划,只要使者一回到河西九曲地,立刻调遣兵马袭击临洮军,将临洮掌控在手中,然后兵指兰州、渭源县,劫掠财富与马匹,正式向唐朝宣战。如今他们的使者还在长安,他们的目的也没有达到,唐军却已经开始防备了。

计划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坌达延犹豫了片刻,猛地下定了决心道:“不能干等下去,使者那里一定出现了意外。我们顾忌那么多,只能换来更多的被动。我们立刻回去调兵,强攻临洮军!”无言不信说谢书友琰月鎏光、过去的岁月如此的两千赏,单成尧的千赏,庐州太守、小心毛毛的五百赏以及机械灯泡、六平峰、王小白、梦醒很迷茫、无血殇的百赏,谢谢支持!

第一章 海天盛筵中的基情(小二合一)

曲江河畔。

曲江真正热闹的时节在于春秋两季,春季的万物复苏,秋季的纯净气爽,毫无疑问是出游的旺季。

现在正值夏日,在这炎热的时节,繁花似锦的曲江也显得冷清,江岸上往来的多是商船客船,唯有少数个别泛舟游玩的文人墨客,躲在船舱里喝酒怡情。

杨矩、姚彝、姚异等人已经如约到了,他们藏身在阴凉的树下,目光时不时的飘向河岸,那里莺莺燕燕的,受邀而来的歌姬们聚在一处,说说笑笑,使得这酷热的时节多了几分的清凉。有心人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目光并非是那百花绽放之处,而是河岸边沿唯一一到靓丽的身影。

娇陈!

身为长安第一名怜,她所在之处,注定是焦点的存在,没有人愿意做配角,注定她是孤立在外的存在,独自一人眺望着曲江,恬静自然似乎与山水融合在了一起。

杨矩、姚彝、姚异哪一个不是花丛中人?对于娇陈这名动长安的第一名怜,岂能没有觊觎之心。只是娇陈的名气太大,水火不浸,情商极高,戒心又十足,一直让他们止步于前。

尤其是姚彝、姚异两兄弟,他们向来仗着老爹大唐第一相的势头,恣意妄为。大有我爹是姚崇,谁能耐我何的架势!可念及前日自己落荒而逃,心生愤慨难平,烦闷至今。两人已经约好,要在此次出行,让娇陈知道他们兄弟的厉害。他们兄弟二人在心底已经盘算过了。此次杨矩邀请的好友中,虽说人人地位在他们之上,可真正能让他们忌惮的只有李隆业一人。除了李隆业敢不给他们面子,其他人都没那个胆。而李隆业久经花丛,是平康坊的常客。他的喜好人所共知。这位李家五郎向来喜欢真刀实枪的玩耍,对于娇陈这样的清倌人并不钟爱,热情丰满的经验十足的胡姬才是他的目标。

这除去了李隆业,娇陈自然而然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就算在贞烈的女人,今夜也要让她变成荡妇……

念及此处,两兄弟忍不住淫笑连连。

“来了!”杨矩瞧着前方,领着众人上前迎接,见李隆业与裴旻并骑而来,两人说说笑笑,关系亲密,神色有些不安。他与裴旻不熟,可如今朝堂上谁不知裴旻的名,记得他的模样。裴旻手握御史台权柄,而他作奸犯科,瞧着他不免有些心虚。

姚彝、姚异却不识得裴旻,他们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心底好奇是谁与李隆业走的如此近?不要坏了他们的事情才好。

李隆业、裴旻来到近处。

李隆业下马指着裴旻道:“这位不用孤介绍了吧,我大唐唯一的文武状元,孤王的好友御史中丞裴旻,受孤王的邀请一并来了。多添一人,大将军没有异议吧?”

杨矩心头一跳,却见裴旻的目光望向了那河岸旁的娇陈,动都不动的,会意一笑,安心道:“久闻裴中丞大名,只是无缘相识,能够请到裴中丞如此英杰,自然乐意之至。”

裴旻收回了目光,客气回应,为了打消杨矩的疑心,他要做的就是为娇陈而来的。

姚彝、姚异两兄弟听来人竟然是裴旻,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均想:难不成千般算计万般准备就这样告吹了?兄弟两人的眼中充满了不甘。

正主李隆业已到,一行人往花船行去。

上了花船,李隆业站在船头,笑道:“这天气越发闷热,才七月末,以让人难以忍受,也不知*月是什么光景。孤向来闲不住,可现在这个时节,动一动又受不了。也亏得大将军会挑地方,竟想到去陇右秦原跑马猎鹰,可以痛痛快快的畅玩两日,不辜负这两天连休。”秦原位于秦岭西北山脉的山脚,那里是一片广阔的山坳草原,三面都是大山,日照不进,是天然的避暑地。

杨矩讨好道:“正是考虑这闷热的原因,想着休假时间充裕。一来避暑,二来也可以练习骑射,战事来时,能为国家出力。”他说的大义凛然,真的摆出一副忠臣的模样。

这论及官员福利,纵观历朝历代,唐朝的官算得上最好的。不但俸禄高,节假日也多的让所有朝代项背。根据统计,唐朝一年三百六十余日,休假日便占据一百五十余日,各种大节小节都有休假。七月三十是地藏节加上十日一休沐的旬假,以及今日的早退,他们有足足两天三夜的时间可以远行游玩。

裴旻听了心底不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杨矩却有几分巧心思。能够抓着这细微的机会,邀请李隆业、姚彝、姚异等人充当挡箭牌,瞒天过海。只是这心思,用错了地方。

一行人上了杨矩租借来的花船,这花船比当初进士游湖时的花船要大上许多,足足高达四层,近乎五丈高。

李隆业身为王爷,独占第四层,杨矩、裴旻、姚彝、姚异等随行游玩的官员居于三层,娇陈一行歌姬住在第二层,最下一层自是花船船员以及随行护卫居住之处。

对于杨矩合理的安排,众人皆无异议。

李隆业笑着对裴旻道:“第四层太大,就我一人住着没什么意思。静远兄搬上来与我同住。”

“也好!”裴旻有心查探一下这花船藏着的猫腻,住在第三层多有不便。

随行之人多是人精,也听出来了,李隆业只有在跟裴旻说话的时候才不摆架子,知他们关系很深,皆是羡慕。

果然有李隆业、姚彝、姚异这几位大爷充门面,花船畅行无阻的免去了一切检查,直接出曲江而驶入渭水。

他们走水路,顺流而上,明日一早才能抵达目的地。

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李隆业闲不住心,让主人准备,在花船上开了宴会,邀请歌姬载歌载舞,气氛热烈。

尤其是娇陈一曲弹罢,将气氛推向了极致。不论是什么曲调,娇陈都能应手而来,将曲中味道完美呈现。

李隆业瞄了裴旻一人,笑问道:“娇陈姑娘琴艺果然天下一绝,只是不知谁有那福分,能得姑娘作陪斟酒?”

娇陈嫣然一拜,也不拘谨,直接移步来到了裴旻这一席位,在他身旁坐下。

李隆业搂着一个媚艳的胡姬,对着裴旻竖起了指头道:“哈哈,也只有静远兄的才与貌配得上娇陈姑娘了。”说着他还给裴旻一个会意的眼神,鼓励他加油。

娇陈轻声道:“小心一些姚彝、姚异,前日他们小闹锦绣坊,知道是你后,灰溜溜的走了,依照他们的脾性。不敢拿中丞如何,但只要一有机会,肯定会落井下石一吐心中不快。”自小身在青楼,娇陈看尽人间百态,对于人性人心看的格外通透,知道姚彝、姚异的小人脾性,别看他们惧裴旻如虎,躲得远远的,一但有机会下手,绝对不会存有任何迟疑。

裴旻点头表示明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隐约记得开元第一相姚崇就是因为有姚彝、姚异这两个活宝给下了相位的。这两个活宝,倒不是不能好好利用。

不经意的瞄了两人一眼,见两人闷头喝酒,余光却往他们这边瞄来。

宴会散去,裴旻在屋里静待了半个时辰,换上了一身青色不显眼的长衫,出了房间,听着不远处胡姬带着特殊口音的疯狂*声,会心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走下了四楼,三楼的情形比四楼更加的不堪。能受到杨矩邀请的人,又有哪个是善男信女?四楼尚且只有李隆业在玩一龙二凤,三楼几乎所有房间都在行着肉搏之事,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裴旻听得心里一阵燥热,小兄弟都挺了起来,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海天盛筵!

定了定神,想着正事要紧,刚打算动身,却若有若无的听到不远处的房间传来两个男人相互说话的声音。他久练吐纳养生术,全身血脉通畅,致使耳清目明。若非如此,那细语声是决计是听不到的,不由的顿住了脚步。

海天盛筵男女混音才符合规矩道理,两个男的声音,难道是“搞基”?

古人却有好男人的习惯,早年李承乾不就跟称心小男友搞的火热?只是这明明是海天盛筵,却出现一对基佬,画风有点不对。

裴旻心奇之下,寻声找去,附耳细听:却是姚彝的声音。

“果然,果然!那个贱货果然跟裴旻有了一腿,早就睡到一起去了,还清倌人,呸,岂有此理。就是一个荡妇,还装一副清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可恨之极。”

裴旻心底微怒,却又诧异,心想:“说的是谁,可是娇陈姑娘,就因为坐在我身旁,给误会睡到一起去了,这脑洞,太大了吧。”

又听一人道:“裴旻小儿,我与你没完!”说话之人,咬牙切齿的,正是姚异的声音。

裴旻不由深思,听的出来,姚异语气中透露的恨意不是一般的大。

“这飞燕喜春散我们是白准备了……可恨,早知如此,何必费那么多功夫了,又是迷药又是这飞燕喜春散,结果现在,就我们两兄弟干瞪眼?算了,回去吧,为兄睡了。”

此话入耳,裴旻眼中怒意更胜,想不到堂堂宰相子竟然用这种勾当。他正想着怎么处理此事,又听姚异道:“大哥,你觉不觉得今晚这事有点儿古怪?”

姚彝奇道:“有什么古怪的?”

姚异道:“裴旻睡在贱人的房间,可以理解。可贱人呢?她睡在哪?那房间里只有裴旻一人……”

裴旻听得莫名其妙,他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天黑,好借着夜色的掩护,潜入船舱确认一下这艘花船的船舱有没有装载杂学书籍,免得出现什么错漏:自己什么时候去别的房间了?

一头雾水!

这时又听姚彝回道:“可能出宫了……”

姚异道:“真是出宫,那她怎么出去的?我们可是撬锁进门的,贱人不开锁的出宫,神仙嘛……”

姚彝似乎也察觉了不对,道:“走,我们再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走动声传来,裴旻赶忙闪到一边,想着怎么办,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森然一笑。

见姚彝、姚异出了房间,裴旻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着,找准了方位,拇指猛按上他们后颈的大动脉处。这是他从神医刘神威那里学来的穴位学,只要大动脉的穴位受到猛击,会导致大脑供血不足,造成瞬间晕阙。两人未来得及呼叫,应指倒下。

轻手轻脚的将两人拖进了房间,在他们身上一阵摸索,最后从姚彝身上搜出了一个小绿瓶,瓶上有个贴着小小的“春”字,自语道:“这应该就是飞燕喜春散了吧?”

看着昏迷中的两个,裴旻阴阴的一笑,倒了两颗,分别塞进了他们彼此的嘴里……

正想离去,看着地上的两人,将他们衣服扒了,*裸的丢在了床上,双手合十,对个保重的姿势,脑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这算不算乱lun。

一手捂着嘴巴,抽搐着悄悄的出了房间,将屋门合上。

姚彝、姚异的昏眩是短短盏茶功夫的事,而飞燕喜春散是当世最强的春药之一,短短的盏茶功夫以足够药效的发挥了。

不片晌他们的皮肤泛起艳红色,开始扭动呻吟,缓缓回醒过来。但是他们的眼神是迷茫朦胧的,各自春情勃发,不管虚凰假凤地纠缠起来。

由于事先裴旻的帮助,他们撕裂衣服的时间都免了,不一会儿动作愈来愈不堪入目,寝室内充满了他们的狂喘和嘶叫,直接真刀实枪真枪实刀的……

他们声音跟男女的娇喘声,合为了一体。

裴旻迈着轻快的步伐,咬着下唇,免得自己笑出声来。他的潜行水平一般,不过花船本就属于暗度陈仓的障眼法,为了避免李隆业他们的怀疑,防守的也不深严,轻而易举的潜入了船舱。

就如孙周推测的一样,这花船就是为了运杂学书籍用的。

在火折子的照耀下,裴旻看着一本本的书册,表情森然愤怒。无言不信说今天(小二合一),明天三更。谢书友机械灯泡的两千赏,生迩任遐的五百赏以及小唐漂凌、zsm、堕落的鱼头、是谁抢了我的名字、数字书友的百赏,谢谢支持。

第二章 睡枕美人胸

裴旻作为一个后世人,并没有固步自封的想法,反而觉得有交流才有进步,一味的闭门造车将会如清朝一样,永远的活在梦里。可笑无知的将自己视为大国,导致八国联军入侵的惨剧。但是所谓交流,是相互沟通,是彼互惠互利,而不是一味的索取。尤其是这种索取不成,就用卑鄙手段窃取的,更让人无法接受。

将书册放好,裴旻不动声色的退出了船底仓,正打算回屋睡觉,突然想到了先前姚彝、姚异莫名其妙的对话。

姚彝、姚异似乎见他睡在某人的房间,这一晚上他就没有合过眼,怎么可能在某个歌姬的房间睡觉?

这是眼花了?

没理由,就算眼花,不可能两个人一起眼花。何况眼睛再怎么不好使,也不至于将一个女的看成男的吧?

心念于此,裴旻情不自禁的往二楼走了过去,他记得娇陈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虽然不能确定姚彝、姚异口中说的“贱货”就是娇陈,但受邀来的所有歌姬中只有娇陈是他认识的朋友,也最关心她的安危。

借着夜色悄悄的来到近处,发现娇陈的房间是虚掩着的,屋里灯火通明,借着透出来的光亮,可以很清晰的看出门槛有匕首削刮过的痕迹,慎重的推开房门轻步走了进去。房间不大,就是一个单间,却点着两盏灯,一盏高挂着半空,另一盏放在桌子上固定着。屋里充斥着一股檀香的气味,现在正值夏季,蚊虫甚多,以檀香驱蚊,很是常见,也没有多想。

在他的斜对面的床上躺着一人,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对方的面貌。

犹豫了会儿,心里放心不下,轻轻的走了进去,随手习惯性的将屋门带了一带,门不露声响的合上了。

来到了近处,裴旻看清了床上睡着的那人的面貌,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脑中竟有点点晕眩的感觉,那张帅气英武的脸太熟悉了:每一天他都是让这张脸给帅醒的,每一照镜子,这张脸就会出现在镜子的另一边……那就是他……

难怪姚彝、姚异会说他睡在房间里,他不就睡在这房间里?

一瞬间,裴旻有些风中凌乱了,脑子似乎也有些不好使,反应有些迟钝,半响才想到“易容术”这三个字,他吞了口唾沫,慢慢的走上前去,伸手撩拨着那张与之一模一样的脸,左摸摸,右抓抓,并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不会真的是自己吧?

自从他的灵魂与裴旻互换之后,对于鬼神之说,不敢不信,心底有些发怵,鼓着勇气将被子掀开,看“自己”胸前以白布缚着的前胸,心头大石落下,果然是个西贝货……

他方刚松懈下来,脑子却一片迷糊,身子前扑倒了下去,脑袋枕着那胸前白布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娇陈发了无数的噩梦,总觉得自己胸口给恶鬼压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

恶鬼向她袭来,不由梦中惊醒,昏沉沉的,只觉得胸口真的给恶鬼压住了一样,还有点凉飕飕的,定睛一瞧,登时脑袋一阵空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精神好了许多,但见依旧躺在胸口的裴旻,泪水忍不住滚落了下来,自己费尽心思还是难保贞洁?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她虽未尝过鱼水之欢,可身在青楼这大染缸却是见多识广,自己束胸还在,身体也没有半点不适,没有半点失身的迹象。

裴旻为什么会睡在自己的房里,还是这种姿态倒在自己的胸口?

不对,自己这张脸应该就是裴旻的,到底昨晚发生了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娇陈一瞬间也有些风中凌乱,若是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会骇然大叫。娇陈情商却是极高,懂得若在此刻大叫,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略微冷静过后,伸手去推裴旻,将他的脑袋从自己的胸口推开。

这一推却将裴旻推醒了,看着面前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吓得脸瞬间苍白,各种记忆涌现出来,手忙脚乱的站起了身子,颤声道:“你是娇陈姑娘?”

娇陈寒声道:“公子以为呢?”正是娇陈的声音。

裴旻瞧着娇陈胸口一大块口水印记,脸色微红。

娇陈见裴旻盯着自己的胸前猛瞧,更是盛怒,低头一看,瞬间明白,慌忙将被褥拉在身上,将自己包裹起来,警惕的看着前方,寒声道:“公子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何会在我房里?”

裴旻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当然要解释清楚,一切都是误会……真的,应该是中了迷香的缘故。”说着他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解释一下,当然没有说的很明白,只是半真半假的将锅甩给了李隆业,说他一龙二凤闹腾的厉害,睡不着想去甲板透透气。结果行至途中,听得姚彝、姚异的对话,心中起疑,这才来房间查探的。

“许是屋内的迷香味道没有消散,我吸入的太多,也昏睡过去了。”裴旻回想起昨夜不正常的状态,却有中迷香的前兆,只是当时他心神够给另一个他吸引住了,少了戒心。

娇陈听极缘由,一阵后怕,实在想不到姚彝、姚异堂堂宰相的儿子,竟然下作的用迷香用催情药这种手段。随即又是一阵庆幸,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今日她被迫前来,想着一船的人都不是善男信女,也只有裴旻一人人品可信,为了防范万一,在临睡前给自己乔装成了男儿身,扮成了裴旻的模样,躲过了一劫,若非如此今日她只有投河自尽一途了。

见裴旻目光灼灼的瞧着她的脸,娇陈解释道:“妾身八岁给卖到了青楼,在入教坊司学艺之前,一直在锦绣坊打杂。大概八年前,锦绣坊发生过一起恶斗,二十几个正派人围杀一个千面狐狸打的特别凶。那贼人很厉害,在中了毒的情况下依旧杀八人,躲进了一个房间自尽而亡。当时妾身年岁最小,最受欺负,给安排到了那贼人死的房间打扫。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袋囊,里面有着几本书跟一些钱物。那时哪知道那么多,见袋囊里有三个大珍珠,想着若将大珍珠卖了,兴许能够将自己赎回去,将袋囊私藏了起来。”

说道这里,她凄惨一笑,想起昔年往事:当时在锦绣坊还有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好友,她们同病相怜,感情深厚。年少的她不懂事,将大珍珠分了一个给对方。致使对方被诬偷窃,给活活杖杀了,泪珠滚落,她惨然道:“随着年岁渐长,妾身渐渐明白大珍珠只是身外物,真正的宝贝是那几本书。其中就有易容术的详细手法,也辛亏妾身学会了易容术,不然……”

裴旻见娇陈泪如雨下,以为他是因为姚彝、姚异而哭泣,忍不住道:“娇陈姑娘放心,姚彝、姚异心存歹念,其心可诛。我已经帮姑娘略施薄惩,让他们知道厉害了。”说着,想起了昨夜的恶作剧,他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娇陈古怪的看着他,满脸好奇。

裴旻看着娇陈的模样,忍不住感慨娇陈易容术的神奇,表情活灵活现,肉眼根本无法判断她是易了容的,苦笑道:“娇陈姑娘还是换回来吧,这看着自己跟自己说话,怪别扭的。”

娇陈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裴旻不好意思的一笑,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亭亭玉立,秀美可人的娇陈以真实的模样出现,除去了束胸,重现了凹凸有致的身材。

裴旻想着自己枕着那双峰睡了一夜,不由一阵心猿意马。

娇陈脸色也有些微红。

裴旻见气氛有些尴尬,邀请娇陈去甲板上走走。

刚走到楼梯处,耳中却听见两声凄惨尖利的叫声。

正是姚彝、姚异无疑,他们凄厉的叫声惊天动地,震响整个花船。

娇陈古怪,裴旻则忍俊不禁。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护卫周边的同僚都给叫声吸引过了去。

裴旻让娇陈等着他,大步走上了楼梯,见已经有三四聚在姚彝的房间门口,探头向里面眺望。

裴旻来到近处,却见姚彝、姚异用被褥将他们裹得严丝合缝的,皆是一脸目光呆滞,了无生气,生无可恋。

“他们兄弟的感情真好!”不知情的人看着两兄弟同塌而眠,有感而发。

姚彝看着屋外的几人,情绪瞬间失控,厉声道:“滚,滚,滚!”他抓着枕头,猛丢了过来。

枕头是常见的硬木枕,给砸一下,少说半条命,吓得纷纷躲避。

裴旻见娇陈也跟了上来,拉着她离开了。

娇陈实在忍不住问他到底干了什么。

裴旻见四周无人正义言辞的道:“他们不是想用飞燕喜春散作恶嘛?我就将他们弄晕,一人喂了一颗。”

娇陈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细细一想,以是满面通红,尴尬之余,又觉得痛快,望着裴旻的眼神充满了感激,那飞燕喜春散药效如此可怕,男的尚且弄在了一起,若是给她吃了,那还了得?

第三章 上钩、收网

早餐之际,李隆业迈着漂浮着步伐,请裴旻以及同行人吃早餐

裴旻看着走路都有些不稳的李隆业,忍不住羡慕,心想着:“胡姬那方面的功夫可不是温婉保守的中原女子可比的,一晚干两胡姬,还想跑马射鹰?别让老鹰啄了眼就不错了。”

李隆业扫了一眼四周,不见姚彝、姚异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姚彝、姚异呢,怎么没来?”

立刻有人道:“姚大郎、姚二郎,说不用等他们,他们过会儿就来。”

想起姚彝、姚异来不了的缘由,娇陈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美人一笑,千娇百媚,众人望她,皆瞪目直视,饱餐秀色。

裴旻心底莫名生怒,这欣赏美女本是天经地义,但是因娇陈出身青楼,地位底下,众人瞧她的神色没有半点的遮避掩掩,大有将之一口吞下的意思。

“当我不存在了嘛?”

裴旻心想着,凑头亲昵的在娇陈耳旁轻声道:“你说兄弟两人谁攻谁受?”他担心娇陈听不明白,补充了一句道:“就是说谁是男,谁是女?”

娇陈俏脸一阵娇羞火热,推了裴旻一把。

众人将两人如此亲昵,昨天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今日似乎更加亲密了,皆忍不住一声叹息,收回了目光,均有一个想法,长安第一名怜这朵娇花终于要给采摘了。想着裴旻现在的权势地位,皆收起了不良的眼神,不去惹怒这位不讲情面的煞星。

李隆业悄悄的给裴旻一个大拇指,表示干得漂亮。

娇陈早已习惯众人贪婪的眼神,但见裴旻为她出头,念及昨夜意外的肌肤之亲,心头却也不免火热。

一行人吃了早餐,在甲板上欣赏两岸景色,直至花船靠岸!

随行的护卫先一步将马车、骏马等代步工具赶上了马车,裴旻、李隆业他们方才悠哉悠哉的上了河岸。

姚彝、姚异在这个时候终于如诗句中说的那样‘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两兄弟各自迈着王八步,忍着痛楚,慢慢的走上了岸。

裴旻瞧着他们呆了半响,方才从嘴中嘣出一句话来:“原来是互攻互受,攻受互换,长见识了!”

周边人就算听了裴旻的话,也不知他在说什么,但是娇陈却知道其中含义,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没有笑出来。

李隆业却不满他们的拖拉,叫道:“你们怎么了,跟个开了苞的娘们一样,昨晚兴奋过头,玩的腿软了?”

不得不说,李隆业这无心的助攻,妙不可言。

姚彝、姚异还以为泄露了,原本恢复了一点点血色的脸,瞬间苍白如纸。

裴旻真担心他们俩一个想不开直接投河自尽了,忙道:“是不是生病了,你们的脸色有些差。”

听裴旻这么一说,两人也知道事情没有泄露,各自松了口气,怒骂道:“杨大将军干的好事,弄了一艘什么破船,船上竟有耗子,都爬到我们兄弟的被褥里来了。吓得我兄弟二人,三魂去了七魄,现在还没定下来。”他们事先做过商议,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来解释今日的惨叫。

杨矩一脸苦色,忙上前赔罪。

李隆业不耐烦的道:“别耽搁了,趁着日头尚未升起,先一步赶到秦原,免得在日下暴晒,孤王再晒下去就要更昆仑奴一样了。”

姚彝、姚异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马,他们不敢坐在马鞍上,踩着马镫半浮着身子,策马而骑。

他们目光在一行人中来回扫动,受了这种罪,心中的恨意,不言而喻,奈何是谁害了他都不知道,怒火无处发泄。以正常的思维逻辑考虑,裴旻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只是裴旻昨晚明明就在娇陈房里睡着,让他们用迷烟给迷倒了,就跟死猪一样。虽然娇陈不在,事有蹊跷,可终究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事实。不是他,又是谁?

因为这亲眼所见,裴旻这个罪魁祸首,反而是最先给他们排除在外的存在。

行了约莫十里左右,身后一骑由远及近,正是王小白。他来到近处,低声道:“中丞,鱼儿咬钩了!”

裴旻颔首突然笑道:“薛王,我们调头回去,带你去看场好戏!”

李隆业莫名其妙,杨矩瞬间面无血色,颤声道:“日上当空,还是先去秦原为好。”

裴旻眯眼冷笑道:“现在去了秦原,大将军好将一切痕迹抹干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勾结吐蕃,出卖我大唐利益,早已证据确凿。陛下都以知道此事,只是我想一网打尽,才陪你玩这一出。现在鱼儿咬钩了,戏没必要演下去了。”他一字一句如洪钟震响,说到最后森然道:“我执掌御史台,台狱还未真正审问过谁,很荣幸,大将军,你是第一个!”

杨矩早已吓得滚下了马背,对着李隆业叩首道:“薛王冤枉,薛王冤枉,这是欲加之罪,我杨、杨矩对大唐的忠心,天地可鉴……”

李隆业哪里还不知这么回事,冷笑的看着杨矩道:“你的忠心,等会自然看的出来。御史台有缉人的权力,孤王无权过问。等会的戏要是精彩,孤王不吝啬赏你一顿马鞭!”李隆业作为李家老五,备受宠爱,为人也足够荒唐。他不算是个好人,却也不去干恶事。他就是一个标准的超级官富二代,玩女人玩得是你情我愿,挥金如土花费的也是自己的俸禄。在他心中最看重的是李家五兄弟的情义,大唐是他们李家的江山,是他三哥的天下。

出卖李唐,等于出卖他三哥。杨矩以邀请他玩乐为借口,借助他的权势,出卖李隆基,正触犯李隆业心底的最终底线,无法容忍。

“静远兄,你藏的可够深得!”李隆业笑嘻嘻的说着。

裴旻忙道:“薛王见谅,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要瞒过敌人,首先得瞒过自己人。回长安后,我请薛王畅游平康坊,玩个痛快!”

李隆业对裴旻话中的“自己人”很受用,点头道:“一言为定。”

裴旻道:“那我们先去将吐蕃细作剿了……为了避免杨矩起疑,我带的人不多,还得靠薛王的护卫协助才是。”

李隆业道:“无妨,我麾下护卫,让你调用。”

杨矩的罪名未定,但是裴旻话中已经透露了证据确凿。今日受到邀约的都是杨矩好友,眼看杨矩即将获罪,皆咸口不言,怕引火上身,此刻见有出力的时候,一个个毫不犹豫的齐声道:“我的护卫不多,却是好手,中丞可以任意吩咐!”

**********

渭水上游码头!

冯源看着一箱箱装车的书册,催促着花船上的工人加紧搬运。

长安的局势风波诡异,越来越不受控制。不仅尚赞咄察觉到了,就算是他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为了安全的将书册运到,这一次他将老底都带了出来,乔装成商队,偷偷的将书册运回吐蕃。

“快!快点!东西搬完,我给多你们一人五个通宝。”冯源使出了金钱攻势。

花船上的水手顾工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是杨矩顺手带一批货物,赚些外快。这货船载客,客船载货,是在正常没有的现象,水手顾工见多了这事,心照不宣。重赏之下,活干的格外卖力。不一会儿,万册关于工技的著作以及治病医方、医学论著、务农耕作之类的杂学书,装载完毕。

“走!出发!”

一切顺利,冯源激动的挥舞着手臂,吆喝着乔装成商旅的细作,往南行去。一路上冯源心情激动,这万卷杂书对于吐蕃的用处的极大的,能够让吐蕃的生活文化经济水平提升不止一个档次。他们吐蕃论及军事实力,远胜大唐多倍,逊色的唯有经济文化农业,只要这些能追上大唐。大唐的万里江山,将会改姓吐蕃。

作为潜伏在大唐的细作头目,冯源自懂事起,就开始接受爱国洗脑,眼中一片狂热。

正在冯源沉溺于未来展望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坐骑立住不再前进,只是机警地望着前面,那边正是起伏秦岭山脉。他眯起眼睛仔细张望,突然间汗毛直竖:一道道黑影上了山丘,近乎两百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霎时间从前方传来破空的锐响,两百余支箭迎面扑来。

冯源绷紧了发抖的身体,用尽力气高声喊叫起来:“是敌袭!赶紧隐蔽!”

早在示警的同时,冯源就已翻身下马隐蔽在装载着书册的马车后面。他反应的足够迅速,其他人却没有这个本事,只听身侧“噗”、“噗”之声不绝于耳,随之响起的便是惨叫和马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裴旻他们此来是跑马猎鹰的,除了裴旻另怀目的,其他人带来的护卫都是善射的好手。

裴旻手中有这些王牌,没有选择直接上去一套猛杀,而是要充分发挥了弓手的特点。

一轮劲射之后,裴旻下令道:“所有人以半包围的阵势,徐徐逼近,谁敢露头,直接射杀……”他这是要将他们所有胆气消磨,逼迫他们束手就擒。

第四章 诛心 斩鹰

裴旻领着近乎两百余精锐射手,不疾不徐的前进着,他将所有射手分作六队,刻意控制着前行速度,开始的快速逼近,进入有效射程之后,渐渐减缓了前行的速度。但凡有人露头查看情况,必有一小队的射手三十余箭齐发。

都是特别训练过的优秀射手,不说个个都有百步穿杨之能,在有效射程之内,三十人的齐射,终有几个能正中目标。

在如此安排下,偷偷露头之无一例外,没有一个能够生还。

射杀了八人之后,再无一人敢冒头了。

裴旻手中也拿着硬弓,见吐蕃细作都藏身在货车后面。货车是最常见的两轮车,挡得住身子却挡不住脚。当即左平稳稳托住硬弓,右手运劲,将一张弓拉了开来。他日夜修炼吐纳法,双臂之劲,眼力之准,却已非比寻常,左臂微挪,瞄准了一人的小腿,右手五指松开,箭出犹若流星划过。

那人惨叫一声,倾斜着倒在了地上,滚出了车轴。

破空声响起,反应迅速的射手,已经拉开了手中的弓弦,片刻间那人身上已经插了十余箭矢,横死当场。

裴旻高呼道:“你们手中的箭皆有名字,随如我一般,射中他们的小腿。我做主,由你们主家将你们这月的薪俸提上五成。若他们不愿,可以找我来领赏。”

周边射手精神一震,对自己箭术有信心的,纷纷瞄着那一对对小腿射了过去。

躲在马车外边最显眼的一批人,一个个的给射倒在了地上。

看着一个个手足的阵亡,冯源眼泪都滚了下来,吐蕃一直有着窃取西域之心,将大唐视为最大敌人。早在三十年前,他很荣幸的得到了吐蕃伟大的赞普杜松芒波杰的选中,经过十五年的训练,进入大唐长安发展。与他一起的共有十五人,经过这十五年的发展,他们在码头上建立了一个帮会,聚集了一匹有用力的挑夫打手,实力有了一定规模,长安码头上的挑夫打手十有五六是他们的人。

冯源从这些人中,一个个的选择可信可用之人,说服他们为吐蕃卖命。

今日来此的两百余人是他十五年里一步步拉拢的心腹,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惨死面前,偏偏又无计可施,那种滋味,让他郁闷若死。

“将所有尸体挡在脚边,别让他们射中了。”冯源看着一地的尸体,一面嘶声大吼。

在他的指挥下,终于停止了减员。

冯源喘着粗气道:“快躲好了,等他们靠近,记住,你们都是勇士,他们只是仗着弓箭之利,短兵交接他们不是你们的对手。”勉强鼓动着为数不多的士气,他剧烈地喘息着,紧张令他汗如雨下,脑中想着计策。

静、静、静!

外边除了风的怒吼竟然没有了一点的声音,短短的百步间距应该早就到了,可偏偏毫无动静,仿佛惊变完全不存在一样。

面对未知,在巨大的压力下,有人实在忍受不住,探出了头去想看外边的情况。

他还未露出眼睛,脑门中了一箭,伴随着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然后外边又失去了声音,一点动静也没有。

除了静,伴随来得是热,酷热!

酷日当头照着,让人莫名的烦躁。

压力使人疯狂,使人精神错乱,有的人好似失心疯一样,哭叫着跑了出去,还没跑过两步,就倒在了地上,光是头部就中了七八箭!

冯源的喉咙就跟火烧一般,可是他的水在马背上,他的马早已给钉死在了地上。外边都是射手,他哪有勇气去取水?

瞬息之间,电光闪过。

冯源眼中一片惨然,他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对方是要将逼死。好比猫跟老鼠,抓到老鼠的猫,往往不会第一时间吃掉老鼠,而是将老鼠放了,戏弄它玩,玩腻了再吃掉。

现在莫名出现的敌人就是如此戏弄他们的,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玩耍,而是将他们逼到绝境。

同样在太阳底下暴晒,对方是看戏,而他们却高度紧张集中,好似惊弓之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胆战心惊。在这种情况下,双方体能的消耗完全不成正比。况且对方能够休息,能够喝水,而他们动都不敢动一下……要不了一个……不,半个时辰,他们便会自己逼死自己,成为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对方这是要不费一兵一卒的将他们拿下。

“不能耗下去了!”

冯源高声道:“投降,我们投降!”他大声呼喝着,当然不是真的投降,而是打算消除对方的戒心,等他们逼近之后,殊死一搏。不管结果如何,他吐蕃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裴旻见对方这么快就支持不住了,有些意外:这是想留着体力负隅顽抗,还是扛不住了?

不论怎样,都不能大意。裴旻熟读薛仁贵兵法,记得薛仁贵兵法有言,用兵贵在于大胆精细,不错漏一个细节,不忽视一个地方。每一个细节都意味着鲜活的生命,将士将性命交予主帅,主帅有责任担起这个重任。两军作战,伤亡难免,因主帅失职而多阵亡一兵一卒,皆是主帅之罪。唯有爱惜每一兵卒的性命,兵卒方能放心将自己的命,交予主帅,从而三军效死,所向披靡。

“你,你……”裴旻点了李隆业麾下的两名护卫头领,道:“你们迂回过去,绕至对面与我们行前后夹击之势。等你们就位,我会让他们放下兵刃,走出来受降。你们在对面看着,谁有异动,直接射杀!”

“遵命!”两人领命左右迂回去了。

裴旻让所有人准备,若在左右两队迂回的时候,对面有任何冒头的依旧直接射杀!

冯源见对方已经派人迂回到了后面,形成两面夹射之局,不由面如死灰,对方心思之深沉细腻,他的伎俩算计,根本无所遁形。

“放下兵器,双手抱头,走出来!”裴旻见面对的射手,已经到位,高声呼喝。

见无人敢动,裴旻森然道:“我数三声,若不投降,左右齐射,不留活口……”

他这话音方落,以有人双手抱头的跑了出来。有一人带头,接二连三的一个个的都跟着抱头投降。

冯源见胜负已定,长叹一声,将兵器弃之于地,走了出来。他是主心骨,他这一降,其他人皆降了。

他们一共两百余人,经过箭羽的减员,只剩下八十余人了。

裴旻看着一群人已经没有了斗志生气,方才率众逼了上去。

“你们谁是头?”裴旻问了一句。

俘虏们没说话,可目光却看向了一人。

裴旻看着冯源,笑道:“你就是冯源,不简单啊,竟拉出了两百多人,这十多年没白混。”

想着自己十多年的苦功,让眼前这少年郎摧毁,恶狠狠的看着他。

“看吧看吧!”裴旻不讨厌这样的眼神,惬意的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恨我,又奈何不得我的样子……”

这后世烂大街的名言,在这古代却有着莫大的杀伤力。

冯源大恨,双手放下。

裴旻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将他踢翻在地,冷声道:“谁允许你将手放下的?”

突然,一声厉啸。

一缕劲风冲天而降,裴旻抬头竟然一支凶猛的黑色大鹰。黑鹰由天空疾冲而下,直冲他面门而来,好似一颗导弹,瞬间已到近前。那锋利的鹰喙对着裴旻的眼珠子,凶猛啄下。

这俯冲的劲力,外加鹰喙的锋利,莫说是柔软的眼睛,就是骨头让它喙中也会裂成两段。

裴旻根本想不到天上竟会有来敌,此时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黑鹰的来势,但他的动作同样也是快如闪电,他身体向一边疾闪,他连拔剑的时间也没有,以剑鞘在面门上一挡!

鹰喙与剑鞘剧烈撞击,裴旻只觉得自己手腕一抖,虎口猛然大痛,手中的剑险些就握不住。

黑鹰一击不中,竟然振翅高飞,瞬间飞远了。

裴旻可吓出了一身冷汗,迄今为止,还未遇到如此惊险之事,更想不到是一只畜生带来的。

周边射手护卫也惊的说不出话来。

李隆业大骂怒喝:“都是死人吗,给孤王将那个畜生射下来。”

原来李隆业见裴旻定了大局,按耐不住,领着拉拉队上来看戏了,不想看见那惊险的一幕。

娇陈手捂着嘴巴,莫名发现自己泪水已经不知觉的滚落下来。

李隆业取过弓箭,朝天上射去。岂料那支黑色大鹰左翼一扫,竟将长箭扑落。其余人纷纷弯弓相射,但那黑鹰已经飞远,很多箭矢还未触及黑鹰劲力已衰,个别勉强射到黑鹰面前的,也给它闪避过去。

这黑鹰明显是做过类似闪避箭矢的特训。

看着冯源一脸讥讽,裴旻心中一动,没等冯源起身,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用力碾磨。

冯源忍着痛楚,一声不吭。

黑鹰再次俯冲而下。

发现黑鹰又来,射手们纷纷再度弯弓,可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连提前预判瞄准的时间也没有,箭射不出手……

黑鹰的目标还是裴旻,眼看黑鹰已到近处,一片惊呼声中。

秦皇剑泛起了一道赤练白芒……

第五章 剑气如虹 突闻惊变

裴旻的剑若流星一般耀眼,高指苍穹。这烈日当空,透亮的剑暗红的芒在空中光彩夺目,血从剑锋上滑落,而迅捷无比的黑鹰却已经斩成了两截。

原本的惊呼声消散了,众人如看鬼魅一般的看着裴旻。

黑影的来势骇人,但裴旻的那一剑更是可怕到极致!

眼力不好的人,甚至都看不清楚裴旻是如何出剑,什么时候出剑的。但越是眼力出众,看到的那一幕越是惊人。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擅射箭,眼力绝佳,多数人都看清了那一剑。

黑鹰的来势极快,他们连射箭都来不及,而裴旻却在黑鹰离他还有不到一两的时候,从容拔剑,挥剑上撩。他的剑自下而上,如光似电,从黑鹰的尾部切入,将黑鹰斩成了两段。他不是用剑正面迎击黑鹰,枕戈待旦的将黑鹰斩杀,而是后发先至追上了黑鹰俯冲的速度,将黑鹰斩成两段。

速度精准自信胆气缺一不可!

“好!静远兄的神剑,无愧天下无双!”李隆业为裴旻捏了一把冷汗,此时抚掌大笑,他并没有看清裴旻是如何斩杀黑鹰的。只是瞧着,裴旻长剑出鞘,光芒一闪,黑鹰就如雹子一样,分左右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洞。正所谓不明觉厉,越是看不懂越是厉害。至少李隆业是这么觉得的……

娇陈见裴旻潇洒从容的收剑回鞘,眼中闪着点点异彩,关于裴旻厉害的早已传遍长安,但他极少在众人面前施展武艺,真正见他剑术的人并不多。今日见他人剑一体那股从容自信,也不由心生念想:若我未来夫君也有这般风姿,那该多好?

她尚且如此,何况周边花痴少女,一个个露着迷妹的眼神,只恨不得要投怀送抱了。

至于地上的冯源看着已经斩成两段的黑鹰尸体,整个人都呆傻住了,泪珠滚滚而下。吐蕃人崇尚雄鹰,他们对于雄鹰的向往超越一切,甚至人死之后,选择天葬的方式,以血肉殉喂雄鹰。正是因为对鹰的崇拜,吐蕃人了解鹰也擅于驯养鹰,他们将鹰视为兄弟同伴,将它们看的跟自己的性命一样重要。

但是高高在上的雄鹰却让眼前这魔鬼一剑劈成了两截,望向裴旻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丝念头,黑儿不应该在长安,怎会来此地?余光一瞄,果真见黑鹰右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小竹筒是绿色的,落在草地上与野草同色,是以尚无人察觉。他哭喊着扑向了那黑鹰的尸体,悄悄的将小竹筒结下,藏入怀中。

娇陈突道:“这鹰是送信的,信给他收起来了。”原来娇陈身在青楼,阅人无数,极擅察言观色,也是凭着这一天赋,她才能避过多次危难。冯源神色细微的变化,让她察觉出来了,以她所在的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冯源的小动作。

裴旻自不疑娇陈说谎,给王小白使了一个眼色。

王小白将冯源按倒在了地上,搜出了小竹筒,将小竹筒双手递给了裴旻。

裴旻伸手接过,取出了竹筒里面的小布条,看着鬼画符似地诡异文字,有些傻眼,望向四周道:“你们谁懂吐蕃文的?”

见四周无人回应,也知他们中原文化四海闻名,若非特殊情况,谁也不会去学劣等的吐蕃文化,裴旻将手中的信丢给了冯源道:“看看,写什么。告诉我,也许我能饶你一命。”

冯源屈辱的捡过小布条,看着布条的内容,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丝丝震撼,他猛地大张嘴巴,将布条往嘴里塞去。

剑芒却是一闪,冯源的手臂应光而断,血柱喷射。

裴旻出剑回鞘,没有半点的犹豫迟疑:他根本就不指望冯源能将内容告诉他,只是想从他的表情分析这信重不重要。

结果显而易见!

将小布条捡起,裴旻道:“谁知道这附近最近的城镇是哪,这小布条的内容,不简单,我想早点知道。”

这时杨矩的好友刑部侍郎方德道:“杨矩他最早是鸿胪寺少卿,因精通吐蕃话,授命负责送金城公主入蕃。他应该识得吐蕃文字。”

裴旻瞧向了李隆业,他负责围杀吐蕃细作,杨矩以及他的手下皆由李隆业看管的。

李隆业尴尬的笑了笑,让人将杨矩抬了上来。

杨矩满脸的鞭痕,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呻吟着。谁也不知杨矩会派上用场,李隆业脾性直率,说赏杨矩一顿马鞭就不食言,狠抽了他一顿。气他出卖大唐出卖李隆基,也不给他水喝,惊惧之下,杨矩半条命都去掉了。

裴旻让人用水将杨矩浇醒,给了他水喝,见他清醒过来,将布条摊在他眼前问道:“上面说了什么,若有严重事情,我可以择情,对你从轻发落!”作为御史中丞,这里没有人比裴旻更有资格说这话。

杨矩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瞪圆了眼睛看着布条,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一脸的惊恐震撼。

“快说!”裴旻心生不祥预感。

杨矩颤声道:“上,上面说吐蕃大将坌达延、乞力徐领十万大军入侵洮州……”此言一出,四周哗然,惊恐震怒此起彼落,李隆业脸色也骤然一变。

裴旻心头一颤,他早已预料大唐与吐蕃即将开战,却也想不到战事来的如此神速。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充斥着压抑感,只听杨矩道:“还有信上还说洮州的临洮军不堪一击,挡不住他们的攻击,让冯源领着他的人火速赶往兰州,进入城中煽风点火,关键时候击杀守将,助他们破城。”

“没有了?就没有说吐蕃什么时候出兵,什么时候行动的?”裴旻问了一句。

杨矩猛的摇着头道:“真的没有了!”

裴旻快步来到李隆业身旁道:“薛王,我们不知吐蕃详细的进兵时间,这种事情,我们只能算早,不能算晚。必需尽快通知兰州刺史,做好迎敌装备。兰州是我大唐陇右重镇、丝绸之路要道,是我大唐不可或缺的经济枢纽,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隆业也知情况严重,肃然道:“我这就安排人快马通知兰州刺史。”他正想安排人手,却又给裴旻制止了。

“不,不对!薛王等我想想!”裴旻手中没有地图,当幸亏他早已有所准备,多次与薛讷、郭元振讨论陇右、吐蕃的情况。郭元振曾任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州大使对于陇右的情况了如指掌,曾与他们细说陇右的关键所在。兰州作为丝绸之路的门户,自是陇右最关键的要地。兰州之后却是渭源县,渭源只是渭州的一小县,在地图上地理位置很是一般,不值得一说。

当时裴旻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小小的一个县会是陇右仅次于兰州的第二重地,了解之后,方才知道:渭源县位于渭水源头,是黄土高原边缘与西秦岭地槽西端两大交汇地带,浅山、河谷川交错。那里地势平坦,水草丰茂,是马匹繁衍、生长的理想场所,是大唐最重要的军马场之一。

大唐如今最大的两大军马场,一个是山丹军马场,另外一个就是渭源军马场。

心念于此,裴旻高声道:“不只是兰州,渭源军马场也必须通知,吐蕃出兵十万,军事确实极盛。他们攻取的目标是兰州,而不是鄯州或者渭州,可见他们并不是为了侵夺土地,也不是为了与大唐殊死一搏。纯粹是为掠夺而来,兰州富而掠夺兰州。他们长驱直入,将目标定位兰州,那渭源军马场这块肥肉一定也会咬上一口。这信上没说,是因为没有必要。渭源军马场无险可防,仅凭营寨,防不住吐蕃的大军。现在我们应该分成三路,一路原路返回顺流而下,将吐蕃入侵一事告诉陛下,让陛下做好调兵准备与吐蕃一战。一路前往渭源军马场,通知那里的将士将军马往东驱赶,撤离军马场,避免军马为吐蕃掠夺。最后一路赶往兰州,通知兰州刺史做好迎敌准备。”

李隆业皱眉道:“有必要跑嘛?”

裴旻苦笑:“现在的唐军跟贞观、永徽时期,不能同日而语。若非智勇良将统帅,怕是挡不住吐蕃的军队。若非如此,吐蕃岂敢夸下海口直捣兰州?”

李隆业无言以对,即便大唐、吐蕃多年未战,当两国交界之处,唐朝依旧安排重兵把守,有临洮、河源、积石、莫门、白水、安人、振武、威武、宁塞、镇西、宁边、威胜十余支部队,共计六万余众。虽说比不上吐蕃十万大军,但是占据守势,怎么样也不可能由得吐蕃从洮州突进至近乎两百里外的兰州。

不是吐蕃强,实在是边军太弱!

李隆业抓着脑袋道:“这方面我完全不懂,静远兄,怎么安排,你直说就是。我听你的!”

裴旻也不墨迹道:“渭源军马场就麻烦薛王亲自跑一趟了,也只有你叫得动将官放弃军马场向东迁移。方侍郎,你带着所有姑娘原路返回,一路加快行船。这顺流而下,大半日应可抵达长安。若长安未得军情,立刻向陛下禀报。你们的护卫除了薛王留一点都分给我,我带去兰州,帮着守城。”

第六章 英雄所见略同

裴旻还是第一次调兵遣将,但他毫无违和感,命令下达的有理有序,面面俱到,那表情就如久经战阵的统帅一样,一字一句清晰分明。

李隆业本能的应了一句,神色不免古怪,明明这里是他最大,尽管他说了让裴旻安排,却不想直接让他喧宾夺主了。不过他心大,也没有计较那么多。

刑部侍郎方德级别比裴旻小,更是没有异议,他顿了一顿,提醒道:“裴中丞,有一句话当说不当说。”

“你说!”裴旻笑道。

方德道:“今日休假,我等出来游玩,并无不可。但身为京官,妄自调动渭源军马场,擅自前往兰州参与边事,大有僭越之事。”

僭越是指超越本分行事,这个罪名在古代可大可小。若遇到开明的君王可以是一桩美谈,若不开明的君王,轻则丢官弃爵,重则丢命都有可能。

李隆业本还不觉得,听方德如此说来,眉头也是一扭。

裴旻对着方德作揖道:“谢方侍郎指点,你说之事,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事情紧急,我们若是不动,老老实实的回长安。导致兰州落陷,城中十数万百姓惨遭劫掠。我大唐辛辛苦苦筹备的数万军马为吐蕃夺去,回头来杀我君民?这种事情,我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至于事后受罚,那我也认了。”

方德无言以对,只是恭敬的作了一揖,道:“定不辱使命。”

李隆业也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笑道:“要僭越还轮不到静远,是孤王才智短浅,不知如何应对,让静远兄出的主意。这罪要扛也是我们一起扛……给孤王记住了,谁要敢乱嚼舌根,孤王绝对饶不得他。”他为人向来嬉皮笑脸的,此刻扳着一张脸,意外有威严。

裴旻瞧了李隆业一眼,想不到李隆业还挺仗义的。

“事不宜迟,都动身吧!”裴旻看了左右一眼,对着李隆业、方德说道。

李隆业知道裴旻任务最重,点了三十名护卫随行,嘱咐他们听命行事。至于方德一路,压根没有危险,原本花船上他们就留有护卫看船,没必要带护卫回去。

剩下的一百六十余射手,都留给了裴旻,他们皆是善射的射手,在守城战中能够发挥奇效。

裴旻看了娇陈一眼,正好与之双目相对,从那双迷人的双眸中,他看出了一丝的担心,但没有说什么。善解人意的她知道男人有男人的战场,她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能给之添乱。

裴旻冲她一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手势,想了想,叫来王小白,让他护着娇陈周全。

王小白一副想留在这里的表情。

裴旻劝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接下来的战场发挥不了你的优势。给你的武功你好好的练,日后定有你施展发挥的余地。”

王小白重重的点了点头,依言去了。

见女眷们走远,裴旻森然道:“将所有细作都给我杀了!”他本想将这些细作带回长安处理,但现在这些人以成为累赘,留着无益,反而坏事。

对于这些本是汉人,却给洗脑成为吐蕃效力的细作,裴旻一点也不为他们惋惜。

转眼之间,草原上刀光闪烁,人头遍地乱滚,一腔腔滚烫的颈血直喷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冯源双手给他斩断,现在已经失血过多晕阙过去。

裴旻为防万一,给他补了一剑。

“走!”一百六十余骑浩浩荡荡的往兰州奔驰而去。

**********

却说方德一路顺流而下,正如裴旻预算的一样。他们逆流而上,又是晚上行船,方才行驶了整整一夜。

这白昼急行,又是顺流而下。不过半日,已经到了曲江,身怀紧急军情的他们吆喝着其他舟船避让,直接凶猛的插进了码头。

方德将消息传至尚书省的时候,李隆基正在接见吐蕃使者尚赞咄。

尚赞咄打算趁着战事还未传达之前,离开长安。但李隆基一直等着裴旻的消息,并不打算放过尚赞咄,一直跟他打着马虎眼,强留着他们。

本想等着裴旻的消息,好名正言顺的问罪,得到的却是吐蕃出兵的消息。

盛怒的李隆基直接下令将尚赞咄一干吐蕃使者擒拿下狱,急招文武入朝商议。短短半个时辰,吐蕃十万大军入寇的消息已经传遍庙堂。

不过小半个时辰,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齐聚朝堂。

李隆基阴沉着脸,听了裴旻那日的话,他已经做好了跟吐蕃开战的准备,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战事来的如此快,快的让人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李隆基最好颜面,今年是他正式掌权的第一年,也是改为开元的第一年。这第一年皇位还没有坐热,吐蕃就出来打他的脸,实在让他难堪。

满朝文武见李隆基罕见的露出如此可怕表情,个个都噤若寒蝉,整个大殿气氛压抑的可怕。

直到郭元振拖着带病的身躯姗姗来迟,李隆基方才开口道:“御史中丞裴旻得到密奏,大将军杨矩勾结吐蕃,出卖我大唐机密。裴卿一路暗查,现今探得吐蕃机密,吐蕃大将坌达延、乞力徐十万寇入洮州。可恨吐蕃贼子,不顾同盟情谊,妄动刀兵,着实可恨。朕绝不容忍任何挑衅我大唐国威的存在,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咳咳咳!”郭元振连咳了好几下,自从先天政变之后,他封公拜相,已达成了出将入相的最高荣耀。兴许是宰相事物繁重,他的身体却意外的每况日下,一个月前已经告病在家了。在政务上李隆基有姚崇可以问计,当军务上他只信任郭元振。

郭元振当仁不让的道:“依老臣对吐蕃的了解,他们这一次是试探攻击,以劫掠为主。目标必然是兰州、渭源军马场。当务之急,陛下要下旨让兰州死守城池,保兰州不失。然后令渭源军马场全线撤退,将伤亡减至最小。最后择能征善战之将御敌,以破吐蕃大军……咳咳,老臣推荐薛讷,能破吐蕃者,定是薛讷无疑。”

李隆基看着郭元振,想着裴旻的安排,脑中突然有一个念头:英雄所见略同……

第七章 薛讷挂帅 说话艺术

多年未经历战事,老一辈的宿将一个个都以病故,如今满朝文武,论及军事水平,无一人能与郭元振相比。

何况郭元振与吐蕃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吐蕃军神论钦陵都死在他的离间计之下,也无人有资格与他论吐蕃军事。

尽管裴旻在这之前,已经安排下去,李隆基还是下达了一模一样的旨意。

薛讷的名声在外,而且军中资历最老,虽是白身,但关键时刻,充当三军统帅是绰绰有余的。李隆基也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召见薛讷的旨意。

打仗并非安排统帅拟定方案就可以了,还要调集兵卒,招募劳役,整备粮草。

唐朝这个机构,在李隆基合理的调派下,运转的极为神速:吏部负责调派官员,户部负责招募运送粮草的役夫,兵部整备战马兵器,工部负责强弓劲弩,刑部负责督战队,六部的六个部门完全运转。

一个个任命由李隆基与各位宰相拟定之后,颁布下去。

这是新皇执掌大权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挑战,没有一人敢在这个时候敷衍了事。

六部齐心,效率神速。

薛讷接旨来到太极大殿时,偌大的殿堂只有几位议事的宰相了。其他人都分配到了任务,授命而去。

“草民薛讷,拜见陛下!”薛讷须发花白,但人却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声音有若洪钟一般。

李隆基大笑道:“将军别来无恙,周有姜太公,蜀汉有黄汉升,我大唐却有薛慎言,将军能战否!”

薛讷毫不犹豫的道:“上山擒虎,下水缚蛟,当然能战!”

李隆基颔首肃然道:“好,薛将军,朕令你以白衣摄左骁卫大将军,陇右防御大使,率我大唐虎贲迎击入侵贼寇……”

“臣,遵旨!”薛讷给贬为白衣,蛰伏大半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眼中闪着无尽战意。

李隆基道:“此次领兵,将军,有什么要求?”

薛讷抱拳道:“回陛下,路上高公公以跟末将说了情况,臣与郭相的意见一致,皆认为吐蕃此来,以试探我大唐实力为主,并没有真正决定放开手脚与我们一战。若吐蕃得胜,他们后续大军将会源源而至,侵吞我大唐疆域。若败,则固守青海湖另谋他图。想要逼退吐蕃大军并不难,可臣认为逼退算不得胜。吐蕃嚣张跋扈,侵我疆域,不大破敌军,如何彰显我大唐威严?”

薛讷的话说道李隆基的心坎里去了,这是他执掌大权的第一仗。他甚至有效仿昔年魏明帝曹睿昔年事迹,亲自出征,以振军心,厉声道:“薛将军之言,深合朕意。朕要的是大胜,而不是退敌。”

薛讷道:“洮州相对贫瘠,地理位置与吐蕃有利。他们早有谋取之心,对于此地,他们不会过于掠夺,以免以后不好控制。我们得到的消息太晚,想要救援洮州已来不及。臣以为可以暂且放下洮州,拉长吐蕃大军战线。诱使他们进入我军腹地,战而胜之。”

李隆基并不是很懂军事上的东西,听得似懂非懂,但见郭元振、姚崇等人并无异议,也知薛讷分析的却有道理,道:“破敌一事,朕全权委托将军,一切自由将军定夺。”

薛讷续道:“若渭源军马场退的及时,没有给吐蕃捞的足够利益,兰州便是他们唯一的目标,兰州的压力会成倍上升。故而兰州是否守得住,是此战能否大胜的决定因素。只是兰州军马疏于战阵练习,若无智勇良将坚守,恐怕难以承受压力。唯一庆幸的是御史中丞裴旻亦在城中,臣举荐裴旻全权负责兰州军事,以确保兰州不失。”

李隆基皱眉道:“裴卿,能担此重任?”他知道裴旻文武双全,再处理事情上很有一手,却不知裴旻通晓军事。兰州的重要关乎全局,让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总揽军事,他实在放心不下。

郭元振笑道:“陛下大可放心,裴中丞于军事一道,很有天分,论及战略远见,老臣尚有些自愧不如。”

薛讷也道:“中丞与我学习兵事,接受能力极强,闻一知二。举贤不避亲,臣觉得他足以当此重任。”

李隆基正待说话。

姚崇突道:“中丞终究年少,臣担心他经验不足,如昔年赵括事故……”

他此话一出口,李隆基神色也略显犹豫。

郭元振毫不留情面的道:“姚相多虑了,若说兰州将官有善战将士,倒也无妨。皆无上阵经验,彼此有何区别?至少中丞的干略,我等知晓,而兰州将官一无所知。”

他这话说得大有针锋相对之意,姚崇是开元名相不假,然他自身的权力欲望极强。执掌宰相权柄之后,意欲将庙堂之事,一言而决,对于先天政变的从龙功臣极为排斥,魏知古、张说两位宰相已经先后因他而给挤出庙堂。对于姚崇,郭元振戒心十足。

姚崇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便在这时,洮州的军情,终于传来。

吐蕃十万大军入寇,他们兵分三路,一路攻占洮州,一路奔驰往兰州,一路杀向渭源。三支军队同时进兵,行军速度极快。

“岂有此理!”李隆基即便不通军事,也能看出所以然来。这贸然分兵,本是用兵大忌。但吐蕃就这么分兵了,可见吐蕃大军压根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将陇右一地,视为了自己的后花园。

薛讷、郭元振却互看一眼,眼中皆看出了彼此的庆幸,亏得有裴旻的当机立断,不然以吐蕃骑兵的进兵速度,渭源军马场必受劫掠无疑。

李隆基也想到了这点,毫不犹豫的道:“着令御史中丞裴旻兼任陇右防御副使,知兰州刺史,暂领兰州军政,抵御吐蕃大军。”

“谢陛下!”薛讷扬声道:“末将比不负陛下期望,不破吐蕃,誓不回朝。”

**********

裴旻一行百余骑,从早上一直奔行至凌晨,方才抵达兰州治邑金城。

对于兰州,裴旻是早有耳闻,从小时候的兰州拉面到后来的兰州烧饼,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在他们那个时代就没有不知道兰州的人。

不过现实中,裴旻还是第一次来到兰州。

在朦胧的月色下,金城就如一个巨大的野兽屹立在山脉之间,金城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群山环抱,固若金汤,因此取“金城汤池”的典故,命名为金城。

见金城上下寂静,城头依稀闪过守兵巡逻的声音,全无征战之象,裴旻知吐蕃大军未到,心下喜慰。来到城下,报上名姓,要求入城。

巡逻守兵做不得主,负责城防的将官也不敢冒险,一时间磨磨唧唧,竟不给他开门。

等了半个时辰,将官分别找了兵曹参军、户曹参军、司功曹参军、府胄曹参军最后还找到了长史、司马那里,上上下下管事的找了一个遍,他们一通合计,方才开打城门将裴旻迎入城中。

“长史鲁钰、司马谢静、兵曹参军杨云、户曹参军范晨、司功曹参军袁旭、府胄曹参军齐瑞见过裴中丞……”兰州金城里的管事官员几乎都齐备了。

一般而言,州府最高的长官是刺史,但在唐朝大多刺史是亲王遥领的,他们并不在任上。州府真正地位最高的是长史、司马,他们也给称为“上佐”,唐律规定:凡刺史缺员或为亲王兼领时,上佐可代行州事。然而上佐并无具体职任,不亲实务。州府真正的实权掌握在诸曹参军手上,他们分掌州府的军政、财政、刑法、农田以及户粮诸事务。

虽等了半个时辰,但职官权官意外都到齐了。

裴旻看着他们,正想让他们依照指示,做好一切迎敌准备,转念一思,又觉得不可。要是面前的这些是懂得随机应变的明白人,一切都好说话。从他枯等一个小时的经历来看,这些人很明显属于那种不懂得变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知干死事的官员。

现在吐蕃入侵的消息还没有传达,自己又无权命令他们,他们没有义务听自己的安排。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拒不听命,裴旻也毫无办法。可事情却又等不得……

先前在外边等候的时候,裴旻特地借着火光夜色,端详金城,发现如今的金城,早已不是什么金城汤池。随着疆域的广阔,丝绸之路的开启,金城从军事要冲演变成了经济走廊,成为连接西域关中的必经通道。这城池的性质改变,管理的制度也随即而改。兰州金城已经给打造成了商业都市,防守什么的早已忽视,不负金汤之固。必需准备充分,才能抵御吐蕃大军。

心念电转,裴旻将身上的那张吐蕃密信,递给了众人,道:“我以得消息,吐蕃出兵洮州,不日即来金城,需好好准备才是。”

几人都看不懂吐蕃文,面面相觑不知应该信不信。

裴旻耐着性子道:“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做些必要的准备,不然金城落陷,祸及家人,问罪少不了,成为大唐的罪人,遗臭万年,岂不愧对列祖列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

说话是一门艺术,聪明的人面对不同的人,会说不同的话。

第八章 挫敌契机(求月票)

裴旻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说到一群人的心里去了。

兰州金城因为伴着丝绸之路,这里往来的都是往返长安西域的大豪商,他们出手阔绰,规模庞大,带动金城各行各业的经济,在位的官员政绩大多漂亮。只要不出差错,在金城任职的他们,能够很快的得到升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他们处事的座右铭。

裴旻远道而来,要求他们开门入城。这一点点小事,他们便商议了许久,就是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免得落下口舌,毕竟他们的位子太惹人谗。

面对一群和稀泥的,若裴旻一开始直接摆出架子,以强硬的态度让他们从命,只会引起他们的集体反抗。

但裴旻如此婉转的一说,长史、司马以及一众却有些意动了。

裴旻接着道:“谎报军情的罪名,在下承受不起,今日我即来此,自是为了大唐,为了金城里的所有百姓,免受战祸。你们不用怀疑我说的话有假。不过若你们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导致金城落陷,或者造成不必要的严重损失,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一味的说好话,并不能真正的取得效果。所以萝卜必需配上大棒,他越说声音越冷,说道最后,又突地一笑道:“我会安排监察御史常驻金城……”

鲁钰、谢静、杨云、范晨、袁旭、齐瑞越听越是别扭,本觉得裴旻的威胁不过是打肿脸来充胖子,但听他那爽快的一笑,几人脊背都觉得凉飕飕的:监察御史常驻金城,让监察御史日夜盯着,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鲁钰反应最快,立刻道:“裴中丞是我朝重臣,鲁某岂敢置疑中丞的话。吐蕃贼子,竟敢谋我大唐,实在可恶。”

见鲁钰最先表态,余下五人都忍不住暗骂一声:“狡猾!”为了不给监察御史日夜盯着,纷纷收起了那一点点的小心思,义愤填膺的叱喝吐蕃罪行。

兵曹参军杨云问道:“却不知吐蕃有多少兵马,什么时候才能抵达金城?”

裴旻沉声道:“吐蕃有十万大军,若渭源军马场那里撤退顺利,金城将会面对他们主力部队的猛攻,依我估计,至少五万,往上了想七八万皆有可能。”

杨云瞬间傻眼了,他负责军事这一块,满打满算,他们手上的兵卒不过五千,面对十倍以上的敌人,这如何防守?

裴旻慎重道:“不要以为我说大话,吐蕃此来是为了求财,我来这里之前让渭源军马场东撤。吐蕃在渭源没捞得好处,将目标放在这金城是必然的。”

一瞬间几人带着几分幽怨的看着裴旻,方才知道原来造成这一局面的竟然是他。

不过他们也知道裴旻的取舍并不存在任何问题,金城好歹有城墙护着,而渭源军马场就一个破的营寨,里面的兵卒不多,遇到大军袭击,那一匹匹军马就跟白送一样。何况裴旻亲自来金城与他们共患难,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裴旻安慰道:“也别让吐蕃的数量给吓到了,我大唐在关中至少有兵二十万,还有中原兵马可以西调,何惧吐蕃十万大军?他们不过是出其不意而已,只要我们能坚持半月,吐蕃受到长安那边的压力,便可确保金城无恙。不过这半月,也不好守,必需我们同心协力才行。我带来了一百六十余人皆是优秀射手,在守城中能发挥奇效,可以听凭诸位差遣……”

谢静客气道:“中丞在我等中官阶最高,又是文武状元,理应中丞指挥才是。”枪打出头鸟,他们这群人出了名的不愿争先。

裴旻也不客气,当仁不让道:“范参军,你立刻准备告示,做好安抚民心的准备。一但确切得到吐蕃大军的消息,立刻放发榜文,免得城中自乱;齐参军,准备甲胄,尤其是守城弓弩,檑木滚石,逐一清点;袁参军,明日一早,招募役夫,负责助齐参军将滚石、檑木等防守器械,运至城墙。杨参军,广派斥候,不,不用,斥候我安排我的人去,你加强四门守备,将夜巡兵士提升三倍,防止吐蕃快马袭击。另外清点兵士,发放兵甲,做好迎敌准备。鲁长史、谢司马做全盘统筹,你们意下如何?”

他的安排即是合理,有效的将杨云、范晨、袁旭、齐瑞这四名手握实权的官员调动起来,又不触犯他们的底线。

杨云、范晨、袁旭、齐瑞四人连夜安排去了。

第二天巳时二刻,鲁钰、谢静得到洮州传来的消息,吐蕃大军入侵。

在他们得到消息后的一个时辰,裴旻也得到斥候的来报:吐蕃三千先锋骑兵已经逼近金城,离金城只有二十里间距。

一时间金城的长史、司马、诸兵曹纷纷向裴旻抛以感激的目光,若不是他提前警示,并且软硬兼施的说服了他们,让他们多了大半天的准备时间。

到今时今刻再来准备,黄花菜都凉了。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吐蕃会嚣张至此,直接三路进兵。

裴旻本有心搓一搓吐蕃的锐气,吐蕃至西河九曲地奔袭而来,路程大约三百八十里,现在又是夏季,白昼行军,体力必将消耗过巨。以养精蓄锐之师,迎接奔行疲乏之旅,依道理而言,可以一战。但他见杨云击鼓聚将之后,那兵卒聚集整备的速度,刷新了他的三观。

看着一个个士气一般,毫无朝气的唐兵,裴旻放弃了出城的念头。

他并不怪唐兵这样,军人也是人,不是圣人,想要他们卖命,必需要有值得他们卖命的利益。现在土地兼并严重,府兵制败坏到极处,新的兵制还没有正式下达。兵卒的眼里看不见前景,如何让他们如贞观时期一样,嗷嗷叫的卖命?

只是错失一个破敌的良机,裴旻心中免有些抑郁,心底打定主意,自己以后若是掌兵,一定要练出一直类似于虎豹骑、玄甲骑、背嵬军这样的精锐部队,只有拥有这样的强兵,才能抓住每一个机会,而不会向今日这般,明明是一个挫敌契机,却没有可用的兵卒实施。

裴旻犹自叹息,突然他心中念及一事,猛的一拍大腿,找来鲁钰道:“现今城中有多少西域来的商人?不是那种小规模的,要大规模的,要有一定护卫的。”

鲁钰惊讶的看着裴旻,好一会儿才惊喜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那些西域商人的护卫个个都是异族的雇佣兵,以战斗为生。关键的时候,都能征调听用。具体的数量我不知道,可凑起来,怎么样也有七八百人,只是他们未必会为我们所用?”

“快!还有一点时间!速速带我去找他们,有些事情,你不去做,永远做不到。有一现希望,都应该去试试!”裴旻目光坚定有力,说着,他又对杨云道:“杨参军,你挑一千善骑的兵卒出来,要最精锐能打的那一种。”

杨云的用兵能力一般,他虽掌握金城兵事,可一直以来的任务是维护治安缉拿盗匪,负责兰州金城的安定,打仗什么的他以往都不曾想过。对于如何守城,如何安排城防,不能说是一窍不通,却是完全生搬硬套书中的知识,不知活学活用。裴旻得薛讷指点过守城之法,比起书中的死知识,薛讷传授的经验更加生动,灵活多变。

根据金城的特点,裴旻提出的兵卒布置方案,面面俱到,比杨云安排的好上不少。杨云也进一步的认识到,自己在军事上确实比不上裴旻,对他的话,不存有任何质疑,颔首听命。

鲁钰带着裴旻前往了金城最大的客栈四海楼。

四海楼是贞观年间建造的一栋酒楼,店掌柜看中了丝绸之路的商机,以“四海迎宾”为由头,建造了四海楼。至开业起,除去吐蕃占领西域截断丝绸之路那些年,生意一直红火至今,日赚金斗。

如今四海楼人声鼎沸,因为封闭了城门,禁止了出入,所有往来于西域长安的商人都困在了酒楼。

他们无事可干,只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好似开了宴会一样热闹。

鲁钰领着裴旻走进了四海楼,对着裴旻低声道:“现在这四海楼里有三个胡商势力符合您说的要求,分别是大食国的商人阿维叶、拂菻国的商人萨伏伊还有天竺商人伊里窦,他们的都有一定的规模。根据他们入城缴纳的进城税来分析,实力最强的是大食商人阿维叶,次之的是拂菻国商人萨伏伊,再次之的是天竺商人伊里窦。”

“呦,鲁长史,您来小店,有何贵干?”鲁钰的地位在金城算得上是头号人物,店掌柜亲自来迎,目光好奇的看着裴旻,不知他为何走在鲁钰的前面。

鲁钰介绍道:“这位是御史中丞裴旻。”

店掌柜动容道:“原来是文武曲星下凡的裴中丞,失敬失敬。”

裴旻让店掌柜给他准备一个雅致安静的地方。

店掌柜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私人后院让了出来。

“你去将阿维叶、萨伏伊、伊里窦一并请来,记得客气一点,但别丢了我大唐主人的风范。”无言不信说谢书友正人君子、穆玉天的百赏,谢谢支持!最后推荐一本书哈,妹子的,关键是妹子的!女作者刘梦翎的力作《幻剑冥侠》!

第九章 异族商贾 集结兵势

裴旻其实最后一句话是多虑了,主要是他在二十一世纪见多了崇洋媚外的二五仔。那些二五仔总觉得老外的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就算是月亮,国外的也比中国的圆。作为一个有着点点愤青思想的少年,最看不惯的就是那种对老外谦卑的跟奴才一样的中国人。

但是他忽视了现在是唐朝,中国最伟大的朝代之一。在这个时代,中国不论经济文化、艺术医学、工业科技都屹立世界之巅,无可比拟。相对之下,西方的另外一大帝国阿拉伯,除了军事能与大唐相比,其他的几个方面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作为唐人,不论是官员百姓都有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将自己视为天朝上国,而天下诸国为四夷。在这个时代只有崇唐思想,完全不存在什么崇洋。

鲁钰身为州府长史,兰州第一把手,若在平时要召见几个商人就是派人一句话的事情。现在是非常时刻,他亲自相邀,在他看来已经给足了面子,哪会丢了自己身上天朝上国的风采。

不过一会儿,阿维叶、萨伏伊、伊里窦在鲁钰的带领下一并来到了店掌柜特地空出来的后院庭院。

“见过御史中丞大人!”阿维叶、萨伏伊、伊里窦说着蹩脚的华夏语。他们这话一出口,鲁钰憋着笑,有些忍俊不禁。

裴旻也是挽扼一笑,“大人”这个词在后世电视里烂大街,其实在古代“大人”是不能乱叫的。“大人”在古代的口语称呼是父亲母亲,也只有在称呼父母或者直系血亲尊长能用“大人”。叫裴旻大人,等于认爹。

瞄了一群文化差异,乱认爹的“儿子”,裴旻让他们坐下说话,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店掌柜给他准备的薄荷茶。

“在下对你们的国家文化有些兴趣,有时间你们去长安,可以来我府中坐坐,好好聊聊!”裴旻对于伊里窦所在的天竺不感兴趣,但是阿维叶的大食,萨伏伊的拂菻,有着深厚的兴趣。

大食也就是阿拉伯帝国是这个世界唯一能跟大唐叫板的西方国家。而拂菻则是东罗马帝国也称拜占庭帝国,虽然不及阿拉伯帝国强大,却也是历史悠久的古国,有着独到之处。跟他们接触,能够了解一些西方的情况资讯,还是有着一定必要的。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着眼光有多远,成功的路就有多长,在这点上裴旻不落于人后。

不过现在情况不允许他在这方面细聊,只是随口的那么一提,立刻切入了正题,道:“现在金城遇到了一点危机,我需要借你们的护卫一用。助我迎敌,助我守城,不知你们可愿慷慨相赠?帮我裴旻这个忙?”

“我愿意!”最先回答的居然是拂菻国的商人萨伏伊,他身上明显有着日耳曼蛮人的血统,金发碧眼,肤色细白,只是体胖如猪,脑袋一个球,身子一个球,一脸商人的市侩,很难想象如此胖的人,竟然能够熬过数十万里的丝绸之路。

萨伏伊眯着眼睛,搓着粗肥的大手道:“我萨伏伊愿意助中丞大人一臂之力,将两百一十五名护卫,全部交给大人。”

裴旻想不到萨伏伊答应的如此爽快,大喜过望。

阿维叶是血统纯正的阿拉伯人,身上有着阿拉伯人相貌的所有特点,高高鼻梁略带弯曲呈小小的鹰勾状,双眼凹深,眉骨高挺,一脸的络腮短须,加上高瘦的身形,小麦色的皮肤,显得很是英武。他意外的看了萨伏伊一眼,道:“中丞大人,窝从大马士革带着窝们的金银、珠宝、海棠、海石榴、海珠、香料、竹布来换取你们大唐的缎匹、绣彩、金锦、丝绸、茶叶、瓷器、药材。这一路上,是十多个万里之遥。那么远的路,盗贼马贼无数,能够安全的抵达,全靠护卫相护。没了他们,窝回不到大马士革。”

裴旻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帮了?”

阿维叶摇着双手道:“窝不是不帮,只是想要一些回报,值得付出的回报。窝是商人,商人讲究利益。窝的护卫是花大价钱雇佣来的,让他们上战场,需要加好多的雇佣金。赔本的买卖,做不得的。”

裴旻肃然道:“回报无他,只有我裴旻的友谊。你们在大唐行商,只要不违反我大唐律法,伤我大唐利益。有难处时,可以向我求助。能帮忙我绝不推迟,对于朋友,我从不吝啬援助之手。”

阿维叶深深看了裴旻一眼,道:“好!中丞大人的友谊无价,窝阿维叶愿意交出所有护卫,换取大人的友谊。”

裴旻点头道了一声:“多谢!”说着又看向了伊里窦。

伊里窦一脸的尴尬,犹豫再三惭愧道:“大人抱歉,我只有不足百名护卫,一路西来,贼盗无数,若有折损,恐无法自保。”他的华夏语说的最流利,拒绝的也是最利索。

裴旻眯眼瞧着他,也知真实原因:吐蕃在西南是霸主,与尼泊尔、天竺交好,伊里窦作为天竺商人,不愿意帮助他们得罪吐蕃情理之中。只是一边看戏,一边赚着大唐的钱?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那你可以走了!”

说着他看着阿维叶、萨伏伊两人道:“不管什么原因,今日你们帮了我。回到长安,必有回报。你们现在立刻将护卫聚集起来,我马上带走。还有你们的马也顺便借给我,晚边就归还你们,每借我两匹,我多还一匹。”

阿维叶、萨伏伊毫不犹豫的回礼,退下去了。

阿维叶将他与裴旻的约定告诉了家奴塔西姆。

他们主仆说的自然是阿拉伯语。

塔西姆苦着脸道:“主人就那么信任裴旻?”

阿维叶摇头道:“我不是信任他,是不能不信。我不了解他的为人,不指望得到他的友谊,可绝对不能成为他的敌人。在我最初表露不愿的时候,他非但没有生气,而是笑了。这种能在生气的时候笑出来的人,绝对不能得罪。我们是商人,在他们的地盘,和气才能生财。只要有钱,雇佣兵哪里都招得到。不能为了一点小利益,丢了大利益。你看着吧,那个天竺的商人肯定会受到报复的。”顿了一顿,他眼中闪着一丝惊喜的光芒道:“如果真的得到裴旻的友谊,那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你快点去安排,将雇佣兵的佣金提高,让他们听裴旻的安排。”

相比阿维叶的冷静理智,萨伏伊则夸张的多,回到自己的屋里笑个不停,全身的肥肉笑道不住甩动。

“父亲,发生了什么好事?”萨伏伊的儿子哈克罗一脸迷茫的看着他的父亲。

萨伏伊道:“伟大的耶稣庇佑着他虔诚的信徒。主,知道父亲的难处,特地安排了他的使者将那群贪婪的佣兵招去了。可以为父亲省下一大笔的钱财……”原来萨伏伊在拜占庭帝国的日子并不好,阿拉伯人的崛起,几乎占领了拜占庭所有的南部地区。拜占庭帝国失去了许多土地,但国力并没有减弱,反而增强了。因为战争让拜占庭拧成了一股绳,不再那么混杂了。他们的帝王希拉克里昂的制度得以顺利的实施,留将全国希腊化。先后打赢了伦巴底人、斯拉夫人以及波斯人。

希腊化的拜占庭极度排外,萨伏伊身怀日耳曼蛮人的血统,很受排挤。萨伏伊不愿回日耳曼老家,不愿意放弃丝绸之路的利益,也向往传说中包容一切的大唐,特地举家来大唐立足,改东方为起点,与拜占庭做生意。他是不打算返回拜占庭的,到了大唐的地界,随行的护卫对他来说已经是累赘。少一个等于少付一人的佣金。也是因此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裴旻的要求,他是巴不得手上的雇佣兵死的干净。

不一刻,阿维叶、萨伏伊的雇佣兵护卫已经集合就绪。

裴旻见他们队形凌乱,毫无章法,但每一人身上的那股勇悍杀伐之气,却明显可见。这种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群体,他们散发的气质,与常人有着明显的差别。在他们中原这种雇佣兵并不常见,可是在西域在阿拉伯、拜占庭这些地方,雇佣兵是非常常见的。他们依靠勇力,以战为生,活着的时候有钱有酒有女人,死了就是腐肉黄土,连埋葬之所都没有。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在死亡线上搏杀的雇佣兵很强,每一个人都有着超凡的单兵搏杀能力。

裴旻领着五百五十一名雇佣兵回到了金城南城门的瓮城,杨云已点了八百骑兵,倒不是找不出善骑的兵卒,而是实在凑不齐千匹战马。

裴旻综合了一下手上因有的资源,将八百骑兵裁减至四百,剩余的四百匹军马分给没有马匹的雇佣军。两相一混合,即形成了他当前拥有的最强骑兵战力:一百六的豪门护卫,四百金城骑卒,五百五十一名雇佣兵,一千二的兵势。

“足够了!”

裴旻看了看时间,心底估算着吐蕃先锋骑兵的速度,笑对杨云道:“三千吐蕃先锋骑,可敢随我去将他们灭了?”

杨云有些惊惧,但见裴旻年不过弱冠,地位又远在自己之上,他尚且不惧,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高声道:“有何不敢!”

第十章 伏击七里河县

吐蕃的先锋骑的统帅是阔竭勒,是一位骁勇暴虐的吐蕃老将,曾跟随上代吐蕃赞普都松芒布吉征伐六诏,立有大功。

也只有经验丰富的宿将,才当得起先锋骑的统帅。

吐蕃的先锋骑与中原的开路先锋不同,中原的开路先锋求的是稳重,遇山开山,遇水架桥,沿途查探是否有敌军埋伏,为后续大军扫平隐患。而吐蕃的先锋骑求的就是一个字,快,飞一样的速度。

洮州城是大唐吐蕃边境重地,属于军事要塞,城防绝佳。但是不到小半个时辰,洮州落陷。正是因为先锋骑的速度,他们一骑配两马,轮换骑乘,速度就如疾风闪电一样。洮州的守兵,方刚见到吐蕃的先锋骑,先锋骑却已经杀到了近前。他们连关城门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给吐蕃杀进了城中,占据了城门,洮州城随即落陷……

阔竭勒的任务又与负责攻取洮州城的先锋骑不一样,兰州金城离河西九曲太远,即便吐蕃骑兵的速度再快,也不能如攻占洮州城一样,一口气杀进城门。他主要的任务是对金城造成威慑,让金城没有时间调派兵马,安排城防。当然最主要的是限制周边百姓撤人城中,增强金城的有生力量,以及不给周边县村过多的时间逃逸。

他们远来金城,为得就是求财。若慢悠悠的行军,所有村县的百姓富户跑的一干二净,金城又枕戈待旦,哪里还有什么油水可捞?

因故不管是夺城还是求财,对于速度的要求都是一样苛刻的!

也只有阔竭勒这样身经百战的宿将,才能把握好这个度,在维持基本作战能力的情况下,将速度提升极致。

远远瞄见前方的七里河县,阔竭勒心中突地一动,做出了急停的手势。三千飞驰中的吐蕃骑兵,训练有素的超控着马匹缓缓减了奔袭的的速度,不过二十丈的余力缓冲,吐蕃骑兵已经停了下来,体现了良好的御骑技巧。

“阔竭勒副将,为何停下了?”

副将是阔竭勒的官职,吐蕃的兵制与大唐的不同,他们的军事组织与地方行政组织完全一样,将全国分为四个“如”,每如分为上下两个分如,共八个分如;每分如下辖四个万户所。此外另有四个禁卫军万户所分镇四如。每个分如有元帅一人,副将一人,判官一人。又以百人为单位,设百夫长,以上有五百夫长,在上面是千夫长,在上面就是万户长。

“你看!”阔竭勒看了自己的千夫长那脱脱一眼,手指着七里河县道:“这里应该是七里河县,我动兵之前,看过地图。七里河县是金城最富庶的一个县,离金城有十里左右。我们距金城只有十里啦,就在这里歇息吧。”

那脱脱茫然道:“为何不去金城下歇息,指不定还能截获不少商人百姓呢?”他舔了舔干渴的嘴唇,这一路来他们遇到不少不知战事的商旅,其中最大的一支有四百规模,人全部让他们杀的干净,物资就丢着,等着他们的后续部队拾取。这一些物资都是他们的战利品,除去吐蕃国家的抽成,是只属于他们先锋军的。所以他想尽可能的多遇些类似的商队,好大赚一笔。

“不必了!”阔竭勒见那脱脱脑子转不过弯来,摇头叹道:“跟了我五年,你怎么学不到半点。七里河县是富县,人口不少。现在县里毫无生气,鬼影都不见一个,还不能看出什么?”

那脱脱茫然道:“跑光了呗!”

阔竭勒恨铁不成钢的道:“说明我们还是慢了,一个县近万人口,加上老弱妇孺以及牛羊牲口,想要跑的如此干净,少说也要三个时辰以上。”

那脱脱反应过来低呼道:“也就是说这里三个时辰以前已经得知了我们大军袭来的消息?”

阔竭勒摇头道:“应该不止,这一路来几无行人。我便觉得不对,看到这七里河县一切都明白了。他们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早得知我们来袭的消息,先一步让周边村县百姓撤离了。就算立刻杀到金城城下,意义也不大。我们一路来奔行的三百多里,人人疲乏。大唐有一句话,叫做适可而止,就在这里歇息吧。”

此时此刻在同一时间,就在七里河县的竹林里,裴旻、杨云分别趴在荆棘丛里,远远的看着吐蕃骑兵的一举一动。

裴旻目光灼灼的看着最前头的那位将军,身上突然有种莫名的兴奋,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燃烧。

杨云愕然的看着停下来的吐蕃先锋军,焦急道:“怎么办,跟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他们竟然停下来了。我们的布置,岂不是功亏一篑?”

“怎么会?”裴旻拳头不住的松开握紧,松开握紧,以缓解自己的兴奋道:“这才是真正的战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在进步,他们也在进步。这能统兵的,没有一个是弱者。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兵法韬略,尤其是吐蕃这样,举国皆兵,连年征战依靠军功爬上来的人物,经验非常丰富,能够从一些细节看出常人看不出的东西。想来他们已经从七里河县的平静察觉了我们早早的知道他们来袭的消息,将县里的百姓撤离了。兵临城下,已经没有了意义,不如就地休息!这番洞察力,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杨云苦着脸,看着裴旻道:“中丞怎么还笑得出来?计划都告吹拉,他们不往金城方向赶去,我们怎么绕到他们的身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裴旻看着吐蕃的一举一动,不介意的道:“大英雄岳飞说过,用兵之妙,存乎一心。敌人变了,我们跟着变就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英雄?

岳飞?

杨云一脸茫然,完全没听过。

裴旻也知自己说漏了嘴,也不解释,低声道:“走,改变计划,趁着吐蕃还未进县之前,将所有马匹都藏好,不能露出马脚。我们等着吐蕃兵进县休息,与他们进行步战。嘿嘿,正是天助我们,原先我想着,能吃掉他们一千人已经很不错了。此番我至少要吃掉他们两千人,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杨云已经跟不上裴旻的节奏了,见裴旻已经悄悄的撤去,也缓缓退了下去。

裴旻回到村子的另一端,将所有战马都藏进了七里河县另一端的树林里,悄悄的领着一千二的兵卒,在村外潜伏着。

杨云见裴旻安排好一切,终于忍不住的问道:“中丞怎么知道吐蕃兵会进县休息?他们在村外休息,不也一样?万一不进村来,岂不又功亏一篑?”他一是不解,二是对裴旻缺乏足够的信任。尽管他觉得裴旻比他厉害,但并不意味着裴旻用兵了得。毕竟他是战五渣,厉害过他,算不上本事。

裴旻自信的笑道:“快正午了,就要到最热的时候。吐蕃人住在高原上,那里生存的环境特别苦寒。他们的体质习惯了苦寒,所以不惧严寒。对于寒冷的抵抗力远在我们中原人之上,但相对来说,他们特别怕热,比我们更怕。即将正午烈日当头,吐蕃人受得了在太阳底下休息就有鬼了……”正说着,他眼睛一亮,笑道:“你看,探路的来人!”

杨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近乎十名吐蕃兵士,进村探路了,脑中闪过兵法里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人人都会念,但真正能够用出来的又有几人。

探路的人确定县里没人后,吐蕃兵如裴旻想的那样陆续进城了。

正好到了正午时分,休息的休息,做饭的做饭,防守异常的松懈。

裴旻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微笑:吐蕃人终究没有学会他们兵法的全貌,又或者一路的畅行无阻,对于唐军颇有轻视之意,竟然没有谨慎的设防,只是安排了少数的岗哨。

他稍微等了会儿,一声令下:“走!”

裴旻领着众人缓缓逼近,村子周边都是田地,极好藏人。他们借着田埂的掩护,直接潜伏到了村口,吐蕃的岗哨才发现异常,正要惊呼的时候,一支劲箭穿喉而过。

裴旻将弓箭挂在背上,拔出秦皇剑。

此时此刻奔行了几个昼夜的吐蕃兵,大多都如死狗一样,躺在各家各户的竹席上休息,十之*都去了衣甲,有的甚至都合眼恬睡了。

连老将阔竭勒也受不住夏天的气候,将身上的盔甲脱了,在一处水井旁悠闲的冲着冷水去热。

地脉的凉水,清爽无比,阔竭勒舒爽的几欲呻吟出来……

突然!

“杀!!!”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响起,树林中无数的鸟儿受到噪音的惊吓,扑着翅膀飞上天空。一时间尘土飞扬,适才的宁静与安详不翼而飞,已全然被混乱与嘈杂所取代。

阔竭勒惊吓手中的木桶摔在地上,只见无数唐兵从菜地田埂里钻出来,凶悍的冲进了村里……

尤其是当先的那数百号人,他们肤色不一,在一个少年郎的带领下,彪悍无比!无言不信说谢你给我阳光的百赏!这一章不短吧!嘿嘿!

第十一章 讨取敌将 大获全胜

裴旻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不长于马战,在于吐蕃策骑交锋的时候,发挥不出因有的实力。

却不想兵无常势,战局变更,马战变成了步战,成了他得心应手战场。

裴旻想要真正获得金城的控制权,以抵御吐蕃即将到来的大军。当务之要就是得到军心,让军中将士信服。带领他们取得胜利是其一,展现自己的武勇也是必不可少的。

身先士卒,是激励兵士收拢人心的最佳妙法。也当仁不让的冲在了最前头,他的脚步轻快,与身后那群猛汉的冲锋不同,更加潇洒飘逸,犹若闲庭信步。可速度却不逊于他们,步入村内,迎面对上了一名警戒的吐蕃兵士。

他身形下曲,脚尖猛地一蹬,力量聚于秦皇剑,自下而上斜刺挥砍!正是斩虎剑法中的第六式:纵身撩剑斩虎腹。

斩虎剑法威力过大,对于自身气力的消耗也是巨大,本不适合在战场使用,可裴旻存着立威激励士气之心,一照面施展了出来。

刚猛霸道的剑招配合无坚不摧的秦皇剑,寒光乍起如贯日白虹。

吐蕃兵士哪里见过此等剑法,本能的以刀格挡,还未反应过来,忽然觉得下半身剧痛,低头一瞧,战刀已经剩下半截刀柄,自己的身子从下腰至右上肩,竟然错位,给斩成了两截……剑招太快太猛,秦皇剑又过于锋利,以至于透体而过,一时间都不曾分离。

“杀!”

裴旻一剑击杀挡在面前的敌人,丝毫不作留念,高吼一声,冲进了县城。吐蕃兵卒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怕热,此刻他们大多刺着身子,衣甲都顾不得穿,慌里慌张的从屋舍里跑出来战斗,哪有什么建制可言。

手中的秦皇剑化成了一团团一道道的电光,立了威的他,已将斩虎剑法舍弃,手中施展的是最简单直接的杀招。但即便是最简单的杀招,在他手上依旧有着莫大威力,寻常兵卒在他手上,几乎无招架之力,冲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一片死尸。

回望战场,敌我双方的战斗在县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小巷里展开。

吐蕃兵卒日夜奔袭,体力严重不足,又受到奇袭。纵然再如何骁勇,实力在这一刻也大打折扣。何况吐蕃先锋骑擅于马战,策马冲杀。步战武技,稀松平常,对上养精蓄锐的唐兵,对上死亡线上讨生活的雇佣兵,胜负显而易见。

在这街巷的乱战之中根本无需什么阵法兵法,在生龙活虎的唐军的猛冲狠杀下,短短不过几刻的工夫,遍地堆积得都是吐蕃人的死尸。战场上街巷里冲来杀去的,尽是红着眼睛只顾挥刀砍杀的唐军。

尤其是那些雇佣兵,这种街巷战最适合他们的发挥。他们三三两两的游走街巷,手中兵刃肆意的收割着吐蕃人的尸体,杀敌技巧极为娴熟,都有着相当不凡的武术根基。四百唐兵表现的也是不俗,固然战技比不上雇佣兵扎实,但陇右秦地民风向来彪悍,毫不逊色裴旻的老家燕赵之地,功底犹在,手上开了荤,红了眼,也跟着嗷嗷叫的四处找吐蕃兵来杀。

裴旻大感欣慰,谁说唐兵弱了,只是缺乏前景,兵卒不愿意从军,对于训练敷衍了事,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只要兵制改革落实到位,给他们希望,经过一番训练,辅以战阵练习,绝对不会比雇佣兵逊色。

正在这时,身侧狂风骤起,一股劲风奔他后脑而来!

裴旻本能的反手挥剑一荡,钢铁相交,当的一声。这还没等他进招,古怪的劲风竟然再次袭来,威力更是巨大。

裴旻这才发现对方的兵器竟是罕见的流星飞锤,正是因为这奇门兵器的特性。巨大的飞锤没有因他的回击而退却,反而借着他的力量,在空中画了个圈,再次飞砸他右脑……

这一下若是砸中,脑袋都要爆裂开来。

裴旻不再硬刚这力量古怪的飞锤,身子后仰秦皇剑自下而上,搭在飞锤的铁链处,飞锤不可避免的绕着秦皇剑打了一个死结……

两人一人握着手链,一人持着剑柄,相互对视着。

裴旻也看清楚了来人,他身高大约六尺,四方脸膛,浓眉大眼,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汉。只是此时满身满脸都是血污,刺着身子,仅穿了一条湿漉漉的裤衩,正是先前在七里河县外瞧见的吐蕃将领。

唐兵袭来的太过突然,阔竭勒猝不及防之下衣甲都顾不得穿,取了兵器指挥迎敌。但是溃局在他们进入县内休息的那一刻起,已经决定。奇差一招的他们,几乎是不可能挽回败局的。阔竭勒打仗向来以凶悍著称,擅打硬战苦战。只在乎输赢,不在乎伤亡,心中更没有退却一说。凭借这股顽强凶悍,多次逆转战局,反败为胜。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只要能够斩杀敌首,便能败中求胜。

阔竭勒游走战场,找到了裴旻,藏身附近,见裴旻在观察战局,顿觉天助,以流星飞锤暗中偷袭,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对方竟然从容避过了。

阔竭勒全神戒备,喝问道:“阁下是谁?”他的流星飞锤称得上是一门绝技,这种绳索类武器攻击方向和节奏最最难以预测,威力非同凡响。在偷袭的情况下,对方还能闪避的如此从容,实在了不得。

裴旻仰天大笑,厉声道:“你侵我大唐疆土,杀我大唐百姓。在我大唐的疆域,问我是谁,谁给你的勇气资格!要问,找阎王问去!”他右手猛地向后一拉,似乎要与阔竭勒比膂力。

阔竭勒狰狞一笑,手上用劲,比力气,他可不虚!

裴旻却趁势一绞,扣在秦皇剑上的铁链竟然全数断裂。

阔竭勒用力过猛,身子向后仰了过去。

裴旻一剑抽击在流星飞锤上,飞锤如炮弹一样,砸在了阔竭勒的脑门,鲜血泉水一般从口鼻中流出,横死当场!

想着电视里的情形,裴旻上前一剑割下来阔竭勒的头颅,高举着喝道:“敌将,授首!”

顿时整个七里河县响起一片热烈欢呼!

裴旻再次环顾战局,此时大局已定漫山遍野都是溃逃的吐蕃兵。

吐蕃兵卒早就陷入败局,全靠自身勇悍憋着一口气强撑着。

如今主将授首,哪里还有再战的勇气,纷纷往四处逃窜。

面对这些残兵败卒,裴旻深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并未留情,将阔竭勒的头颅弃在一旁,毫不犹豫的下令穷追不舍,斩尽杀绝。指挥着兵卒继续冲杀,务必最大限度的杀伤敌军。

不论是在强悍的兵士,只要陷入溃败之局,溃败的一方大部分缺乏主心骨的兵卒,皆如羔羊一般,任意宰杀。

这时他意外发现七里河畔竟有一小股吐蕃兵卒负隅顽抗,一个较为年轻的吐蕃番将收拢了一小股吐蕃溃兵兵卒,挥着一柄刃红似血的长刀,咆哮着呼喝着,手中红光闪烁宛如一条血蛇在他周身旋转盘绕,眨眼之间两名冲上前去迎战的唐兵兵士给他砍成了两段。

裴旻听不清吐蕃番将说的是什么,却也猜出了他的意图。吐蕃先锋骑入县歇息时,将马匹放养七里河畔由它们吃草喝水。

番将护着河畔,显然是见败局已定,招呼兵卒夺马而逃。

裴旻毫不犹豫,正准备上前。

却见一名红袍雇佣兵冲了上去,他左手持着一面倒三角的钢盾,右手转着一把三尺剑。举盾藏身,向那番将猛撞过去。

有两个吐蕃士卒横插过来迎战,却吃他盾牌一撞,两人俱是口吐鲜血飞了出去。

裴旻不由顿住了脚步,那红袍雇佣兵将劲力聚于钢盾,与他的斩虎剑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佣兵中,还有如此人物?

番将似乎也知来人厉害,身形右撤意图避开这一冲撞。红袍雇佣兵出人意料的将手中的钢盾甩了出去,那番将似乎完全没料到他这一招,举刀格挡,空门也在这时露了出来。红袍雇佣兵右手长剑疾刺,从那番将小腹护甲的缝隙向上直捅,整条刀刃都没了进去!

红袍雇佣兵嗥声如狼,凶悍的将血淋淋的长剑,硬生生的抽了出来。

番将正是千夫长那脱脱,这支先锋骑的二号人物……他这一死,吐蕃完全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清缴了七里河县周边三里的所有吐蕃兵,裴旻放弃了追击的意思。余下的残兵败卒已经跑远,为了他们花费时间精力追击,很不值当。于是传令清扫了战场,将所有可用可修的兵器衣甲弓箭箭矢马匹通通收集,清点战果。

此役三千吐蕃先锋骑折损两千一百八十六人,缴获了五千多匹战马,战果远远地出乎裴旻的意料。唐军也阵亡了一百三十余人,虽然伤亡比完全可以接受,但看着那方刚还并肩而战的同胞,裴旻心底依旧有些堵。

“裴中丞,这一地的尸体怎么办?”杨云现在对裴旻是心服口服,恭敬的上前询问。

裴旻想都不想,直接道:“将所有吐蕃尸骸搬于官道上,堆成京观,就地焚烧!”

第十二章 挑战

裴旻的话让杨云惊呼出声来。

“怎么了?”裴旻淡淡的看了杨云一眼道:“觉得残忍?他们这一路而来,途中遇上的百姓商人,他们可曾有过手软?可曾于心不忍?对付他们,绝不能有半点留情,必需让他们知道犯我大唐的代价。只有如此,下次心生歹念的时候,才会忌惮一二。若非现在正是夏季,我连烧都懒得烧。”

夏季炎热,尸体腐烂迅速,容易滋生大量的细菌,从而导致瘟疫的发生。

这七里河县好说歹说也是他们大唐的地盘,裴旻不想引发瘟疫,这才堆而烧之。

杨云尴尬笑道:“不是,只是担心激怒了他们,俗话说哀兵必胜,我怕金城受不住他们的怒火。”

裴旻反而哈哈一笑道:“我这么做来,另外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激怒他们,只有激怒他们,才会对金城越发重视。我们这里压力大,相对来说东面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就有更多的取胜机会。可以这么说,此次吐蕃入侵,决胜关键就在金城。”

杨云无言以对,也知接下来的博弈,自己的才智肯定跟不上,老老实实的听命了。

将两千多具赤条条的尸体搭成了一座高山,从四面八方放了把火,瞧着火焰将京观笼罩,裴旻下达了回军的命令。

以一千二兵卒迎击三千吐蕃先锋骑,仅以百余兵士为代价杀敌十倍之众,战果不可谓不辉煌,也因此受到了城中百姓兵将的热情欢迎。

尤其是百姓,本来多年未经历战事的他们,对于战争的来临有着莫名的恐惧感。但裴旻这漂漂亮亮的胜利,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天朝上国的子民,区区吐蕃蛮夷贼寇,如何会是对手?心中大安,纷纷响应户曹参军范晨招募,愿意担任役夫协助守城,顺便混些额外的食物钱财一举多得。

为了庆祝,旗开得胜,长史鲁钰从府库里拨出银钱在瓮城中举办晚宴来款待此次出征的将士,同时还发放饷银以资鼓励。

鲁钰最初只打算发放出战兵士的饷银,但在裴旻的提醒下,连同城中守卫休息的兵士也一并发放了。出征的将士固然值得嘉奖,可在城中坚守岗位的兵士也是有一定苦劳的。额数自然要比出征将士少,却不能不给。

安抚了他们不满的情绪之余,同时也让他们知道了一件事情。战争并不可怕,反而是发家致富的一条出路。只要有功,一定会得到封赏。

有前车之鉴在面前,那些心中稍微有点抱负追求的,斗志多多少少的提升了。

但晚上的庆功小宴,却只有出战的兵士参加无疑。

今日征伐,出战的兵士分为三波,豪门护卫、金城守兵以及西域的雇佣军。他们各有各的圈子,想要他们融在一起,并不是见容易的事情。豪门护卫、金城守兵还好说,但是西域的雇佣军们,他们很多一部分人连华夏语都不会说。面前混在一起,反而坏事。

在裴旻的提议下,豪门护卫、金城守兵就在瓮城下举办犒赏宴,金城的瓮城足够大,分成十数个宴会火堆,由他们自由吃喝玩乐。反正吐蕃大军抵达金城还有几日,可以适当的放松。

至于西域雇佣军直接在成功包了一家饭馆给他们。毕竟他们并非是唐军,而且收得也不是他们的钱,干的却是卖命的活。美食佳肴的款待,也是他们应得的。

战时禁酒,这是军中铁的规定,瓮城犒赏宴上喝的都是羊奶马奶,经过特别加工过的羊马奶,味道就跟后世的饮料相差无几。因为羊马肉食管够,昂贵的牛肉也准备了许多,寻常兵士一月都难得吃上几次肉食。尽管无酒助兴,所有将士依然吃的极为高兴。

裴旻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自是受到了所有将士的敬重,是宴会的核心人物。他毫无架子,以奶带酒与将士们喝了痛快,十数个火堆从头敬到尾,无一落下。

裴旻的身份,在他们而言可谓高高在上,他如此亲民,自然让所有将士心生好感。

与这边的将士聚完,裴旻又往雇佣兵聚会的饭馆。

本来裴旻还以为饭馆里会乌烟瘴气,酒肉味道冲天。不想饭馆确实热闹非凡,百余猛士聚在一起嬉闹,大块的吃着肉,有角斗的,有比手劲的,还有赌博的,就是没有一点酒味。他却不知,雇佣兵有雇佣兵的规矩,正规的雇佣兵重视自己的名誉,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喝酒的。

阿维叶、萨伏伊是商人,为了免得给黑吃黑,请的自然都是雇佣兵界信誉好的。

裴旻方刚走进饭馆,却见那个斩杀吐蕃千夫长那脱脱的红袍雇佣兵,一刀磕飞了对手的兵器,兴奋的挥了挥手,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

语言不通,裴旻也不知他说什么,但从表情上来看应该是赞美手中的刀好使,想着这红袍雇佣兵挺有眼光的:那脱脱的刀确实不是凡品。虽说这家伙私藏了战利品,但人是他杀的,给他也是无妨。

一位通晓华夏语的雇佣兵来到红袍雇佣兵身旁,欣羡的看着他手中的刀道:“肯德里克,你的运气真好,这把刀可以卖好多的宝石。”

那个叫肯德里克的红袍雇佣兵也改用了华夏语道:“刀用的很顺手,不卖。现在它是我第二生命,多少宝石,我都不卖。记住,摸扎,不是我肯德里克运气好,是我肯德里克够强,在我前面不是还有好几名唐军?他们就是太弱了,给对方杀了。而我够强,这刀是我的。”

裴旻听了这话,眉头挑了挑,唐军不强,这个他不否认,但绝对不弱,至少今日的表现,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何况就算不强,却也轮不到一个他国人来说,大步走上去道:“依照你的逻辑,我要是比你强,这把刀就是我的了?”

肯德里克看着裴旻,脑中想着今日那纵横敌丛的英勇,眼中燃起昂扬战意,高举了手中的长刀,道:“你打赢我,这刀就是你的!”

好勇斗狠是他们雇佣兵的习性,周边百余人得知此事,纷纷空出位子,嗷嗷大叫。

第十三章 草圣扬威 三年之约

肯德里克的凶悍在西方雇佣兵界是大大有名的,他是古代希腊斯巴达的后裔。就如传说中的一样,斯巴达人以战为生,是天生的战士。肯德里克十八岁开始从事雇佣兵行业,至今三十五岁,几近二十年的雇佣兵生涯,闯下了偌大的名号。

裴旻在西方名不经传,但今日他身先士卒。斩杀敌首,论及杀敌数量,无人可比,勇力是有目共睹的。

西方远比中原更重视勇士,能亲眼见一见东西方的勇士对决,饭馆里的雇佣兵们呼喝着,围成了一圈。但大多人都在喊着“肯德里克”,毕竟同为西方人,为自己的同胞打气理所应当。

肯德里克一手高举着盾牌,摆开架势,双足弓步而立,坐马沉腰,另一手不断的转着手中的赤刀,深邃锐利的眼眸盯着面前这个少年郎,意图从他身上找出破绽。然而瞧着那一身的破绽,肯德里克心里反而一颤,不知应该如何下手。

对方就好似普通人一样,一举一动,充满了可趁之机。这种情况若出现在一个不会武艺的百姓身上,那就是一刀了账。但出现在裴旻这种人身上,可就非同寻常了。

那每一个破绽,就如他们神话里的潘多拉魔盒,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时刻吸引着他进攻。越是如此,肯德里克那死亡线上滚爬出来的第六感,越是能察觉破绽背后的危机,反而不敢动手。

裴旻不疾不徐的抽出了秦皇剑,看着盾刀相配,攻守结合的对手,心中也不由赞叹:西方的拼杀技艺,或许不比他们中原的功夫,百派齐放,各有玄妙千秋。但那从杀伐中承传下来的搏杀技巧,却也有值得称道之处。见肯德里克不先出手,他也不急着进招,双目低垂,手中剑斜指身侧,有若老僧入定。

修心是他们中原人的武学的最大特点,道学是中国古文化的起源。即便是武功也融入了这道家的至高学说。平心静气,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将天下万物置身事外,以发挥自己所有潜能。

肯德里克哪里知道这个中奥妙,只是见对方一动不动,全身破绽,却有一种让他心悸的感觉。

直觉、本能是西方功夫的精髓,肯德里克深得三味,见对手如此,那敢掉以轻心,随即心中又是明白自己畏首畏尾下去,到了最后怕是连出手的勇气也没有了。

进退两难!

还未出手,已经将他逼得进退两难。这是他纵横西域十数载,从未有过的事情,心底不由感慨,暗忖:“在西域时,就曾听说天朝的武学跟大海一样宽广,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假。一个如此年少的少年,竟有这般能耐……”他却不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却是当世难得的好手。

周边雇佣兵们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皆看出了场上的局势。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肯德里克,竟然给逼得出不了手,实在不可思议。设身处地的一想,均是冷汗直流。

肯德里克知道越拖下去,对自己越是不利,当下不再迟疑,随着前跨的步法,手中赤刀往裴旻疾射而去。他在进攻的时候,左手将盾牌半举,进可以盾牌砸击,退也可以护着全身要害。配合这一剑的攻势,攻守兼资,一出手便以全力施为。

裴旻存心要给肯德里克一个厉害,让他知道中原大唐人才辈出,容不得异族番邦小觑不敬,同时也展示自己的肌肉。这饭馆里的雇佣兵,收的不是他们的钱,想要真正的让他们听话,如指臂使,必需要有令他们信服的实力。看的出来肯德里克实力不俗,很得雇佣兵们的信任,打赢了他,会有非常明显的效果。

在肯德里克赤刀出手之际,裴旻的长剑也在第一时间挥洒而出。他存心立威,用的正是自己最为纯熟的草圣剑法。如今他江湖比斗经验丰富,胸中所藏剑招千百,各有千秋。算得上是绝技的莫过于越女剑、斩虎剑以及草圣剑。其中越女剑、斩虎剑,分别学至于公孙曦、罗烈,草圣剑却是他自己从张旭书法中领悟来的。

也因此对于草圣剑的了解,远在越女剑、斩虎剑之上。论刁钻精妙,草圣剑确实不及越女剑,比刚猛霸道也不如斩虎剑,但是草圣剑却兼容两者所长,即有奇诡的剑路又有澎湃的力量,最为关键的是草圣剑还有自己的特点:就如张旭的草书一样,绵延不绝,一气呵成,不到收笔的时候,笔不会停……

赤刀与秦皇剑碰撞在了起!

“当!”

星火四射!

肯德里克面色一喜,不分上下,心中想着不过如此嘛!却发现剑芒再次迫体而来……

肯德里克也是不惧,以左手盾牌抵挡。左臂的力量不及右臂,只觉手腕发麻,勉力稳住了身子,正想着轮到自己了,还未出手,又见一剑刺击而来。

肯德里克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力度又如此强悍的剑,施尽浑身解数,赤刀格挡,刀剑再次相触,顿觉对方宝剑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第四剑再次溯胸而来。

肯德里克只能再以盾牌抵挡,勉强接下第四剑,第五剑再次袭来。

这就是草圣剑法能与越女剑、斩虎剑相提并论的关键。张旭游览长江、黄河、大海,从澎湃的江海中,感悟草书的意境,而裴旻从张旭的草书中体会剑法的神髓,也带着江海之气。江海之力,不在于一时的汹涌,而是一浪接着浪,滴水穿石。

裴旻步步逼近,自从习得斩虎剑法,他领悟了力量收发之道,再次改良了草圣剑,将步法辅以剑招,出剑收招犹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裴旻在眨几下眼的工夫下又向肯德里克连刺带斩的出了六剑,每一剑所取角度均是刁钻诡异,若羚羊挂角,又像一道道的激雷电闪。肯德里克哪里见过这种诡异,不符合逻辑道理的剑法,给杀得只有招架之力,不住后退。

雇佣兵早知裴旻剑法卓然,殊不料剑法精妙如斯,肯德里克完全没有还击的余地。

只是瞬间,他们就给裴旻的剑法折服了,集体叛变,狂嘶猛叫,如痴如狂。

陡然间肯德里克连人带剑跌退两步,步法紊乱。

见机会到来,裴旻剑势一改,快捷刁钻的越女剑法随手刺出,剑锋直指肯德里克咽喉处。

肯德里克面色惨然,露出一丝苦涩笑意,道:“我输了,这赤刀是你的了。”他递出了刀,这才发现他的赤刀已经坑坑洼洼,刀锋上多出了六个缺口,好似锯子一般,赶忙瞧向他的盾,登时心疼的面色抽搐:那倒三角的狮王盾上竟然多出了三道斩痕以及两个剑孔。

赤刀也就罢了,他口中说的第二生命,终究方刚到手,没有半点感情。狮王盾却不一样,那是他十年前在一次战斗中斩杀公爵的战利品,跟了他十年时间,为他挡了不少的刀枪箭雨。没有这狮王盾,他活不到今时今日。十年下来,狮王盾仅有小小的刮痕,却不想今日一战,竟让这由西方最好钢铁锻造的钢盾伤痕累累。

周边众人远远看见这一幕,各自都吸了口凉气。终于知道为什么,肯德里克会无还手之力了,连狮王盾都伤成这样,可想而知裴旻剑上的力量是如何的惊人。

不约而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裴旻的那把秦皇剑!

晶亮剔透,带着点点血丝的秦皇剑完好无损的闪发着属于它的光芒,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没有。

好剑!也只有这样的好剑,才能配这样的勇士!

不约而同,雇佣兵们脑海中生出这样的想法。

看着肯德里克地上的赤刀,裴旻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道:“这刀本就是属于我大唐的,你斩杀那脱脱有功,这刀就赠给你了。回头重新锻造,是一件好兵器。我们做个约定如何?三年,三年之后,你若还活着,来大唐找我。我给你准备一千黄金。再给你安排一些对手,打赢一场,你拿一百斤走,打输了,你只要说‘我输了’这三个字就行!不过倒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同样的话可能要说三十次、五十次,甚至百次以上。”

肯德里克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裴旻为何找他麻烦,根本不是因为刀,而是说错话了。

肯德里克承认自己不是裴旻的对手,却不信裴旻在三年内找得出三十个,甚至一百人打赢他的唐人,只觉得自己给小觑了,怒道:“我肯德里克以真神安拉的起誓,必定赴这三年之约。”

“一言为定!”裴旻眯眼笑了,心想:敢小觑我大唐无人,三年后让你知道大唐的人才,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你淹死。

不管裴旻的目的为何,与肯德里克的这一战让他在诸多的雇佣兵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认可了他强横的实力,在他面前也老实听话了,给他未来的指挥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无言不信说身份证到期,今天去更新身份证了,异地身份证更换,麻烦的要命,忙活了一个下午。晚上还有一更,争取凌晨写出来,写的不顺,可能会凌晨以后更新。谢书友水中河马117、玥洛连城的五百赏,无血殇的百赏,东方一笑的十赏,谢谢支持!

第十四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裴旻趁着实力得到了所有人的敬重,在饭馆里与他们打成了一片。虽然大多人都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一同吃喝,对着角力、比手劲获胜的雇佣兵们比手势称赞,还是很够交流的。

一群雇佣兵们也喜欢跟裴旻这样的勇者接触,一顿饭吃下来,不能说是尽得人心,却也向众人展现了他的人格魅力。

裴旻大胜吐蕃先锋骑,打出了自己的声势,证明了他的水平与能力。

鲁钰、谢静、杨云、范晨、袁旭等人对他也有了信服之心,诸事都与之商量。尽管表面上鲁钰、谢静依然是金城的第一、第二把手,可稍微了解情况的人都清楚真正决策者是幕后的裴旻。

在吐蕃未达之前,裴旻绞尽脑汁的布置金城的防线,进攻用的强弩炮石、铁蒺藜、滚木,防守用的沙土、水袋、麻搭都准备齐备。同时还强征金城里的所有铁匠、木匠、泥匠,开始为兵士锻造武器,修护弓弩,修葺加固城墙,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做了充分的准备。

吐蕃前军在击溃先锋骑后的第二天抵达了金城城下,有了先锋骑的前车之鉴,这批前军特别谨慎,数量又在一万五之间。裴旻也知一不可二,老老实实的藏在城中,并未出战。吐蕃前军也很识趣,面对严防死守的金城没有做任何挑衅的举动。规规矩矩的安营扎寨,等着后续大军到来,一并攻城。

裴旻也知考验即来,所谓临阵磨枪,不块也亮,认真的反复巡察四门城墙,看看有无疏漏之处。

不过吐蕃大军没等来,却先等来了朝廷的任命。

李隆基的任命书重要紧急,是采用最高传令速度传送的。沿途各个驿馆,轮流护送,一刻不停,应该仅落后吐蕃前军半日时间。

“凉国公、御史中丞裴旻,智勇绝伦,智擒吐蕃细作,探得重要军情,朕倍感欣慰。今日吐蕃番国,行不义之师,犯我疆域。特令卿知兰州刺史,领陇右防御副使,镇守金城,以御来敌,扬我国威。”

简单的任命诏书,送至裴旻手中。

同时在一旁接旨的还有鲁钰、谢静、杨云、范晨、袁旭一众金城官吏。

“信使辛苦了!”裴旻双手接过任命书,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心底的大石终于落下。尽管他凭借努力,取得了鲁钰、谢静、杨云、范晨等人的信服。但是这权力不握在自己手上,以他自身喜欢掌控全局的嗜好习惯很是别扭,时不时的担心任何一人掉链子。现今却不虚了,谁敢掉链子,直接严惩罚下,主动权尽握手中。

传令信使客气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道:“这是防御大使给防御副使的密信……”

裴旻伸手接过,见印泥完好,拆开了密信,见密信字迹,已然猜到如他所想的一样,这防御大使就是薛讷。

大事来临,薛讷这种经验丰富的国之宿将是没有任何理由不重新启用的。

密信中并未说事,只是写了短短的《周易新注本义》卷三:二十一几个字样。

《周易新注本义》是薛仁贵留下来的兵法,能够看懂这几个字的,在陇右目前只有他裴旻。薛讷这是担心传令信使遇到危险,将密信收了去。

《周易新注本义》卷三:二十一说的是诱敌战,若敌不可破,诱使出击,切勿强攻,徒伤兵士。

薛讷显然是与他想到一块去了,都打算利用金城为诱饵,削弱吐蕃的实力,蚕食他们的力量,从而抵定胜局。

看了一众金城官吏,裴旻笑道:“陛下任命我太公薛讷为陇右防御大使,率领二十五万大军正在前往金城的路上。太公乃是我大唐战神薛大将军的长子,与大将军一样智勇兼备。区区吐蕃小儿,岂是对手。你们放心便是,只要我们守住金城,功劳定是不少。”

他说这话的含义一是宣扬薛讷,二是表明他是薛讷的义孙,给他们一种薛讷是不会放弃金城,一定会尽快赶来支援的假象,以提升他们的坚守细心。

果然裴旻吐露的消息让一众官吏大喜过望,均想:裴中丞与薛讷关系如此密切,这爷爷哪有不来救孙子的道理,同时也暗自庆幸,好在当时没有犯傻,得罪了裴旻,不然如今他手握兰州军政生杀大权,他们岂有好日子过。

裴旻笑嘻嘻的看着鲁钰。

鲁钰让他瞧得心底发怵,想着自己似乎没有得罪他,不应该找自己的麻烦吧?

裴旻道:“记得那个天竺商人?”

鲁钰心头大石落下,笑着颔首道:“自然记得的!”

“记得就好!”裴旻眯起了眼睛,道:“我要没收他所有的货,你说有没有正当的理由?”

鲁钰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有!如他这种商人,有心挑错,没有一个跑得了。随便找一个理由,都能将他的货给扣了。”

裴旻笑道:“蛮老练的嘛!”

鲁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忙道:“副使说笑了,这种事若让商人们知道,绕过金城不入,对我们可是一大损失,凡事不能做的太绝。但是那天竺商人确实有几分可气,副使想要整整他,卑职还是很支持的。若副使愿意,将他擒拿下狱也有足够的理由。”

裴旻识趣的看了鲁钰一眼道:“人就算了,我等着他上门来求我呢。当初问他借不给,现在就让他送上门来吧。雇佣兵的战力不错,多一百个战力,何乐不为。至于跟他的账,事后可以慢慢的清算。鲁长史,现在就去办,我是迫不及待的要看商人那市侩的嘴脸了。”

鲁钰毫不犹豫的领命去了。

其余人也相继告退。

裴旻看了看自己的手,握紧松开握紧松开,登时觉得这大权在握的感觉真的不错。不用瞻前顾后,事事还要考虑别人的心情。

本就有着几分气傲的他,面对一群能力在他之下的人,还要考虑他们的感受,着实不爽。现今飞上了枝头,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委实有些痛快。

伊里窦想不到裴旻会一下子成为兰州的主宰,更想不到他报复来的如此之快。

面对强权,伊里窦只能哭着脸,将百名雇佣兵送到裴旻手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十五章 定计 唐军异类

大来谷!

大来谷位于临洮武街南面二十余里处,这那里有一块未经开发的草原,正适合喂羊放马,吐蕃大军是以选择于此驻扎。

在后勤运转这方面,吐蕃不具备唐朝的人力物力,极少携带后勤辎重。他们效仿游牧民族的畜牧后勤,每每出征,都会带上大批的牧羊,以负责三军的温饱。羊奶配上一点点的青稞米,既有营养,热量又足,关键羊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够每日反复循环生成,大大的缓解了后勤的压力。

此时此刻在吐蕃军营中,坌达延、乞力徐你眼望我眼的瞪着牛眼,两人“深情”对视了很久,皆不知如何开口。

对于现在的大唐,他们是打从心底的轻视。不是他们自满骄傲。是真心觉得唐朝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唐朝了,武则天时期,唐朝的军事弱归弱,却依然有薛仁贵、王孝杰、黑齿常之、唐休璟、张仁愿这样的好人物。可现在呢?

满打满算也就一个薛讷!还是东北的边帅。这东北边帅贸然插手西方的战事,难免会“水土不服”,就好比昔年他的父亲薛仁贵一样。

薛仁贵的厉害谁不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大非川一役,不一样全军覆没?

尽管是因为将帅不和,郭待封自作主张导致全军覆没,非薛仁贵的过错。可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薛仁贵是东北统帅,调至西方抵御吐蕃,导致西方将帅的不满不服,造成的结果。

帅不知将是其一,兵将疲弱也是致命关键。

现今新任的赞普赤德祖赞以及摄政的没庐氏野心勃勃,至平定内乱之后,一直筹谋的对唐战役,为此已经与突厥达成了南北夹击的共识。近年来一直利用杨矩这层关系,打探唐军的虚实,唐军的实力,面临的情况,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本想着国无良将,兵卒疲软的唐朝,是个任意捏揉的软柿子,却不想战事远不如他们想象的顺利。

三路大军,也就攻打洮州取得了预料的成效,其他两路都没有获得任何效果。

毕佛鹭刚刚传来了消息,他率领的先锋骑赶到渭源军马场的时候,偌大的军马场除了一地的狼藉马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了。别说军马,驽马马驹都没有一匹,白跑一探。奔袭向金城的先锋骑更是为唐军所破。三千擅于骑战的先锋骑竟然给杀的落花流水,折损了一员大将以及两名千夫长。

开局的不顺,狠狠的给了坌达延、乞力徐一人一个耳光,打的他们有些懵逼。

直到毕佛鹭的入帐,他们彼此方才收回目光。

“阔让措归美因波饮!”毕佛鹭口中骂骂咧咧的,他说的自然是吐蕃话,意思是唐军跑得比他们家乡的藏羚羊还快,根本见不到影。

坌达延叹道:“我们这是大意了,大唐就算病危终究是那个大唐,不是轻易能够对付的。兵分三路,过于张狂,应该一步一步走的。”

乞力徐也颔首道:“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做羊丢了,将羊圈补好。只要我们不在小觑他们。以我们吐蕃的勇士,高山上的雄鹰,哪有对付不了一群兔子的道理。坌达延元帅,我们应该好好谋划一下,不能在轻视他们。尤其是薛讷,他是薛仁贵的儿子。当年我在大论手上任职的时候,就曾听说过。当年的大非川,要不是郭待封,胜负未知。让大论都忌惮的人的孩子,不容易对付的。”在吐蕃大论是宰相的意思,乞力徐口中的大论正是吐蕃军神噶尔钦陵。

坌达延显然同意乞力徐的观点,道:“我们没有必要跟唐军死战,在他们的地盘,打这战并不划算。洮州已经是我们吐蕃了,只要再掠上一笔,就可以撤回洮州。回到我们的土地,在我们的土地上,唐军打不赢我们。”

乞力徐自动请缨道:“金城交给末将吧,末将跟随大论学过攻城战法。只要给我足够的兵力,配合我们事先准备的后手,拿下金城,还是没问题的。”

“好!你要多少勇士!”坌达延也别无选择,陇右本就贫瘠,不比关中富庶,真正值得劫掠的只有一个军马场与依仗丝绸之路而富裕起来的兰州金城。

乞力徐沉声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城中有六千兵士,给我五万足以……”

坌达延想也不想的道:“我给你六万,十倍的兵力,务必拿下金城。我手中有三万足以,我这里会用尽一切方法拖延唐军的行军速度,在他们由关中抵达大来谷之前,一定要将金城拿下。”他直接给乞力徐下达了死命令。也只有他这个级别的人物,才知道金城对当前吐蕃的重要。

吐蕃不比大唐,地大物博。尽管他们的军队很强,可经济一直都跟不上脚步,拖累他们的发展。不论他们政策如何有待商人,依旧没有商队脑子犯抽,万里迢迢冒着风险挑战高原反应,入藏做生意买卖。所以他们迫切的希望得到西域,只有得到西域,垄断丝绸之路,吐蕃的经济才能发展起来。

经济军事两者同时强大,才真正算的上国力强盛。近年来他们一直趁着唐朝朝政不稳,收买西域的小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也因如此,导致了国库支出过巨,需要大量财物补充国库所需。

吐蕃并不缺马,对于渭源军马场并不是很看中,只是出于不抢白不抢的心态,才会为之出兵。唯独金城,他们是势在必得。

乞力徐一脸慎重的抱拳横胸,行了吐蕃最高军礼。

“毕佛鹭!”坌达延点了自己的爱将,道:“给你两万精骑,军中将士,随你挑选,由你自由分配,用尽一切办法,手段,拖延唐军的行军速度。务必要让他们大军,遇水无桥,遇山无道,还要时时刻刻提防袭击,一日行军,至多不超过五十里,为乞力徐赢得足够时间……”

“明白!”毕佛鹭凶悍的脸上露着狰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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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军寨!

关中兵马一支支的往这里齐聚,毕竟不同于吐蕃的全民皆兵,准备充分。这战事突然,临时临急的调集大军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薛讷高居瞭望高台,看着一支支前来报到的军队,那刀削般刚毅倔强的脸上,露着不知应该庆幸还是忧伤的表情。

至授命陇右防御大使以后,他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大军集结地奉天军寨。站在瞭望高台不动声色的眺望前来报到的军马,是他每日必做之事。唯有了解自己手中兵卒的实力,才能正确的制定作战计划方案。再好的妙计,若是超出兵将实力范围之外,等于空谈。

薛讷今年六十好几,从军近乎五十载,经验丰富,鲜有人比,在这细节的掌控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一支兵马的强悍与否,他能够从军容列队气势上看出一二,几无错漏。

一支支前来报到的军队,装备是毫无疑问的精良,可大多兵士士气一般,斗志一般,列队一般,战斗力也是一般。不弱,却完全没有出彩的地方。真要打起来有一战之力,但是想要让他们担负什么重任却又不够水准。比起昔日一群幽州新兵要好的多。跟当年他父亲麾下的那支百战劲旅,完全没得比较。连续几天下来,只有少数个别兵马,能入他眼中,堪堪一用。

突然不远处尘土飞扬,竟有一支骑兵队疾驰而来,瞧那尘土,薛讷心中以大致确认了对方的数量,约莫两千上下,不免露出期盼神色,前来报到的骑兵不多,眼下他正缺少一支可以担当大任的骑兵队。

尘土越来越近,薛讷的眼睛越来越亮……

就在奉天军寨一里之外,王海宾拉住了缰绳,做出了停步的手势,两千兵马不过十五丈的余力缓冲,已然停步,静寂无声。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精心练出来的兵卒,王海宾意气风发的道:“兄弟们,前面就是奉天军寨,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里我们受得苦,为得不就是今日?我们与那些碌碌无为的寻常兵士不一样,男儿生于当世,若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如去当个娘们,躲在秀楼里绣花。”

王海宾身高七尺,三十来岁年纪,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呼喝之际,极有威势。他是太原祁人,自幼崇拜白手起家的薛仁贵。虽是白身,却一直渴望成就薛仁贵的事业,成为手握大军的三军统帅。

他早年来陇右讨生活,以骁勇闻名陇上,成为丰安军使。见丰安军兵无斗志,混吃等死,心生不满,凭借自身的人格魅力,将自己的远大抱负理想灌输给了手下兵士,用了一年半的时间狠狠的操练了他们,彻底改变了丰安军的旧况。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兄弟们,随我走!”王海宾大手一挥……

“是!”虽只有两千人,但他们的呼声震响原野!

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兵,王海宾心里充满了豪情壮志,领着一群嗷嗷叫的兵士,走向了奉天军寨!!

第十六章 真正的杀手锏

黑云压城城欲摧!

金城城外,吐蕃的大军一点点的汇集,六万大军的营寨,绵延十里,旌旗林立,好似一条长龙将金城的南北东三门围了住。

他们使用的是围三阙一的战术,大有一口将金城吞下的气势。

但是一天天过去,吐蕃大军毫无动静,六万大军就仿佛在跟金城深情相望一样。

裴旻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吐蕃军营,开始减少兵卒巡逻的次数以及数量。

他看出了吐蕃的用意,吐蕃这是在准备攻城器械,打算一鼓作气的吃掉金城。他们要不不战,一但出击,必定日夜不歇。

吐蕃有足够的兵卒休息轮换,而他们却没有那么好的待遇。裴旻手中只有六千兵,东南西北四门还必须安排兵卒去守。减去四门必不可少的五百兵卒,他真正可用的只有四千。吐蕃要是只攻一门还好,但若他三门齐攻,他手中的兵力更会捉襟见肘,那时兵士们想要合眼就很难了。

现在只能趁着这还没有进攻的时候,给予兵卒尽可能多的休息时间,让他们维持自己的巅峰状态,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裴副使!”鲁钰手中拿着两个木盒,大步走了上来。裴旻现在是知兰州刺史,陇右防御副使,在战事起时,陇右防御副使有着生杀之权,权位远胜刺史,是以以副使相称。

“天竺香!伊里窦那个商人送的,可是好东西!点上一根,夜里睡的安稳。这些天吐蕃大军压境,正好可以用它压压惊。”他抖了抖手上的木盒,递给了裴旻。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裴旻接了过来道:“檀香、龙诞香闻过,却不知这天竺香怎么样?”这个时代富贵人家都有点香的习惯,能够凝神静气,舒缓身心,对身体有极大的好处。

裴旻在长安也经常用,倒不是为了缓解情绪,而是避虫。古代的蚊虫之害远胜现代,纯粹是拿檀香当做蚊香来用。至于龙诞香那是在皇宫里,在太平公主的銮驾里闻过。

鲁钰道:“跟龙诞香是完全没得比较,却比檀香味道浓郁一些,有着特殊的气味。不过价格要比龙诞香便宜许多,也就比檀香贵上一点。可效果好上不少。价格还算公道,在长安是抢手货。这不,整整十好几车的天竺香。我将物资还回的时候,伊里窦硬塞给了我几盒。”

裴旻笑道:“行,晚上试试,有无效果。这万里迢迢冒着风险卖香,回的了本嘛!”

鲁钰道:“应该能吧,他们这些商人鬼着呢,哪次顺着丝路往返一回,不赚的盆满钵满?我还真不信他们会做赔本的买卖。”他也不知详情,只是见多了往来丝绸之路的商人,对于他们的经商手段,知之甚详。

裴旻也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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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金雕落在满是青草的院落,一双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捉了起来,从金雕的脚上轻巧地解下一个绢卷。

大手的主人有着络腮胡子,双目有若铜铃,是一个四肢粗壮的大汉,他轻轻展开绢卷,神情肃然的走进了内院。

伊里窦一脸惨然的看着来人,心中后悔不迭:他本是一个濒临倒闭的商人,欠下一屁股的债务,有轻生之念。自尽前却得高人指点,将所有的一切:房子店铺都卖了,带着必死之心,踏上了传说中的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给世人传的很危险,是冒险家的乐园。事实上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夸张。丝绸之路是大唐经济的重要来源之一,唐朝很重视丝路上的治安,护卫西域的唐军在各个要塞都有兵卒守护。尽管避免不了马贼盗匪的存在,却扼制了他们的发展。

伊里窦很幸运,他第一次走丝绸之路就到了传说中的天朝长安。凭借天竺的特产,他换取了大量的丝绸、瓷器。仅这一个来回,他偿还了所有的债务的同时,还赎回了自己的店铺房契。

又经过几年的发展,他已经是天竺屈指可数的大富商。随着年事已高,他本不打算再走丝绸之路了。但是在几个月前,天竺胜日王找上了他,确切的说是吐蕃的使者托胜日王找的他,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夺取金城。

天竺一直处于分裂、混乱中,没有一个王公拥有广大的权力。吐蕃作为西南的霸主,天竺一直仰着吐蕃的鼻息生存的。伊里窦不敢不从,更为吐蕃使者许诺的好处而心动,答应走最后一趟。伊里窦手中的一百护卫表面上是雇佣兵,实际上是吐蕃这些年招募来的能人异士,专门为攻取金城准备的。

他们在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约定,吐蕃这一方故意施展围三阙一的战术。

围三阙一出自于《孙子兵法军争篇》,是用兵打仗八项原则之一。《孙子兵法》传至唐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笃定金城守将必知缘由,从而放松对于那一阙的防守。而他们则能够利用这一点点的关键,里应外合攻占城门。只要城门失陷,金城凭什么阻挡吐蕃大军?那时候金城所有财富,皆归吐蕃所有。

也是因为有个这个计划,那时裴旻向伊里窦借人,伊里窦又哪里敢借。

然而不借的代价是商队被扣,伊里窦此次来大唐根本不在乎那十几车的香料,但是裴旻、鲁钰都做到这个地步,他再不松口借人,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强撑着只会惹人怀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伊里窦也只能硬着头皮装着一脸后悔的向裴旻妥协,将“雇佣兵”送给了裴旻,充当打手。

这全盘计划完全给打乱了,伊里窦就是个商人,在兵事上哪有什么主意,一筹莫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想着自己的妻子儿女,真的后悔应承下来。

络腮大汉带着几分不屑的看了伊里窦一眼,道:“怕什么,就你这胆,能干什么大事?乞力徐将军已经来信了,让我们计划不变。不过为了防范万一,他会于三日后对金城东门展开攻势。在金城兵将疲乏,兵士损耗严重的时候,再让我们行动。助他取城,你就安心呆着就是,可别露了马脚。”

第十七章 先锋将 战火起

奉天军寨!

随着关中兵马的齐聚,薛讷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

身为主帅,他一身亮丽的明光铠,配上那张久经战场的威严,只有一股汪洋自恣的风范。

在他下手的分别是白道恭、杜宾客、杨楚客、安思顺、康海源、李昌、马卫、赵成恩、郭知运、秦义礼……等将。此次吐蕃来袭,声势浩大,李隆基尤为慎重,所安排之将帅,莫不是朝中的军方大佬。

李隆基的慎重,却是薛讷头疼的根源之一。

李唐自吐蕃内乱,突厥只顾发展,已有十余年,未经历大战。朝廷中诸多军方大佬多是依靠政变功绩晋升的,加上部分熬出来的资历,真正能战有作战经验的少之又少。

薛讷手中无信任的心腹,不能不用,却又不敢大用,可没少为之发愁。

“诸位,前方已经传来吐蕃贼寇的最新动向,他们一边以重兵屯于金城,一边派遣骑兵,游奕于渭州、陇州、岐州一线,飘忽不定,掠县袭村,捣毁桥梁。你们可有想法?”薛讷扫视堂下一眼,将手中的情报发放了下去,上面详细的记载了吐蕃三支游奕军的行踪痕迹。

为了弄清吐蕃游奕军的大体踪迹动向,薛讷没少牺牲斥候探路。

左武卫将军白道恭最先道:“贼寇的用意相当明显,他们意在金城。不愿意与我们主力军死战,想要用游奕军拖延我大军速度。金城势单力薄,必需尽快进兵,才是上策。”

薛讷不动声色的道:“如何进兵?”

白道恭毫不犹豫的道:“步步为营,俗语云磨刀不误砍柴工。吐蕃想要以游奕军拖延我军速度,我军只要以枪斧兵开路殿后,左右以强弩策应,中军以骑兵、刀盾兵支援。沿途在广布探马斥候,谨慎进兵,不给吐蕃可趁之机,吐蕃游奕军将无用武之地。只要我们逼近大来谷,吐蕃必退无疑。”

白道恭话音一落,右金吾将军康海源立刻道:“末将认同白将军之谋,用兵之道在于先将自己立为不败之地,只要我中军不败,则吐蕃必败。”

薛讷眉头挑了挑,他不否认白道恭、康海源说的有道理,兵书上也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是打仗哪能一味的根据兵书上来,何况白道恭、康海源的保守,只是为了退敌。吐蕃入侵大唐,不想破敌之策,却寻退敌之法,叫什么事情?

“在下不认同两位将军的看法!”

就在薛讷暗自不满的时候,堂下却传来一阵反对声。寻声望去,却是排在最末尾的一员军使,王海宾。他连将军都算不上,本没有资格出席这个会议,但是薛讷却特别许可他出席此次的军事会议。

王海宾出班道:“渭州、陇州、岐州皆是我大唐疆域,吐蕃贼寇在我大唐疆域,掠县袭村,恣意妄为,将我大唐视为无物,此风不可长,更不容姑息。理当主动诱之而战,战而歼之,而非被动抵御。如此还能减少金城的压力。”

白道恭脸色不快,心底不屑的哼了声:“小小军使!”

“王军使!”康海源也将“军使”两个字咬的特别重,道:“吐蕃的骑兵精锐,天下闻名,他们来去如风。兵少则攻,不敌则退,不做纠缠。兵多,对方不会中计,兵少又是不敌,敌。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王海宾毫不犹豫的道:“康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身为大唐将士,即便血溅疆场,亦不能惧怕吐蕃贼子。薛大使,如蒙不弃,在下愿意充当先锋军,为中军开路,迎战吐蕃游奕。”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满是豪情。

薛讷拍案道:“便依军使之言,记得你麾下有两千精骑,我在拨你六千,命你为先锋……迎击吐蕃游奕军。”

“领命!”王海宾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而是一脸慎重刚毅。

**********

兰州金城!

“呜呜”攻城的号角终于响起!

初生的阳光,透射过云层,照耀在荒凉的大地之上,照射着金城内外无兵士的铠甲兵刃上,反射出阵阵夺目的寒光。

风雷震动,旌旗四起,战鼓轰鸣。

乞力徐坐居马背,看着耸立的金城,扬鞭一指,喝道:“登城!”

作为身经百战的宿将,乞力徐并没有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那杀手锏上。杀手锏却是妙棋,但妙棋从来不意味着是必胜棋子,只是一个取胜的机会。所以他打算在关键的时候,动用那步妙棋,让机会更大一些。就算妙棋不成,有了几日的强攻为底,一样有破城的机会。

这些天他一直在制作简单的攻城器械,为的就是今日。

在他的一声令下,吐蕃兵卒们抬着六十多架云梯裹着冲锋登城的战士一拥而上。

裴旻耳中已被巨大的号角声灌满,看着蜂拥上来如蚂蚁一般的吐蕃兵卒,手心也不禁冒出点点冷汗。

比起之前的小打小闹,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抛石车准备……放!”

“大木车弩……射!”

裴旻在敌人逼近时,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巨大的炮石在空中划过一道长虹,炮石最大的特点是准心不足,可面对蚂蚁一样的兵卒,哪里需要准心,惨叫连连中不少人倒在地下哭爹喊娘,还有不少人直接头胸中弹,吭都没吭一声就倒毙当场。

大木车弩更是吓人,作为唐朝威力最大的强弩,大木车弩需要十人合力,才能射出一箭。往往一箭就能洞穿两三人,若非居高临下的射击,洞穿七八人都不在话下。弩矢伴随着震天弓响,一支一米长的弩矢破空而出,一名将盾牌护在头顶的吐蕃兵卒不幸中彩。护在头顶的盾牌四分五裂,瞬间已应弦而碎。强劲的弩矢毫不减弱势,直接从他的面门上穿过,由后脑穿出,刺入他身后一名吐蕃兵的胸口。弩矢的力量实在太大,将两个人都带着倒飞了出去,钉在了地上,就如肉串一般。

第一个中弩的兵卒尚好,已经死了。后面一个中弩的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他就挂在弩矢上,感受着劲弩穿胸的痛楚,前不得后不得,活生生的一点点的流干全身的血液。不只是他们,类似的情形,在战场上比比皆是。

弩矢虽然不及炮石威力大,可带来的血性效果毫不逊色前者。

看着抛石车、弩车带来的惨烈战果,乞力徐心头也是一颤,他身经百战攻坚战参与的不少。但是攻坚之敌,不是南诏六部就是象雄之类的小国。那里见识过如此可怕的守城利器,早就听说唐朝守城利器的可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威力越大,弊端也是越大。漫长的装填工程是抛石车、弩车的致命缺点。

目光中他们吐蕃勇士在顶过炮石、劲弩的洗礼后,五千多名吐蕃兵士成功地逼近金城百步之外。

离金城城墙,只有咫尺之遥。

裴旻毫不犹豫的下达射击的命令。

四百名弓弩手,将四百箭矢洒向了敌丛。

比之抛石车、弩车自身的巨大缺陷,箭矢才是真正的防守杀敌利器。这一轮下来,直接折损了近百名吐蕃兵士,效果显而易见。

裴旻正打算进行第二轮射击,却见冲到百步内的五千多名吐蕃兵士竟然没有全部直扑城下,而是停住不前,有的甚至直接丢下了手中的盾牌,取出了挂在背后的弓矢。

脸色一变,裴旻毫不迟疑的大叫道:“躲起来,都躲起来!”他暗骂吐蕃大将狡猾,竟然用这已死换死的战术打法。

他们由上往下,居高而射,绝不可能输于吐蕃射手。但是吐蕃射手有五千,他们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兵源。而唐兵只有四千可用兵卒,其中精于射箭的只有一千余数,一换十都是亏本的买卖。

这就是兵多任性,兵多的资本!

果然箭羽漫天而来!

一支支箭矢飞上了城头,五千弓手的齐射,可不是他们四百射手能够相比的。

一根根漆黑的箭矢就如蝗虫一样,漫天而来,不住的射在城垛上,有的落钉在城头,有的向下掉落,更多是从城楼的缺口处呼啸而过,射向天际。

耳中听得全是嗖嗖嗖的声音。

“吐蕃杂碎的战术章法,不能小觑,等闲视之。”裴旻想着破解之法,心底也在庆幸,自己叫的及时,不然伤亡定是不小,同时也震撼吐蕃射手的精准,暗忖:吐蕃能成为大唐劲敌绝对不是偶然,他们身兼农耕民族游牧民族两者之长,却有独到之处。

裴旻没有时间感慨,以想到了对这火力压制的破解之法,传令道:“刀盾手、投掷手准备。刀盾手将盾牌伸出城外,接箭!投掷手乘机向城下,倾倒沙土!”

一面面盾牌,伸出女儿墙,挡住了飞射来的箭矢,投掷手将沙土向着城下倒去。

漫天尘土接着风势卷向了百步之外的吐蕃箭手,纵然吐蕃箭手再如何精锐,在睁不开眼的状态下也难以做到再次射击。

裴旻取出背上的弓箭喝道:“兄弟们,到我们还击了!”

第十八章 坚挺不过三十吸

裴旻站出城垛,黄沙裹挟之处,吐蕃弓箭手尽在其中 w-w-w.lwxs520.c-o-m。吐蕃人睁不得眼,而他们却能看清人影。那一个个黑影便如箭靶一般……

“射!”

裴旻想也不想直接对着下面憧憧人影张弓射去,一人应声而倒。

在裴旻之后,弓箭手纷纷对着黑影张弓劲射。面对密密麻麻的影子,那里需要瞄准?随缘箭法,足以致命。

一轮劲射,又有两百余吐蕃兵卒悲惨的倒在了地上。

风沙很快散去,裴旻突然发现对面的敌军阵中有一名特殊的将领,那人身披环锁铠,甲胄的制式非常华丽,前胸左襟部位缀就的甲叶竟是金片和银片,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环锁铠是大唐的十三铠之一,是由西域传入中国的。因为唐朝多打外战,对手不是游牧民族就是渔猎民族,都是善射民族。擅于防箭的环锁铠极为盛行,经过特别改良,种类繁多。

裴旻曾经是兵部的一员,任职于司库司。尽管他并未正式入职便因从龙之功转为御史台。可在先天政变之前,他还是特地了解过兵部司库的职责。司库就是负责管理兵器甲胄的,对于环锁铠有着一定的认识。

那吐蕃将领身上的环锁铠,是唐朝大将所用的款式。不论对方是怎么得来的,来头定是不小。

裴旻毫不迟疑,猿臂伸屈,拉成满月,搭箭就射了过去。

裴旻较之以往,膂力有十足的精进,百步之内,这长箭飞出,箭矢去势之猛,却也仿佛薛讷当初的神箭风采。

卡内基只觉得一缕锐利的杀气迎面而来,还来不及猜想到是什么原因,利箭破开重重人海,刺进了他的喉咙……环锁铠确实有“箭不可入”的效果,可却没能覆盖喉咙这薄弱之处。

卡内基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在了地上。

“可恶!”

针对金城兵少,乞力徐特地沿用当初噶尔钦陵屡试不爽的攻城战术,箭术压制。却不想就这样给沙土破了,还累得自己的爱将给射杀阵前,只气得高声咆哮,喝道:“都压上去,压上去!登城!”

既然用不得巧,那就来硬的。

趁着城上之兵难以冒头出来垂直向下射箭,他们高举盾牌,飞快而有条理地竖起众多的云梯,开始向上攀登;另有四五十人推着两辆以大木桩简陋制成的攻城冲车,在顶着数层厚牛皮的庇护下也缓缓的从远处逼近。

“一队弓箭手退下歇息,二队弓箭手与左右两侧往城下射击……投掷手、拒杆手上前御敌。”裴旻见吐蕃改变了战术,也在第一时间里改变了防守方案。

在吐蕃备战的这些天,他没少与唐军将士商讨攻防的应对之法。唐军虽因军制原因,斗志不强,可金城有他们的父老乡亲有他们自己的家人,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危,守城军现在只恨自己当初没有认真训练,对于裴旻的临时讲解学的特别认真。

他的命令一下达,兵士们毫不犹豫的动了起来。

弓箭手退下,二队弓箭手,左右射击。

投掷手高举着滚石、檑木对着城下的兵卒抛掷下去,已经逼近的攻城冲车,是他们主要的攻击目标。拒杆手熟练的撑着云梯,将高搭在城墙上的云梯一具一具连人撑翻。上百名吐蕃兵士有高空坠落,有的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有的砸在别人身上,几人撞在了一起;还有的正落在别人的兵刃上,身子被捅了个窟窿,倒在地上惨号不止。

裴旻总揽全局之余,瞧着那边的云梯没有及时撑离的云梯,将那些即将爬上城楼的兵卒射死。

这战斗不过持续短短的半个时辰,城楼上下已经埋葬了上千余兵士的性命……

乞力徐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惨烈的攻城,纵然早已见惯了生死,也忍不住心底发怵,想起了《孙子兵法》里的一句名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就算知道,攻城的惨烈,也想不到在对方的指挥下,半个时辰,付出了一千多余兵卒性命,己方竟没有一兵一卒跃上城头的。

想着城中给他传递的情报,左右一切大局的竟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等厉害的角色,绝对留不得。一但金城城破,先杀裴旻!

心念于此,乞力徐见攻城冲车已经给滚石、檑木砸坏,再次挥手,命人运送攻城冲车上去,顺便增兵五千,继续施压,同时将第一波苦战半个时辰的兵卒换下来歇息。

金城三面环山,周边根本不缺树木,这些天,他建造了足够的攻城器械,用起来毫不吝啬。

裴旻很稳,他的指挥就如他的剑一样,精准快捷稳重。

他的人也步入了与人比剑时的境界,心无杂念,不断的跟着战局的变化下达着不同的指令,从早到晚,由太阳初升,到晚霞漫天硬生生的压住了吐蕃九波攻势。

接连不断的攻击,愣是让他一口饭都顾不得吃,勉强喝水解渴以是极限。

开始是毫无压力的,他指挥得当,将士们应对得体。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兵少的劣势渐渐体现,在烈日下作战,将士的体能消耗的极快。行动,渐渐跟不指令。

至于裴旻,他早已将弓箭弃之一旁:弯弓射箭,过于耗费臂力体力。为了保存体力,只要吐蕃兵不上的城墙,他尽量避免自己动手,免得先一步累到,坏了全局……

突然!

吐蕃兵毫无道理的大范围的登城,一个个矫捷的吐蕃兵,如同猴子一样,跃上了城头。

他们手中没有兵器就一面铁盾,相互组成一道防线,压榨着唐军的空间,掩护身后的吐蕃兵登城。

“城要破了。”

城外传来一阵欢呼!

乞力徐也放声放声大笑,可这笑声还未持续三十吸,却见两名登城勇士拖着鲜血的尾巴,手舞足蹈地从城头坠下。

一个又一个!

没几下功夫,刚上去的登城勇士统统变成了尸体,被丢下城墙。

“这?”乞力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吐蕃擅于骑战,当为了应对攻城,他们特别训练了一支特殊的攻城部队,擅于登城作战。他狡诈的没有在第一时间安排攻城部队,而是选择在唐军体力不支的时候,突然出击。眼看一举功成,却不想坚挺不过三十吸……无言不信说谢无事光临五百赏!谢谢支持!求月票哈!

第十九章 血战邢水

裴旻一剑斩下最后一个登城的吐蕃兵士后,高吼道:“投掷手,倒油!弓箭手,点火!”

滚烫的油自城头浇下,接着落下来的是点燃的火箭和干草,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猩红的火海。

因为登城的缘故,吐蕃兵卒都聚集在城下,扎堆在一起。

一些身手敏捷的吐蕃兵士得以幸运的连滚带爬地躲开,但避免不了大多人被裹在里面,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五百多尚存余力的士兵冲出火海,全身着火,挣扎着往回逃,他们中的有些人因此被城头弓箭射倒,有些人跑到一半就力竭倒地,任火焰将全身包裹,活活烧成灰碳。

战场上弥漫着一股焦臭味道。

对面城楼下的火海,吐蕃总算停止了攻势。

裴旻也得以松了口气,他也没有想到吐蕃会有如此一手,那一个个精心训练的登城兵,登城攀爬云梯的水平跟寻常兵卒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一骨碌的就上了城头。

不过好在他有他的过墙梯!

在吐蕃登城的那一瞬间,他第一时间将雇佣兵调了上来。

雇佣兵在守城战中并没有多少用处,他们个人单兵战斗力确实强悍,可说起配合听命远不及唐兵。守城需要的是配合,而不是个人战斗力。因故雇佣兵一直在瓮城附近待命,等候调派。

吐蕃军登上了城墙,这才是体现雇佣兵价值的时候。

裴旻不愿疲乏的唐军多做牺牲,直接将雇佣兵调了上来。

雇佣兵也体现了他们单兵战斗力的素质,跟恶狼一样,将登上城头的吐蕃登城兵都丢下了城头。

城头一片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大火渐渐熄灭,此时攻城器械尽毁,吐蕃固然兵多将广,一时之间也难以组织像样的攻势。裴旻也得以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填肚子,嘴里咬着炖羊肉,目光却落在雇佣兵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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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州邢源邢水之畔。

吐蕃万夫长毕佛鹭赤着身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河边巨石上,就一个裤衩,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从水里钻出来。

“这鬼天气!”毕佛鹭粗暴的用手打着扇子,嘴里骂骂咧咧。

千夫长泰伯也忍不住道:“大唐朝什么都好,就是太热了……要人命……咦,那是什么?”他手搭凉棚,只见远远几名吐蕃游骑跑了过来,手中高举一旗,打着他们吐蕃特有的旗语。

“是只自己人!”毕佛鹭看明白了旗语的意思,挥手让游骑近前说话。

“毕佛鹭大将!”来骑行了一个军礼道:“拉纳千夫长希望得到大将的帮助,大唐先锋军已经过了岐州雍县,正往邢源行来。”

毕佛鹭闻言大怒,马鞭当头就抽了过去。“啪”地一声,来骑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连着耳朵里面跟着抽疼起来,脑袋一晕,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重重跌倒。

“他娘的,拉纳吃什么的。这才几天,唐先锋军就过了雍县。元帅的要求是一天不能五十里,这都百里了。”毕佛鹭武艺超群,凶暴桀骜,在吐蕃有一个绰号“秃鹫”,对上谄媚,对下却是粗暴,动辄打骂,从不讲道理。但是凶猛好战,战功却是彪炳,很得吐蕃元帅坌达延的器重。

来骑早有被打的心理准备,也不敢摸伤口,挣扎着爬了起来道:“唐先锋军很是厉害,他们有八千人,拉纳千夫长袭击了三次,没占到半点便宜,折损了不少兵马。”

“呸!”毕佛鹭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唐将再厉害,能够厉害到哪去?别给自己无能找借口……”这些天他游奕于陇州,扫荡村县,雁过拔毛,也有点点收获。那些居城而守的唐兵没有一个有胆子出来一战的,对于唐军,他现在的打心底的鄙视,一脚踹开来骑道:“看着心烦,让他来与我汇合,老子就去会会那个‘厉害’的先锋骑,看看有多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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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氏县。

王海滨看着陇州的地形图,心底盘算着一些事情。

“王哥!”一员年轻的小校大步走到王海滨的近前道:“桥已经修葺好了,可以供大军路过。”

“干的好!”王海滨将地形图收了起来道:“我们直接走邢源,沿着源水而上……”

小校脸上欲言又止,很不服气,又不敢说。他叫张澜,原来是丰安军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卒,但是受到王海滨的影响,成为了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少年,是王海滨的副手。在他眼中王海滨有勇有谋,时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盖世英雄。

只是这几天他心底实在憋屈,吐蕃连续袭击了他们三次,皆没有讨得好处。这三次都有明显的追击机会,可是王海滨反常的都制止了他们,明明他们擅长近距离拼杀,却非要让他们以北马骑弩游击,任由吐蕃从容退去。

王海滨拍了拍张澜的肩膀道:“急什么,那点肉怎么够我们吃的?等着吧,接下来才是一场硬战。”

张澜看着自信满满的王海滨,低呼道:“王哥这是想将吐蕃游奕军一口吞了?”

王海滨摇了摇头,笑道:“我可没那么心大,三路吃不了,两路还是可以的……我们也没那么大的脸,让他们三路来对付我们。”

黎明。

邢水之畔!

初升的太阳羞羞答答地露出了半张脸,夏季的清晨,天地间也是一片夕白,无风无雾,甚至有些闷热!

马蹄踏地那沉重杂乱的声响,好似战鼓一般震响邢水,使得邢水水面不住抖着涟漪。

骑兵们策马急速冲了过来。尽管只有四千人的先头部队,但松散的阵容、滚滚的烟尘和巨大的呐喊声,使得他们看上去宛如洪水般波涛汹涌。

王海滨眯着眼睛,对着张澜道:“依照计划行事!我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我骑兵出战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张澜拍着胸口,一脸刚毅。

王海滨大手一挥,随着沉闷密集的战鼓声急促地响起,阵头数以百计的旌旗摇动起来,两千精骑呼啸着迎了上去。

两支先头部队闪电般靠近!

王海滨唿哨一声!

两千骑兵匍匐在马背上,瞬间加速冲锋。

几乎同一时间,吐蕃骑兵的箭羽已经袭来。

呼啸着的箭矢声回荡在整个战场上,王海滨率领的先头部队先一步冲出了箭羽的范围之外,只有不到百人中箭。事先做了防范,中箭兵卒大多都在背心,他们有皮甲护身,虽受伤,却不致命,依旧有一战之力。

一轮箭羽下来,王海滨的骑兵竟然只折损三人……他们是运气不好,战马受到了重创,以致于摔倒在了地上。

王海滨的骑兵皆是河曲战马,河曲战马最大的特点爆发力强,短距离冲刺,天下无双。

以吐蕃骑射之精,面对王海滨的骑兵竟然来不及射上第二轮。

几下呼吸的功夫,唐军精骑狠狠地楔入吐蕃骑兵之中,大块的鲜血和尸体从马背上落在地下,随即被无数战马踏成了肉泥。

两支骑兵队的撞击,唐军以摧枯拉朽的的优势占据了主动。

王海滨双脚一磕马腹,手中马槊起手一挫,巨大的马槊洞穿了前面的一名吐蕃兵的胸膛,单手将他抬了起来,猛地向前一甩,竟将前方六七骑兵给砸下了马背。

远处毕佛鹭面色难堪的看着战场,脸色抽动,骂道:“拉纳该死……”他得到的消息是唐军骑兵骑得的北地马,奔走如飞。这哪里是北马,明明就是河曲马!

河曲马爆发力远不是他们游奕军注重游击奔袭的军马可以比拟的,这比突击,他们游奕军,怎么可能是骑着河曲战马的唐军对手。

没有任何迟疑!

毕佛鹭喝道:“泰伯、莫尔,你们各领五千骑,左右迂回,将唐军后面的六千步卒给我灭了,将他围住,老子要跺碎了他!”

随着他一身令下,万骑左右迂回,宛如旋风一样席卷过河岸和草地,迂回杀至唐军军的阵头。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两支军队渐渐聚在一起!

突然一个个吐蕃精锐骑兵,莫名滚在了地上,从马背上摔下来,哀嚎着哭叫着。

他们滚过的地方,一片鲜血淋漓,绿色发的草地上黑黝黝的铁蒺藜冒着猩红的血腥。

射!

张澜恶狠狠的看着已经乱作一处的吐蕃骑兵,舔了舔嘴唇!

四千手握强弩的唐军,扣动了括机。

王海滨听到身后凄惨的叫声,高声对自己的一手练出来的兵士喝道:“将士们,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冲锋!”

说着用长枪一指,那边正是吐蕃大纛所在。

铁蒺藜是在他出击以后洒下的,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撤退”这两个字。

要不死,要不冲!

挥动巨型马槊,王海滨咆哮着催马向前,强自分开吐蕃军血肉的波浪,秋风扫落叶一般的破开了重围,直指吐蕃大纛!

邢水一役,王海滨以八千唐军血战一万三吐蕃游奕军,大破其众,陇州、岐州二州,不见吐蕃游奕军一兵一卒!

第二十章 这才是杀人!

乞力徐此刻再无当初的从容,看着面前的焦土战场,数日未合眼的他,眼珠里全是血丝:向金城发起进攻已经是第四天了。

整天没日没夜地交战,姑且不论死在攻城中的同袍,光是被他亲自下令处死的兵卒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就算吐蕃再凶悍,面对这吃人的攻防战场,也忍不住为之胆怯而退。

杀自己的同胞并不好受,但在战场上必需狠下这个心来。不然人人不敢上前,这仗更加没得打。

这些天他用尽一切办法攻城,多次攻上城楼,然而面对唐军顽强的防守,最终都是功败垂成。

看着往城下倒着火油的唐兵,火把随即从城楼上抛下,堆积的尸体陷入火海之中。

望了望城楼上那个血衣少年,心底泛起黔驴技穷的感觉,只能期待晚上的妙棋了,不然真的无计可施……

时近凌晨,外面一团漆黑。

七十余道黑影缓缓的在西城街巷齐聚,他们鬼鬼祟祟的摸着夜色往西门赶去。

吐蕃四天没日没夜的进攻,唐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就连巡逻兵卒衙役都给裴旻安排上了城楼,再打下去城里的壮丁即将是他的目标。也因如此,整个金城巡逻的兵士不足二十个,黑影移动的非常迅速嚣张……

连续四日的苦战,唐军上下早已疲乏不堪。裴旻的指挥很细腻,细到分毫。西门是吐蕃唯一不进攻的城门,为此他将苦战一天精疲力尽的兵卒安排到西门休息驻守,同时将西门养精蓄锐的兵卒调来东门城守。如此保持了将士体力的轮换,也免除西门无兵守给偷袭的危险。

这般调换,恰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在这最嗜睡的时间里,西门苦战一日的将士定睡得跟猪一样,他们能够轻易的将城门夺下,让城外潜伏的吐蕃兵士入城。

想着这唾手可得的大功,络腮大汉谢宏心底一阵激动。

突然!

走在最前头的谢宏顿住了脚步,警惕的看着周边,暗叫了一声:“不好!”

“这么晚了?这是去哪?”黑影中裴旻笑着从墙角走出,在他身后的是百名持拿长枪弓箭的唐兵。

火把逐渐亮起,红光充斥长街。

谢宏意图向后逃窜,却见不知何时,肯德里克领着雇佣兵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谢宏铁青着脸,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裴旻,脸如死灰:“是伊里窦出卖了我?”

裴旻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别人出卖了你,是你们自己蠢!”

谢宏双眼茫然!

裴旻笑道:“杀人,怎么杀的?这样杀的……”他说着,手腕轻轻一抖,秦皇剑脱鞘而出,半空中长剑在手,劈向了最近的一个吐蕃细作。

他说杀就杀,没有半点犹疑。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人头落地。

他冲进人群左劈右砍,出手如狂,一时间便如冲入羊群中的猛虎,眨眼间就给他杀了八人。

谢宏看的心惊胆战,他并未真正见过裴旻的精妙剑法,只是听说他打的肯德里克无还手之力,知他功夫了得。但却哪里想到厉害至此。给他杀的七人中,多是这些年吐蕃超募的各国勇士。无一弱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技艺在身。可是裴旻忽东忽西的乱砍乱杀下,竟然无一人能挡,都给他以更快、更猛、更狠、更精的招数杀了。

谢宏并非胆怯怕死之人,但看着瞬息间杀了八人又从容而退的裴旻,却也忍不住心生惧意。

“这才是杀人!”裴旻似模似样的又重复了自己的话:他最厉害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剑术,杀人的技艺。

比起杀人,整个金城没有一人有他厉害!

他在第一天第一次用雇佣兵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雇佣兵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物,对于杀人,理当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能一刀杀死,不留第二刀,才是真正的雇佣兵。

然而伊里窦雇佣的那些雇佣兵有一部分表现的特别奇怪。他们在战场上不痛下杀手,明明有能够一剑毙命的机会,他会莫名的踢一脚出去。这让纵观全局的裴旻很是费解,联系到伊里窦卖的天竺香,产生了怀疑。

天竺香确实很受长安商人以及上流人士的喜欢,但是天竺香的利润并不高,是生活常用品而非奢侈品。

如伊里窦这样的印度大商,冒险走一趟丝绸之路,不卖天竺钻石、天竺神油这些奢侈品,却卖天竺香?不能说匪夷所思,却也不太符合商人逐利的特点。

任何一点出现,裴旻都只是奇怪,不会怀疑,但是两者一起出现,就不得不让他注意了。为此他特地留心了很长时间,发现大多手下留情的“雇佣兵”多是身形不高,却四肢粗壮的人物。矮壮正是吐蕃人的相貌特点。

诸多意外加起来就不是意外了。

为此裴旻特地安排听得懂吐蕃话的人盯着伊里窦,果然察觉了猫腻,先一步探知了他们的行动。

不在墨迹!

裴旻呼喝了一声“杀!”

前后弓手松开了弓弦!

一轮劲射过后,裴旻当先冲杀了过去。

毫无悬念的屠杀,不过短短的半刻钟,百余人全数杀尽。

谢宏似乎怕了裴旻,不敢外裴旻这便突围,死在了肯德里克的剑下。

看着肯德里克将长剑抽出谢宏的身体,裴旻给了他一个大拇指:虽然这家伙先前有些傲慢,但是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在这死守金城的这几日,帮了大忙。

肯德里克不以为意的咧嘴一笑:能得裴旻这样的勇士称赞,他也觉得荣幸。

西方人对于这种荣耀,看的特别重要。

马蹄声响起,杨云策马来到近处道:“裴副使,一切都准备好了!”

裴旻抹去脸上向下滴落的血迹,却意外扯下了一块硬邦邦的血块,疼的他龇牙咧嘴的道:“走,他们想要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先来个请君入瓮,在来一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多日的杀伐,将他的杀心完全激发,眼中都是嗜血的光芒。

向西门走着,看了一眼手中的血块,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此间事了,要好好洗个澡:敌人溅射在他身上的血迹都结成壳,跟胶水一样的黏在身上。

在这盛夏时节,他已经足足四天四夜没洗澡了……

第二十一章 关门打狗 移祸江东

金城西门,三千吐蕃骑兵悄无声息的聚集,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的掩护,潜伏在了半里之外,一双双眼睛都带着几分惊惧的看着金城。

金城巨大的轮廓就如同猛兽一般,短短四天,吞噬了他们上万同胞。

他们不擅攻城,却也不是没有打过攻坚战。可没有一场攻坚战跟金城一样难啃。

韦卜矢咬牙切齿的看着金城,轻抚着脸上的伤疤,狞笑着看着,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凶残。他是吐蕃的万夫长,也是攻城的第一先锋军。四天下来,麾下的九千六百余兵卒,拼的只剩下了一千三,几乎全部埋葬在金城城下,给烧成了焦炭。

吐蕃的军制跟大唐不一样,吐蕃军政一体,军民合一。身为万夫长的韦卜矢等于是个地主,好比突厥的小部落的首领,他的兵就是他自己的百姓。阵亡战死,是不会将他的建制补满的。虽不会摘去他万夫长的头衔,但他的实力却跟千夫长没有什么两样了。

若不是乞力徐见他可怜,用自己的兵给他补满了三千,这一次的机会都轮不到他。

对于金城,韦卜矢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血债血偿!

乞力徐早在两天前已经下达了劫掠屠城的命令,只有屠城,才能让阵亡金城城下的吐蕃勇士得到安息。

一……

二……

三……

韦卜矢看着西门城墙附近燃起的三个火把堆,灯笼大小的眼睛,充满了嗜血的光芒,唿哨一声,三千吐蕃骑兵缓缓的逼近金城,待达三百步时,猛地扬鞭策马,冲进了西城。

马蹄踏过木吊桥,穿过了城门!

韦卜矢呼吼咆哮:“大将已经下令,破城三日,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想怎么抢,就怎……”

砰!

韦卜矢的吼声还没有落下,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却腾云驾雾的飞起,一头撞在了内城的城门上,硬生生的撞死了……

韦卜矢喜好肉食,有着严重的夜盲症,内城的城门是漆红色的,在这漆黑的夜里并不显眼。他只以为内应已经打开了所有城门。面对禁闭的城门,他毫无顾忌的猛冲了过去,战马及时止步,而他确在大意下,给惯性带的凌空飞起……

主将硬生生的撞死在了眼前,茫然的吐蕃突袭兵尚未反应过来。

身后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盛满火油的瓦罐枯枝从城楼伤抛下,形成了一道火墙。

在火墙的映照下,吐蕃兵顿时发现周边城楼布满了弓箭手,吊桥也在这时缓缓的拉起……

一座城的坚固与否,不在于城墙有多高厚,而是瓮城设计的是否精妙。

尽管金城年久失修,可在八百年前,金城是大汉的边塞,瓮城是完全依照金城的地形地势造就的。也是因为有瓮城的存在,裴旻方才有机会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给困在瓮城里的吐蕃兵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们生不出翅膀飞上城墙来,只能拥挤在一处,被动的射箭等死。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吐蕃兵一个个死在唐军的弓箭之下。

“打扫战场!”裴旻不知还要坚持几天,箭矢这些器械能省则省,能回收绝不浪费,顿了顿道:“记得将所有尸体全部焚烧,烧的干净一点。”他再次强调了烧尸体这件事情:小心驶得万年船,每一次大战结束,他都会耐心的嘱咐一遍。

在他的记忆里有过这样的战例:南北朝时期的一次笼城战,因为守军对尸体处理的不到位,导致瘟疫弥漫,整座城二十万人口存活下来不足四千。

裴旻用兵细腻,决不允许这种惨事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

夏日的早晨来的极快!

还未到卯时,天以蒙蒙亮。

金城西城还无动向,也无一兵一卒回报,乞力徐焉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举起拳头,想要发泄,却又缓缓放了下来。

事已至此,再气也是无用,小小金城,他以六万强攻,十倍之数,损兵两万五千!这难堪的战绩,乞力徐从军三十年都不曾打过。

休整了小半夜,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彩光照拂战场……

乞力徐再次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喊杀声惊天动地,吐蕃兵士潮水一般向金城卷过去。

看着屹立不倒的金城,乞力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金城必需拿下,已经折损了两万多兵士。他们用生命填满了护城河,将城垣上的守军给他们拼了大半,现在退缩如何对得起这份牺牲?”

就在攻城战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乞力徐突然得到了一则消息!

“什么!”乞力徐失魂落魄的看着面前的传令兵,身子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吃力的道:“唐军已经过了渭源?逼近大来谷?怎么可能?”

传令兵惨然道:“唐军先锋大将王海宾骁勇无比,连破拉纳千夫长、豪岐千夫长、毕佛鹭大将,令我军损兵近万。在王海宾的率领下,三万唐军前部长驱直入,直逼大来谷。”

乞力徐彻底傻眼了,尽管实力悬殊。攻坚战打成这模样,他还可以找借口说吐蕃兵不擅攻城。可是野战都打输了,哪里有借口可找?

“王海宾,哪里冒出来的?”裴旻还好说,文武双状元,在长安很有名气。王海宾,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记忆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传令兵道:“是丰安军军使。”

乞力徐实在想不到毕佛鹭、拉纳、豪岐三员吐蕃勇将,竟然败给了一个小小的军使,让一个小小的军使打的落花流水。

“坌达延大帅可是要我退兵?”乞力徐已经猜测到传令兵来的用意,满嘴的苦涩。

唐军先头部队已经逼近大来谷,要不了多久,他们的主力大军也会赶至。到时候,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而且此次入侵,他们点兵十万。其中一万留守洮州,攻打金城,他带来了六万兵,大来谷那里现在只有两万,败局已定。

若撤的及时,他们占领了洮州,算得上不输不赢。若撤不及时,大军溃败,洮州跟着危险。再给唐军反夺回去,可就输惨了。

“撤!”

念及于此,乞力徐也体现了一员宿将知进晓退的决断,下达了撤军命令,在下达撤退命令的同事,叫来了心腹做好殿后工作。

“退兵了!”

“退兵了!”

“退兵了!”

……

千言万语,此刻在金城城楼上就汇聚成了这三个字。

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高呼着,拥抱在了一起,有的甚至留下了泪水。

为胜利而喜,为守住自己的家人而喜,为自己能够活下来而喜。

裴旻看着如潮水后撤的吐蕃军,看着准备拔营而走吐蕃大军,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吐蕃军这种以伤换伤,以死换死的打法最不明智,却也最难应对。虽然只是短短四天,可是于他而言就跟经历了半个月一样,六千可用的兵卒受伤的且不说,阵亡的就超过一半。

为了补充兵源,他已经安排壮丁百姓做短暂的训练,决定让百姓登城防守。幸亏还没有走这最后一步,吐蕃退的正是时候。

“副使,退兵了,我们守住了!”杨云高兴的如同一个小孩,经过这些天的实战,他进步的极快,在指挥兵卒上,以不可于昔日同日而语,“要不要我们追上去!想要跑,没那么容易!”

裴旻看着已经打出胆气来的杨云,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追击不及,对方的指挥经验老道,不是易于之辈。安排殿后是必然的,我们现在哪有实力与他们野战!老老实实的休整才是上策。”

杨云看着一个个大喜过后累得如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兵卒,遗憾道:“可惜了,还想再得一份大功。”

“哈哈!”裴旻笑道:“守住金城,斩杀两万余吐蕃兵士,以是不小的功劳了……不过你说的对,有功劳不捞怎么行,好好休整,蚊子再小,也是肉。”他看着一步步撤退的吐蕃军,眼中细细盘算着。

“副使!”

裴旻正琢磨着琢磨捞一笔。

鲁钰押着伊里窦走上了城头,“这混蛋藏在猪圈里,现在才抓着。”

裴旻冷笑的看着伊里窦。

伊里窦给那冰冷的目光一触,全身颤抖如大神上身,面色青紫。

“别怕,别怕!”裴旻笑着道:“多亏了你,我才能多宰三千吐蕃贼子,这有你的功劳。”说着他不顾伊里窦身上的猪粪气味,勾搭着他的肩膀将他死死搂着。

伊里窦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露出了求生的**。

裴旻笑着对城楼上的唐兵道:“还有力气的,跟我一起喊,好走,不送!”

在他的指挥下“好走,不送!”

四字响彻天地!

伊里窦一时间不明白原因,转念一想,却明白过来,高声咆哮,想要挣扎,却给裴旻死死的搂着,动弹不得。

吐蕃人听不懂中原话,裴旻不管,但是吐蕃大将一定听得懂。

“不要觉得我狠,也别跟我说什么祸不及家人!跟你险些害的我金城满城皆屠相比,我够仁慈的了!”裴旻说着手上劲力越用越大,活活的将他勒死了。

他相信若乞力徐或者别的认识伊里窦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伊里窦跟唐军串通的。

要报复,就让他们报复去吧!

第二十二章 功高遭嫉 按兵不动

渭源军马场!

随着军马的撤离,军马场只剩一个巨大的空盒子。

王海宾意气风发的将军马驻入其中,连安营扎寨的时间都免了。

经过邢水血战,王海宾打出了自己的威势,打出了大唐的威势。他的勇悍以及用兵的大胆无前,让统帅中军的薛讷都叹为观止,认可了他的实力。亲自下令调遣三千骑兵,给王海宾补充损耗。

王海宾也不辜负薛讷的信任,再次于渭州击破豪岐的游奕军,将吐蕃三路游奕军杀的闻风丧胆。

王海宾出色的表现再次赢得了薛讷的嘉奖,将王海宾的先锋军改编为前军,分别调以马清为左翼,孟林为右翼,威逼吐蕃驻扎之地大来谷。

王海宾的地位也突然提升了,从一小小军使,成为了指挥三万前军的大将。

这种差别待遇,让王海宾的旧部特别兴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自己的上司,军功赫赫,他们这些当部下的自然是与有荣焉。

“这么说,吐蕃是打算跑了?”王海宾擦拳磨掌,眼中竟是兴奋的神色。

斥候颔首道:“跑没跑,属下不知,只是他们已经将羊群赶往长城堡方向,确实有向长城堡撤退的迹象。”

“错不了!”王海宾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地图,细细查阅,手指着金城道:“金城肯定没有落陷无疑,要是落陷,他们定会在大来谷跟我们堵住我们西进的路。定是金城他们破城无望,打算退回去与攻城军汇合,一起撤回洮州。”

张澜兴奋道:“王哥说的有理,这人的名,树的影,金城有裴副使在,没那么容易攻克。太好了,金城不失,我们杀了他们近万兵士。金城杀了多少尚不清楚,想来与我们差不了多少,这仗打的可不亏。”

王海宾双眼泛光道:“亏不亏不好说,洮州在他们手上,我们一日没收复,都算不得胜。吐蕃的统帅真不简单,撤退的这般利落,明显是不想跟我们打了。打算撤回洮州,利用洮州的城墙。依仗城墙之利,与我们打接下来的仗。”

张澜忙道:“那可不能让他们如愿了。”

王海宾瞧着张澜,笑道:“不错,有长进。他们如愿,我们就不如意了。不能让他们如愿,应该主动出击,将他们大军消灭在洮州外,只要他们溃败,收复洮州是迟早的事情。”他起身双手敷在身后,来回走了几步道:“立刻通知马清、孟林让他们立刻拔营出击,与我一到杀往大来谷,不能让吐蕃顺利撤退。同时通知薛大使,让他火速赶来支援,我们的兵力对上大来谷的兵毫不畏惧。加上金城的攻城兵,就吃不消了。”

这话音一落,王海宾立刻擂鼓聚将,呼喝兵卒准备出击了。他行事向来果敢决绝,一但拿定主意,立刻行动。

不过短短的一刻钟,王海宾已经率着本部兵马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大来谷!

**********

在渭源军马场的右侧。

孟林指挥着兵士安营扎寨。

安营扎寨是一个很讲究技术的活,真正是用兵好手,能够从他的营盘布局看出主人的胸中韬略。

这一路上的营寨是顺便安扎的,到了渭源,离吐蕃的大来谷只有十几里远,随时有给袭击的可能,便不能大意了。只是孟林胸中甚无墨水,能够取得今日的地位是因为在唐隆政变中立了不小的功劳。他的营盘布置起来有些七零八落,破绽百出。

“孟兄!”

孟林突听有人叫他,扭头过去却是同病相怜的马清。

孟林策马迎了上去道:“马兄怎么来了?你的营盘立好了?”

马清愤恨道:“丢给副将了,老子才没有闲功夫陪他玩。一下小小的军使,打了几场仗,还翻天了?岂有此理,反过来刁难老子!”

说起这事,孟林眼中也充满了不岔。

他们前军今日一起过了渭源,渭源军马场是天然的营帐,军队一起驻扎进去还是容纳的下的。

王海宾却提出了异议,大军拥挤在一起,影响兵卒的调配,遇到敌袭时,不方便反击。根据地形地势,他让孟林、马清安排到了渭源军马场的左右两侧,形成犄角之势。

这本是一个高明的决定,但是孟林、马清却觉得王海宾故意刁难他们,占着打了几场漂亮的战役,目中无人,很是愤慨。

孟林道:“别提他了,晦气。一个小小的军使,官阶都没老子大。爬在老子头上耀武扬威,他是哪什么玩意?”

马清吭哧道:“现在没有,今后就不好说了。没见大使对他的器重,好像少了他,就打不赢吐蕃一样。就吐蕃那蛮夷,换我来,一样打的他们抱头鼠窜……”他还要说话,却见孟林给他施了一个眼色。

马清闭嘴不言。

一骑由远而近。

“孟郎将!”

孟林马上抱拳道:“可是有事?”

来骑道:“王军使收到了吐蕃的消息,判断吐蕃意图撤退,让孟郎将随后追击,与他一起拖住吐蕃大军,待薛大使抵达之后,一同破敌。”

孟林颔首应道:“明白了!”

来骑马上回礼,匆匆而去。

见传令使走远,孟林“呸”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愤恨道:“刚刚扎好营,又要动身,呼喝来,呼喝去的,真将自己当做一个人物了?马兄,你也准备去吧!气死老子了。”

马清亲哼了声道:“老子没收到命令,准备什么!”

孟林突然顿住了脚步道:“马兄,这话何意?”

马清眼中有着一丝嫉妒的目光道:“此战风头都让姓王的一人抢了去,我们出战,败了,我们的事,赢了,他的功劳。他一个小小军使,凭什么指挥老子?”

孟林眼中一阵迟疑,想着自己的官位明明胜过王海宾许多,今时今日却要为他做嫁衣,将心一横愤然道:“老子也没收到命令,他爱冲,自己冲去。”

马清狰狞一笑道:“对了,明明是他贪功冒进,没有知会我们,输了,与我们兄弟何干?我们兄弟按兵不动就是了,他不是了不起吗,看他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第二十三章 英雄之殇

狄道,夏风死寂!

坌达延、乞力徐已经聚兵一处,站在西南面一处较高的丘陵向战场俯视,两人久久无言。

坌达延十三岁与父亲从军,上阵杀敌,今年四十三岁,乞力徐十四岁从军,今年三十八岁……

两人一个从军三十年,一个二十四年,水里来,火里去,历经大小战役不下百次……

对于尸骸遍野的惨状,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但今时今日今刻,他们两人的眼中只有震撼:看着给大军围困在中间的那员唐将,眼中透着一丝丝的惧怕。

金城在裴旻的指挥下固若金汤,攻城吐蕃军若算上先锋骑的阵亡,他们付出了两万七的代价,依然没有啃下金城。游奕军损失惨重,三路游奕军对上王海宾没有讨得一点好处,还折损了的万余兵士。若非他们吐蕃早已效仿突厥,养成的打不过就跑的习惯,伤亡只怕不指这个数。

正是裴旻、王海宾的出色表现,吐蕃的全盘计划彻底破灭。

坌达延、乞力徐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并不是英雄,尤其是在军事上这种做法更是等于将兵士性命视为儿戏。不但无脑愚蠢,反而会祸害大局。

因此坌达延、乞力徐都决定在第一时间撤军,撤的果断决绝。

但是他们想不到唐军竟然识破了他们的意图,面对他们的撤离,唐军大将王海宾竟然毫不迟疑的在第一时间展开了追击。

坌达延最初不打算与之纠缠,边战边退,只想甩开王海宾,免得浪费时间。可王海宾却吃死了他们,不顾一切的猛杀追击,卯足了尽力将他们死死咬住,追逐了一整夜,从大来谷追击到了狄道。

坌达延知道无法善后,若不击溃追击之敌,他们无法安心撤退。又发现王海宾只有万人不到,前来追击的并非大唐三万前军,仅是王海宾一支队伍。

坌达延后悔莫及,大晚上的他辨不清敌军的数量,错失了先手。也当机立断,调集兵马与王海宾拼杀起来。他们有近乎两万的兵,兵力是王海宾的两倍。本以为能够凭借人数的优势将王海宾击溃,从容撤军。

却不料王海宾凶悍非常,在人数如此劣势下依旧与他们杀的难舍难分,任凭他用尽各种办法始终无法将之击溃,相互胶着。直到日上当空,乞力徐切入战场。

从金城退兵的乞力徐,手上还有三万三的兵卒。三万有生力量的加入,敌我的人数比例瞬间拉大,吐蕃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将王海宾残余的四千兵卒死死分割包围。

以五万兵围杀四千,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王海宾的表现震撼住了他们。在兵力如此悬殊之下,王海宾居然强行撑住了,不断的左突右杀,将他们足足拖延了一个时辰!

看着犹做困兽之斗的王海宾,坌达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薛仁贵!大唐的传奇战神!

大非川之战,唐将郭待封自持身份,不愿听主帅薛仁贵号令,一意孤行,擅自行动,率领粮草辎重出击,意图争功。让吐蕃军神噶尔钦陵军抓住战机,一举歼灭了唐军的后勤辎重队,致使唐军辎重、粮草尽失。薛仁贵因故陷入无险可据,无粮草供应军需的死地,被逼困守大非川,最后被噶尔钦陵四十万大军逼得决战。

当时噶尔钦陵视唐军为瓮中之鳖,不值一哂。却不想困兽中的薛仁贵好似疯魔了一般,在绝对的劣势下,依旧杀的吐蕃上下胆寒,逼得噶尔钦陵约和而还。

虽然那一仗大唐败得极惨,是唐朝开国以来对外作战中最大的一次败绩。但是困兽中的薛仁贵,给当时年轻的坌达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就如今日的王海宾!

大唐尽有如此多的英雄豪杰!

看着咆哮中的王海宾,一时间坌达延神情恍惚:以为大唐好欺负,谁料战役一打响,瞬间就冒出了裴旻、王海宾这样的英雄豪杰。天晓得坐拥万万人口的大唐里,有几个裴旻、几个王海宾,大唐真的是吐蕃能够力敌的?

“唉!他撑不住了!”乞力徐看着战场,看着被万军包围的王海宾,心中竟然是五味杂陈,没有半点胜利的欣喜。

坌达延缓过神来,看着王海宾身旁的兵卒越来越少,眼中也露出敬意!

真英雄,不只是自己人,就连敌人都会为之动容。

王海宾看着周边皆是敌军,大笑一声,没有悲壮,只有一往无前的豪气:“儿郎们,还有力气的,跟我冲!”他巨大马槊所指之处,正是敌势最盛的地方。那里一定有他的同袍,而是数量不少!

他兵器所指的方向,就是全军行动的方向!尽管此刻他身旁只有二十余人,依旧是兵士冲刺之处……

他就像一道闪电,勇猛地楔入敌群之中。

到处都是晃来晃去的人影,根本无虚去看对方的容貌,除了身后尺寸之地,四面八方皆是敌人!

但凡是面向他奔来的骑兵影子,迎面便刺。丈八长的马槊左右盘旋,左挥右挑,如披瓜斩菜一般,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四根长矛一齐刺向他来,王海宾看也不看马槊纵横飞舞,转瞬之间,那四骑连人带马倒在地下,被他抛在了脑后。

**********

张澜的马早已在乱战中死了,面对人山人海的敌人,他跟一群不知名的唐军围成一圈,背靠背地跟数倍于己的吐蕃兵拼杀。

敌人带给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大,衣甲上溅满了自己和敌人的鲜血,伤痕累累。

一刀劈向面前的敌人,张澜发现自己猛力的一击,竟然只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只将对方劈晕了过去,让自己人践踏而死。

没有任何迟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全新的刀。

五把,还是六把?

张澜早已记不清自己砍卷了多少把战刀,反正一地的兵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是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尽管他们仍在勇猛地搏斗,形势已近于绝望。

正在他们撑不住的时候,忽然一骑突破层层吐蕃兵,强行杀了进来。

张澜头晕脑涨,勉力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来人,竟是……王海宾,他一手持马槊,另一手高举迎风飘扬的大唐旌旗,全身上下就跟在血海里捞出来一样,气势威不可挡。

“王哥!”张澜大叫了一声。

王海宾笑道:“你小子命大,还没死,杀了几个!”

张澜道:“不知道,够本了!”

王海宾回手一槊,戳死了一名意图偷袭的吐蕃兵,将手中的大唐旌旗插在地上,道:“够本就行!今日无法善终,那就一起赴死吧!小澜,拿着旗,跟在后边,你我不死,大唐旌旗不倒!”

他话音方落,已经催动战马,向前杀了过去。

张澜高吼了一声,高高擎起大唐旌旗,跟在了王海宾的身后,其余兵卒接受感染,汇聚在王海宾的身后!

张澜看着哪咆哮奋杀的身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辈子跟了他,不亏!

奋勇中的王海宾突然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那给染成红色的黑马早已精疲力尽,双腿一软,将王海宾摔了出去……

张澜闭上眼睛,泪珠滑落,手中旌旗,插在了地上!

抽出了刀……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死,大唐旌旗不倒!

山丘上坌达延、乞力徐看着那倒下的大唐旌旗,伤感的下了撤退的命令。

突然!

乞力徐对头高吼:“苍天,何其不公!如此英雄,你让他生于大唐,为宵小所害?何不让他长于我吐蕃,成就一世英明!”

他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是一个昼夜,唐军前军左右翼两万人,竟无一援兵,个中缘由,哪里还需细说!

“走吧!”坌达延知道时间不多了!

王海宾以不足一万的兵卒,强行托住了他们半昼一夜,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看着远处烟尘滚滚,坌达延更是心急火燎。

**********

同为前军的孟林、马清终于一起抵达了战场,看着满地尸海,两人的眼中竟有一丝快意。

马清愤然大吼:“天杀的王海宾,就为了贪这小小的功劳,累得我大唐上万将士给你殉葬?你就不怕,受天谴嘛!”

他早已跟知情人士串通商议好了,不是他们不支援,是他们不知道。是王海宾贪功冒进,为了独揽大功,擅自追击吐蕃大军,为吐蕃大军所困。等他们天明时,得到消息,率兵前来支援,一切都晚了。

孟林也刺红了眼睛,咆哮道:“兄弟们,看看、看看,这都是吐蕃贼子造的孽!你们能忍受贼寇杀了你们的同胞,从容离去?”

万千兵卒哪里知道详情,见同胞血肉模糊的惨状,一个个都起了敌忾之心,粗着嗓子吼道:“不能!”

孟林手中长枪直至南方,喝道:“既然不能,随我杀上去!”

两万兵卒同仇敌忾,化作一道洪流,冲向了吐蕃撤退的方向。

他们不只是要诬蔑王海宾贪功冒进,致使丧师万余,还要窃取王海宾的战果……对着撤退的吐蕃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第二十四章 颠倒是非

蔚蓝的天空,红色的草地!

狂风卷起漫天血腥,天地间似乎只有风在肆意咆哮,却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裴旻在高丘上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撼的说不出话来:鲜血浸透了战场的每一寸土地,青草染成了红色,散发着妖冶的气味。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四方,视线范围内的整片草地都是停尸之所。

“究竟是何等惨烈的战事,才能有如此惨况!”裴旻无法在脑海中想象,眼前的惨景,毫不亚于金城城下那烧成焦炭累积如山的尸体。

“走!”

血腥味还未消散,说明战事并没有结束很久,吐蕃大军应该就在附近!

金城一役,城中的守兵都拼的差不多了。裴旻休整了一夜,凑上四百雇佣军才整出一千三百可用的军势。这一千三百兵卒并不能派上什么大用,可蚊子再少也是肉,多多少少能够换得一点功绩。

他们从吐蕃缴获了四千多匹军马,此时一人三骑,速度飞快。

奔行了三十余里,便听得前面喊杀之声大震,显然是两支人马正在交兵。

裴旻并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领着千余人迂回着来到了右侧的丘陵,在高处望向眺望:只见唐军、吐蕃军交错拼杀一处。

吐蕃军显然是殿后部队,不计伤亡的堵着唐军前进的道路。

而唐军旌旗挂着“薛”字,当先一人却是一员白发苍苍的老将,手中挥着一把硕大的方天画戟,纵横绞杀当者辟易,竟无人敢撄其锋,正是老当益壮的薛讷。

裴旻瞧得眼热,心道:“太公威风不减当年!”他也只是如此一想,薛讷当年的威风,他又何尝见过。

当即不由分说,直接从丘陵上俯冲而下。他没有与薛讷汇合,而是直接冲向吐蕃军帐大纛之处。

他以看出优劣势,唐军已经占据主动,吐蕃溃败是迟早的事情。只要撼动对方军帐大纛,吐蕃殿后军将会在瞬间崩盘。

裴旻这异军突起,击打在了吐蕃殿后军的三寸要害,瞬间将吐蕃堪堪维持的建制打破,溃败而逃。

“太公!”裴旻向着薛讷迎了上去。

薛讷赤红着眼睛,向他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他昨夜得到王海宾的消息,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丢弃所有笨重辎重,轻装简行加速行军。

为了配合王海宾的战术,他将军中所有骑兵聚集起来,凑成两万之数,亲自率领追击吐蕃,中军步卒皆交由郭知运统帅,让他直逼洮州。

一路奔袭,追上了吐蕃的撤退军,得知了王海宾阵亡的消息。

当前军情紧急,他也顾不得其他事情。

想着王海宾如此人物,竟然为吐蕃所杀,心中愤慨,将怒火都宣泄在向奔逃的吐蕃军身上。

吐蕃军给王海宾拖了许久,体力早已消耗过巨,又在亡命奔逃中,除了冒着必死信念的殿后军,其余不堪一击。

薛讷、裴旻与孟林、马清所部一路追杀,一直追至洮水,缴获了吐蕃三万军马,四十万头牛羊,大破其众。

吐蕃兵四散逃窜,薛讷分八路骑兵四散追击残兵游勇。

又传令诸将集结,准备攻取洮州。

裴旻察觉薛讷情绪有些异常,并没有追逐那胜于的小功小绩,而是陪在他身侧,低声询问缘由。

薛讷见裴旻如此关心他,心中也好受一些,道:“太公看重的一员大将阵亡了,心底有些堵。”

裴旻想着金城的惨况以及先前见到的惨景,劝慰道:“太公,战场之上,生死难以预料。”

薛讷握着拳头道:“道理太公当然懂,只是他死的不值当……”正说着,孟林、马清两将大步走了过来。

薛讷话还没有跟裴旻说完,已经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大步上前一拳一脚,打的孟林抱着肚子跪在了地上,马清直接一个筋斗摔飞了出去,一时间起不得身。

“大使,你这是为何?”赶上来的白道恭上前挡住了薛讷下一步的行动:“这有话好好说,哪有殴打功臣的道理。若不是孟、马两位将军纠缠着,吐蕃大军早就跑没影了,岂有现在的大胜。”

薛讷瞪着孟林、马清道:“有什么好说的,无视军令,坐看友军被屠,算什么功臣?”

“冤枉!大使如此冤枉末将,末将不服!”马清怒气冲冲的回瞪着薛讷道:“末将知道大使信任王军使,对于他的死,末将也深感遗憾,但将他的死,归罪于末将,末将不服!”

孟林抱着肚子道:“明明是他贪功冒进,想要独揽军功,末将也是不服!”他似乎伤的极重,声音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贪功冒进!

薛讷听到这四个字,气得大笑:“好一个贪功冒进!王军使察觉了吐蕃的意图,特地修书至中军,表明一切,说吐蕃欲退,让我速速率兵支援。表明前军不惧坌达延,担心乞力徐的手中的攻城兵。你们受他统制,他在于我的书信中将你们算计在内,跟我说他独自贪功冒进?本大使是三岁孩童?要不要我将王军使的来信给你们瞧瞧,一并求证!”

马清闻言脸色苍白,跪伏在地,叩拜道:“大使,这末将真的冤枉。末将并未收到王军使出兵的命令,真不知道他的谋划。一言一句,天地可鉴。”

孟林也慌了,跟着叩拜道:“末将毫不知情,也没有收到王军使的传令。昨夜安排好营垒,与马将军商议了会儿军事,各自就睡去了。直到天明,我们才发现王军使的营地,人去楼空,不知缘由。末将与马将军不敢贸然妄动,只能安排斥候跟着足疾去找军使下落。不想探知军使为吐蕃大军包围,这才匆匆起兵,去营救王军使,只是晚了一步。并非末将诬蔑王军使贪功冒进,是我们确实没有收到他的调命,见他孤军出击,只能这么想。”

白道恭质问道:“王军使出兵,你们毫无察觉?”

马清道:“我们本想跟王军使一同驻扎军马场,是王军使认为调兵不便,让我们分开扎营。三营形掎角之势,相互隔着好一段距离,王军使是犄角尖,我们在其后,真不知他营情况。”

白道恭看着薛讷道:“会不会遇上了吐蕃游奕,以致于调命没有传达?”无言不信说谢书友莫逊的两千赏,谢谢支持!

第二十五章 另有隐情 布局

白道恭的话让薛讷迟疑了起来。

他与王海宾有过几次接触,知他懂兵知兵,性子豪爽,用兵大胆,一往无前。以他的脾性,一但发现吐蕃欲退,传令与追击定会同时进行。而不是等候传令兵回来,三军一起行动,延误战机。

不排除确实有传令兵没有传至,为吐蕃游奕军所杀的可能!

杨楚客、康海源、李昌、马卫、赵成恩诸将也在这时先后赶到。

听极缘由,康海源道:“大使,无视将令,坐观胜负致使丧师,不论哪一项都是天大的死罪。孟、马两位将军与王军使素无往来,也不是惧战怕死之辈。这无仇无怨的,没理由搭上自己。”

杨楚客道:“今日之胜,固然是王军使死战之故。孟、马二将拼死托住吐蕃退兵也是关键。不明缘由,惩处有功大将,恐军心不服。”

李昌道:“是非因果,大使调查清楚再行定夺不迟,何必急在一时?”

赵成恩亦道:“我军方刚大破吐蕃退兵,当前之要是收复失地。”

他们你一言,我一言的多为孟林、马清说项。

薛讷见军心如此,心中怒火稍歇,暂时放下此事,传令三军南下洮州,收复洮州失地。

裴旻尚不知情况,一直没有插话,见诸将领命而去,这才问起缘由。

薛讷心知自己这位义孙足智多谋,又足以信任,将情况细说他知晓。

裴旻想不到竟然冒出了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想起今日于狄道附近的惨烈战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惊叹之余,也为他的阵亡而惋惜震撼。王海宾并未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但他的作为表现,跟记忆中的那些名将,又逊色得到哪里?

薛讷皱眉道:“王海宾勇而有谋,说他贪功冒进,孤军出击,太公无论如何也是不信。可诸将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王海宾是丰安军使,孟林、马清与他毫无瓜葛,确实没理由冒着生命危险,抗命不动。难道,真的是意外?天要亡他?”

“此事就让孙儿调查吧!”裴旻亲眼见过王海宾临终前遗留下来的痕迹,对于那个素未谋面,却与之一起在此次吐蕃入侵中大放异彩的大将,有着神往敬佩之念。如此人物,却未能一见,未能一交,实乃憾事,绝不容忍他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要是意外也就罢了,真有什么猫腻,必将彻查到底,遂道:“孙儿是御史中丞,又是防御副使。军中出现这种事情,于情于理都有义务查个清楚。”

薛讷沉声道:“行,你守住了金城,已是大功一件。此番能够大破吐蕃,你与王海宾居功至伟。洮州攻略,就让给别人吧,一人独揽大功是军中大忌。正好能够空出手来,细查此事。王海宾当世英杰,我岂能由他背上疑是贪功冒进的罪,在青史上留下污点?”

裴旻应道:“太公放心,孙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让英雄蒙羞。”顿了顿道:“太公对杨楚客、康海源、李昌、马卫、赵成恩他们可有一定了解?”

薛讷摇了摇头,他常年镇守东北对于京师诸将并不清楚,直至接任防御大使之位后,才跟他们有了一定的接触:发现这些朝中大将都是人精,但是于军事上大多都是纸上谈兵。说起来头头是道,实际应变起来,没几个能上台面。

“你觉得这事跟他们也有关系?不可能吧?”

裴旻摇头道:“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是一路人。太公难道看不出来他们几个一味的帮孟林、马清说话?朝中之事,本是事不关己,己不操心。他们却处处冒头,为孟林、马清澄清。要查孟林、马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必需弄清楚,免得坏了大事。”

“这事好办!”薛讷回想起先前事情,就是因为几人一人一句的劝说才抵消他心头之怒,瞬间明白了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我立刻让人回长安问郭老弟,他在兵部干了多年,对于诸将之间的关系应该特别了解。”

裴旻道:“一有消息,速速告我知道。吐蕃大军以败,洮州唾手可得。孙儿也不去掺和一脚,我去实地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

同一时间!

“你真大胆!”白道恭怒瞪着马清,气得几乎打起了摆子。

马清底耸着头道:“卑职是依照将军的吩咐行事的,将军怎么怪起卑职来了?”

白道恭低喝道:“我是让你想办法,拖王海宾后腿,让他大败。以证明我的建议才是万全之策,你却将他逼死了?”

马清委屈道:“将军,这真怪不得我,吐蕃已经打算撤退。我若不动手,功劳全让王海宾夺去了,那时候王海宾一战成名,而将军的馊主意,将会为后世耻笑,卑职也是无奈之举。这才狠下心来……”

白道恭脸色阵青阵白,低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事情可办得妥当,别给薛讷、裴旻抓住把柄。”

马清自信满满的笑道:“将军放心!”

**********

告别薛讷,裴旻带上杨云、肯德里克十数人离开了洮水临时军营,来到了渭源军马场,分别在三军营地过了一眼。

王海宾一分为三,将三支部队的营寨以犄角的形势分配,正是高明之举,一寨有难,两处支援。不论机动应变,远胜全部挤在军马场里。只从这个细节,便能看出王海宾胸中却有韬略。不过也如孟林、马清说的那样,三营间隔一定距离,在这白天都看的不甚清楚。王海宾晚上出兵,他们若没有收到消息,确实有可能毫不知情。

他们说辞,并没有什么毛病!

裴旻闭眼细细思量:

“昨夜安排好营垒,与马将军商议了会儿军事,各自就睡去了。”

“直到天明,我们才发现王军使的营地,人去楼空,全然不知缘由。”

“末将与马将军不敢贸然妄动,只能安排斥候跟着足迹去找军使下落。”

“不想探知军使为吐蕃大军包围,这才匆匆起兵,去营救王军使,只是晚了一步。”

……

孟林、马清的说辞,一遍一遍的在他脑海里闪过!

突然一个细节,在他脑中闪现!

裴旻眼中闪过一丝盛怒,毫不犹豫的道:“杨云、肯德里克,你们分别向左右向西方迂回,绕一个大圈,去先前我们路过的战场,抵达目的地后,直接快马回来。”他又点了五个人,以不同的方式前往王海宾阵亡的战场,迅速赶回。甚至还安排了一个兵士骑马慢行的。

两个时辰之后,杨云先行回来,又等了一刻钟,肯德里克赶了回来。除了那个骑马慢行的,所有安排出去的人,回来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得出如此结果!

裴旻脸上抹上了一层寒霜,他又安排兵士往来军马场与孟林、马清的营地,寻找尸体。

果然!

在彼此营寨相会的途中,分别找到了两具尸体。

“证据”有了!

这就是证明孟林、马清清白的证据,他们没有收到王海宾传讯的证据。

裴旻将两具尸体带回了军营。

薛讷看着两具尸体,怔怔发呆,好半响才道:“难道真是天意?”

裴旻看着一脸伤痛的薛讷,没有说任何的话。他有一种预感,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孟林、马清的按兵不动,或许还有更加深沉的意义。那么多大将军、将军为他们说好话,事情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只有等郭元振的消息,才能确定他心中所想是否正确。

等了四日,薛讷的心腹送来了郭元振的密信,信中将杨楚客、康海源、李昌、马卫、赵成恩等人的关系,详细的理清道明。

裴旻看着郭元振的来信,脸上的寒意更盛。

薛讷惊疑的看着裴旻道:“难道还有隐情?”

裴旻笑道:“太公等着看好戏吧,孙儿会给王军使讨个公道的。尽管我不知缘由,但是所有参与其中意图包庇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他是笑着说的,可薛讷却从那笑容中,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

薛讷一脸的震撼,沉声道:“真有那么严重?”

裴旻颔首道:“此事恐怕就我们少数几个蒙在鼓里,就算他们不是幕后黑手,这包庇罪绝对跑不了。”

薛讷忽道:“或许我知道缘由,当初我开军事会议的时候,王军使曾反驳过白道恭的主意。只是他堂堂四品将军,不至于气量如此狭小吧!”

裴旻冷笑道:“人心难测!”顿了顿,他道:“孙儿要去长安一探,找个外援,事情太大,一个人,扛不起。”

薛讷毫不犹豫的道:“算上太公一个,我们一起扛!实在不行,就让太公出面。你前程远大,有大好的前景。不比太公,行将就木。”

裴旻摇了摇头道:“太公的好意孙儿心领了,您老是将军,掺和进来反而坏事。”说到这里,他决然道:“于公孙儿是防御副使兼御史中丞,于私王军使英雄了得,不为公理正义,也要为自己的道德底线为他讨个公道。此事由孙儿来处理,最合适不过了。只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必需布个局,布个大局才是。”

第二十六章 老狐狸与小狐狸

安抚了李隆基激动的心,姚崇轻柔着隐隐作痛的脑仁,想着现在的朝局,想着未来的政局走向,刚刚平复下去的头疼症又犯了。

想着心底忌惮的那个人物,即便他智深如海,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下朝回府,姚崇翻身下马,正欲迈步进门,却听一人喊道:“姚相!”

姚崇转身一瞧,竟是裴旻,不由一怔,见他神色肃然,颔首道:“裴中丞,请!”

领着裴旻直奔会客厅,姚崇请裴旻上座之后,让人送上了茶水,当然是薄荷味道的。

裴旻高中状元至今,一直是长安的风云儿,话题人物。他的爱好,就如后世的大明星一样,习惯一直为世人追捧。本来大唐并没有饮茶待客的习惯,但是裴旻爱好喝茶,常常以茶待客。这以茶待客渐渐成了风俗,尤其是薄荷味的茶,风靡长安。

裴旻看着姚崇,看着这位赤手可热的大唐第一相,心中有着一定感慨。

对于姚崇,裴旻一直敬而远之。因为他太厉害,雄心也太大。

姚崇文武双全,历仕则天、中宗、睿宗再加现在的李隆基四朝,他年轻的时候,生性洒脱,勤习武艺,以打猎自娱,弓马娴熟。二十岁后,却发奋读书,弃武从文。以孝敬挽郎的身份步入仕途,考中下笔成章举。四十七岁得武则天器重,成为宰相。只是的罪了张易之,给贬黜灵武,充任灵武道行军大总管、安抚大使。景云元年,姚崇再次拜相,但因得罪太平公主,给贬为申州刺史。而今李隆基即位,他再一次获得了宰相的资格。

连续三次为相,分别得武则天、李旦、李隆基器重,可见姚崇的执政能力确实了得。

历史上将他与贞观名相房玄龄、杜如晦相提并论,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不过在裴旻看来,姚崇才略不输于房玄龄、杜如晦,但是他心胸却远不及房杜二人。房玄龄、杜如晦不但帮助李世民开创了贞观之治,同时还给李唐王朝举荐培养了大批的有用之才。他们不嫉贤能,唯才任用。

姚崇却做不到这点。

他有房杜之才,却无房杜的心胸。他的行政主张是一言堂,他只需要能将他政策实施下去的人才,不需要与他唱反调,跟他不是同路的大臣。不管对方才能如何,只要在政见上与他不同,他便会毫不犹豫用权术的将之外放,免得威胁到自己。

姚崇担任大唐首相没多久,凭借出色的政治才华,将政务大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同时,频频对先天政变的功臣动手。宰相张说,因为他的小报告给贬到相州。同为宰相的魏知古,也因他的计谋罢去相位,改任工部尚书。刘幽求、钟绍京也因为他的弹劾而遭到贬黜。

姚崇的用心明眼可见,他不想见到朝堂上有威胁到他地位的存在,而张说、魏知古这些人,尽管地位在他之下,但是身兼从龙之功,对他的威胁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从龙之功而晋升宰相的人,除了郭元振就没有一个逃过姚崇的手心。郭元振能够逃脱,也不是因为姚崇奈何不得他,而是郭元振患病在身,不好下手而已。

所以同为从龙功臣,裴旻对于姚崇根本没有什么好感,相互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裴中丞现身为防御副使,不在军中,却来我府上有何贵干?”姚崇不动声色的看着裴旻,多年的大风大浪,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城府。

裴旻笑道:“为解姚相的头疼症而来!”

姚崇轻抬眼帘道:“中丞这是咒我?”

裴旻道:“姚相这是哪里话,旻真心诚意为姚相解除烦恼。姚相治世手段独特,于国于民,大见得利。但是与文武百官却如若惊雷,令之瑟瑟发抖。”

姚崇微微笑道:“本相不知中丞说些什么。”

裴旻依旧道:“正因为姚相的手段凌厉,原本抱团一起的大功将校,为了防止意外,关系更加的亲密。以致于一人有难,八方支援。甚至不惜包庇纵容,相互袒护,成为军中毒瘤。”他说的正是杨楚客、康海源、李昌、马卫、赵成恩等人。

唐朝十年未经历战事,近乎二十年,没有调动中央将军外出征战。满朝的大将军、将军大多都是没有经过真正考验的菜鸟。

而这短短的十年间,唐朝经历过过三次政变:分别是神龙政变、唐隆政变以及先天政变。每一次政变都意味着权力的更变,意味着人员的清洗。许多无能之辈,因为所在的位子特殊,从而得到晋升。现今朝堂上的五十几位将军,半数都是因为政变功劳提上来的。

他们没有作战经验,有的是从龙之功,说他们尸位素餐,毫不为过。因为身怀从龙之功,彼此关系密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遇上姚崇这样喜欢拿从龙功臣动手的宰相,更是让他们紧密的联合在一起,抱团取暖,形成了一撮不可忽视的力量。

坐看胜负的马清,就是这个集团中的一人。

要对付马清,揪出他的幕后之人,首先就要撼动这些抱团取暖的将军团体。

裴旻因王海宾的惨死,下了决心:既然他们无视马清、孟林触犯那不可饶恕的罪,意图包庇,为他们洗脱罪名。干出这种完全没有道德底线的事情,那么他们一个也别想脱身。

姚崇依旧神色不改的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旻自不隐瞒,将王海宾之事,告诉了他。

姚崇听王海宾这样的大将英雄竟然如此死于宵小之手,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温怒,淡淡的看着裴旻,心中迟疑不定。

裴旻笑道:“跳梁小丑,自然不在姚相眼中。姚相作为大唐首相,地位高高在上,想来唯一能够让你头疼的,只有我裴旻一人了!”

姚崇眼中瞳孔微微一缩,面上毫无异样,心底却起了滔天巨浪,心道:“这小狐狸竟然看穿了老夫的心事!”随着刘幽求、张说、魏知古这些人,一个个的让他拉下马,他心底最忌惮的只有裴旻一人。

裴旻的地位远不及刘幽求、张说、魏知古这些老臣,但是他所在的职位特殊……御史台,能够监察百官的御史台。

这百官,自然包括姚崇这个宰相!

裴旻深得李隆基器重,身怀从龙之功,又执掌御史台,干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近日又在吐蕃入侵中,立了大功。在政务上还提出了束水冲沙法以及募兵制,军政双全,文武齐备。这年岁之小,功勋之巨,古往今来也只有霍去病可以与之相比。

裴旻如此年轻,已经做到这点,如何让姚崇不忌惮!

姚崇还想自己再当十几二十年的宰相呢!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裴旻眯眼看着姚崇。

姚崇依旧是那幅古井不波的模样。

裴旻叹道:“算了,看来旻与姚相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旻对姚相可以说是推心置腹,姚相却拒人千里。好吧,我告辞了。”

姚崇终于开口挽留道:“中丞这是干什么,这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事情想的慢一些,应该体谅。中丞大人有事直说。”

裴旻骂了一句“老狐狸”,笑嘻嘻的道:“姚相有所不知,旻最大的心愿不是在治国方面有什么建树,而是效仿汉时霍骠骑,为我大唐开疆扩土。在御史台任职,并非我愿。只是陛下器重,呕心沥血而已。此间事了,我欲向陛下请辞,镇守边疆,为我大唐茂守边关!”

饶是姚崇城府再深,也给裴旻这话镇住了,这古往今来只有官员求着向京师调的,哪有自请茂边的?

裴旻见姚崇有些傻眼,心中也有小小得意:其实这个问题他考虑了很久。这长安他地位太高,根基却又太浅,头重脚轻,遇上大风大浪,迟早遭殃。与其在长安的乱流中跟一群势力实力在他之上的人,勾心斗角,不如出去。以他现在的地位,加上这一次所立的功绩。若是外调茂守,至少也是刺史级别的大员,手握军政大权,是为地方最高官员,诸事一言而定。

正是宁为鸡头,不为牛后。没事练练兵,治理治理民生,欺负欺负境内的恶霸地痞,有事的时候,打打吐蕃、打打突厥,有功绩拿,还免去勾心斗角,不要多快活。

如果干的出色,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够混几个节度使当当,手握十几万大军,那多威风。等到根深蒂固,再回京师也是不迟。

既然姚崇如此忌惮他,不如用他不稀罕的东西,卖姚崇一个面子,让他帮着自己最后大闹一场。

姚崇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裴旻,道:“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放弃一切,值得嘛?”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值得!王军使如此英雄,值得为他大闹一场。”

姚崇热血上头,起身道:“中丞高义,只要中丞今日之言,句句属实。崇自会鼎力相助,不让我大唐英雄,枉死疆场!”他绝口不提交易之事。

裴旻心底骂了一句:“老狐狸!”

姚崇也在心底骂了一句:“小狐狸!”

第二十七章 台狱开张 动刑

离开相府,裴旻立刻返回御史台。

对于裴旻的到来,全台上下都大感意外。

这前线大捷,方刚传达不久,长安一片喜庆,裴旻不在前线,竟到了长安。

得到消息的王小白第一时间赶了上来,他健步如飞,才短短半月不到,下盘功底愈发深厚。本来他天赋异禀,腿上功底扎实。缺少的正是一门高明的武技发挥他的特长,裴旻赠给他的金刚腿法,正好弥补了他的不足。兼之他为人实在,吃得了苦,功夫进步迅速,不能同日而语。

“中丞,您没事太好了!”

裴旻端详了他一会儿,道:“几日不见,功夫大进,可喜可贺!没时间细说,你去台狱,将我御史台的刑具都拿出来,让人洗刷干净。不是台面的,是仓库里的那些!”

当初御史台来俊臣酷法严苛,狱卒能人辈出,纷纷发明了惨无人道的刑具若干,将御史台刑讯室变成了人间活地狱。在御史台的刑具下,无一人扛得住,犯人信口开河,造成大量冤假错案,往往一个很小的案件,株连家属、三族甚至九族。朝野上下大为震惊,百姓噤若寒蝉,大臣上朝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相互之间问候得靠眼色和小动作。

也是因为如此,御史台天怒人怨,受到千夫所指。那些惨无人道的刑具也封存入库,不敢再用。

听裴旻竟然要启用封存许久的刑具,王小白竟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只有御史台里的人,才知道那刑具的可怕,但也没多问,直接授命去了。

裴旻叫上了侍御史萧嵩,监察御史赵沛,领上御史台的的人马刑具,浩浩荡荡的出京,直奔洮州方向。

**********

洮州!

薛讷一路推进,沿途歼灭了零散的吐蕃残兵,终于兵临洮州城下。

中军步卒也在郭知运的率领下抵达了洮州。

薛讷并没有选择强攻洮州,而是理智的选择笼城,同时还放空一门,任由吐蕃撤军。

针对这项决议,诸将多有看法。认为应该趁势攻城,结束战事,好尽快的论功行赏。

却不知薛讷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方面洮州城池坚固,更胜兰州金城,强攻少不得损兵折将。另一方面洮州里全是大唐百姓,逼急了吐蕃守军,赶百姓上城头防守,损失过大。为了洮州城里不到一万的吐蕃兵,赔上近十万百姓,太不值当。

吐蕃大军以溃,洮州只剩孤城一座,吐蕃守兵哪里支持的住,只是坚持了五日,以受不住心理压力,下令撤军。

围三阙一,虚留生路。

薛讷早已安排伏兵等候,安思顺、杜宾客半途截杀,吐蕃军心早已涣散,大溃而逃。

至此,吐蕃全线溃败,失地尽复。

这大胜本是天大的喜庆,然这大胜背后,却是暗流涌动。

薛讷留下郭知运暂时负责洮州军务,率军凯旋。

岷州!

凯旋大军行至岷州城外,早已闻讯的地方官员与百姓备上了酒水,夹道欢迎,以真挚的感情欢迎护住他们家园的英雄将士们。

马清、孟林并骑而行。

马清一脸春风得意,不住的向四周挥手示意:此次战役决定胜负的两个关键,一个是金城防守,另一个是狄道追击战。正是因为他们出色的表现,拖住了吐蕃撤退的大军。这才等来了薛讷的中军,功劳簿上有着他最浓厚的一笔。不算薛讷的调兵指挥之功:他们这路大军,王海宾阵亡,剩下的就是他了。

依照晚年的规定,凯旋大军回京,战功突出的几位将军将会得到皇帝的亲自召见并且设宴款待。想着即将得到李隆基的亲自召见,当面嘉奖,马清就觉得身心飘然,前途一片光明。

身旁孟林的心情,此刻跟马清相差无几。他并非是马清那圈子里的人,是依仗家世晋升的。只是家世并不显赫,能够给他捧上这个职位已经耗尽了一切人脉关系,对于仕途处在绝望的境界,不报以任何晋升希望。也因如此,对于前途似锦的王海宾嫉恨非常。但是经马清介绍,他进了中央将军圈,成为将军圈内为数不多的立有大功的人物,前途平坦……

两人似乎有心灵感应,相互对视一眼,彼此一笑,心有灵犀。

可就在他们回头的那一瞬间,神色都不由得一变!

在他们不远处,裴旻正领着御史台的人马挡在了他们的路上。

御史台机构特殊,他们的官服一致黑色,在这喜庆的时候,显得特别压抑。

“将马清、孟林拿下,上枷,带铁圈笼头!”裴旻看着志得意满的马清、孟林二人,想着他们做的事,连话都不屑跟他们说,直接下令拿人。

王小白与一众巡按气势汹汹的涌上前去。

马清、孟林神色骤变,正想说话,却已被巡按强行拽下马背,套上了枷锁。

马清的亲信想要上前制止,一只脚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劲风迎面而来,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心中骇然,这一脚若踢在实处,自己这张脸就给毁了。

马清是给强行拽下马的,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想要反抗,王小白拉着一根铁链用力一扯。

瞬间马清凄惨无比的叫了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撕心裂肺的在地上打着滚儿,不住的用脑袋撞地。

铁圈笼头!

御史台传奇人物来俊臣发明的刑具之一:是根据拶刑演变出来的刑具。所谓拶刑就是夹犯人手指的刑罚,俗称夹棍。而铁圈笼头是套在犯人脑袋上的铁夹棍,只要一拉铁链,四面铁套会瞬间夹紧,好似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给犯人带来痛不欲生的感觉。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犯人。

根据御史台的资料记载,来俊臣曾经用铁圈笼头将一个活人的脑袋硬生生的夹爆。

裴旻已经对御史台的人说明马清、孟林的罪名,想着王海宾如此英雄,竟让马清、孟林这样的小人所害,义愤填膺之余,下手也有点不知分寸。

对此裴旻自然视若无睹。

孟林见马清如此凄惨,想起铁圈笼头的可怖,哪里还敢妄动,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身子却如大神上身,不由自主的上下抖动,双眼一黑,竟是直接晕过去了。

他们前军的动静,引起了后方诸将的注意,白道恭看着惨叫的马清以及晕过去的孟林,脸色铁青喝道:“裴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待功臣!”

裴旻冷笑道:“是不是功臣,审过才知道。带走……”

第二次!

这白道恭第二次为孟林出头,裴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知他必定是知情人,审过之后,所有知情人包庇者,一个都跑不了。

“谁敢?”白道恭急眼了,怒喝:“御史台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拿人,简直无法无天,就不怕影响过大,造成兵变?”

裴旻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话:“御史台查案,干涉阻拦,一并带走,压回台狱审问!”

人的名,树的影!

御史台台狱的可怕,即便是狄仁杰这样的人物名相都受不了,常人岂敢涉足。

白道恭或许想要将事情闹大,逼迫裴旻放弃调查。但是御史台负责的案子,除了皇帝李隆基谁敢干涉?至于兵变什么的,裴旻全然不惧,有薛讷在,就凭白道恭他们,还没那个能耐。

看着毫不留情面的裴旻,看着惨叫的马清,白道恭真的慌了。

裴旻没有在外边私设刑堂,直接将马清、孟林押回了长安,带回了御史台。

至裴旻入御史台后,御史台的台狱终于开张,迎来第一次的贵宾。

没有半点的迟疑,裴旻在马清、孟林于台狱报道之后,展开了审问。

马清、孟林各自在不同的刑讯室。

马清一路上反抗的最为激烈,裴旻决定自己亲自伺候他!

看着面前的裴旻,马清满口血沫的叫道:“裴旻,你滥用私刑,冤枉忠良无辜,我跟你没完。”

“还在说胡话呢!”裴旻恨道:“王军使用他的勇悍为证据,证明了他是为你们这种宵小所害。今日我就要为他讨个公道……”说着他语气变得森然:“先给你梳洗梳洗身子!”

他之所以能笃定马清说谎,正是因为王海宾的勇悍。他在吐蕃近乎五万大军的围杀下,坚持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就是这多出来的一个半时辰,让马清、孟林说辞中有着严重的漏洞。

马清、孟林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将自己置身事外,表现出了他们积极营救王海宾的态度。却忽视了一点,依照他们的说法,在时间上是来得及支援王海宾的。可事实却表明,他们在战斗结束后一会儿,才抵达战场,多出了一段真空时间。

不管马清、孟林有没有收到王海宾的传令,坐观胜负这条罪名已经坐实了。

马清还不知裴旻口中的“梳洗”是什么意思,但见王小白拿着铁刷子走向了他,方才反应过来……

梳洗自然不是字面伤的意思,而是用铁刷子,将人身上的皮肉一点一点的刷下来,直到血肉刷尽,露出白骨……

御史台的酷刑,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没有残忍,只有更残忍!

第二十八章 难得糊涂 一起施压

裴旻执掌御史台,一直牢记御史大夫程行湛的话,御史不是酷吏,御史台的职责是监察预防而不是成为恶名昭彰的酷吏。◇↓◇↓小说。¥℉

在位的这些日子,裴旻一直避免开台狱,用刑法开路。凡事讲究人赃并获,让人心服口服。

直到今日今日,马清、孟林的出现,裴旻改变了自身的处事原则。他无法理解二人的思想,也不屑去领会他们的险恶用心。

对付马、孟这种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一点屁大的理由,坐视王海宾以及他麾下的万余唐兵丧命疆场的混蛋毒瘤,不用非常手法,也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对于他们也根本无需讲究什么人道,有什么刑罚,用什么刑罚。

裴旻初到御史台的时候还觉得来俊臣这千古第一酷吏所创出的刑罚过于残忍,现在却觉得用来俊臣的刑罚对于马清、孟林这样的人,正是物尽其用。

铁刷子在马清身上梳滑而过,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印迹,毛糙的铁尖尖带起一块块皮肉,鲜血淋漓。只是刷了六道,马清已经支撑不住,晕阙了过去。

“水!”

到了台狱的刑讯室,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哪有想晕就晕阙的道理。

冰冷刺骨的水扑在了马清的身上,这是特地从地窖里找来的冰块融化的冰水,刺激性极强。

马清还没有昏够十息,已经给泼醒,看着面前的裴旻,眼中有着痛恨愤慨,更多的却是惊惧。

“先给他治伤!”裴旻很是大慈悲,看着马清血淋淋的脊背,挥了挥手。

马清朦胧着眼睛,看着渐渐走近的巡按,脑中泛起了不好的预感:看着他们手中湿漉漉的厚布,又看一人手中的木桶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惊骇的大叫起来:“不要,不要,裴旻,你不是人……啊……”他还没骂完,已被凄惨无比的叫声代替。

一名巡按将木桶里的东西倒在了马清的后背,成千上万只个大饱满的蚂蚁,惊慌失措的在马清血淋淋的背上爬着,厚布重重的盖了上去!

厚布沾满了盐水,盐水消毒,而蚂蚁有抗炎生肌的功效!

以盐水消毒,以蚂蚁生肌,正是治疗铁刷子造成伤害的不二妙法。至于蚂蚁惊恐下乱爬乱咬以及盐水对伤口的强烈刺激性,就不在考虑之内了。

但看马清脸红脖子长,吼叫的嗓门沙哑,眼珠子都要暴眶而出,便可知他现在的感觉是如何的酸爽。

这也是御史台的可怕之处,御史台的刑罚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管再严酷的刑法,都不致命,而且都有医治的方法。同时医治的方法却也是一种惨绝人寰的酷刑。

“裴中丞!”

裴旻看着马清的惨样,感慨来俊臣真是酷吏中的标杆人物,在这方面实在厉害。想着因为他而死的王海宾以及那万余忠魂,心中大有畅快之意。

听有人叫他,寻声望去,却是侍御史萧嵩。

大步走了出去,裴旻拉着萧嵩走远一些,道:“不会那孟林就招了吧?”他看见了萧嵩手中拿着一份供词。

萧嵩眼中难掩怒火,颔道:“招了,才尝试了两种刑具,就扛不住的招供了。不只是坐看胜负那么简单,他们是无视将领,杀害传令使,是精心预谋的惨案!”

裴旻心中早有如此预感,尽管他只有马清、孟林坐看胜负的考证,可心底一直觉得传令使死的有些巧合。比起两位传令使分别让吐蕃游奕巧合射杀,更相信是人为可能性大一点,只是没有实据。接过萧嵩手中孟林的证词,一字一句,看的他怒火上涌,几乎气成了关公脸:孟林的原因竟然是嫉妒,仅仅是嫉妒就因为马清的挑拨而选择按兵不动,导致王海宾阵亡,一万儿郎葬身疆场……

萧嵩恨道:“马清、孟林可恶之极,罪该万死!中丞,假若孟林招供的是事实,那马清才是真正的罪魁祸。用孟林的供词,可以打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早日招供。如果孟林推卸责任,供词不实。也可以从马清身上找到突破口,得到实情。”

裴旻给了萧嵩一个大拇指,利用马清、孟林两人的私心,通过彼此的信任崩塌而套出实情。这是审讯的基本,也是最实用高明的手段,只是……

裴旻无动于衷的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直接动刑?刑罚是一种手段,是最底下的手段。代替刑罚的手段有很多,要让马清、孟林招供,不一定用刑罚。我有不下五种法子在不动刑的情况下,逼出实情。每一种都比动刑高明,而我选择了最笨的一种。”

他这不是吹牛,最简单的方法,他已经想到了。娇陈与他关系不错,又身怀易容绝技,只要让她出手分别易容成马清、孟林的模样,让他们相互猜忌,相互揭短。彼此的信任崩塌,稍微暗箱操作,就可以套出一切。完全不需要粗鲁的动刑。

但是人难得糊涂一次,对付马清、孟林何必用这么高明的办法?

最愚蠢的死办法才最适合他们!

拍了拍萧嵩的肩膀道:“难得糊涂,懂不?孟林招了,马清没招,这供词也未必全真,也许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这不下狠手,孟林是不会如实招供的。”

“明白!”

裴旻说的这么清楚,萧嵩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

裴旻这明摆着是存着泄愤的心思,将孟林、马清往死里招呼,根本就不是为了供词而严刑拷打他们。想着孟、马二人的所作所为,若根据常理而行。招供,上报,然后朝廷惩处,这一套程序下来的惩罚,相对他们所作所为,实在太便宜他们。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萧嵩念了两遍,回头去找孟林麻烦了。

**********

奉天军营!

比起裴旻十数人的御史台囚车队!

薛讷大军的行军度要慢上几倍。

在裴旻入京,展开针对马清、孟林审问的时候。薛讷才领着大军,抵达奉天军营。

此时此刻,白道恭几乎都要急疯了。

找来杨楚客、康海源、李昌、马卫、赵成恩、秦义礼等人,一起商议。

他们这群人不是大将军就是将军,都有一个特点,是唐隆政变、先天政变而晋升的功臣。

“老康,你这是害苦我了!”白道恭哭丧着脸。

康海源长吁短叹,道:“我哪知道马清那小子如此胆大妄为,拿着鸡毛就当令箭。只是让他给王海宾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天高地厚,哪里想到,他竟干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来,将我们逼到如此境地。”

李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两人道:“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裴旻那小子有点玄乎。不按常理出牌,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擒拿马清、孟林,定有把握。进了御史台,哪有不招供的可能。什么时候招供,不过是时间问题。一但马清招供,我们在场的几个都有份参与,没一个跑得了。必需想个办法,将事情压下来,不能让裴旻继续查下去……”

李昌说的是大实话,可就是这大实话,让他们全无办法。

裴旻是长安的风云人物,他的脾性以及事迹,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

水火不侵,是朝堂里的官员私下形容裴旻的处事风格。

在他执掌御史台期间,不论是谁,只要犯在他手里,没有一个跑的了。

越想众人越是心悸,想着自己今日的地位,眼看就要烟消云散,无人可以接受。

秦义礼咬牙狠道:“只在不行,我们……”他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一脸的的阴狠。

他话音一落,却见几人都用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秦义礼细细一想,脸上一红,才想起裴旻是李隆基亲自册封的“天下无双”,虽说是李隆基自己一人之意,可目前为止还真没人能够打赢他。他的剑术武艺是公认的厉害高明,且不说从哪里找能打的赢他的刺客。就算找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裴旻若有个三长两短。以他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龙颜盛怒之下,谁受得了?

他尴尬的一笑,忙道:“我这不是急的上头了嘛!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相对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我们不好过,他也别想好受。”

赵成恩眼中也露出了一丝阴狠,道:“小秦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非常时刻,用非常的办法。我认识一人,他或许能够派上用场。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他想我们死,我们先让他死!”

几人互望了一眼,算是默认了。

杨楚客这时突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这身在官场,关系至关重要。我不信裴旻真有那个胆子,将我们所有人都一起关进他御史台的台狱!”

白道恭、康海源、李昌等人眼中一亮。

他接着狠声道:“我们党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我们在座的几人,足够让他忌惮三分。若我们将朝中的人一起联合起来,一起向他施压。我就不信,二十几个四品以上的大员,一起向他施压,他还有胆翻天?”

第二十九章 掉坑了

面对御史台那花样百出的残酷严刑,马清没有撑过半日。

原本愤怒痛恨的眼神,渐渐转为惊惧害怕,视若蛇蝎。

“你有事情对我说?”裴旻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马清,高跷起了二郎腿,带着几分戏谑的看着他。

马清给他整的极惨,背心没有一块好肉,不是给铁梳子刮剃的就是让蚂蚁给咬伤的,十指粗的跟胡萝卜一样,脚心通红,闪发着焦炭味。所受之伤都是不致命之处,以至于就算马清受到各种各样的花式虐待,依然保持着清醒,感受身体各处传来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现在的他整个人跟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裴爷……”马清的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见,早已喊得破音。即便如此,他依然尽可能的大声说话,免得激怒面前这位煞星:“小人有什么说什么,绝不敢有半点的欺瞒!”

裴旻冷笑道:“那你就说吧,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事情是由第一次军事会议而起,白将军提出了求稳的策略,给王军使反驳了。康将军为白将军说话,让王军使说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将军、康将军都是四品大将,在他们眼里王军使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公然在军事会议上扫他们颜面,对他有着强烈的不满。背地里不只一次说王军使的不是,等着看他笑话……”

“只是王军使连战连捷,给白将军、康将军带来了极大的不安。王军使的胜利,等于他们的愚昧,传扬开来,他们面上无光。想用一场败绩,证明他们的战术策略是对的。赵、李两位大将军也在旁边推波助澜。几人这才合计着,让小人算计王军使,还许诺了很多的好处。”

“那天抵达军马场,孟郎将意图在军马场驻扎,却给王军使安排到了外头,心中不满气恼。小人想着趁机挑唆,前去孟郎将的军营,途中却遇到了传令使,得知了吐蕃撤军,王军使已经出击的消息。想着白、康二位将军的嘱咐,见四周无人,便将传令使杀了。小人让心腹快马加急去截杀孟郎将那边的传令使,不想失手,还是让消息传到孟郎将的耳中。”

“孟郎将对王军使敌意甚大,小的顺道拉着孟郎将一起入瓮。至于那传令使,在他返回时,给我心腹射杀了。”

马清给酷刑折磨怕了,将一切全盘托出。

裴旻皱眉道:“赵大将军也是参与者?”马清说的事情,与他推算的大致相同,但是他一直觉得赵成恩、李昌、马卫等人是包庇者,却不想竟参于其中,推波助澜。

马清道:“都是一起的,他们跟王军使并无恩仇,可小人看的出来,他们非常忌惮薛大使。薛大使以白衣摄左骁卫大将军,若此次再得大功,朝中地位更加稳固,甚至有可能提升为兵部尚书。赵大将军一直觊觎兵部尚书的职位……王军使得薛讷看中,又立得大功,有极大可能入京为官,成为薛大使的人。以薛大使多年的威望,在京任职,将会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威胁,打破京中武将的局面,另起一派。这种事情,赵大将军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

裴旻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回事,赵成恩、李昌、马卫他们压根不是什么包庇者,是主谋之一,他们对付王海宾竟是因为薛讷会威胁他们的地位,不想王海宾这样的人物,成为薛讷的臂膀,壮大他的实力。

裴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赵成恩、李昌、马卫这些依仗从龙功劳的官员,自成党派不说,竟还如此排外。薛讷还没有正式在长安立足,只是战时启用。就已经开始谋划排挤了。还真应了一句话“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对付自己人,手段之绝,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观。

见裴旻表情震怒,马清道:“小人将知道的都说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人吧。”

裴旻让人将马清招供的供词记下,由马清亲自画押,见他盖上手印。

裴旻道:“没有遗漏的?”

马清颤声道:“没了,真的没有了。”

裴旻起身离开,留给了衙役一句话:“用棍刑帮他通通肠子,也许能让他想些什么出来!”

棍刑并不是用棍子打人,而是拿根棍子,整根没入,俗称爆(ju)。

看着手中的供词,裴旻也忍不住感慨:早知官场尔虞我诈,却不想竟然险恶至此。

想来是因为李隆基对他甚为器重,又在御史台这威慑力十足的位子,才没人算计于他。

“中丞!左羽林大将军马崇求见!”王小白大步走了进来。

裴旻收起了马清的供词,毫不犹豫的道:“小白,出去告诉马大将军,若有别的事,可以请他进来。若是为了赵成恩、李昌、马清、孟林之事而来,就让他回去。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王小白如实的将裴旻的话告诉了马崇。

马崇脸色阵青阵白,甩袖而走。

马崇回到府中,从龙一派的将军党心急火燎的迎了上来。他们并没有参与赵成恩、李昌、马清、孟林的事情,但是他们党派同气连枝,而且彼此都很清楚。只要赵成恩、李昌、马卫、白道恭、康海源这些人受到牵连,他们一派也将名存实亡。以姚崇的手段,定会趁虚而入,将他们清扫干净。

于人于己,都不能无动于衷。

右领军将军鲜于庭诲道:“既然裴旻小儿如此不知趣,我们也无需留手,将他妄动御史台刑狱,意图屈打成招,行来俊臣事故散发出去。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场,还敢不敢将事情闹大!”

来俊臣最擅长的事情是株连,在他手上就没有小的案件。为了自己的功绩,一点小事他都会将犯人屈打成招,指示他们胡乱攀咬,少则牵连几百,多则上千。

右羽林将军杨敬述也跟着森然道:“只要消息传开,满朝文臣必然观望此事。只要他有胆子将赵、李、马等将军下狱,传言定会将他与来俊臣混为一处,弹劾他的本子,堆积如山,事情也有回转余地。”

在他们的暗箱操作之下,几乎不过半日,御史台意图走来俊臣老路的消息,经由各种途径传扬开来。

尽管御史台在裴旻的治理下,于风评上有了很大的转变,但是抵不过来俊臣带来的可怕,一时间京城上下竟然有些人心惶惶。

尤其是早年深受其害的文官,更是死死的盯着御史台,决不允许类似的事情重演。

御史台瞬间陷入风口浪尖处。

御史台。

“太可恨了!”萧嵩得到消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他们确实滥用了一点小小的刑罚,可绝对不是滥用私刑。马清、孟林是罪有应得,御史台本就有拷问的权力,追究起来,到顶不过就是刑罚过重,有屈打成招的嫌疑。竟然给说成了欲开来俊臣酷吏政治之风。

这个黑锅,实在太大!大的御史台背负不起!

“中丞,怎么办?”萧嵩愁眉不展的看着裴旻。综合马清、孟林的供词,赵成恩、李昌、马卫、白道恭、康海源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都是主谋从犯。但是现在经过言论这么一逼,若将他们绳之于法,只会给世人留下御史台为求功绩,恶意扩大事态,屈打攀咬,牵连无辜人事。

“以言论逼人!这一手,玩得挺好!”裴旻笑着说道,“走吧,他们既然出招了,我们还不还击,岂不是意味着我们真怕他们了?叫上人,我们去将所有犯事之人,全部缉拿归案!不掩不藏,大大方方的去拿人……”

“可?”萧嵩忧心忡忡,好不容易将御史台的风评挽回,他真不愿御史台再次成为人人惧怕惊恐的九幽之地。

裴旻眯着眼笑道:“放心,我早有准备。”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领着御史台的人,正大光明的去拿人了。

行的端做得正,何惧他人评说。

御史台的一举一动,都在马崇、杨敬述他们的监控下,得知裴旻领着御史台的人马出了京城,人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他怎么敢?”

“这是要跟我们鱼死网破?”

“有什么仇,什么冤,同朝为官,都是从龙功臣,何必如此!”

马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敬述也无言以对,想不到裴旻竟然完全无视流言蜚语,一点也没有将文臣的笔杆子放在眼里。

听着堂下乱糟糟的一团,全无注意。

“不好了,不好了!”

鲜于庭诲惊慌失措的跑进了大殿。

马崇、杨敬述互望一眼,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姚相,姚相,出手了!”鲜于庭诲喘着粗气,道:“听说姚相今日在朝会上公认称赞御史台处事严谨,刚正不阿,不为流言所动,让大理寺、刑部向御史台学习!”

马崇、杨敬述脸色苍白!

姚崇这话摆明站在了御史台这边,他是文臣之首,他一表态,那个文臣敢弹劾裴旻,弹劾御史台?

“完了!”

想着姚崇的手段,再想着裴旻的态度。瞬间明白,他们掉坑了!

第三十章 英雄之后 赐名忠嗣

一场可谓酣畅淋漓的大胜,却换来开元朝最大的丑闻。

决定战役胜负的英雄王海宾,竟然为宵小所害!更令人震惊的是宵小只是受人指使,在他背后竟然有三个大将军七个将军,加上知情不报者,多达二十一人,占据此次出征将官人数的四分之一,实乃李隆基即位以来,军中第一丑闻。

雄心万丈意图再现贞观雄风的李隆基,本因连番大捷,志得意满。看着裴旻整理的此次案件全貌,心中盛怒,可想而知。

他直接启用大唐最高级别的审讯:三司会审,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全权负责这骇人听闻的军中丑闻。

此案是裴旻与姚崇联手,又是事实俱在铁证如山,会审几乎不存在任何意外。

个别哭诉的也不过是推卸责任,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李隆基面对三司会审的结果:直接下达了判决书。

马清、孟林斩首示众三日,以正视听,家人流放海南,不得复还……

赵成恩、李昌、白道恭、康海源四人是为主谋,处以腰斩之刑,家中男子流放岭南,女子充当官妓,贬为贱籍。

杨楚客、马卫、秦义礼等知情不报,视为同罪,除以绞刑,家人流放北地。

所有参与者,一并处死,李隆基这一怒,杀四品以上的武将十一人,让整个朝堂为之胆寒。

从龙一派的武将集团,瞬间四分五裂。满朝文武,避之不及。

同时李隆基还追封王海宾左金吾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安北大都护,以示哀悼。

消息传开,整个长安哗然!

百姓起初为谣言所蒙蔽,没少对御史台背地里攻讦。如今三司会审事实揭露,竟是如此丑闻,反而打响了御史台不畏强权的名号。

这让御史台上下,欣喜若狂。

不过裴旻却让裴母好好训斥了一顿,他不顾自身安危的跑去镇守金城,消息传到长安,裴母日夜担心,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这几日,一直处理为王海宾叫屈一事,早出晚归,裴母也没有时间机会教训,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一切安定,这才逮着机会,好好数落,当然少不了提起纳妾之事,慎重又慎重的道:“我儿现在出息了,很多事情如你说的那样身不由己。为娘也知你的难处,你若真要学你太公,娘拦不住你。可裴家不能无后,更不能断在娘亲手上。”

裴旻不住点头,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一道丽影,心底有些意动。

面对裴母的谆谆教导,裴旻俯首听言。直到管家宁泽的出现,才解了他的困局。

“公子!府外有一小孩求见,说他是王海宾大将军的儿子!”

裴旻听了莫名动容。

裴母忙道:“英雄之后,不可怠慢!我儿速速去见。”裴母显然也听说了王海宾的事迹,也为如此好人物,遭受宵小所害而愤慨。

裴旻不知王海宾的儿子找他何事,迈着大步,走出府邸。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披着麻布服头戴白帽,站在府外。孩子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不记得那里见过。

“恩公!”孩子伤感的眼神露着一丝惊喜,看着走出来的裴旻,忍不住叫了一声。

裴旻茫然的看着孩子,实在想不出哪里见过他,可越看越是眼熟。

“是我!那个在西市酒楼因为贪玩险些从楼房上掉下来的小孩……”小孩有些老成,见裴旻认不得他,赶忙提醒。

裴旻恍然大悟,回想起来:那时他还没高中状元,第一次游玩西市,机缘巧合救的小孩,也是因为他,才结识了孙思邈的徒弟刘神威,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想不到,他竟然是王海宾的儿子……这世间缘分,还真是巧妙。

“你竟是王大将军的儿子,快,快进府来!”裴旻上前拉他。

小孩似乎也意识到裴旻的身份“噗通”一声,跪伏在了地上:“王训,稽首叩拜恩公,为生父正名雪恨!”他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于膝前,俯伏向下直至头碰到地面,正是九拜中最隆重的大礼,说着又是一拜道:“再拜恩公救命大恩。”

裴旻赶忙上前,将他扶起,道:“快快起来,你父英雄了得,生前无缘与之相见,是我此生憾事!为他雪恨,是我应尽的责任。走,屋里话说。”

王训摇了摇头,道:“训有要事在身,不便再此逗留,就此拜别。恩公大恩大德,训此生不忘。”他道别的异常决绝,直接走了。

裴旻心底好奇,跟在其后。王训年纪虽小,脚步却是极快,好像有急事。左转右走,来到一家简陋的客栈。

跟着王训的脚步进了客栈,挥手支开上来招呼的店小二,走到王训迈进的屋子外。

裴旻这还没有靠近,便闻得一股冲鼻的药味。

只听屋子里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我儿可向恩公叩首了!”

王训道:“叩首了,娘亲还不知道吧,去年救孩儿的那个大哥哥就是恩公。”

裴旻顺着门口向里眺望,王训跪在床前,拉着一位年轻妇人的手,那妇人脸色难看至极,没有半点血色,正是当初酒馆气疾复发的那位妇人。小孩一年一个样,裴旻认不出来,妇人始终是那模样,除了脸色以外,一点未变。

妇人吃力笑道:“竟有如此缘分,恩公两次救我王家,此恩大如天。训儿,记着,此生都不可忘恩公恩情。”

裴旻正想着应该如何进去,却见店掌柜给他打着手势。

裴旻走了过去。

店掌柜一脸为难的道:“公子可识得那王家母子?”

裴旻颔首道:“识得,他们是王海宾大将军遗留下的遗孀遗孤!”

店掌柜神色一变,低呼道:“可是三破吐蕃,遭奸人所害的王海宾。”

裴旻点了点头。

店掌柜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道:“公子当我没说。”

裴旻追问道:“有什么事直说,我是裴旻。”

店掌柜吓得赶忙作揖问好,道:“见过裴中丞。这事说来惭愧,鄙人不知王家母子身份。王氏身患重病,以病入膏肓。鄙人是做小本生意,店中若有死人,对生意影响巨大。鄙人也有妻儿老母供养。本想不收他们房钱,劝说他们尽快离开。他们即是王大将军的遗孀遗孤,鄙人哪里还有脸说这话。”

裴旻笑道:“无妨,掌柜小本生意,能够理解。这样,你去找一辆马车来,再找两个妇人,我带他们母子去仁德药店找刘神医。”

店掌柜心知有裴旻照顾,比他要好的多,赶忙去了。

裴旻走进屋子,道:“小兄弟,你将行囊收拾一下,我带你娘去找神医治病。”

对于裴旻的突然到来。

王氏、王训都大感讶异。

王训叫了一声“恩公”!

王氏也知道了裴旻的身份,想要起身问好。

裴旻不好上前搀扶,让王训去好好照顾,道:“王夫人,不要急着拒绝旻的好意。旻与尊夫素未谋面,可仰慕已久。令郎年纪还小,不幸丧父,若在守孝期间,再度丧母也太可怜了。您也要为他考虑一下。”

王氏红着眼睛,看了爱子一眼,将喉间的话吞了下去。

店掌柜的效率极快,不多时以找来一辆马车,又让自己的妻女扶着王氏上车,随行照顾。

马车驶向了长寿坊。

胡僧惠范已死,刘神威他们也再无顾忌,重新在仁德药店开堂坐馆。

裴旻带着王氏求医。

刘神威只看了王氏一眼,神色便格外严肃,让孙溥替他坐馆,将王氏带入内堂,亲自给她把脉。

刘神威要给王氏去衣施针,将裴旻、王训赶到了屋外。

过了半个时辰,刘神威一脸疲累的推门而出。

裴旻让王训去看他母亲,问起了王氏的情况。

刘神威摇头叹道:“她身患气疾,忧伤过渡,不容乐观。老夫只能尽我所能的医治,能否活下来,还得看她自己。”

裴旻知道刘神威医德不逊他师傅,对于病人定会尽力救治,也不多说废话,取出身上所有的钱财,塞给了他,道:“拜托了!”

刘神威也知裴旻不缺钱,欣然接过,道:“就将她留在医馆吧,她最近情况危险,需要精心呵护。”

“好!”

裴旻给刘神威、王训打了一个招呼,晚上有李隆基举办的庆功宴,只是因为王海宾之事,庆功宴格外低调。但是作为此次战役的主角,他是不能缺席的。

回到了裴府,换了衣裳,裴旻前往皇宫赴宴。

李隆基宴请他们这群功臣的地方在武德殿,许是受到了王家母子的影响,裴旻的情绪一直不高。

李隆基对于此次的大胜,还是很开心的,若不是有丑闻扫兴,他会更高兴,见裴旻兴致不高,问道:“裴卿为我大唐又立大功,为何愁眉不展的?”

裴旻将王家母子的情况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动容道:“王大将军的遗孀遗孤,竟然如此凄惨!力士,你立刻将王训请来,朕要亲自接见这位英雄遗孤。另通知刘神医,让他需要任何药材都可以从太医署领取。”

裴旻忙道:“陛下仁德!”

不多时,王训在高力士的带领下来到了武德殿。

但因守孝期间,子女不能赴宴。

李隆基在偏殿接见王训,拉着裴旻作陪。

王训看着高高在上的李隆基有些拘谨,但见一旁的裴旻似又松了口气。

李隆基看着年纪小小的王训,感慨道:“你是霍去病的遗孤,忠良之后,朕对你父亲的阵亡,深感痛惜,今赐你忠嗣之名,以为嘉奖,可好?”

第三十一章 朕舍不得你

今赐你忠嗣之名可好?

李隆基这话出口,裴旻瞬间若五雷轰顶,傻眼了。

王训,姓王,赐忠嗣名,就是王忠嗣!

王忠嗣!

裴旻看着面前的小屁孩,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王训竟然就是王忠嗣,盛唐第一名将……王忠嗣!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这个后世人更加了解“王忠嗣”在三个字的意义,也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王忠嗣在盛唐的贡献!

若论缔造盛唐文治的功臣,可以历数好几人:姚崇、宋璟、张说、杜逻、韩休、张九龄这些都是,缺一不可。但论及盛唐武功那只有一人,就是王忠嗣。他几乎一个人扛起了盛唐的武功,破吐蕃、败契丹、撵奚族、杀突厥,大唐周边所有异族都让他教训了个遍。

而他也是功成名就,兼任朔方、河东、河西、陇右四镇节度使,手握大唐三十万大军,一人佩四镇之印,从燕赵到西凉,掌控万里边疆,劲兵重镇。

盛唐武功之盛,源于王忠嗣的崛起,盛唐武功之败,也是因为王忠嗣的早亡。

至关重要的是王忠嗣不只是自己能打能战,还擅于培养人才,名将哥舒翰、李光弼、郭子仪、李晟都是他提拔起来的。跟王忠嗣相比,颠覆盛唐的安禄山,与之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裴旻最近考虑外调茂边一事,心中想着自己若干得好,做到极处,王忠嗣就是他的目标。

却不想这才多久,王忠嗣这个目标人物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现在他还是个小屁孩……

想着王忠嗣竟然是王海宾的儿子,心底感慨,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一代更比一代强!

相比裴旻的震撼,王训就要迷茫许多。他终究是个八岁孩子,思想简单,王训这个名字是他父母给他取的。训字,从“言”从“川”,有言之川河,用言辞劝教以使归于的意思,古人之名是父母对儿子的期盼。王训对于自己的名字很满意,莫名让他改叫王忠嗣,他真不喜欢。

见王训没什么反应,裴旻道:“还等什么,还不谢过陛下恩德!”

王忠嗣对于裴旻这“恩公”很是信服,跪拜道:“谢过圣人赐名!”

李隆基看着一脸老成的王忠嗣,不知为何,越看越是欣喜,甚至又收他为假子的念头。想着王忠嗣母亲尚在,自己的善意使得母子分离,反而不美,便望向裴旻道:“裴卿,忠嗣便由你好生照料了,待其壮年,子继父业,拜而为将,再现大将军荣光。”

裴旻自然应答的毫不迟疑:“陛下放心,我与小兄弟甚为有缘,他的事,包在我身上。”

李隆基又赏赐王忠嗣金银财物,其实对于王海宾的抚恤,朝廷已经颁发了下去了。只是想不到王海宾的遗孤遗孀竟在长安,没有立刻送到他们母子的手上,也多赏了一份。以王海宾的能力功绩,这多赏的一份,也是应得的。他让高力士亲自送王忠嗣回去。

看着王忠嗣幼小的身影,李隆基长叹道:“大将军受奸人所害,是朕之过。若非朕识人不明,大将军岂会陷入孤助无援之绝境?”此话他自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但他心底确实是如此想的,也就于私下里对高力士说。今日受到王忠嗣的影响,忧愁上心,也对裴旻说了。

裴旻道:“陛下何必自责,这人心难测。任谁也想不到在大是大非面前,竟会有人枉顾国家利益。干出这种,遗臭万年,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李隆基看了裴旻一眼,叹道:“若世人皆如裴卿一样,在非常时刻勇于担当责任,朕哪有今日忧愁。”

“陛下谬赞!”裴旻尴尬的笑道:“只要陛下不怪臣僭越,以是天大的恩宠。”

李隆基笑道:“爱卿一心为朕,即便有过,也是为我大唐天下,朕岂有怪罪的道理。不过该罚的,还是要罚。朕不姑息助长此风,静远也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裴旻笑道:“臣明白陛下的难处,这有过罚,有功赏,本就是这个道理。”

“你这滑头!”李隆基哪里听不出裴旻话中的意思,相比他的“僭越”之罪,他固守金城杀敌三万,察觉吐蕃阴谋,揪出吐蕃细作,又为王海宾正名,除去军中毒瘤,整整三大功劳。这赏罚之间,孰重孰轻,何须多言?顿了顿,他道:“静远此次功勋卓越,朕应该赏你什么才好?”

裴旻趁机道:“为国效力,何求封赏。此次吐蕃入侵,再次让臣体会到边防之重要,兵制改革之必须。臣愿意外调出京,为我大唐茂边守土,抵御贼寇入侵。”

李隆基一时无言,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道:“静远为何有此提议?还是?”他甚至怀疑裴旻遇到什么难处,或者让姚崇这级别的人刁难了。

裴旻忙解释道:“陛下不要误会,是臣自己的意思。臣年不及弱冠,得陛下器重,身居高位,君恩似海。经过此次征战,经过王大将军阵亡,臣深有感慨。比起在京中谋事,更渴望于边疆建功立业。为此感由心生,作诗一首,陛下请听: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首诗鬼李贺的《雁门太守行》,在这里用的正是时候。

裴旻为了达到目的,将马屁拍到了极点。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李隆基反复念着,这最后一句,看着裴旻,眼中有着一丝丝的感动,感慨万分。李隆基本就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皇帝,也是一个很会感情用事的皇帝。称一句多情天子,并不未过。这种多情,并非单指男女之情,还有君臣主仆之类的感情,只要触及他心底的感情防线,他会对对方无比的信任。

就如历史上的王忠嗣、安禄山,王忠嗣领四镇节度使,手握近乎三十万大军,大唐的万里疆域皆在王忠嗣一人掌中,李隆基对他毫不见疑。安禄山也是三镇节度使,手握重兵,深得李隆基的欢心。那个时候察觉安禄山要谋反的人不少,但是只要有人敢说,李隆基就会毫不犹豫的大发雷霆,把他捆绑起来送交安禄山。

再如高力士跟杨玉环,李隆基将高力士视为亲人一样对待,杨玉环更是万千宠爱一生,为了她甚至不惜干出夺儿媳这样的丑事,都可见一般。

当然这会感情用事的人,一但感情淡了,也会立刻翻脸不认人。但是只要在他的好感之内,他便会毫无道理的信任支持。

很显然裴旻的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触动了他的心弦!

好半响,李隆基才长叹道:“朕何德何能,得静远如此赤诚以待。能得静远相助,是我李隆基此生幸事。至于茂边一事,静远就不要想了。你在京中助我良多,朕可舍不得你离去……你就好好在长安待着,真有战事的时候,任你为将出征便是,何必去茂边,受那苦处?”

这回轮到裴旻傻眼了,瞬间明白自己马屁似乎拍的过头,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在长安的原因是不愿意当凤尾,只好暂时将心思藏着,等到机会来临再说。

李隆基以前对裴旻是器重,现在直接将他视为自己人了,没什么顾忌的道:“走,我们赴宴去,别让功臣们久等了。”边走还边道:“听说你在审问马清、孟林的时候,用了重刑?”

裴旻也不隐瞒道:“确实用了,臣实在气恼他们祸害忠良,带着些私人的情绪,望陛下恕罪。”

李隆基道:“无妨,他们是罪有应得,只是日后稍微注意一下影响。毕竟你是御史中丞,这事大可以交付手下去做,何必亲力亲为。”言外之意就是让手下去做,犯事了手下抗!他心情愉悦,直接传授裴旻这为官的“套路”。

裴旻一脸受教的表情。

庆功宴少了李隆基,气氛反而更加活跃。都是袍泽战友,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见李隆基、裴旻一前一后,欢快的交谈而来,都忍不住感慨彼此关系之好,暗自羡慕。

李隆基极擅言谈,虽然因为他的到来,诸将拘谨了许多,但气氛并没有减弱,逐一与诸将把盏相谈。

轮到一员番将,李隆基举杯对着他道:“安郎将,虎父无犬子矣!令尊身体可好?”

安郎将!

裴旻对于安姓特别敏感,目光迅速望去。却见一位高瘦的异族番将,高举着酒杯回道:“谢陛下关心,家父身体还算健朗……”

与想象中的肥胖如猪不同,应该不是想象中的那个人,问向上首的薛讷道:“他是谁?”

薛讷回道:“安思顺,作战很是勇敢。是一位很不错的骁将……”

能得薛讷如此夸奖,能力自然不错,裴旻也记起了历史里确有这么一个人物,兴趣徒生,目的不是因为他,而是他的兄弟……赫赫有名的安禄山!

第三十二章 弊端清除

安思顺在历史上名声一般,裴旻对他知道的不多,自然远不及王忠嗣详细。但因为涉及安禄山,还是有着一定的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安禄山原本不叫安禄山,因为他的母亲改嫁给了安思顺的伯父,他又跟安思顺一起长大,一起投奔大唐,期间彼此共患生死,约为兄弟。有这层经历,安禄山这才改姓为安氏,取名禄山。

安思顺、安禄山虽是义兄弟,但两人不是同类人。安禄山自不用多说,盛唐落败的祸首之一。安思顺却是一心忠于大唐的番将,为大唐戍边四十余年,乃名副其实的国家干臣。在安禄山谋反之前,安思顺也多次提醒李隆基说安禄山必反,只是李隆基不听而已。

因此对于安思顺,裴旻并没有因为安禄山给他什么有色眼镜,但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安禄山这样的人能除就除,能杀就杀,留着只会养虎为患。

宴会结束,裴旻走到安思顺的身侧,亲热的打着招呼:“安郎将!”

安思顺见是裴旻,赶忙作揖问好。他投奔大唐并不久,但他的父亲安波注早已在大唐站稳了脚跟,是朝中的右羽林大将军,在军中有一定地位人脉。安思顺得父亲相助,仕途平坦。可跟裴旻相比起来,相差甚远,受宠若惊的道:“见过裴中丞!”

“不必多礼!”裴旻道:“一起出宫?”

唐朝并不排斥番将,很多番将都为大唐立国赫赫功绩,成为国之柱石。但不排斥并不等于没有隔阂,愿意推心置腹的与之往来。安思顺投唐不久,在朝中并没有认识的好友,颇为孤单,裴旻如此相邀,安思顺哪有拒绝的理由。

安思顺刚满二十,年岁并不比裴旻大多少。两人有着相同的话题,在裴旻有心结识下,关系进展迅速。

裴旻不经意的说起了安禄山。

安思顺茫然道:“却不知安禄山是谁?也是我们安氏族人?”突厥安氏源于西域安息国,国中大多人以安为姓,安思顺以为是故国的某人。

裴旻懵逼了,安思顺竟然不知安禄山是谁?难道因为自己的穿越,产生了蝴蝶效应,让安禄山消失了?

裴旻反应迅速,忙道:“一个恩人,我有一兄弟,受过安禄山的照拂,托我遇上了叫安禄山的人,一定要代他报恩。旻见安姓人极少,还以为你认识呢!”

安思顺摇头道:“在中原安姓人不多,但在西域,在南诏,安姓人还是很多的。若是出生于安息国,在下可以帮忙打探一下。要是源于南诏九姓里的安姓,那就无能为力了。”

“好!”裴旻应了一声,心底却不报什么希望了。安禄山压根就不是什么安息国人,他是因为跟安思顺关系好才改为安姓的。如今安思顺都不知道安禄山是谁,那里指望找得到。

不过他也没有丧气,有御史台这个人脉。若遇见类似于安禄山一样的胖子,还怕他能跑得掉?

第二天,朝会,李隆基在朝堂上对于此次出征的将军下达了嘉奖令。

首功自然是薛讷无疑,薛讷作为三军统帅,虽极少参与战阵厮杀,但他调兵遣将,重用王海宾连克吐蕃,又千里追击,击溃吐蕃大军,还收复失地洮州,功勋无人能比。李隆基拜凉州镇军大总管,统领赤水诸军,驻守凉州,并且复封平阳郡公,又拜其子薛畅为朝散大夫。

第二大功也是毫无疑问的,裴旻以六千之众,拖出了六万吐蕃大军,还歼敌三万,战果不可谓不辉煌。特别加封忠武将军,提升食邑两百。虽然忠武将军是的武散官,没有实权,但是如他这样,身兼文武二职的,纵观整个朝代也少之又少。

随后李隆基又嘉奖了裴旻擒拿杨矩,为王海宾戏耍冤情的功绩,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道出裴旻擅离职守一事,对这方面也做出了相应的惩罚,虽情有可原,却过不能纵,功过相抵。

李隆基并没有给裴旻套上“僭越”的罪名,毕竟这个罪名可大可小。现在在他眼里,裴旻属于自己人,这方面能照顾还是要照顾的。

余下的出征官员也一一嘉奖,显然他们的功劳远不及薛讷、裴旻、王海宾显眼。

这封赏结束,依照以往的惯例差不多到了下朝时间了。

当今日却出现了意外。

刑部尚书赵彦昭展开了对马崇、杨敬述、鲜于庭诲的弹劾。

赵彦昭有备而来,借着赵成恩、李昌、白道恭、康海源几人的余热尚在,历数武将尸位素餐,抱团取暖,无视大唐利益。

裴旻瞧了最上首的姚崇一眼,知道这位“心胸狭隘”的宰相,动手了。

尽管姚崇并未出面,但他的卒子已经开始为他冲锋陷阵,攻城略地。

李隆基确实有心整治军务,可要将昔年助他起兵的功臣一个个除去,他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

朝会结束都没有说个所以然来。

李隆基心事重重的下了朝,腹中虽饿,却食之无味,对一旁伺候的高力士道:“力士,我有心将他们撤去。可他们并未犯错,朕昔年也许诺决不负他们。今日要朕无端将他们贬罚,岂不让朕失信天下?”

高力士道:“陛下问小奴,小奴那里知道那么多。不如将裴中丞请来,问问他的看法?裴中丞足智多谋,又与陛下一心,他的意见最为中肯。”作为内臣,在这种大事上,他始终保持着不问政的底线。

“你呀!”李隆基挥手道:“去吧去吧。”

裴旻身为外臣,却没有那么顾虑,听极李隆基的担忧。

他很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臣一直以为我大唐想要兴盛,只需做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足以。陛下无须贬罚他们,只需给他们加官进爵,调他们去凉州边疆任职即可。若他们真有胆气,有真才实学。是我大唐幸事,若当真是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受不得苦,许他们财富,由他们请辞,让他们荣华一生,也算对得起昔年的功劳,相信他们也不会拒绝。”

裴旻不指望这个时候的中央将军能跟李世民时期那样,随便一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但至少不会是马清、孟林之流可恨可耻的人物……

李隆基并未说话,只是默默点头下了决心。

也因裴旻的推波助澜,朝中不知兵事,却因从龙之功身居将位这一大弊端,彻底清除。

第三十三章 如兄如父

这天裴旻一早跟薛讷前往仁德药店拜会王氏母子。

这是他们昨夜约好的。李隆基本怜惜薛讷上了年纪,意图直接升任他为兵部尚书。但是薛讷哪里闲得住,对于裴旻给他指出的前景,向往非常,直接要求外放戍边。

李隆基拒绝了裴旻,却没有拒绝薛讷,将薛讷任命为凉州镇军大总管,统领赤水诸军,以抵御突厥、突骑施。

薛讷如愿以偿,打算择日动身,但在动身之前,他想去看一看王氏母子。

王海宾的能力是他发现的,前锋的任命也是他下达的,因此对于王海宾的事,薛讷心底也有一定的自责。不拜会一下,走的不安心。

裴旻也正好有事找王氏母子,约好一起去了。

裴府至仁德药店有一定的距离,爷孙二人并骑闲聊。

“经此事可见,朝中勾心斗角,防不胜防!比起在这长安京师,戍边虽不及这里繁花似锦。却能免除不必要的勾心斗角……这马革裹尸方才是我辈夙愿!”薛讷无愧是将门之后,道德情操比起裴旻是高上不少,“只是太公不在长安,我那老弟现在卧病在床,无法给你适当的帮助。你在长安,可要小心了。”

裴旻笑道:“太公放心,孙儿有皇上照拂,又有御史台为后盾,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来找我麻烦。”虽然李隆基拒绝了他外调的要求,但是李隆基对他亲善的态度,让他意识到现在的他在李隆基的心里地位仅逊色高力士,与之一内一外,堪比左膀右臂。有这则关系,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在长安还是能够如鱼得水的。

至于外调的念头,他并没有放下。只是暂时收着,打算找到机会再提出来。

来到仁德药店,孙溥正在坐堂,见两人到来,迎上来道:“大总管、裴中丞!你们是来看王氏母子的吧!我这里有病人,抽不得身。你们自行进去便是。刘伯去太医署拿药了,详细情况可以等他回来再做询问。”

裴旻让他去忙着,领着薛讷向内堂走去。

这刚来到后院,裴旻便见王忠嗣在练习刺枪,握着一根长棍,做着突刺练习。

只见他“哈”的一声,前迈一步,长棍平直刺出。力量聚于棍尖,棍尖竟然轻微颤抖。随即收棍再刺,如此反复。简单的刺击,枯燥无味,但王忠嗣练的极为认真,汗珠如若雨下,连两人步入院内都未察觉。

裴旻看的出来,王忠嗣的突刺算不上高明,但是身步一体,简单直接,威力甚大,属于战场技艺。这战场杀敌之术,讲究的就是简单有效直接!

薛讷更是目光灼灼的看着王忠嗣,上下打量,不住地的低声道:“好苗子,好苗子!”

裴旻笑道:“太公,这是动心了?”

薛讷毫不掩饰的道:“当然,他才这个年岁。有这出枪的力度,不难看出基础功底扎实。若他愿意,太公不介意将薛家戟法传授于他!”薛仁贵横行天下的薛家戟法,传到他这一代,薛家后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发扬光大的。作为薛家家主,薛讷除了叹息家门不幸,为了避免家传戟法失传,只能另选能人。

裴旻是他看中的不二人选,但是相比裴旻对于兵法的领悟之通透快捷,戟法的领悟只能用愚笨来形容。也看出了裴旻独专剑术,不在强求。王忠嗣的出现,让他心头火热。本来他就对王海宾就怀有一定的歉意,将薛家戟法授予王忠嗣既可以弥补一些遗憾,还能将薛家戟传承下去,一举多得。

“恩公!”王忠嗣终于发现了院中多出了两人,小跑着上前拜见。

“这位是凉州镇军大总管薛讷,特来拜会你母亲。”裴旻给他介绍了薛讷。

王忠嗣听过薛讷,知他对自己父亲格外器重,敢忙问好。

王忠嗣老成之极,领着薛讷、裴旻进屋去见他的母亲。

王氏经过刘神威的精心调养,比起先前气色要好上一些。但依旧极为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

裴旻知道王氏需要的是静养,不便久谈,直接道:“令郎极为乖巧懂事,年纪小小,已有其父风采,是难得的可造之材。这守孝三年,正是他用功之时。若这般荒废,太可惜了。我欲请一西席,教令郎识文断字。我太公也有心传授他家传武艺,兵法韬略,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薛讷道:“海宾阵亡,讷深感沉痛。夫人若不嫌弃讷能力浅薄,愿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薛讷不善言辞,也只有在最亲近的人的面前,话才会适当的多一点。

裴旻也知薛讷的性格,一直由他出面交谈。但只要他做出的承若,绝对会做到。

王海宾这精神支柱已经垮塌,王氏心中唯一的信念只有幼子,见他有这份机缘,激动道:“自然是好的,妾身无力起身拜谢,快,训儿,替娘,谢过太公、恩公。”

扶着起王忠嗣,裴旻对王氏道:“回头我请一先生来这里传授忠嗣知识,待夫人身体有所好转,无需忠嗣挂心的时候,我在将他接至我府上,用心培养。”

王氏道:“无须麻烦……”

裴旻直接打断道:“就这么定了,夫人身体不见好转,忠嗣又哪里能够安心读书用功。不为别的,为了忠嗣,夫人也要好起来,切勿耽误了他。”他这话说得有点重。目的是要激起王氏自己的求生欲望,早在最初刘神威已经跟他说了生死在王氏自身。

王氏的病症是气疾,也就是心肺呼吸道之类的病症,可能是哮喘可能是心脏病也可能是肺病。但无论什么病,都属于没得医治的顽疾,即便在二十一世纪都很难根治。别说是古代,就算刘神威在如何厉害,裴旻也不信他能彻底的根除气疾。

不过好在气疾这病虽断不了根,但只要不受刺激,调理的好,并不影响生活,并非不能善终。

王氏若沉痛哀怨,一直陷入失去丈夫的悲痛中,那神仙难救。但若她能走出来,缓解情绪,加上刘神威的调理,应该能够多活几年,能够亲眼见证王忠嗣的成长,见证他成为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王氏听了裴旻的话,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表情更加苍白。

看着原本活泼好动的爱子,短短的月余间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听话老成的孩子,心中又疼又怜。幼年丧父,以给他打击至此,若再丧母,岂不是无依无靠?念及目光也渐渐坚定起来:为了训儿,怎么样也要活下来。

裴旻、薛讷离开了屋子。

“我不要去凉州,要照顾娘!”王忠嗣出了房间,目光坚定的看着薛讷。

薛讷感到王忠嗣那拳拳孝心,笑道:“放心,我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让你们母子分离。在兵学上,我义孙将我的本事学的差不多了,缺少的是经验。传授你,绰绰有余。至于武艺,我会将训练方法心得写下,也让他督促传授,不需跟我去凉州。”

王忠嗣看了一旁的裴旻一眼,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好,我会用心学的。耶耶说要振兴门楣,光宗耀祖,我要练得跟耶耶一样厉害,完成他的愿望,为他报仇!”

看着王忠嗣认真的说着不是他这个年纪说的话,裴旻上前抓着他的左右脸颊用力一挤,强行挤出一个笑的表情,道:“你才多大,装什么小大人。有目标是好事,当目标成为包袱,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忠嗣对上裴旻关切的目光,眼中的泪珠瞬间决堤,无声恸哭起来。

裴旻将王忠嗣抱起来安慰着,不多时哭累了竟睡了过去。

薛讷唏嘘道:“还是你有法子!我看此子性子坚毅,将来必成大器,绝不逊于其父!要好好培养……”

裴旻点了点头,心想:“岂止不逊于其父,即便与薛仁贵相比,也只高不低。”

等了许久,刘神威从太医署取药回来,与他们说了情况。

跟裴旻想的差不多,王氏的病情只能抑制无法根除。

王氏要想恢复,靠得不是刘神威的妙手,而是她自己是否能摆正心态。

裴旻道:“母爱如山,为了忠嗣,我相信王氏会好起来的。”

刘神威看着挂在裴旻身上沉睡的王忠嗣,感慨道:“老夫一直担心小家伙会撑不住,现在好了。还是中丞有办法,你若学医,成就定在老夫之上。”

裴旻笑了笑,没有说话。

直到黄昏,王忠嗣方才醒来,见自己挂在裴旻身上,微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挣扎了下来,说了一声“我去陪娘亲!”跑了!

薛讷用了一个晚上,将练习薛家戟的要诀写下,交给了裴旻。同时也将薛仁贵传下来的兵书《周易新注本义》给了裴旻,让他认真研读学习,领着家将往凉州赴任。

许是裴旻的重话起到了效果,不过一月,王氏情况有所好转,渡过了危险期。

裴旻将王氏母子接入裴府,开始根据薛讷留下来的训练要法督促王忠嗣训练。

王忠嗣对于学习格外刻苦,那股劲头,令裴旻都为之汗颜,不由自主的跟着每天多用了一个时辰在剑术、兵法上。

两人长期混一起,在王忠嗣幼小的心里,裴旻便如父兄一般可靠……

第三十四章 马市遇故

御史台!

裴旻兴致勃勃的看着亚圣吴起的《吴子》,先贤的兵法深奥难懂。

裴旻早在之前,已经读过好几遍《孙子兵法》、《吴子》、《尉缭子》等兵学巨著,他能够看懂字面意思,但对其中深意却了解的不通。

随着薛讷言传身教,传授他领兵经验,渐渐能够领悟字与字的意思。

前不久的金城之战,裴旻第一次亲临战场。

吐蕃不擅攻城,可为了金城的财富,不得不选择攻城。他们此举,正给了裴旻练手的机会。

一番苦战下来,固然疲累。但裴旻自身获益确是极大,初临阵仗的他,有乞力徐这样的百战之将给他刷经验。战后所领悟到的经验,不是薛讷或者兵书上能够传授学习的。

以此战所学到的知识,配合兵书上说的内容,又会有新的感悟。

这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话一点也不错。

裴旻将自己原先收集来的兵书都带来了御史台,打算重新看一遍。

真不怪他渎职,实在是太无聊。

御史台的事情本不多,尤其是经过连番大案,御史台的名号已经完全打出去了。

对面敢一口气能将十一位四品以上的大员拉下马来的御史台。文武百官哪个忌惮三分,再对盛怒之下整治中央将军的李隆基,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犯事。

现在就好比严打期间,上下官员老实听话的跟猫咪一样。

官员不犯事,御史台无事可干,裴旻只好假公济私的看书消磨时间:这一看就是大半日。

直到申时一刻,裴旻重重的伸了个懒腰,知会了一声,出了御史台。

现在还未到下班的时候,但今日有事,他要去西市一探,先行早退了。

长安西市一如既往的热闹,满街都是商贩行人,人来人往的拥挤非常,黄发碧眼之辈随处可见。

裴旻直奔马市:这些天王忠嗣跟着他修习兵法武艺,很是刻苦。

为了奖励他,裴旻决定送他一匹小马驹,给他练习马术。一个真正善骑者,需要长时间的培养磨练。后天想要练就一身骑术,是极其困难的。除非如裴旻这样,自幼有着很好的武学功底,下盘根底稳。不然即便习得一身骑术,真正上阵冲刺或者长途奔袭的时候,骑手的优劣势会很明显的体现出来。游牧民族骑兵厉害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得天独厚的生存环境。

百姓没有那个条件,自然不能怪他们,现在裴旻有这个条件,哪有忽视的道理。

沿着长街一路走去,裴旻发现一家家马行外头停放的多是成年骏马,未成年的马驹极少。他只是略通粗浅的相马之术,还是当初他要考武举,薛讷临时临急传授他的。对于长成形的成年马有效,一个个还未成型的马驹,却不在其中了。

正惆怅间,突然一个熟人的身影在余光中出现。

“阿维叶!”

裴旻叫了一声走了上去,对方正是一起在金城患难的商人阿维叶。若非阿维叶与萨伏伊两个商人的护卫,金城就算守下来,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对于他们的相助,裴旻是很感激。

再跟肯德里克道别的时候,裴旻特别拜托肯德里克,让他跟阿维叶道声谢,并且将自己的住址给他,让阿维叶有事可以找他,没事也能找他一起喝茶聊天。

只是时过月余,阿维叶、萨伏伊音信全无,裴旻还以为他们已经做好了生意回各自家国去了,没想到会在这马市相遇。

“中丞大人!”阿维叶见是裴旻,赶忙上来行礼问好。

裴旻笑道:“还没回国呢?”

阿维叶恭敬的道:“回大人,还要逗留几日。今年的长安比我五年前来的时候,更要繁华,好的货物更多。我需要好好的筹划,将大人赏给我们的马匹在这里卖了,多买些骆驼,多带一些货物回去。走完这一趟,也许十年都不会再来了。”五年前的唐朝,正是韦氏、安乐公主祸乱唐朝最严重的时候,买官卖官猖獗,政局极其不稳。长安贪腐成风,那个时候的情况,跟这个时候,自然是没得比。

这时店里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丑陋胖子,他就跟一个圆球一样,全身都是肥肉,个子不高,五尺出头,但那一身的横肉至少在三百斤开外,肥的连脖子也没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他挤出一个笑脸道:“鄙人龚盈利,见过裴中丞,中丞光临小店,小店生辉小店生辉……”

看着人畜无害的大胖子,裴旻点了点头,想起了来意,道:“店家可有马驹出售?我想要一匹西马马驹,至少也得上品马种,价格不是问题。”

这马有北马西马之别,都如字面的意思。西马泛指西方来的马,北马自然属于北方来的马。

因为环境的不用,西马、北马的特点大不一样,北马矮小但耐力足,擅于骑射奔袭,而西马高大壮硕,爆发力极强,适合冲锋陷阵。以王忠嗣在历史上的表现,西马最适合他不过。

龚盈利颔首道:“巧了,鄙人手中还真有一匹马驹,价格嘛,可能会贵一些。但鄙人可以担保,绝对让中丞物有所值。”

“好!你去取来,给我看看!”裴旻立了大功,得了不少的封赏,唐朝官员的福利仅次宋朝,也属于高薪养廉的层次,现在他一个月的俸禄用后世来算近乎三十万人民币,府中资金还是很充裕的。

阿维叶见龚盈利亲自去办理此事,轻声的说道:“龚东家坐生意很是厚道,店里的大部分马都是好马,只是来路有些不正。”他对裴旻并无恶感,反而充满了敬意。虽然当初裴旻带着几分霸道的将他护卫借上战场,但事后该给的奖励封赏一点也没拉下,是个诚信君子。

现在西方还不流行骑士精神一说,不过随着罗马帝国的崩溃,西方蛮族纷起,他们进入了罗马、阿拉伯帝国,并与之结合成一体。这些蛮人带来了勇猛,带来了部落式的忠诚,渐渐形成了一股类似于骑士精神的风气,也就是骑士精神的起源。

阿维叶受到一些感染,抵达长安后,特地了解裴旻的事迹。

对于小小年纪就干出诸多大事的裴旻,阿维叶怀着几分敬意,见龚盈利有心巴结裴旻,特地提了一个醒。

“此话怎讲?”裴旻好奇的问道。

阿维叶道:“我也是听说,龚东家跟西方的盗马团有着密切的联系,所卖的马,大多都是从吐蕃、西域、突骑施偷盗来的。”

裴旻听了若有所思,只要不从他们大唐偷,一切与他无关。他没闲功夫去管别国之事,但真如阿维叶说的那样,这龚盈利手中的良马资源可不少。他本有心组建一支类似于虎豹骑、玄甲军、背嵬军这样的精锐部队,优秀的战马必不可缺。

龚盈利牵着一匹红色的小马驹走了来,小马驹一身血红色,极为显眼,身上竟看不出半点杂毛,唯独四蹄如雪一般,从毛色上看确实是良驹无疑。

龚盈利道:“这是天山汗血天马的马种,成年后定是少见的良驹,价格翻倍。若不是裴中丞需要,鄙人绝不拿出来。”

裴旻道:“龚东家的好意旻记下了,旻酷爱宝马良驹,东家以后若有上等良马,可送我府上来。只要入我眼中,定给你个好价钱。”

龚盈利大喜过望,正如阿维叶所说,他手中的货源来路不正,可都是质量上等良驹。一匹良驹,千金难买,价格昂贵,不是寻常人能够买的起的。他不差货,只差买家,买家越多,他的生意也越红火。

裴旻请阿维叶到他府上作客,阿维叶盛情难却,道:“叫上肯德里克一起?他就在不远的铁匠铺,说去取刀,怎么还不来。”

裴旻本就热心好客,何况是帮过他的异族友人,自然毫不迟疑:“一起去看看,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

刀枪库就在马市的对街,阿维叶当先领路,来到一处铁匠铺外,却见铁匠铺内翻箱倒柜的乱坐一圈,兵器铁矿,遍地都是,五六个铁匠在收拾着一切。

“就是这!”阿维叶看着铁匠铺内的情形,却不见肯德里克的人,有着不好的预感。

裴旻上前问道:“东家,这是怎么了?”

铁匠师傅一脸的晦气道:“别提了,一个胡人前些日子拿了把好刀来我这里修护开锋,约好了今日来取。却不想吴爷也看中了那刀,想要买下,与那胡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他们两人都是厉害,谁也奈何不得谁,却苦了我的小店,将我的小店砸了。那胡人的刀钱还没付呢,为了修复刀上的缺口,可废了我好一番心血,亏大了。”

裴旻忙问他们现在在哪。

铁匠师傅道:“给官兵抓走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岂容他们猖狂。”

阿维叶这时上来道:“那胡人是我朋友,他修刀的钱,跟东家的一半损失,我替他付了。”

裴旻意外看了阿维叶一眼,对他好感大生,笑道:“放心,只要不闹出人命,此事我来处理!”

第三十五章 希腊火

裴旻与阿维叶向长安官邸走去。

一路无聊,阿维叶向裴旻说了肯德里克早年的一些事迹。

肯德里克的父亲居然是拜占庭帝国的将军,用他们这里的话形容就是将门之后。

“当初阿拉伯人袭击拜占廷,肯德里克的父亲博克斯霍尔是埃及总督,阿拉伯人人多势众,博克斯霍尔抵挡不住,向拜占廷皇帝立奥三世请求援兵,但并没有得到得恩准。拜占廷皇帝打算放弃埃及,博克斯霍尔不幸战死。肯德里克的母亲不愿意回到冷血无情的故国,带着肯德里克投降了阿拉伯人。肯德里克不愿意给阿拉伯人效力,当了雇佣兵。肯德里克是个正直勇敢无私的勇士,忠于自己的信仰。只要答应过的事,誓死都会做到。”

“难怪!”裴旻大悟道:“就觉得在金城城楼,肯德里克会自动出现在一些关键的地方。原来是将门之后,通晓兵事。”

正说间他们已经到了长安府衙,府衙最高级别的长官是雍州长史,得知裴旻的来意,二话不说下令放人。

中国由古到今都是人情社会,裴旻是李隆基跟前的红人,又是御史台的长官。只要不是大过大错,没有人会不卖裴旻这个面子。

肯德里克的罪,充其量也就是捣乱市场,陪些钱关了三五六七日到顶了。至于斗殴不斗殴的,关中本就武风盛行,对于私下里切磋比试,只要不殃及池鱼或伤及人命。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算事。若不是他们在西市捣蛋还砸了铁匠铺,没人会理会他们。

“中丞,那个吴轩要不要一并放了,还是收押着?”雍州长史笑的格外欢愉,能卖裴旻个面子,他心底实在高兴。不指望御史台假公济私给他方便,一些无心小过,有裴旻这个面子,御史台或许会放他一马。运气好,给裴旻留了好印象,在皇帝面前提提,官运就来了。

裴旻一听,竟也是老熟人,笑道:“一并放了吧,该陪的,让他们如数赔偿。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收押。”

吴轩在雍州武林中有一定的名望,刀法还算精湛,属于准一流好手,在藏龙卧虎的长安,排不上名次,胜在为人豪爽,急公好义,有赛孟尝的美誉,名望极高。那个吴远就是他的儿子……

不多时,肯德里克、吴轩一并给放了出来,两人相互瞪着,一副还没打够的模样。

雍州长史来到二人身前道:“这切磋比武并不触犯我大唐律法,但毁店扰民却是不该。裴中丞为你们说项,本官也念你们初犯,不予追究。回头补上铁匠铺的损失,案子也给你们消了,此事就此作罢。”

肯德里克、吴轩面上一喜,若非必要,谁愿意坐牢,一起来向裴旻道谢了。

裴旻问起打斗的原因。

肯德里克瞪着吴轩道:“是他,想抢我的刀!”

吴轩不甘示弱的回瞪道:“是你挑衅再先!”

……

他们一人一句的斗着嘴,只差没打起来。

裴旻也从他们的争辩中,知道了缘由:都是因为文化差异。

吴轩是用刀行家,对于宝刀非常钟爱。肯德里克的赤刀是吐蕃火焰山中特有的赤铁矿经西域名匠锻造的。固然比不上裴旻的秦皇剑,却也是少见的利器。

吴轩看的眼热,想着看看有没有机会将它买下来。

而肯德里克见吴轩打他宝刀的注意,没有给他好脸色,说了一句:“只有我有资格拥有它!”

吴轩便觉得肯德里克这胡人瞧不起他,要向他挑战,而肯德里克以为吴轩要强抢他的刀,轰轰烈烈的打了起来,直接将铁匠铺砸了。

裴旻苦笑不得的解释原因。

肯德里克、吴轩这才知道闹了一个大乌龙。

裴旻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之事,就如此了了。一起去我府上喝酒,我府中可是有上好的御酒,本打算留给我张老哥的,破例拿一坛出来,晚上不醉不归……”

古代应酬,酒是必需品。

鲜有人不好两口,听有好酒,还是御赐的,吴轩、阿维叶眼中都泛着光。至于肯德里克反响一般是因为他不在御酒是什么酒,他的华夏语只在入门级别。

裴府!

李隆基赏给裴旻的是杏花村的正宗汾酒。

汾酒经过慢火一烧,带着杏花味道的酒气,充满了整个大殿,让人垂涎欲滴。

吴轩高举着酒杯道:“裴中丞,你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多余的话,吴某不想多说。今日你出手援助的恩情,吴某铭记在心,日后若有差遣,水里来,火里去,我吴轩绝不揍一下眉头。”

裴旻回敬道:“举手之劳而已,吴兄也说了,裴某是半个江湖人中。江湖人行事,义气为先,相互帮助,本是分内之事,不必挂怀。”

肯德里克固然释怀了吴轩强抢他宝刀一事,但心底怨气犹在,不想弱于人后,让吴轩比下去道:“中丞大人,我肯德里克也欠你一个大恩,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可以直说。”

裴旻眯起了眼睛,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听说你是总督博克斯霍尔的儿子,精通兵事。我看的出来,你的刀盾是战场杀敌的技巧。以佣兵度日,实在屈才,不如你投我大唐,我举荐你去我太公手下任职,为我大唐效力如何?”说是去投薛讷,实际是让薛讷帮他养将。现在他还没有外放,将肯德里克丢给薛讷,让他熟悉大唐的军制,等到时机成熟,再跟薛讷要回来。

肯德里克呆了半响,有些意动。他是斯巴达的后裔将门之后,斯巴达人都是在战场上体现自己的价值,通过战场杀戮来淬炼自己的武力,而不是当一个佣兵印证自己。只是西方目前只有两大国家,一个是抛弃他父亲的拜占庭帝国,一个是杀他父亲的阿拉伯帝国。这两个帝国都不是他投效的对象,至于其他的小国弱国没有前景,不是依附在两个大帝国之下,就是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看不见未来。肯德里克也只能当一个佣兵度日,通过佣兵的杀戮,来打磨自己。他往返西域多次,对于大唐帝国还是听过许多的,知道大唐心胸开阔,有很多跟他一样的番将,成为大唐帝国瞩目的基石。若能在大唐立足,也是一件好事。

没有过多的犹豫,肯德里克道:“好,我答应中丞大人,等我将阿维叶送回大马革士,立刻回来。”

阿维叶让肯德里克不必要在意合约。

肯德里克坚持道:“斯巴达的后裔从不为了利益违背自己的承诺!”

裴旻笑道:“无妨,重信守诺,在我华夏也是高尚美德。肯德里克不为利益所动,值得喝一杯。”

江湖人重信守义,吴轩也高举酒杯道:“是条汉子,我也敬你一杯。”

裴旻宴请阿维叶、肯德里克只要是想了解一下关于阿拉伯帝国、拜占庭帝国的情况,在酒酣耳热的时候,也将话题往那边引。

阿维叶、肯德里克一个是商人一个是佣兵,没得有什么爱国情操,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拉伯帝国最初是部落联盟的酋长,经过近乎百年的扩张,结构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成为了如唐朝一样的神权君主,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官僚体制。他们在百年里四面扩张:

东路军进军中亚内陆草原地区,一路所向披靡,直到在帕米尔高原西部与大唐的西域和吐蕃西部和西北部边界的兴都库什山脉相接壤。

南路军攻入印度河流域,征服了印度次大陆西北部的大小邦国。

西陆军消灭了拜占庭帝国在非洲北部最后的驻军,占领从突尼斯直到摩洛哥的广袤土地,并且跨越直布罗陀海峡远征西班牙,征服了西哥特王国。

北陆军攻取了拜占庭帝国的大片疆域,甚至兵临首都君士坦丁堡城下。

听着大食国四面开花,裴旻心底难免悸动,这东西两大帝国,终有对决的时候。历史上唐朝是败了,这一次绝对不会!

阿维叶道:“拜占庭本不是阿拉伯人的对手,不过拜占庭人有一神秘的武器,特别厉害,能喷射十数丈的火焰,还能在水上燃烧。阿拉伯人的水军,全军覆没!拜占庭这才免去灭亡的危险……”

裴旻听到这里,心中却是一动:“希腊火”三个字脱口而出。

阿维叶、肯德里克都惊讶的看着裴旻。

阿维叶道:“想不到在遥远的大唐,也听过希腊火!”

裴旻颔首点了点头,他当然听过,在后世读世界历史的时候,特别了解过“希腊火”这神奇的液体武器。

拜占庭人用希腊火多次击退了阿拉伯大军,而阿拉伯大军又用希腊火多次击退欧洲十字军。在黑火药没有广泛使用的时候,希腊火可以说是第一化学武器。

在他的记忆里,希腊火的关键成分的关键石油,他们华夏向来不盛产石油。在这方面的研究,也确实逊色一筹。

这能够喷射十数丈火焰的高科技,得想法子弄来才行!

裴旻心底琢磨着。

第三十五章 走火 遇刺

对于阿拉伯帝国的强势,裴旻早有预感,未来的一段时间阿拉伯帝国会越发的强盛。不过他心中并无任何担忧,因为大唐的开元盛世也毫不逊色,尤其是历史上王忠嗣的崛起,直接打的周边异族哭爹喊娘。如今加上他这个穿越者的存在,大唐只会比历史上更加强盛。

至关重要的还是阿拉伯帝国有着致命的弱点,这也是东方与西方文化最大的差别。

东方文化经过上千年的发展,从夏商到周朝,再到秦始皇的一统,汉朝的天下大同,直至今日,领土不断的扩张,所行政策文武并施,民心所向。而阿拉伯帝国是西方老套的征服,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论及底蕴资本,远不及大唐。

这也是怛罗斯之战后,阿拉伯帝国固然取胜,却做不到乘胜追击的原因所在。

历史上阿拉伯帝国就算是胜了,国内都叛军四起,但若败了呢?情况可想而知。

所以裴旻对于阿拉伯帝国却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在意。

但是“希腊火”却是不同,作为一个后世人,裴旻深知科技才是发展根本,在他们大唐黑火药没有研发出来之前,拜占庭的“希腊火”应该属于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科学武器之一。

这种科学武器,在裴旻看来让希腊人掌握实在太大材小用了。

或许是希腊火过于厉害超前,拜占庭人不仅对希腊火的配方极端保密,而且为了防止敌人窥探到相关的秘密,甚至很少在战争中应用。他们宁可牺牲将士,非到紧急关头,不以武器示人。这种保密工作做的如此到家,以致于几个世纪后,拜占庭人自己都不再知晓希腊火准确的配方了。

反而大吃希腊火苦头的阿拉伯人通过多种途径对之加以了解,最终掌握了希腊火的技术秘密。不过他们也跟拜占庭人一样,同样对这种武器的具体制作讳莫如深,最终导致希腊火失传。

这种超时代的武器,最大的价值在于研究,而不是当成宝贝一样藏着。

就好比中国的黑火药,黑火药是晚唐一个炼丹道士无意中发明的。很快黑火药就给他们用在了军事上,成为具有具大威力的新型武器,并引起了战略、战术、军事科技的重大变革,到了宋朝更是根据黑火药研发了火箭、毒火罐、火炮、震天雷等利器,推进了世界历史的进程。

裴旻可以肯定,希腊火有很大的研发意义价值,绝对不是单纯的当作喷火船来使用。

这种能推动历史进程的科技,裴旻岂能不眼热。

不过拜占庭人对希腊火如此保密,阿维叶、肯德里克自然不知道希腊火是怎么制造的。

裴旻也只能将心思藏在心里。

裴旻并没有冷落一旁的吴轩,也跟他说了一些江湖上的事情,带着几分开玩笑的道:“吴兄交游广阔,天南地北都有你的朋友。与他们往来的时候,可以帮我问问他们当地的官员是否称职。若有不称职的官员,可以随时找我。”

吴轩应答的也毫不迟疑,江湖人别的没有,唯独消息最为灵通。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裴旻亲自送阿维叶、肯德里克、吴轩出府。

一场酒会,得到了希腊火的消息,还得了肯德里克的投效又跟吴轩打好了关系,收获颇丰。

翌日一早,鸡鸣初啼。

天还未亮,裴旻早早的来到了后院演武场,刚准备热身,王忠嗣后脚即到,手中还握着特地为他这个年岁打造的小方天画戟。

“先来热身!”裴旻招呼着王忠嗣。

不爱说话的王忠嗣,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做着来至二十一世纪的热身操。他年纪小,并不知热身的重要,但对裴旻很是信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苦再累,也不吭声,让裴旻又是欣慰又有些心疼。

做完热身运动,王忠嗣拿着小方天画戟比划起来。

方天画戟是长兵器中最难练习的一种,既能直刺,扎挑,又能勾、啄。既是重兵器,却拥有枪矛刀的所有特点。可以和重兵器比力量,也可以和轻兵器招式技巧。纵观整个历史,真正让方天画戟这神兵大放异彩的唯有吕布、薛仁贵二人。

薛讷固然深得他父亲真传,当真的细究起来,比他父亲的所向无敌,相去甚远,并不能够真正发挥薛家戟法的神威。

王忠嗣能不能重现薛仁贵的风采,裴旻不清楚,不过小家伙入手时间不长,练得确实是有模有样,天赋非凡。

“好了!”裴旻制止了王忠嗣继续练下去道:“你去马厩,将我的马牵来!”

王忠嗣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见马厩里除了原有的几匹马多了一匹红色的小马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扑了上去。

听到王忠嗣欢喜的呼声,裴旻也高兴的一笑。

王忠嗣心性机敏,将小马驹跟小栗毛一并牵来了。

“喜欢嘛?”裴旻问道。

王忠嗣不住的点着头道:“喜欢,谢谢旻哥!”

“客气什么!”裴旻道:“薛家戟法注重马战,配合坐骑才能发挥真正威力。以后它就是你最忠实的战友,好好待它!”说着,传授王忠嗣御骑之法。

王忠嗣还是第一次练习骑马,练了会儿,掌握了一些基本法门。突然玩心大起,在马背上超控着小马驹左奔右跑,不亦乐乎。

裴旻见了也不制止,这才是八岁孩子应该干的事情。

不在理会王忠嗣,往剑阁练剑去了。

当天夜里,裴旻睡的深沉。

突听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金锣声。

金锣声尖锐在静寂的夜里格外刺耳,裴旻瞬间惊醒过来。

起床和衣,取过挂着强上的秦皇剑,大步走了出去。

长安的宵禁格外严苛,夜里有武侯、坊丁执勤,若无要紧事情,深夜在大街上行走都是犯罪。

这种金锣声只有在走火,抓贼的时候才会敲响警示。

走出屋外,却见隔壁火光冲天,玉真观竟然陷入了火海中。

现在以是夏末秋初时节,气候干燥多风,烈火将玉真观的一处正殿吞噬,火势蔓延的极其可怕,竟然有向裴府烧来的迹象。

裴旻心头一慌,想去看母亲是否受到了惊吓,正欲迈步却自己的的鬓发向右飘动,不免顿住了脚步,心底起疑:眺望火势,眉头微微皱起。

玉真观位于裴府的右方,而现在的风势是向右刮的。

依照道理,火应该向右蔓延,即便殃及池鱼向裴府这边烧来,没有理由烧的那么块?

“少爷,少爷!”管家宁泽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见裴旻已经转醒,松了口气,道:“玉真观走火了,要不要避一避?”

裴旻道:“你快去通知我母亲、王氏与王忠嗣以及所有丫鬟侍婢,让他们在演武场好好呆着,别乱跑,免得发生意外。再叫上所有家丁,备上水桶,帮着灭火。”说着他大步走向了屋外。

这火势烧的有些不科学,他怀疑有人恶意放火。

玉真观里住着玉真公主,曾经帮过他的忙,又是李隆基宠爱的妹妹,李隆基待他不错。于情于理,都不能无动于衷。

大步走出府外,街道上人来人往的都是武侯坊丁,还有诸多家丁打扮的下人,他们来回奔走着提水灭火,乱作一处。

裴旻大叫道:“都不要乱,人并肩列成队,水桶一个传给一个,别挤在一起。”

他从裴府出来,周边多武侯家丁大多识得裴旻,见他出声主持次序,一个个的都依言而行,效率瞬间提升。

裴旻走进了玉真观,来到燃火处,叶法善正在招呼着道观中的弟子灭火。

火势越来越大,不但将正殿烧了,蔓延到藏经楼,将里面上万册道家经典都燃烧起来,借着风势还向玉真公主所在的后院烧去。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裴旻在近处眺望火势,心知这般大火,仅凭人力是难以扑灭了,忙道:“玉真公主在哪?”

叶法善看着陷入大火的藏经楼,心头滴血,没有听到裴旻的话。

“裴中丞,本宫在这!”玉真公主李持盈从别院走出来,她在睡梦中听闻走火,来不及梳妆,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鬓以绿簪插着,一身素衣,娇小可爱,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气息,反而有几分邻家小妹的味道。走火的时候,她尚在睡梦的。得知走火的消息,出来查探情况,最初火势不大。她还秉着看热闹的心思,指挥着护卫过来救火。

不想火越烧越大,控制不住。

叶法善见外边更加混乱,为了避免危险便将李持盈安置在别院。

李持盈见有人叫她,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裴旻,便走了出来。

看着滔天大火,李持盈眼中透露着几分惊惧。水火无情,丝毫不假。她虽不喜道观生活,可居住了几年的地方,不过小半时辰,便为烈火吞噬,不免心生畏惧。

裴旻走向李持盈道:“这火烧的有点蹊跷,公主的安危……”

正说间,一个救火中的道士也来到了近处,叫了一声:“公主……”他声音未落,袖中却滑下一把匕首,直刺裴旻右肋。

第三十七章 拥美入怀

道士这一招又急又狠!

裴旻心思皆在李持盈身上,却不想对方竟然对他下手。

待他察觉过来时,想要闪避却也来不及了。

就在匕首临身的瞬间,裴旻轻轻踮脚,身子微微后移!

道士势在必得的一刺,竟然刺不下去了。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匕首竟然刺在了裴旻挂在腰间的长剑上,这反应这冷静的判断……

道士心底忍不住一颤。

裴旻虽然凭借过人的反应,避开了这一击,但是道士匕首传来的力量,依旧让他身子向左偏移了两步。若是常人受到如此袭击,勉强稳住身型都是不易。但裴旻自幼习舞,身子的柔韧性由胜女子,在还没站定的时候,剑已经出鞘,扭着身子挥剑刺向了道士。

道士见裴旻的剑闪电横削而来,刺出的剑却予他一种难以抵挡的感觉,心中骇然。这习武之人,讲究身心一体。裴旻下盘不稳,依旧刺出如此凌厉剑招,实在匪夷所思。

道士念及他连续击败关中各路好手的战绩,心知裴旻盛名之下,确实名副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刺出的剑自己都难以抵挡,正面交锋绝非他三两招之敌。他是刺客,一击不中,不愿纠缠,后撤逃跑。

“哪里走!”

裴旻稳住身形,正欲追击。

道士果断转身手中匕首飞射向了李持盈。

裴旻见匕首快捷迅猛,以他的剑术要击落这飞来的匕首并不难,但是他追击受阻,道士定然跑出了玉真观,消失无踪。可若不救,李持盈岂不命悬一线?

电光火石间,裴旻以做出了决定,将手中的秦皇剑甩向了道士,自己身形急退,一把将李持盈拉在怀中,避开了匕首的射击。

道士听到背后劲风袭来,赶忙侧身躲避。

秦皇剑带起一片血迹,从道士的右臂上擦了过去。

道士的突然刺杀与裴旻的反应回击,不过短短的几瞬。

常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道士直接冲进人群,一阵推搡,将救火的道士百姓,推得大乱,逃出了玉真观。

裴旻放开了李持盈,秦皇剑也顾不得捡,想要去追。道士、百姓乱成一团,挡住了他的去路,延误了点点时间。来到玉真观门口的时候,刺客已无踪影。大晚上的,也不知从何处去追。想着救火要紧,又担心会给调虎离山,转身返回了观中。

李持盈有些惊魂未定,这一连串的惊变就在她眼前发生。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惊险之事,惶恐间却有些小小的兴奋,拍了拍尚未成型的胸口,心道:“好在有他,不然真要去陪道家的老祖宗了。”想着自己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异性男子如此亲昵的接触,俏脸儿不由得有点微红。

裴旻拾回地上的秦皇剑,回到李持盈的面前,作揖道:“情况危急,公主勿怪!”

“无妨无妨,中丞也是为了救本宫……”说到这里,李持盈眉头倒竖,怒道:“究竟是谁,竟如此大胆,敢对本宫、中丞大人动手!”

裴旻莫名的摇着头,看了滔天的大火一眼,晚上的刺杀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这火绝对是有人故意纵的,目的是制造混乱,当目的是什么?

是他?

还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道士先对他下手不假,有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在那种情况下,只有杀了他,才能对李持盈动手……不然以他的武艺,想要在他面前杀人,没有人做得到。

不过李持盈现在还是一个小姑娘,人畜无害。

杀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人,若非有强烈的目的,谁会动手?

想到这里,裴旻有八成把握相信对方的目标是他:杀手故意焚烧玉真观,大晚上的逼他现身。

裴府就在玉真观隔壁,玉真观失火,作为朝中大臣,坐视皇帝的亲妹妹陷入危险,他若不现身少不得受到指摘。只要他出现,面对纷乱的救火现场,杀手潜伏救火人群中,暗中找机会行刺。

这刺杀计划,当真可谓巧夺天工。

裴旻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为了他才烧的玉真观,这布局也实在大了,精妙非常。若非他事先察觉出一点点异样,没有直接投入救火中,跟救火队员混迹一起,而是担心李持盈的安危,恐怕此时此刻已经深受其害。即便有所准备,也是千钧一发!

裴旻走向射在墙壁上的匕首,轻轻的拔了下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闪亮的匕首上明显摸着一层干瘪的固体,带着灰黑色,在鼻头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李持盈也好奇的走到近前,瞪着大眼古怪的看着他。

裴旻道:“这匕首上抹了毒,对手是想致人于死地。”

李持盈怒道:“混账东西,我要告诉皇兄,让他将刺客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裴旻淡淡笑道:“公主放心,有我在,没人伤的了你分毫!”

李持盈脑中浮现先前裴旻那潇洒从容的一剑,笑道:“本宫信你。”她看了一眼越发旺盛的大火,心底意外的没那么怕了。

辅兴坊位于安福门,只隔着一个掖庭宫,离太极宫很近。

玉真观失火一事,很快传到了李隆基的耳中。

李隆基派出了军队要来救火,还特地让高力士带万骑将李持盈接回宫里去。

比起武侯、坊丁、家丁,军队显然更有效率。虽然扑不灭烧起的漫天大火,却限制住了火势的蔓延。

火烧的太旺,仅靠这个时代的灭火水龙是难以扑灭的,只能限制它蔓延,烧的无可再烧,自行消亡。

裴旻见军队来了,也不去凑热闹,适才他伤了刺客,打算看一看周边可有什么痕迹。只是天色太暗,往来行人又多,无从寻找,转了一圈,只能放弃。

“裴中丞!”

裴旻回到玉真观,眼尖的高力士先一步看到了他的身影,大声叫唤。

“高内侍!”裴旻上去问好。

高力士道:“中丞这是去哪了,陛下请中丞入宫问话呢!”

裴旻道:“想去找找贼踪,只是一无所获。等我换件衣服,这一身面圣不雅。”

高力士拉着他道:“无妨,陛下急着召见,不会怪罪的。”

裴旻知这天下没有人比高力士更加了解李隆基,跟着去了。

一路来到太极宫偏殿,裴旻老远就听李隆基在痛骂一人。

在高力士的通传下,裴旻步入殿中,一眼就见一人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竟然是老熟人,正是不久前卖他面子的雍州长史范宇。

想来也是,雍州长史负责长安的治安责任是“纲纪众务,通判列曹”。这玉真观失火,朝中大员公主遇刺,可不是小过,足够范宇吃一壶的了。

李隆基高坐案上,玉真公主在一旁站着,看着走进来的裴旻,面有几分得色,想来没有少向李隆基抱怨。

“臣裴旻拜见陛下!”

裴旻作揖行礼。

李隆基道:“静远不必多礼,朕还要向你道谢呢。若不是你救了玉真,朕……不知如何面对上皇!”李隆基重视兄妹情义,这说道此处,恼怒的对着范宇道:“又是失火,又是遇刺,朕当真不知道这天子脚下,治安竟如此不堪。”

裴旻想着范宇的相助,道:“陛下,此事臣觉得不能完全归罪范长史。这起火与刺杀过于巧合,臣怀疑这是精心策划的人为事件,并非是意外。”

“怎么说?”李隆基脸色更冷,意外还能推托是不小心天灾,精心策划的,更加不能容忍。

裴旻答道:“臣问过最先发现着火的道士,这火灾不是彻底燃起后才蔓延开的,而是先蔓延开后,再彻底燃烧起来。只有在有助燃物的情况下,才会有这种情况。若臣所料不差,这大火只是幌子。目的是制造混乱!好便于他们行事……”

李隆基寒声道:“究竟是何许人,竟然这番算计,跟玉真有什么仇怨?”他看了身旁的李持盈一眼道:“十妹可得罪了什么人?”

“哪有!”李持盈委屈的道:“十妹一天到晚的听老道士念经,哪有空闲得罪人。”

“这个……”裴旻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道:“以臣的估计,公主是无辜受累了,刺客的目标应该是微臣。刺客再如何狡诈,也不可能算到玉真公主会出现在火场。但是臣的府邸就在玉真观隔壁,玉真观有事,涉及公主。臣不可能坐视不理,一定会出现。以臣的武艺,杀手刺客想要对臣刺杀得手,绝非易事。然在救火现场,人来人往的情况下,臣为大火吸引住了心神,会露出破绽。事实,刺客也差一点点得手……”

李隆基深深的看着裴旻,眼中有着小小的自责,长叹道:“苦了静远了!”

裴旻笑道:“陛下何出此言,宵小手段,不成气候,只是波及了公主,臣心底惭愧。”

李持盈笑道:“烧了好,可以不用听大胡子老道念经了。”

“玉真!”李隆基低喝了声。

李持盈眯着眼睛,不说话了。

李隆基道:“只要静远无恙,百座玉真观烧了,朕也不心疼。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对于这种宵小,却防不胜防。日后遇到此事,不必身先士卒。静远是因为国事而陷入险境,朕必追究到底,予你个交待。”

第三十八章 佳人来访

李隆基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当初他将裴旻提拔为侍御史,目的自然是希望借助裴旻的手,帮他稳固政局。

身为皇帝,李隆基在用人上还是很有能耐的。裴旻为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武艺又是出类拔萃,在朝中没有根基,也不怕得罪人,最适合在御史台工作。

事实也证明,裴旻在御史台的功绩极为出色,连李隆基自己都想不到。

现在朝中风气大治,裴旻功不可没。

李隆基也知道御史台确实容易得罪人,当年御史台的标杆人物来俊臣,权势是何等惊人,出入都免不了前呼后应,甚至有皇帝排场,吃东西时安排人试吃,就是怕暗中为人所害。

裴旻却独来独往,不能不说是御史台历任大员中的异类。

迄今为止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李隆基也没有在意。今日事发,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对方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烧了玉真观,简直无法无天,手段防不胜防。为裴旻担心之余,更是盛怒。若连最器重的人都护不住,日后还有谁愿意给他卖命?

李隆基已然下定决定,即便劳师动众也要将胆敢拿捏虎须的刺客拿下。

裴旻请命道:“最近御史台并无要事,不如让我辅助长史一同拿人调查。正好我认识一些江湖朋友,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李隆基同意道:“朕特许御史台与雍州府衙合力侦办此事。至于……那些江湖朋友,静远还是少与他们接触的好。一群不事产业,不为国效力,又目无法纪的武夫,想着他们朕就头疼。”

自古侠以武犯禁,李隆基对江湖人士没有半点好感。

裴旻笑道:“臣本来也跟江湖人没有什么接触,只是陛下送了臣一块‘天下无双’的匾额,不知怎么的,好似犯了江湖人的忌讳,隔三岔五的来找臣挑战切磋。”

“尽有此事?”李隆基皱起了眉头,对于江湖人士更加的不快了。

裴旻续道:“臣想这‘天下无双’是陛下御赐的,拒而不战,岂不折损陛下颜面?于是一一接下,来一个臣教训一个。一来二去,臣的名气却打出去了。江湖人以实力说话,他们打不过臣,诸事只能卖臣面子。”

李隆基听了大笑:“静远真是妙人也!”他反感朝中大臣与江湖人接触过盛,但裴旻这种交往方式却不反对。

裴旻、玉真公主遇刺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李隆基为此还特别下令严查长安所有出入口。传令所有街坊武侯坊丁,让他们注意街坊内的陌生人,尤其是右臂有伤的男子,一律概不放过,严苛彻查。长安虽大,人口纵多,但先贤在建造长安城的时候,早已想到了这点。为了便于管制,他们将长安分成了一百多个街坊,每一个街坊就如一个小镇,里面有类似公安局的武侯铺类似于片警的坊丁。所有武侯坊丁出动,在偌大的长安城找出一个陌生人不容易,但找一个肩膀有伤的陌生人却不是难事。

皇帝一怒,整个长安都忙活起来。

裴旻也与雍州长史范宇一同勘察现场。

范宇对于裴旻为他求情,很是感激,办案极为积极。大有不见刺客揪出来,为裴旻报仇,誓不罢休的架势。

不过时隔半夜,很多线索都消失了,不太好查。

“中丞与那贼人交过手,不知可记得贼人的具体相貌,身高特点?”范宇对于一无所知的情况,只能从头查起。

裴旻摇头道:“我知道的不比长史多,只知他身高大约六尺二,很是狡猾,他的脸上横七竖八的抹了一层黑烟,大晚上的看不清他的本来相貌。”

范宇愁眉不展的道:“要是昨晚趁势调查就好了,他受了伤,有血迹指认,定然跑不远的。现在血迹怕是止住了,断了线索。”

裴旻却无所谓的道:“长史没必要有压力,贼人抓得到就抓,抓不到我来扛着。昨夜劳师动众的追捕,或有效果。但是挨家挨户的搜寻,岂不扰民?为了一个宵小,扰的百姓睡不好觉,太不值当了。我可以断定刺客是外地人,又受着伤,还担心他上天不成?现在整个长安都虎视眈眈,他往哪里跑去。”

范宇闻言不免多看了裴旻两眼,有些肃然起敬,一个上位者等如此在意百姓,实在太难得了。

裴旻提议道:“长史不如从两个地方下手,一是玉真观,一是附近的坊墙。贼人能够不动声色的点起玉真观的大火,定经过长时间的踩点查探,问问道观里的道士,最近可有眼熟的外地人。或许可以知道他的相貌……他逃跑的时候,各坊都在宵禁,唯有攀过坊墙方才能够逃离危险地。坊墙高六尺,他手臂受伤严重,没可能攀过坊墙而不露痕迹的。”

范宇眼睛一亮,忙道:“中丞分析的极有道理,宇这就吩咐下去!”

裴旻自持身份,并未亲自去调查。

他相信有雍州府衙的步步紧逼,再有李隆基的全面搜索,不出三日,刺客必定落网。

他要做的只是等消息,然后亲自出马,将贼人抓进御史台,让他尝试一下御史台台狱的滋味。

果然不出裴旻所料,他提出的两点皆有收获。

玉真观最近大半月,确实有一人频繁出入求道拜神。任何一家道观都不会拒绝虔诚的信徒,所以并不以为意。而辅兴坊的南门坊门,颁政坊、布政坊、延寿坊皆有攀爬过的痕迹,其中延寿坊的南坊门因为年久失修还塌了,引起了武侯的注意。

“这么说,贼人是往南方跑了?”裴旻若有所思。

范宇却道:“是障眼法,我亲自去看了实处。坊墙倒塌的方式不对,真是年久失修受不住一人之力而垮塌应该是小范围的事情,但不远处的坊墙也跟着裂开了缝隙。贼人百密一疏,大黑夜的他看不清,自己露了破绽。他想将我们往人口稀疏的南方引去。”

“大隐隐于市!”裴旻赞叹看了范宇一眼,能够当上雍州长史,负责长安数百万人口的治安,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我们来猜猜贼人会躲在什么地方?”

“兴道坊、崇义坊、平康坊!”范宇毫不犹豫的锁定三个街坊。兴道坊、崇义坊一个是道教汇集之所,一个是佛教聚集之处。古人迷信,对于神佛有着极深的敬畏之心,对于这两处都不敢过于放肆的细查。而平康坊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每一家青楼妓馆皆有一定的背景,也不可能一间屋子一见屋子的细查。毕竟有可能一推门,看见某某大员不堪的模样,不管的武侯还是坊丁都吃不了兜着走。

裴旻笑道:“都让你说了,那我就锁定平康坊吧!”

“宇这就去安排!”

看着范宇远去的身影,裴旻登时觉得不要三天,贼人将会无所遁形。

***

“公子,屋外有一书生求见,说她知道贼人的下落!”

裴旻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当天的午后,他便得到了刺客的消息。

“快请他进来!”裴旻大喜过望。

宁泽请入堂内的是一个很普通的书生,身高一般,长相一般什么都很一般的人物,属于大街上一抓一把大把的类型。唯一可取的地方唯有那双眼睛,特别明亮灵动。在那普通相貌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裴旻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如此普通的书生却莫名予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哪里见过。

作为一个武者,裴旻对于他的直觉有着盲目的自信,不由盯着书生眼睛眨也不眨,尤其是书生那双眼睛。

书生似乎给他盯得很不自在,悄然垂下了眼帘。

裴旻让宁泽下去,又看了他一会儿。“哈哈!”突然大笑起来道:“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娇陈姑娘!”

书生抬起头怒道:“中丞大人这是羞辱在下嘛!我堂堂七尺男儿,将我说成姑娘!”他面色生怒,唯妙唯俏,声音也是低沉的男声。

一瞬间裴旻真以为自己错了,但是想到他们对刺客方位的锁定,那熟悉的感觉还有那对迷人的眼睛,肯定得道:“巧夺天工,娇陈姑娘的易容术当真是巧夺天工。是你,错不了。”

“裴公子,这是如何看出来的!”书生泄气一叹,声音变成了悦耳的女声,正是娇陈的声音。

娇陈带着几分不甘心的看着裴旻,自她易容术大成,多次乔装成形形色色的人物,游玩长安。从未露出破绽,给人发现。却不想今日竟然给裴旻看穿了。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就觉得是你!”裴旻待着几分调笑的说着,再度打量娇陈的乔装,心底忍不住赞叹,若不是他事先知道娇陈身怀易容绝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竟然能够乔装成如此平凡的人,还能改变自己的声音。

裴旻的调笑让娇陈有几分娇羞,目光中又有几分幽怨。

只是娇陈如今的模样,实在有些东施效颦,惨不忍睹。

裴旻咳了一声道:“娇陈姑娘,我们抓贼去。”

第三十九章 “干”完正事再说

娇陈看着裴旻一脸尴尬的模样,心思灵巧的她,已经察觉了因由,连续抛了好几个媚眼秋波。

裴旻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娇陈自幼给卖到青楼,对于欲语还休抛媚眼的手段,早已练的如火纯情。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媚态。但是以她现在这书生模样展现出来,简直比李贱人的如花还要可怕……

裴旻不敢再看,快走了两步,非礼勿视。

娇陈微微一笑,跟在后头。

裴旻问起了娇陈怎么知道刺客下落的。

娇陈道:“此事说来也巧……”

原来今日一早,客似云来的锦绣坊迎来了一位出手阔绰自称谢公子的顾客。

谢公子说是仰慕紫沁的舞技,特来欣赏。

紫沁即是当初第一个递茶拜见裴旻的大胸紫衣女。紫沁最擅舞技,也是锦绣坊的大牌之一,仰慕她倾城舞的人士不知凡几。

最初紫沁并没有多想,干她们这行最喜欢的就是出手阔绰的公子。可彼此接触的时候,紫沁却闻到了谢公子身上有押不芦的味道。

紫沁原先是千金大小姐,自幼在闺阁里练习针线,以花草为伴,对于花的味道特别敏感。后来因为家人犯法,她贬为官妓,这才立足锦绣坊。

押不芦是一种产于岭南地区毒花,也叫曼陀罗。押不芦美艳非常,明知有毒,但养它之人依旧数不胜数。押不芦还有一个用处,它有强烈的麻醉止痛,解痉止搐的功效,相传华佗的麻沸散的主要用药就是押不芦。

押不芦有剧毒,若非受到严重创伤之人,不会使用此药镇痛。

谢公子看上去并未有受到重创,身上却有押不芦的味道,引起了紫沁的怀疑。

这玉真观失火,玉真公主、公子遇袭,短短小半日以是人尽皆知。

青楼消息灵通,早早的得到了消息,上下还得到特别警告,若发现疑犯,立刻上报。

紫沁不动声色让丫鬟抚琴,自己起舞的格外卖力。

谢公子也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很随意的坐在榻上,右手撑地,就如寻常顾客一样。

若不是闻到谢公子身上的押不芦味道,紫沁见谢公子此举必然不会怀疑。但此刻她以心生猜忌,只觉得谢公子这是欲盖弥彰,意图向人展示自己右手无恙。

紫沁偷偷观察,察觉了缘由:谢公子确实是斜坐的,但是他的力量不在右臂,而是腰间,故意扭着腰,做出一副手撑地的样子。其实他只是将自己的手,搭放在榻上而已。

种种巧合搭在一起,紫沁不得不怀疑这个“谢公子”就是刺客。

裴旻想不到竟有这种意外,不免笑道:“这刺客这回是自投罗网了,不过这刺客胆大妄为,手段有些过激。为了跑命,不惜射杀当朝公主。紫沁姑娘不知给他看破了没?”

娇陈笑道:“公子莫要小觑了紫沁姐姐,紫沁姐姐尝尽人情冷暖,心思比任何人都要细腻,没那么容易露出破绽。”他们边走边低声交谈,裴旻骑着小栗毛,娇陈却骑着一头小毛驴。娇陈人在街上,唯妙唯俏的用这低沉的男音说话。

裴旻若不提醒自己,对面这个平凡书生是娇陈,甚至都有一种跟男**人交谈的感觉。

裴旻道:“那现在刺客在哪?”

娇陈道:“在春暖阁里,今日月中,是妾身与锦绣坊约好弹奏之日。据紫沁姐姐所说,琴音响起不久,谢公子以听琴为由离开了雅间。趁着客人出屋听曲的时候,那谢公子偷偷潜入了春暖阁,藏了起来。藏在什么地方,紫沁姐姐就不知道了。她担心谢公子怀疑,也不敢进去找,春暖阁里的客人好像也没有发现他们。紫沁姐姐暗地里托我来通知公子,免得打草惊蛇给谢公子跑了。我一青楼女子,上门来找,让他人瞧见,对公子的声誉不好,也就变了一个妆。”她说道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低落。

裴旻长叹一声道:“娇陈姑娘这抹杀了我裴旻出名的机会啊,能让长安第一名伶登门拜访,是何等荣幸。这做梦都笑出来的事情,竟然……唉!”

娇陈见他做戏,莞尔一笑,心情好了许多。

裴旻不敢再看,娇陈此刻的相貌,露出这女儿之态,实在无法忍受。赶忙转换思绪,脑中想着刺客的布局的胆大效率,突然低呼道:“春暖阁里的客人是谁,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是薛王!”娇陈说这话的时候,有着几分自惭。薛王李隆业是为她而来的,很早起几乎每月月初月中月末她于锦绣坊坐镇弹琴,李隆业次次捧场,赏赐颇丰。不止一次提出要收了她,甚至一掷千金的买她初夜。但都给她拒绝了,李隆业荒唐,但不混蛋,也不强来。只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自从出游回来后,李隆业似乎放弃了对她的追求,只是每次必到听琴而已。

“糟糕!”裴旻惊呼一声,脑中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叫道:“薛王有危险,我先行一步!”

这次的刺客武艺并不高明,但是他险些真让裴旻栽在他手上。

那出人意料的布局构思,胆大妄为的计策,使人防不胜防。

在这种局面下,一般的刺客或许会藏在谋个地方,乞求老天保佑,躲过劫难。

但是以对方用计的大胆,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动出击。

他出现在锦绣坊,潜进春暖阁,并不是如娇陈、紫沁所想那样,找个藏身的地方。而是出动出击,要挟持薛王李隆业!

先天政变,五王齐出,向世人展示了皇家也有兄弟情。

只要李隆业在手,李隆基焉能不投鼠忌器?

刺客敢烧玉真观,敢杀李持盈,就敢对李隆业动手!

念及此处,裴旻猛地挥起了马鞭……心急火燎的冲向了平康坊。

此时此刻,春暖阁内!

荒唐不羁的李隆业搂着一个貌美的胡妞上下起手,那高超的手段三下两下就让怀中的气喘吁吁溪水直流。

在他对面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拂菻国的商人,看着胡妞猛地吞着唾沫。

李隆业瞪了他一眼道:“出去出去,都给本王出去,你说的事,等本王干完正事再说……”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的抱起胡妞,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噶几噶几噶几……”

秀床猛烈的摇晃着!

第四十章 被射一脸的杀手

就在李隆业跟胡姬胡天胡地干正事时候,床榻下的谢青悄悄的移动着身子,一点点无声无息的挪移出来。

杀手谢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无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在江湖上是闻风丧胆的存在。他的厉害不在于武功如何强势,而是让人死的不明不白。

中毒、胁迫、暗杀各种手段下三滥的手段无所不用。很多时候,在他的策划下,被杀者甚至不知自己怎么死的,世人也不知到底死在谁的手上。

为了打出自己的名气,赚更多的钱,杀手谢每次作案,都会留下一个“谢”字,久而久之,也就给世人称为杀手谢。

杀手谢此刻心底尤其憋闷,此次任务与他往日的任务不同。以往他对付的是江湖人,江湖人向来不为官府重视,死了也就死了,只要不是那种牵累家族的惨案,地方官员大多都会草草结案。

裴旻是朝廷官员,而是身怀绝技,杀了他将会引起连锁反应。

作为一个用脑子杀人的刺客,杀手谢为了布局,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了解裴旻的事迹,了解长安的情况,踩点布局。

正是深刻的了解了裴旻的为人,这才有了火烧玉真观的行为。

只是他失败了,即便他如何高估裴旻的实力,也想不到他那般出人意料的一击,依旧让裴旻躲了过去。

作为一个杀手,在行动之前,必需要留有后路。

杀手谢也给自己留下了许多撤离长安的方案,挟持薛王李隆业是所有计划中最冒险最不靠谱的,是不得已为之的一步棋。

但因为裴旻的一剑,给他留下了显著的伤痕,现在整个长安城每条街每个坊的武侯、坊丁都在找手臂有伤的男子,他根本无处可逃,只能走这得已一步棋。而且他右臂有伤,抹了镇痛的押不芦花,整个手臂几乎是麻木的,不受身体的控制。要想避开李隆业的护卫将他擒住,唯有在他“干正事”的时候动手,才能万全。

一步一步,杀手谢可谓绞尽脑汁。

胡姬面对久经战场考验常年服食壮阳药物的李隆业冲锋陷阵,即便有着胡人的特殊体质也给杀的丢盔弃甲,直上云端,大睁着眼儿给快感刺激的“哇哇”大叫。

突然!

四肢如八爪鱼一样缠着李隆业的胡姬发现鬼魅一般的东西出现在了床边,骇然大叫,猛地将李隆业一推,躲向了墙角。

李隆业正在兴头上,做骑士的冲锋,让胡姬这一推,一个屁股蹲坐在床上,只气得勃然大怒,正想问个究竟。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隆业转过身子,却见一个一脸乌黑看不清模样的人,一脸冷酷的将身子探进了榻上。

“啊……”

李隆业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惊叫一声,一个没忍住,射了……

biubiubiu!

杀手谢就在李隆业的面前,难免中招,射在衣服上也就罢了,但是脸上也有好几坨,思之几欲作呕。奈何他的右臂动弹不得,连擦拭也做不到,心底又恨又怒,甚至有将那软趴趴的小东西切了的冲动。

李隆业的惊叫声,引起了屋外护卫的注意,两人一起推门而入。

见屋中情形,均是骇然,你眼望我眼,不知如何是好。

“把门关上,不要声张!”杀手谢匕首在李隆业的颈脖左右滑动,轻轻地对着两个护卫说道。

护卫你眼望我眼,不敢不从,将门合上。

“你……”杀手谢手指着一个护卫道:“去通知当今圣上,让他清理行人,从平康坊到春明门,不要看到一个行人。鄙人胆子小,有一个行人,给他弟弟一刀。他弟弟的生死在鄙人手中,希望他珍重一二……鄙人别无所求,只想出城保命,他是圣上,应该分辨的出轻重,皇室亲王的命跟鄙人这小人物的一条贱命谁更重要。”

“你……”他又指向另外一人道:“你去找个大夫来,带上上好的刀伤药,要七八十岁以上的。可以慢慢找,鄙人不急。长安这么大,这种老大夫,一定有。还有你们两个记住了,不要宣扬叫囔。这锦绣坊作为长安最出名的青楼,生意如何,鄙人知道的很清楚。若是青楼生意淡了,顾客都吓跑了,鄙人不保证我这匕首,会不会在薛王的身上留下什么记号。”

两名护卫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杀手谢匕首在李隆业的脖子上拉出了一道血痕,轻笑道:“薛王殿下,好像鄙人的话,不管用?”

李隆业大骇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两名护卫这才匆匆而走。

“你,过来!”杀手谢对那胡姬戏谑道:“用腰带将薛王的手脚给绑上,绑的不结实,不让鄙人满意,鄙人就在薛王脸上划一刀。因为你的缘故,导致薛王破相,就算鄙人不杀你,你也不会有好的下场!”

胡姬不敢不从,将李隆业绑了一个结实。在这期间,杀手谢的匕首不离李隆业的喉咙,目光注视着胡姬的一举一动,半点没有松懈。

杀手谢在胡姬做好这一切后,随手一剑刺进了胡姬的心脏。他出手的毫无征兆,速度之快,位置之精准,胡姬半点反应都没有,便死在了床榻上。

李隆业眼中瞳孔一缩,胡姬的血溅射他一身,只吓得险些晕阙过去。

杀手谢这才松懈下来,拖着死狗一样的李隆业,来到先前李隆业吃喝的厅堂,一脚踩着李隆业,将怀中的大口吃喝起来。

只有填饱肚子,才有力气逃跑。

约莫半时辰,屋门响起!

杀手谢顿时惊觉,将匕首抵在李隆业要害道:“谁?”

“是我!大夫请来了!”屋外传来毕恭毕敬的声音。

杀手谢道:“就让他一人进来……”

屋门推开,一个老态龙钟的大夫微微颤颤的走进了屋里,入眼看着里面的情形,吓得开门就往外跑。

但人还未走出门槛就给强行推了进来。

老大夫欲哭无泪的敲着门。

杀手谢笑道:“老人家您年岁一大把了,四世同堂了吧。这位是薛王殿下,你若不听鄙人之言,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您老就是灭门的罪。想想你的孙儿、曾孙,一个个因为你掉了脑袋,于心何忍?”

这诛心之言,直接镇住老大夫。

老大夫微微颤颤的道:“你,你想怎么样?”

杀手谢道:“放心,鄙人不会为难一个老人的,鄙人手臂受了伤,老人家只要尽心给鄙人医治包扎便可!您老只要好好听话,薛王不会因你而死,您的家人也不会有任何异样。”

“老朽不敢不从!”老大夫依旧很怕,不敢靠近。

“过来,别怕!”杀手谢很耐心很柔和的说着。

在他的劝说下,老大夫一点点的逼近。到了近处,杀手谢猛地一刀,割向了老大夫的大腿。

他的出招极快,但却割了个空,脑中刚闪过“不好”的念头,一股巨力逼得他腾空而起,重重的摔飞出去了丈余远。

杀手谢重重的摔倒在地,滚了几圈,押不芦花的麻醉效果已经消除了大半,牵动右手伤口,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他竟想也不想直接拔出匕首往脖子抹去。

剑光一闪,杀手谢手背一阵剧痛,匕首还未划破的喉咙,已给击落在地。

杀手谢抱着手臂靠着墙上,恶狠狠的盯着身手矫健的老丈人道:“你是裴旻……”也只有裴旻,才有那么快的剑,能够挡下他的自尽。

“让你猜对了!”裴旻笑着,他以直起了身子,目光盯着杀手谢的一举一动。

尽管裴旻马不停蹄的赶到锦绣坊,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但是在平康坊的大街,遇上了李隆业的护卫。

他与李隆业关系不错,识得他的护卫,见护卫神色慌张,已知事情不妙,拦住了他,也得知了杀手谢的要求。

裴旻当即将计就计布下了局,让娇陈将他易容成一个老丈的模样,临时临急学了一点口技,想要伪装别人的声音这个没有多年的功夫做不到,但是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苍老,还是不难的。为了避免意外,他还特地找了一把能够收缩的杂技剑,藏在袖口里。

一切就绪之后,依照约定,裴旻装成老大夫进了屋子。

自从进屋的那一刻,裴旻一直在琢磨着应该如何救李隆业。

杀手谢太谨慎小心,不留半点破绽,裴旻也不敢妄动,只能依照杀手谢的指示而动。

不想杀手谢竟然会突然对他动手,转瞬间裴旻已经猜透了杀手谢的用意。

杀手谢太谨慎了,他怕给他准备的刀伤药有毒,先将老大夫割伤,让老大夫亲自在自身试验,确定无毒后,才敢让老大夫在他身上用药。

正是因为这种谨慎,给了裴旻可趁之机。

也亏得杀手谢的手臂动弹不得,不然以他的谨慎,想要找到机会破绽,真心不易。

早听到动向的护卫冲进了房间,给李隆业解了绑后,一拥而上,将杀手谢制住了。

李隆业穿好了衣服,张牙舞爪的扑上去给了杀手谢一顿老拳,长这么大,他也好几次陷入险境,但这一次最是危险无助,都哭花了脸……

第四十一章 娶娇陈的简单条件

“好了,好了!”裴旻拉着李隆业,劝道:“再打就给他打死了……”

李隆业恨道:“放开我,不打死他,难消心头火气!”

“这样打死他,太便宜他了!”裴旻死死拖住,换个说法道:“让我带回御史台,让他尝尝来俊臣发明的刑法,保管叫他生不如死!”

来俊臣的刑法!

这几个字似乎有莫大的魔力,李隆业当真停下来了,愤恨道:“给我狠狠的教训他,否则实在难消我这心头之恨。”

“明白!”裴旻看着李隆业的一脸泪痕,也知这位王爷当真给吓的不轻,心里想着李隆基的几个兄弟据是不凡,就李隆业荒唐一些,今此一事,应该懂得收敛一些了。

李隆业目光落在裴旻身上,看着他一脸沧桑的模样以及一口黑黄的牙齿,道:“静远,你这装也弄得太像了吧!就跟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一样,连牙齿都乔装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面具?”说着,还伸手去挠。

裴旻仰头躲开道:“人皮面具早就露馅了,我这一进屋子,刺客就盯着我的脸巧。是我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帮我化的。需要用特殊的药水才能洗去,不然要等上五六日,自行脱落。这刺客太过狡诈,瞧见没,就算是想胁迫王爷离开,竟也将自己的脸抹上一筹黑油,让我们辨不清相貌,好继续在大唐混迹下去。”顿了顿道:“不过这黑油也太次了,都泛白了。”他好奇的瞧着那脸上点点“污迹”,无心的说着。

杀手谢本存死意,任由摆布,听得此言,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李隆业面色一僵,又扑上去给了杀手谢一顿打。

裴旻再次将他拉住道:“薛王,消气消气!陛下那里还得你去说,免得他担心!”

李隆业在杀手谢的脸上踩了两脚,方才道:“不行了,再待下去,我非杀了他不可!我去见三哥,免得他担忧。”他急匆匆的向屋外走去,却跟门口的一个胖子撞在了一起。

见来人身份,李隆业再次火气,对着那胖子一通乱打,将他拖进了屋子道:“静远,这个拂菻国的胖子交给你了,要不是他,今天本王未必会遭这个罪。”

裴旻一瞧,竟是金城拜占庭的商人萨伏伊。

原来金城之围解除了之后,萨伏伊亲自来到了梦寐以求的长安,打算在长安开一家异族珍宝店经营他从拜占庭带来的玻璃、葡萄酒、金银货币、珠宝首饰。但是萨伏伊发现,唐朝制度更拜占庭完全不一样。在长安,大街上不需要摆摊,想要做买卖,必需租借店铺,尤其是他卖的珍宝店属于奢侈品。

奢侈品只有在东市才能卖出好价钱,而东市地段好的店铺早就让各大大商占据了。唯有一家位置地段勉强合意,却又因他名声不显,不愿意租借。

萨伏伊打听到店铺的主人是李隆业宠妾的父亲,便想通过李隆业来办成这事。

萨伏伊是生意人,对于生意场上的规矩了如指掌,知道李隆业好女色,每月三天必来锦绣坊,特地给他准备了胡姬服侍。

却不想发生了这种事情,其实就算没有萨伏伊的胡姬,以李隆业荒唐的性格,既然来了这青楼,哪有不狎妓的理由。

但是作为亲王,李隆业那里会将责任推给自己,本能的以为要是没有萨伏伊的胡姬,今天听了娇陈的曲,他就回府去了,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萨伏伊也因此悲催了!

“王爷殿下,王爷殿下……”萨伏伊还不知缘由,莫名的挨了一顿打,哭叫着被李隆基的护卫捆绑起来。

李隆基完全不理会萨伏伊,愤然离去。

裴旻瞧着萨伏伊,笑了起来。

得到消息的范宇领着府衙衙役来到了春暖阁,见春暖阁里都是陌生人,不免道:“中丞呢?”

裴旻道:“这呢!”

范宇也让裴旻的模样给吓到了:“中丞……”

裴旻打断道:“先不提这些,将刺客跟这个拂菻国胖子带回御史台台狱,我去洗了装,等会就来!”

范宇并没有任何犹豫,李隆基亲自下旨御史台、雍州府衙一起侦办此案,虽没说谁先谁后,但裴旻的身份地位远在在他之上。贼人又是裴旻抓的,他也没脸抢这功劳。

一挥手,府衙衙役押着杀手谢跟萨伏伊下去了。

萨伏伊莫名受到无妄之灾,大叫冤枉。他与裴旻接触的少,竟没听出裴旻的声音。

裴旻出了锦绣坊,踩着小巷穿过了两条街,来到一处小宅院前。

宅院很小,只有一个小院子和几间房,左边是花圃,右边是一小块菜地:花圃里种着不知名的小百花,菜地里种着蔓青、韭黄。花长的妖艳,蔬菜长的新嫩,可以看出主人家没少用心照料。

裴旻左右一看,推篱笆而入。

这里正是娇陈居住之处。

平康坊位于长安东区第三街第五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邻,南接宣阳坊,称之为寸土寸金都不为过。

娇陈竟然自己在这里买了一栋屋舍,让裴旻第一次来的他惊讶了好一会儿。

现在第二次单独前来,心底竟然有些小小的紧张,见左右无人,轻轻的敲响了房门道:“娇陈姑娘,是我!”

屋门大开,裴旻走进了屋子。

看着已经洗去书生装容色清丽的娇陈,裴旻也不免心摇神驰,道:“多亏了娇陈独步天下的易容妙法方能瞒过贼人,将薛王救下。不然情况危险……”

娇陈微笑道:“是公子大胆心细,应对得体,妾身才不敢领功。”

“一半一半,功劳五五开!”裴旻抓了抓自己长长的胡须,感觉就跟长在自己身上一样,苦着脸道:“娇陈姑娘还是将我这装束卸去吧,第一次,还有点不习惯。”

娇陈拿出一张席子,让他躺下。

裴旻老实的躺好,娇陈走进里屋捣鼓了阵,端着一个小铜盆在他身旁斜坐而下,轻巧的以湿巾敷面。铜盆里的水显然有溶解秘法,只是湿巾敷面便觉得脸上如蜕皮一般,好似一层皮肉渐渐翻起。

娇陈抹去大多皮屑,除去了胡须,用一小毛刷,轻巧的在他脸上清理着顽固残余。她的表情认真仔细,好似在清洗艺术品一样。

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陈,裴旻渐渐看着入神了。

“好了!”娇陈从容一笑,但见裴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心头莫名的一慌,想着两人近在咫尺,不免心如鹿撞,脸上绯红,退了开去,带着几分慌乱的道:“那里有水,公子自己去洗了,就差头发,洗了就好。”

裴旻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快步走到水桶旁,他不方便脱衣,直接弯着身子洗了:他自幼练舞,这随意一弯几乎将脑袋撞倒了膝盖,几乎弯成了倒着的拱门。瞧得娇陈瞠目结舌的,她也练过舞,自知这种姿势的难度。她也做得到,但如裴旻这般随意却是不能。

倒不是裴旻有心卖弄,唯有这样,才能避免水从颈脖弄湿衣裳。

将给染成灰白色的头发轻轻洗去,裴旻取过毛巾正准备将发丝擦干。

娇陈道:“还没洗净,耳朵上面……脑袋后面还有……”

“这里,还是这里,这?”裴旻不知什么地方,胡乱瞎指。

娇陈轻步走了上来,轻摇了点水,细细的将他洗去了残留。

裴旻将湿发擦干,认真的看着娇陈娇艳清丽的容颜,道:“听说娇陈姑娘有一要求,若能做到,便可抱得美人归。娇陈才貌具是一流,旻有心娶娇陈姑娘过门,却不知可否示下,就算刀山火海,也愿意一试。”

娇陈娇躯微颤,道:“裴……公子真的愿意?”

裴旻慎重的道:“绝无半点虚假!”

娇陈轻声道:“娇陈身份低微,哪当一个娶字,若公子递上锦帐五十重,绸缎百匹,娇陈愿执仆媵之礼奉事公子终身。”

“就这么简单?”裴旻反而一愣!锦帐五十重,绸缎百匹,虽然不是个小数,可裴旻是当朝国公、四品大员又有将军衔位,不是拿不出来。

以钱财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娶长安第一名伶,只要一些钱物?还是自当仆媵,比妾还不如,哪有女人会这样。

娇陈看着裴旻,道:“对公子或许很简单,对于妾身,对于世人却是很难!”

裴旻大喜过望,道:“娇陈姑娘稍后,明天我便送上锦帐、绸缎,迎姑娘过门。”

看着裴旻高兴的离去,背靠着关上的屋门,泪珠滚滚而落……

她自幼卖入青楼,以歌舞愉悦他人,身属贱籍,最卑贱不过……命该如此,娇陈早已知命认命,早已别无他求。唯一坚持,唯有将自己剩余的清白给予一个能够入他眼的,愿意收纳她的夫君……

她的要求真的很简单,就是找一个愿意迎她过门,有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湾,仅此而已。

但是就这简单的要求,除了裴旻,无人做到。

她的万千追求者,有才华的不少,可一个个莫不是以得到她的身子为代价目的……

得到,再给承诺与承诺,的得到,在娇陈的眼中,是完全两个概念!

第四十二章 今后只为一人而奏

对于娇陈,裴旻一开始就存着一点点的爱慕之心:那秀丽的姿容,无双的琴技,足以让任何男子为之倾倒。

只是他以事业为重,作为二十一世纪人,也不想那么早结婚。古代又没有恋爱一说,感情一事也就耽搁了。

但是经裴母的催促,又跟娇陈有了深入的接触,对于这位身怀绝技的佳人,好感大生,渐渐从爱慕转为了喜欢,愿意与之共度一生。

今日两人相处,气氛适当,时机也是到位,这才有了求娶之事。

娇陈应答的如此爽快,实在让裴旻心中欢喜。

迫不及待的回到府邸,让管家宁泽准备锦帐、绸缎,明日便交予娇陈,也将此事告诉了裴母。

裴母已经劝了裴旻好几回了,得知他终于行动,自然高兴万分。

至于娇陈的身份,裴母倒是没有在意,反而满意之极:一方面她自己也是歌姬出身,深知个中的身不由己。再说娇陈还有长安第一名伶的头衔,才子配佳人,本就是天造地设。

裴母喜道:“那我儿打算什么时候迎娇陈姑娘进门,纳妾宴是大办还是小办?”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大办,不怕娘亲笑话。孩儿确实倾慕娇陈姑娘,不愿委屈了她。择个吉日,请些亲朋好友,好好热闹热闹。”

裴母自没意见,笑道:“大办也好,为娘正好闲得慌,喜宴娘亲自把持,安排下人操办。吉日我儿看着选,记得找个媒婆订契,礼法不可废。”

“孩儿明白!”裴旻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格外高兴。

跟母亲商议了纳娇陈的细节,裴旻方才离开裴府,往御史台去了。

御史台里雍州府衙的范宇已经等候多时,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堂上,展开对杀手谢的审讯。

最初杀手谢还出于对自身职业的操守,决口不吐一字。

结果御史台的刑法一上,杀手谢一刻钟也没坚持住,大叫着“招供”!

杀手谢道:“是左羽林大将军赵成恩!”

原来杀手谢早年受过赵成恩的恩怨,彼此并没有断了往来。杀手谢利用赵成恩隐藏行踪,赵成恩养着杀手谢排除异己,各取所需。

赵成恩见裴旻死咬着他们不放,狠下心来鱼死网破,即便死了也要上裴旻这个垫背的。

杀手谢本不愿意接这个单子,只是赵成恩许诺的金钱丰厚,利动人心,最终栽在了裴旻的手中。

裴旻、范宇也没将杀手谢如何,而是将审讯结果联名上报了李隆基,由李隆基抉择。

不过两人一致认为杀手谢死罪已定,只是为他求一个死法而已。

果然如他们所想的一般,李隆基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旨意:腰斩杀手谢,同时赐死赵成恩流放岭南的儿子以及贬为官妓的妻女,彻底灭了赵成恩一脉。

至于荒唐的李隆业给李隆基痛骂了一顿,给勒令闭门思过。

裴旻将杀手谢的案件整理清晰,封存入库。

想到了还在大牢里关着的萨伏伊,裴旻特地找上了李隆业,细问萨伏伊到底犯了什么罪。

李隆业给李隆基训斥的一脸郁闷,没有正面回答裴旻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了杀手谢的事,问他是否受了酷刑。

裴旻带着几分夸张的道:“御史台的酷刑还用怀疑,那杀手谢原本还存着操守道德,一字不说,给我打的皮开肉绽,筋骨糜烂,叫的哭爹喊娘。那是一个凄惨,什么老底都说了。”

李隆业听了心情大好,也不跟萨伏伊计较了,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贿赂本王,害得本王被擒,本王不与他计较,随静远处置就是。”

裴旻要的正是这个答案,想到与娇陈的婚事,顺便向李隆业发起了邀请。

李隆业一脸欣羡,感慨道:“也只有静远的才学,方能抱的美人归,我给三哥禁足,是去不成了。静远放心,这礼一定到。”娇陈名动长安,风靡万千贵胄侠士,李隆业作为花丛老手,也在其中。虽然早已看出裴旻与娇陈的关系,断了追求之念,但想着倾慕已久的佳人,即将嫁人,不免惆怅。

离开薛王府,裴旻直接回府去了。对于处理萨伏伊一事,他先不急着处理,打算关个几天,让那个来至于拜占庭的商人大贾受点苦,好便于行事。

这一回到府中,裴旻就问宁泽准备的如何了:虽然管家宁泽沉稳持重,可事关终身幸福,难免有些患得患失,亲自过问。

裴旻屡立大功,奖赏丰厚,家底殷实。锦帐、绸缎皆是常见货物,宁泽看出裴旻对娇陈的重视,特地去东市购得,皆是蜀中绸缎,江南锦帐。

裴旻一一查阅,见数量,方才真正放心,坐等明日来到。

几乎一夜无眠,裴旻细数三百声报晨鼓,整理好衣装,带上约定好的五十重锦帐,百匹绸缎,直往平康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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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

娇陈的心情与裴旻相差无几。

裴旻在长安风头之盛,名望之高,又何逊她这第一名伶?

文武双状元,文采风流,剑术无双,又是从龙之臣,国之干吏,人人称道!

如此俊秀人物,早已是长安万千少女心中良人。

细细说来,娇陈与裴旻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接触都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曲江大宴时的文采,泛舟湖上的剑舞,大雁塔前的剑书,北上游玩时无意间的肌肤之亲,还有擒拿吐蕃细作时的果决,知道吐蕃来袭时的男儿担当,一切的一切都不由自主的吸引着她,心目中的英雄良伴莫过如此!

只是哀怨身份低微,没有奢侈多想,娇陈万万想不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心中的最佳良伴突然向她求婚,想着裴旻明日便会依约而来,欢喜无限,同样是一夜无眠。

对着铜镜,看着有些微肿的眼圈,不免暗暗心慌,向来极少施粉彩打扮的她,细细的勾眉点唇,用心打扮起来。

足足在镜前细细装扮了大半时辰,娇陈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忽然想到自己兴奋过了头,竟然忘记给花菜浇水了,慌忙找来瓢桶,至院外给蔓青、韭黄浇水。

这些花菜都是她自己种养的,以她的经济收入,完全不必如此疲累。但娇陈渴望有个家,正因为这种渴望,她才特地搬出锦绣坊给自己买了一套小院子,过着自己的生活。

“娇陈姑娘!”

娇陈突听有人叫唤,放下手中活计,却见篱笆外站着一个青年公子,他一身华丽衣饰,配上俊俏的容貌,称一句丰神俊朗,毫不为过。

娇陈皱了皱眉,这间屋舍是她的家,她最反感有人来这里打扰她。不论是谁,来到这里扰她清静,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但她今日心情实在欢愉,不愿动气,只是颔了颔首,算是回礼。

青年公子深深作揖,道:“在下河东柳家柳齐物见过娇陈姑娘,齐物至江南调至京师,听闻姑娘姿容才艺俱佳,昨日有幸一睹,听得天籁,惊为天人。斗胆求得姑娘住处,特来拜会!”

娇陈道:“柳公子好意,妾身心领。只是妾身心有所属,望公子见谅。”她说着径直回的屋中,关上了屋门。

柳齐物登时傻眼,他出身河东世家大族,父亲柳范官至尚书右丞,本人样貌洒脱俊逸,诗咏精绝一时,在江南的才子中堪称折桂,自视甚高。前日来得京城,正逢月中娇陈弹奏之日,一见之下,顿时无法自拔,沉迷其中。想着自己丰采俊迈,定能得佳人亲睐,抱得美人归,不惜以重金求得娇陈住址,一早前来求见,来个琴瑟和鸣。却不想直接拒之门外,还给告之心有所属,一时间哪里肯信,叫道:“娇陈姑娘,齐物爱慕之心,天地可鉴。愿以一曲司马相如的‘凤求凰’,以表心意。”

他一招手远处躲着的家丁捧着一方古琴上来。

柳齐物也不嫌弃地脏,直接坐在了地上,双手摆放在古琴上,深深的吸了口气,想着史上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拨动了第一根琴弦。

“铮!”

待他准备拨动,第二根琴弦的时候,屋里却也传来了一声“铮”响。

柳齐物呆了呆,竟然弹不下去了。

屋里的那声琴音,打乱了“凤求凰”的节奏。

他强忍着干扰,硬着头皮拨动第二根琴弦,屋里立刻传来一声音响,再次打断柳齐物的节奏。想要再拨第三根弦,却发现意境全毁全消,完全弹不下去了。

柳齐物悲愤道:“娇陈姑娘何至如此!表白的心迹的机会也不于柳某!”

娇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琴音名唤斩相思,娇陈从今日起,琴曲只为一人而奏,还请柳公子自重。”

柳齐物囔囔自语:“斩相思,斩相思!”半响才回过神来,激动道:“究竟是谁,有那福气得娇陈姑娘如此亲睐?却不知他是否真心相对?若他有我对姑娘这般情谊,柳某绝不纠缠!”

屋里静寂无声。

屋外却有一人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对我未过门的夫人有多少情谊?”

第四十三章 很快就不是了

裴旻兴高采烈地的来赴娇陈之约,这来到近处,却听有人向娇陈表白。

这娇陈的魅力,整个长安几乎无人不知。裴旻此并无异议,在情感这方面他做不到大气,却也不至于小气的将所有欣赏爱慕娇陈的人视为敌人。

这夫人魅力越高,也显得他越有能耐!在这方面,他不在乎别人的嫉妒。

但是对方死缠不放,还说什么“若他有我对姑娘这般情谊,柳某绝不纠缠”,一副自己是情圣,他人都是渣渣,只有他的情感是真,他人就是虚情假意的态度,就不能忍了!

裴旻心中已将娇陈视为自己的夫人,一个外人振振有词的质疑他们的感情?

柳齐物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裴旻,不由心中一震。

他自诩俊迈非凡,然而见眼前来人,却顿时生出邹忌见徐公之感。彼此外貌相差不大,但是身上气势完全不能一概而论,眼前这人神情豪迈,英风飒爽,身上即有文人的英气也有武人的气概。

柳齐物想着来人先前那话,心中不免嫉恨,道:“你就是娇陈姑娘所说之人?”

“应该错不了!”裴旻眯眼笑着,带着几分得色,能得美人亲睐,确实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柳齐物想着娇陈那倾世容貌琴艺,心中实在难以割舍,道:“娇陈姑娘天仙中人,唯有当世俊杰才有资格配得上她。却不知兄台有何能耐,能得娇陈姑娘爱慕?”

裴旻脸色一变道:“我说我擅长什么,然后你提出跟我比试,比输了就是我没有资格得到娇陈?证明你有资格?你配嘛?凭什么?这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你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自以为是的蠢货,不知天高地厚,往鼻子里插大葱,在我面前装相?”

他下了马,一步一步的走向柳齐物。

柳齐物给气得面色阵青阵白,他确实存着这个意思。裴旻说的是“未过门”也就是只有一个约定。以娇陈的身份,在大户人家肯定是做不了正妻的,是妾还是妾侍这个柳齐物不清楚,但是纳妾过门,只是一个简单的形式。连这简单的形势都没完成,可见两人定情之日并不远,就在这几日间。

他有机会插上一脚!

想着自己出生河东柳家,又有一个尚书右丞的父亲,此次进京,还能博取个好前程,前途无量。同辈人中,有几人可比?

给裴旻戳破不说,竟还挨了一套谩骂,实在难堪。

柳齐物自持教养,气得说不上话来。

他身旁的书童,却不堪主人受辱,挡在柳齐物的面前,指手画脚的骂道:“我家主人出身河东柳家,年少俊杰,有才有貌,父亲还是当朝尚书右丞,你又是什么东……啊!”他话没说完,人已经倒飞了出去,带着他身后的柳齐物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裴旻收回了脚,想了一想自语说道:“河东柳家,尚书右丞,我记得是柳范吧!”说着他冲着柳齐物一笑道:“尚书右丞,好大的官威,吓死我了。不过……很快就不是了!”他说着不理会地上的两人,推篱笆门走进了院子。

柳齐物成了他家书童的肉垫,摔得七荤八素,本想反抗,但听裴旻的话,心中徒生不祥预感,竟不敢再说了。

裴旻敲开了娇陈的屋门,让下人将锦帐、绸缎搬进了屋子。

“娇陈姑娘!”裴旻扫去了心中点点不快,今天算的上是个好日子,没有必要为了跳梁小丑扫了兴致,看着精心装扮的娇陈,较之原来更美上三分,想着能与如此佳人共度一生,实是莫大福分,说道:“锦帐、绸缎我带来了,却不知你我的约定,是否有效?”

娇陈看着一重重精美的锦帐,一匹匹华丽的绸缎,笑颜如花道:“当然有效……”说着轻轻一拜,道:“见过裴郎!”

她是第一名伶,论生活物质,大家闺秀豪门千金都未必如她。她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自有倾慕她的人自愿奉上。眼见之高,较之宫中见惯珍宝的公主都未必不如。天下锦帐,最精美莫过于江南,天下绸缎,最华丽莫过于蜀锦。

裴旻没有敷衍,而是以最好的锦帐、绸缎认真对她,娇陈只有满心欢喜。

想着外边的柳齐物,娇陈道:“不知他会不会给裴郎带来什么麻烦。”

裴旻情不自禁的握着娇陈的双手,笑道:“有麻烦的是他们,不碍事的。以后你主内事,我负责外事。这点鸡毛小事,何须你来操心。”

娇陈猛地摇头道:“这话裴郎不可乱说,这家有家规,妾身即入裴家,侍奉婆婆,服侍郎君等份内之事,自然承担。内事唯有正妻有资格做主,就算裴郎再如何宠爱妾身,也妄不想因为妾身而闹得家中不稳,给裴郎增添麻烦。”

“我不说就是了!”裴旻看着一本正经的娇陈“噗嗤”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贤妻良母!”

娇陈听着高兴,她本就是个小女人,想要有个温馨的家。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贤妻良母”更好的赞美了,“不知郎君何时带妾身去见婆婆?”

裴旻怔了怔道:“这个我还没想好!”

娇陈闻言却是一震,低下了头,眼泪扑簌簌的如珠而落。

裴旻柔声道:“怎么了?”

娇陈低声道:“可是婆婆嫌弃妾身?”

“哈哈!”裴旻听了大笑,明白过来,轻轻给她抹去了泪珠道:“你以为我娘嫌弃你嘛?我记得早与你说过了,我娘也是歌姬,没什么见不得人。在我眼中,没有高低之别。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我喜欢的人,她老人家,怎么会不喜欢?娘亲特地说了,你是她的媳妇。礼不可废,要选择一个吉日,找媒婆上门订契,约好日子迎你入门。还要请上亲朋好友,摆一桌宴席呢。宴席都是娘亲亲自操办,哪里会嫌弃你。只是我没看好日子而已……”

娇陈更是感动,纳妾并不是什么大喜之事。若对方良家人,或许会叫上亲朋好友,摆个酒宴什么的。纳的是青楼女,大多酒宴也不摆,直接从后门抬进门了事。她万万没想到裴旻、裴母会如此待她。

裴旻伸臂抱住她,道:“记住了,嫁给我,是让你享福的,可不是受罪的。”说着向她樱唇上吻了去。

第四十四章 抛个诱饵

怀抱佳人,裴旻但觉樱唇柔软,幽香扑鼻,一阵意乱情迷。

在后世上大学时,裴旻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倒也不是纯小白菜鸟。但娇陈的美,即便后世电视电影屏幕上的那些大明星都未必比及得上,更别说是他人。

娇陈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只觉得脑子一懵,但觉于理不合,心却渐渐软了,带着几分生涩的回应着,心中胡思乱想,想着若裴旻忍不住,想要了自己,自己是给呢,还是不给?

裴旻亲吻了娇陈,欲望大动,却没有得寸进尺。

换做开放的二十一世纪,裴旻哪里会顾忌那么多,早已挺枪上马,干个痛快。

古代却是不同,他与娇陈虽然互定终身,但名分未定,共处一室,以有瓜田李下之嫌。若再白日宣淫,与他而言,倒是无妨。可娇陈毕竟是个姑娘家,裴旻是真心爱她怜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欲望而给她留下不好的话柄。

娇陈见裴旻适可而止,知他敬自己,更是高兴,将脑袋轻靠胸膛,说着贴心的情话。

裴旻把玩着娇陈柔顺的发丝道:“等会我去教坊司,将你的户籍取来消了,选个良辰吉日,再让媒婆来与你定下契书,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娇陈抬起头来,说道:“裴郎待妾身如此,何来委屈一说。”

古人在礼教上尤为严苛,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室才有婚书字约,纳妾是有字约,但不是婚书,而是契书。所谓契书,就跟主仆的契约差不了多少。

裴旻虽觉委屈了娇陈,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贸然的挑衅礼法规矩,何况是他。

娇陈却毫不觉得委屈,比起那些连契书都没有,随手给富贵人家送人的“姐妹”,她以很满足了。

两人温存近乎大半时辰,娇陈见时近正午,留着裴旻吃午饭。

裴旻也想尝尝娇陈的手艺,笑着应了下来。

裴旻自小到大都没有下过厨房,也没去凑热闹,只是看着忙碌的娇陈,心底有着一股温馨的感觉。

不过小半时辰,娇陈以做好了简单的四样小菜,有鱼有肉还有新鲜的蔓青、韭黄。

裴旻在娇陈期盼的目光下,逐一尝了尝菜式,味道尚可,比不上裴府里聘请来的厨师,却也咸淡适宜。有了爱心加成,裴旻也不吝啬赞美之言,吃的极其痛快。

饱餐过后,裴旻没有在娇陈家中多呆,先去了一趟锦绣坊,拜谢了热心相助的紫沁姑娘,若无心细的紫沁发现了杀手谢的行踪,事情定会闹得不得收拾的地步。

裴旻为人处世向来是人敬三分,我还一丈。紫沁帮他大忙,这恩情不得不还。

紫沁看着面前的裴旻,心底游移不定,好一会儿才道:“公子好意,妾身心领了。原来是有一事,想要公子相助,可现在锦绣坊遭逢危难,妾身却走不开了。”

原来经过昨日一事,锦绣坊死了一个胡姬,雍州府衙的介入,还有薛王李隆业给挟持,各种情况一起发生。上面是避讳不言。可下面却一味的捕风捉影,将事情吹嘘了格外严重,有着各种夸张的版本。尤其是锦绣坊这些年因为有第一名伶娇陈坐镇,又有紫沁、小青、红玉这些多才多艺能歌能舞的台柱,在平康坊中独树一帜,日进金斗,早已引得同行眼红忌妒。

这锦绣坊有难,难免落井下石。娇陈又恰逢其时的退隐,雪上加霜。

紫沁作为仅次于娇陈的台柱,她也想与娇陈一样,给自己赎个自由身,在锦绣坊挂了名。趁着年青,找个可靠的人嫁了。

只是她跟娇陈不一样,娇陈本是良人给卖到青楼的,有自由赎身的权力,而她是家人犯罪,给贬为官妓,没有自主权,需要有一颇有地位的人,帮着跟教坊司说个情。昨日特地让娇陈通知裴旻,也存着这个私心。

裴旻了解因由,对于紫沁不免生出些许敬意,颔首道:“紫沁姑娘有如此义气,旻深感敬佩。旻在长安略有薄面,若真有什么事情,可以请人至我府上寻我,能够相助之处,绝不推迟。”

留下了这个承诺,裴旻直接前往了教坊司改了娇陈的贱籍。以他现在的权势,本是派人说一句话的事,如今他亲临,教坊司哪敢怠慢,直接批了下来。

裴旻不懂黄历,托人算了一算,十月十一为黄道吉日。

想着还有十六天时间,足够通知亲朋好友与酒宴的准备,裴旻便定在了这一天,裴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都为主人的婚事忙了起来。

长安第一名伶即将嫁入裴家,成为裴家人,此事也渐渐传扬开来。

长安登时哗然!

裴旻在长安的名望太高,他白手起家,一路立功无数,早已成为有志少年的目标,万千少女心中的理想伴侣,而娇陈风靡长安,第一名伶也非是等闲,同是京师子弟相争追捧的对象。

两人的结合,虽是郎才女貌,却也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当然大多都是羡慕嫉妒之言。

男的羡慕裴旻的艳福,女的羡慕娇陈的运气。

眼瞧着良辰吉日的来临,裴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匆匆忙忙的来到了御史台,让王小白将萨伏伊提上堂来。

萨伏伊突受无妄之灾,还不知什么情况。他在李隆业抱着胡姬胡天胡地的时候,也找了姑娘相陪,压根不知李隆业遇险一事。莫名被李隆业揍了一顿,然后给关进了御史台的监狱。糊糊涂涂的坐了好几天的牢,叫囔冤枉之余,肠子都悔青了:原以为大唐长安是他的梦想之地,发家致富的梦幻之所。却不想是龙潭虎穴。

萨伏伊在王小白的押解下,魂不守舍的来到御史台大殿。这还没来得及迈步入殿,以见殿内高坐着的裴旻。

看着裴旻,萨伏伊登时如见了再生父母一样,连滚带爬的叫喊着:“中丞大人,救命呐!萨伏伊冤枉,无辜,大人救命……”他自小出生在商人家庭,家底殷实,他自己又甚有商人天赋,生意越做越大,成为拜占庭最大的商贾,与拜占庭的高官勾结。官商相互,欺行霸市,过着奢靡的生活。御史台牢狱十日游,让这个过惯美好日子的大商,度日如年。

裴旻走下堂来,扶起萨伏伊道:“你也真是,好好的正当商人不做,跟刺客勾结一起。”

萨伏伊泪眼蒙蒙的依旧处于懵逼状态,只能大叫冤枉。他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解释都不知怎么解释。

裴旻夸大的将事情跟萨伏伊细说。

萨伏伊这才明白缘由,他无意间的巴结竟然令一个王爷为刺客挟持,威逼当今皇上,只吓得冷汗直流,神色恍惚。

裴旻见差不多了,再恐吓下去,指不定将他给吓傻了,说道:“幸亏我在陛下面前有些份量,你在金城帮过我大忙,我也信你是无辜的。为你说了不少好话,要不是我从中周旋,你这个脑袋,早就保不住了。”

萨伏伊缓过神来,不住磕头拜谢。

裴旻扶起他,安抚了他的情绪后,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萨伏伊迷茫道:“小的也不知道,本想着在长安开一间珍宝店,做着丝路上的生意。听说大唐的官员跟拜占庭的官员一样好收买,来到这里才知道传言都是假的。大唐的官比拜占庭公正的多,不收我的财宝。连一个好的店铺也盘不下来。”

裴旻笑道:“你听过希腊火嘛?”

萨伏伊讶异的看着裴旻道:“当然听过,要不是希腊火,拜占庭早就给阿拉伯人灭了。”他是一个狡诈的商人,瞬间明白了裴旻救他找他的意思,心底活络了起来,想着怎么借此机会,得到更多的便利,沉声道:“中丞大人可是想要希腊火的配方?这真不容易,据我所知,希腊火的配方都掌握在皇室工匠手上,想要接触他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裴旻面色冷了下来,拍了拍萨伏伊的肩膀道:“收起你多余的心思,在我们大唐,有能力的才有资格讲条件。你现在用我们的话就是刀板上的鱼肉,只有恁人宰割的份……”

萨伏伊登时冷汗直流,想不到自己的意向,瞬间就给识破了。

裴旻不给萨伏伊讲条件的机会道:“我可以助你在长安立足,不过你别想我会给你多大的帮助,只是一个店面而已。一但你在我大唐行违法之事,第一个收拾你的人,就是我!你要是有本事,通过你在拜占庭的关系,将希腊火的配方给我弄来,我可以保证,你将获得你想要的一切商业上的便利。弄不来就当我们不认识,给你的店面,权当是我谢你在金城之战对我的支持!你可以走了!送你一句话,有本事,就来找我吃肉,没本事自己吃屎去!”

裴旻看着萨伏伊远去的身影,笑了起来:他看得出来,这个萨伏伊不是一个正当的商人,自己抛给他的肉,他不可能不动心。

能不能得到希腊火,裴旻不是那么在意。

黑火药的价值远在希腊火之上,只是科技这玩意,掌握的越多,越是有利。若能得到,有什么理由,不争取一下?

第四十五章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河东柳家自从秦末柳安迁入山西后,在地方上已有不小的名号。但也只是不小而已,并没有发展起来。直到西晋永嘉之乱后,石勒、王弥、刘曜等率大军攻入京师洛阳,迫使晋朝衣冠南渡后,柳家方才趁势繁盛起来。尤其是南北朝时期,柳氏杰出人物层出不穷,活跃于政治舞台。其中迁至东眷襄阳的柳氏以柳元景、柳世隆为核心,在南朝政坛上登上权力高峰,盛极一时。

只是柳家终究根基不实,跟五姓家族,裴谢家族,不能同日而语。南北朝之后,再无杰出像样人物,家族势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柳家人,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一直以千年家族自居。

柳齐物初来京城,哪里识得裴旻,只是让裴旻一言道出父亲身份,心底有些惶恐,暂且退去。可心中实在难以割舍佳人,暗地里多番打探。想着若对方可欺,怎么也要插上一足,与之争一争。却不想打探出裴旻与娇陈的婚事,才知道那个少年,竟然是长安风头正劲的御史中丞裴旻,不免惊恐非常。

裴旻深得帝宠,长安有谁不知,即便他父亲跟裴旻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何况是他?

柳齐物世族子弟,以家族为上,纵然万般不舍,只能暂且将心思藏在心底,将事情告诉了他的父亲。

柳范听闻却不屑一顾,笑道:“竖子能耐我何?”

他对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儿子满意之极,认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争风吃醋,何错之有?

一连十日,无风无浪,柳齐物方才松懈下来,认为裴旻不过是信口开河,哪有真本事。想着梦中佳人即将嫁入裴家,寝食难安,不愿就此放弃,往来与屋舍前,只盼一见。

柳范本是让柳齐物安心,自己不敢大意,但这一连十日,毫无动静。

柳范也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不在上心。

这日柳范起得晚了,昨夜老家友人来访,一时兴奋彻夜长谈,直至五更天方才睡下。

一个不慎,险些误了上朝时间!

柳范来不及吃早餐,只是抓了两个饼,心急火燎的梳洗策马赶往皇城。

当天柳范遭受御史弹劾:当街疾驰,马上吃食,有违官员德行,损害了朝廷大员在百姓面前的形象!

李隆基也下了判决,流外出官,调离京城。

柳范自然叫屈,但是无一人理会他!

此事并没有引起风浪,就如一颗石子调入大海中一样……

并非是裴旻权势过人,无人敢为柳范求情,而是柳范确实错了!

为官者,德行最为重要,需在百姓面前竖立良好形象,唯有如此,才能统御万民。

柳范连犯两错,御史台并没有告错,事实俱在,谁会为他讲理。

裴旻得到御史台传来的消息,随手让人将档案入库,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说他公报私仇,不算错,但他不屑干栽赃嫁祸之事。只是安排了御史,盯着他柳范而已。

柳范若不犯错,绝不会有今日之过!

他自己不小心,又怪的谁来?

今此一事,裴旻也隐隐心悸御史台的力量,寻求外放的心思,更加重了。

十月十一,迎娶娇陈的日子终于到来。

裴府上下张灯结彩,裴旻穿着大红的新衣在门口迎客。

他的喜讯早已传出去了,这吉庆日子一到,各路贺礼便如潮水般涌至。

最先抵达的是长安武林人士,他们大多败在裴旻手上,也皆服裴旻的剑术,多多少少都送上了贺礼,其中自然是吴轩的贺礼尤重。不过除了吴轩,大多与裴旻接触不深,多是礼到。吴轩则带着他的儿子,一并登门祝贺。

吴远早已视裴旻为心中偶像,再次见到真人,激动不止。

阿维叶、萨伏伊两大商人带着金城中一起患难的雇佣兵一并来了,他们身为大商贾,出手更是阔绰。

朝中五王也派人送上了贺礼,还有几位宰相,但毕竟是纳妾,而不是娶妻,都只是送来了贺礼,本人并未亲至。

“贺老哥!张老哥!”裴旻眼尖,远远瞧见了贺知章、张旭远远行来。

贺知章的到来,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张旭却不同了。

张旭游历天下,以阅历来磨练自己的书法,早在半年前以离开了长安去巴蜀游历了。却不想能够赶上他的婚事。

贺知章虽未得裴旻之助,但是长安谁不知他是裴旻的老大哥,无人敢打他注意,一直官运亨通,在礼部混的如鱼得水。一大车的礼物,一时半刻都卸载不完。

裴旻躬身相迎。

张旭道:“老哥哥我一穷二白,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字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副字帖,作为贺礼,递给了裴旻。

裴旻笑道:“张老哥的字,才是最好的贺礼!”他迫不及待的将字帖摊开,却是诗经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十二字草书。

“谢张老哥吉言,老哥这字意境又提升了!”

张旭笑道:“此次出游,略有收获。我在秦川古道听路人说旻弟即将成亲,想着定有美酒,马不停蹄的来了,可别让老哥失望!”

裴旻拍着胸口道:“这还用说,我这里特地给你留了陈年贡酒,这次回来,别急着走,喝完了再说。”

张旭立刻道:“贺兄,晚上我就住这了!”

裴旻大笑着,亲自将二人请入府中。

随后裴旻又接待了御史台的同僚。

最让裴旻意想不到的是就连李隆基、高力士都送来了贺礼。

李隆基亲书“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八字立轴,特命高力士送来,并且参加此次婚宴。

裴旻大感意外。

他却不知道,昔年早曲江花船上,李隆基与娇陈合奏配上他的剑舞,让这位喜欢乐舞的皇帝,激动的高呼知己。

李隆基向来感情用事,对于裴旻、娇陈的结合,视为真正的“男才女貌”,是以特别修书来贺。

邀约前来的官员个个都为李隆基的这封亲书给惊呆了,若裴旻娶得是妻,以李隆基对裴旻的宠爱,做到这点并不以为怪,但他是纳妾,却得李隆基如此对待!娇陈可说是千古一人。

申时一刻,吉时已届,号炮连声鸣响。

娇陈的花轿从府侧门入,纳妾并无拜天地一说,花轿直接进了内堂,正是入了裴家的门!

第四十六章 贤惠夫人:白富美

千呼万唤之下!

娇陈一身青衣从花轿上走下来!

深青色的大秀外袍,配上素纱的连体衣,辅以围在腹前的蔽膝,加上娇艳如花的面容,十足东方古典美女的模样。

宾客大赞,连裴旻也看花了眼。

这个时代的婚礼习俗与他记忆中的大不一样,在他记忆中的新娘应该是头罩红盖头,身披大红喜服,凤冠霞帔。事实上那是百年以后的事情。

唐朝的喜服是深青色,以青为吉色。在唐朝若真有红红火火的结婚庆典,不用怀疑,一定是穿越者!

青在这个时代誉为东方之春色,娇陈一身青色的婚纱,亲和不失典雅,娇美不失贤淑,登时将一旁裴旻的风采完全盖过去了。

这也是漂亮女子的最大优势!

裴母还是第一次见娇陈,她并不嫌弃娇陈的身份,但是担心自幼在青楼长大的娇陈将青楼的风气带入裴家。如今见娇陈身上全无青楼女子的那种妖媚妖娆,反而有着一股小家碧玉的贤惠感觉,喜上眉梢。

依照习俗,此时身为妾身的娇陈,应该要向公婆正妻行礼敬茶了。

裴旻并没有正妻,娇陈直接敬茶裴母。

裴母高兴的连连称好。

娇陈见裴母亲和,就如裴旻说的一样,心头大石,终于落下。

纳妾的礼节极其简单,拜了母亲之后,娇陈便入屋舍等着洞房了。

裴旻虽然有些猴急,但一屋子的宾客却也不能不招呼,耐着兴致留下来陪酒。

“高内侍!”裴旻走到高力士面前,“您代替陛下而来,让旻惶恐之极,这第一杯酒,敬皇上,愿我大唐山河万代隆昌!”

他痛快的跟高力士喝了一杯!

“第二杯,敬内侍!旻与内侍,同殿为臣,常受照拂,以此酒聊表谢意!”

高力士依旧谦逊回礼。

裴旻也不意外,高力士这种人不受任何的拉拢,他的心永远向着李隆基,与之平和相处才是跟他交往的方式。

他跟附近的御史台的官僚相互敬酒后,走向了贺知章、张旭。

“两位老哥哥,这酒可入得了口?”

贺知章正想说话。

张旭抢先道:“太可惜了!”

裴旻一时不解。

张旭轻声道:“这好酒藏着我们私下喝就行,何必取悦大众,暴殄天物!”

裴旻悄悄地说:“老哥放心,好酒藏着呢!”

张旭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苏晋,这位是焦遂,都是饮中豪杰。”

苏晋、焦遂先后举杯道贺。

苏晋一脸消瘦,面色带着几分营养不良的黄色,焦遂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裴旻自知他们身份,饮中八仙其二:苏晋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长期斋戒,不吃肉食,但酷爱饮酒,一边坐禅一边豪饮,豪气干云!至于焦遂,也是一个了得人物,他是一介平民,说话都不利索,不敢大声,但是五斗酒下肚之后,焦遂就会如文曲星下凡一样,高谈阔论,滔滔不绝,没几人说得过他。

“老哥的酒友,就是我裴旻的酒友!今日是旻喜庆之日,不能陪二位畅饮。后日我请两位酒兄,喝个痛快!”

裴旻从头到尾,百余宾客都敬了个遍。

凭着贺知章、张旭练出来的酒量,百杯酒下肚,裴旻除了憋得慌,没有别的异样,依旧健步如飞,游走各处。

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都忍不住咋舌。

这灌新郎本是喜宴的一大特色,但是裴旻如此豪饮,反而让宾客望之生畏了:没将新郎灌倒,自己搭了进去,可是不美。

也因如此,裴旻从容的撤出了主战场,走向了后院。

婚礼,最开始是叫昏礼!

黄昏之礼,不论娶妻还是纳妾,都是在傍晚举行的。这陪完宾客,已经是星火点点的晚间了。

踏着轻快的步伐,裴旻推开了房门。

坐在床间的娇陈带着几分娇羞的迎了上来,从桌上端起一碗醒酒汤道:“酒喝多了伤身,裴郎先喝了这碗汤暖暖肝胃。”

裴旻端过醒酒汤,缓缓喝着。

娇陈绕至裴旻身后,轻巧的将他外衣除去,这十月天的夜里算不上闷热,甚至有些凉爽。但裴旻喝了许多的酒,酒意上涌,难免燥热,内裳都湿了。心细的娇陈已经发现了这点,将他笨重的礼服逐一卸下,让他舒适一些。

“我去打盆水来!”娇陈还没等裴旻应话,已经出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她端着一盆凉水,盆里还有一块布巾。

裴旻正好喝完醒酒汤,见娇陈意图脱去他最后的内裳,有些不好意思,打算自己来。

却不及娇陈手快,先一步替他开打了纽结。

看着裴旻一身结识的肌肉,娇陈原本就红润的肌肤泛起了点点羞红,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男子有着肌肤之亲……

见佳人如此,裴旻心底也有小小的得意,穿越来时的他因为生活条件不好,帅则帅矣,但身躯有些细瘦,偏带一些娘气。如今他以是朝中重臣,吃穿不愁,又不挑食,荤素皆吃,加上持之以恒的练武,宽肩细腰,全身肌肉浑圆匀称,恰到好处,对女子有着不小的杀伤力。

娇陈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身上的汗迹,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想着这是自己的丈夫,一辈子能够依靠之人,脸上的羞意渐渐淡去,反而带着几分甜美的笑容,细心认真。

体贴的娇陈让裴旻大为感动,也许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多是附庸,但是家中有娇陈这样的女人。家中的一切,包括他的母亲以及未来的孩子,都不用操心。

何为幸福?

简简单单的开心,就是幸福!

裴旻转过身子,一把将娇陈搂在了怀中,轻轻托起下颚,凝视了那精细的面庞,情到深处,低头亲吻了下去。

好半响两人方才分开,额头却对着额头,没有分离,裴旻突然低低笑着。

娇陈看出了那笑容的不怀好意,轻轻的道:“我先去了衣裳。”

裴旻却抓住了她的手道:“刚刚夫人伺候了为夫,现在轮到为夫伺候夫人了!”

说着不理会娇陈,将她剥的白白净净,一起倒向了床榻……

随着娇陈带着疼楚的闷哼,完成了少女到少妇的进化!

裴旻不忍娇陈第一次多受征伐,并没有无度求取,抱着她说了半夜的情话,相拥而眠。

一大早,裴旻带着娇陈跟裴母请安。

裴母拉着娇陈说话,直接将裴旻丢在了一边。

裴旻见他们婆媳关系融洽,也没有在一旁干扰,去演武场晨练去了。

王忠嗣骑着小马在校场商奔驰着,手中的方天画戟虎虎生威的左突右冲。不过短短的大半月,这小家伙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御骑之法,天赋强悍的惊人,已经小小的展露史上那位手握三十万大军,配四镇帅印,坐镇大唐万里疆域的第一名将风采。

见到裴旻,御骑来到近处,下马拜道:“旻哥!”

“乖!”裴旻点了点头道:“别一味的注重武艺骑术,兵法韬略也很重要。战阵交锋,武勇确实占据极重比例,但决定胜负的关键,往往还得依仗谋略。尤其是现在,我们的敌人也领悟了兵法,想要战胜他们,在兵法谋略上必需要比他们领悟的更加透彻才行。”

“明白!”王忠嗣认真的点头,记在心底。

练了一早上的剑,裴旻洗去身上汗迹,走向裴母的住处。

婆媳两人还在闲聊,见裴旻到来,裴母笑道:“好了,娘放人了……免得旻儿嫌我啰嗦。”

裴旻忙道:“孩儿岂敢,只是担心娘亲饿着,叫娘用膳来着。”

三人吃了早餐,裴旻与娇陈拜离裴母。

裴旻拉着娇陈的手道:“可以安心了?”

娇陈不住点头:“婆婆慈祥,也很有本事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妾身都说不过她。”

裴旻笑道:“那是当然,要没有点本事,我爹怎会为了娘亲跟裴家闹翻?”

娇陈道:“婆婆说道这事的时候,有些遗憾,她还是想回裴家的。”

裴旻颔首道:“这个我知道,夫人放心,娘这个愿望为夫会帮他实现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的裴家,未必好过,我的位子越高,主家就越难熬!要不了几年,裴家必有异动。”

娇陈见裴旻以有了主意,也不细问。

忽然,她想到一事,道:“裴郎,你让一些人去我府上,将妾身藏在地窖里的钱财运来吧。那边没人,别让人盗了去。”

裴旻怔了怔,很敏感的察觉了娇陈用了一个运字,好奇的问了一句,“有多少?”

娇陈道:“不多,也就九箱,大多都是不值钱的通宝,珍宝手势也就一小箱!”

裴旻有些傻眼了,问道:“那一箱有多大?”

娇陈双手在面前画了一个大圆道:“也就这么大!”

裴旻惭愧了:他凉国公、御史中丞兼任忠武将军三个官衔皆有俸禄:食实封、月俸、力课、亲事帐内课等加起来,年薪两万石米左右,折合后世人民币来说三百万上下……貌似比不上娇陈的一个通宝箱!

娇陈竟是传说中的白富美!难怪能给自己赎身!

第四十七章 裴姚斗法 三郎调解

将娇陈的九箱嫁妆运至,看着一箱箱的钱物,裴旻偷偷问了娇陈的出场费!

娇陈最初不知出场费是什么,经过裴旻一解释。

娇陈很不好意思的说了一个数。

裴旻听得呆了半响,也不得不感慨,自己一个月的薪俸,竟然比不上娇陈的出场费:这古代的顶级明星,赚的一点可不比后世的大明星少。

念及娇陈那堪称天下无双的琴艺,裴旻又觉得理所当然。

依照约定,裴旻在于娇陈成亲后的第二天,再度请了贺知章、张旭、苏晋、焦遂四大酒鬼饮酒。

裴旻也再一次见识到了贺知章的旷达纵逸,张旭的狂放不羁,也见到了苏晋的放纵无忌,焦遂的醉意高谈。

四大酒鬼,各有千秋,秉性不一,但因酒而结缘,把酒高谈,尽显自我风采。

裴旻也为他们风采感染,与他们一起,成为了第五个酒鬼。

与四人不同,裴旻倜傥洒脱,即便醉意上头,依旧维持自我本心,又是一种味道。

张旭与裴旻关系最为亲近,也最是豪情奔放,直接住在裴旻家中,将裴旻特别为他准备的贡酒喝尽,方才留下一堆墨宝告辞离去,继续游历大好山河,以华夏的山河壮丽来淬炼他的书法。对于张旭这样纯粹的艺术家,裴旻除了羡慕,再无其他,心底明白,正因为这样纯粹,张旭才会成为草圣,中国五千年里草书最出众的存在。

这日朝会!

裴旻给李隆基点名,嘉奖功绩,增添了一百食邑。

原来今年河南一代,十数万倾良田,大获丰收,所收得粮食是较往年多了一倍有余。

黄河孕育了中国的千年文化,黄河两岸的田地论及肥沃并不亚于江南。只是因为黄河泛滥严重,使得两岸的收成大大消减,严重时甚至颗粒无收。

今年多雨,黄河水位汹涌澎湃。依照往年,遇上这样的多雨季节,中下游必定泛滥。可今年黄河并未如意料中的那般肆虐两岸。反而因为雨水充足之故,使得中下游收成倍长。

追其缘由有很多因素,但最令人信服的,莫过于裴旻在考科举时,提出的束水冲沙法。

因得水利专家工部侍郎陶彦的认可,束水冲沙法很快得到了实行。早在李旦朝时,朝廷已经调拨劳役动工了。

治水如治火,二十万劳役在河南荥泽、原武、中牟等县,竖起了冲沙堤坝。

陶彦更日夜监察,黄河淤泥情况,直至夏末秋初,上表了一封奏章,以表裴旻功绩说“束水归槽,河身渐深,水不盈坝,堤不被冲。束水冲沙,此正河道之利矣。”

只是当时裴旻新立破吐蕃大功,李隆基便将奏章押了下来。

直到秋收结束,黄河两岸收成倍增,这才确定了裴旻的功绩。

群臣看着裴旻又立新功,不免欣羡。

姚崇看着裴旻却大感头疼,在他的政治集团内,容不得裴旻这样超然的存在。但是自己一时半刻却又奈何不得他:想着裴旻将柳范赶出长安的事情,心底忍不住暗暗心悸。

柳范是他的心腹之一,却轻易的让裴旻赶出了京城。

有人觉得裴旻依仗皇帝宠信,将小事化大,他却是知道裴旻这是在敲山震虎。

依照当初的约定,裴旻应该自请出朝,外防戍边。但后来却给他传了个消息,说李隆基不舍得放手。

姚崇才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既然裴旻不守承诺,继从龙之臣张说、魏知古、刘幽求、钟绍京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裴旻。

他安排中书舍人赵诲背地里弹劾裴旻与江湖人交往过密。

但是他想不到李隆基不但没有听信赵诲之言,反而将赵诲贬为中书省主书。更让他想不到的事,他的右臂柳范竟然直接在其后给裴旻弄出了京城,任官外地。

这一前一后,不过月余。

姚崇才不信这是巧合,想必是自己的动作让裴旻知道,从而展开了还击。

他只是试探一击,看看深浅,却遭受断臂之伤。

姚崇忌惮裴旻手中的御史台,更为裴旻针锋相对的手段头疼,当然最让他心悸的还是李隆基。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不像张说、魏知古、刘幽求、钟绍京那样,站在他这边,而是更支持裴旻。

御史台有办法压制,裴旻也可以对付,但是李隆基怎么处理?

姚崇想不到自己大起大落的从政四十年,竟然对不了一个少年。

仅是想想,姚崇心底便是郁闷。

李隆基宣布下朝,百官依次而退,裴旻正打算出宫吃午饭,让高力士叫了住。

“裴中丞,陛下请您一同用膳!”

裴旻还没走到高力士身旁,高力士又叫了姚崇。

裴旻、姚崇互望了一眼,一并跟在了高力士的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尴尬。

一直来到武德殿,李隆基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龙袍在殿内等候了。

“两位爱卿请坐!”李隆基早已备上了两桌的酒食。

“谢陛下!”裴旻、姚崇齐声应道。

一左一右,相对而立。

古代遵循左尊右卑,姚崇是宰相自然位于左席,裴旻则在右席坐下。

“裴卿!”李隆基没有叫裴旻的字,而是以称谓呼之:“此次你能立得此番功劳,姚相从中可出了不少力。若非他全力支持,调派劳役,特命地方官员配合,冲沙堤坝一时半刻休想立的起来。应当敬他一杯……”

裴旻笑着举杯道:“谢姚相相助!”

姚崇举杯回礼。

李隆基接着道:“姚相也应该敬裴卿才是,束水冲沙法有效的清理地段泥沙,免去我黄河水患,致使黄河中下游收成倍增,足以供应关中所需。免去了从江南水运粮食于关中的巨额耗费,给你的工作省下了不少的便利。”

裴旻、姚崇听到这里,哪里不知李隆基此次邀请他们用膳的真正用意:他不愿在看到他们两个的争斗,既当和事老,也是告诫他们,适可而止。

姚崇举杯道:“裴中丞年少英杰,束水冲沙,妙不可言。老夫敬中丞……”

裴旻业跟着举杯回礼。

李隆基道:“两位爱卿都是朕的左右臂膀,缺一不可。当同心协力为朕分忧,今日召见你们前来,也是有要事与你们商议。对于兵制改革,你们有什么看法?好好考虑,不及这一时,边吃边谈!”说着,他当先就餐吃了起来。今日朝会时间长,以过了午饭时间,李家三郎早饿的前胸贴着后背。

食不言,寝不言。并非字面上吃饭时不能说话,是指嘴里在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是不礼貌的坏习惯。

在唐朝这吃饭议事,是一种风气。尤其是宰相圈里,吃饭的时候嘴里必需要说国家大事,不然就会给人笑话。卢怀慎就是因为下朝的时候,群相聚在一起用餐,众人边吃边议政事。而他闷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就得到了一个伴食宰相的“雅号”,笑话他身为宰相,却只知道吃。

姚崇显然已经习惯肚子里有食,吃吃喝喝解决问题。边吃边想,半天才道:“今年我大唐各路冲折府,皆有兵源不足的情况。有些地方甚至无法凑足兵马番上,情况愈发严重。必需下定决心,严治土地兼并问题。唯有如此,才能令百姓愿意成为府兵,重现府兵雄风。”

番上是唐朝的一种轮换制度,指的是府兵守卫在京师、各州的轮番执勤任务。在府兵制度下,折冲府的府兵主要任务是宿卫与征行。但是府兵制的败坏,百姓不愿意参加府兵去折冲府报道,府兵偷跑又极为严重,导致需要调动兵马时,无兵可调,需要兵卒承担卫戍工作时,也无兵可用。

唐朝战斗力底下的缘故,皆在于此!

裴旻道:“姚相之言,老成谋国。土地兼并严重,是历朝历代的弊政之一,必需从重应对。但是想要借此解决府兵战斗力底下,百姓对府兵重拾信心,臣却不太看好此举。诚然,府兵制败坏的主要原因是土地兼并,只要革除土地兼并,却可恢复府兵制。但土地兼并的革除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三年五年,都未必能够根除。我们可以等,吐蕃、突厥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想要短时间内提升我大唐的军事战斗力,募兵制是唯一之法。唯有将兵卒正规化,才能短时间内提升战斗力。不求开疆扩土,至少不会出现此先之事。”

先前吐蕃入侵,虽然大唐取得最终的胜利,打出了唐朝的威风。但是边军的无力,让吐蕃长驱直入,如无人之境。这般耻辱,明着不说,大伙心底都知道。

听到裴旻这般一说,姚崇心底一沉:他不是不知募兵制的妙处,但是他一直压着募兵制,不让募兵制实行,是因为担心张说。

张说是他的死对头,也是募兵制的主要推行者。

一但实行募兵制,张说很有可能得到特赦,招回长安,东山再起,那局面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李隆基对姚崇道:“由姚相负责土地兼并一事,再由郭相负责募兵制一事,姚相觉得可好?”

姚崇一听,不是张说,心底大安,颔首道:“臣无异议!”

李隆基也瞧了裴旻一眼,道:“募兵制是静远你提出来的,朕命你兼任兵部主事,协助郭相负责此事!”

第四十八章 募兵制实施 开元新气象

对于李隆基的任命,裴旻这里自然一口应下。

募兵制是他提出来的,他想要置身事外不大可能。

而且经过金城一役,裴旻越发的意识到强兵的作用,府兵制现今危险情况越发表明,募兵制的推行势在必行。

在他的记忆里,募兵制是被迫引发的产物。

面对府兵制的崩坏,李隆基、姚崇在历史上并没有想出募兵制这解决方法,而是依照姚崇的办法行事,意图针对土地兼并的弊政,对症下药,意图药到病除,重新推行府兵制。但事实证明,对症下药,未必就能药到病除。

李隆基、姚崇固然厉害,然而土地兼并牵连太广。手握土地的都是大地主、大官僚、大门阀。数千年来,土地兼并都是封建社会中央集权的一个难以治愈的顽疾,历朝历代都是一样。想要短时间内根治,简直是痴人说梦。

上面政策凌厉,耐不住下面阳奉阴违,阻碍重重,没有五六年的努力看不出成效。

同时府兵制的弊端,越来越严重,现在只是兵源不足,过个三四年就是无兵可用。

与其等到火烧眉头,再来考虑办法,直接将募兵制推上行程,才于国大利。

相较土地兼并,李隆基更加在意募兵制,一直与裴旻谈着募兵制的关键。

裴旻在这方面有过深入研究,一一应对,说道:“募兵是为国家募强兵,以护国开疆。最大忌讳是胡乱招募,需要设立严苛的招募制度,只有达到条件之人,才有资格成为军人。享受衣食供给,免征赋役等福利。这点关系我大唐兵卒之风气战力,必需严苛把关,不容半点疏忽。”

一个制度的诞生,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试用,经过时间的考验填补不足,才能真正于国有利。就如科举,科举制度源于隋朝,但是隋朝的科举制度就是一滩烂泥,没有多少效果,只是有一个很好的想法开端。唐朝将这个想法加以改善,加以完备,通过百年的时间改良,渐渐成为华夏历史必不可缺的一大优良制度。所以才有科举始于隋而盛于唐一说。

募兵制也是一样,张说当初提出募兵制度的时候,只是一个想法,有很多缺陷在施行的时候,一点一点的体现出来。其中就包括募兵的质量参差不齐这一大弊端,历史上募兵制刚刚出来的时候,负责镇守京师的彍骑军招募的多是市井无赖,导致军中腐败丛生,战斗力低下。地方团结兵缺少财政支持,装备差,数量少。同时边镇军力又异常强大,导致外粗内细的局面。

还有宋朝教训,宋朝官吏在招兵时,地方官员常以老弱病患者滥充强壮者,军官经常欺压和奴役军士,克扣薪饷,使很多军士生计艰窘,不得不兼营他业,严重影响宋军的战斗力,军士逃亡和反抗事件也层出不穷。因招刺太滥,拣选不实,训练颇差,巨额的军费开支,常占据宋朝财政支出的十分之七八,却极难打造出钢铁之师。

这一些募兵制的弊政,是需要时间考验才会显现出来的,可裴旻却因为是穿越者,知道这些弊政。在言论募兵制的时候,会强调这些弊端,注意事项。能够改良的加以改良,无法避免的,再三叮嘱,着重注意。

李隆基、姚崇看着滔滔不绝的裴旻,脸上皆露出了震撼之色。

裴旻归纳的“募兵制”不是尝试,而是可以直接使用的制度。

李隆基早知裴旻对募兵制有着独特的看法,却想不到竟然如此深入,瞬间觉得自己所托非人。

姚崇亦是一脸震撼,裴旻的能耐在整个朝廷人所共知,如他这般年纪轻轻入朝不满两年,却屡立大功的人物,放眼整个大唐都找不出几人来。

就算知道裴旻少年英才,姚崇也想不到他厉害至此,“难怪陛下对他如此器重信任”,一时间也后悔起来,不应该贸然对他动手。

午餐他们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期间大多是裴旻针对募兵制的独角戏。

姚崇、裴旻在高力士的带领下,一并出了皇宫。

姚崇道:“裴中丞好手段!”

裴旻笑道:“彼此彼此!”

姚崇道:“陛下说的在理,我们同殿为臣,理当为陛下效命才是。”

裴旻颔首道:“正是如此!”

他们相互说着违心的话,告辞分开了。

姚崇有他的政治想法,不可能因为裴旻而改变。裴旻也没有报姚崇大腿的念头,他知道姚崇的大腿并不粗。

只是李隆基出面,两人不可能不卖这大唐皇帝的面子,彼此不再敌对敌视而已。

两人短暂的较量,裴旻是完全没有什么损失,姚崇却断了一臂,以结果论,裴旻还是小赚一笔。

其实裴旻最先打算对付的是中书舍人赵诲,但是柳齐物跳了出来,索性就玩大发一点,直接将柳范拉下马。

**********

武德殿!

“如何?”李隆基看着走进殿内的高力士。

高力士回应道:“一切如陛下预料,姚相与中丞虽未和好,却接纳了陛下的好意。”

“如此就好!”李隆基点了点头,现在大唐百废待兴,姚崇、裴旻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两人一但你死我活的争斗起来,对于大唐的发展,会照成极大的危害。

这才充当了一次和事老。

沉吟了一会儿,李隆基对高力士道:“传我的旨意,召楚州刺史宋璟为刑部尚书,即日入京。”

“遵旨!”高力士躬身听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隆基的心思,姚崇这次过火了。

姚崇的治世之能,放眼当前确实无人可比。也因如此,深受李隆基的器重委以重任。

张说、魏知古、刘幽求、钟绍京等人都是李隆基亲近的大臣,为了让姚崇更用心的为他效力,即便心中不情愿,依然准了姚崇所求,给了他一个以他为主的庙堂,让他完全发挥自己的能力。

但是姚崇在驱逐了诸多大员后,得寸进尺的培养自己的小团体,一点一点的挑战李隆基的耐心。如今又莫名向裴旻动手,连番作为,已经触怒了李隆基的底线。

目前大唐需要姚崇,李隆基暂时忍住了他。一但他的价值用尽,也就是他罢相之日。

宋璟就是代替姚崇的人选。

姚崇意图长时间把持朝政,无异于痴人说梦。

**********

当天裴旻就前往兵部报到,郭元振出生兵部,现为大唐宰相,在兵部很有威望。裴旻有郭元振支持,很快在兵部站稳了脚跟。

此后裴旻一直负责募兵制事物,

郭元振年事已高,身体抱恙,虽然经过休整调理,渐渐康复,但精力有限,只负责大局统筹,细节皆有裴旻安排。

裴旻先大胆的裁去了十五万府兵,让他们回乡务农,避免了兵役的压力,随即又在关中凉陇一代宣布招募十万兵士。

一但获得入取任用,衣食供给,免征赋役!

如此福利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诱惑,诏令一出,立刻引起了关中凉、陇一地的轰动,响应者人潮涌动,有近乎二十万壮丁响应。

裴旻随后颁布选拔制度:善骑者优先,善射者优先,力大者优先,并且定下严苛的入选门槛。选出了十三万将士,以良将安排他们训练,将那些训练不认真,不听号令,浑水摸鱼的通过实战练习,淘汰出去。

这一干就是大半年,秋去冬来,冬尽春回,十三万将士最后剩下了十一万之众。

这些精挑细选的兵士,不敢说能跟吐蕃、突厥那些身经百战的兵士相比,却都是值得培养的优秀兵才。调派至各大军区,由良将用心训练,短时间内便能形成可观的战斗力。比起参差不齐的府兵,好上太多。

募兵制的成效得到了李隆基的肯定,他将挑选出十万精锐,分别补给长安十六卫,增强京师的守卫,并且命名为长从宿卫。

裴旻自身也因为政绩出色,再次升官,由兵部主事升任为兵部侍郎!

凉国公、御史中丞兼任兵部侍郎、忠武将军四个头衔,风头之盛,毫不逊色姚崇这第一宰相。

开元二年秋,风雨飘摇的大唐,经过一年半的励精图治,已经渐渐有了全新的风貌。

精简机构,裁减多余官员,已经彻底完成,现今朝堂上的官员大多都是能干之臣,亢官的情况,大为好转,使得朝政充满朝气。

尤其是此时此刻的李隆基虚怀纳谏,体恤民情之余,还提倡节俭。他为了百姓的生计,在黄河流域、长江流域开垦了万顷良田,修建了八处利国利民的水利工程,还规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内宫后妃以下者,不得配戴金玉制作的饰物,并且遣散宫女,以节省开支,一改武则天以来后宫的奢靡之风。

他又听张九龄的建言,下令清查全国的逃亡户口及籍外田地,共查得八十多万户,大幅增加唐朝的税收及兵力来源。

开元盛世的气象,已经渐渐显现!

第一章 洮州多难

开元二年九月十一日,洮州官道,夜。

队正江岳望着不远处洮州的城池的轮廓,回头看了看身后长长一串的粮车和疲惫的士兵们,心底的大石终于落下:随着这批粮食安全抵达,自己此次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多多少少也算给大唐做了贡献吧。

他出生于落魄的将门之后,家中早已得不到朝廷的半点好处。但是江家家风却一直以精忠报国自诩,叮嘱江家后人效仿先辈,为国出力,光耀门楣。

洮州位于大唐、吐蕃交界之处,常为吐蕃入侵,田地颗粒无收。为了百姓的生计,朝廷特地调拨大批粮草于洮州,以解洮州粮荒。

刚刚升任折冲府队正的他,很荣幸的编入了运粮队伍中,负责此次的粮草运送,这一路来,还算平静。

突然!

江岳心中升起一股惊秫的可怖感觉,霎时间从四面八方传来破空的锐响!

只听身侧“噗”、“噗”之声不绝于耳,随之响起的便是惨叫和马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

江岳绷紧了发抖的身体,用尽力气高声喊叫起来:“敌袭!吐蕃人来了!赶紧隐蔽!”

只是一轮劲射,运粮军的火把全部给射灭,黑暗笼罩着混乱而绝望的战场。

朦胧的月色下,可见间距不过尺寸。敌人在何处,数量多少一概不知。

江岳在警示之时,已经躲在了粮车背后,一支长箭仍然穿透了他的肩头,几乎透肩而过,心底不免震撼:好强悍的箭术!他自幼练习射术,深知要做到如此,并非易事。他咬紧牙关,将那箭支斩断,偷偷的眺望远方。

火光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当空飞来,落在他们四周,照亮了附近的情景。

满地都是亮红的鲜血和同袍的死尸,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兵士,眨眼间成了冰冷的尸体,伤兵不停地呻吟和哭泣着……

江岳偷偷的望向果毅都尉陶青先前所在的位子,果然陶青早已给箭矢钉死在了地上,难怪一声不吭。

缺乏指挥的运粮队不成建制!

江岳剧烈地喘息着,剧痛和紧张使他汗如雨下,脑子也飞快的转动:吐蕃游骑兵大多是吐谷浑人组成,吐谷浑是辽东鲜卑慕容部的一支,使用的是鲜卑战法,骑射过后,必然伴随着冲刺。就他们这情况,一但遇到骑兵冲刺,哪里还有还手的余地。

江岳大吼道:“果毅都尉阵亡,我代替他指挥!小心敌人的弓箭,将所有粮车围成一圈,以粮车为防线屏障御敌!”

纷乱的战场突然有人指挥,慌乱的兵卒哪里顾得江岳只是一小小队正,粮车开始一辆辆地移动。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运粮兵都拼命挣扎,将粮车堆在了一起,简陋的形成了一个圆形的车阵。

沉闷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敌人依旧看不见影,但是他们的动向却在敌人的掌控之中,显然是见运粮队有了屏障,企图兜到另一侧来。

绕了一圈,没有明显的破绽:又是一轮箭羽破空而来。虽然来势同样凶狠有力,但有了车阵的阻挡,并未照成多少伤亡。

四周远处彼此吆喝着听不懂的话,江岳看着周边的六百余人,就现在的情形,想要出战是万万做不到的,只能期盼着洮州城里的守兵,能尽快来援。

正想着无数火箭已经自夜空缤纷而降,好似洒下一蓬火雨!

敌人放火烧粮!

江岳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

大唐盛世的气象已经初现,在位官员大多尽责。

御史台多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由萧嵩处理以是足够。

裴旻因为募兵制的缘故,大半年忙活于兵部,兵部几乎算得上是他半个家了。

募兵制进展的极为顺利,这点在裴旻的意料之中。他的募兵制,可不是张说那种不完备需要经过时间考验磨练的半成品。而是经过历史验证,最适合这个时代的完善兵制。只要操作得当,顺利是理所当然的。

若说有意外,只有在裁减十五万府兵时,受到了点点阻碍。可在大势面前,这点阻碍算不了什么。毕竟府兵崩坏的实在严重,与其强撑着一点点的腐烂,不如快刀斩乱麻,割去腐肉,采用新的制度。

第一波的募兵,所得的兵卒大多充入十六卫,第二波兵卒的招募,将会送入边疆,以代替战斗力不足的边兵。

裴旻已经在准备第二波募兵的事情了,有了第一波的经验,这第二波的募兵,将会更加顺畅。

便在他准备写第二封兵部募兵令的时候,收到了下面传来的战报:吐蕃再次寇,截杀大唐运粮队,果毅都尉陶青阵亡,供给洮州军民的粮草几乎付之一炬。

将笔放在笔架,裴旻气得拍案道:“这是第几次了,杜宾客干什么吃的。”

继任裴旻先前的兵部主事道:“第九次了,吐蕃贼寇,实在可恨。”

去年吐蕃入寇,大唐、吐蕃彻底绝交。吐蕃也没有了顾及,开始频频劫掠陇凉一地。他们就像狼群一样:在野地里远远地撒出百十人成群的小股游骑兵队。遇到了可以消灭的敌人,骑兵队直接攻击;而遇到大股的猎物,则直接避让躲避。

凉州薛讷坐镇,吐蕃并未有讨得好处,镇守陇右的郭知运也是一员宿将,也没让吐蕃占什么便宜:唯独洮州一地却如一个深坑。

归根究底还是卖国贼杨矩做的孽,他将河西九曲地无偿送给了吐蕃,而河西九曲地临靠洮州,就如一个先天的跳板,能够自由出入洮州。

短短年余间,吐蕃九次劫掠洮州,不但破坏春耕,捣毁田地,乱杀百姓,如今更是胆大的袭击运粮队,实在可恨之急。

为了应对如此局面,洮州刺史短短一年间换了四任,却无一人能够改变局面。

如今的洮州刺史是杜宾客,也算是位经验丰富的将军,却不想依旧让吐蕃肆虐为祸。

裴旻无心再管募兵一事,想着洮州面临的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只是当初薛讷攻取洮州时,他正好为王海宾正名,返回了长安,并不知洮州的地理情况,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忽然裴旻心中一动:洮州如今人人避讳,岂不是自己的天赐良机?

心念于此,裴旻心中有着小小的激动,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入宫。

裴旻作为李隆基最为器重信赖的外臣,出入皇宫几乎不存在任何阻碍。

李隆基正在太极宫处理政事,盛世的气象已经初现,正是乘胜追击打造更好局面的时候。这位李家三郎,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批阅奏章,了解天下改革的情况,得知裴旻的求见,毫不犹豫的将他请入殿内。

“见过陛下!”

李隆基笑道:“无需多礼!”看着面前这位依为臂膀的重臣,心底越发的欢喜:比起姚崇的满心鬼胎,裴旻身兼御史台、兵部两处重任,却从未有拉帮结派之举。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良臣之气。

“静远此来,可是为了二次募兵一事?”

募兵一事,裴旻干得极为漂亮,直接解决了长安番上府兵的问题。精心挑选出来的兵才,质量水准也是上乘,让长安的军事护卫实力,提升了不少。不但满足了兵需所求,还减缓了兵役的压力,实在值得称道。满朝文武莫不交赞有佳。

裴旻回道:“随时可以颁布公文,此次招募的兵卒以戍边为主,最好换个称呼!”

李隆基想了想道:“就叫长征健儿吧!长征健儿终身免除课役,装备给养全由大唐供应,对于为我大唐戍边之忠义战士,朕绝不亏待。”

“谢陛下体恤!”

裴旻说着双手将新到的战报呈上道:“陛下,今日臣来求见,主要还是为了洮州事情而来,洮州又有情况发生……”

李隆基一听“洮州”,脸色不由得一沉。自大破吐蕃政治改革之后,他所听到的几乎都是佳音喜讯,大唐在他的治理下蓬勃发展,成绩有目共睹。唯独“洮州”,不断的传来令其大倒胃口的讯息。为此他连撤了三位毫无作为的刺史,却不想还是听不到好的消息。

高力士下堂取过战报,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细细看来,与裴旻之前一般,气得拍案而起,喝道:“贼子嚣张可恨!”

洮州给吐蕃洗劫的无法自力更生,依仗朝廷调拨的补给生活,想不到竟然连补给都给吐蕃烧了。

“陛下!如此下去,大是不妙!”裴旻沉声道:“如今洮州百姓无以为继,全靠我大唐补给。长期下去州内百姓必然心生不安,纷纷撤离洮州避难。要不了多久,洮州将会成为无人死洲。吐蕃用心,何其之毒。”

李隆基沉吟半响,叹道:“静远所言,朕何尝不知。只是贼子狡诈,占据西河九曲之地利,以游骑袭扰。田不能耕作,商道不安,换了好几位刺史,都无法取得效果。如今我大唐可用之将不多,杜宾客以是难得的人选。他都无法改变局面,朕……真想不到还有谁能胜任。”

裴旻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道:“臣愿意一试!”

第二章 自荐戍边 神策军使

裴旻的自荐让李隆基再次惊了半响。

连一直低着头的高力士也忍不住微微抬起了眼帘,看了裴旻一眼。

裴旻现在的发展势头绝佳,御史台的第二把手,兵部的第二把手,又深得帝宠,手握募兵制这样的大杀器,政治功劳在庙堂上只有姚崇这个宰相才能与之相比。只要在熬个几年,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时就是御史大夫或者兵部尚书,这两个官职距离相位只有一步之遥。

李隆基有时都在想以裴旻的才学功绩,登上相位需要几年?

面对这般上升势头,裴旻竟然要放弃如此政治前景,自荐去洮州这泥潭地挣扎,实在大大的不智。若非裴旻早在年前,跟他提过此事,他真的怀疑裴旻在政治上受到什么威胁了。

“静远为何执意外调,这京师繁华就收不住你的心?”李隆基眉头挑了挑,心底有着小小的不快。

裴旻一心挣脱京城泥潭,自有道理。

水往低处流,人向高处走。

这是人类的天性。

京城看似繁花似锦,但是暗流涌动,尔虞我诈过于严重。李隆基固然此刻对他宠信非常,却不闻伴君如伴虎?地位高如姚崇,才略强如姚崇,还不是只是当了短短四年宰相,便给李隆基除去了相位?

宰相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水分极大。尤其是唐朝的宰相,恰恰最不值钱。井水还深,一个不慎,一点小事,就有丢相的可能。

姚崇四十年从政经历,大起大落三次都扛不住,何况是他这个从政一年半的后生仔?

反之外调却全无这个顾虑,李隆基这位皇帝最大的优点是放权,当然这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他在历史上对于自己所信任的边帅给予无限支持,王忠嗣配四镇帅印,手握大唐三十万大军,坐镇万里疆域。要知道那时候大唐的各地兵马加起来不过六十四万,王忠嗣一人统帅之兵,几乎是大唐王朝的一半。颠覆大唐的安禄山自也不用说,若不是李隆基的信任放权,安禄山一个胡人胖子,凭什么发动安史之乱?

只要能够在边疆干出成绩,裴旻可以肯定,远比在长安尔虞我诈的内斗要自在舒心的多,成就也会大的多。

两者的优劣完全没有可比性,也是裴旻一心要外调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深处的顾虑,裴旻是不能言明的,一副赤胆忠心的道:“并非臣执意外调。陛下对臣的关怀照佛,臣焉能不知,正是因为深受君恩,越想趁着年少,为陛下为大唐做一番贡献,以回报陛下的知遇之恩。洮州危局,困恼陛下年余,臣愿意抛开一切,放弃京师所有,为陛下除去肘腋之患。”

李隆基看着激进的裴旻,想起了他的那首诗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面色不由缓和,道:“静远赤胆忠贞,古之先贤都有所不及。”

裴旻道:“臣不敢与先贤一争高下,只是恪守本分,一心为君分忧而已。我大唐名臣辈出,才略胜于臣者,不计可数,能够填补臣职位者,举目可见。但因武后屠戮功臣,我大唐军事疲软,府兵制的败坏,使得边兵战力底下,鲜有新生良将。臣不敢自诩良将,却也跟太公习得兵法韬略,愿为陛下坐镇洮州,护我大唐安宁。”

李隆基犹豫了好一会儿,道:“此事容朕好好考虑一二,静远先退下吧。”

“是!”裴旻心底大喜,李隆基没有拒绝,说明此事有戏。只要出了长安,熬过了发展期,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目看裴旻退去,李隆基看着手中洮州的情况,道:“力士,你觉得静远所求,可存有私心?”

高力士颔首道:“小奴看不出洮州有什么利益可图。”

“是啊!”李隆基叹道:“有私心之人,莫不是想往高处走,图谋利益。洮州就是一个烂摊,干好了,是份内事,得不到多大好处。一个不慎,一世英名,可能毁在此处。这满朝文武也只有静远愿意为朕分忧,不惜放弃大好前程。朕有意全了静远的忠心,只是心底很是不舍,拿捏不定。”

高力士笑道:“陇右洮州离长安并不遥远,逢年过节,一纸诏书,邀中丞入京,也不过数日之事。”

李隆基默默颔首。

第二天的朝会。

李隆基在朝堂上再次提出洮州情况,以求应对之法。

朝臣默然无言。

此前一年他们针对洮州想了无数法子。可是那里就是一个泥坑。想要解决泥坑,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夺回河西九曲地,只要将河西九曲地夺回来,吐蕃就失去了入侵的踏板平台,洮州不会陷入今日被动。但是这不现实,现在大唐百废待兴,需要的是平稳发展,而不是挑起大范围的战事。

府兵制衰败已久,募兵制刚刚兴起,这需要一定的适应期。小规模的战事,并无所谓,夺取河西九曲地这大规模的战役,对目前的大唐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在洮州驻扎重兵,调个个七八万大军坐镇,也能有效的防止吐蕃入寇。这也不符合实际情况,陇右关键的要塞是鄯州是廓州,而洮州属于鸡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将陇右的大军调往洮州,势必会造成鄯州、廓州的危局,是拿了芝麻弃了西瓜的不智之举。另外从调派大军,也要耗费大量军事物资,加重陇右一地的行政负担。

除了这两个治本的办法,其余治标之法,他们都再此之前想过试验过,有的甚至提出了联系嫁入吐蕃的金城公主,与吐蕃说和这愚蠢的主意。可见满朝文武,对于洮州的情况已经黔驴技穷。

裴旻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这兵事上的事情,不实地考察只凭纸上谈兵,意义不大。

见满朝文武一个个闷不吭声,李隆基登时觉得只有裴旻是真心为之考虑,为了解除他的忧患,不惜放下自己的大好前程,遂然道:“裴中丞自荐,要求前往洮州,为我大唐戍边,抵御吐蕃。诸位爱卿可有看法?”

李隆基话音一落,登时满朝哗然。

这朝会之上,无人敢大声喧哗,但是诸多大臣,一人低语一声,汇聚成河,声势也是不小。

一双双看着裴旻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还有佩服。

只有穿越者才能明白裴旻的行为是多么正确,不然就算智慧远见如姚崇、张九龄这样的人物,都看不出背后的利弊。只认为裴旻少年意气,满腔热血,愿意为国而放弃到手的大好前程。

即便姚崇再如何不待见裴旻,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多瞧他两眼。

这佩服归佩服,该行动的时候,姚崇也不会含糊,他并未出马,而是看了户部尚书一眼。

户部尚书会意的出班道:“裴中丞高风亮节,臣不如佩服。中丞智勇兼备,身怀超凡之勇,更兼决胜之谋,金城一役可见一般。由他坐镇洮州,定让吐蕃有来无回。”

李隆基心底哼了一声,方才道:“朕亦觉得裴卿忠贞可靠,智勇兼备,可担此大任。”说着,他高喝一声道:“凉国公、御史中丞兼任兵部侍郎、忠武将军裴旻接旨!”

“臣接旨!”想着大事既成,裴旻心中有着小小的激动。

“凉国公、御史中丞兼任兵部侍郎、忠武将军裴旻,克树勋庸,遍该韬略,居运六奇,勇不顾身;思睹金城之捷,可充洮州刺史兼任神策军军使,于洮州逐便屯集教练,以御吐蕃入侵。”

“臣领旨!”裴旻高兴的作揖接旨,他不但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刺史之位,还兼任神策军军使,李隆基不但给了他地方上的军政大权,还拨给了他一支军队调用。果然,对于信任之人,李隆基会给予他们足够的权势。只是“神策军”是什么玩意?

在他的记忆里,神策军应该是数十年后,名将哥舒翰为了抵御吐蕃而设置的一支西北的戍边军队。因为战斗力强悍,唐代宗将神策军编入了禁军行列,成为天子禁军。泾卒之变后,唐德宗认为文武臣僚不可信赖,将神策军的大权交给了太监。也是有此开始,太监掌握神策军兵权,以神策军为工具控制皇权,掌握皇帝的生、死、废立大权。

毫不客气的说神策军臭名远扬,在后世一些涉及唐朝的游戏电视中,神策军无不是反派人物!

现在神策军莫名的冒出来了,自己还成了神策军的统帅!

便在裴旻愣神的时候,李隆基接着道:“朕在此前下了一到旨意:将临洮军调往鄯州,并在洮州新设神策军,管兵六千,军马五千,军中兵士由剩余的长征健儿中填充。”

裴旻闻言大喜过望,那里还管神策军在历史上的“臭名”!

他募得的十一万兵士都是值得大用的兵才,较之腐化的府兵,强上不少。

李隆基将剩余的兵士拨给了他,成立神策军,等于给了他一支根基绝佳只需经过短暂训练便有一战之力的精锐部队。

第三章 裴老虎来了

裴旻这里是惊喜,文武群臣就震撼了。

李隆基出手实在太过阔绰。

历史上的募兵制因为首创,有着不可抗拒的未知性。以至于第一次募兵所招募的多是流氓地痞。各路边帅对于所募之兵,不屑一顾。

而李隆基用之补足十六卫,直接导致中央军腐败丛生,战斗力每况愈下,形成了外重内轻的局面。

有了这前车之鉴,裴旻特别注意招募兵士的质量。特地超额招募二十万,为的就是将浑水摸鱼的都切除出去。

因故此次募兵规模之大,质量之优与历史上名相张说所施行的募兵制几乎不能同日而语。几乎将关中陇右凉州一地的优秀兵才洗劫一空。

诸多边帅莫不眼红,纷纷上书要求,将募兵制推广于边陲镇兵,以强化边兵实力。

李隆基补充中央军所剩下来的万余人更为诸多边帅所“窥视”。

李隆基直接拨了半数给裴旻组建新军不说,还拨给了他五千军马。

要知道军镇中赤水军的规模最盛,有一万八千之数,但他们的军马不过六千一百二十三匹。

神策军不过六千,却有军马五千匹,这军马的普及率,整个大唐就没有一支军队比得上。

裴旻也知李隆基的优待,高声道:“臣绝不负陛下厚望!”

李隆基的优待还不止如此,他还特许裴旻在兵部权力未交接之前,自行调拨兵部库存器械衣甲。

裴旻哪里会客气,直接自申请自许可衣甲唐刀六千份,步卒长矛两千,骑枪五千,强弩劲弓三千,箭矢弩矢若干。

看着拿着清单都心疼的兵部司库,裴旻很温和的笑道:“所有装备都要全新的!”

别说旧货,翻新的他都看不上。

回到府上,裴旻叫上娇陈一起到裴母处将自己升任洮州刺史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刺史属于地方大员三品官,掌握地方军政,而裴旻此前的御史中丞、兵部尚书都是四品官,严苛的说裴旻是升官了。

裴母早年生活在河东,与裴家闹翻之后住在了东北幽州,此前未来过关中更不知洮州在什么地方。只以为裴旻是单纯的升官,喜不胜喜的道:“太好了,还记得当年裴家几个子嗣为了一个县令的位置争的头破血流。我儿直接就当上了三品刺史,成了地方大员。”

娇陈见多识广,知道其中定有缘由。但她何等聪慧,笑道:“以郎君的才学本事,别说刺史,就算当个节度使也不为过。”

裴母也觉得有理,见爱子越来越有出息,母怀大慰。但想到即将就要与裴旻分别,又有些许伤感。

裴旻道:“娘亲放心,洮州离京城不是很远,快马也就是几天的事情。娘亲要是真怀念孩儿,来个消息,孩儿立刻回来相见。”

裴母道:“你当娘是三岁孩童?外臣未得传召,如何进京。”

裴旻左右瞧了一眼,悄悄的道:“娘还不知道吧,孩儿这夫人身怀绝技,远不是表面漂亮这么简单。”

娇陈风情万种的看了裴旻一眼,彼此认识的时候还不觉得,成亲之后才知道自己这位郎君嘴上就跟抹了蜜糖一样,各种羞羞的情话层出不穷。

裴母讶异的看了娇陈一眼。

裴旻将娇陈的易容绝技告诉了裴母,还特地说了娇陈助他擒拿杀手谢的事情。

裴母本就对贤惠娇陈很是满意,又听她能助爱子立功,更是拉着娇陈的手道:“旻儿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有你在,娘也放心。”

裴旻本想让娇陈留在长安照顾裴母,但听裴母如此决定,也未拒绝。他跟娇陈虽然结婚了近乎一年,但他们一个年轻力壮精力旺盛,一个千娇百媚柔情似水,几乎是夜夜笙箫,过着是没羞没臊的生活。

这真要长时间分离,裴旻心底还真有那么一点不舍。

看着娇陈,裴旻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此后几天裴旻都在忙于职位的交接,御史台的工作还好。萧嵩有足够的能力资历接替御史中丞的职位。

这位由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侍御史,固然比不上他得李隆基器重,但是有他在御史台近乎两年的根底支持。除非他给姚崇这样的大员恶意针对或者自己失策放了大过,足以安逸的干上几年。

至于几年后的事情就看萧嵩自己的造化了,毕竟他不能照拂萧嵩一辈子。

关键还是兵部的事情,郭元振大病初愈,精力不济。募兵制在细节上几乎是他一人总揽,如今他要前往洮州就任。这方面的东西必须要妥善的安排下去。

**********

长安南城区。

长安城人口早已超过百万,因为皇城府衙都汇聚北方,人口稠密也尤为严重。

长安城北寸土寸金,城南却格外稀疏。在一处毫不起眼的民舍,一个农民打扮的人推门而入。

屋里只有一个民妇,就如寻常的夫妻一样,在农民进门的瞬间,热情的端上了一碗水。

农民接过却不喝,在一旁的桌子上写道:“得到可靠消息,裴旻即将出任洮州刺史。”

农妇看得此话,脸色不由的微变。

长安人口众多繁杂,除了关中本地百姓外,四方商人学者不计其数。

混进几个宵小杂碎太过容易。

冯源在长安的势力让裴旻连根拔起,吐蕃不得已重新安排细作潜入长安。

这对农民夫妇就是先驱,只是一切从零开始,他们来长安半年,并没有探得有效的情报。

裴旻即将出任洮州刺史,在上流人士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却刚刚得到消息。也可见裴旻对于吐蕃情报网伤害之大,时隔一年都没有缓过气来。

农妇看着已经抹去的字迹,心中有些惶恐,有一种老虎来了的感觉。

裴旻崛起不过短短两年,可就在这两年里连番坏了他们的大事。

他们的赞普都知道了裴旻的名字,在吐蕃颁布了悬赏令:若能取得裴旻头颅,赏千金,晋封千夫长。

洮州对唐朝犹如鸡肋,对吐蕃却是战略要地。只要吐蕃取得洮州地,以河西九曲地输送兵源。上可劫掠廓州,下可进击狄道截断丝绸之路。

连续的失利,吐蕃士气低落。为了挽回颜面,对于此次的谋划行动势在必得。

却不想竟得到裴旻调任洮州的消息。

第四章 求贤 国难财

兵部,裴旻正在做着最后的交接,事情已经差不多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将自己对募兵制的认识以及应该注意的事项统统写下来。免得自己不在,历史上募兵制的弊端提前显现。

“裴侍郎,你请的人到了!”

大多人都习惯的叫裴旻裴中丞,但是兵部上下都是以侍郎呼之。

“快,请他进来!”裴旻放下手中毛笔,走下堂去迎接。

“罪人江岳拜见裴中丞!”江岳一身布衣,神色有些狼狈。

他们负责运送粮草,结果所有粮草给吐蕃游骑兵烧得干净。

责任追究下来,州刺史杜宾客都难辞其咎给撤了刺史之位。现在以知刺史的名义暂领刺史事物,等裴旻接任。

一州刺史尚且如此,何况是负责运送的江岳一行人?

江岳给判罚充军西域,就在即将将他押送往西域的时候,突然一人带来了兵部的命令,赦免了他的罪,将他领到了长安,带到了兵部。

到了兵部,江岳才知道是裴旻在关键的时候亲自上疏为他求情,才得到了皇帝的特赦。

“江队正何罪之有!”裴旻让江岳免礼,道:“是我应该向队正赔礼才是,我兵部疏忽,险些错怪良臣。”

兵部有四个部门,其中职方司负责武职赏罚。依照规定,职方主事赏罚之后会将结果交由兵部侍郎过目。

但是兵部侍郎有两位,裴旻在例行职位交接,赏罚之事由另外一位侍郎过目决定了。待他后来看到档案的时候,为时已晚。

诸事已定,裴旻只能向李隆基求情,求得了特赦令。

裴旻的话让江岳有些感动,道:“不管怎么说,粮草全部给吐蕃烧毁这是事实。”

“但是跟人比起来,粮草固然值得可惜,却也不值得一晒!”裴旻毫不犹豫的道:“我看过你们描述的辩词,你们在黑夜中受到未知数量的吐蕃游骑兵袭击。这有心算无心,在那种情况下,反败为胜的可能几乎等于零。”

“你要是不站出来,吐蕃射乱你们阵形后,再来一个冲刺,结果就不只是毁粮那么简单了。你能指挥着粮队以正确的应对方法,保住了七百多条鲜活的生命,这是功劳,不容抹杀。”

江岳看着裴旻,心底有着小小的感动。这罪背负的委屈,好在还有人能够理解他。

裴旻待着几分期盼的道:“从你的应变指挥上我看得出来你懂得兵法战术。我现在是神策军军使,即将往洮州担任刺史,眼下我正缺人手,要不要在我手中任职?”

江岳心中有些悸动,高声道:“罪,卑职愿意。”

长安城东!

王小白怀揣薪俸回到了家里,现在还是正午,看着早早归家的儿子,王父愕然道:“我儿今日为何早归?”

王小白道:“孩儿刚刚辞去了御史台的工作!”

王父大急道:“这是为何?”

御史台今非昔比,在裴旻执掌下,御史台为世人接受。王小白也因受到重用而得到街坊邻居的尊敬,薪俸福利都很不错。

在王父看来,御史台是个铁饭碗,可以干一辈子的职业。辞职,简直不可思议。

王小白道:“中丞大人今日离开了御史台,孩儿也不想待下去了。”

王父大悟,王小白有今日全靠裴旻提携看中,跟随裴旻也是很好的出路,道:“你是打算跟裴中丞去洮州?”

王小白摇了摇头,坚定的道:“中丞让孩儿去帮他,可是孩儿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无法给予中丞多少帮助,准备出去历练一番,等孩儿有了一技之长,再去洮州。”

洮州。

一年之内,吐蕃九次入侵。如饿狼一般的吐蕃游骑兵来去如风,他们杀百姓毁田地,弄得人心惶惶。

进入十月,本是万物丰收的季节,洮州野外却空无一人,万物寂寥。

洮州彭家此刻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彭琦看着堂下一众陪笑的洮州富户,皱眉道:“你们是何等居心?想要将我置于死地?”

彭姓是陇右地界展了千年的一大姓氏,与五姓世家不同。彭家并不是世族门阀,族中并没有出现决定性的大人物,抬起他们的家族。

但是他们安安稳稳的展,族中子弟遍布陇右各州,深入百业之中,隐隐约约的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彭琦的祖父在百年前立足洮州,一直是洮州最上乘的豪绅,在洮州名望极高。

吐蕃恶意针对洮州,毁田杀民。在洮州人心惶惶的时候,很有商业头脑的彭琦看到了商机。

陇右并不盛产粮食,各地城乡几乎是自给自足,鲜有余粮。

去年吐蕃入侵,将洮州田地毁去,今年又派游骑兵袭扰,洮州已经两年田地无粮,洮州必定缺粮。

想通这点,彭琦动了国难财的念头,不动声色的将周边的粮食悄悄的收购入库。

果然如他预料一般,洮州毫无疑问的陷入了粮荒。各处米店已经断粮,似乎老天也助他,吐蕃烧毁了大唐支援洮州的粮草。

如今整个洮州,只有他彭家有粮,全城百姓富户都没有多少粮食,几乎家家户户都已稀粥果腹。

知道彭府有粮,跟彭家关系好的富户纷纷上门愿意高价购买。

但是《唐律疏议》有一条规定:诸市司评物价不平者,计所贵贱,坐脏论;入己者,以盗论。

唐朝官府每十天会根据时事评估物价,若商贩卖生活必需品过评估物价,将会受到严重惩处。

彭琦若高价贩卖粮食,等于触犯大唐律法。

一富户高声道:“彭兄哪里的话,我们是这种人嘛!”

彭琦笑而不语。

一人道:“听说明天是彭老爷的寿辰,我出三十匹锦缎做贺礼!”

彭琦作揖回礼道:“谢张兄美意,彭某必定回礼!”

其他人会意,一个跟着一个送上了贺礼。

彭琦很用心的将一份份贺礼记了下来,改日还礼。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彭琦将一个个眼高于顶的富户送出去,算着自己取得的利润,想着府中藏的巨数粮草,忍不住笑出声来。

至于百姓死活,与之何干!8

第五章 不会降龙十八掌的乔峰

彭府!

“见过彭东家!”姚州长史顾新带着几分卑躬屈膝的深深作揖。

彭琦受宠若惊的上前搀扶,道:“长史大人何至如此?”

州府长史,地位崇高。在唐朝诸多州府的刺史皆由亲王遥领或者悬空,州府长史大多是州府第一把手,就如当初的金城长史鲁钰便是如此。

姚州地位特殊,安置了刺史,顾新的地位要略逊一二,却也是姚州第二把手。而彭琦只是地主豪绅,名气虽高,却无官无职。两人的地位完全不能以道理来计。

顾新这般大礼,彭琦受之不起。

彭琦眼中有着一丝戏虐,面上却一脸震撼道:“顾长史折煞琦了。”

顾新负责姚州民生,粮食由他管制。吐蕃毁田杀民这一毒策,过于狠辣。州内诸多百姓皆靠朝廷救济。现今朝廷的接济粮草给毁,周边州府一时间也筹备不出多少粮食。新的支援需要从关中运来,远水难救近火。

如今城中百姓多以稀粥果腹,目前勉强能维持生计。继续这般下去,稀粥都没得喝了,生民之困,已到极处。

顾新看着一个个百姓,心中实在不忍,决定促成归拢粮食这一政策,将全城粮食聚在一处,平均分发州府百姓,共同度过如此难关。

这政策的施行,首先要得到地方豪绅的支持。为了姚州百姓,顾新放下自己州府长史的身份,逐一拜访姚州的豪绅。

顾新为民如此,感动了部分有着良知的豪绅,透露了彭琦家中有粮这一事情。

向豪绅低头,顾新心底也很是憋闷,可为了州府内的百姓,一切委屈都忍了。

顾新道:“听闻彭东家府上有余粮,州府意欲以高于双倍市面金额向东家征收。”高价贩卖粮食是罪,但州府高价征收,却在礼法之内。

彭琦脸色一变,道:“顾长史听何人说的?现在州府蒙难,我等身为大唐子民,在这危机时刻,理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若我府上有粮,早已开仓放粮,接济百姓,何须顾长史如此乞求!”

顾新面色有些难堪,忍气道:“那彭东家对于归拢粮食,可愿支持?”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以然决定若彭琦再三推辞,就算陪上自己的官职,也要跟彭琦正面刚一刚。

岂料彭琦应答的极其爽快,道:“家国有难,琦自当支持长史所求。府中所有粮食,皆由顾长史调派。”

彭琦的“通情达理”让顾新心生不祥预感。

在彭琦的带领下,顾新来到了彭琦的粮库,看着几乎空空如野的粮库,心底泛起无力的感觉。

送走顾新,彭琦脸上泛起了嘲讽的冷笑:通过送礼的方式,他一石米可以卖二十倍以上的价钱,两倍,打发叫花子呢!

同一时间,裴旻也走进了姚州。

不过此刻的裴旻,并非裴旻本人,而是一个面貌粗狂的北地大汉,三十来岁年纪,浓眉大眼,高鼻阔口,有着一张四方的国字脸,比起本来面貌的俊迈,现在虽跟英俊无缘,却也是英气勃勃的豪杰。

那日与裴母说道娇陈精于易容术的时候,裴旻就想到了这事,他的身份特殊,有很多事情,无法亲自出面处理,需要一个或者几的个身份,便于行事。这有娇陈在,别说一个,就算是个二十个五十个都不是问题。

以他在朝中的地位,伪造一个身份,弄一份履历,不要太过容易。

随时随地都能弄出一个有着官方证明的人物,便于他行事。

现在他的名字叫做乔峰,就是天龙八部里的乔峰,是他最喜爱的小说人物之一。连相貌都是根据他的模样让娇陈伪装的,只可惜他不会降龙十八掌,不然就是一个乔峰二号。

以一份真实的过所,化名乔峰的裴旻走进了萧条的姚州城。

他特地乔装来此,是为了在接任之前,以一个寻常百姓的身份,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好在继任的时候,对症下药。

姚州城本是中州,借助河西九曲地的便利,畜牧业发达,也是大唐少有的养马地。但因河西九曲落入吐蕃之手,姚州优势不再,又受到吐蕃袭扰,渐渐沦为下州。近年来,九次受到吐蕃袭击,城中萧条更甚。若非官府死押着过所不放,禁止百姓豪绅迁途,情况更加严峻。

裴旻也想不到姚州情况严峻至此,心底有些沉重。以他的战略眼光已经看出姚州对吐蕃的战略意义,就算姚州对于大唐而言属于鸡肋之地,也不能由之被吐蕃夺去。

心中想着,裴旻打算先去城中酒馆看一看,听听贩夫走卒之声。

看着远远就瞧见的酒字招牌,来到近处却见酒馆大门紧锁,门口的杂乱,可见酒馆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开张了。

裴旻逮着一个路人道:“这位兄台,请问这酒馆为何大门紧锁?城中可还有酒肆?”

路人逮着几分菜色的看了裴旻一眼,道:“这位豪杰是外地来的吧,这姚州连吃得粮食都没有了,哪里有余粮酿酒,城中所有酒馆一年前就关门了。”

裴旻这才发现姚州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严峻,问道:“城中可还有粮店?我要买些米粮上路……”

路人道:“你去街角的龙家米行瞧瞧,他是我们姚州最大的米行,要是连龙家米行都无余粮,姚州真的完了。”

路人的脸上充满了对未知的担忧。

裴旻道:“兄台放心,大唐在,姚州完不了。”

在路人的指使下,裴旻走向了龙家米行。

还未入得店中,便听坐台店家道:“顾长史,您太客气了。在商言商,我东家已经说了,生意不能亏着做,也不能昧着良心做。店中余粮不多,只要长史支付朝廷所估的最高价便可。只是……就算小店将所有库存米粮拿出来,也只能维持一两日,还需另谋他法。”

顾新带着几分惨笑道:“能坚持一日,便是一日,还请告之你们东家,希望他能够尽快购得粮食,说什么,也要支撑到朝廷的支援。”

店家苦笑道:“东家这些天一直未此事奔波,只是附近州府粮店,受到了恶意清扫。他磨破嘴皮子才购得这点粮食。”

“可知是谁?”顾新语气中带着点怒意。

店家道:“东家怀疑是彭东家!”

第七章 杀就一个字

顾新再次听到“彭琦”的名字,皱眉道:“新之前也听说彭府家有粮,可是他府上粮库确实仅有点点余粮。我特地偷偷查问过彭家佣人,他们也证明彭东家近日也是以稀粥果腹,府中确实粮食吃紧。”

店家道:“那草民就不知道了,对方买粮时刻意掩饰了身份,东家也只是猜测而已,”

裴旻在屋外听到此处,心中记下“彭东家”三字,悄然离去了。

几乎不需要怎么打听,在姚州一说起“彭东家”,必然是指城东豪绅彭琦。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黑夜中的彭家星火点点,一道黑影矫捷的翻墙而入。

裴旻一身黑衣,直往彭家主屋潜伏而去。

他没有来过彭府,却知道一点。古代大户人家的整体布局固然千变万化,但是主屋的方位都是一样的。作为主人房必然是坐北向南的朝向,吸收着晨间的第一缕阳光:这种布局风水叫做“紫气东来”。

古人迷信,对于风水堪舆之术,深信不疑,在裴旻的印象中所有富贵人家的屋舍莫不是如此,鲜有例外。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偌大的彭府走的也是“紫气东来”的格局,一栋与众不同的屋舍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定是主人房无疑。

这第一次做这偷鸡摸狗的勾搭,裴旻特别谨慎,一路小心翼翼,生怕给人发觉。

沿途避开夜巡的家丁,来到主人房的庭院,却发现整个庭院漆黑一片,竟然没有家丁巡夜,主屋大门前的石灯笼都是黑的。

裴旻眼睛早已习惯了黑暗,谨慎的轻步靠近屋舍,隐隐约约间听到了点点细语轻声。

偌大的屋舍唯有右侧的房间透着光亮,他担心自己的影子倒影在窗口,不敢贸然的学电视里一样,沾湿手指点破窗纸窥视屋中情形,在离窗外三尺左右的距离,贴耳细听:却听一个妇人道:“还要,奴奴还要一碗。”

又听一低沉的声音笑道:“瞧夫人这急样,又不是不够你吃。夫人跟了我彭琦,什么时候亏待你了。”

妇人娇笑道:“郎君说得是,只是奴奴这今日就喝了几碗清水粥,实在饿的慌。郎君真有本事,能买到那么多的大米。”

听得此话,裴旻露出一丝冷笑,握了握腰间的唐横刀,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只是妇人似乎不知道彭琦是幕后人,是彭琦没有说,还是真的不是他?

今日听到顾新与店家的对话,裴旻初来乍道也不知彭琦是否真的有问题。

只是现在他的身份是一个江湖豪杰,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方式,没有那么多忌讳,是与不是,自己亲自探一探便知真假。

果有收获。

裴旻继续听下去,那个自称彭琦的声音传入耳中:“就算姚州所有人饿死,也饿不死你我。不过夫人这手艺要好好学学,这菜不是咸就是淡,真不好入口。”

那妇人是一阵的尴笑:“奴奴自小就跟着郎君享福,哪里下过厨房,要不我们让秀儿给我们做?”

“不行!”彭琦断然拒绝,又过了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事已至此,也不瞒夫人。这些米粮早在去年,我已暗中收购。现在风声越来越紧,顾新那田舍汉盯着呢。非常时候,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我连守夜的人都遣散了,就是担心有个意外。这是国难财,利益丰厚,也实在危险。”

妇人颤声道:“这么危险,不会掉脑袋吧?”

彭琦慎重道:“岂止掉脑袋,灭门都是轻的。”他的语气特别严肃,显是打算告诫妇人。

裴旻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他看不见屋里的情形,但听声音,应是妇人手中的碗筷吓得掉地了。

彭琦压低了声音道:“你怕什么,就凭我彭家在陇右的实力,就算顾新州府长史,又能耐我何?没有真凭实据,他有胆子动我?你没见他今日找我的样子,哪有半点往日的高高在上。哼,自命清高,愚昧可笑。”

裴旻想起今日顾新那憔悴的面庞,暗想道:“等会见到我,希望你还能说出这话。”

又听妇人道“不,不是!”妇人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奴奴想着这下厨实在太累,一时嘴快就跟秀儿说了府中藏着些粮食,奴奴真不知道这般严重……”

“妇人误事!”彭琦大怒低喝。

妇人心慌之下,恶向胆边生,狠声道:“不能因为一个贱婢累了我们,找个借口,将她杖杀了,就跟当初的莲叶一样。”

裴旻想不到这妇人也如此狠毒,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时彭琦说道:“夜长梦多,现在你就去将她叫来!”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裴旻闪身走到门侧,横刀已经出鞘在手。

屋门打开,一个妇人身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她转身意图关门的时候。

裴旻捂住她的嘴巴,轻快的横刀抹向了她的颈脖。

听这妇人说话,裴旻便知她非善类,下手毫不留情。

悄然走进屋里,借着里屋的微弱灯火,裴旻来到了右侧的屋外,悄然望去,却见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在屋子里来回渡步,神态有些焦虑,口中不住的低声自语,颇为事情有了变故烦躁。

突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门口这边看来。

裴旻不在迟疑,箭步上前,由带鲜血的唐横刀架在了彭琦的颈部。

彭琦只来得及喊了一个“你”字,所有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

看着血淋淋的刀,彭琦也知发生了何事,心中隐隐作痛,惊恐中带着几分怨恨的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大汉:妇人再如何误事,终是他所爱妻子。

裴旻轻轻地移动着手中横刀,刀锋划过,一丝鲜血渐渐溢出。

这一下彭琦瞬间老实了,动都不敢动一下,口中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听说你府中有粮食,……大爷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赏我几口?”裴旻的刀在彭琦的颈脖处来回滑动,他用的力量极其精准,伤其肤而不割其肉,一条条的血印溢出。

彭琦只觉得自己喉咙给割了五六道口子,死亡的恐惧让他面无半点血色,冷汗直冒,如雨而落。

“饶命,好汉饶命!我给,要什么,我都给你!刀,刀拿开,求您!我府上有大量的珠宝首饰,好汉可以全部拿去!”

裴旻见彭琦扯开话题,以珠宝诱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刀锋一转,在他的右颈部割开了一道口子,血徐徐流出,只是瞬间已经侵染了他的肩膀,顺着衣领渗入肌肤。

彭琦惊骇的张大嘴巴,却又不敢大叫,泪珠滚滚而下,一股骚臭味传出,居然吓得失禁了。

裴旻悠哉悠哉的道:“放心,我没伤着你的颈部经脉,血还能流一会儿。还有一个时辰……”他话说完,又在彭琦的左颈相对的地方割了一刀,方才道:“现在只有半个时辰了!时间宝贵,珍爱生命,请如实回答问题……”

血一点点流着,生命一点点的消逝!裴旻不疾不徐的说话。

彭琦哪里忍得了,叫道:“好汉快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裴旻道:“粮食……你藏在在哪了?”

彭琦闭眼道:“姚家酒馆酒窖!”

裴旻问道:“有多少……”

“三千斛!”

裴旻故意将问题说的很慢,彭琦为了节约时间,回答的极为迅速。

“为什么藏在哪里?”

“姚家人跟我有隙,没人想得到我会将粮食藏在对手酒窖里。”

“有多少人看护?”

“就六人,都是我彭家子弟。”

“放火要烧了多久?”

彭琦突然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兴奋的道:“几个时辰都烧不完,我可以帮忙,只要好汉饶我不死,小弟定能在姚州百姓发现之前,将所有粮食点燃,让他们没得抢救。”他看到了真正的一线生机,话说的极为流利。

裴旻道:“你倒是足够机警,竟然猜出了我的身份。时间应该足够,我派人去姚家酒馆酒窖去看看,若你说是真,我也不为难你。”

“好汉过奖了!”彭琦媚笑道:“其实彭某人一直看好吐蕃大业,愿意为吐蕃大业出力,先前是我记错了。粮食不是在姚家酒馆的酒窖,是在张家客栈的地窖。”

裴旻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道:“就知道你不老实……”他说着唐横刀一挥,将彭琦的脑袋砍了下来!

彭琦的脑袋就如皮球一样,滚到了桌子底下,致死他还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对彭琦手上粮食感兴趣的只有两拨人,一路是大唐朝廷,一路是吐蕃。

朝廷是为了救济姚州百姓,吐蕃的目的自然相反。

与大唐而言,彭琦是发国难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活路的,但是吐蕃不一样。吐蕃巴不得大唐多些如斯奸商豪绅,抓着他的把柄,可以利用,自然有活路可走。

裴旻唯有让彭琦误以为他是吐蕃那路人,才能真正套得粮食真正所藏地。

对于这种发国难财的畜生,裴旻觉得让他多活一刻都是浪费空气,下手全无顾虑!

第七章 以一当百 名将常青

彭琦死了!

彭家夫妇给人杀于府中,瞬间传遍了洮州。

就在顾新分身乏术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神秘来信:信中隶数彭琦发国难财一事,还道明了粮食所藏之处。

顾新有爱民为民之心,处事也尤其果断,立刻兵分两路,一路控制彭府,捉拿参与涉案者,一路去来信所述的张家客栈地窖,果然从地窖中收出了三千斛粮食。

洮州的缺粮危机,立刻得到了缓解。

裴旻见顾新应对得体,显现出了非凡的干略,可以大用,甚是高兴。

又在城内闲逛了会儿,裴旻换了一身打着布丁的破旧衣服,前往府衙门口。

瞧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等着发放食物的百姓,裴旻热心的跟他们聊着,了解他们的担忧,听听他们的心声。

若此刻裴旻的身份是洮州刺史,问得的答案,毫无疑问是一套感谢,感谢朝廷无偿救济他们等等场面话,小民的智慧注定了他们面对官员带着几分警惕之心,不敢说实话。

现今裴旻与他们混迹一起,同为一类人,相互说话闲聊,自然无所顾忌。

虽然朝廷能够救济他们,保他们吃喝无忧,百姓也心怀感谢,但言谈中却有充斥这小小的私人情绪:一些手工业的百姓还好,那些有着田地的农民百姓,情绪就尤其严重,言谈中充满了对吐蕃的痛恨,对朝廷无作为的不满,对故土的难舍,对前景的担忧。

他们以耕种为生,却成了无业游民,依仗朝廷的救济为生,民心不稳,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诸多百姓心声,裴旻离开了洮州。

来到洮水河畔,正想引马做饭,突然下游一片哗然,人喊马嘶,八十余名吐蕃游骑正追杀着十数位衣衫褴褛的牧民。

吐蕃游骑兵相互呼喝射箭,态度嚣张,仿佛将这洮州地视为自家领土。

裴旻见了大怒,不由分说,纵马上前,唐横刀握在手中,直接向吐蕃游骑兵杀了过去。

“嗖嗖嗖”的稀稀落落的箭羽铺面而来,裴旻探身向前,以刀使剑招,剑光在身前马前闪过,不但将迎面射来的箭矢全部格挡了下来,还将射向马头马身的箭矢一并接下。

看着这神乎其神的技巧,吐蕃兵人人嘴里都可以塞下个鸡蛋。

这格挡箭矢,需要超凡的眼力勇气,却也不是没人做到。但如裴旻这样,连人带马,一并护着,却从未见过。

不理会吐蕃游骑兵的震撼的表情,裴旻不给他们集合射击的机会,直接切入了吐蕃游骑兵中,手中的横刀起手将当先的一名吐蕃游骑兵的脑袋削了下来,一刀挥出,第二刀毫不停歇,斜劈在第二人的肩上,那人立时鲜血飞溅,倒下马去。

裴旻为了掩饰身份,给自己配了一把横刀。横刀是大唐兵士的主战刀,刀身笔直,中正不阿,既有剑的王者之风,又有刀的霸者之气。横刀在手,他既可以施展剑招也能辅以刀法,可谓万全。

但刀的真正威力在于劈砍,真以剑法舞刀,威力大减,恰好裴旻身怀的斩虎剑法以斩击为上,对于斩击技巧,极有心得,结合剑法中的劈砍招式,东拼西凑的弄出一套以斩击为主的刀法。

对付真正的高手,这套刀法或许相形见绌,但对上吐蕃兵卒施展出来,却是大放异彩。

他左冲右突,在吐蕃游骑兵的惊呼声中,挥刀砍削,大呼酣战,杀的吐蕃游骑兵,一时间只有捱刀送命的分儿。

吐蕃游骑兵见裴旻凶猛,凶悍的他们顿时放弃了追击的牧民,围着裴旻来杀!

若是在大唐,这般围杀,裴旻还会忌惮一二。

因为为了对付江湖高手,唐初军神李靖根据诸葛亮的武侯八卦阵特别创了对付江湖人的合击阵法。

裴旻曾见过宫中的兵卒演练,确实进退有序,攻守之间相辅相成,攻守兼备,各有精微奥妙之处。他没有亲自尝试过,却知一流好手,陷入阵中决计有死无生。

吐蕃游骑兵却没有这个能耐,他们意图将不知天高地厚的裴旻围困起来,乱刀杀死。

裴旻却哪能如他们所愿,左突右杀,就是不给吐蕃游骑兵围杀的机会。若有人阻挡裴旻的突杀的步伐,或可阻止他的脚步,偏偏他刀法凶悍,剑术更是精妙绝伦,无人挡得住他,根本合围不住。

他手中的唐横刀化作一道闪电似的白芒,朝四、五枝朝他刺来的长矛劈砍过去。横刀映射着正午阳光洒下的光辉,更添其不可抗御的声势。

吐蕃有骑兵本是人人悍勇如虎豹,可裴旻向他们疾劈而至时,只觉得耳鼓贯满了横刀破空而来的呼啸声,接着手中一轻,待发觉手中只剩下半截长矛,大骇欲退时,已纷纷溅血堕地。

斩虎剑法以横刀的姿态施展出来,固然少了许多轻灵变化,威力却平白大了许多。

裴旻直接从头杀到了尾,斩杀了十八人,形成了对穿。

不带任何犹豫,裴旻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再次向吐蕃游骑兵中杀了过去。

吐蕃游骑兵都让裴旻的勇悍镇住了,一时人仰马翻。

原本慌忙奔逃的牧民,见裴旻单枪匹马将吐蕃游骑兵杀了一个对穿,士气大振,在其中一人的呼喝下,竟也调转了马头,赶来支援。

他们张弓射箭,舞刀拼杀,也是骁勇非常。

裴旻一夫当关,诸多牧民又是悍不惧死,吐蕃兵进又不得,退又不能,乱成一团。

裴旻才不管吐蕃游骑兵的死活,向死里猛杀,两相合力,杀的吐蕃游骑兵溃散而逃。

裴旻穷追不舍,又杀得五六人,随手将手中的横刀丢射而出,贯穿一名吐蕃兵的胸口,翻身下从地上又捡过弓箭又射杀了两人。见吐蕃残余游骑兵跑得甚远,方才放弃追击。

慢步上前,裴旻取回自己的横刀,用地上的尸体的衣服抹去剑上的血迹,收刀回鞘。

见那些牧民迎了上来,裴旻闻着他们身上的粪便臭味,堵着鼻子道:“你们是吐蕃人,还是我大唐子民?”

其中一个瘦弱矮小丑陋长得类似于猴子的牧民似乎腿受了伤,一瘸一拐的出来道:“我们多是大唐子民,是给吐蕃人抓去牧奴,趁着吐蕃人不备,夺马跑出来的。本来有五十几人,给杀的就剩下我们了。”他哭丧着脸,这一次的出逃计划是他安排的,但他想不到吐蕃游骑兵嚣张至此,为了追杀他们,有胆子深入洮州府邸。若不是杀出裴旻这样能够以一当百的豪勇之士,他们十有八九就给游骑兵杀的全军覆没。

裴旻也知吐蕃、突厥等异族部落,人口短缺,他们经常以俘虏充当牧奴,给他们圈养牲口,吃住都在畜生栏里,过着非人的生活。

他们并非是完全针对大唐,但毫无疑问大唐人口众多。牧奴中大半都是大唐百姓,这点毋庸置疑。

看着一众牧奴,他们头发又脏又乱,散发着霉烂与酸腐的难闻臭气,叹道:“你们收刮一下,这些吐蕃兵士身上有什么可用的钱物,都回家过活去吧。”

其他人一哄而散,大手大脚的收刮着尸体。

那个如猴子一般的跛腿牧奴却一动不动的看着裴旻,作揖道:“在下蒲州猗氏封常清,见过这位英雄,敢问英雄高姓大名,今日大恩大德,封常清不敢忘却,有朝一日,我封常清封候拜将之时,定当百倍偿还恩情。”

他的面貌实在寒颤人,细瘦、斜眼、矮小、手长、脚短,加上一身的恶臭,实在让人讨不得喜。但是他口气极大,区区一个逃跑出来的马奴,却坚定自己将来一定能够封侯拜将。

裴旻没有任何轻视,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猴子”,知道他这是自信,不是狂妄!

封常清,又一个大唐名将!

在他的记忆里,封常清因为外祖父因犯罪被流放到安西充军,而孤苦无依的他跟着外祖父在西域成长,在外祖父的指导下,封常清学识广博精深,深通用兵之道。但是因为他瘸腿长的又丑,不得他人赏识,年过三十后,仍然默默无闻。

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封常清百折不饶,毫不气垒的意志,得到了高仙芝的器重,从而成为高仙芝的左膀右臂,与高仙芝一起成为大唐在西域的双壁。

高仙芝此人堪称名将,但他性格有着极大的缺陷,而封常清有才学,办事果断且治军极严正好弥补高仙芝的不足,两人在西域并力,打出了大唐的威势。后来封常清得罪了高仙芝,两人形同陌路。

后世有人分析,若封常清、高仙芝不闹矛盾,与阿拉伯帝国的怛罗斯之战大唐未必会败。

当然这都是事后诸葛亮,做不得数,但毫无疑问,封常清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将才之一。

想着自己,现在是乔峰的身份,裴旻心中忍不住吐槽一二,只能笑道:“你一刚刚从吐蕃逃出来的马奴,口气不小!”

封常清却道:“这是自信!”

裴旻赞道:“大丈夫有着自信,也不是坏事。我听说信任的洮州刺史、神武军统制裴旻急缺人才,你或许可以去试试。你若真有真才实学,我相信在他麾下,定有你用武之地。”

第八章 双喜临门 智将勇将

裴旻并没有告知封常清自己的真实姓名,乔峰这个身份他留着有大用,这个时候泄露于他而言,弊大于利。??

至于封常清,裴旻相信以封常清的志向抱负,有机会出仕,不管成与不成一定不会错过。

历史上的他,便是因为锲而不舍的缠着高仙芝,逼得高仙芝无奈,给了他一个职位,方才崛起。

现如今高仙芝还不知身在何处,封常清没有明确的投效目标,有机会放在面前,他岂会不加以把握?

裴旻告辞离去了!

封常清看着裴旻远去的身影,眼中闪现着一丝期盼:他确实心动了。

封常清自小在西域长大,因为长相奇丑,一直受到排斥。

面对世人的以貌取人,封常清又是无奈又是痛恨:这长相由父母所赐,他父母早亡,更不能怪责父母,只能在一次次的碰壁中磨练自己的意志才学。

此次大唐在关中、陇右、凉州三地募兵,封常清觉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特地从西域赶往凉州应募。只是再此吃瘪,大唐募兵招收的是兵才,要条件是身强体壮,在战场上能够挥刀杀敌。

封常清的厉害在他的脑子,天生的体格缺陷,注定了他的下场,毫不犹豫的给凉州负责招募的官员刷了下来。

封常清也不气馁,他就是蛮牛性格的人物,百折不屈,凉州不行就来陇右。

当然陇右也是不行的,封常清最初的想法是再去关中。但是在前往关中的时候,听说了陇右洮州的情况。

封常清看出了破解洮州困局的关键:河西九曲地。

封常清略一琢磨,果断放弃了前往关中的决定,而是亲自去河西九曲看看地貌,打算为朝廷写一封详细的报告,破洮州困局,从而得到器重。

为了了解详细情况,封常清甚至混进了吐蕃的牧奴中去,为吐蕃放了大半年的牧。

直到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封常清暗自拉拢了一批牧奴,瞧准机会夺马抢刀杀了出来。

只是他们想不到吐蕃游骑兵嚣张至此,竟然毫无顾忌的杀进洮州。

若不是遇上救星,他们少不得要折损半数。

“封哥!”一个牧奴将自己搜刮的通宝分了一半递给封常清道:“拿着,有了这些钱,回家后可以好好娶个媳妇,过日子了。”

大唐的开元通宝是这个世界最流行的货币,即便在吐蕃,也属于主流钱币。

封常清拒绝了牧奴的好意,让他自己收着,看了一眼共患难的牧奴道:“兄弟吐蕃贼子的奴役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们都忘了嘛!”

“贼人杀我们父母,虐我们乡亲,毁我们田园。如此血海深仇,若是无动于衷,算什么男人!眼下有两条路走,一条跟着我去投军。我封常清保证,有我封常清一口吃,绝不让你们饿着!”

“另外一条路,拿着这些钱,找个地方安逸的生活,也不失为良策!”

封常清面貌不雅,却有极强的人格魅力,只要深入与之接触,便会为他才华而倾倒。

所有逃出来的牧奴对他极为信服,听他愿意带着他们谋求展,几乎所有人都积极响应。

裴旻离开了封常清与大军汇合,洗去易容的他领着一身光鲜的神策军,雄赳赳气昂昂的驶往洮州。

比起败坏的府兵,神策军上下虽皆是新兵蛋子,可身为正规军的他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壮年,精气神都要远胜前者。

尤其是裴旻手段通天,神策军上下新一色最新最好的装备,五千匹战马皆是一色漆黑,配上帅气的锁子甲,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围观者。

见惯了痞里痞气的府兵,神策军的风貌,让周边百姓交口称赞。

“小……裴刺史!”

裴旻突然听到有人唤他,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壮实的猛汉。

猛汉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一副猛张飞的形态,正是幽州李翼德。

“李兄弟!”裴旻让兵马止步,策马迎了上去。

李翼德看着走来的裴旻,听他叫自己“兄弟”,原本有些纠结的表情瞬间展开了笑颜。

他们相别两年,可彼此身份却是天差地别。原先的“小哥儿”已经成了手握军政大权的地方大员。

彼此的差距,让他有些不敢认了。

李翼德上来作揖道:“薛总管说您身负重任,身旁最缺人手,我就想着来助您一臂之力,已经得到总管的肯了!”

“欢迎,欢迎!”裴旻看着气质大变的李翼德,大笑了起来。

这个李翼德是天生的悍将,武艺算不上高强,可是悍不惧死,上了战场“嗷嗷”叫的横冲直撞,是破阵突击的好手。

薛讷收复辽东之役,李翼德第一次上阵,但他的表现比薛讷这位从军四五十年的老将还要显眼。

他第一个登上了营州城头,与契丹兵血战了一夜,斩获三位数的级,毫不知疲累的从城楼杀到府衙前,帮助薛讷收复失地。

这一战后,军医给李翼德医伤,这才现他身中六箭,大大小小伤口二十一处。

若是常人受到这种创伤早已躺在床上哀嚎了,可李翼德却能蹦能跳,就跟没事一样。

连军医都说他壮的跟犀牛一样,也因此得到了一个“犀牛将”的绰号。

裴旻想不到薛讷竟舍得将李翼德给他,对于薛呐更多了几分感激。

想要在洮州立足,打破僵局,只凭他一人远远不够。一个好汉还三个帮,何况裴旻干的是军国大事。必需要拥有自己的班底,才能从容面对一切变故。不愧余力的求贤,特地将江岳收入麾下也是因为如此。

现在又有了强力的爪牙李翼德,若在加上封常清,洮州长史顾新,初步的班底就全了。

裴旻还没有直接任命官员的权力,当即上疏一封给任命李翼德为神策军骑兵校尉,统率骑兵队。

进入美相县,裴旻与李翼德、江岳说着军事上的事情。

李翼德是悍将,在军略上什么也不懂,但是冲锋陷阵是他的长处。薛呐着重在这方面培养他,如何破阵冲阵也有点点心得。

江岳看过不少的兵书,研究过不少的战例,时不时会有一些新奇的想法,让裴旻侧目。

对于两人的能耐,裴旻也有一定的认识。

正说着一人突然挡住了去路,李翼德反应最快,瞠目道:“何人挡路?”他的手已经握着丈八蛇矛了。

裴旻却眯眼笑了起来,心想:“等你很久了!”除了封常清,还有谁?

封常清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们扫了吐蕃的尸体,收获颇丰。不在是牧奴打扮,换了一身华丽的衣服,内穿绛紫长袍,头戴武弁,腰悬配刀,外罩青色风衣。看上去神采奕奕。但是那矮小的个子,不协调的五官,让他这一身的装束效果化为无形。

封常清道:“在下蒲州猗氏封常清,见过裴刺史。裴刺史身负重担,常清愿为刺史谋划,效力于前。”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道:“此乃常青亲笔所书破敌之法,请刺史过目。”

裴旻心中动容,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裴……”李翼德刚想提醒裴旻小心,想到裴旻武艺,不免咧嘴一笑,不在说话了。

裴旻亲自扶起封常清,再从他手上接过帛书,细细看来。

封常清的字迹很清秀漂亮,甚至有种大家闺秀的感觉。帛书中细说河西九曲地的情况,详细分析吐蕃意图,如何破局,如何防范,计无细巨,分析的井井有条。

裴旻脑中想着封常清的谋划,若真依计而行,却可解洮州之困,心底瞬间明白了为何封常清会成为吐蕃马奴,若不是亲自勘察河西九曲地,决计写不出来如此详细的应对之法。

自己的出现,已经在无形中改变了这位名将的生涯。

看着其貌不扬的的封常清,裴旻深深作揖道:“先生谋划,字字珠玑,法法合理,若先生不弃,可否屈才当任旻之幕僚掌书记一职位?”

封常清先是错愕,随即又是一阵狂喜,高声回礼道:“愿为裴刺史效命!”

掌书记连官职都没有,九品芝麻官都比不上。但是掌书记是裴旻的幕僚,一言一行,代替的是裴旻。裴旻以他为掌书记,显然是认可他的才华,寻常官职不适合他,以掌书记予以重任。

想着这些年,投效无门,今日却受裴旻如此重视,不由泪出眼眶,感动非常。

封常清道:“裴刺史,卑职从河西九曲地来,与卑职一起的还有一些精于骑术的兄弟,不知刺史可愿收下他们?”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一并拨入军中听命。”

他的信任,再次让封常清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裴旻喝令继续行军,坐在小栗毛的背上,迫不及待的看着封常清所书的计划书。

封常清在九曲之地苦心调查了大半年,对于九曲地的情况,没人比他更加了解。他这对症下药,裴旻虽不是完全苟同,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封常清得计策的良方,能够直接解决问题。之所以不苟同,不是因为封常清的办法不好,而是他心更大!8

第九章 彭家闹事 无耻之尤

洮州!

此时此刻,洮州陷入了制度瘫痪中!

洮州府衙门口坐着八百余人,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披着白麻,白麻上还写着一个猩红的冤字。

他们老老少少,拖家带口就坐在洮州府衙门口,点着香烛,供奉着灵位。

当先一人是一个老态龙钟,须发皆白的老儒生,看不出多少年岁,只是满头满脸的皱纹述说着岁月的痕迹!

他们聚集在洮州府衙门口已经一天了,逼得府衙正常救济百姓的行动都难以施行。

老儒生姓彭,叫彭柏,不过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人叫他真名了,而是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为“彭老太公”。

彭家不是门阀世家,却是陇右大姓!

作为近乎千年的大姓,彭家这一姓氏在陇右占据十之二成。陇右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姓彭,其他百家姓分摊余下的八成,由此也可见彭家郡望之高。

彭老太公今年九十九岁,即将高达百岁,在彭家的地位属于老祖宗行列。

因为德高望重,给人尊为彭老太公。

陇右所有彭姓人氏,皆以彭老太公马首是瞻,视自己为老太公为遗传下来的枝叶。

彭老太公为人迂腐,极其重视家族观念,将维护家族次序名声名风为毕生追求。他五十岁继承家主之位,以堪称“公正无私”的态度处理家族中的事物,应得到族中人的交口赞誉。

随着他的年事越高,威望也水涨船高,成为了今日彭家人,人人敬服的老祖宗。

彭琦为神秘江湖人所杀,留下了书信,表明他发国难财一事,官府依言取得了三千斛粮食,帮助洮州百姓渡过了粮荒。

此事几乎毋庸置疑,但是彭老太公却是不信。

在这位彭老太公的眼中彭家子弟,个个都是儒家先锋,什么“仁、义、礼、智、信”的五常之道,“温、良、恭、俭、让”的五种美德,“忠、孝、廉、耻、勇”的高尚品格,应有尽有。

彭琦不会做出有辱彭家门风之事,一定是有人恶意的栽赃陷害。

江湖中人藐视法纪,话不可信,彭老太公笃定的认为彭琦是遭人陷害的:对于洮州府衙不去追究幕后黑手,反而听信江湖人的谣言,万分不满,亲自来洮州跟顾新叫冤。

顾新并非盲目的听信神秘人的一纸书信,而是经过详细的调查。虽然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彭琦发国难财,但几乎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

顾新好言劝说,彭老太公却不依不挠,断言顾新官匪勾结。

为了维护彭家的颜面,这位彭老太公直接怂恿彭家子弟以逼宫的态度要求洮州府衙给彭家一个说法,证明彭家人的清白。

彭老太公的地位何其隆重,只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彭家人已经在府衙门口聚集了八百余人了。

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顾新犯了众怒,不宜出面。

知洮州刺史杜宾客被逼无奈,亲自出来主持公道,面对一个个披着冤字麻衣的彭家人,杜宾客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亲自来到坐在地上的彭老太公面前,深深的作揖道:“彭老太公,您老起来说话!”

彭老太公牛气哄哄的“哼”了一声,却不理会。虽然他是白身,但他是彭家家主,年事已高。老人家也一点也不觉得杜宾客这三品大员给他行礼有什么不对。

杜宾客颇为恼怒,但是面前这个老家伙年岁太高,他生怕一个处理不慎,将老人家给逼死过去,到时候陇右所有彭家人找他麻烦,他也承受不起,只能陪着笑脸道:“彭老太公,此事我向你保证,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只要彭东家没有趁国难而暗中囤积粮食,大势敛财,本刺史可以保证,还他一个清白。”

彭老太公怒道:“我彭家家风深严,族中子弟莫不是孔圣人门下,岂会干这种事情?本就是清白,何来还他一个清白?你们要做的是捉拿凶手,而不是关押我彭家人!”

他这一声怒喝,中气十足,毫无九十九岁老人家的模样。

杜宾客支支吾吾,一下子说不上话来。他以军事擅长,这动嘴皮子的功夫,实在不是他的所长。

彭老太公身后的八百彭家人,一个个跟着高呼起来“捉拿凶手,释放无辜!”

“捉拿凶手,释放无辜!”

“捉拿凶手,释放无辜!”

……

八百余人的齐声呼喝,声音竟然在府衙上空回荡,尤其惊人。

杜宾客看着一个个老老少少的百姓,手中有力都无处发泄。

“好啊,好一个捉拿凶手,释放无辜!”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裴旻一脸怒容的由远及近。

杜宾客在破吐蕃的时候,他们有着一面之缘。

裴旻认得他,不理会府衙前的八百庞家人,将自己的任命诏书交给他道:“杜刺史,这是陛下的诏命,将刺史大印交予我吧,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杜宾客如释重负的将随身携带的州府大印给了裴旻。

就在裴旻从杜宾客手中接过州府大印的时候:权力的交接已经完成。

裴旻正式成为洮州刺史。

手举州府大印,看着面前的八百余人,脸上怒意恒生:他之所以选择以江湖人的方式处理彭琦之事,主要原因正是在于彭琦有着彭家人的身份。

类似于彭家这种大族,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着无形的力量。若不是有真凭实据,不足以得他们信服,就算是有真凭实据,他们也有可能以屈打成招等理由抗辩。

裴旻当时没有真凭实据,也无法确定彭琦是不是真的趁着国难发财。彭琦的手段又很高明,他没有将粮食藏在自己家里,而是藏在与之毫无关系的张家客栈的地窖里。

没有粮草为物证,想要名正言顺的处置他,并不容易,就算有物证,物证也是张家的,不是彭家。

如此一来二往,三来四去的,这其中的律法漏洞,可以钻空子的地方太多,简单的事情反而变得繁杂。

裴旻来洮州为得是对付吐蕃,为的是让洮州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好的生活,而不是跟彭家勾心斗角,互斗消耗的。

存着这方考虑,他直接以最简单的方式处理此事。

事实证明了一点:他低估了彭家的无耻的程度!

第十章 裴旻的手段:彭家亡了

裴旻看着一个个写的“冤”字的彭家人,看着一脸方正,倚老卖老的彭老太公,表情越发的森冷。

在潜入彭家之前,他特地打听过彭家的情况。

彭琦并不是彭老太公的直系后人,属于彭家的偏支。彭老太公对他有无印象都是未可知之事。不存在长时间接触,深知他的为人,为他的假象蒙蔽这一事情。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英雄之后,也会有败类子孙!奸佞的后人,也可以是英雄。

彭老太公活了一大把年纪,吃过的盐比一般人的米还多。以他的见闻见识,怎会不知道这个粗浅的道理?

彭老太公真的就百分百确信彭琦是无辜的?对一个交情不深的彭家后辈袒护至此?

裴旻绝不相信彭老太公会如此“伟大”!

裴旻看的出来,伟大并不在乎彭琦的死亡,彭家子孙以万计,死一个旁支,老人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是在乎彭家的声誉。

彭家的子孙在国家危难之际,恶意收购米粮,无视地方百姓死活,背地里高价贩卖,赚国难钱财。洮州现今的情况牵动陇右上下的心,此事一但传扬开来,彭家的声誉必然受损。

彭老太公为了家族的名誉,竟然胆大妄为的颠倒黑白,意图动用家族的威势,逼迫地方官员,强行给族中败类洗白。

裴旻淡然的道:“彭老,你说当今圣上任何?”

彭老太公显然也听过裴旻的名号,微微颤颤的起身道:“当今圣上少年英杰,除韦后武氏,诛杀太平,立志改革,乃一代明君。就是地方官员无作为,与贼人勾结,同流合污,祸害一方,致使地方不得安宁,坏圣上英明,还请新任刺史明鉴!”他说话犹如洪钟震响,唾沫横飞。若非裴氏身形高大,彭老太公上了年纪弓着脊背,那唾沫星子还飞到他脸上来。

看他一脸正义,义愤填膺的模样,裴旻已然知道,老家伙为了家族的名誉,已经是魔怔了。

道理不可能讲的通的!

裴旻道:“儒家有三纲五常,三纲又以首纲为重。儒家,主张仁义,更有名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患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陛下深知国家的治乱,取决于君臣百姓是否一心,各安其职。是以自从陛下当国以来,维护‘礼治’,提倡‘德治’,重视‘人治’。儒家以忠君爱民为第一要务,你们一个个自许圣人徒孙,却威逼朝廷,迫使官府仁政无法顺利实施,罪大恶极!”

“我……”彭老太公想要说话。

但是裴旻岂会给他说话的机会?

作为状元郎,裴旻对于儒家的学说也是信手而来,怒视着面前的八百余人,喝道:“旻新上任不久,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旻一路而来,只见田地荒芜,民有饥色。洮州本是茂木丰茂是殷实富庶之区,但眼前饿殍遍野,生民之困,已到极处。这一切都是吐蕃贼人为祸,为了帮助洮州渡过难关。陛下将洮州之患,视为头等大事,为之寝食难安!”

“你……”

“为了洮州百姓,陛下在旻来之前,再三叮嘱,说洮州情况恶劣,以百姓安定为上。特下旨意,免除全州三年赋税,在未能自给自足之前,一切粮食用度,朝廷一律承担。陛下爱民如子,将洮州生计,挂怀在心。你们到好,阻挡在在府衙门前,妨碍官府救济百姓。若累得百姓饿死,你们就是杀人凶手,若是因此导致百姓暴动,你们就是始作俑者……”

裴旻越说越厉,声音更是宏亮震响,让八百彭家人,面色相继大变。

“我……”彭老太公“你你你,我我我”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裴旻道:“依照我大唐‘唐律疏议’记载,百姓无视法度,破坏官府次序,轻者杖十,严重者杖五十!你们所作所为,重中之重,来人,将所有闹事者,全部给我拿下!杖打五十……”

他这一声令下!

周边六千兵卒在江岳的指挥下,将八百彭家人都包围了起来。

李翼德、封常清刚刚继任,在兵卒的调派下,远不及江岳顺手。

“你,你敢!”彭老太公憋了半响,终于能够说话了,但场面已经完全失控,早已出乎他的意料!

裴旻这一声令下,不只是彭家人吓得六神无主。

一旁想看裴旻如何解决今日事情的杜宾客也吓的打了一个哆嗦,道:“真打?”他看着一群哭哭啼啼的老弱妇孺,也不免有些惊骇。

类似事情,他有想过:但是八百彭家人,不只是一个个的壮丁,还有许多的老弱妇孺。

就如彭老太公一样,他身子骨确实健朗,但板子一打下去,别说五十杖,五杖都承受不住,保管一命呜呼。还有那一个个少儿小孩,细胳膊嫩腿的。他们哪里懂事,都是无辜的,给他们来了伤残,于心何忍?

“要不,算了!裴刺史,此事从长计议!”杜宾客对继任他位子的裴旻并无恶感,反而带着几分关心:因为他曾是薛呐的部下,在幽州的时候就是了,十几年的关系。裴旻与薛呐的关系,人所共知。杜宾客想着裴旻的前景,实在不愿他的政治前途上留下杖杀老幼的污点。

见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兵卒,将他的族人一个个压下。看着乱作一团,哀嚎成片的族人,彭老太公厉声道:“苍天无眼,奸佞为祸!今日我彭柏,宁死不屈!为了公道正义,死又何妨?”

他毫无畏惧,这心有家族大义,何惧一死。舍生成仁,何其快哉!

彭老太公见裴旻“蛮横”至此,盛怒之下,起了一死成名的心态。

裴旻哪里看不出彭老太公的心思,岂会如他所愿,冷笑道:“我大唐以仁孝治国,念诸多罪人年事已高,年长者其子代罪守法。子不教,父子过,年少者,其父代罪。”

彭老太公脸色大变,脑袋一懵,竟然晕阙了过去。

同时!

裴旻道:“我曾执掌御史台,在我御史台有一句话,叫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今日之事,我还不明缘由,但是若有知道详情者,如实道明真相,我以人格当保,免去他所有杖责。”

说着裴旻不在犹疑,愤然下达了杖打的命令。

八百根烧火棍不好找,但是裴旻从兵部讨要来了两千步兵长矛,长矛以硬木制成,充当烧火棍正是物尽其用。

鸦雀无声中,六百彭家人被按倒当堂杖责,只听见“扑”、“扑”的声响。

哀嚎惨叫声连片传来。

五十军杖刑同小可,杖刑打的可不是屁股这肉多的地方,而是脊背。

一但脊背是人体最坚硬又最脆弱的骨骼之一,但是一但受损,几乎没有恢复的机会。

一下一下,血肉淋漓!

少年幼儿看着自己的父母给按在地上受刑,哭的是呼天叫地。

年长的父母看着爱子爱女,给打的遍体鳞伤,也纷纷跪地求饶。

一下又一下!

“扑”、“扑”的声响不觉,可是哀嚎声却是越来越小,大多人都哭喊哑了嗓子,体弱的更是直接给杖杀了……

到了此时此刻,无人在怀疑裴旻的决心魄力,都知道他是来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我说,我说!”一个壮汉看着身旁濒死的夫人,看着已经哭晕的爱子,哭嚎着叫着道:“我知道情况,我知道情况!”

裴旻挥手制止了所有人的杖刑,让人将那壮汉拖到了跟前。

壮汉挣扎着抢上一步,跪在当前大声道:“裴刺史,求你饶过我的夫人,我将我知道的都说给你知晓。”

裴旻道:“我说话算话!”

壮汉叩首道:“草民彭槐,是旭日车行的掌柜,负责陇右部分运输行业!我知道详情,彭琦所购得的粮食都是我帮他运的,是彭家三爷找到的我。”

他坐拥车行,生活本是幸福美满。一日彭家三爷彭俊颖找到了他,让他负责一匹粮食的运送,给我利润尤其丰厚。

彭槐本是彭家人,帮助族人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彭俊颖出手阔绰,没有理由不帮。

彭槐并不知彭俊颖的意图打算,直到彭琦东窗事发之后,方才知道他运送的竟然是恶意囤货,发国难财的粮食。

彭槐哪敢啃声,又得彭俊颖、彭琦的警告,彭槐更将此事憋在肚子里。

为了迫使洮州官府放弃追究,本事无辜的他特地带了两字来示威。

彭槐哪里料想的到裴旻下手如此狠辣,他二子五十杖刑都记在了他们夫妇的身上,那是足足一百杖刑,是要将他们打死的节奏。

年轻的爱妻,因为他的缘故,活活给杖杀!

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即将丧父丧母成为孤儿!

想到此处,彭槐心如刀割,哪里还在乎什么彭家不彭家的,为了两个将他拖下水的“彭家人”,害死连累自己的妻儿,实在太不值当。

没有任何犹豫!

彭槐道:“张家客栈早在一年半前就关门了,张家人迁途到了长安生活,是我派人将粮食搬运至张家地窖的。”

彭槐的话,让滚在地上哀嚎的彭家人气得义愤填膺,哇哇直叫。

彭家三爷!

裴旻不知是何人,身为裴家人如何不知?

彭家三爷彭俊颖是彭老太公弟弟的孙子,是彭家直系血脉,虽然不是彭老太公的孙子,但是由彭老太公一手带大。

不但彭琦为了自己的利益发国难财是真,还牵累到彭家的直系血脉。

“胡说八道!”彭老太公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看着彭槐说着实情,他急得眼睛刺红,轮着手中的龙头拐杖就往彭槐的身上招呼着。老家伙下手极狠,竟是以龙头拐杖的尖锐处打向彭槐的脑袋。

“岂有此理!”裴旻一把抓住彭老太公的拐杖,一扯一推,直接将彭老太公手中的拐杖夺了过来。

彭老太公一下受不住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裴旻双臂用力,直接将手中拐杖折为两断,厉声道:“老人家,旻敬你上了年纪,不愿也不屑跟你动手。你再倚老卖老,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见彭老太公还想挣扎着起来,裴旻直接让人将他的手脚绑住,顺便连带嘴巴,一起封住了。

封常清这时走了上来道:“裴刺史,看来这老家伙未必是完全不知情!我估计,他也许早就知道彭俊颖是主谋之一……”

聪明人行事,无需言语讨论配合。封常清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送来了神助攻。

裴旻颔首道:“我也觉得如此,不然这位正义无私的‘老太公’为什么会迫不及待的堵在洮州的府衙门口,甚至不惜干这干涉仁政,目无君上的事情?还不是为了逼迫府衙放弃对彭琦的调查,不惜出动八百余人,免得真相大白牵累彭俊颖?在这真相即将揭露的时候,企图杀人灭口?”

他们的对话声音很大,直接让挨了毒打的庞家人听在了耳中。

瞬间彭老太公多年经营的光辉形象崩塌了,尤其是那些真正无辜给蒙骗的人,想着彭老太公为了掩盖彭家直系的罪行,不惜将他们搭进去,实在太过可恨,气得怒骂连连。

彭老太公“呜呜呜”的挣扎,可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彭老太公其实是冤枉的,他并不知道彭俊颖也牵扯了进来,只是单纯为了彭家的声誉,号召彭家人逼迫府衙给他们一个公道,当然少不了受到彭俊颖的挑唆。

彭槐见彭老太公意图致人于死地,更无顾忌,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裴旻让他将他的带到一旁,与他们妻儿汇合。

彭俊颖并未出现在人群中,裴旻直接以洮州刺史的名义让封常清修书给鄯州刺史,让他缉拿彭俊颖归案。

余下的彭家人这才想到明哲保身,一口一个骂着彭老太公,墙倒众人推莫过于此。

裴旻却没有饶过他们,下令继续行刑。

在哀嚎声中,又有知情人举报。

裴旻如约免去他们的杖刑,所有知情者一个个的冒了出来。

一些实在没有牵涉其中的,为了免去刑罚开始将一些彭家封藏已久的丑事说了出来。

裴旻也免去了他们的杖刑。

彭家,一个大家族,焉能没有黑历史,一个个爆料人抖着不为人知的丑事。

彭老太公彻底傻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彭家亡了!

第十一章 恩威并施 治理洮州

彭家有今日的地位,靠的是声望。

声望这东西无形无质,但是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有妙不可言的作用。

一个家族能够盛行繁衍下来,声望必不可少。有了声望,才有家族向心力。这只要人心所向,即便族中没有镇得住的官宦大员,一样能够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彭家人遍布陇右的各行各业,其中不乏地方豪绅跟商贾。他们借着彭家的声望,取得了在各方面取得便利,从而壮大自己。自己强大的了再来反哺家族,双方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他们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组成一股无形的力量,令得外人对于他们彭家敬畏,而彭家也对于自己身在彭家而自豪。

不只是彭家,就连高高在上的五姓世家都是如此。

为什么五姓世家在早年能够如此牛气?

便是因为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声望,是士林中人人敬仰的存在。

没有了声望的世家,就如刘禹锡《乌衣巷》里的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家谢家,昔日是何等荣光,一但名望不再,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如今彭家讨说法的局面,硬生生给裴旻逼成了彭家的声讨大会,一宗宗家族里不为人知的丑事,逐一揭露了出来。

以后在陇右有人提起彭家,想到的不是遍布陇右的家族,而是一桩桩笑柄,有的只是臭名。

一个只有臭名的家族,焉有立足之地?

事实也是如此,今日事情传扬开来。诸多彭家人纷纷脱离彭家,不愿受到牵累。那些原本与彭家交好的也纷纷断绝了往来。导致彭家子孙,想要娶亲都困难重重。陇右最大姓氏家族江河直下,奔向了没落。

彭老太公看着不远处的裴旻,眼中有着惊惧恨意,想着彭家的前景,悲痛得竟然气绝了。

府衙暗处的顾新,看着指挥若定的裴旻,眼中只有敬服之意:今日之事,他处理的问心无愧,彭老太公强行逼迫干涉,却让他无计可施。他不好出面,怕激化事态,只能在一旁苦思应对之法。

作为“局外人”,顾新比谁都看的清楚明白,从一开始彭家就陷入裴旻的布局中了。

裴旻对于彭家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

他当然知道,只是事态就如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分辨不出真理何在。

裴旻故意装作不知事情缘由,另辟蹊径,从彭家人妨碍政令入手,强行打破了僵局。

顾新思量着那一步步的谋划算计,以另外一种方式,逼出了实情,手段的凌厉高明,实在了不得。

想着洮州的困局,在看裴旻的手段,顾新心中燃起希望:也许他这能护住洮州这一亩三分地。

“我们都是受了彭老的蛊惑,裴刺史宅心仁厚,饶过我们这次吧。”

“都是老家伙的错……”

“是彭老蛊惑……”

一个个彭家人见大势已去,强行甩锅,意图置身事外。

裴旻看着一个个意图脱罪人的嘴脸,比起彭老太公为了家族颠倒黑白的无耻,他们这些风吹两面倒的人,更加令人不齿。

裴旻毫不容情的道:“无知不是犯罪的理由,更不是借口。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一并收入监牢听候发落。参与囤积粮食,意图发国难财的参与者,皆押入死牢,家人不得探望。”

众人见裴旻杖打彭家人由不自足,还要将所有人关进大牢,甚至死牢,令法严峻,心下无不凛然。

裴旻见周边已经聚集着诸多前来求食的百姓,高声道:“顾长史何在?”

顾新见裴旻叫他,匆匆忙忙的由暗处跑来,道:“卑职在!”

裴旻道:“你立刻拟定公文,从明日起,取消发放吃食……”他这话音一落,顾新脸色莫名一变。

周边百姓大多都空着肚子,等着洮州府衙发放食物,解决温饱。听到这话,愤怒的叫囔起来。

裴旻对于周边百姓的抗议无动于衷,继续高声道:“与洮州寻二十处要道,依照家中户籍人口,发放十日面粮,人人有份,每隔十日,领取一次。”

瞬间!

愤怒的叫囔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的欢呼雀跃。

激动的百姓纷纷跪下膜拜:

“谢裴刺史!”

“裴刺史万岁!”

“裴刺史好官好人呐!”

各种激动的呼喊声,连片传来。

裴旻瞬间庆幸自己身在唐朝,不然就凭这“万岁”,足以让他政治前途堪忧了。“万岁”是在宋朝才成为皇帝的代名词的,再此之前,高呼万岁,以表感激,并非僭越。

裴旻挥手示意道:“这并非是旻的功劳,是陛下体恤,你们要谢,谢陛下才是!”

“陛下万岁”的声音也随即而来。

杜宾客看着裴旻来到这洮州不过短短的个把时辰,已经收到了洮州民心,目瞪口呆之余,心中自是万分不解。他自问做得并不比裴旻差,自继任洮州刺史以来,州内并未有饿死的百姓。

哪怕是因为粮食短缺,也勉力维持州内稳定,自己呕心沥血竟然比不上裴旻这短短的几句话?

他却不知一样的结果,处理方式不同,会有不同的效果。

杜宾客确实做的不错,天天安排府衙为百姓做饭,解决百姓温饱。但是百姓领情之余,却解决不了他们心中的不安。他们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没饭吃,什么时候,朝廷会断了他们的粮食。

而裴旻这直接发放十天米粮,让他们自己处理等于是给他们一个定心丸,让他们实实在在的看见家中存有余粮,而不是每天等着朝廷的施舍。

这微末的细节,看似相差不多,实际上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顾新看着裴旻短时间内恩威并施,心底敬重越盛,领命去了。

经过今日一事,裴旻的雷霆手段不胫而走。

不可一世的彭家都让他整治的半身不遂,何况是其他人?

百姓安心,怀有偷鸡心思的豪绅,也收了心思,不敢妄动。

尤其是审判结果下来,所有参与屯粮发国难财的人,不管是有心无意,只要涉入其中,一并重罚处死,只震的别有用心的宵小闻名生畏。

接下来的几天,裴旻正式接过洮州刺史的位子,处理洮州事物。

他陆续接见了洮州境内三县一十一村的县令、里正,了解他们地方上的情况。

其实他亲自来过洮州,做过实地考察,对于洮州的情况,不说了若指掌,也是知之甚详。县令、里正想要瞒他,却瞒不住。

如实描述的,情形再如何恶劣都能接受,意图欺上瞒下的,裴旻不跟他们客气,直接罢黜他们的职位,让能者居之。

裴旻没有任命官员的权力,但却有罢黜官员,任命代理官员的权力。

以李隆基目前对洮州的重视,只要裴旻将情况细说,代理官员转正也是一封旨意的事情。

再对洮州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后,裴旻再一次将三县一十一村的第一把手请到洮州。

看着在堂下正襟危坐的县令、里正,裴旻微微点了点头:许是自己对付彭家的雷霆手段已经传扬出去,所有官员面对他都不会因为他的年纪而有半点轻视,皆慎重以待。

“今日召你们来,是商讨洮州以后发展的问题。”裴旻高坐案首,扫视了顾新以及诸多的县令、里正道:“根据统计,洮州现有五千七百户,人口三万三千零二十一人。在我的记忆里,洮州很多年前是中州。户满三万已上为上州,二万已上为中州。也就是说,洮州现在只有原来的三四成人口。人力是发展之本,流失了如此多的人力,难怪洮州的情形每况愈下。”

“针对洮州的人发展,我提几点意见。第一、陛下已经给了免税三年的许可,我们要好好把握这免税的机会,吸引流失人员回乡,吸引外人百姓乔迁居住以及商人的来访,增加境内的繁荣。”

“第二、洮州只有三万三千零二十一人,却分成将三县一十一村,百姓过于分散,不利于发展,也实在有些多余。本官决定将一县一十一村划去,所有洮州境内的百姓都必需住在洮州城内或者县内……将百姓聚集在一处,唯有地方起来,才能带动整体的繁荣。”

“第三、安定民心,现在洮州民心不稳,主要原因是无法生计,田地给毁,百姓无事可干。我认为不应该死守着一亩三分地,当劝说百姓放弃耕作,以它业为生,这一点可以讨论一下。”

裴旻说道这里,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三个意见,前两个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第三个能够拿出来说说。

也只是讨论一下!

见过霸道了,却没有见过如此霸道的。

三县一十一村的县令、里正,你眼望我眼,都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裴旻的三个提议,抛去第三个不谈。

第一、第二算得上是针对洮州的情况对症下药。

三年免税是洮州的杀手锏,只要洮州能够安定下来,定会有大批外来人口流入州府,这等天大的好事,自然无人有意见。

百姓分散,各安其职,各自生活,无法带动地方发展,聚在一起,才能形成利益关系,带动发展。

这个中关键,谁想不明白?

可是废去一县一十一村,严重威胁到他们的自身利益。

尤其是那些里正,人人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若是之前的刺史杜宾客,他们早已闹起来了,但如今面对刚刚烧了大火的裴旻,他们没有那个勇气。

裴旻笑道:“诸位也不必急着愤慨,划去一县一十一村不并非是废除,而是迁移,就跟长安的街坊制,将县城分为多个城村区,百姓继续由你们管制,只是将他们并在一起,刺激发展。”

众人听了不由大松了口气,细细思量下来,却也觉得可行。

美相县令张鸿道:“裴刺史的意见附和洮州发展,只是百姓恋家恋土,未必会愿意搬迁!”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这就是你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这点事情都干不了,拿什么朝廷俸禄?”顿了顿道:“还有,记住不可用强,以劝说为主。告诉他们迁移不只是为了发展,还有保护之意。洮州地广人稀,最利于吐蕃游骑兵驰骋。分散的太开,我洮州兵卒无法相顾。但只要在县城内,我大唐军人定能保他们万全。”

张鸿点头表示明白!

其余人也一副鼎力支持的模样。

西河村里正谢容道:“裴刺史因时制宜,卑职佩服。只是第三点放弃耕作,卑职想不明白,我大唐重视农耕,若放弃耕作,洮州上下三万三千百姓吃什么?”

裴旻反问道:“不放弃耕作就有的吃了?”

谢容答不上话来。

“旻有一位挚友曾与我说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治理地方,以发展地方特长、特产为第一要务!”裴旻想起了当初与颜杲卿、袁履谦把酒交谈的日子,那短短的几月,他们相互学习,一同精进,现在想来实在怀念。

顿了一顿,他方才道:“姚州水草丰茂适合发展畜牧业,并非耕种宝地,耕种并不能发挥姚州的特长。与其发展农业,还时不时的受到吐蕃游骑兵的践踏,不如直接放弃耕种,改寻他法。”

“不会是想发展畜牧业吧?”一位官员带着几分不安的看着裴旻,洮州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如何发展,而是吐蕃入寇。连田地都无法保护,何况是牛羊,发展畜牧业,等于给吐蕃送牛送羊。

裴旻笑着没有应话,而是挥了挥手,让人抬上了一块细密晶莹的大石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张鸿、谢容等县令、里正一个个扯了扯嘴角,齐声道:“不就是洮石嘛,洮河里要多少有多少。”

裴旻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们太不识货了!明明是宝贝,却给你们当成垃圾。告诉你们,整个大唐,乃至于天下,只有我们洮州盛产这样的石头,洮州能否发展起来,这洮石可是重中之重的关键……”

第十二章 春宫图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琴棋书画,医卜星宿,可称包罗万象,书法便是其中之一。

这说到书法文化,却又离不开笔墨纸砚!

砚是文房四宝之,古代文人墨客,无不视之如宝,有些甚至看的比生命还重。

宋朝的书法家米芾就因为爱砚成痴,看到喜好的砚台,甚至不惜强行向宋微宗索取,将砚比做自己的脑袋,抱着所爱之砚曾共眠。

在裴旻的记忆中,中国有三大名砚,分别称作洮砚、端砚、歙砚。

所谓洮砚,便是洮州出产的洮州石砚,在他记忆中自洮州石砚成名以来,老坑洮砚一直是皇室文豪、富商巨贾人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千金难求。

但现如今,洮州上下竟然没有一人现洮石的价值,简直是暴殄天物,不可思议。

张鸿茫然道:“除了比寻常石头漂亮一些,还有什么长处?”

裴旻摇头道:“洮河是黄河上游的第一大支流,而洮石受到黄河的影响,经千百年细砂冲击,研磨成的五彩奇石。这些石头6离斑驳,千姿百态,若有工匠将之雕刻成砚石、假山等工艺品,绝对是一大收入。”

诸多县令里正面面相觑,他们从未想过洮州河里那些没用的石头竟然有开价值。但见裴旻如此自信满满,不免将信将疑。想着裴旻的行事风范,也知他没有真的跟他们商议的意思,今日邀他们前来主要是让他们配合听命。

所谓上行下效,裴旻是洮州之主,军政由他一言而决。他主意已定,县令里正也识趣的没有多言,免得得罪面前这位年纪轻手段却是了得的新任刺史。

玉并县令叶君德道:“裴刺史大力展洮州的用心,我等看在眼底。身为父母官,卑职也希望治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只是洮州目前最大的难处不是内部,而是外患。”

叶君德话说到了关键处,吐蕃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这罪魁祸不除,洮州便一日难安。

众人的目光全部都看向裴旻。

裴旻笑道:“这点不用你们费心,吐蕃那里,我自法子应对。你们的任务是展民生,稳定民心,尽快的调动百姓的热情,完成以工代赈的过渡。”

以工代赈才是最合理的赈济方式,百姓付出劳力,换取粮食,而官府也有获益,只是受到了吐蕃的威胁,一直得不到实施。

县令里正们见裴旻不说,也不敢多问。

最后裴旻道:“越是情况严峻,越是需要有责任心有能力的地方父母官,洮州有三年免税的优势,又有洮州石这样的特产,有了展的契机。余下的就看你们是否有能力本事调动百姓的情绪。做得好,本刺史自会记你们的功绩,在陛下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

县令里正听了眼睛光,李隆基对裴旻的宠信即便远在陇右,他们都有耳闻。

李隆基也不止一次在私下里多次说裴旻与高力士一内一外,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一点连执掌朝堂话柄的宰相姚崇都比不上。

他的美言,份量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里丑话也要说在前头。做不好,你们也别怪我,翻脸!国家大事,自有能者居之。”裴旻笑着说着,语气一点也不重。

可就是这淡淡的语气,却让诸多县令里正脊背微寒,纷纷表示会如诸葛亮一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会议结束,县令里正告辞离去。他们有的激动有的心惊,但不论怀着什么心情,毫无疑问的是,面对裴旻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与契机,想要保住官位或者更近一步,都必须卯足劲力来干活。

顾新将手中会议记录递给裴旻查阅,裴旻也没看,直接让他收起来。作为上任刺史遗留下来的官吏,还闹出了彭家这事,他已经做好贬罚的准备了。

不想裴旻没有对他有任何惩处,还依为重任,视为行政第一幅手。

他却不知他为了洮州百姓,不惜放下身段逐一向洮州豪绅低头,早为裴旻知晓,如此爱民人物,岂能不重用?早将他视为行政臂膀了。

顾新感激之余,也起了全心全意为他效命的心思,问道:“用洮石制成的砚石,真的能够带动洮州经济?”

“放心吧!”

裴旻自信满满地说着,在他的记忆中,曾经帮助导师编写过一篇论文。关于书法的,其中就涉及到砚石的问题。

三大砚石中,端砚被推为群砚之,但实际上于唐宋时期,洮砚才是公认的最好砚石。

《论洮砚》就曾说:“世人知洮砚之妙,至有胜端、歙之处。自宋以后名隐而不显者,因地处边陲,得之不易,兼无专书著录之故,非才不良也,诚为憾事”。

书中一语道出洮砚虽有胜端、歙之处,但自宋之后老坑石逐渐绝迹,求之不得。

洮砚稀少名贵,常为皇室占据豪绅收藏当作送礼之物,反而不及端砚有名。

为了打响洮砚的第一炮,裴旻特地派人去长安请雕刻大师郑永泰来为洮州砚开刀。同时他又通过自己在长安的关系,联系长安雕刻小玩意的师傅,请他们来洮州定居,给予一定的福利支持。

政策一点点的实施,比起原先死气沉沉的洮州,这有了合理的管制,上上下下都有了干劲。

尤其是村县合并的计划,将人都聚在一起,分摊屋舍,建造新房,人来人往,格外有生气。

至于吐蕃,自裴旻率神策军强势驻入洮州以后,便再没有听到有游骑兵入寇的消息。

一方面是洮州的军事实力大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合理布置的缘故。

吐蕃游骑兵的人数并不多,他们从不正面抗衡,只是游弋偷袭,寻找机会。

裴旻将百姓聚在一处,将人口压缩在洮州城与周边的两个县,大大的减小了守兵的压力,又有神策军居中策应。

吐蕃游骑兵想要找到可乘之机,却不容易。

危机当然没有解除,只是暂时遏制。

裴旻当然清楚,吐蕃不会放弃洮州的,暂时没有行动,是在凝聚力量,寻找机会。

而他也在这里等待机会,有了封常清的情报,不玩一个大的,实在对不起他的牧奴生涯。

只是想要获得奇效,需要一支强兵的支持。

神策军现在已有一定的战斗力,但要称精锐,还差一点火候,需要点点时间磨练。

尤其是骑兵,更是如此。

这天,二十余护卫护着一辆漆红的香车驶进了洮州,马不停蹄的奔向府衙门口。

得到消息的裴旻,早早的前来迎接。

最先跳下车的是王忠嗣,小家伙本是好动年纪,给困在车上一路,早已忍不住了。

一个健步稳稳当当的跃下马车,惹的其后的王氏都惊呼出声来。

看着无恙的爱子,王氏一阵唠叨。

跟原先的病恹恹相比,现今的王氏气色好了许多。面色依旧苍白,但自由行走却无大碍。

王忠嗣俯恭听教诲,可那神色却不甚为意,见道裴旻的身影,立刻叫了一声:“闵哥!”

裴旻摸了摸王忠嗣的脑袋,对于他的行径却没叱责,会蹦会跳的孩子,才是好孩子,老老实实的,反而不讨喜欢。

对着王氏礼貌的点了点头,裴旻目光投向了车里。

正对上那双动人的眼眸,目光相对,彼此甜甜一笑。

裴旻外调洮州,王忠嗣要跟着他学习兵法武艺,自然同行,王氏离不开孩子也不例外。

裴旻是跟大军一起来洮州的,军中不许家眷随行。大军又行军迅,王氏身体不适,受不得行颠簸。

裴旻索性让娇陈随行照顾,要他们不急着一起前来,待他稳定了洮州局势,再来不迟。

马车一路游游荡荡停停歇歇,终于抵达洮州。

伸手牵扶着娇陈下车,握着那芊细柔嫩的小手,偷偷的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勾了勾。

娇陈面色微红,千娇百媚的横了他一眼。

裴旻心底有些火热,暗叫了一声“小妖精”。

两人感情极佳,自成亲之后,几乎夜夜腻在一起,这次分别了大半月。

心底的思念,足可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形容。

裴旻年少精气充盈旺盛,娇陈也是妙龄少女食髓知味。

久别重逢,自少不了胡天胡地一番。

白日宣淫在卫道士面前,自然引以为耻。

裴旻却不在此列之中,娇陈青楼长大,在这方面也没有特别忌讳,甚至有些开放。

心上人对她如此痴迷,娇陈哪有拒绝的道理。

**收歇,裴旻一手手搂着娇陈香肩,一手把玩着那百玩不厌的山峰,说着羞羞的情话。

娇陈脸上挂着**后的潮红,听着心上人的情话,只觉得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突然想到一事,娇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道:“裴郎,娘亲让妾身给你带一样东西!”

说着她意图起身去取。

裴旻拉住他道:“急什么,一路来辛苦了,我们小睡一会儿!”

娇陈脸上露着非常诡异的笑容道:“现在给,才有意义!”

说着,她光溜溜的下床,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本油线缝定的黄色书本。

这距离太远,裴旻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也没心情去看,那对眼珠子瞧着光溜溜的佳人,不免又有些心猿意马了,嘴里漫不经心的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娇陈来到近处,却让大手一把拉到了床上。

从她手中抢过黄色书本,裴旻本想再来一回,无意间喵了一眼书本,**瞬间消散……

黄色书本,还真是黄色书本,一点也掺不得假。

书页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秘戏图》五个字,还活灵活现的画着一男一女搂抱一起。

“什么玩意!”裴旻拿在手里翻了翻,画风不错,姿势也可以,还有一些情趣秘法,看的他是瞠目结舌的。

娇陈将脑袋埋在裴旻的颈部,痴痴笑道:“娘见我们成亲那么久还没有怀上,怀疑裴郎不懂……”

裴旻听了哭笑不得,佯怒道:“你怎么不帮我说话!我懂不懂,你还不知道!”作为一个饱受岛国文化熏陶的二十一世纪青年,给人说成不懂床第之事,情何以堪。

娇陈抖着香肩,憋着不笑道:“这方面的事情妾身哪里好意思跟婆婆说,羞得就差没找个地方躲进去!不想让她老人家误会了……”

裴旻一巴掌拍在那翘臀上道:“你是不是跟娘一样,也想要孩子!”

娇陈扬起来脑袋看着他道:“自然是想的,能为郎君生几个孩子,将他们抚育成人,是妾身的梦想!”

裴旻搂着娇陈的香肩道:“我的梦想是跟你一起慢慢变老……”

“裴郎!”娇陈的双眸娇媚的都要滴出水来了。

裴旻道:“那我们就顺其自然吧。”成亲一年,娇陈没有怀上,并非有别的原因。而是裴旻有心避开了危险日。

古代医疗环境并不达,尤其是针对生育方面的知识,因为极少有名医研究这方面的知识,普遍落后。也导致了幼儿夭折几率奇大,母亲因产子而亡的实例屡见不鲜。

这医疗环境设备就是如此,裴旻改变不了。

但是他知道女性产子的最佳年岁,在这个年岁里女性育完全,承受的了繁衍后代的重担,能够将危险程度降至最低。

裴旻自诩年轻,还有很多时间,为了孩子让娇陈冒险不值得。

这才是娇陈没有怀上的真正原因。

当然裴旻也知道,非危险日一样有几率怀上,但这种几率都遇上了,也只有认了。

娇陈道:“等裴郎破了洮州的局面吧,妾身确实想要孩子,可不想让郎君分心!”

裴旻在娇陈的脸上亲了口道:“听你的!”顿了顿,又道:“你初来乍到,我明天带你去逛逛洮州可好!”

娇陈眼睛一亮,想了想却道:“还是不要了!传出去对裴郎不好!”

裴旻道:“我们一起乔装,扮个夫妇,出去走走!一边体察民情,一边陪你,一举两得!”

他嘴里说着,想到自己另外一个身份乔峰,那娇陈的身份自然是阿朱。

小说里阿朱不就是个易容高手!

真巧了!

第十三章 求人不如求己

今日一早,裴旻在娇陈的伺候下,穿戴好了官服:这种穿衣服都要人伺候的日子,裴旻最开始好不习惯,但是娇陈在这方面特别的坚持,执意如此。?

裴旻呕不过她,也乐得享受,长时间下来,也习惯了这种神仙日子。

前些日子,娇陈未至,每天早上都忍不住念她一回。

现今得她侍奉,心情舒畅。

“在家等我!”裴旻在娇陈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道:“今天除了接见龙家少爷并无大事,与他说好洮砚之事,为夫就来陪夫人去街上逛逛!”

“好!”娇陈应了一声,送他出门去了。

裴旻身为洮州刺史,直接居住在刺史府衙,往府衙办公,只需从后院走到前院不过百步之遥。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些距离,裴旻问起了长史顾新龙家在陇右的地位,笑道:“龙姓,这姓氏当真少见!”

顾新颔道:“龙姓,是古老的姓氏之一,少皞氏、太皞氏之裔多以龙为姓,倒不是有心与真龙相近。不过龙俊的龙,却不是源于少皞氏、太皞氏。而是来至于西南夷的蛮族,刺史可听过古滇四大豪族?”

裴旻点了点头,道:“汉武帝时,大将军卫青开南疆,募豪民为官,以夷制夷。黔北境内的夷汉大姓有龙、傅、尹、董、谢等家族,公孙述时,大姓龙、傅、尹、董与功曹谢暹保境为汉,为大汉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刺史大人博学!”顾新夸赞了一句,拍了个小小的马匹,道:“后来汉光武皇帝遣吴汉入蜀,大屠成都,龙家根基受到了威胁,迁移到了陇右,在陇右立足!直至今日,他们情况与彭家相差不大,都是年代深远的家族,一样没有撑起家族的优秀人才,靠的只是名气支撑。龙家的情况要比彭家逊色许多,展前景不甚如意。族中几乎都转为商贩,以行商为业。不如彭家,一直坚持着仕途,以读圣贤书为上。”

士农工商!

这是历朝历代都免不了的地位阶级,这点唐朝也不例外。尽管朝廷风气开放,鼓励各个使国来唐朝做贸易,有着极好的经商环境,对商人阶级虽然不是很重视,但是也没有明确提出反对。但律法对于商人的排斥,一样是存在的。

在唐朝商人不可为官,“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这是死规矩。

龙家转入商籍,意味着断了自己的出仕之路。

顾新续道:“许是家族受到孔孟思想的熏陶,龙家为商以信誉第一,非是那些为了点滴利益不择手段的商贾,有着良好的声望。洮州缺粮,龙家为了百姓生计也是多番奔走。若非龙家拒绝私底下高价将粮食卖于其他豪绅,而是选择交由官府。洮州撑不到彭家事,更不可能撑到刺史的到来。若真到那一步,卑职只能冒大不为选择放任百姓,自行外出觅食了。”

裴旻也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当时当机立断,斩杀彭琦,为洮州取得了三千石粮食,一但顾新宣布放任百姓外出,洮州将会成为无人死州,那时想要恢复生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洮州更有可能为吐蕃占据,成为军事基地。

两人正商讨间,下人来报:“龙俊求见!”

“快,请他进来!”裴旻一招手,亲自迈步下堂迎接。

龙俊是一个三十出头,个子小小,带着几分精明干练的人物,见熟悉的顾新跟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身后,不用介绍也知来人身份,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道:“见过裴刺史!”

“不必多礼!”裴旻笑道:“某还要谢过龙少东家对洮州城的贡献。”

龙俊作揖道:“龙家以正道从商,行本份之事,当不得裴刺史一谢。”

虽然已经改行做了商人,但裴旻看得出来,龙俊身上的儒家风气,却一点未变,心底估摸着龙家还有出仕之心。

让他龙俊入内说话,开门见山的道:“龙少东家,今日某找你来是有事托付!”

龙俊毫不犹豫的道:“裴刺史请说!”

裴旻道:“某已经为洮州定了可行政策,需要一可靠的商家协助销售,以带动洮州的商业氛围,将洮州展成为我大唐的边塞重镇。顾长史说陇右所有商家,唯有龙家信誉最佳,可以托付信任。”

龙俊迟疑了会儿道:“不知裴刺史想要做什么?”

裴旻道:“洮水石的特点,龙少东家久居陇右定然清楚,某也不多说。为了洮州经济,州府有意推动洮水石的开,开采河中砂石,以作砚台、观赏假山等工艺品。这一切都以安排妥当,只差一条商业渠道,互惠互利。此事若成,不只是对洮州,对你们龙家也有莫大好处。”

龙俊看了裴旻一眼,心中游移不定,好半响才道:“裴刺史照拂好意,龙家心领。只是龙家以米行为主,并未有涉足他业的想法,请恕鄙人无法当此重任!”

裴旻表情变得有些难堪。

顾新忙道:“裴刺史一言九鼎,此事对于你们龙家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龙俊想了想,再次拒绝道:“鄙人有愧裴刺史期望,万分惭愧!”

“好吧!”裴旻看了龙俊一眼,道:“裴某也不为难你,你先退去吧!”

龙俊躬身而退。

顾新左看右看道:“卑职去找龙少东家说说?”

“不用!”裴旻道:“强扭的瓜,不甜!龙家不愿意信我,多说无益!这利益就在眼前,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一个商人还找不到?”

龙俊拒绝的理由是不愿意跟官方合作,担心官方取得盈利后,落井下石,令得龙家白忙活一场。

龙俊的心思,裴旻能够理解,但他身为大男儿的信誉受到质疑,实在令他心头不快,想着要不是那日在龙家米行听到店管家的那番话,他也不会选择给龙家,还给那么多好处,却不想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顾新有些纠结的看着裴旻,欲言又止。

裴旻摆手道:“你放心,我裴旻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买卖不成仁义在,不会因此针对龙家的。此事需尽快落实,还得物色一个可靠的商家才是。你先去处理百姓迁居的安排,让我好好想想!”

顾新放心的告辞离去。

裴旻想了好一阵子,都想不出陇右有那个商家能够当得起大任。

实在想不出来,念及与娇陈的约定,回到了内堂。

洮州地广人稀,身为军事要地,却也有似模似样的八景:什么莲峰耸秀、冶海冰图、朵山玉笋、石门金锁什么的。

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莲峰耸秀,作为西崆峒莲花山胜景,相传莲花山集华岳之险,黄山之奇,青城之幽,峨眉之秀于一身是广成子羽化之地,充满了传奇色彩。

娇陈早有游玩之心,等候多时,见裴旻行来,欢快的迎了上去。得到近处,见他想着心事,忙道:“裴郎可是公务繁重?莲花山就在这洮州,又不会跑,哪天去不是去!”

裴旻摇头笑道:“与此无关!约好的事情,岂能反悔?”他知自己这位夫人心思细腻,若不将事情说明,怕是游玩也不会有兴致,将龙俊拒绝他的好意细说。

“岂有此理!”娇陈听的秀眉倒竖,愤愤不平的道:“裴郎一言九鼎,是世上最可信的大丈夫!那龙少东家,实在有眼无珠。”

“哈哈!”裴旻笑着拉着娇陈的手,亲了口道:“夫人说的对,是他有眼无珠,我们犯不着为他一个没眼珠子的人生气!带上易容的用具,玩我们的去!”

娇陈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已经准备妥当了。”

裴旻拉着娇陈往后院走去。

娇陈还在思量龙俊之事叹道:“妾身倒是识得不少豪商大贾,只是他们多是贪婪逐利之辈,也不敢跟官府有过多的来往。”

裴旻道:“这商人逐利,天经地义。只是我不愿这等好事白白便宜了那些满脑子肥肠的商人而已,看来也只能便宜……”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怔怔的看着娇陈,好半响才道:“夫人,为夫刚刚心生一念,你看看可不可行!依照我大唐法律,为夫不可从商。但是乔峰却是可以,为什么要便宜那些商人,为夫一人饰演两角,自导自演反而便于操作,不用担心有个意外。”

娇陈自然知道乔峰是裴旻的另外一个身份,怔怔的道:“这样算不算违法?”

裴旻越想越觉得可行道:“违什么法,夫人不说谁知道?何况为夫也不是干违背良心道德之事,只是为了便于洮州的治理展,将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上而已。”

娇陈并未迟疑太久,颔道:“裴郎觉得可行,应该错不了。”

裴旻心思活跃起来,道:“如此一来,可要动用夫人的嫁妆了。为夫的俸禄,远不足打通一条商业渠道。”

娇陈对此毫不在意:“妾身早已说了那些东西算不得嫁妆,裴郎随意取用就是。”

裴旻摇头道:“也是,自家人不计较许多。只是该细分的,还需细分清楚。分摊利润的时候,夫人占大头。干脆商行的主事人填写你的名字,为夫有些时候难以两顾,有夫人看着,也是放心。”

娇陈见裴旻大胆放心的将重担托付,更是开心,颔道:“裴郎放心,妾身一定努力做的最好。”

裴旻心头大事解决,开心的抱着娇陈,道:“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说着对着她的樱唇亲吻了下去。

你侬我侬了半响,裴旻方才带着娇陈潜出了后院,走进了州府后院的一栋豪宅!

这豪宅是裴旻特地为了安置“乔峰”、“阿朱”这两个身份而购买的。

离州府后院只隔着一条无人的街巷,很方便他们身份的互换。

娇陈熟练的在裴旻脸上打理着,不过短短的一刻钟,裴旻那精细帅气的脸庞变成了一个英伟豪迈的北国大汉,最后细心的将胡子给裴旻黏上,完成了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娇陈坐在铜镜前,问着裴旻有什么要求。

裴旻想了想道:“随意画一个,不过要漂亮一些的,最好有一定的容貌特点。毕竟是珠峰商行的女东家,还是我的结妻子,哪能是寻常女子?”他用着乔峰的语气说着。

娇陈听了心中难免暗喜,想了想随意画了起来。

裴旻还是第一次见到娇陈在他面前施展易容术,以往都是在他脸上施为,往往不知不觉中就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了。现在见她在自己脸上施展易容术,才现那手段的当真可用“神乎其神”四字形容。

因为没有特定的模样,娇陈是任意伪装。

裴旻看着渐渐便可模样的娇陈,心底意外想起一个人来:王祖贤!

娇陈这无心易容的容貌,五官修饰的竟然有三分像王祖贤!

要知道王祖贤可是未来裴旻幼年时期心中的女神,那聂小倩美得惊艳的跟仙子一样,心血来潮之下,带着几丝兴奋的指示着娇陈!

“鼻子在高一点……”

“眉毛再粗一些,微微上翘……”

“嘴巴稍微大一点,鼻子再挺一些!”

“对!对!就这样!”

他根据记忆指挥着娇陈修饰起来。

花费了好一番功夫,娇陈竟乔装成了那记忆中的女鬼,不说完全相像,至少也有八分味道。

“真像!”裴旻忍不住咋舌一句。

娇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吃味道:“像什么呢!”

裴旻马上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就梦见夫人现在的样子。无巧不巧,夫人给自己乔装,也乔装成了这模样,你说我们夫妇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等娇陈说话,他立刻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娇陈身为第一名伶,文化素养是何其出众!

瞬间感悟了诗中的意境,眼神有些迷离!

“裴郎!”

裴旻看着面前王祖贤版的阿朱,心中虽然怪异,却也满意之极,“咳”了一声,道:“正事要紧!”说着,他将阿朱的身份户籍证明,交给了娇陈,让她记被下来。

娇陈俏脸而一红,嗔了他一眼,接过了自己的新身份。8

第十四章 崆峒之争

裴旻、娇陈走在洮州的长街上!

为了聚拢人气,裴旻以州府刺史的名义将洮州境内的三县十一村,并为两县之中。其中洮州的治邑临潭县合并了一县三村的人口,位于洮水之畔的美相县合并了余下八村之人。

洮州临潭一下子扩充了八千人,让原本冷清的城市渐渐转为了热闹。

尤其是大唐的免税政策,目前还难以吸引大商户的驻入,但那些行脚商人却不管那么许多,带着各地的日常货物走街串巷。

对于这些行脚商人,裴旻在政令中给予了他们最大的支持。

拥有二十一世纪的长远眼光,裴旻最明白不过一点,经济才是发展繁荣的第一要务。想要短时间内将一地发展起来,走经济路线绝对错不了。

看着洮州城的点滴变化,裴旻心底也有小小的自豪。

比起最初死气沉沉的洮州,现今的情况已经好上太多。不过真正刺激性的开始,还得靠洮砚的一炮而红。

现在雕刻大师以及制砚名家都在路上,对于洮水石的开采也上得章程,只待万事俱备,施展下一步计划。

裴旻、娇陈两人一个威武不凡,一个娇美,各自牵着一匹骏马,如若旁人的细语交谈着。在洮州这小小的地方,竟出现了两个如此风姿卓越的人物,不免回首眺望。

裴旻接连关顾了几个小摊贩,买了一些小玩意,顺便跟摊贩主闲聊几句,问问生意情况。

摊贩主大多表示:“生意极好,只是货源稀少,供不应求!”

洮州百废待兴,比起繁花似锦的长安,实在逊色太多。

裴旻主要目的还是想亲眼见一见洮州的变化,听一听百姓的心声。

目的达到,也不逗留,两人毫不犹豫的上马直往莲花山而去。

莲花山位于陇右南部坐落在康乐县莲麓镇与临潭县八角乡交界地带,因山峰酷似正在绽放的九瓣莲花而得名。

作为洮州第一高峰就在临潭县境内,平日身处城内都能眺望莲花山的影迹,不过半个时辰,已到莲花山山脚。

莲花山山形奇特,四面危崖千仞,悬崖峭壁上却攀生着无数的苍松翠柏、藤条芝草。这造化神奇的这朵“莲花”,就开放在绿荫如海,峰峦如聚,云岚如浪的四嶂青屏之中。

这莲花山平素里天天可见,远看还不觉得,这在近处由下往上眺望,裴旻、娇陈也不免有感而叹:传言莲花山集华岳之险,黄山之奇,青城之幽,峨眉之秀于一身,虽有夸大之处,却不是没有独到之处,

“裴郎,你看!九座山峰还真是莲花形状!”娇陈自成名以来,没少给邀请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自从嫁入裴家以后,侍奉丈夫、孝敬裴母,几乎不出裴府大门,贤妻贤媳莫过如此。今日给裴旻约出来游玩,心情尤其舒畅。

裴旻也感慨祖国山河壮丽,应道:“九座山峰,我们时间有限,只能陪夫人攀爬一处了,夫人选择一个?”

娇陈道:“也就第一峰、第九峰最为有名,郎君选一个吧?”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那就去首峰!去第九峰,为夫担心摔个半身不遂呢!”

看着娇陈不解的表情,裴旻笑道:“首峰传说是轩辕皇帝的恩师广成子羽化之处,而九峰据说是彭祖修炼之所。那彭家人自诩是彭祖的后裔,为夫如此欺负他的子孙,作为他们的祖师爷,岂不要找我麻烦?”

娇陈莞尔一笑,两人继续御马而行。

行不过半里,裴旻突然听到隐隐有吵闹之声,不免停住了脚步。

娇陈茫然的看着裴旻,却不吱声。

裴旻轻声道:“好像有很多人在吵架!去看看!”

洮州百废待兴,需要的是和谐共进,一群人聚在僻静的山脚下争吵。裴旻身为州府刺史,不能不加以过问。

寻声而去,两人来到一堵半塌的围墙之外。裴旻听到墙内有男子大声争执的声音,给了娇陈一个小心的手势,轻手轻脚的往围墙的断缺出向内望去,围墙内遍地长草,竟然是个废园。

废园里影影绰绰的聚集着二十来人,都是三五大粗的江湖汉子,只听得当先一人道:“在江湖混就要讲江湖规矩,师弟,你们武馆抢了我们的人,就是你们的不对。”

立刻就有一人回道:“师兄,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怪得了馆中弟子另投明师?”

“说什么呢,谁技不如人了?”给称为师兄的那人似乎给抓了痛脚,叫囔起来:“那日是我身体不适,才输你一招,别太过得意,今日我们再来比过!”

“哈哈!比就比,还怕你不成?”那个叫师弟的壮士,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自己的兵器,竟然是一对双钩!

对面一人也叫唤起来:“打就打!”说着,他一招手,身后徒弟给他们送上了一把笨重的大铁铲,也摆出了架势。

裴旻看的是啼笑皆非,原来是两个武馆的人为了争夺徒弟,约好了在此处比试,想着他们既是师兄弟,也不会闹得太过火,正想转身离去,却见那对师兄弟已经交上了手。

方刚对拼一招,却吸引住了裴旻的目光,迫使他顿住了脚步。

在裴旻的记忆中,武馆一般学得多是入门武技,真正高深的技艺,还得是那些流传多年底蕴深厚的武学大派或者功夫世家。

真正高手开馆授徒的并不多,就算是长安这样的巨城,开设武馆的大多只能算是好手,而达不到高手的境界,唯有少数个别例外。更别提是洮州这样的小地方,并不以为意。

但师兄弟二人一交上手,裴旻立刻察觉自己错了,正如那句歌词说的“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师兄弟二人并非都是小打小闹,而是轰轰烈烈的战在一处。

两人你来我往,招法精妙,竟是少见的高手。

这穷乡僻壤,高手都烂大街了?

裴旻正视起比斗中的两人:那位师兄身形矮小,四肢却是粗大,手中舞动着一个巨大的铁铲,虎虎生威,他一铲接着一铲,招式多变,招招紧逼,连绵不断,竟有排山倒海之势。那位师弟也不是庸手,他身形高瘦,左手右手,配合有序,钩、缕、掏、带、托、压、挑、刨、挂、架一招一式,起伏吞吐如浪涌动。

青光闪动,青钢长钩倏地刺出,指向矮小师兄左肩,师弟不等剑招用老,腕抖钩斜,长钩已削向那师兄右颈,端是狠辣非常。

师兄竖铁铲挡格,铮的一声响,钩铲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长钩以给铁铲荡开。

师兄铁铲趁势猛击,直砍师弟顶门。

师弟脚步回旋,避向右侧,左手长钩一引,直钩那师弟大腿,右手长钩也在同一时间准备出击。

两人双钩迅捷,铁铲刚猛,全力相搏,战的难舍难分。

余下的二十余弟子最初为自己的师傅加油,渐渐的开始互骂起来,火气上涌,竟然也两两战在一处。

裴旻在一旁看的心叫:“不好!”

这对师兄弟的武艺非凡,出招诡异狠辣,是江湖杀人的技巧。他们所学精湛,关键的时候,收的住手。

一群徒子徒孙,所学不及他们师傅一二,对打起来,难免有所损伤。

若真上了火气,只怕要造成人命。

果然!

战不过几合,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腹部给扫了一下。

铁铲威力巨大,直接在他小腹开了一道口子。

他的受伤更激发了少年的血气之勇,呼叫连连。

裴旻不再犹豫,拔刀冲了出去,喝道:“都给我住手!”

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生人,谁会听他叫喊!

裴旻也早有此料,唐刀直接劈向最近的一人,他出刀势挟劲风,甚是威猛。

那人猱身直上,双钩一起用劲,竟意夺裴旻手中之刀。

裴旻哈哈一笑,唐刀走着诡异的路线,从双钩的隙缝口切入,直接砍在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横飞而起,脑袋一懵,只以为小命玩蛋,摔在地上时方才察觉,自己并无大碍,胸口刀痕明显,却是粗大,是刀背所砍。

“谢……”另外一人,还以为来了帮手,正想道谢,却跟着腾云驾雾而起。

裴旻这一乱入,逢人便打。

他武功超绝,这些弟子功夫又是平庸,那里是他的对手,惊呼之余,乱作一团,纷纷给裴旻打倒在地。

师兄、师弟兵器碰撞在一起!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猛地一起杀向了裴旻。

前者口中大叫:“我崆峒武馆的事,闲杂人凑什么热闹!”

后者也道:“正宗崆峒武馆的事,兄弟伤我弟子,也太不给面子了!”

“什么正宗崆峒武馆,我是师兄,我的武馆才是正宗的崆峒武馆!”

“我的武艺更高,我才是!”

“胡扯!”

得,两人面红耳赤的,又要打了起来。

裴旻也给他们这对师兄弟搞的哭笑不得,但是他们口中的崆峒武馆却让他微微一怔。

崆峒山在洮州不远处,是道教的发源地之一,与莲花山的山脉相连。

作为中国传统武术五大流派之一,李白也曾在诗中写道:“世传崆峒勇,气激金风壮!”

这对师兄弟难道是崆峒传人?

第十五章 以一敌二 顺丰镖局

好在他们意识到还有一个外敌存在,并未交起手来。

“待我替我弟子报仇,再让你心服口服!”矮壮师兄言罢,手中铁铲霍霍挥动,身随铲进,已铲向裴旻。

高个子师弟哪愿意将这表现的机会给师兄抢去,叫道:“师兄,你武艺不行,别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说着双钩挥舞,左右连环进击。

裴旻在一旁观战多时,早知这对师兄弟绝非寻常武馆之主,若是一人,他以刀法或可应对,但两人合击,绝非等闲。

斜身闪过矮壮师兄的铁铲,裴旻扑到高瘦师弟身前,白光耀眼,他手中的唐刀,横砍而至。高瘦师弟原本觉得他们师兄弟二人一起迎敌,能够胜的轻松自在,却不想对方来势如此快捷狠辣,绝非自己以往所遇之敌可比,心底不由得一寒,赶忙闪身而退。

这高手交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遇上裴旻这样的人物,他心生轻敌之念,纯粹是自讨苦吃。

裴旻见有隙可乘,刷刷刷刷连砍四刀,全是进手招数,势若飘风,迅捷无比。

高瘦师弟忙挥钩招架,连退了五步方始稳定身形。这时他下盘以是不稳,已然退无可退,横过双钩,呼的左右齐出,正是他转守为攻的杀手锏之一。

裴旻却不架而退,转身迎向了矮壮师兄。

高瘦师弟叫道:“来人扎手,不可轻敌!”

矮壮师兄一脸肃然,口中叫道:“要你多言!”他们师兄弟同拜一人为师,自小打到大,对于彼此的武艺了解非常,高瘦师弟起手便给压制,焉能不知这突然杀出的神秘人能耐了得?手中铁铲,陡然向前推出,点向裴旻胸口。这铁铲兵刃本来甚为沉重,但他出手举重若轻,招法灵动,直如一柄长枪。

裴旻叫了一声道:“妙极!”

唐刀施展剑招,轻轻一荡,以四两拨千斤之术,荡开了铁铲,从铁铲的空隙中着着进袭,施展大杂烩剑法中的越女剑势,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了对方的胸膛。

裴旻的武技路子与常人不同,他是以悟为上,在实战中历练,通过实战吸取经验,以提升自己的能力。每一次实战,与他而言都是不小的提升。在长安,他几乎将整个长安城的江湖名宿都打了一遍,经验之丰,绝非当初初出茅庐的菜鸟可比。

他这一手将太极的以慢打快与越女剑法的快捷刁钻融为一处,足见剑术已达收发随心的境界。

矮壮师兄早已全力施为,却不想对手招式之诡异,慢快转换只在一念之间,防不胜防,不禁心下骇然。他的武艺本走迅猛一路,这时心下一怯,功夫减了几成,变成了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劲风袭来!

裴旻心知高瘦师弟再度杀到,长笑一声,舍了矮壮师兄,又迎向了对方。他为人并不好斗,但是他的功夫就是在比斗中来的。对方功夫越是高强,对他助臂越大。就如当初的秦川第一剑客罗烈,那一次苦战,直接让他的实力成倍提升,以至于打遍长安所向无敌。

现今遇到遇到两位招法诡异,武艺又高强的师兄弟,自然要越打越是起劲,大呼痛快。就像喜爱美酒之人喝道了陈年佳酿,喜好收藏兵器之人遇到了神兵利器一般。

矮壮师兄、高瘦师弟却越打越是心惊,两人素来低调,名声不显,但拜得名师,实力非凡。遇过不少敌手,纵然一人不敌。两人齐上,一个双钩刁钻,一个铁铲迅猛,互补不足,纵然实力再强,也败于他们,无往不利。

可是今日遇到的这个壮汉,威猛非常,不过与他们年岁相仿,可一套刀法,包罗万千,时而刚猛,时而刁钻,时而快捷,时而缓慢,一招一式皆妙不可言。以一敌二,竟然死死的将他们压制住了,凶悍如此,实所罕有。亏得是他们师兄弟一起御敌,若单打独斗,怕是早已惨败。

眼下两人虽落下风,但也非转眼间即能分出胜败。这高手比武,战局瞬息万变,只要有一招一式发挥超常,或者对手偶有疏忽,大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师兄弟面上交恶,心底确实互相贯通,皆明白彼此所想,沉着以对。

娇陈早已来到近处,她早听闻自己的夫君剑术天下无双,在长安所向无敌,也见他在对付吐蕃细作时候的砍瓜切菜,但并未真正见他跟高手较量。此刻见夫郎神威大震,威风凛凛,只瞧得芳心乱跳,念道:“这就是我的一生依靠。”

至于其他武馆弟子早已看花了眼,他们身在小小洮州眼见不高,只以为自己的师傅当世了得。此时此刻见裴旻的武艺,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均想:“却不知他开不开武馆!要是也开,拜入他的门下,定好过目前。”

若让矮壮、高瘦两位师兄弟知道他们弟子此刻的想法,保不定气晕过去。

裴旻自知长时间比斗下去,于己不利,晃身欺到高瘦师弟面前,右手刀往他面门斩去。高瘦师弟向右急闪,同时手中长钩,攻向裴旻的腰间,同一时间,矮壮师兄的铁铲也向裴旻后心刺来。

裴旻受到两面夹击反而嘿嘿一笑,背心是他故意露的破绽:他右手顺势而下,搭在长钩之上,左手平移将刀鞘贴在了铁铲铁棍处,双手同时施展借力用力,以力打力的技巧,

拍的一声大响!

长钩、铁铲相交!

他两人武功一师所传,功力相若,但铁铲的重量远胜长钩。

高瘦师弟长钩脱手而出!

裴旻在两人惊愕间,一刀指向高瘦师弟的咽喉,左手施以绞字诀,直将矮壮师兄的铁铲搅落于地。

师兄弟二人先后一呆,矮壮师兄忍不住长叹道:“我们输啦!”

高瘦师弟道:“咱们今天输的太惨,丢了师傅的脸,不知他老人家会不会晚上找我们,抽我们屁股。”

裴旻也未说话,只是笑着将他们的兵器拾起,还给了他们。

他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却以笑容告诉他们,他经历了一场美妙精彩的切磋。

裴旻的友善之举,反而让师兄弟二人大感惭愧。

矮壮师兄道:“兄台的刀法绝妙,刀中又含着剑招,妙不可言,我沐琮输得心服,崆峒武馆,依约关闭!”

高瘦师弟也跟着道:“我沐璘也输得心服,正宗的崆峒武馆,也依约关闭!”

“你……”

见两兄弟又有吵起来的意思,裴旻忙道:“两位误会了,在下乔峰,并无开武馆的意思。只是见你们门下弟子冲动的打杀起来,不想闹出人命,这才出手干涉。”

沐琮、沐璘你眼望我眼,见自己的弟子多多少少皆有些伤痕,有一人甚至给破开了肚子,也不免震撼,对着门下弟子就是一通痛骂,将弟子教训的跟孙子一样。

骂够了,方才上来道谢。他们师兄弟既无丝毫骄矜之意,更没有任何矫揉做作之态。一方面输得心服口服,另一方面也是由衷感激裴旻制止了事态发生。

江湖,就是以实力说话的地方,实力强,得到尊重,理所当然。

不过裴旻看的出来,沐琮、沐璘品性不差,输了就是输了,并无任何异样情绪掺和其中。

裴旻道:“二位勿怪某多管闲事,你们师出同门,武艺又相辅相成,既然同开一家武馆,何必划分彼此?引发无谓争端?”

沐琮道:“还不是那裴刺史做得怪!”

裴旻听了一脸无辜,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沐璘道:“就是,本来我们师兄弟好好的,一人在一县发展,都开着崆峒武馆,看谁发展的好,两不相干,结果那裴刺史好端端的将两个县并在了一处。这一山还容不得二虎呢,一县哪里容得下两家崆峒武馆?”

听他们这么一说,裴旻还真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了,不免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并在一处?”

沐琮道:“我崆峒夺命门以夺命铲称雄,入门弟子,自然要以习夺命铲为主。”

“胡说!”沐璘气恼道:“崆峒夺命门最厉害的明明是夺命双钩,几时轮到夺命铲了,要想在江湖上闯荡,学夺命双钩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

“你……”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裴旻总算理清了缘由,

师兄弟二人虽拜得同一师傅,却分习不同武艺,艺成之后,意图开武馆为生。但是两人因为武艺不用,在授徒上起了分歧。因故一分为二,彼此各居一县,不相往来。但是裴旻却将两县合并,导致了两家相同的武馆聚集在了一处。

双方有了利益瓜葛,衍生了如此争斗。

在这非常时期,裴旻对洮州的治安管理的很严,师兄弟二人不敢在县里动手,约到县外的一处废园。

其实至关重要的还是因为经济原因,俗话说“富不学文,穷不习武”虽然这不是绝对的,但大体上并没有错。

洮州现在情况如此,真正的大户就算未逃,也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谁有闲功夫练武?至于百姓,更不要奢望,他们自己都难以果腹,何来的余钱习武?

面对这种情况,每一个习武的弟子都是延续武馆的命根,少收一个徒弟,意味着武馆可能出现经济断链而倒闭。

对于本就为数不多的徒弟,沐琮、沐璘都视若珍宝,他们自然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弟子跑到对面去。

这难以启齿的因由,两人虽为言明,裴旻却看得出来,心中一动,道:“二位,我有一想法,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沐琮、沐璘对打赢他们的裴旻极为敬重,抱拳道:“兄台但说无妨!”

裴旻道:“乔某的夫人精通商道,已经与洮州裴刺史达成了协议,打算在洮州开设一家洮砚工坊,以生产洮砚。二位想必知道,洮州境内并无安定。大唐虽然太平,山林间依旧有一些宵小为祸。我意欲开设一家镖局,为货物的运送护航,却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出力?此外工坊也许护卫维护安定,需聘请好手相护。有了收入,你们便能安定的发展武馆,武馆越大,我镖局的人手也越充足。二位意下如何?”

沐琮、沐璘你眼望我眼,大为意动。

镖局一词出现在清朝,镖师之鼻祖,应当为山西人神拳张黑五。但在此之前,已经有一些散户受商人聘请保护商队,如同西方的佣兵,但又不同佣兵,没有官方的认可,算不上正规的行业。

因此也有侠以武犯禁一说,便是因为武林中人大多不事生产,游手好闲,没有正当的职业,不能为国家带来利益。

沐琮、沐璘听明白了裴旻的意思,眼中泛起了异样的光辉。这有了正当的收入,他们就能潜心教学,不是漫天哭求弟子,为那一点点的拜师费而争破脑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天攘攘皆为利往!

这有了利益的接触,沐琮、沐璘纷纷拉着裴旻,热情非常。

沐琮更是脱下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让裴旻坐下细谈。

这组建镖行一事,裴旻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今日与行脚商贩摊贩闲聊,得知他们最大的问题是货源,而货源不足的原因是洮州境内不安。

不只是吐蕃,还有一些流氓地痞也趁着乱局,背地里袭击商人牟利。

对于这些人,裴旻抓一个杀一个,但是流氓地痞杀不胜杀,谁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就算事后抓到,也改变不了有商人给袭击的事实。

若有一个镖局,与商人互惠互利,对于洮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尤其是洮砚即将生产,这洮砚属于高档奢侈用品,沿途更需要妥善护卫,有自己人护送,安全许多。

裴旻将镖局的经营方式与沐琮、沐璘细细说明。

三人一致商定,由裴旻出钱出谋,他们出人出力,在洮州开一家镖局。

至于镖局的名字,沐琮提议崆峒镖局!

这个名字一出,沐璘立刻同意!

但给裴旻一票否决,改为顺丰镖局!

沐琮、沐璘打不过裴旻,又不及裴旻有钱,只好默认了这个名号!

裴旻丝毫不知,他这无心的举措,给他未来带来了何等的便利。

第十六章 洮砚

裴旻问起了沐琮、沐璘的师承。

沐琮道:“我们是崆峒夺命门的传人,在崆峒数十门派中,我夺命门也是排的上号的。尤其是我师傅青松子,那是一个了得。只可惜他老人家逝世的早,我们又不争气,没将夺命门的武学,发扬光大。”

裴旻听了目瞪口呆,沐琮、沐璘一个月牙铁铲刚猛迅捷,一个双钩刁钻狠毒,还以为他们是崆峒派的传人,却不想是数十门派之一。细细了解,方才知道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崆峒派。

在各大小说中,崆峒派大多都是负累,属于那种打酱油的,跟名动天下的少林、武当、天山什么的没法比。事实上崆峒派源远流长,论及精彩比之少林、武当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佛教还未传入中原的春秋时期,秦汉古辞书《庄子》、《尔雅》、《史记》已经有了“空同之人武”的记载。古时秦人好武,天下无敌。崆峒山因广成子、彭祖而闻名,作为道教圣地,聚集了诸多功夫名家,是武者的朝圣之地。

随着时间发展崆峒名声远扬,经过历代入山修练之儒、释、道三教人士的武术合流,是故崆峒武术以繁杂见称,刀枪剑棍拳腿等皆有习练,冷门及奇门兵器亦格外多,钩、铲、鞭、刺、铁扇、飞爪、风火轮、判官笔等,无所不有,林立西垂。

《陕西通志》记载:“平凉地接边荒多尚武节”李白也有诗说:“世传崆峒勇,气激金风壮。”

就是因为崆峒名声在外,导致崆峒山中诸多门派林立,有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奇兵门、玄空门千奇百怪,一直也没有一个镇得住的首领。直到唐朝末年,第一代掌派人飞虹子吸收了当时瓜州等地的舞蹈,形成崆峒派最高深武功花架门,这才统一了崆峒!

少林武学因为助唐有功,从而发展起来,武当武学因为出了张三丰这样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武学大宗师。而崆峒由古至今皆是武人的集结地,藏龙卧虎之所,其中奇人辈出,是单纯的武者修行之所。

裴旻也想不到名不经传的崆峒如此了得,难怪小州的一个武馆馆长都如此厉害,想着自己何时有了空闲,定要去崆峒会一会山中五花八门的高手。

与沐琮、沐璘二人做好了约定,裴旻带着娇陈在九莲山逛了一圈。

古代游玩,不比现代,各个景点都开发的妥妥当当,有着明确的规划。

很多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的兽径,裴旻、娇陈的主要目的还是山中的道观。

九莲山中的道观香火并不旺盛,道观也不是很大,但是足以将“孤弱寡闻”的裴旻震撼的目瞪口呆。

九莲山的道观并非是建造于山地基之上,而是硬生生的在悬崖绝壁上开凿出来的,一条羊肠小道直通绝壁上的悬空寺庙。

仅以古代的科技来做参考,裴旻实在难以想象古人的智慧何其了得。

添了香火钱,他们在山中寺庙住了一宿,次日看了洮州八景之首的莲峰耸秀,夫妻二人方才心满意足的下得山来。

因为裴旻改变了注意,求人不如求己,将洮砚之事,交由自己的化身来做,自己给自己便利。配合的天衣无缝,工坊的筹办的极快。

现在的洮州别的没有,无所事事的游民,满大街都是,只要出得起钱,人力要多少有多少。

有娇陈多年的家底,外加州府一路开绿灯,创建采石工坊、制砚工坊、雕石工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于顺丰镖局,也在筹办之中。只是制砚工坊、雕石工坊还未正式开工,镖局之事,不急在这一时。

又过五日,裴旻邀请的雕刻大师郑永泰已经来到洮州。

郑永泰早已封笔,但是裴旻传授他宋体字的妙用,还跟他细说后世的雕刻史的发展。

郑永泰深受启发,原本懈怠的刀功,竟有了再次的提升。

郑永泰一直以为自己的刀功上的技巧已经超越前人,难以精进,这才有了封刀的念头。现如今发现雕刻艺术就如诸子文化,只有精益求精,并无界限一说,从新拾起了刻刀。

对于让他明白这点的裴旻,郑永泰感激非常,对于他的召唤,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的徒子徒孙来助他一臂之力。

“郑大匠!洮砚雕砌之事,就拜托你了!”裴旻对于郑永泰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忱,以州府刺史之尊,亲自于城门口迎接,给了郑永泰十足的面子。

郑永泰也是受宠若惊的道:“小老儿别的没有,唯有手上的这点本事。裴刺史大可放心……”

郑永泰到位,制砚的师傅在重金的诱惑下,也纷纷从端砚工坊、歙砚工坊跳槽到了洮州。

对于他们裴旻并没有以刺史的身份接待,而是由乔峰的身份领着娇陈乔装的阿朱,亲自接见,将所有招募来的制砚师傅妥善安置。

毕竟乔峰、阿朱才是工坊的真正东家!

在足够的人力支持下,用于制砚的洮水石的第一批砚石已经从老坑中开采出来。

大多制砚师傅是为求财而来,心底对于洮水石并没有多少期盼。尤其是曾经从事端砚制作的制砚大匠冯伟。

冯伟在制砚一道,极有名气,他自小生长端州,如端州的穷苦小孩一样。生出来就同石头为伴,学习砚石的开采打磨。冯伟在此道别有天赋,经过四十年的磨练,以是屈指可数的制砚大匠。只是后来因理念不同,离开了端州。受儿子的邀请,于洛阳养老。

贺知章所用的端砚正是冯伟所制,他是礼部侍郎,而冯伟的儿子也在礼部工作。贺知章得知裴旻在找制砚大匠,亲自上门邀请。

面对儿子的上司,冯伟心中固然对什么洮水石满心不屑,却也不能就此撕破脸皮,应约而来。

他们这些制砚大师各怀心思,但见到从洮水老坑中挖取出来的洮水奇石后,一个个都傻了眼,皆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对他们这些制砚师而言,好的砚石就如他们儿子一样可爱宝贵。

翠绿色的洮水奇石仿佛有莫大的吸引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冯伟抚摸着洮水石,感受着石头的柔顺光泽,一脸的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裴旻以乔峰的身份来到冯伟的身旁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大唐地大物博,有多少奇珍异宝,谁能一一明白?端州的砚石固然夺天下之造化,却也未必就是天下无双。这洮水砚石绝不会逊色端州砚石。”

冯伟激动道:“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旻并不否认冯伟这话,这块洮水奇石是洮水老坑中材质最好的。洮水石的量远不及端州石,但在质上更胜一筹。

冯伟对着裴旻深深一拜道:“乔东家,您若信得过老朽,将此石交给老朽来打磨制作,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他激动的连称呼也变了。

“好!”裴旻毫不犹豫的应诺下来。

面对洮水奇石,几乎所有制砚师傅都放弃了休息时间,挑选自己中意的奇石,参与洮砚的打磨制作。

制作一方砚台需要经过锯石、围璞、磨璞、光身、雕花、打磨、染墨、褪墨、上蜡、退蜡十道繁杂的工序,方能成功。

经过两个月的精心制作,第一块洮砚由制砚大匠冯伟、雕刻大师郑永泰合力完成。

裴旻将洮砚拿在手中观赏,与端砚的漆黑不同,洮砚整体呈现青草绿色,较之端砚更为美观,尤其是郑永泰的无双刀功,将砚台雕砌的优美华丽,仿若碧玉一样。

他对着手中的砚石轻轻呵了口气,砚石中心凝成了一片气雾,以手指抹之,竟有水珠出现。

“好砚,好砚!”裴旻也是精于书法之人,对于砚石有着一定的认识。他所用的端砚,与他手中的这方砚台相比,不在一个档次之内。

冯伟傲然道:“东家可以取墨丸试试?”

裴旻迫不及待的让人取来上好的墨丸,加了点点清水,站直了身子以左手力匀而急缓适中的研磨着。

郑永泰由不觉得,冯伟却是眼睛一亮,心想:“东家如此粗犷豪迈,竟有如这般磨功底。”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以砚为四宝之首,并非没有原因的。

砚石的好坏影响着下墨与发墨,简单说,下墨是通过研磨,墨从墨块在砚台上进入水中的速度。发墨是指墨与水融合的速度、细腻程度。

好砚下墨发墨出来的墨汁如油,能在砚中生光发艳。但下墨讲求快慢,发墨讲求粗细,但往往下墨快的发墨粗,发墨好的下墨慢。所以,下墨发墨均佳的砚极其珍贵。

裴旻手中的这块砚石,正好兼具了这两点。

看着砚台里明明没有冲入油烟墨性的墨,竟然光亮闪着油光,知道自己成功了!

历史上三大名砚之一的洮砚,在他手中出现在历史上!

有了手中的这方洮砚,裴旻心底对于洮砚的推广,信心十足!

第十七章 裴旻轰炸式的营销手段

长安,作为大唐经济文化交流的中心!

早在贞观年间,长安的人口已经突破百万,成为世界历史上第一个破百万人口的大都会。?

展到今时今日,长安人口已达一百七十余万。在封建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大唐人口繁盛足以反映了此时此刻大唐的总经济实力独步于世界。

这日长安上下突然盛行了一脍炙人口的诗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平凡的语言,唱出雄浑豁达的主旨,气势流畅,一气呵成。

七言绝句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诗句,王昌龄的这一《出塞》诗,以雄劲的笔触,对当时的边塞战争生活作了高度的艺术概括,把写景、叙事、抒情与议论紧密结合,在诗里熔铸了丰富复杂的思想感情,使诗的意境雄浑深远,既激动人心,又耐人寻味。

明代诗人李攀龙甚至推奖它是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杨慎编选唐人绝句,也列它为第一。

不过此时此刻,这《出塞》的作者却非是七绝圣手王昌龄,而是在洮州戍边的裴旻。

这诗传到长安,引起了整个长安的哗然,以最短的时间轰动长安周边。

裴旻武艺群,文采风流,早已世人皆知,但对于他的文采,众人虽认可,却并不足以令人震撼,人深省。因为不论是《锦瑟》还是《竹枝词》都是以情爱为上。

惆怅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优美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固然引得多愁善感的青楼女以及众多大家闺秀的共鸣,却不为大众所接受。

《出塞》却不同了!

洮州的困局牵动人心,裴旻放弃长安的荣华富贵,自荐前往洮州困苦之地戍边。伟岸的形象,早已为世人称道。

现在立足洮州的裴旻又做出“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样气概非常的诗句,显然是怀着无上的勇气,以及将吐蕃挽扼于境外的决心。

伟岸的形象配合豪迈的诗句,让离开长安的裴旻,再度成为长安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只要有一点文化素养的人,莫不让诗中的意境以及裴旻的气魄所感染,对他赞誉有嘉。

李隆基听得这《出塞》也觉得热血沸腾,亲自在朝堂上称赞裴旻的“盖世豪情”,让文武向裴旻效仿学习!

在堂下的姚崇听着满朝文武的赞美,心中莫名的泛起无力之感,暗想:“这走都走了,还阴魂不散!”

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裴旻要干什么。

在这之后,又有几裴旻的诗句流传开来!

《洗砚诗》:

自洗洮州绿,闲题柿叶红。

一尘空水月,百念老霜风。

钝菊凄犹蕾,颠桃艳己丛。

干流千万变,谁实主鸿濛。

《洮石砚》:

鹦鹉洲前抱石归,琢来犹自带清辉。

芸窗尽日无人到,坐看元云吐翠微。

又有诗云:

旧闻鹦鹉曾化石,不数鸊鹈能莹刀。

县官岁费六百万,才得此砚来临洮。

玄云肤寸天下偏,璧水直上文星高。

辞翰今谁江夏笔!三钱无用试鸡毛。

短句:

玉屑名笺来濯锦,风漪奇石出临洮!

一接着一!

虽然下面几诗句,远不及《出塞》那么有名,但是有了《出塞》这七绝第一的佳作打底,就算其他诗句的质量一般,也为世人所接受。

毕竟再如何出色的诗人,哪怕是李白、杜甫也做不到诗句都有惊世骇俗的佳句名言!

一惊世骇俗的《出塞》,在加上此前的《锦瑟》、《竹枝词》足以证明了裴旻在诗坛里的地位。对于他的诗句,即便质量中等,也有人为之追捧。

只是追捧之余,众人又觉得莫名其妙,几乎每一诗句都在赞美“洮州奇石”、“洮州石砚”,但是洮州砚是什么东西,没一人知道。得裴旻如此称赞,向来诗少而精的他,一口气写了四诗句赞美。

裴旻就在洮州,洮州砚,难道是洮州的砚台?

何曾听过洮州有砚台?

就在众人好奇茫然的时候,在大唐传来了一则对应的消息:五日后,长安东市,洮水奇石店举办了一个大型的洮砚展示活动,活动要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一技之长者,方可入内”。

这个消息传出,在短短的瞬息间传遍了长安。所有文人墨客都让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的头晕目眩,不知所以。

但无一例外,心中对于那神秘的洮州石砚充满了好奇。

好奇心,人皆有之!

人类的天性就是对于未知的东西有着追求之心,洮州石砚的神秘感挠的所有人,心中痒痒的。

这越是难以见到的东西,越是渴望一见!

裴旻的名气外加洮水奇石店刻意营造的神秘感,结合在了一起!

几乎所有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之人,都有前去一看的**冲动。

长安!

贺知章骑马行在上朝的路上,瞧着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喝道:“包兄!”

包融回头见是贺知章,喜道:“贺兄!”

包融是润州延陵人,才华横溢,与贺知章、张旭、张若虚齐名,号吴中四士,如今在朝当任集贤直学士。

同为吴中四士,包融与贺知章的关系,自然匪浅。

包融道:“融正有事想问你呢!”

“可是关于洮州石砚的?”贺知章捻须而笑,裴旻与他的关系,人尽皆知,已经不止一人问他到底洮州石砚是什么东西,得裴旻如此重视。

“当然!”

贺知章摇头道:“不瞒包兄,某也不知。也就是五日,不如我们约好同去?以我们的才学,不至于通不过考核吧?”

包融笑道:“正有此意!在叫上张兄、贺兄、邢兄、万兄?”

他口中的张兄、贺兄、邢兄、万兄,分别是张若虚、贺朝、万齐融、邢巨,俱是吴、越之士,以文词俊秀驰名于京都。

贺知章作为裴旻的好友,已经猜到裴旻的用意,当然愿意辅以一臂之力,应声叫好。其实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也忍不住要去看一看。作为一代书法名家,贺知章对于砚台也有一定的钟爱!

此外在太极殿的门口!

张九龄也在跟自己的好友赵冬曦说着洮州石砚这事。

张九龄才智过人,直言敢谏深得李隆基的器重,如今以是政坛上又一新星,“洮州石砚未现世而天下知,裴刺史当真好手段。子阳兄,何不与我同去看看?”

赵冬曦笑道:“自然愿往!”

不只是长安,即便洛阳也有诸多人心动。长安、洛阳水路达,这西都、东都之间联系密切,相互往来也就是几日功夫。

洛阳酒肆!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之涣念着《出塞》,大有感触,道:“裴刺史年岁与我相当,不论功名还是诗坛,皆取得如此成就!枉我虚活二十余载,却一事无成,自当与之看齐。”

一旁的方刚成年的王昌龄也露出向往之色,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是何等的豪气!”他却不知这《出塞》是他十年后的成名之作,只觉得裴旻诗中大意,与他的心声融合,热别崇拜!

王维叹道:“娇陈姑娘,能嫁于如此英雄,真令人高兴。”他口说高兴,心中却一片伤感。

王之涣、王昌龄、王维皆是少年英杰,在洛阳相遇,三王相互引为知己。

王之涣、王昌龄都是边塞诗人,胸中豪情万丈,对于《出塞》这种澎湃的诗句,有着极深的感触,成为了裴旻的小迷弟。

而王维性格多愁善感,他少年神童,才华早显,十五岁便上京城应试。年纪轻轻的他做得一手好诗,工于书画,甚至还有凡的音乐天赋,有着非人之才,成为京城王公贵族的宠儿。在一处聚会中,听得娇陈的天籁之音。小小年纪情窦初开,心中有着点点奢望。

只是这个念头还未滋生,娇陈以嫁给了裴旻。

王维心中惆怅,得知裴旻如此了得出众,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王昌龄道:“裴刺史多次在诗中称赞洮州石砚,我们也去长安一探?一起去看看热闹?”

王之涣眼睛一亮,道:“大善!”

王维优柔寡断,见两位好友都一致认同,也未拒绝,算是默认了。

一时间几乎长安洛阳,乃至于关人墨客都将目光聚集在了长安东市一家叫做“洮水奇石店”的商铺。

洮砚在裴旻地毯势的广告轰炸下,未现世而动天下。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

就在洮砚展示活动开启的这一天,小小的东市汇聚了无数名动一方的士林文士!

什么贺知章、张九龄、包融、王翰、李颀、丘为、王之涣、王昌龄、王维都聚在一起……

若洮砚浪得虚名,今日之后,名声将会臭不可闻,跌落谷底。但是作为中国三大名砚之一,洮砚下墨强于端,弱于歙,墨强于歙,弱于端,可谓综合了两者的特点,自有所长。何况用于展览的十余块砚台都是老坑挖出来的精品,远非寻常端砚、歙砚可比,用过之人,莫不交口称赞!

洮砚短短的半月间,名动天下!8

第十八章 获利匪浅 时机成熟

精美的外观,地毯式宣传,饥饿式营销,一连串的手段,直接将洮州石砚的名气打了出去。

还不只是如此!

正直年末,依照规矩惯例,每年年末,地方刺史皆要向中央上缴贡品,以表心意。贡品不需要多珍贵,但必须是地方的特产。

这日李隆基收到了洮州的贡品,正是传的沸沸扬扬的洮砚,还是今由郑永泰雕砌,冯伟制作的那方宝砚,是第一批洮砚中质量最好的。

李隆基并非好砚之人,但他喜好书法,一手书法字风雄秀,结体丰丽,用笔遒厚,堪称大家。而裴旻给他准备的洮砚下墨发墨具是一流,再配上郑永泰的刀工以及洮砚独特的翠绿色,美观大方。比之常见的漆黑砚台,颜值上便高出一大截,令其龙颜大悦,赞叹道:“风漪分得洮州绿,坚似青铜润如玉”,随即亲自下令:三年免税之期满,许以洮州以砚代税。

君王的喜爱,士林文豪的赞美,无形中又让洮砚的格调上升一个档次,更胜歙砚,直于端砚齐名。要知道端砚已有百年历史,而洮砚却不过月余。

除李隆基手中的那方洮砚,余下九方洮砚在一日之内,便给高价贩卖出去了,成交的价格远在端砚之上。

洮砚方刚生产,库存不足,产量有限,远不足以满足需求。而洮水奇石店以预定的方式售卖,不抢先订购,绝无买到洮砚的可能,使得洮砚有价无市。

人性自古犯贱,越难得到的东西,越让人苦苦追求,洮砚订单累积了千计。

洮砚的红火,裴旻都有些始料未及,但他早已做好了应对准备,以乔峰的身份广招顾工,扩充采石工坊、制砚工坊、雕石工坊的人手,同时安排机敏的学徒工,负责学习制砚、雕石,以培养自己的人才。

针对市场需要,裴旻将洮砚分为三个档次:

其中一品洮砚由洮水老坑挖掘出的奇石为基础,再经过郑永泰或他徒子徒孙雕琢外观,再由经验丰富如冯伟这样的老匠师打磨而成,属于奢侈品,一砚值千金;

次之的洮砚价格不菲,由优等的砚材制作,经郑永泰带来的雕琢大匠雕砌,务求美观,至于打磨则是手段熟练的师傅,面向的是送礼收藏的那群顾客。

再次之的是寻常洮砚,以天下正常的读书人为主。材质、打磨等自然会逊色之前,但质量死扣着比市面上的端砚好那么一点点。

裴旻深知品牌效应,无论如何他都要压下端砚一筹,为洮砚取得更大的便利。

与洮砚一同兴起的不只是洮砚,洮水奇石也受到了洮砚红火的影响而为世人所知。

五彩斑斓的洮水奇石成为长安富贵人家的新宠,他们以洮水奇石铺路,以洮水奇石修葺池塘,以洮水奇石雕琢假山,格外畅销。

为了应对市场所需,采石工坊、雕石工坊一口气应募了一千工人。

采石工坊、制砚工坊、雕石工坊三大工坊为洮州解决了将近六千人的生计问题,连带他们的家人,已有万人不再为吃穿而发愁了。要知道洮州总人口不过三万三千人而已……

还不只是如此,裴旻直接放弃了洮州的农业,洮州的吃食都是从周边运至,带动了米粮行业的发达。

采石、制砚、雕石是幸苦的技术活,裴旻有带动上下一起发财的心思,给的薪俸不少。这百姓身上有了余钱,饮食业服装也都跟着兴起,上下串连,洮州半数百姓已能自给自足。

面对如此情形,裴旻全面推出了以工代赈的方案,不在无偿接济百姓,免得养出百姓的惰心:想要吃饭必需付出因有的劳役,有所付出有所得,才是合理的有效的政策。

裴旻手上的顺丰镖局也正式挂起了招牌,沐琮、沐璘这两位崆峒夺命门的传人在崆峒山颇有名望,邀请了三位崆峒山的好手加盟,加上他们各自的弟子,顺丰镖局起家就六十余镖师,实力不小。

镖师有镖师的规矩,裴旻没杀过猪,却看过猪跑:作为镖局的祖师爷,他亲自给镖局定了行规,首先是行镖六戒:一戒住新开店房;二戒住易主之店;三戒住娼妇之店;四戒武器离身;五戒镖物离人;六戒忽视疑点。

随即又发表了一次内部的公开演讲,面对第一批入行的菜鸟,裴旻口若悬河的告诉他们:“我们镖师要有尚武、正直的助人精神。任何时候,都要以保护雇主的货物生命为第一要务。要让你们的雇主感觉到,你们永远是最让他们有安全感的人,是他们的腰杆子,是他们的护身符,只要有你们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的生命财产都会安全,他们的生意买卖就会兴隆发达。记住了,我们行走江湖要带三分笑,让三分理,不以武压人。但必需恪守原则,将保护雇主人身财产,放在为第一位。人在镖在,哪怕遇上强人,也要勇敢亮剑,一搏生死。”

“好!”一个个镖师对于裴旻的演讲,报以了极大的响应。

倒不是因为裴旻的口才,而是他的实力。

沐琮、沐璘早已心服,但是他叫来的三人却不一样。

裴旻也有立威之心,以一敌三,用华丽的剑技刀法,取得了胜利。

武林中人以武为尊,裴旻以一敌三还赢得轻松漂亮,让人不得不服。

其实最震惊的还是沐琮、沐璘二杰,他们认可裴旻的实力。可对于他们两人联手还是不敌,心底有着小小的不甘。师兄弟一起长大,是那种面不和心和的类型。那战过后,私底下聚了一聚,彼此研究了攻守之法,意图找回最初的默契,挽回一点颜面,为崆峒夺命门争口气。

可见裴旻以一敌三,所展现的武艺更在于他们比试之上。这短短的几月时间,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不免有些沮丧。

顺丰镖局的名气还没有打响,只做洮州石一家生意,但仅这一家生意,以完全足够镖局的开销用度了。

武林中人没有稳定的收入,又为朝廷所忌,日子过得并不是意料中的痛快。尤其是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江湖更不好混。

顺丰镖局诞生,名声不显,却意外给有心人留意到了。

这天裴旻在刺史府听着封常清的报告。

刺史身兼军政大权,裴旻也一直忙于政务的处理,对于军事上的问题过问的不多。这并不意味着他不重视军事,实是因为放心。

封常清的军事水平自不用说,办事果断,有着非凡的治军才能,在训练兵士上极有一套。于这方面,裴旻都有些自诩不如。有封常清主导兵士的训练,辅以李翼德、江岳的能力,足以应对一切问题。

裴旻要做的只是例行询问,了解一下进度情况而已。

“这半年来,神策军一直进行着对应的训练,尤其是神策骑,在奔袭上的能力有着极大的提高,卑职觉得是时候行动了。”封常清自信满满的说着,与昔日的不屈不同,现在的他一脸神采飞扬,裴旻的器重让他能够尽展所长,发挥自己在军事上的天赋能力。

神策军又是常备军,不是以往的府兵,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常备军在非战事时,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没有别的事情干扰。从鸡鸣到日落,有足够的时间挥霍。封常清严谨认真,每一天都毫不容情的压榨着神策军的每一点剩余的体力。半年下来,原本就是兵才的神策兵士,实力有着显著的提升。

“常清说可以,想来时机成熟。这一憋了半年,也该行动了!”裴旻想着洮州的政务渐渐走上正轨,军事实力也逐步提升,知道是时候处理吐蕃的问题了。

吐蕃的问题不解决,将会一直成为洮州百姓心头的一根刺,会不时的担心吐蕃来袭,再次毁去他们的一切,无法真正的安心下来。

封常清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道:“卑职这安排下去,至于如何诱吐蕃来攻,就看刺史手段了。”

裴旻笑道:“吐蕃狼子野心,不断的在我大唐安插眼线,收买内奸。这半年里,我也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安排了几个细作。大用没有,煽风点火,还是可以的。”

封常清眼睛一亮,以明白裴旻用意,作揖道:“刺史高明!”

想着裴旻透露给他的点点布局,封常清心头一阵火热,见事情一点一点的达成,对于自己这位上司敬重之心更甚。

不多日,吐蕃国都逻些的市井中流传着大唐小将裴旻的英雄事迹,一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少年将军,以不过五千的兵士,守住了金城,大败大将坌达延,斩杀阔竭勒、那脱脱,令吐蕃兵士闻风丧胆。

吐蕃劫掠洮州,成果非凡,裴旻一来洮州,千夫长噶宁布、玛尔巴就跟乌龟一样的缩着,不敢妄动……

谣言越传越盛,甚至将裴旻吹得跟军神噶尔钦陵一样有天赋有能力。在吐蕃人的心中,噶尔钦陵是最厉害的统帅,是全吐蕃的骄傲。

消息传到吐蕃赞普赤德祖赞的耳中,这位小小的吐蕃赞普,还没有多少君王的城府,想着最近一连串的失利,不免痛骂噶宁布、玛尔巴胆小无能。

第十九章 鱼儿上钩 机缘巧合

河西九曲!

冬去春来,苍茫的河曲草原铺上了一层新绿,一扫冬季的死气。?

春雨稀稀拉拉的落下,噶宁布打着油伞钻进一座八角帐篷,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喝着气搓着手道:“这该死的天气,还是这么冷,还下起了雨……”他说说到一半,见帐内的上司玛尔巴看着摊在地上的地图,一脸的肃然,对于他的到来抱怨,似乎充耳不闻。

噶宁布道:“赞普又来消息了?”

玛尔巴带着几分不满的道:“赞普说我们给一个毛小子吓破了胆子,就跟大雪猴一样,只知道瞎叫。”

噶宁布听了,脸色也是铁青。

大雪猴也就是滇金丝猴,跟熊猫一般珍贵,位于喜马拉雅山南缘横断山系的云岭山脉当中。这种猴子生性嚣张胆小,远远见到行人,猖狂非常,龇牙咧嘴的大叫,甚至会丢果子石子挑衅。但若你靠近一点点,大雪猴就会跑的比兔子还快,一骨碌的没影了。

在吐蕃大雪猴比老鼠还要不如。

赤德祖赞以大雪猴来形容他们,显然已经极为不满。

“这哪能怪的了我们?”噶宁布愤然喝道:“我们将所有的勇士聚集起来也不过六千而已,洮州本就有千余守兵,加上神策军五千,人数比我们还要多,让我们怎么打?”

玛尔巴在噶宁布没来之前,已经抱怨过了,这时也懒得抱怨,瞧着面前的地图,想着法子:他是一个带把的男人,让自己的君主笑成大雪猴,这个面子怎么样也要找回来。

只是裴旻确实极难对付,让他有种一筹莫展的感觉。在他之前的几任刺史都意图封锁他们骑兵入侵,任凭他们怎么封锁,用什么法子,结果都是一样。

他们吐蕃或许算不上是马背上的民族,但与中原相比,骑卒的水平质量,略胜一筹。有着河西九曲的便利,还有诸多的情报来源,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出漏洞,从而动攻击,奔袭捣蛋。

唐军能够防得住这个县,守不住那个村,守得住这片田,防不住那块地。他们来去自如,将洮州视为自己家的院子自在。

可裴旻一来,情况立刻就变了。

裴旻的政策举动太有针对性,他完全放弃耕种,另辟展源头,将百姓聚集在两县内,五千精锐的神策军就在两县中间驻扎。

他们不是不想出击,只是面对裴旻这种针对性的展方式,找不到出击的机会。

小股部队出击,面对随时随地可以支援的神策军,等于找死,大规模进兵,也没有值得出击的目标,跟神策军硬碰硬的打一战,并不值得。

尽管大论乞力徐的意图跟他们交代的很明显,要通过一切手段,让洮州变成无人死地,逼迫唐朝放弃与他们而言的鸡肋之地,好给他们建立军事要塞,但是实在找不到时机,他们也有心无力。

噶宁布见玛尔巴不理会他,一个人牢骚也是无趣,坐在对面一起看着地图,见玛尔巴在地图上洮水之畔的一个红点上打了一个红叉,道:“你是想袭击这个采石工坊?”

玛尔巴带着几分无奈的道:“除了这个采石工坊,难道还有别的目标?”

悲催的一语道破辛酸,放弃农耕的洮州百姓,活动范围最远不过就是县外的几块菜田,还在神策军、城防军的巡航之内。唯一远离州县的只有新建于洮水之畔的采石工坊,也是他们唯一可以袭击之处。

噶宁布无言以对,只能道:“采石工坊可不好打!”

玛尔巴道:“但是只要目的达成!裴旻小儿的全盘布局就会给我们打破!”

不论是制砚还是奇石的雕砌贩卖都离不开采石工坊,采石工坊是制砚工坊、雕石工坊的根本,一但采石工坊出现问题,制砚工坊、雕石工坊不攻自溃。

“就在这一块!”玛尔巴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大圈道:“根据工坊里的内应传来的消息,每天洮水这一块地方,有两三千的人,在挖石头洗石头捡取石头,搬运石头!我们若时机把握的好,杀他个千八百人,看他们还敢不敢在工坊做工。”

噶宁布自知自己智谋比不上玛尔巴,问道:“你想怎么干,我听你的。活这么大,还没给人叫过大雪猴,还是赞普!不找回面子,哪有脸活下去?”

玛尔巴不断的用拳头砸着草地道:“先我们要干一件事情,想个法子将神策军调开!做不到这点,我们的时间有点不足!”

噶宁布道:“汉人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调虎离山!我们可以用这一计,分兵行动。我带领千人,将神策军调开。你领着余下的大部分兵马,从这里杀过去,要赞普知道,我们不是大雪猴,没有动,只是不到时候。”

玛尔巴摇头道:“裴旻狡诈多智,不太好对付。没有可靠的诱饵,他怕不会上当。”

噶宁布笑道:“我有一人可用,是一个贪婪卑劣的唐人,他叫孙周,我看他有几分筹算能耐,让他管账管牛羊,可以派上用场……”

孙周作为账房管事,地位不俗,一人拥有一个小的帐篷,此刻正在帐篷里喝着小酒,怡然自得。

酒是吐蕃的马奶酒,有着淡淡的骚味,跟大唐的杜康、汾酒完全没得比,只是有好过无。

这个孙周就是当初举报杨矩的那个孙周。

当初在孙周的帮助下,裴旻成功破获了吐蕃的阴谋,孙周立了大功,得到了许多的钱财奖赏。

这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孙周一个小民,扳倒了杨矩这样的大将军,担心惹来杀身之祸,索性回到了老家,凭着手中的些许钱财,买几块地雇佣几个百姓,娶了媳妇,一边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当个小官,就算考不上也能做一个小地主当个豪绅。

未来的路,孙周已经规划的差不多了。

却不想人有旦夕祸福!

孙周安顿好自己的一切,往洮州访友,却遇到了吐蕃来袭,给吐蕃掳了去,当了牧奴。

孙周一个书生,实在干不来放牧的活儿,也不想跟仇敌放一辈子牧,大胆的找到了噶宁布,故作谄媚之态,换取了他的好感,也在“不经意间”展现了自己的才华,成为了账房管事。8

第二十章 娇陈的商业天赋

孙周正想着怎么回大唐去,突听噶宁布邀他前往大帐,心底抱怨了几句,不敢迟疑:这小命握在吐蕃人的手上,哪怕他心中对于吐蕃深痛欲绝,也不敢表现的半点迟疑。

这也是他能够成为账房管事的关键,心思剔透,七窍玲珑。

“见过两位来至高山上的勇士!”孙周冒雨来到大帐,对着帐中的玛尔巴、噶宁布,大大的鞠了个躬,他知吐蕃人尚武,更胜大唐,称他们勇士准没错。

玛尔巴、噶宁布地位不低,不至于为这一句“勇士”心花怒放,却也极为受用。

玛尔巴看着一脸敦厚又带着几分谄媚的模样,也有几分满意的道:“你叫孙周?家住哪里,家中可有什么亲人?”

孙周抵着脑袋道:“小的就叫孙周,住在鄯州,在鄯州有着一片产业,父母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家中并没有什么亲人。”他很机敏的漏掉了湟中县,免得泄露自己是湟中县漏网之鱼的身份,他不确定面前这两位吐蕃大将是否参与了十年前的湟中县劫掠,将不可预料的危险除去。

玛尔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我有一批货,需要通过正当的方式从鄯州运往洮州,你可有办法?”

孙周想也不想,没有任何迟疑道:“当然有!”只要有逃出去的机会,他哪管别的事情,话一出口,思绪也跟着活络起来,揣测着吐蕃的用意,口里毫不犹豫的道:“小的与鄯州州府长史熟识,只要货源来的正当,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玛尔巴道:“只要你安全的将货物送到,我还你自由。另外还给你十颗大珍珠……这颗先给你玩玩,余下的事成之后,一并给付。”说着,他从怀里取过一颗晶莹透亮的珍珠丢给了孙周。

孙周手忙脚乱的接过,一副想要却又不敢要的表情。

噶宁布笑道:“给你的,你就收下,替我吐蕃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他表情狰狞的从腰间取过一枚铁针,道:“若你敢玩什么花样,会有人剐了你!”他手腕一抖,铁针飞射,从孙周的脸庞,贴面而过。

孙周吓得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忙道:“不敢!”

玛尔巴拍了拍手,叫来两个人,让他们护送孙周前去鄯州,当着孙周的面叮嘱他们好好保护,若有半点异常,直接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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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远在洮州的裴旻还不知鱼儿已经上钩,跟着娇陈腻在一起说着工坊的盈利问题。

娇陈依偎着靠着裴旻的肩膀,邀功似的道:“收益最好的是采石工坊,洮砚、洮水石在长安极为畅销,供不应求。所有采集来的奇石都为制砚工坊、雕石工坊吸收,不用考虑销售不出去。次之是雕石工坊,各种五彩小工艺,在长安极为畅销,制砚工坊,也因那几方天价洮砚,回收了不少银钱。只是依旧需要投进不菲的本金。”

三大工坊都挂着乔峰、阿朱的名号,是一家东家。但为了账面分明,三大工坊都是独立的存在。制砚工坊、雕石工坊要支付费用才能从采石工坊取货。尽管麻烦一点,可安全却提高了许多,便于查账。

“无妨!有投入才有收获!采石工坊投入少回报快,但收益小;雕石工坊投入一般,回报一般,收益却也一般;只有制砚工坊是大投入大收益,回报慢一点,在情理之中。等着吧,制砚工坊的收入,将会补上我们所有的投资,采石工坊、雕石工坊的盈利就是纯赚的利润。还能带动百姓,真是一举多得。”

从洮砚、洮石的前景来看,他这话毫不夸张。

娇陈问道:“长安店面那里还传来消息,说洛阳也有大商意图引人洮水奇石、洮砚。妾身觉得可行,裴郎有什么看法?”

“可行!”

现今的长安、洛阳繁华富丽,有着无限的商机。虽然扬州、益州的发展也极为迅速,但跟长安、洛阳比较起来,依旧逊色许多。何况与万里之外的扬州、益州相比,洛阳近在咫尺,顺水流而下,长安洛阳不过一日功夫,大大缩短了人工便利。

这洮砚发展的势头越好,对于洮州的经济带动越强,裴旻不想错过洛阳这大肥肉,说道:“以四六或者三七的比例,将洮砚、洮州奇石分别卖向长安、洛阳。只要洮砚一直保持者如此势头,饥饿营销的效果便不会减弱。”

娇陈带着几分崇拜的道:“裴郎太厉害了,你若从商,定是第二个范蠡。”

“那夫人就是我的西施!”裴旻搂着娇陈带着几分调笑的说着。

娇陈心底高兴,将脑袋摆着更舒适的位子道:“妾身觉得一直饥饿营销下去,也不是办法,还需加大生产才是。饿极了,对我们未必有好处。”

裴旻意外的看了娇陈一眼,饥饿营销确实有利有弊,它是利用顾客盲从的心理,运用了经济学的效用理论,以期达到调控供求关系、制造供不应求“假象”、维护产品形象并维持商品较高售价和利润率的营销策略。不过就如双刃剑,若过度实施饥饿营销,可能会将客户“送”给竞争对手,同是也会照成客户的反感。

现在洮砚如此红火是因为热度,他以一首精彩绝伦的《出塞》拉高了自己的知名度,再用赞美洮砚的诗句,打响了洮砚的品牌,当然少不了李隆基、贺知章等人的助攻。

完全可以不客气的说,裴旻、李隆基就是洮砚的形象代言人。有了他们,洮砚才如此火爆。

一但热度过去,若洮砚还是如此,想买都买不到,对于洮砚自身绝无好处。

换做二十一世纪,只要稍微了解经济学或者经常上网找资料的人,都知道这个原理。可在这个时代,娇陈竟然在饥饿营销正红火的时候,察觉到了这点,真不简单。

裴旻想不到为了洮州的发展,他竟开发出了娇陈身上的商业天赋。

“夫人说的对极了!确实还有扩大生产的必要!这点有你全权负责,为夫就不过问了!”有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裴旻突然觉得自己可以轻松许多,笑道:“中午,为夫在军营吃,晚上再回来。”

“好!”娇陈开心的应着,在长安的时候,每日无聊的时候能够陪裴母聊天说话,跟她探讨琴艺舞技。在洮州却只能躲在后院,无处可去,连聊天的对象也没有。如今化身阿朱,手上有诸多事情,还能够帮住裴旻,成为他事业上的助臂。与她而言,当真是再好没有的事情。

**********

离开了洮州的裴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神策军的临时营地。

作为神策军使,裴旻在军中待的时间反而不多,诸事由封常清代劳。但每每回到营地,他都会带上一些猪羊肉给所有将士加餐,跟他们一起用餐,说着鼓励打气的话,给他们讲述着“练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与冷酷无私,眼底不容沙子的封常清相比,平易近人的裴旻反而更得兵士的好感。

得知裴旻的到来,神策军上下训练都认真了几分。

信步来到骑兵营,两千五百神策骑,正在做着冲刺训练:骑兵在战场上真正的威力在于冲击力,借助战马速度提升起来的那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摧阵破敌。如何将冲刺力量发挥起来,那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尤其是汉人骑兵,在骑射上有着先天性的弱势。要弥补这项弱势,唯有将自己的优势发展至最强。

唐军的优势在于河曲马,在于精锐的装备以及一往无前的勇士,比正面短兵接触,唐军不畏惧任何人。

将是军中魂,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李翼德那洪钟一般的声音硬生生的盖过了两千匹马冲刺时的踏地声:“他娘的,让你们冲刺杀敌,不是要你们冲刺绣花。骑枪,要在与敌人接触的瞬间刺出去……”

作为思想单纯,一身直肠子的悍将,他手上的兵大多如他一般,受到他的感染,冲刺起来那股气势,相当可观。

裴旻瞧得不住点头。

转向步卒营,与骑兵营一般,步卒营也在幸苦的训练中,刀盾兵的步兵阵,强弩兵的三连射,练的有模有样。

裴旻不由暗思:封常清或许在计略布局上,会逊色自己一些,但练兵这一方面,自己却不及他。

当今大唐,也只有封常清能够在短短半年里,让神策军精进如此地步。

无怪他有胆气说“是时候了”!

不经历战场磨练的兵,永远成不了气候,神策军确实是时候经历战场的磨练来证明自己。

接下来几日,裴旻天天都在神策军营,督促兵士做最后的训练,同时也安排斥候岗哨打探吐蕃的动向。

有封常清一年的蛰伏,吐蕃在河西九曲地的几个放牧点都在监控之内。

通过传来的消息,裴旻可以确定鱼儿确实上钩,只是何时咬钩,却不是能够预测的。

这天,裴旻莫名收到了一则消息!

第二十一章 拿了我们的,一次性翻倍吐出来

“你确定对方叫孙周?是鄯州孙周?”

裴旻看着顾新,有些不可思议。

顾新现在对裴旻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一切都如裴旻预料的一样,洮砚、洮水石的推广,带动了洮州的整体经济繁荣。在免税政策的刺激下,各行各业的行情都有了显著的提升,洮州的长街充满了人气。这有利可图,诸多行脚商都会选择来洮州逗留一二,洮州可称欣欣向荣。

唯一不足的是洮州缺乏真正的大商,倚靠飘忽不定的行脚商维持杂货的供应,显然不及真正立足于县内的杂货店稳定。

顾新最近就在劝说熟识的商贾,让他们尽快开业,但给他的莫不是“再等等”的答复。

重新开一家一定规模的店铺,需要投入大量的本金,在吐蕃危机未真正解除之前,真正的商人不敢冒这个险。

近日却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鄯州不知名的商人孙周意图在洮州的治邑临潭开一间大型杂货店,特别来找他商议店面福利的问题。

顾新得此消息,可高兴坏了,多方奔走,亲自领着孙周派来的人走街串巷寻找店面。决定了之后,他将此事汇报给裴旻知晓,却不知为何裴旻的反应特别古怪,问道:“是鄯州孙周,刺史怎么了,你您是认得他?”

裴旻想了想道:“你可见到他本人?”

顾新摇了摇头道:“没有,是他的管事!他本人没来!”

裴旻道:“若是我认识的那个孙周,此事必有蹊跷!”

他与孙周接触不深,但是对那个曾给予他一定帮助少年郎的才智还是有着一定印象的。当初他给孙周送去奖赏银钱的时候,孙周就曾表示要回鄯州老家,买几亩田地,好好用功读书。他看的出来,孙周有心仕途。这有心仕途的人,就不可能从商,断自己后路。

哪怕孙周自觉仕途无望,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应该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下一代,而不是断了自己以及儿女出仕的机会。

给孙周的奖励足够让孙周当一个小地主,衣食无忧,若发展的好,甚至有可能成为地方豪绅,也无可能给逼得走投无路而弃文从商。

“或许是意外?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顾新找着借口理由,他负责政务,军务上的事情,并不知道,只要为洮州好,哪管蹊跷不蹊跷。

裴旻笑道:“我从不信意外,事出妖孽,必有因果!这孙周脑子灵活,也许他是想借此告诉我什么也不一定!这样吧,你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谈怎么谈,余下的事情就别管了。”

裴旻当即安排人去鄯州调查一下情况,果然察觉了异样。

孙周深居浅出,但他身旁始终有人护卫随行,享受着自己都不曾拥有的待遇。孙周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何须如此保护?

裴旻随即又了解到孙周曾失踪过一阵子,联系上下,再从吐蕃畜牧汇聚一事上来分析,如何察觉不出应由?

封常清上表给裴旻的破敌之策里,将吐蕃在河西九曲地的情况写的极为细致,裴旻犹如设身处地一样。在那一刻起,他已经开始布局破吐蕃之法,采石工坊甚至可以说是为诱敌所设,只是偏带发展经济而已。

他的全盘计划唯一不可抗拒的是不知吐蕃何时来袭,有着点点被动,掌握不了先手,时间有些吃紧。

孙周这一出现,无疑是告诉他吐蕃出兵的时间,完美的弥补了计划的缺陷。

裴旻想通前后,当即赶到神策军营,将封常清、李翼德、江岳召集商议。

听了裴旻的假象,封常清、江岳瞬间明白,齐声道:“声东击西!”

“不错!”裴旻手指着地图道:“他们的总人数在五千左右,而我们神策军就有六千之众,在加上洮州本有的千余人,在人数上他们占不了便宜。他们的性质是袭扰,而不是与我们硬碰硬的打一架。神策军营离采石工坊是有一定距离,却也没有给他们很多的时间。憋了那么久,调集了五千人,换做是我,肯定不甘心小打小闹。只要将我们军营离的两千五神策骑调走,他们就能在这里大闹一场……”

他说着在采石工坊处画了一个红圈。续道:“所以,我们要因时制宜!首先将神策骑调出军营,先潜伏于莲花山脚,在吐蕃进兵的前一天夜晚,深夜行军赶往洮州与河西九曲交界的这片无人山林,依计行事,其他的不变。”他手指随着话移动到一处隐秘地。

“这样一来,我们的人数兵力会有些不足!”封常清最先跟上裴旻的节奏,看破了关键:“吐蕃皆是骑兵,洮州这开阔地最适合骑兵冲杀袭射。在这片土地上,对付游骑兵唯有骑兵才可能取得优势。采石工坊我们可以用洮水的优势克服,但他们诱敌这骑兵,那又如何对付?”

裴旻道:“这点我已经想过了,确实抽不出人来。不过我可以向陇右诸军节度大使、鄯州都督郭知运借兵,他负责陇右的安危,有贼人在陇右为非作歹,他岂有不相助的道理?何况他昔年是我太公的部下,有这层关系,我想他不会拒绝的。只是如何将两千神策骑兵调离军营不给细作发现,这倒是一个问题。”

在长安裴旻就感觉吐蕃细作内奸玩的溜,到了洮州更是有这种感觉。

面对那些没有节操的流氓地痞,那些贪婪的奸商,吐蕃毫不吝啬钱物,将之收买为自己的眼线。在他之前的几位刺史,防不胜防,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神策军是正规军,吐蕃手伸不进,但是军营附近偶尔会有一些神秘人出没。有些让他们杀了,有些藏的深,并没有杀绝。真要调两千离营,肯定会给发现。

裴旻沉吟了一会儿,眼中突然一亮,笑道:“有了!翼德,你从今天开始,以练习长距离奔袭为由,每天调兵出营。出以密集的锋矢阵,回来两千以松散的雁行阵,往返余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兵卒调离出营。”说到这里,他猛地拍击案几,喝道:“这一次我要让吐蕃赔了夫人又折兵,抢了我们大唐的东西,让他们一次性翻倍吐出来。”

“是!”封常清、江岳、李翼德斗志昂扬的应着。

第二十二章 高义 纠结

鄯州都督府!

裴旻请求支援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陇右诸军节度大使、鄯州都督郭知运的面前!

面对裴旻的出兵请求,郭知运犹豫一二,一时竟不能决定,将心腹王君毚叫到跟前商议。

王君毚闻讯不满叫道:“郭公才是陇右节度大使,那裴旻何德何能,竟敢指使郭公?简直没将郭公放在眼里……”

郭知运右手握着拳头,不住的张开合拢,心底更为迟疑。

郭知运是薛讷、郭元振之后崛起的朝中宿将,身长七尺,猿臂虎口,壮勇善射,最善徒手搏击,年轻时便以徒手击毙十一劫匪而补秦州三度府果毅。此后又以战功累除左骁卫中郎将、瀚海军经略使,又转检校伊州刺史,兼伊吾军使一路官运亨通。

去年吐蕃大将勃坌达延、乞力徐等率领十万大军兵临洮州,郭知运率领步卒在攻取洮州收复失地上立下赫赫功绩,仅次于薛讷、裴旻、王海宾三人,因此升任冠军大将军,兼任临洮军使,进封太原郡公,后又晋封为陇右诸军节度大使、鄯州都督。

现在的节度使还比不上天宝年间,军政大权一把抓,有地方藩镇的苗头,不过权力也已经是极大了。郭知运的陇右诸军节度大使负责陇右的疆域边防,统临洮、河源、积石、莫门、白水、安人、振武、威武、宁塞、镇西、宁边、威胜、金天、曜武、武宁、天成、振威等军和绥和、平夷、合川守捉,驻军,共计六万五千人,军马一万匹。

裴旻所在的洮州依照道理而言,也属于陇右地界,在郭知运的管辖范围之内,那么神策军理应受到他的管制。

但由于李隆基对于裴旻的特别优待,特别信任,并没有将神策军划为陇右诸军之中,成为独立在陇右境内的一直孤军。

唐朝的府兵制已经败坏,各地的府兵兵源远远不满足地方上的调任,有着极大的空缺。陇右军依照道理而计,确切的满员兵额是七万五千人,但是各地的冲折府给不出那么多的兵额,所有戍边兵卒都存在着不满员的情况。这不满员也就罢了,各地的冲折府为了完成兵额任务,将地痞流氓老弱病残等都计算在内,用他们来戍守边疆。

地方军兵源不足,又有部分拖后腿的,真正能战的兵士并不多,这也是这个时代边兵疲弱的原因。

大唐与吐蕃已经撕破了颜面,陇右作为主战场压力极大,对于裴旻募集的那十一万勇士,郭知运垂涎三尺。

李隆基以其中十万填充中央军,郭知运不敢跟皇帝抢人,对于余下的一万志在必得。

却不想裴旻来了一个截胡,一口气吃掉了其中六千,以神策新军的方式驻入洮州,执掌洮州的军政大权。

抢了他的东西不说,还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分了一本羹。

尤其是神策军仿佛是亲娘养的,军备一色全新,还有五千军马,要知道他整个陇右十七军三个守捉,共计七万五千兵额不过一万匹军马,裴旻神策军六千兵额,五千军马……

就连他这个节度使都眼红,何况是各地军使?

林林总总加起来,郭知运对于裴旻并无好感,反而有着点点的不爽!

思前想后,郭知运道:“裴旻在信中言语诚恳,倒也不是没将某放在眼里。某虽不喜欢他,但这国家大事,却不能因私人感情而定。裴旻此人却有过人之处,或许他真能破局也不一定,君毚,你准备一下。别给我陇西军丢脸!”

王君毚是郭知运一手提拔起来的,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高声道:“末将领命!”

得到郭知运愿意配合的消息,裴旻心中也松了口气,笑对左右道:“郭公高义,无愧我大唐柱石!”

他不是不知道郭知运对他有着一定的成见。只是这种事情解决不了,除非他选择当一个老实听话的小孩,将神策军并为陇右诸军之一,让郭知运瓜分他的力量,不然神策军孤立在外的存在,就是郭知运心头的一根刺。

这人皆有私心,郭知运不想裴旻在他的权力范围内,分一本羹,裴旻也不可能为了顾及郭知运的心情而委屈自己。

得知孙周之事,裴旻改变计划布局,在是否向郭知运借兵这一点上,他犹豫再三。最终他选择了借兵,他相信大唐的将军不可能都是白道恭、赵成恩、孟林、马清这些无耻之徒。更愿意相信郭知运就算有私心,也不会枉顾大义。

果然!

郭知运答应了他的请求,在国家大义面前,私人的矛盾,不值得一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这一日风和日丽,春天的阳光格外明媚,春姑娘展开了笑脸,透过早雾,洒向洮州大地。

辛勤的劳动人民开始了每一天的工作,洮州的大多百姓已经习惯了新的生活方式。

比起以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他们更加喜欢现在的工作方式。

每天工作四五个时辰,十日休一天,还有额外的加班费用。每月结算工钱,以通宝计算,实实在在。不像以往,老天不作美,担心收成不好;老天作美,又要担心米粮降价卖不出去,还要担心交不上税,各种麻烦事。

现在只要踏踏实实的干活,每月得到的通宝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能存下一点。买买衣服,喝喝小酒,比起下田耕作,实在是好上太多。

张三就是改头换面的其中之一,最早进入采石工坊的那一批工人,因为干事勤快认真,担任了小组长,每月比同行多十几个通宝,生活更不用说。最主要的是,他的儿子给安排到了制砚工坊去当学徒,只要学出来,那就是门手艺活,未来更不用担心了。

小民的思想尤其简单,家和万事兴!

家好,一切都好。

所以张三很珍惜现在的日子,认真勤恳的工作着。

这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出现在洮水之畔,指挥着遍布河畔挖取奇石的百姓,将一块块原来无人问津的东西,当做宝贝一样拾取收纳。

“咚……”

“咚……”

“咚……”

忽然张三耳中听到了震耳的钟鸣声,一下一下,急促响亮。

张三脸色骤然剧变,将手中的事务,丢弃于地,高声道:“吐蕃来了,快,跟我渡河,跑到对岸去!”

只要是采石工坊的管理人员,都会经过内部的培训,传授一些紧急应变的知识。

采石工坊的中央有一个高楼,楼上有一口大钟,大多人都觉得大钟是提醒上下班的。只有管理阶级的人才知道,大钟主要的用处是示警,用来提示吐蕃来袭。为了避免百姓听了钟响,直接混乱奔逃,特别叮嘱此事只有几位管理知晓。

吐蕃一年之内九入洮州,在州内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百姓对他们闻风丧胆。只是近半年来,在裴旻的治理下,洮州风气大变,吐蕃也没有来袭,渐渐的让百姓放下心来,不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如今听吐蕃来袭,那血淋淋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哪里还顾得了手上的事情,惊慌失措的往河里跑了去。

管理自然不只有张三一个,他们都经过特别的训练,呼喝着招呼百姓往河里跑。

春天的洮水并不湍急,除了个别地方,水位最高不过正常人的胸口,趟渡并不困难,也不会有生命之忧。

哗啦啦的千百人下水,激起大片浪花。

一个个的百姓工人蹚过了二十丈的洮水,紧张恐惧让他们体力消耗的极快,个别体力不支的瘫倒在了河对岸,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空空无野的对岸,一种给戏耍的感觉涌向了心头,叫道:“他娘的,谁说吐蕃来了,耍我们嘛!”

闻声的百姓相继顿住了脚步,吓得三魂去了六魄的,也直接开骂了起来。

便在众人莫名之际,远处尘土飞扬,吐蕃骑兵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百姓工人们这才知道非是有人戏耍他们,而是吐蕃来的慢了!

那些叫骂的百姓也不敢多言,直接往反方向跑去了。

玛尔巴杀到采石工坊,看着空空无人的工坊,又看着对岸密密麻麻的百姓,口中叽里咕噜的一套咒骂,他怎么也想不到唐人跑的如此快,一骨碌的就渡河了。

“千夫长,千夫长!”泼皮任飞连滚带爬的来到玛尔巴马前,他的怀里装的鼓鼓的,在混乱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喜滋滋的收刮了工坊,得到了不少宝贝。

作为吐蕃在采石工坊的眼线,任飞没少透露采石工坊的情报给玛尔巴。

玛尔巴见任飞贪婪的模样,一马鞭抽了过去,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任飞给抽得七荤八素,险些栽倒在了地上,吓得跪地告饶道:“这不关小的事,是你们来的太慢了,早在一刻钟前,这里已经得到你们来袭的消息,都逃到河对岸去了。”

玛尔巴看着越跑越远的百姓,彻底的傻眼了,以百姓逃跑的速度,他们现在追击,完全来得及,只是这渡河追击,风险不小。

玛尔巴也精通汉人的兵法,知道有一招叫做半渡而击!

追不追,玛尔巴纠结了!

第二十三章 神兵天降 诡诈无常

玛尔巴经验丰富,知道必需尽快下决定,不然两不讨好,马鞭指着任飞道:“你确定对方都是采石工坊的工人,没有唐军混在其中?”

任飞呆了呆,见玛尔巴的鞭子又要抽打下来,忙叫道:“没有,没有,我确定没有,都是老面孔,没有生人,除非唐军在是半年前就潜伏进来的。”

玛尔巴看着跑得越来越远的百姓,叫道:“阿奇,你领着两千兵卒渡河追击,记着,尽可能的杀伤对方百姓。一但遇到不可估量的情况,立刻撤退。我这里给你挡着唐军,放心追击便是!”

顷刻间玛尔巴已经下了决心,他劳师动众的来此。要是一无所获,回到吐蕃,还不坐实了“大雪猴”的称号。唐人也不过是一个脑袋,何惧之有?

对付百姓,让副将阿奇便可。

他自留下来对付可能出现的唐军。

由此也可看出玛尔巴确实无愧吐蕃骁将,经验丰富。他并不能确定当前这个情况是不是唐军的诡计,但事情已经跳出意料之外,不管有没有诡计都必须防上一防。

这兵马渡河,最忌讳的是给敌人半渡而击,玛尔巴亲自留下,正是为了防止唐军使用如此战法。

唐军可用之兵,不过六千神策军。噶宁布截击孙周之地选的是最适合骑兵奔驰之处。唐军不可能不闻不问,也不可能派步兵截击。唯有两千五百的骑兵可用,数量也不会少于一千五。如此一来,唐军来援的兵卒将会是一千骑卒以及三千五步卒上下。

唐军若以骑卒来袭,他们两千骑兵占据绝对优势,若是步骑来袭,他们能够轻易进退。假如唐军将骑兵都调去截击噶宁布,来的是三千五步卒,那就再好没有了。在洮州这适合骑兵奔驰的土地,不辅以天时地利,寻常步卒不可能是骑兵的对手。玛尔巴有足够的把握,用手中的两千骑兵击破唐军的三千五步卒。

各方各面玛尔巴都有思量,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阿奇已经领着两千骑兵开始渡河了,看着已经渡过一半的兵士,而神策军军营方向毫无动静,玛尔巴突然觉得是自己多虑了,那个裴旻不过二十几岁年纪,上过战场的次数手指的数的过来,怎么可能有如此精妙的布局。

他正如此想着,突然有人惊呼道:“那是什么?”

玛尔巴一直注意着神策军的方位,此刻听见惊呼,才将目光往洮水上游望去,这一望之下顿时张目结舌:上游那宽阔的河道上竟浮现着大大小小数十条黑影,此时正以极快的度,向渡河的吐蕃兵猛扑过来!

黑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百十条木筏。上面人影重重,显然都是神策军的士兵!

很显然!兵书上传授了他半渡而击的知识,却没有告诉他们神兵天降的说法!

“怎么回事?唐军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竹筏?”玛尔巴失声惊呼,他怎么也想不到唐军竟然会顺流而下,但他已经无从多想,嘶声裂肺的喊道:“撤,退回来!”

只是两千吐蕃军已经深入洮河,受到水阻力的影响,岂是说退就能退的了得?

但他毕竟久经战阵,此时面临危机,竟是略微慌乱之后转而镇定,扬声大喝道:“快快去掩护百夫长,所有勇士给我射向对面竹筏,他们在竹筏上无处可躲,就是我们的箭靶……”

在他的安排下,吐蕃兵士在水里的后撤奔逃,在岸上的尽皆取出了弓箭,准备等着竹筏上的唐军进入射程,好给在水里的同胞例行掩护。

玛尔巴已经取出了自己的弓箭,眼瞧着唐军即将进入射程,突然对面的唐军在竹筏上前面的兵士向后移动了两位,露出后面上满弩箭的士兵!

江岳想到了那夜吐蕃猖狂的袭击者他们的粮队,致使上司阵亡,整个粮队受到贬黜。若非裴旻出手相救,此刻只怕他还在岭南跟蛇虫为伍,脸露狰狞之色,高喝道:“射!”

漫天的弩箭越空飞去!

玛尔巴嗔目结舌,手足无措:唐军的劲弩天下无双,伏远弩射程高达三百步,远在弓箭之上。

这洮水河边,完全无隐藏躲避之处,刹那间,追魂夺命的弩箭穿过一个个吐蕃兵的身体,有的甚至一箭就洞穿了两三人。

在河畔的吐蕃兵一片片的倒在了地上,鲜血聚集成小溪,流入河中。

“咬住他们,不要松懈!”江岳冷静的指挥着,其实不用他特别下令,久经训练的强弩手们也会整然有序地层叠射,令弩箭一波一波,几乎毫无隔断。

只是五六轮,河岸上已经没有多少站着的吐蕃兵了,绝大部分的吐蕃兵都给射杀的胆寒,卧趴在地上,向后爬着。

“改目标,往河里射!”江岳见河畔上竟无以站立着的人,果断将目标改向了河中心的吐蕃兵。

万弩齐之下,洮水都染成了红色。

玛尔巴也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欲哭无泪。

唐军的叠射之法,并非无敌。他们与大唐打了百年,对于唐军的战术皆有研究了解,被万弩叠射之法缠住,就算骑兵度再快也难以挣脱罗网,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拼着损失冲过去和唐军肉搏,这样弩箭的威力也就无从挥了。

但是唐军一个个的都在洮水河上,借助着地利,他们根本无处近身。论及对射他们的马弓怎么可能比得上伏远弩?

在这洮河上唐军近乎无敌!

“撤!”玛尔巴欲哭无泪,领着剩余的兵卒,任是匍匐着爬出了伏远弩的射程。

“跳水,撞过去!”江岳再度下达了命令。

先头的唐军一个个“噗通”、“噗通”的跳进了洮河!

他们空出来的竹筏,凶悍的撞向了水中的吐蕃兵。

竹筏的最前沿竟然早给削成尖刺状!

尖锐的竹筏借助这水流的冲力,冲向了在河水中挣扎的吐蕃兵。两厢交触人马一并撞翻,猩红的血液在河面上蔓延。

本来就在奔逃中的吐蕃兵受到如此猛烈的冲击,登时断裂成了好几节。

凶悍的神策军一拥而上,这水中的骑兵,比步卒都不如,粗长的骑枪根本挥动不起来,而轻便的唐刀不论是在水面上高举着劈脑袋,还是水底下阴招猛刺都是游刃有余。

玛尔巴并未真正撤走,他还想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救一救水中的吐蕃兵。

但是江岳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始终有八百名伏远弩手在竹筏上各就各位,只要他们一近身,绝对讨不了好!

玛尔巴就如此看着,看着自己手下的勇士,一个个惨遭屠戮,心如刀绞,忍痛道:“撤!”

这一回他是真的撤了!

玛尔巴撤退的消息传至,三里外的一处隐蔽丘陵。

“孙子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封常清看着身前的裴旻,感慨道:“裴刺史用兵果然深得其中的三昧,布局之广,料敌之明,卑职是心服口服!”

裴旻闻言笑道:“常清谬赞,为了这一战。你在河西九曲地受了大半年的苦;其后,我又筹划半年,这点水准都没有,那还打什么仗,不如回家种田是了!好戏,才刚刚开始!”他说着,让身后的五百骑兵都在马尾巴处捆绑上树枝,高声道:“常清就等我凯旋的消息,此战得胜,我举荐你为州府司马!”

他一挥手,呼喝着五百骑兵向玛尔巴追杀过去。

州府司马,仅次于州府长史的第二把手,封常清瘦小的身躯,徒然一震,高声道:“卑职恭候刺史凯旋!”突然间他有些深恨,为何自己如此矮小又破了腿,不能跟着裴旻一起奋勇杀敌。

玛尔巴此刻已经无从他想,至于噶宁布那里,他只能听天由命。

唐军准备的如此充分,那边必然安排了应对之法,身在困局中能跑一个是一个,顾不了那么多了。

忽觉身后有异,却见不远处尘土飞扬,显然有大股的骑兵队正飞向他们这里靠近,粗略估计也有两千余骑……

左右一瞧,身旁不过一千五百余众,心叫:“不好!”他们今日一路奔驰,从河西九曲地杀进了洮水直抵采石工坊,这一路上分毫不歇,战马体力消耗巨大,度大受影响,如此下去非给追上不可。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玛尔巴下令化整为零,四散而逃。

正如李世民对异族的评价: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阵。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

可当玛尔巴真正看清追击上来的唐军数量时,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口腔!

唐军就五百人,竟然将他们吓得化整为零,硬生生的打散了自己兵力上的优势!

都说唐人狡猾,用兵诡诈无常,套路防不胜防,直到今时今日,玛尔巴才意识道:他所学的那点兵法,不过是皮毛而已!8

第二十四章 布局展开 连战连捷

玛尔巴此时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如今他身旁只有六百余众,虽在人数上依旧占据着点点优势,但不论体力士气都远远不及,真打起来有败无胜。

败局已定,玛尔巴只能想着如何带更多的人回去。

“千夫长小心!”

就在此时,跟随在身后的一名骑兵策马加速,疾冲到他身后!

“噗”地一声,一箭透胸而过!

玛尔巴回头眺望,只见他的亲卫长突睁着双眼,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再次眺望一眼唐军的距离,虽未到一箭之地,但彼此的间距已是越来越近了,唐军显然有个优秀的射手,无视了如此间距。

忽高忽低的声音瞬间接近,又有一箭射来,玛尔巴怒喝一声,奋力挥舞长矛挡开了利箭。

因为箭羽的干扰,他的速度不可避免的迟缓下来,唐军已经接近一箭之地。

“可恶!”玛尔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度中了诡计。咬紧牙关,勒停战马,一声忽哨,率领士兵掉头向裴旻领的追兵杀了过去。

单纯的跑,已经跑不掉了,与其给追杀,作牛羊一样屠宰,不如忽然反冲,杀他个措手不及!

裴旻见玛尔巴指挥骑兵,反冲而来,收回了牵制的弓箭,眼中也有一丝赞许,设身处地一想,换做是他,也会做如此决定。

秦皇剑跃鞘而出,叫吼道:“吐蕃贼子侵我疆域,杀我百姓。身为大唐兵士,岂能容忍,给我杀他娘的!”

神策骑军怒吼一声,熟练的策骑加速。

裴旻的小栗毛早已跟他形如一体,只是微小的操作,以知主人心意,猛然加速,一马当先的越众而出。

四根长枪向裴旻刺来,裴旻人借马势,秦皇剑只是一挥,刺来的长枪,应声而断,人马交错间,四颗斗大的脑袋冲天而起。

神策骑也与吐蕃兵猛地撞击在了一起,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大块的鲜血和尸体从马背上落在地下,在马匹的践踏下成了肉泥。

毒龙一般的巨矛瞬间点向裴旻的胸口,玛尔巴眼中透着狠厉之色,在当前的败局中,唯有擒贼擒王杀了对方的主将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裴旻一剑杀四人,招还未收回,反手剑鞘连消带打,拨开了巨矛,右手长剑趁势搭在巨矛上,直削向下,逼得玛尔巴只能撒手弃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皇剑自下往上一挑,击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玛尔巴脑袋一懵,栽倒下了马背。对自己的武艺极为自信的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一招就给击败了。

几乎没有任何的悬念,五百神策骑轻而易举的便将吐蕃败卒杀的落花流水。

看着绑缚在面前的玛尔巴,裴旻眼中露出戏谑的笑容,他之所以手下留情并非怀着悲天悯人之心,而是要让他亲眼见一见寇入大唐的下场!

“我乃吐蕃勇士,士可杀不可辱!”看着裴旻的笑容表情,清醒过来的玛尔巴露出了不祥的预感。

裴旻用沾满了鲜血的剑背,如扇耳光一样的拍着玛尔巴的脸道:“你们是贼寇,不是勇士!哪有一招都接不下的勇士?”

玛尔巴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裴旻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心寒胆落。

“对于你们这些贼寇,杀了你们,实在太便宜你们了。我要让所有吐蕃贼寇知道,想要入侵我大唐疆域,可以!前提必需要做好挫骨扬灰的心理准备!”裴旻笑着说着:“另外在带你去看一场好戏!”他说着,领着神策兵士卒,压着玛尔巴一干俘虏,竟往河西九曲走了过去。

玛尔巴心中不祥的预感更胜,只是他想不明白,裴旻何来的兵卒!

西行不过里许地,一名斥候从后方赶了过来,跟裴旻禀报道:“裴刺史,王君毚将军已经全歼另一路的吐蕃骑兵,正在原地休整驻扎。”

“全歼?太好了!”裴旻舞动着拳头,问道:“快来跟我说说,怎么打的!”洮州最适合骑兵奔驰,想要全歼吐蕃游骑兵可不容易。

原来此次大战固然由裴旻一手策划主导,郭知运只是负责从旁协助。但作为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不想堕了自己的名号,让一个后生晚辈,抢了所有风头。派出了河源、积石、振武三军的所有骑兵队凑齐了三千骑卒出战,并且分别作两千骑乘河曲战马的突击骑兵,一千骑乘北地马的追击骑兵。

王君毚并未有选择让噶宁布做完劫袭商队的戏,直接选择在噶宁布急行奔驰中发动袭击。

噶宁布一路奔驰,阵型不稳,不成建制,王君毚以逸待劳以一千骑兵猛然袭击,将噶宁布的千余骑兵杀的大乱,其后又有千余骑兵迂回杀至,形成夹击之势。

噶宁布哪里战的过,只能仓皇败退。

这个时候,擅于追击的北地骑兵发挥了妙用,他们一直养精蓄锐,将所有入侵的骑兵逐一歼灭。

“打的漂亮!”裴旻听斥候说及缘由,眼睛不由得一亮,郭知运能够成为陇右节度大使确实有本事,王君毚作为他的左膀右臂,表现亦是精彩,战术打法运用的如火纯情,令人赞赏。

“你跟郭知运不是有间隙,他怎么会出兵相助?”玛尔巴也在一旁听了报告,此刻一脸的震撼,隐隐约约已经看破了裴旻的下一步计划,心若死灰。

裴旻心底来气,一马鞭抽在了玛尔巴的脸上,在他那鞋拔子大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鞭痕。他跟郭知运并没有正面交恶,只是因为权力分歧,有着看不见的矛盾。玛尔巴连这点都知道,可见对大唐的情报渗透做的极妙。

不过玛尔巴那一脸的震撼,让他心底有些得色,笑道:“就凭你们的雕虫小技,还想算测人心?异想天开!”

玛尔巴再次无言以对,苦涩道:“如此一来,你手上还有两千骑兵不知所踪,此刻想必已经深入河西九曲地深处了吧!”

到了此时此刻,裴旻也无继续隐瞒的必要,笑道:“当然!抢了我们大唐的东西,让你们加倍还来,才是道理。”他蔑视的瞧了玛尔巴一样,若他真以为自己的布局,仅限于此,那就大错特错了。

正如裴旻、玛尔巴所说,李翼德已经领着两千骑兵深入了河西九曲之地。

对于游牧民族,中原人一直有着一点误解,认为他们以肉为食,所以身强力壮。

其实不然!即便游牧民族再精通放牧,也不可能违背自然繁衍孕育的法则餐餐杀羊宰牛的。否则以羊三年两胎,一次两三只的特点,就算是一百万头羊,也不够十万人吃一年。

游牧民族的百姓只有在待客或者牛羊老死的时候,才会食肉,其他时间多是以羊奶配上些许青稞米为食。

羊奶天天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故对于后勤,游牧民族的压力极小,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的致命落点离不开羊群。异族大军集结之处,必有羊群所在。

吐蕃并非正宗的游牧民族,但不妨碍他们也有如此特点。

玛尔巴、噶宁布集结了五千骑兵,意味着在离洮州不愿的地方,有一支规模庞大的羊群。

李翼德已到吐蕃营地一里之外,瞧着几乎没有什么防御措施的营地,这位燕云大汉,高喝道:“目标敌方营帐,全军突击。”

吐蕃兼容大唐与游牧民族的文化,倒不是真的不会布设营地。只是这河西九曲之地,一望无垠,皆是草地,根本不见树林的影子,哪有多余的木材让他们修建营寨?

两千神策骑兵在草原上飞速的奔驰向敌方大营。虽然人数只有两千人,但那滚滚的烟尘和巨大的呐喊声,使得他们看上去宛如洪水般波涛汹涌……

吐蕃人早已发现了李翼德的大军。

“呃嗷”刺耳的号角声,从敌方大帐中传出!

一群吐蕃士兵策马迎击上来,弯弓射箭,虽然他们箭术精妙。但经过日夜训练的神策军,早已做足了避箭的训练,举起左臂上宽大的护腕护住头面,加速冲锋。只要脑袋不中箭,他们身上的锁子甲能够将箭矢的创伤减至最低。

留守营地的吐蕃兵不过一千五,还有部分是妇孺,零零散散的箭羽根本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

两军距离一口气拉近到五十步。

一位满脸横肉的异族大汉手里拿着一个狼牙棒,领着八百骑兵冲了上来,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

李翼德笑道:“说什么鸟语,燕人李翼德再此!”他听裴旻说过《三国演义》对于张飞的出场宣言特有感觉,也学了过来。

巨大的丈八蛇矛枪,猛地刺向了异族大汉。

与当初那个只是粗通拳脚的猛士相比,现在的李翼德学了初唐猛将尉迟恭的枪法,一枪刺出带动着涌动的气流直冲异族大汉的面门。

兵器交错!

只听当的一声!

狼牙棒竟然冲天飞起,丈八蛇矛直接捅进了异族大汉的胸膛,将他的尸体挑起来,砸向了他身后的兵卒,威不可挡!

第二十五章 要你们食难安,夜难寐!

后世有言隋唐勇将,首推秦琼、尉迟敬德。

在各种演义中,秦琼、尉迟敬德的武艺排不进前二十,什么四猛四杰大八锤,几乎每一个都在两人之上,直到最后厉害的都死光了,才轮到他们称雄。实际上秦琼、尉迟敬德的武艺,在正史中是数一数二的。

秦琼多次单枪匹马,杀入万军中取敌首级,而尉迟恭勇冠三军,夺槊陷阵,无人能比。

只是他们的子孙并未继承先人的武勇,籍籍无名。

尉迟恭的孙子尉迟循俨昔年在薛仁贵的帐下效力,因家族后继无人,不忍尉迟恭的槊法失传,教会了薛仁贵。薛仁贵将可用的绝招妙招,融入自己的薛家戟法,同时将尉迟恭的槊法绘制成秘笈,若遇到可传之人,便传授给他。

李翼德的丈八蛇矛与马槊有异曲同工之妙,薛讷见他忠勇可靠,又身负神力,便将尉迟恭的槊法倾囊传授。

李翼德此刻舞动着丈八蛇矛,切入敌丛,大有昔年尉迟恭夺槊陷阵的风采,那丈八蛇矛挥动起来,周边竟隐隐形成一个真空地带,但凡进入他攻击范围之内,几乎活不过三秒。

霸道的招法,配合丈八蛇矛的霸气,有着石破惊天的威力,一口气将吐蕃的八百骑兵杀了一个对穿。

直到前面空无一人,他突然才发现自己冲杀得太快了,竟将自己的兵卒都拉在后边。

李翼德瞪了瞪眼珠子,调转着马头,向后杀了过去,丈八蛇矛左挥右斩,如披瓜斩菜一般,几个吐蕃兵拿着只剩下半截的兵器惨叫着掉下马去。

他一个人竟与自己的骑兵来了一个前后夹击:原本主将一个照面便给敌将讨死,已经大伤士气。再受此夹击,毫无取胜希望,乱作一团,胆小的直接拨马便逃,胆大的也只是负隅顽抗而已。

杀败了吐蕃骑兵,李翼德突入了吐蕃的营地。

李翼德并非是真正的张翼德,张翼德是世之名将,前期因吃脾气的亏,表现的并不怎么样,但后来吸取了教训,义释严颜,打的五子良将中的张郃抱头鼠窜,可见本领。

不过李翼德有他的好处,他知道自己不懂变通,玩不来计谋战术,所以异常听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裴旻给他两个任务,第一个就是杀,一个不留,不管老弱妇孺。

李翼德身在北地幽州,虽与吐蕃无大仇怨,但是也处于饱受异族袭扰的地方,对于异族深痛欲绝,下起手来毫无仁慈之念,将营中来不及跑的老幼杀的干净。

那些四散逃跑的,李翼德也不去追击,直接率兵赶往羊圈。看着一个个与牛羊住牲口在一起的人,李翼德突然觉得自己先前一矛捅死吐蕃首领,太过便宜他了。

裴旻给他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招降牧奴,让牧奴将所有牛羊都赶往洮州去。

“所有人听好了,我乃洮州刺史裴旻麾下的校尉李翼德,奉刺史大人的命令特来解救你们!现在听我吩咐,你们将所有牛羊马都聚集起来,就当平时放牧一样,往洮州方向驱赶!”李翼德的声音犹若洪钟,传遍了牲口圈。

惊骇的匍伏在地的牧奴们绝大部分都是汉人,闻言喜极而泣,相拥再一起,高声呼喊着。个别他国牧奴也为能够逃脱劫难而高兴,不住对着李翼德磕头叩拜。

李翼德高声道:“都别拜了,老子就是个校尉,怕折寿呢。都起来,将所有牛羊马都赶向洮州。丑话说在前头,别给我耍花样,俺老李是来救你们的,别逼得我杀你们。”

他声音方落,一个个的牧奴纷纷起身,找来自己的长鞭,熟练的驱赶着牛羊马往洮州行去。

看着成群结队的牛羊,李翼德忍不住咧嘴直笑,这一次收获当真不小。

**********

裴旻押着玛尔巴步入了河曲地界,沿着洮水一直西行,来到了广恩镇。

广恩镇是位于洮水下游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后周置广恩县,并置广恩郡。到了隋朝初年,郡废,县属洮州。仁寿初年,改县为洮河。大业初,又改洮阳。到了大唐武德年间县废,置广恩镇,来来回回,换了好多名字。

杨矩为吐蕃收买,将河西九曲地送给吐蕃,镇中的百姓早已迁移至洮州,此地也成为空无一人的废镇。

荒废了七八年的小镇,一片死寂。

家家户户依稀可见墙柜杂乱倒地,一副走的匆忙的样子。

“你觉得这里如何?”裴旻笑着看着玛尔巴一眼,左右有看着镇里的情形,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合他心意的是广恩镇因为是边境小镇,为了抵御不时来袭的异族兵,还保留着一些破败的防御工事,修葺好直接可用。

玛尔巴不解道:“什么如何?”

裴旻笑道:“我神策军的营地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神武军还没有建造军营。这里就是我选择的军营,我神武军的立足之处!”

玛尔巴负责洮州的侵略袭扰,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广恩镇的战略意义,听裴旻这话失声大叫:“怎么可以,河西九曲是我吐蕃的地盘,你在我吐蕃境内建造军……啊!”

他话还未说完,裴旻的马鞭已经当头劈下,连挥了六鞭,打的玛尔巴抱头缩在地上,方才收手不打,冷笑道:“你再说说?杨矩已经诛服,你们用卑劣的手段,从我大唐这里夺去河西九曲地便罢了。现在两国交锋,凭什么我不能收复失地,不怕实话告诉你。河西九曲地,早晚我要夺回来!”

他布置的大战略,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最后的结尾还得看以后,待时机!

玛尔巴嘶哑咧嘴的怨恨道:“你这是异想天开!你以为伟大的赞普会放任你们占据广恩镇?要不了几日,得到消息的万夫长,定会率大军前来。就凭广恩镇的防御,要不了几天,你神策军就会为我吐蕃大军踏平!”

“那就等着瞧!”裴旻说着,用马鞭抽了抽玛尔巴,道:“你看,那是什么?”

玛尔巴顺着裴旻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洮水上游飘来无数黑影,那一个个熟悉的黑影,与他而言,记忆犹新,就是这些黑影吃了他的两千勇士!

玛尔巴没有说话,裴旻也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漂流下来的影子,嘴角微微翘起,飞扬自信的笑容挂在那张俊俏的脸上。

随着黑影越来越近,玛尔巴渐渐觉得那些黑影有些反常!

不对!

玛尔巴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惊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个个漂流下来的竹筏运送的不是人,而是木材、石材,是修葺城墙营寨的材料!

怎么可能?

玛尔巴刚刚说裴旻异想天开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广恩镇的战略意义非常巨大,但这里有一个致命弱点,位于一望无垠的河曲草原,周边只有一座西倾山可以获取木材石材,还在广恩镇西南方的五十里外开。这运送石材木材一个来回都要大半天,没有五六万的人力,想要将广恩镇建造成军寨,简直异想天开,他们吐蕃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只要消息传开,不要三五日,位于河曲草原北方的兵卒,必将南下支援。以裴旻手中的六千神策军,几无胜算。

玛尔巴不是好心提醒裴旻,而是想劝说裴旻放弃这个打算:对于裴旻,他打心底的发怵,担心他真有本事在广恩镇站稳脚跟。

果然!

他担心的事情出现了,裴旻竟然借助水流,直接将修葺军寨所需的木材石料从洮州搬运到广恩镇。

这份心思,这份智计,委实可怕!

裴旻押着玛尔巴到了河畔,玛尔巴看着神策兵卒搬运着各种各样的木材石材,那一根根木头,那一块块石材都是修锯打磨好的,直接可以用到实处。

怎么可能?

玛尔巴脑海里再次出现这四个字!

“你是怎么做到的?”玛尔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沙哑了,心底充满了对吐蕃未来的担忧。

裴旻就喜欢看玛尔巴这种近乎绝望的表情,他那小小的虚荣心,为此得到了强烈的满足,笑道:“你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偷工减料嘛?”

在规划洮州城的时候,他动员百姓为迁至临潭县、美相县的百姓建造屋舍,那一堆堆木料石材都是经过加工的。裴旻作为总负责人,今天贪污一点木料,明天偷取一点石材。半年下来,他不知贪墨了多少木料石材,为得就是今日。

值得一说的是兵卒所用的木筏,也是那个时候以勘测洮水为由,安排百姓制作的。

裴旻知道吐蕃喜欢收买流氓地痞,他这瞒天过海的手法,直接让玛尔巴这个针对洮州军事掠夺的总指挥处在懵逼状态。即便裴旻如此解释,他依旧不甚明白!

玛尔巴突然瞪圆了眼睛,看着十数名神策军兵士合力抬着巨大的守城弩往广恩镇行去,身躯不免摇摇欲坠:他知道神策军占据广恩镇已经成了定局,势不可改!

裴旻看着玛尔巴道:“你们从我大唐手中骗取河西九曲地,今日我一夜筑一城,便用我的神策军,在这河西九曲地扎一根铁钉,让你们食难安,夜难寐!”

第二十六章 风中凌乱的疾行将军

湟源石堡城!

湟源县是湟水河流域与青海湖地区之间的要地,自古就有“海藏通衢”之称,是黄河上游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塞。石堡城背靠华石山,面临药水河,坐落在一座褐红色的悬崖峭壁上面。正面崖壁陡峭,两侧山峦逶迤多姿,如苍鹰展翅,令人生畏,也因此有着“绝岭屠鹰”的称号。

在未来就是这个石堡城,让手握大唐三十万大军配四镇帅印的王忠嗣,险些给李林甫陷害致死,让名将哥舒翰威名大震,让诗人杜甫留下了《兵车行》这一千古名篇。

这一战略要地,大唐、吐蕃数以十万计的勇士,为了争夺这个地方而埋骨绝岭之下。

尚赞婆是石堡城的统帅,他的父亲祖父都是吐蕃著名的文臣,贞观年间在唐朝留学,习得一生治世本领,为吐蕃的内政改革,立有汗马功劳。尚赞婆出身文臣世家,却自幼崇拜吐蕃军神噶尔钦陵,自小研习军事修行武艺,成为吐蕃的新星大将,已经有代替老一辈乞力徐、坌达延的势头。

相比乞力徐、坌达延攻唐大败,尚赞婆在石堡城多次击溃唐军的偷袭,让唐军尺寸不得进,更加令人赞赏信服。

尚赞婆也是雄心万丈,尤其是不久前他父亲给他的来信,乞力徐、坌达延的惨败,使得赞普赤德祖赞对他们极为不满,有心提拔一些青壮将帅,代替过气的老将。他尚赞婆便是考核的成员之一,只是功绩上,还逊色一些。只要再立一点功绩,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万夫长是将,在进一步,那就是帅了!

将与帅之间,虽然是一步之遥,但其中差别,不言而喻。

石堡城挽扼着鄯州、廓州的咽喉,就如一根钢针扎进大唐的要害,随时随地都能威胁鄯、廓二州的存在。尚赞婆也想效仿玛尔巴,入侵鄯、廓二州两地,刷刷存在感,累积功勋,争取更进一步。只是鄯、廓二州不比洮州鸡肋,鄯、廓二州连接西域凉州,守护着河西走廊,于大唐而言极为重要。

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直接驻守鄯州,廓州也有五军驻防,守卫格外深严,尚赞婆找不到机会,只能一直憋着,暗中窥视。

这天半夜他突然得到了南边传来的消息,唐军袭击了吐蕃大营掠夺走,两万五千只羊,三千头牛,还有三千匹马……

还没等传讯兵说话,尚赞婆有些傻眼,向来都是他们寇入大唐,劫掠大唐的东西,怎么反过来了?

“玛尔巴是驴嘛?竟然让唐人反劫了他的营地,他人在哪?”玛尔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说着,语气有些嘲讽。

这内斗是人类的天性,并非是汉人的专利。大唐内斗不休,吐蕃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为新星将领,尚赞婆与玛尔巴目前是声望最显著的一个,属于竞争对手。近年来玛尔巴的战绩确实漂亮,更在尚赞婆之上。若非大半年来,面对裴旻,玛尔巴无尺寸之功,玛尔巴早便能凭借九寇洮州的功绩,升任万夫长了。

裴旻当初的流言计,能够如此成功,未必就没有尚赞婆的父亲在暗中推波助澜,以打压玛尔巴来提升自己儿子的地位。

现如今见玛尔巴吃瘪,尚赞婆不忧反喜。

传讯兵无视了尚赞婆的态度,这神仙掐架与他们无关,继续禀报着情况,当得知裴旻驻入广恩镇,玛尔巴下落不明的时候,神色登时大变,怒道:“玛尔巴其罪当诛!”这并非是幸灾乐祸,而是真的怒了,急了!

河西九曲对于吐蕃、大唐都有重大的意义,可用“门户”二字来形容。

谁拥有河西九曲地,谁就掌握对方的门户!

河西九曲地在吐蕃手中,吐蕃能够随时随地威胁大唐的陇右要塞;若在大唐手中,大唐则能陈兵青海湖,与吐蕃争夺青海湖的利益。

青海湖在吐蕃的地位如同大唐的江淮地区,是吐蕃唯一的农业、畜牧业的中心地。青海湖若是有失,对于吐蕃而言,等于是苍鹰折去了双翼。

这也是吐蕃不惜用各种卑劣手段夺取河西九曲的原因。

为了青海湖不受威胁,为了能够威胁到大唐的陇右,河西九曲地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失。而广恩镇位于河西九曲地南边的要处,一但唐军在广恩镇扎根,就如他占据的石堡城一样。能够随时随地的威胁河西九曲地。并且与洮州连成一线,兵马自由往来,时刻威胁河西九曲的安危。

那时候就不是他们吐蕃入寇洮州,而是大唐入侵河西九曲地了。

河西九曲地比不上青海湖重要,却也是水草丰茂的畜牧之所,有神策军在侧,他们焉能安逸畜牧?

何况一但河西九曲地有失,石堡城也就失去了战略价值。

尚赞婆作为吐蕃新星大将,自有不俗的才智远见,想通这点心急火燎的叫道:“告诉我,唐军什么时候驻入广恩镇的?”

传讯兵道:“今日日间!”

尚赞婆闻言,登时松了口气,旋即大笑道:“太好了,还有机会!快,立刻点起兵马,随我南下,夺回广恩镇。”

正愁没有机会立功,却不想立功的机会就来了。

广恩镇荒废已久,神策军的数量只有六千,而他有两万骑兵可用,足以应对。

时间紧迫,尚赞婆不再犹豫,当即叮嘱副将小心唐军偷袭,自领着两万骑兵浩浩荡荡的向广恩镇杀去。

他们位于河西九曲地的最北处,而广恩镇位于最南,相隔不过两百里而已。

在尚赞婆眼中,两百里确实只是不过。

尚赞婆黎明动身,当天黄昏已经逼近了广恩镇,近乎两百里的路程,尚赞婆不到半日奔袭而至,固然有草原便于奔行的便利,速度也是极其骇人。

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尚赞婆在历史上就是一员擅于利用骑兵奔袭的战将。若历史不改的话,在不久的将来,便是他便趁大唐应对安史之乱疲累之际,一口气奔袭至长安城下,逼得唐代宗弃国都而逃。

尚赞婆这位吐蕃名将,还无那时候的经验丰富身经百战,可在这奔袭上,已表现出了独到的天赋。

以至于在广恩镇得到消息的裴旻都不由的为之略感惊愕:“来的好快!”

“有多少人马?”他又追问了一句。

斥候道:“不下两万……”

“去他爷爷!”裴旻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整个广恩镇不过四千兵卒,直接来了五倍的敌人,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快,将楼城上的绞车弩藏起来!别让对方发现了,老子要给他们一个大礼!”他笑着,呼吼着喝令所有兵士准备战斗。

两万骑兵声势浩浩荡荡,尘土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好似浪潮涌动,极为骇人。

裴旻手指着对面大笑:“吐蕃小儿,刨地的功夫不错!还好我们不养牛养羊,不然毁了这一地的花花草草,非跟他们没完。”

作为一个军人,战绩是唯一证明他的方式。经过先前的一战,裴旻以极小的伤亡,一举歼灭了近乎八千吐蕃兵士,还掠夺了三万牲口。

那神乎其神的指挥布局水平,给予了神策兵卒深刻的印象,对他尤为信服。

神策军的实力已达精锐水准,只是实战经验少,心态不足,算不上真正的精锐。之前他们面对相差不多的人数,发挥的极其出色。如今见敌军声势浩大,不免有些心惊。见裴旻还有取笑之心,淡定自若,心中莫名安定,静待敌人来袭。

裴旻看着那浩瀚的尘烟,心底好奇,不知他们见广恩镇现今这模样,会是什么表情,只可惜,不能亲眼一睹。

无独有偶!

尚赞婆竟也有相同的想法!

他已到广恩镇半里之内,看着远处的小小黑影,脸上露着一丝狰狞的笑容。他的用兵理念是一个“快”字,骑兵最大的特点是机动性,他认为只要将机动性发挥到极致,便能事事抢占先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对于自己行军的速度,他极为自信,想着唐军那群以两条腿行军的兵士,知道自己半日之内行军两百里,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他这是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他的行军速度确实值得称道,但远不足让裴旻震撼:在汉时期,大将军卫青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尚且能一日一夜行军五百里。若配上马镫,以卫青的本事,六百里都有可能。尚赞婆当前的速度,快则快矣,与先贤一比,却又何足道哉?

离广恩镇越来越近,尚赞婆迫切的想看到唐军一脸懵逼震撼的表情!

呼喝着麾下兵士继续前冲,若有可能,直接冲杀进城,一举底定胜负……

尚赞婆如此想着,但是当他进入广恩镇三百步内之后,愕然发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寨!

城寨上兵卒林立,正淡定的瞧着他们的到来!

……

……

……

尚赞婆情不自禁的勒住了缰绳,看着面前的景象,傻眼了!

战事发生在昨日,战况紧急传信兵用了半夜时间赶到湟源石堡城,而他用了半日时间领军杀至!

这前后不过一日一夜!

城寨!

什么情况?

怎么可能?

闹鬼了?

尚赞婆风中凌乱!

第二十七章 折辱俘虏

一个废弃了好几年的小镇,只是一天,成为一座像模像样的军寨!

尚赞婆即便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眼睛都揉肿了,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心中却盘算着这一天造就的军寨,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十万?还是二十万?

洮州只有三万百姓,就算全部动手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铸就这样的军寨吧?

“难道是虚张声势?”

尚赞婆突然想到这点,越想越觉得可能,领着兵卒逼近广恩镇。如此诡异之事,不亲自确认,如何甘心。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尚赞婆越靠近一步,心底越沉重,那一块块的石材,那一根根的木料,哪里掺得了假。

看着即将步入一箭之距,尚赞婆已经确定对面的军寨并非是单纯的摆设,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军寨是如何建造起来的。

便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对面黑黝黝的飞来十数道黑影,又急又快!

尚赞婆还未反应过来,黑影以飞到近处,从他身旁四尺外横飞过去,劲风刮面如刀,竟迫得他难以睁眼。

只听一连串的惨叫声传来,回头一看,目眦尽裂:自己麾下的勇士竟然连串倒于马下,巨大的弩箭一口气贯穿了十五人的胸膛,将一排英勇的战士射杀于马鞍之上,有的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

十数根弩箭,竟然射杀了他百余兵卒……

弩矢的方向是朝他而来,若非这种强弩准心不足,只怕他以如百余兵卒一样,命丧黄泉了。

对方不但造出了如此军寨,竟然还有强劲的守城强弩,更无耻的是对方将守城强弩藏在暗处,暗中偷袭!简直卑鄙下作,无耻之尤。

尚赞婆只觉得冷汗直流,心底叫苦不迭,早知如此,就不应该逞能来此。

裴旻见绞车弩射偏了,暗叫一声“可惜”。

绞车弩是大唐最常见的守城车弩,强至十二石,以轴转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矢道搁一枝巨箭,以铁叶为翎,左右各放三枝略小的箭矢,诸箭一齐起,威不可挡。

绞车弩是裴旻最先从兵部带来,用来防守洮州。

如今他占据了广恩镇,知道这里更加需要,便将绞车弩通过水路运了过来。他料定对方一定会近距离观察军寨,特地将两辆绞车弩藏在暗处,偷袭射击。只可惜,目的虽然达到,只是这等强弩准心向来是硬伤,并未命中理想中的目标。

“我数一二三、你们跟我喊:一路幸苦,好走,不送!”

“一……”

“二……”

“三……”

“一路幸苦,好走,不送!”

就在裴旻自说到“二”的时候,尚赞婆经过短暂思量,已经决定撤退,对方军寨严实,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后勤供应不上,又没有攻城器械。想着裴旻以六千疲软的府兵,将十倍于己的乞力徐阻击在金城城下的事迹,便没有战下去的勇气。

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对面传来齐声的呐喊:“好走,不送!”

数千人的呼喊声在草原上的上空荡漾,声传四野。

尚赞婆强行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下去,郁闷若死:从未见过如此狡黠无耻之人,连让他安逸撤退的路都不给他。

现在他若是退,岂不是等于怕了裴旻?可若不退,还能进攻不成?

进退两难!

尚赞婆猛地一咬牙道:“撤!”愤慨的看着广恩镇,心想:“今日丢的脸,早晚要拿回来。”

看着吐蕃兵的听话的撤退,广恩镇回荡起了畅快的笑意!

瞧着尚赞婆军马退去,裴旻也在心里想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将石堡城夺回来!”他并不认识尚赞婆,但能在一日间赶到广恩镇的,也只有石堡城那里的吐蕃军。

“来人!”裴旻在尚赞婆远去之后,突然脸色阴沉下来,道:“将所有吐蕃俘虏的双腿双臂打断,让他们在镇外对着洮州方向跪伏着,由他们忏悔去吧!”顿了顿,突然想到吐蕃人信奉天葬,认为尸身由雄鹰吞食是莫大的荣耀,将来再行轮回,便会如雄鹰一样,立刻道:“派弓箭手在边上看着,若有秃鹫老鹰,直接射杀。就算死,也要让他们烂空身上的每一块肉,而不是随了他们的意愿。”

他这一声令下,近乎千名吐蕃俘虏一个个都给打断了手脚,强迫着跪伏在广恩镇外。

此事传开,在吐蕃掀起了轩然大波。

对待吐蕃俘虏,大唐向来行仁义,就算遇到个别心狠手辣的不过是杀了了事。如裴旻这般,打断他们手脚,让他们跪伏在地,折辱他们的,却无一人。

刹那间,河西九曲地的吐蕃牧民,人心惶惶。

裴旻的凯旋奏报传到长安的时候,李隆基正在例行早朝,听着户部说着各地春耕的情况。

边境战事奏报高于一切,有优先听奏的权力。

李隆基听得高力士的传讯,立刻制止了户部的禀报,让人将奏报呈上。

李隆基看着由裴旻亲笔写的奏报,大略扫了一遍,见是喜讯,高兴的直说“好!”

这一遍过目,由不过瘾,又度细细的看了遍,大笑着对群臣道:“裴爱卿,真乃我大唐栋梁!他赴任不过半年,不但歼灭了六千吐蕃入寇的贼子,还夺回了广恩镇,将神策军驻入其中。哈哈,他一日一夜,筑得军寨,现在向朕拨款,意图修葺广恩镇,以作神策军据点!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文武百官中不乏远见之辈。

宰相姚崇文武双全,一眼便看出了广恩镇对于当前大唐的意义,即便他与裴旻并不对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裴刺史占据广恩镇,不但可以化解洮州之难,还能威逼河西九曲,实在是天大的喜事。裴刺史得立下如此奇功,当以嘉奖。至于拨款修葺广恩镇,理所当然!”

李隆基开怀大笑道:“朕早等着裴爱卿的申请拨款修葺军寨的上疏,一直未有动向。却不想,请求传至竟是如此喜讯,朕今后可高枕无忧矣!”他从不掩饰自己对裴旻的赞赏与器重。

文武百官既是羡慕又是佩服!

在朝堂之上,功勋彪炳,放任在外,也是功劳卓越。

除了裴旻,整个大唐都找不出第二人来。8

第二十八章 封疆小吏 老妇人的威胁

洮州是李隆基的心病,自他掌握大唐实权以后精简官员,任用贤臣,大唐国力经济发展迅速,军事上也大破吐蕃的十万大军,一切势头大好。

唯有洮州,如同污点一般,让他极不自在。

如今裴旻为他扫除这污点,心中畅快,不言而喻。

这心情好,出手自然大方,李隆基道:“裴刺史守土扩疆有功,姚相,你以朕的名义给刺史下一到晋升旨意,改广恩镇为军镇,加封裴刺史为镇将,神策军入住广恩镇,并且扩军两千。其缴获所有物资,归由神策军、洮州自信调配。至于建设广恩军镇所需之钱物,皆由户部一概承担。”

李隆基的话音方落,群臣一片哗然。

虽然以裴旻的功绩,足以升任这镇将,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成为军镇之首,实在有些骇人。

姚崇心中徒生些许担忧,以广恩镇的战略意义,升级为军镇理所当然,裴旻的能耐,镇将也当之无愧。

只是姚崇心底明白,李隆基确实有明君风范不假,但自身并不具备战略目光,他如此安排,只是单纯的器重裴旻而已。他是以个人感情做出的如此决定,而不是依靠军事目光。他有点担心,对于军事全然不了解的李隆基掌控不了军事这方面的用度。

一个皇帝可以不精通兵事,不精通政治,但是不能不懂,不了解,不然是非对错,好坏与否都分不清楚。

李隆基在政治用人上,水平极高,可军事这方面的水平,说是一般都是赞许。一但对于军事方面,用度失当,与国绝非好事。裴旻为人方正,满怀壮志雄心却无野心,如此器重,倒是无妨。万一另有野心之辈,得到相同的器重,那就不妙了……

不得不说,姚崇确实厉害。他已经察觉了李隆基能力上的巨大缺陷,也是因为对军事全不了解,所以历史上李隆基才会凭借喜好指挥,听信监军的瞎话,将一个个与国有功的名将葬送,导致安史之乱的出现。

若非姚崇性子独断专权,秉性容不得人,他的成就绝对不只历史上这点。只可惜人无完人,姚崇的肚量心胸,注定了他的未来。

李隆基的任命传到广恩镇,裴旻也有些发愣。

镇将的地位等同于刺史,起源于十六国时期的北魏,为了防御柔然族的南下,北魏将军事要冲的驻军及其家属和所管人口与一般平民分开,称为“镇民”,辖区称“军镇”,长官称“镇将”。镇将负责军镇内的军事和民政,实行军事化管理。

若说节度使是封疆大吏,而镇将则属于封疆小吏,在军镇中有着绝对的统治权,有主动用兵,调兵出战的权力。最为关键还是拥有任命军镇官员的权力,并且无需特别上报,更无须受兵部的审核。若有人才,可以直接军中提拔,实际权力,比上之前,大上不少。

“果然外放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裴旻兴奋的接下了圣旨,心中思量,看了一眼不远千里前来传旨的太监孙六,笑道:“孙内侍,一路幸苦!回头替我跟高内侍问好,我让人准备了这里的特产烤全羊,内侍不妨痛快吃喝,再回长安不迟。”

李隆基器重太监,人所共知。也并非所有太监都如高力士一样,忠心不二,不恋权贪财。以致地方官员对于各路太监视如洪水猛兽,生怕受到谗言,各种贿赂。

裴旻这里却不存在如此问题,热情款待,意思意思就是了。贿赂什么的,他想给,孙六未必敢要。

孙六受宠若惊的道:“谢刺史厚爱!在下一定转达!”太监嚣张的原因是地方官员不得恩宠,太监才能在李隆基面前颠倒是非。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是高力士之外的第一人,孙六哪敢在裴旻的面前嚣张。

让下人带着孙六下去,裴旻对着与他一同接旨的封常清道:“常青!看来我要失言了!”

封常清一阵错愕,不明所以。取得了广恩镇之后,裴旻便将封常清叫来了广恩镇。他是洮州刺史,洮州的内政还离不开他,广恩镇又至关重要,唯有封常清镇守,他才能够真正放心。

裴旻笑道:“当初我说此战得胜,便上表你的功绩,任命你为洮州司马。现在却要失言了……封常清听令!”

“卑职在!”封常清本能的应了一声。

裴旻道:“命你为镇副录事,我不在时,全权处理广恩军镇一切事物,你言如我令!”此战能够步步为营,封常清的带来的情报功不可没,加上这半年的练兵之劳,升任军中第二把手,理所当然。

封常清激动的挺起了胸膛,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生长在竞争更加残酷激烈的西域,若他只想当一个百姓,安逸生活自无问题。可他的目标是名将大帅,一个身材矮小面貌丑陋还跛着脚的人,在茫茫西域无可靠的后台,要想成为将帅,几乎是痴人说梦。一路而来,他受到的无数白眼嘲笑,到了今时今日,都值得了。

“末将绝不辜负镇将信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裴旻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对于这位倍受磨砺,却始终百折不饶,一往无前的名将,显是十分器重关怀。

“江岳!我封你为神策军参将,与封常清一并镇守广恩军镇!”裴旻笑着看向江岳。

江岳也道:“镇将放心,末将定会与封录事并力,守好广恩军镇。”

“哈!”裴旻道:“有你二人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今日便回洮州,那边就翼德一人,对于他,我可不放心!”

封常清、江岳一并笑了起来。

封常清想到城外的那些吐蕃俘虏,问道:“那些俘虏应该如何处置?”

裴旻笑道:“我留着有用,你每日用些谷糠吊着他们的命就是,会有人来找你谈的,到时候让他来洮州寻我!”

*********

逻些位于青藏高原的中心,自松赞干布带领吐蕃崛起,逻些一直是吐蕃的都城。

此刻逻些王宫重臣百官齐聚。

原本欺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年少的大臣,现如今一个个低耸这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对于高高在上的老翁,他们显然是忌讳莫深。

“蠢物,皆是蠢物!”

老翁一脸苍白的怒斥着吐蕃的文武百官,她一个上了年岁的女子,在朝堂上痛骂吐蕃百官,吐蕃百官便如孙子一样。

她叫没庐氏*赤玛伦,在吐蕃是一个传奇人物,有另外一个称呼,叫做吐蕃武曌。这个称呼一点也不夸张,赤玛伦出生于没庐氏,是松赞干布父系的一支亲属,属于吐蕃最上等的贵族。她是吐蕃上上任赞普芒松芒赞的王后,现任赞普赤德祖赞的奶奶。

芒松芒赞死的突然,他的夫人赤玛伦果敢的秘丧三年,以一女子的身份,处理吐蕃国政,稳定吐蕃政局之后,才公布芒松芒赞的死讯,辅助自己的儿子都松芒波杰登上赞普之位,并且协助他治理吐蕃。

都松芒波杰极其好战,在攻占南诏的时候,突然病死途中。赤玛伦再次摄政,辅佐年仅一岁的赤德祖赞即位。

赤德祖赞太过年少,导致吐蕃内部权臣,怀有异心,赤玛伦协助赤德祖赞扫平内乱的同时还促成了大唐、吐蕃的再次结盟,并且设计从大唐手中夺取了河西九曲地。不过与武则天不同,赤玛伦并无称帝的野心,一心将自己的孙子赤德祖赞辅佐成才。

作为吐蕃的太皇太后,赤玛伦的威望远远高于赤德祖赞,也得吐蕃的重臣百官信服,即便给骂的狗血淋头,依旧没有任何怨念,反而露着喜色。

赤玛伦坐在赤德祖赞的身侧,道:“老身上了年岁,身体不适,意图安享几年,多活几载。你们这群蠢物却干得什么事,这是想要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河西九曲地拱手让人?隆朗赤,你怎么说?”

大臣隆朗赤羞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赤玛伦道:“意图培养年轻一辈的将领是好事,可将重担全部压在新一辈人身上,可想过他们承受的起?”

隆朗赤支支吾吾,叹道:“老臣错了。”

坌达延、乞力徐见政敌吃瘪,忍不住一笑。

赤玛伦又道:“坌达延、乞力徐,你们有什么好自得的?胜败是兵家常事!我吐蕃军神也曾败给大唐的黑齿常之,只要报得了仇,雪得了耻,依旧是勇士。你们倒好,输了一战就当起乌龟来了?是给两个毛小子吓破胆了?”

坌达延、乞力徐同样躁红了脸,齐声道:“老臣惭愧。”

赤玛伦道:“唐人有一句话,知耻而后勇,知道惭愧就要想着法子雪耻。老身不信,我吐蕃的百战勇士,还抵不过一个断奶没多久的娃儿?”

赤玛伦用那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道:“我吐蕃自赞普松赞干布起,经历过多少磨难,那次不走了过来?越来越强,成为北可匹敌大唐,西可与大食争锋的西南霸主?一两次失利,算不得回事……大唐已经有再次崛起的气象,不可力敌,只能智取。隆朗赤,由你安排,派遣使者,分别前往黑衣大食、突厥、突骑施联系同谋之事。黑衣大食意图染指西域,突厥谋求北地河朔,突骑施意在凉州,他们定会与我们并力对付大唐。四周皆敌,我相信大唐不会不敢轻易发动兵事,攻取我们的河西九曲。”

隆朗赤高声领命。

“黑衣大食、突厥、突骑施与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但不是一心。也不能将希望寄托他们,坌达延,你率兵驻入河西九曲,一方面防止裴旻小儿再动脑筋,一方面想法子将广恩镇夺回来。只有保证河曲地不失,我青海湖才不会受到威胁。”

坌达延用力的捶着胸口保证。

“艾雪特,给你一个任务,前往广恩镇,去见裴旻。我吐蕃的勇士,可以死在战场上,不能给他如此羞辱,让他讲些规矩,善待我吐蕃勇士。不然他怎么对待我吐蕃勇士的,我们就如何对待我们手上的唐人俘虏!”赤玛伦怒睁这双眼,显然给裴旻的手段气到了极处。

**********

洮州临潭!

裴旻领着十名护卫并不张扬的回到了洮州,在他进入洮州的那一瞬间,路过的百姓毫无先兆的一拥而上,大声的欢呼喝彩。

“裴刺史!”

“裴刺史!”

“裴刺史!”

……

他们叫着裴旻的名字,眼中有着激动狂热,让吐蕃人欺负了足足一年,裴旻此次酣畅淋漓的大胜,让他们一吐心头恶气。

更加热情的百姓甚至特地跑回家将早已准备好的鲜花往他身上洒去。

在百姓的拥簇下,裴旻如英雄一般的来到了洮州府衙,直到将他送至府衙门口,百姓这才满足散去。

他入城动静入城之大,顾新、李翼德早已得到了消息,在州府衙门相候,看着几分狼狈的裴旻,暗暗发笑。

裴旻尽管有些狼狈,心底却是格外舒畅,能得百姓如此爱戴,说明他这个父母官当的尤其称职。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吧?”裴旻在广恩军镇待了十余天,落下了不少的政务。

顾新道:“别的事情没有什么,只是那些牧奴,还有掠夺来的牛羊,还没有妥善的安排。”

裴旻早听说了李翼德的收获,这时给了他一拳道:“好样的,我的李参将!”

“李参将?”李翼德反应有些慢,半响才喜道:“俺这是升官了,嘿嘿,谢裴刺史……”说着又是一阵傻笑。

裴旻对着顾新道:“所有牧奴,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愿意在洮州生活,都可以入籍洮州,并且租借他们公母羊维持生计。所有耕牛,你分离出来,上缴给朝廷,洮州不适合农耕,没有农耕的必要。三万三千头羊,要全部留下,如今洮州危机已解,可以发展畜牧了,畜牧业将会是我洮州未来的第二产业。至于军马,你选五百匹出来,我要赠给郭节度使,他的高义相助,理当投桃报李!”

第二十九章 吐蕃来使 比文采?

“对了!”裴旻突然想到了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人,问道:“孙周呢,他没事吧?”

顾新道:“救下来了,王君毚在击溃噶宁布后,取了他们的衣服,佯装吐蕃游奕,将孙周救了下来。就如刺史预料的一样,他给吐蕃抓了去。为了诱惑我们分兵,特地将他放回来,派人死死的盯着,连上茅厕,睡觉都看着。也亏得他够机警,花言巧语说服了看护他的人,唆使他们来与我商讨,泄露了情况。现在正在驿馆住着,等候刺史召唤呢!”

裴旻对孙周了解不是很深,但在吐蕃一事上,对付两次助他,缘分不浅,也表现了足够的才智。洮州现在百废待兴,他眼下正缺人手,道:“你派人去将他请来,我在府衙等他。”

将事情安排下去,裴旻先往后院见一见娇陈,这分别了十数日,心中甚是想念。

他们夫妇感情深厚,结婚一年半,却如新婚燕尔一般,不厌其烦的腻在了一起。若非还有事情要做,还有人要见,险些白日宣淫了。

书房中娇陈熟练的研着磨,裴旻取来纸笔,提笔便写:“郭公违安好!昔日长安一别,公力克洮州,英姿风发……”

娇陈瞄了一眼信的内容,道:“裴郎可是写给陇右节度使郭知运?”

裴旻笑道:“当然!郭节度使出兵相助,助我甚多。洮州事情繁重,暂时抽不开身拜会,只能修书以表谢意。”

娇陈想起了这些天市井上的传闻,道:“裴郎与郭节度使有矛盾?”

裴旻道:“矛盾算不上,只是有些利益冲突!经过此事,不论郭公是否打的开心结,我对他的敬意不减。就算做不了朋友,也不会是敌人。”他眼珠子一转,道:“照你这么说,市井上已经有类似的传言了?”

娇陈颔首道:“裴郎不在的这些天,妾身一直以阿朱的身份,处理着工坊上的事物。听人议论的,说郭节度使无能,护不住洮州,却排斥裴郎,嫉恨裴郎的功绩。百姓对郭节度使都非常的讨厌……”

裴旻笑道:“如此说来,这信还需好好写了。洮州是这个传言,我相信鄯州、廓州又是另一个意思,说我裴旻自持功高,不将顶头上司看在眼底,什么什么的。诡辞小术而已,现在吐蕃的重心是河西九曲、陇西之一块区域。陇西的第一把手是郭公,我神策军又盯着河西九曲,最不想见我跟郭公和好的,便是吐蕃。这流言十有八九就是吐蕃在我大唐的细作出来的……”

他说着将信书写完毕,叫上军中信使,将书信传往鄯州。

随着事情的发生,裴旻在此战役中的布局也已经揭露。

一步步的布局,在一群事后诸葛亮面前,无所遁形。

鄯州节度使官邸!

郭知运与王君毚商议着洮州的兵事。

郭知运忍不住长叹道:“英雄出少年啊!”面对裴旻的布局,郭知运也不得不承认,那一步步的构思,将敌我双方的力量能力,计算的尤为透彻。尤其是入驻广恩镇,掐住了吐蕃的咽喉。更可谓,神来之笔。

王君毚道:“确实如此!”尽管对裴旻,他存着深切忌惮,但不得不服气道:“末将若是估算不差,裴刺史在布局初始已经将目光放在广恩镇。广恩镇对吐蕃毫无意义,但对我大唐意义重大。刺史故意逼得吐蕃集结兵马入侵,并且将之歼灭。为得就是造成广恩镇周边的吐蕃兵力真空,以便轻而易举的入驻,得到足够的时间将广恩镇的防御工事修筑完备。”

至于流言一事,他们谈都未谈,这种伎俩,只能影响兵士与一些不了解详情的下级官员,有一定地位的都明白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郭知运收到了裴旻的来信,信中表示了感激敬仰之意,末尾自然写了赠送五百匹军马表达谢意。

郭知运怔了怔,随即笑道:“吐蕃小儿这点离间伎俩,焉能奏效?”言罢,将书信递给了王君毚,道:“你替我执笔,写一封回信,邀请裴旻来我鄯州,商讨如何并力对付吐蕃。”

真正心胸狭隘之人,一点点的小事,会让他嫉恨一辈子。而气度恢弘之辈,即便有利益冲突,彼此关系不甚融洽,却会因为一点小事,而一笑消过节。

裴旻的书信加上谢礼,让郭知运对裴旻的好感大幅度提升,觉得那小子不错,打了如此胜战,不但骄傲,还能记得自己,给了自己五百军马,值得交好。

王君毚看着书信,心底也是叹服:一出手就五百匹军马,确实够大方。

得到回信的裴旻,正在处理洮州开畜牧一事,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将手中的事情放下,写了回信:答应必往,只是在信中写明,洮州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处理好手上军政事务,再行动身。

将信送出,还没等他从新拿起政务报告,便见孙周大步走了进来。面对他的邀请,孙周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应答下来了。用他的话说是别无选择,此次他再度坑了吐蕃一把。比起杨矩那次,这一次更是严重。回到家中,保不定受到吐蕃细作的报复,不如在裴旻手下办公即有前途,还能保命。

几日相差下来,裴旻发现孙周见识广博,有点谋臣的潜力,正好他身旁缺少一个商议事情的,便将他留在身旁听用,帮他整理公文文书。

孙周酷爱读书,不论是高深的儒家经典还是杂学文集都能看的津津有味。洮州府衙藏书丰富,有事理事,无事看书,正合了他的心意,小日子过得舒坦。

“刺史!”孙周来到近处,道:“府外有一位吐蕃使者说奉了赞普之命,特来拜访。”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让他等着,吩咐下去,别跟他客气!茶水什么的一概没有……”他突然想到当初惠范贼和尚的做法,加了一句道:“将席子也给我撤去,在我这里,没有吐蕃人入座的地方。”

对于吐蕃这大唐宿敌,裴旻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悠哉悠哉的处理好手中的事物。直到当天入夜,他才慢吞吞的走向客厅。

会客厅里,吐蕃使者艾雪特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喉咙好似发烧火烤,双腿隐隐有些抽痛,腹中更是饥肠辘辘,整个人都有些昏沉沉,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他奉命而来,因不知裴旻动向,先去了广恩镇,看着那千余断手断脚跪伏在城外的吐蕃勇士,只觉得心头有股火焰熊熊燃烧:他们吐蕃的勇士征战四方,何曾受过如此耻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目的,将勇士迎回家乡。

得知裴旻在洮州,艾雪特不想让族中勇士多受羞辱,马不停蹄的赶来洮州。

他午前到达,饭也顾不得吃,水也顾不上喝,直接杀上了门来。

这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千般说辞,做足了准备功课。

只是他想不到裴旻对他这个能够代表吐蕃赞普的使者,置若未闻,茶水不招待不说,连坐的地方也不给一个。

若在平常,他早已甩袖而去,但是念及那一个个在广恩军镇受苦的勇士,强忍着怒火,硬撑了下来。为了不丢母国颜面,任是蹲都不蹲,笔挺挺的站立着。

见一个英气非凡的少年郎,徐徐而来,视若无睹的从他身旁穿过,走向了堂上,想也不想便知此人是谁。

“都说大唐是礼仪之邦,今日裴刺史的待客之道,我算是见识了!”艾雪特不吝啬自己的嘲讽之词,将事情挑大了说。

“哈哈!就你……”裴旻笑着转过身子道:“在我家乡有一句话说,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弓箭。我没将你射个对穿,已看得起你了。还自诩‘客人’,你不妨去茅厕里照照自己的模样,再跟我说这话。”

这时已有下人送上了席子,裴旻舒坦的坐着道:“有屁就放。”他将有话就说都省了。

艾雪特脸色阵青阵白,喝道:“裴刺史,两国交战,虽无所不用其极,却也要寻法理,讲人道。《三略》曰:‘归者招之,服者居之,降者脱之。’《荀子》云:‘服者不禽,格者不舍,奔命者不获。顺刃者生,苏刃者死,奔命者置。’《司马法》亦说:‘敌若伤之,医药归之。’你技高一筹,我无话可说,但你羞辱我国勇士,断他们手脚不说,还逼迫他们日夜跪伏在地,不觉得过于毒辣,无道无德,大伤天和?”

艾雪特一副正义言辞的表情,唾沫横飞,《三略》、《荀子》、《司马法》中的典故,脱口而来,文学功底极深!

裴旻鼓起了手掌道:“好文采,那我问你有没有听过‘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也!’有没有听过‘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还有没有听过‘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

“勇士?”

“呸!”裴旻不屑一顾的道:“就是一群只敢对百姓下手的强盗畜生,老子惩罚畜生,又怎么了?”

第三十章 以潲水糟糠款待使者

裴旻一脸嘲讽的看着艾雪特,心底冷笑!想着自己好歹是大唐状元,在自己面前搬弄经史典故,跟关公面前舞大刀有什么区别,自己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小小异族。

艾雪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打算以华夏的道理服之,古人用兵,讲究名正言顺。尤其是华夏古人,对于天和、人道极为重视,提倡优待俘虏,却不想反给裴旻绕了进去。

“裴刺史……”艾雪特自知辩论不下去,强行自开了无敌,厚颜无耻的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呈口舌之利!”

裴旻就不吃这一套,道:“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要骂,你这蛆心的孽障也不是我的对手。让你有屁就放,老老实实的放屁就是,在我面前说什么大道理。”

“你……”艾雪特见过野蛮的还没见过这般野蛮的,关键是对方还不是单纯的野蛮,道理说的比他还好。

这礼说不过,艾雪特只能选择如赤玛伦说的那样来硬的。

“我不与你争这口舌之利!”艾雪特冷声道:“赞普让我给你下了通牒,我吐蕃对你们大唐的俘虏,优待有佳,你们却如此羞辱我吐蕃勇士,不可饶恕。要你立刻优待我吐蕃勇士,不然我们也如你一般,对付你们唐人俘虏!你要知道,在我吐蕃,唐人俘虏,绝对不止千人,我……”

砰!

一声巨响!

裴旻气其反笑,猛地一拍案几。

案几受他这猛然一拍,直接跳了起来,桌上的摆设洒落一地。

他瞪着眼珠子,龇牙咧嘴的笑道:“好!好一个优待有佳!那我向你陪个不是!是我亏待你了!来人,将吐蕃使者带下去,好生款待!”

艾雪特莫名其妙。

听命而来的兵卒,也是一头雾水。

裴旻切齿道:“没听这位吐蕃使者说嘛!住畜生棚,与畜生同寝,与畜生同槽是优待。那可以,我们也用相同的方式优待吐蕃使者!将他押到猪圈里去,与猪同吃同喝,享受享受上好的优待,天上人间似地服务!”

“你敢……”艾雪特吓得脸色都白了。

裴旻冷笑道:“敢不敢,你等会就知道!”

“哇哇哇……”艾雪特惊恐的大叫起来:“救命,救命……裴刺史,饶了我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为了照顾艾雪特,裴旻又叫来一人,让他找遍洮州,选一个最脏最臭的猪圈,来款待艾雪特。

闻讯而来的顾新,一脸震恐的找上裴旻,道:“刺史,使者是国之颜面,你如此对待吐蕃使者,不怕真的激怒吐蕃赞普,真如他们说的一样,以相同的方法对付我们在吐蕃的人?”

裴旻挥了挥手道:“放心,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顾新不知裴旻何来的勇气,一脸茫然。

裴旻看向一旁的孙周道:“你给长史解释一下!”

孙周颔首道:“我大唐有八百多万户,四千多万的人,几乎根本不缺劳力,对于吐蕃俘虏,没有半点需求。而吐蕃真正的吐蕃人不过三百万而已,余下六百人都是劫掠依附的他族人。吐蕃高原贫瘠,产粮极低,需要大范围畜牧才能维持生计。因故需求大量的战俘为他们放牧,若真对战俘下狠手,吃亏的只是他们。”

裴旻笑道:“所以他们只是吓唬我们而已,就算不是吓唬,我也不惧!”他顿了顿道:“只要吐蕃敢这么干,以后我抓一个吐蕃人杀一个,直到灭族为止!”

顾新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孙周“嘿嘿”一笑,却也没说什么。

艾雪特的待遇很快在洮州传开,洮州百姓欢欣鼓舞之余,时不时的前往猪圈瞻仰。好心的百姓,送上了潲水糟糠盛情的款待这吐蕃使者。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吐蕃境内,传到了青藏高原!

老妇人赤玛伦得知裴旻所作的一切,傻了半响,气得直接瘫在了地上。她本就因为身体不适,不得不选择休养,不理政务。只要她不死,哪怕只是吊着一口气,就没人敢欺负他的年幼孙儿。

只是裴旻的出现,河西九曲受到威胁,吐蕃内部也矛盾重重,诸事加起来,朝堂不稳。她不得不重新站出来主持大局,让裴旻这一气,竟有撑不住的感觉。

好半响,这位上了年纪的吐蕃武曌,方才缓过气来。

想着自己之前的狠话,赤玛伦愣是下不了决心。

这学习华夏的文化,使得吐蕃的经济文化实力有着极大的提升。但就如一句俗话,步子迈得大了,容易扯着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经过花花世界的诱惑,正统的吐蕃贵族已经开始享受生活,失去了吃苦耐劳的品质。他们已经不屑在外地放牧,而是依靠牧奴奴隶。

近十年吐蕃处于稳定发展阶段,一直没有大规模外战,牧奴本就不多。真若打断他们的手脚臂膀,自己人都得跟她闹起来。

“派人直接去跟李唐的皇帝接触,裴旻那小子不以常理出招,找他只会受辱。李唐朝中的诸多大臣没裴旻那么无赖,可以关说!”赤玛伦有气无力的下着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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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皇城!

李隆基这天收到了裴旻上供的三千头牛,感慨的对高力士道:“静远真直臣,只取自己所需。朕以赏赐给他,他为了大唐毫无保留的贡献出来,正好解决了朕的燃眉之急,哈哈……”

在没有先进科技支撑下,耕牛是古代的第一劳力,为耕稼之本。也因如此才有杀牛重罪一说。

李隆基重视农业,在位期间就不断开垦田地。史书上曾记载:“开元、天宝之际,耕者益力,高山绝壑,耒耜亦满”,在他的大力发展下,人均占地近乎十亩。当然现在远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是不停的开垦着荒地,以满足国库所需。

三千头牛的耕种能力不亚于十万百姓,得裴旻所献的着三千牛,足以满足数州农田所需。

高力士笑道:“自古贤能配明君,有陛下这等明君,才能有裴刺史这样的贤臣。”

李隆基虽知高力士是在拍马屁,心底依旧万分舒畅。

“对了,力士,朕安排的事情,可办得妥当了?”李隆基没说什么事情,但他知道高力士一定明白他说什么事。

果然!

高力士想也没想的便道:“小奴亲自督促,将太常寺中才艺出众的倡优挑选出来,专门设立了左右教坊,以教俗乐,以右教坊擅舞,左教坊擅歌。”

经过三年的发展,很多东西已经上了正轨。李隆基也不再如之前一样,天天有忙不完的公事,能够抽出时间充实一下业余生活。他酷爱音乐舞蹈,心血来潮,便打算亲自弄一支歌舞乐队,以作平时消遣。

“只是左右教坊暂时没有一个好的位子,现在暂居的地方太小。”高力士一脸自责的说着,满脸都是没有将事情办好的沮丧。

李隆基略作沉吟道:“朕记得汉武帝昔年所造的宜苑那里空着,里面有梨树百株,就城东南隅曲江池附近。当年朕还是为太子的时候,在那里赏过梨花。便将左右教坊安排到那,力士以为如何?”

高力士眼睛一亮道:“妙哉!这天下事就没有能难得住陛下的。”

李隆基道:“那就这么定了,宜苑,不太好听,就叫梨园吧!”说到这里,他突然“唉”的长叹了口气道:“若是静远在长安,这右教坊司的位子非他莫属。左教坊司,朕本钟意娇陈姑娘,只是她嫁给了静远,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他们共曲同舞。”

高力士道:“陛下不必叹息,小奴发现了一个好人物。或许比不上裴刺史,却也非同一般。他叫黄幡绰才艺品德,皆是一流。”

李隆基双眼一亮,笑道:“那朕倒要好好见见……”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宫外有人传报:“陛下,裴刺史有书信传来!”

李隆基毫不犹豫的道:“快将书信递上来。”

高力士快步走出殿外,将书信取来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看着信中内容,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静远这也是太胡闹了!艾雪特好歹也是吐蕃的使臣,将他关进猪圈里,像什么样。”他继续看下去,笑容却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愤怒,将书信看完,长叹口气道:“静远,当真是用心良苦!”

他对着高力士挥了挥手道:“黄幡绰下次再见,朕没心情了。将礼部尚书,吏部侍郎一并叫来,有事于他们商议。”

不多时,礼部尚书、礼部侍郎皆到堂下。

李隆基将裴旻的信给了他们。

礼部侍郎正是裴旻的忘年交贺知章,见信中前半段裴旻的“胡闹”,不免忍俊不禁,待看到最后,神色肃然,道:“陛下,可是想由臣等去接待吐蕃来使?”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吐蕃赞普不甘他们的勇士受辱,朕又何尝甘心朕的子民在吐蕃受辱?与他们别说什么仁义道德,就如裴刺史信中所言,要想要回俘虏,拿我大唐子民来换!”

第三十一章 欢迎回家

经过礼部与吐蕃使者的长达三日的细谈,最终以两千受困吐蕃的大唐百姓,换取裴旻手中的吐蕃兵士。

在洮州裴旻得到如此消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跟封常清了解河西九曲情况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谈论到他的牧奴生涯。

牧奴在吐蕃大多都是战俘,最低贱的存在,甚至比不上畜生栏里的牲口,不但住在牲口栏里,主人还可以随意打杀。

封常清当时还说过一事,一牧奴在放牧的时候走失了一头羊,直接给吐蕃活活打死。

听到这事的裴旻,当即就对封常清道:“若有朝一日,我能杀上青藏高原擒得吐蕃皇室!我不会杀他们任何一人,我要将他们全部关在畜生栏里,当做猪来养!”

裴旻自问救不了天下人,但在力所能及之内,能救一个是一个。

以惨烈的手段对付吐蕃俘虏,一方面是出心头恶气,另一方面也是逼迫吐蕃为了颜面妥协,救回一些受困吐蕃的大唐百姓。

如今目的达到,那些残废,留着也是无异,给了封常清一个消息,让他准备放人,同时安排长史顾新做好接纳百姓的准备。

开元四年,三月二十日一!

两千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式踏入洮州地界。

裴旻带着顾新以及准备好的衣药,亲自相迎,对于他们,裴旻只是说了四个字:“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简短的四个字,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让身陷异族的大唐子民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有军人、有百姓、有书生,在吐蕃有的困了一年,有的五年,最长的甚至是十年……

漫长的日子,他们早已忘记家是什么样子了,麻木的觉得牲口栏的旮旯角里就是他们的家!如今听到“回家”二字,那深藏在记忆中的家涌上心头,泪水倾泻而出。

待他们发泄了心中的喜悦,裴旻方才道:“陛下仁慈,特别下旨,让我接你们回家。尚有家人的,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回去。若是举目无亲的,洮州就是你们的家。同样会安排长史给你们办理户籍,安排你们住宿。我洮州适合畜牧,你们皆精于此道,在洮州定有用武之地。”

在他与顾新的安排下,将愿意回家乡寻亲的百姓送回了家,那些愿意留下来的,热情的给他们办理户籍身份,并且租借他们的羊马,让他们在洮州能够安逸的生活。

这一场胜利对于洮州来说意义重大。

在采石工坊、制砚工坊、雕刻工坊,三大工坊的带动下,洮州的经济已经复苏回暖,开始良性发展,初露向荣景象,商机以现。只是担心吐蕃的来袭入寇,各大商贾都呈现观望状态。如今裴旻以实力证明了他有足够的实力守护洮州百姓。

各大商号莫不想在这免税的时候分一杯羹,逐一开店,使得县内匮乏的物资变得丰富。

畜牧业的推广,也让领地内的百姓多了一项选择。

尤其是裴旻手上有足足三万头羊,缺人不缺牲口。

有了物资,根本不用担心无人?

这第二产业推广起来几乎不费多少力量。家有余财的可以直接购买,没有余钱的也能租借,只要缴付利息便可,租借五年,所借之羊归租借人所有,福利简直不要太好。

在各种优待下,裴旻手中的三万头羊,一个月内便租借贩卖出去了。

广阔的洮州草原四处可见羊马吃草的景象。

这日裴旻将顾新叫道了面前,道:“我要去鄯州一探,赴约郭刺史的约,洮州这里就交给你了!”

顾新作揖道:“刺史放心,大局都以处理妥当,余下琐事,卑职足以应对。”

裴旻点了点头,顾新的才华并不是特别出众,但是他有一颗为民护民的心,处理事情也特别认真,足以信任,提点道:“对于畜牧一事,莫要纠结于死发展。别牧羊便是羊奶羊毛,如此收益太小,一点儿也不理智高明。要立志于发展产业链,将这个产业链搭建起来,才是真正的发展之法。”

产业链是产业经济学中的一个概念,是后世才有的词汇。不过在推广洮水奇石的时候,裴旻已经提出来了,并且从事实的结果上得到了认可。

顾新自然听的明白,如今他对裴旻奉若神明,敬重之极,听的尤其认真。

“畜牧的产业链,我知道的也是不多,但可以从羊毛衣、奶油茶,奶酒,奶酪,蛋糕,奶糖这几方面发展,将物资进行加工,把它的最大价值发挥出来,形成一条合理的产业链,对我洮州的经济,绝对大有利处。你想,我大唐几乎皆以农耕为上,又有哪一地跟我们洮州一样,以畜牧为主?只要这方面发展成型,物以稀为贵,定能带来极大的效应。”

顾新不住的点头,将每一字都记在心底。对于不懂的也不装懂,直接问道:“羊毛衣、奶油茶、奶酒,卑职明白,奶酪、蛋糕、奶糖又是何物?”

裴旻笑道:“奶酪,是一种发酵的奶制品,也就是通过发酵将奶凝固后的产物,便于携带长时间保存;蛋糕是鸡蛋、豆粉与奶类的混合加热的产品。至于奶糖,将奶与蔗糖加上各种佐料,凝结成块,味道极好。这些都不难制作。这些东西在西方有,只是可能不叫这个名字。我们这里不以奶为主食,不怎么常见。”

顾新佩服道:“卑职也自诩饱读书籍,跟刺史相比起来,却差远了。”

“哈哈!”裴旻也不客气,听而受用,身为穿越者,好处优势是无处不在的。

送走顾新,裴旻直接找上了娇陈,搂着她的小蛮腰道:“为夫要去鄯州一探,夫人可愿与我同往?”

娇陈顺势将脑袋枕在他的臂弯上,笑道:“当然要同去,只要郎君不嫌弃,郎君去哪,妾身就去哪!我这就去准备衣物……”

“去吧!”裴旻在娇陈的翘臀轻轻的一拍,得到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裴旻登时有些心猿意马,在展现自身魅力这方面,娇陈的一颦一笑,莫不是诱惑十足。想着晚上在收拾她,脚下往偏院走去。

虽然事务繁忙,裴旻始终都坚持一点,只要身在洮州,每天都要跟王忠嗣见一面,问问他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在他的记忆里,历史上王忠嗣是由李隆基在宫里养大的,在李隆基的安排下,王忠嗣跟着忠王李亨一同学习。最终成为了盛唐第一名将,将大唐周边的敌人都教训了一个遍。

如今历史出现了偏差,在他的干涉下,王忠嗣的母亲依旧活的好好的,王忠嗣也没有如历史那般成为孤儿,让李隆基收为假子,而是改为他来照顾。

这成长的轨迹变了,裴旻无法确定历史上那个智勇绝伦的王忠嗣会不会出现。

为了避免自己将一个盖世名将教残废了,对于王忠嗣的指点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王忠嗣也极为争气,不过十一余岁,已经长成了一个壮小子,不但马下挥的动戟,马上张的了弓;还识得了所有的字,开始研究兵法了。

为此他还挨了母亲王氏的一顿打,因为他拒绝继续跟先生学习孔孟之道。他用心学习文化,只是为了能够看得懂兵书而已。目的达到,对于高深的孔孟之学,不屑一顾。

“旻哥!”见裴旻到来,王忠嗣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本书,跑过来道:“这书我看不懂!这不是兵书嘛,怎么说的都是治国的大道理。”

裴旻没看书名,心底便估摸着应该是《吴子兵法》,拿在手上一看,果然如此。他蹲着身子笑道:“看不懂,可以不用看!这部兵书于你现在而言,确实有些深奥。简单的来说,史上每一位兵家先贤,都有自己的特点。好比孙武,孙武用兵重视战略,他扰楚疲楚最终以少胜多,以弱克强。韩信重谋,他谋计百出,任何敌人他都能以计取胜。即便手上的兵卒再弱,在他谋功的相助下,也能发挥最大战力。而吴起,他用兵重治,极少施展什么阴谋鬼策。他信奉一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好比阴晋之战,秦军五十万,吴起只有五万,论实力秦军是吴起的十倍,换做是你,你应该怎么办?”裴旻带着几分考验的问道。

王忠嗣想了想道:“我会死守,五十万大军的用度,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只要死守,拖着秦军不放,等他们粮草耗尽,再行反攻!”

“可以啊!”裴旻摸了摸王忠嗣的脑袋,赞了一句。

王忠嗣高兴的“嘿嘿”直笑。

裴旻道:“吴起用的办法更加简单,就是一个打!他没用任何的计策,直接领着五万迎向了五十万,然后赢了。”

王忠嗣大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这本书的真正精华!”裴旻抖了抖手中的《吴子兵法》道:“吴起不是无谋之辈,而是相信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卒有实力在十倍弱于秦军的情况下正面取得胜利!”

王忠嗣眼睛泛着光。

裴旻笑道:“看你学的用心,旻哥带你去鄯州玩玩!”

第三十二章 挥手破联盟(二合一)

鄯州与洮州相隔不远,只有六十里间距,闷头赶路一天能走几个来回。

难得出来一趟,裴旻一行人并不急着赶路,带着游山玩水的性质,往鄯州而去。

“旻哥旻哥!你再给我讲讲吴起的事迹呗!”

一路上王忠嗣缠着裴旻让他给他讲吴起的事迹,经过昨天的事情,小家伙对于兵家亚圣有着向往崇拜的个人情绪,大有将他视为偶像的感觉。小小年纪,对于吴起的治军军学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培养孩子从兴趣入手,裴旻见此也乐得指导他这方面的知识,一路上都跟他说着吴起的用兵理念,并且附带吴起个人的英雄事迹。

吴起一生历仕鲁、魏、楚三国,在鲁鲁强,在魏魏盛,在楚楚兴,确实值得说道。

王忠嗣听了吴起的事迹,更是将他视为立身的偶像,带着几分嚣张的道:“长大以后我要跟吴起一样,帮助旻哥练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为旻哥效力!”

“啪!”

裴旻一巴掌拍在了王忠嗣的脑袋上,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为我效力做什么,应该为大唐,为陛下效力。”

王忠嗣双手抱着头,嘴里嘟哝着,不敢再说:在他眼里,裴旻如兄如父,养育教育之恩,大莫过天,在他帐下效力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们一行人过了河州,在龙支县住了一宿,次日方才抵达鄯州。

鄯州作为陇右大州,与洮州大不一样,来来往往热闹之极,仅是这人口,便远非洮州可比。

王忠嗣还是次在骑马逛街,大感有趣,沿途拉着裴旻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好不得意。

裴旻见王忠嗣兴致极高,便对娇陈道:“忠嗣一直闷在府上用功,我真怕他学傻了。难得他心情好,你带着护卫,陪他逛逛鄯州,我独自去见郭公便是。”

娇陈想着裴旻与郭知运谈着正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在一旁也不好,遂然应诺。

裴旻独自一人到了节度使的府邸。

郭知运得知裴旻到来,亲自出府迎接。

“见过郭公!”裴旻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洮州之战,若无郭知运的大义相助,噶宁布的那支军队将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虽然有办法解决,但绝不可能如现在这般,赢的漂亮,仅付如此代价。裴旻为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回一丈。

郭知运值得他如此一拜!

郭知运大笑着上前搀扶:“裴刺史无须多礼……”上下打量着面前这比他最小的儿子还要小的少年郎,实难想象。如此少年,竟能布得那般巧妙的局,感慨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裴刺史比我想的更加年轻……来!屋里请!”

郭知运将裴旻领到书房,同时安排下去,让鄯州上下所有有官阶的将校午边赶到节度使府邸陪酒。

“我们先谈正事,晚些在介绍我军中将校于你认识!”郭知运走到书房的侧面,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陇右地形图,将陇右的山川关隘绘制的一览无遗。

裴旻对于郭知运如此,非但不反感,反而万分赞同。男儿接触就应该直来直往,不搞花花肠子,有事先说事,喝酒正事说完,尽情的喝。

目光看着陇右地形图,裴旻现郭知运手中的这幅地图比他手中的那张可要详细的多,即便是单纯的洮州地形图都比不上郭知运这幅详细。

“好图!”

裴旻赞叹了声,想着用什么法子,讨要一份来。

郭知运笑道:“这幅地图是我聘请了十名写实画师,用了两年的时间绘制而成的。有了它,陇右的一草一木,一关一口,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唯独洮州这个缺口,某用尽一切办法,始终得不到解决。”

裴旻道:“郭公不是想不到解决之法,是有了掣肘,无能为力!”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石堡城所在之处,在石堡城的那个方位明显有一个小小的黑圈。那黑圈不是用笔画的,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注意,一次又一次的用手指在上面画圈,千百次后留下的痕迹。不难想象,石堡城是郭知运的心病。

郭知运注意到了裴旻的目光叹道:“裴刺史果然是明白人!石堡城,贼子占据了这战略要地,等于控制了我鄯州的大门,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连追击都不可能。情况比洮州更加凶险……鄯州的战略意义远比洮州重要。只能将重心放在鄯州,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洮州。亏得裴刺史破了局,了却了我一桩心事。只是吐蕃贼心不死,据我得到的消息,赤玛伦那个厉害的老妇人,为了对付我们大唐,派出了三位使者,分别前往大食、突厥、突骑施商讨同盟之事,意图并力对付我们大唐。四国夹击,风雨欲来。”

裴旻怔了怔,似乎历史上没有这么一出,还是自己不记得了,不免道:“真的假的?好大的阵仗,好大的手笔!”

郭知运颔道:“假不了,是西域传来的。安西都护吕休璟是我好友,他截获了吐蕃使者,缴了他们的书信。此事昨日已经传向长安,裴刺史在来的途中,没有得到消息,并不意外。”

裴旻露出凝重之色,细细一想,联系上下,却又是一笑,道:“老妇人想的是挺美的,只可惜,有些异想天开。”

郭知运惊愕的看着裴旻,不明所以。

裴旻自信满满道:“大食、吐蕃、突骑施、突厥四国围攻,听着骇人,其实就是纸老虎,不足为据。”

“此话怎讲?”郭知运表情急切。

裴旻道:“四国毫无疑问,大食最强,论及军事,即便是我大唐当前也要逊色一筹。但是据我所知,大食国正处在对外扩张状态。西方他们的埃及总督穆萨·伊本·努塞尔率兵渡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伊比利亚半岛,正在全力进攻西哥特王国。而东面穆罕默德·伊本·卡希姆率大食军南下远征天竺。北方穆阿维叶一世正在与拜占廷皇帝立奥三世较劲。拜占廷有神器希腊火,想要取胜,并不容易。而我们大唐在高宗时期,阻击大食于帕米尔高原后,大食一直未有继续向西域扩张的动向。”

“大食有向西域扩张之心不假,但是他们多线作战,拿不出多少兵力。即便受吐蕃邀约,能出动的兵马也是有限,不足以撼动西域,可以无视!至于突骑施的苏禄可汗,与我大唐关系不错,且不闻他会不会应老妇人所求,就算他为利益所动以张仪连横政策对之。据我所知,拜占庭跟突骑施关系密切,两国多次一起对付大食。针对难缠的突骑施,大食人还称之为‘抵顶者’。拜占庭与大食是宿敌,我们与之交好,他们是求之不得,突骑施岂会没有顾忌?”

“至于突厥,嘿嘿,不是我小觑他们。他们的可汗老糊涂了,势力日衰。两年前,葛逻禄等部领至凉州降唐。十月,原西突厥十姓部落胡禄屋等部至北庭都护府归降。降唐的十姓部落前后共一万多帐。一年前默啜可汗的女婿高文简、与跌都督思太,吐谷浑大酋慕容道奴,郁射施大酋鹘屈颉斤、苾悉颉力,高丽大酋高拱毅等率领一万余帐,脱离突厥,来我朝边境归附,同年秋,默啜进攻九姓铁勒。九姓领思结都督磨散等也跟着降我大唐。突厥早给默啜弄的七零八落,即便他答应老妇人的邀请,也不敢真的对我大唐用兵。”

“还有吐蕃!”裴旻撇了撇嘴道:“他们入侵我大唐,损兵十万余,现在咽喉又让我卡着,能有什么气候?”

郭知运傻傻的看着裴旻,见他神采飞扬的分析着大势局面,口中滔滔不绝,竟有一股天下大势,尽在胸中的感觉。

瞬息间,郭知运突然觉得眼前的裴旻跟记忆中的一人重合了,这种感觉在他记忆深处也在一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他最早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文韬武略集于一身的闻喜公裴行俭。

裴旻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竟然有着儒将裴行俭的器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郭知运好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叹道:“裴刺史年纪轻轻,这见识,不可谓不高明。”

裴旻笑道:“这也是机缘巧合,我认识两位分别来至于大食、拜占庭的商人,商人逐利,对于战事特别敏感,他们知道的特别清楚。”他此刻也在庆幸,若不是结识了阿维叶、萨伏伊,不会有今日的从容。

郭知运随着笑道:“如此一说,突骑施、突厥确实不足为虑,只是……”他又奏起了眉头道:“大食、吐蕃若合力攻打西域,西域也将承受莫大压力。”

“不可能的!”裴旻毫不犹豫的道:“吐蕃远处青藏高原上,这高原给了他们便利,也给了他们大大的不便。比起大食国,吐蕃对西域的渴求,更胜一筹。他们不会帮助大食攻取西域的,就算出兵,也只是是做做样子。那老妇人还是有点能耐的,相信不会做出前门驱虎,后门迎狮这为人作嫁的蠢事。”

青藏高原的高原反应是吐蕃天然的屏障,要是没有这个屏障,大唐早就除去这心腹之患了,哪里留得到今时今日。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现在的青藏高原,道路难行,寻常人根本受不了,也极少有商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登高原做生意。吐蕃的经济也因此一直拖着吐蕃展的后腿,他们更需要西域展经济。攻打陇右的主要目是切断大唐与西域的联系,他们好趁虚而入。

这一点,裴旻早在最初,已经跟郭元振、薛讷探讨过了。

郭知运略有所悟。

裴旻说道这里,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道:“郭公,都来了这么久了,一杯茶也不上?”

郭知运这才想起来,他们说的太投入了,连基本的待客理解都没顾得上,匆匆忙忙的叫了一杯茶水来,当然是薄荷味。

裴旻也顾不得烫,喝了几口道:“何况郭公别忘记了,这吐蕃都出招了。我们有焉能在一旁看戏?”他说着目光瞧着石堡城,道:“郭公有没有兴趣一起并力,将石堡城给夺了?”

郭知运眼睛一亮,笑道:“当然有兴趣!”顿了顿,叹道:“只是石堡城不好攻打,我多番出兵偷袭,皆无效果。”

裴旻当然知道石堡城不好打,在他的记忆里为了拿下石堡城,哥舒翰以死伤数万的代价才将其攻下。想要正面强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也没有想着用强攻,用数万将士的命换取一座关隘。

“郭公你看!”他手指着吐蕃的河西九曲地道:“这块风水宝地接连着鄯州、廓州、河州、洮州乃至叠州,也就是说只要河西九曲地一日在吐蕃手上,他们想打哪儿,便打哪儿,自由出入我大唐境内。杨矩这个奸细,实在罪该万死。虽然我将广恩镇攻了下来,以广恩镇为军镇,挽扼住了洮州、叠州的压力,但只要大军来袭,洮州、叠州一样会有可能陷入危机。我觉得只要河西九曲地在吐蕃手上,仅靠防守是绝对不行的。不怕让郭公知道,夺取广恩镇只是我战略计划完成了一半,还有后续收尾的事情没做呢。”

经过之前的言论,郭知运对裴旻的能耐已经有了深切的了解,此刻听他夺取广恩镇,还不是战略的终结,带着几分麻木的震惊道:“你这是想连河西九曲地一并拿下来?”但他的神色间却有着些许不以为意。

裴旻颔道:“郭公高见,虽然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但是这确实是我最终的目标,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时半会,我们拿不下河西九曲地。”

河西九曲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要想在草原立足,没有强大的骑兵作为后盾是不可能的。

唐军在骑兵这方面,目前还远远不是吐蕃的对手。这点裴旻有自知之明,也看的清楚明白。

“那?”郭知运不解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河西九曲是我大唐的疆域,我们掌控不了,焉能让吐蕃轻易拿在手上?我早已决定,以广恩镇为踏板,效仿他们吐蕃,不断的袭扰河曲之地,一方面练兵,一方面要他们知道,想要在我大唐的疆域安逸放牧,做梦,将他们逼往青海湖方向迁移。若一切顺利,嘿嘿,这其中可操作的事情就多了。面对河西九曲地,以攻代守,远比死守更有效用。”8

第二十三章 神力巨汉

“以攻代守!”

郭知运双眼盯着河西九曲之地一动不动,在继任陇右节度大使的这几年,他所思所想莫不是如何利用手中的一切资源抵御吐蕃来袭,做好节度使守土的本份。

反攻回去,这个想法他不曾想过。因为有些不符合实际,吐蕃人没有固定的据点,跟着水草而居,不比他们大唐有着迁移不走的城镇。而且他们不以骑兵为主,关键还是府兵败坏。论及兵士实力,远不是吐蕃的对手,跟吐蕃打野战,就如送肉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募兵制的出现,弥补了兵卒疲软的弊端。尽管裴旻离开了兵部,但是他留下的资源政策,足以维持募兵制的运转。

第二轮的募兵制已经顺利的展开,这一次朝廷募得了十二万的兵士,同时也裁撤了十万老弱病残的府兵。募集的兵士皆以长征健儿为号,正逐步填充各地。

陇右的军情最为关键,得到了三万个名额,兵源逐步到位。

郭知运亲自检测过兵卒的质量,瞧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应招兵士,这位执掌一方军事的封疆大吏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

三万身强力壮的好儿男,瞬间让陇右军的素质提高了一大截。那些老弱病残或者用来充数的地痞,都给郭知运裁撤出去,军队风气,遂然大振。

新兵有足够的热忱斗志,缺少的是训练经验。他麾下也有不少能人,练兵不在话下。至于经验,以战养战,未尝不是很好的法子。

心念于此,郭知运双手一合,道:“算我一个!我在任上的这几年,可没少受到吐蕃贼子的袭扰,这等好事,少不了我。若一切顺利,真如你说的那样,能操作的地方可就大了。”他目光看着石堡城,若有所指。

裴旻知道郭知运以明白他意,淡然笑道:“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有心,他们防不了一辈子。一有疏忽,便可以咬下他们一块肉下来。陛下正在发展马政,各军的马匹也会日渐充裕。等我们骑兵起来,让我们搅乱的河西九曲,将会是朝廷的囊中之物。”

这袭击劫掠,关键是讲究一个时机。趁虚而入,这点他也没多说。郭知运身为陇右节度使,不可能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郭知运看着胸有大略的裴旻,想起了王君毚露出了淡淡的复杂表情,将杂念除去,续道:“我们两军在袭扰的时候也可以相互配合,不真不假的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侵攻。在他们大军集结之前,来一次狠的。我们的袭扰,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只为了劫掠,尽可能的避免跟军队对上。我们却能找他们军队打,杀个痛快。在他们大军集结的时候,再行从容而去。”

“旻就是这个意思!”见郭知运已经领会他的真正目的,裴旻带着几分亢奋的道:“他们的情况跟我们不同,劫掠的方式自然要变。我们是以城镇为主,他们却以散居为上。他们放牧的时候会尽可能的分散,唯有如此才不会破坏一地的植被生态,避免来年无草食用。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弱点。集合两军之力,来次狠的,不过也无需次次如此。随意而行,想并力时并力,不想并力时,自由出击。让他们摸不着头脑,防不胜防。我建议洮州与鄯州之间,最好建立信鸽渠道。往来要事,以信鸽交流,更为快捷方便。”

郭知运毫不犹豫的应诺下来。

作为陇右节度使,郭知运能到今天这个位子,全靠战绩一点点拼杀出来的,没有半点的水分。在经验上远胜裴旻,但裴旻博闻强记见多识广,胸中韬略却在郭知运之上。

两人相互探讨应对吐蕃之事,分析吐蕃的利弊优劣。

裴旻道:“吐蕃确实强,但远没有世人眼中那么厉害。他们也有大起大落的时候,只是他们每每在大落之时,缩在高山之上。青藏高原的水土反应,是他们天然的屏障,让我等鞭长莫及。这有了和平喘息发展的机会,外加根底犹在,重新崛起,自然容易的多。想要真正的解决心腹之患,关键是不能心急,必需步步为营。第一步是攻占青海湖,那里也有水土反应,只是比起吐蕃深处,要弱的多,并非不能承受。只要适应了青海湖的气候,在逐步逐步的向深处扩张。对付吐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在唐朝还没有高原反应这一词语,但是跟吐蕃打了那么多年的战。对于高原反应这一事情,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认识。只是科技不发达,不知原因何在。只能归为水土不服。

郭知运听得在理,不住的点头,道:“你说的水土反应,我也亲自体验过,那时我任检校伊州刺史兼伊吾军使,曾随着闻喜公裴行俭去过吐蕃,那种感觉,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裴旻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过现在青藏高原的情形,在唐朝可没有青藏铁路,三千米以上的海拔全靠两条腿来走,体质弱的人根本承受不住。即便身强力壮着,也禁不起剧烈的运动。没有一定的适应期,即便是猛龙也要变成泥鳅。

他们一直聊到午后由不知觉。

“郭公!”

直到王君毚前来催促,两人才反应过来。

郭知运道:“什么时辰了?”

“都未时四刻了,将士们差不多等了一个多时辰!”王君毚有着小小的抱怨,同时还带着几分无奈,担忧的看了裴旻一眼。

郭知运笑道:“抱歉抱歉,与裴刺史聊得过于尽兴,这时间完全忘记了。”他这才记起为了招待裴旻,他特地叫了麾下的将士一起相陪,赶忙拉着裴旻去见鄯州城里的诸位将军。

足足有二十五人,郭知运逐一给裴旻介绍,并且还附带这他们的些许事迹。

除了王君毚,裴旻有着一定印象之外,其他的人都不曾听过。

但裴旻没敢大意,大唐人口众多,谁也不法确定,这些人中是不是有一位蒙尘的明珠,就如王海宾一样。

礼贤下士是上位者必需要有的态度,裴旻逐一问好回礼,笑脸相迎。

对于裴旻,诸将的好感有限,就算明白外边的流言蜚语是吐蕃的伎俩,可听多了也是不喜。今日见郭知运如此重视裴旻的来访,而裴旻自己身居高位,无半点骄纵之态,方才对之改观,好感徒生。

郭知运一口气请了鄯州所有将官陪酒,所谓的不和,瞬间告破。

吃饱喝足,郭知运还有公务处理,不能相陪。

裴旻拒绝了郭知运请人向导的提议,独自一人逛着鄯州,找着娇陈、王忠嗣的行迹。

王忠嗣正直年少,难得出来一趟,目标定是城中热闹之处,随意找了个路人询问,城中哪里最热闹。

路人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城北集市!”

骑着小栗毛,裴旻往城北行去。

鄯州城北是商铺汇集之处,这陇右重镇建造的有些不规范,商铺家家相连,门口还有无数小摊吆喝,行人来来往往甚是拥挤。

虽然不合理,却别有风味。在陇右区域,能见到这人挤人的景象,确实难得。

裴旻担心小栗毛受到拥挤撞伤行人,下马拉着小栗毛步行,一路左右眺望,寻找娇陈、王忠嗣的身影。

“旻哥,旻哥!”

穿过了条街,裴旻听到了王忠嗣的声音,翘首眺望,却见王忠嗣在一名护卫的高举下,正用力的朝他挥着手儿,他身旁只有少数的几名护卫,娇陈却不在他身旁。

“不会走散了吧!”

裴旻关心则乱,大步推开人群走了过去。

到了近处,裴旻忙道:“你们这是走散了?你嫂子呢!”

王忠嗣平素没少吃两人喂的狗粮,知道他们情意深厚,忙道:“旻哥放心,我肯定会护好娇嫂嫂的。要不是娇嫂嫂安全,我哪会来找你。”

看着人小鬼大的王忠嗣,裴旻摸着他的脑袋道:“好好好,快说有什么事?”

王忠嗣手舞足蹈的道:“就在这集市,我发现一个英雄,特别厉害。有一个行人的马受惊了,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险些撞到娇嫂嫂,忽然冒出一个魁梧的巨汉一把抓着马头,一手抓着马腹,双手直接将那马倒着高举起来……”

“我去!”

裴旻听了呆了呆,忍不住惊呼出声,双手强行将受惊的马高举起来,比举死物可要困难的多。只怕当年李翼德力举石狮,也不过如此。

王忠嗣即便是现在也是一脸的震撼道:“那巨汉当真是神力无双,大有霸王举鼎,典韦单臂举旗的风采。真猛士,当如此!”

裴旻也不由点了点头。

王忠嗣道:“娇嫂嫂向猛士致谢,我特地问了问,原来他是应募来鄯州的兵士。这种猛士,应该在旻哥这样的英雄帐下效力才是,投奔郭知运那是屈才了。嘿嘿,我便让娇嫂嫂拖住了他,特地来找旻哥,让你去跟他说,将他收入帐下。”

“干得好!”裴旻再次摸着王忠嗣的脑袋问道:“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第三十四章 神通大将李嗣业

“他说他叫李嗣业!”

李嗣业!

王忠嗣的答案让裴旻惊愕之余,随即欣喜若狂:这当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

裴旻现在手上最缺的就是人才,各种各样的人才。但其中最让他着急的是能够指挥陌刀军的将才。陌刀是对付骑兵的利器,也是唐朝最具有朝代特色的兵种,有着无与伦比的威力。要跟异族进行大规模的战役,陌刀军的存在,将会有着锁定战局,扭转乾坤的作用。

在神策军归他统率的那一瞬间,裴旻的脑海中就出现三个必需筹备的兵种,第一是弩兵,唐朝的弓弩天下无双,在远程压制上无任何器械能够与之相比。不论进攻还是防守,都能发挥莫大的威力。第二骑兵,骑兵强大的破阵能力以及机动性,堪称是冷兵器时代野战的王者,必不可少。第三便是陌刀军,陌刀军有着堪称天下无双的杀伤力,在两军短兵相接的时候,没有任何兵卒能在正面硬抗陌刀军,只要使用的妥当,陌刀军就如一面墙。即便是对上骑兵,也丝毫不惧,反而有力克的力量。

这三个兵种,裴旻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错过的。

弩兵是最容易组建的,现在裴旻麾下的步卒奢侈的人手一把,能够轻而易举的组成弩阵。骑兵次之,虽说唐军缺马,但在李隆基的大力支持下,神策军对于战马的需求不是很大,骑兵组建的非常顺利。唯独陌刀军组建不起来,也一直困扰着他……

陌刀军成立的要求过于苛刻,不论是对于兵士,还是将领,自身条件很是苛刻。尤其是领将。作为一支堪称重装步卒的兵种,陌刀军上下皆需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便是对上骑兵的洪流,也要有正面硬刚并且击破的决心。而带给陌刀兵如此勇气的唯有他们的领将。

陌刀军有多少能耐,与他们的将领有着直接的关系。没有一个好的将领,陌刀有不如无,但只要有一个好的陌刀将,陌刀军将会完美的体现它的价值。

历史上陌刀将李嗣业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

在玩陌刀这方面,放眼整个唐朝找不出第二个有李嗣业出色的。

只是在裴旻的记忆中,李嗣业出山的比较晚,而且崛起于西域,找他并不容易,却不想他竟然出现了。

“快!带我去找他!”

裴旻有些迫不及待的说着,对于历史上的那位神通大将充满了期待。

王忠嗣“嘿嘿”的笑着,大有立功的喜悦,拉着裴旻往右边走去。

绕过两条街,他们来到了一家酒楼。

王忠嗣道:“就是这里,旻哥,那李嗣业就在楼上,我们快些上去!”

“好!”裴旻挥手禀退了招呼上来的店小二,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想着又将见到一位千古名人,心中不免小小的激动。

这还未完全上了楼梯,裴旻却听娇陈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

裴旻寻声望去,却见娇陈愕然的看着客栈窗口。

一道巨硕魁梧的背影出现在窗口,他双手拿着两块烂木,竟从窗口跳了下去。

“发生何事了,娇嫂嫂,那李嗣业呢?”王忠嗣年纪还小,他顺着楼梯而上,视线看不到二楼的景象,只是听到巨大的声响。

裴旻也只是看个大概,一头的雾水。

娇陈同样茫然的道:“妾身也不知情况,开始还好好地,一见到郎君。李壮士就如见到了猫的老鼠,吓得直接扯坏了窗户,跳楼跑了。”

裴旻哪里知道他跟李嗣业早有一面之缘,彼此还有这一定的矛盾。

来到窗口,却见那鹤立鸡群的的巨汉正牵着一匹瘦小的马儿往街尾快速走去,这时他转过了脑袋,似乎在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目光相对,那熟悉的相貌,瞬间勾起了裴旻的记忆,想起了他们的初遇,当初武举时的那一战,巨汉蒋华的神力给了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为第一个凭借力量破他巧劲的猛士,那一战至今难忘。

转瞬间,裴旻已经想通了一切缘由!

蒋华,根本就是假名,李嗣业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见了自己,直接吓的跑了!

“嘿!不知道是你,让你跑了!知道是你,还想走出我的五指山?”

心中念着,裴旻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没有任何犹豫,他跟着从二楼跳了下去,他身手矫捷,卸去了缓冲的力量,向着李嗣业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嗣业确实对裴旻忌惮很深……当初一时鬼迷心窍,为了前途,干了昧心的事情。

此事一直搁在李嗣业的心头,让他追悔莫及。也是经过这件事情,他下定决定走自己的路,脚踏实地的晋升,遂然投入老家冲折府,当任一个小小的府兵。

府兵实在没有前途,李嗣业并没有干出什么名堂。

直到裴旻推广募兵制,李嗣业看到了希望,在老家报了名:他跟封常清不同,出色的身体素质毫无悬念的过了关。但是他发现通过考核只是第一步,还需经过大半年的实际淘汰训练,而负责淘汰训练的正是募兵制的推广人裴旻。

李嗣业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得罪了一个如此了不得的人物,他担心裴旻记仇,迁怒于他,当了逃兵,没有应募。

第二次募兵,裴旻已经赶往洮州赴任了。

李嗣业放心在再次应召,经过筛选,给分配到了鄯州:想着自己的军旅生涯即将开始,李嗣业满心期待,不料又遇上了裴旻。

“做贼心虚”的他,想到了常元楷与他同乡的下场,生怕裴旻追究他的过错,吓得直接跑了。

出了长街,李嗣业正想上马,却发现裴旻竟在不知不觉赶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在人流涌动的街道,李嗣业牵着马跑,远比不上裴旻单人灵活,更为快捷。

李嗣业面对“阴魂不散”的裴旻,苦着脸道:“裴刺史,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草民计较了。当初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李嗣业给你陪个不是。”

“那点小事,旻早就忘了!”裴旻眯着眼对着面前的这位神通大将抛出了橄榄枝道:“李兄弟救了我内人,跟我回洮州,我给你子总管的职位!”

第三十五章 裴旻VS李嗣业

我给你子总管的职位!

李嗣业有些呆呆的看着裴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嗣业一心从军,对于大唐军制自然有一定的了解“子总管”这个职位并不在正统的军制之内,而是军镇内部的编制。《唐六典》记载:“凡诸军、镇每五百人置押官一人,一千人置子总管一人,五千人置总管一人。”

子总管等于是一千兵士的统帅!

天大的馅饼就这样砸在脑袋上,让李嗣业有些不敢相信。

他正处于人生最落魄的时期,连一个寻常兵士都算不上,直接让他担任一千兵士的统帅?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抛给他这个橄榄枝的还是裴旻,自己曾经意图打断他手脚,意图搅和他武举的“仇人”!

“难道是想将我诓入军中,给小鞋穿?”李嗣业心中有些忐忑,看着面前笑脸盈盈的裴旻,心底捉摸不定。

李嗣业哪里知道,在裴旻心中“李嗣业”这三个字,足以享受他许诺的一切应有福利。

见李嗣业游移不定,裴旻也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李兄,别过于轻视自己,也别太看高了自己!你的本事,我自是知道,子总管这个职位你来当任是绰绰有余。我也可以确信,你未来的成就也不只有这一点点。不过所谓英雄难免落难时,就你现在,我裴旻真要报仇,要弄死你。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劲力,甚至连指头都不需要动,说几句话自有人替我来做。我能图你什么?”

他这话说得直白,也是最直接的大实话。

他裴旻是当朝从龙之臣,凉国公、洮州刺史、神策军使、广恩军镇镇将一大串的头衔,除了凉国公是虚职荣耀衔位,洮州刺史、神策军使、广恩军镇镇将都是握有实权的职位,再加上他在御史台、兵部的人脉,要对付一个平头百姓,不要太过容易。

李嗣业也想明白了,却如裴旻所言,他现在一穷二白没有有什么好图谋的,难道自己当真遇上伯乐了?

心念于此,李嗣业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动,当前的局面也容不得他拒绝,即是如此,不如所遇而安,作揖道:“裴刺史大人大量,草民惭愧,承蒙看中,草民愿跟刺史回洮州……”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接下裴旻的职位,而是答应跟他去洮州,瞧一瞧看一看,到底如何。

裴旻的心思是何等剔透,心底跟明镜似地,也不以为意。他以国士待之,不怕打动不了李嗣业,当然他若是狼心狗肺,留着也没有意义。

裴旻与李嗣业回到了客栈。

见李嗣业再度回来,店掌柜一下子就窜了上来,逮着他不放,一副要他赔偿的模样。

李嗣业一脸尴尬。

裴旻笑道:“你因我而逃,责任一人一半,我先帮你垫付着。等你拿了薪俸,再还我不迟!”他不是有心跟李嗣业计较,而是顾念李嗣业的面子。一个大男人,囊中羞涩,是很丢脸的事情。换做任何有着一定自尊心的男子,都不会接受他人类似于施舍般的馈赠。

李嗣业点了点头,认可了裴旻的说法,也有着小小的感激。

来到二楼,娇陈、王忠嗣正在闲聊着,见他们到来,热情的相迎。

对于与李嗣业的“恩怨”,裴旻也不藏着掖着,直说出来。

李嗣业也略微安心,裴旻要是对此事藏着掩着,那就说明他对这事怀着一定的忌讳心。现在他能够直言此事,显然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不怕为人说道。

李嗣业惭愧道:“在下鬼迷心窍,险些害了忠良。”

裴旻道:“什么害不害的,我又没吃亏,早就不在意了。何况你救了我内人,除非是杀父杀母这样的大仇,余者皆不在意。不怕实话与你说,若非你的力量惊人,直接以拙破巧,让我的柔劲化为虚无,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我可能记不得你这号人物。”

李嗣业道:“在下别的没有,就是天生这两膀子力气。”

王忠嗣道:“大哥哥,你那可不是两膀子力气,那是霸王之力。也只有霸王项籍,恶来典韦才能相比了。”

王忠嗣少年童言,“天真无邪”的话,让李嗣业心情特别舒坦。

裴旻也道:“就是因为与你那一战,事后旻特别研究了以柔克刚,借力用力的技巧。有此机会,不如我们再试一试?”他真挚的看着李嗣业,言语真诚。

李嗣业也听过裴旻的传闻,知他是真正的高手,不只是在朝堂、战场,即便是江湖也有赫赫威名,是关中第一剑。

好斗,是武者的天性!

李嗣业理所当然的答应了下来。

鄯州驿馆!

原本郭知运是直接在自己府上接待裴旻的,但是裴旻觉得麻烦,他明日便走,想要看看鄯州的人土风情,住在驿馆反而自由。

以裴旻的身份,理所当然的得到了一个豪华的单独小院,那是专门接待三品大员的住处。

小院前院,裴旻、李嗣业相对站立。

两人徒手空拳,气氛紧张。

一旁娇陈、王忠嗣在一旁看着,紧张的瞧着两人。

他们虽然相信自己的丈夫、兄长有着天下无双的实力,但是李嗣业在街市上那神力一举,给予了他们深刻的印象,过于震撼,心底有着小小的担忧。

裴旻伸出手臂,笑道:“请!”他凝神静气,他此刻没有用剑,但整条臂膀就是他的剑。这些年他专心处理洮州军政事物,可是在武艺剑术一道,并没有拉下,已经步入了剑由心生,招由心发的境界,即便是双手空空如野,也能施展出剑招来。

“得罪了。”李嗣业这些年也没有闲着,他知自己无身份地位更无后台,想要成功,得偿所愿,能够依仗的只有实力。

一个箭步,身形堪比姚明的李嗣业,瞬息间前移十尺,窜到裴旻的面前,右手直拳击出,直取裴旻的面门。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记直拳,但是娇陈、王忠嗣却能清晰的听到拳风破空的声音。

一拳之力,好似铁鞭挥击!

裴旻脚步一错,头部微斜,右臂巧妙的画了一个圆向着李嗣业地手腕上格去。

李嗣业那又狠又狠足以穿心裂肺地拳头一碰到裴旻的手臂竟然失去了准头,被带的歪过一边,轻飘飘地太极推手卸力之法破解了那破空重击。

李嗣业比斗经验也是丰富,见自己的攻击不奏效,脚下立刻稳住身形,一击不成,他并没有因此停止攻击,而是变拳为掌,双手掌封住左右闪避的路线,如离弦之箭击向裴旻的胸部。

裴旻向后退了一小步,手臂分别在李嗣业的双臂一带,将双臂牵引着偏离了一点方位,身体如一条线一样对着李嗣业双掌的间隙中插去,反攻李嗣业的胸膛以守代攻。

“砰!”

李嗣业胸口中了一掌,小退了一步。

“好!”娇陈、王忠嗣原本以为裴旻给压制的无法还手,却不想转瞬间改变战况,先拔得一筹,忍不住欢呼起来。

裴旻表情严肃,他那一掌,仿佛打在钢板上一样,以对方那强健的身体素质,那一掌明显没有给他照成任何的伤害。

“还是拿兵器吧,唯有兵器战,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裴旻笑着提议道,继续打下去,他必胜无疑。在武举那时,他的巧劲化解不了李嗣业的刚猛之力,如今经过三四年时间的精进,以能凭借自身对柔劲的领悟,化解了李嗣业的神力。

李嗣业不以拳脚见长,自己的巧劲,大占便宜。固然李嗣业皮糙肉厚,只凭拳脚,自己一时半会儿也难取胜,但拖都能拖死他,打下去也没有意义。

毕竟他对付的不是真正的李嗣业!

没有陌刀的陌刀将,叫什么陌刀将?

“好!”李嗣业能够明白裴旻的用心,走到他那匹瘦小的马前取过了他祖传下来的陌刀。

李嗣业的陌刀古朴老旧,就如书上记载的那样:结合了古之斩马的产物,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但是史书上记载:一般的陌刀刀重十五斤,李嗣业手中的这把,可不止这个数,五倍都不止!

他从瘦马背上取下陌刀,裴旻明显察觉到瘦马高了一些,似乎大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对于李嗣业的瘦马,裴旻报以了同情的目光。

仅那把陌刀,已经不下七八十斤,再加上李嗣业魁梧的身躯,那是近乎姚明的身高,堪比施瓦辛格的肌肉,重量自不用说,难怪瘦的跟皮包骨头一样……

为它默哀三秒钟!

三秒一过,裴旻看着面前的神通大将,徐徐的拔出了秦皇剑!

夕阳西下,秦皇剑闪闪生辉!

裴旻持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体弱一变,威势凌人。

陌刀古朴厚重!

李嗣业握着陌刀,竟也有了显著的改变!

他就像一座山,一座巨岭横在面前!

“小心了!”李嗣业提示了一声,因为自他二十岁以后,握陌刀在手,从来没有人能够接档下他的全力一击,从来没有!

“我知道!”裴旻晓得厉害,举剑向前!

第三十六章 陌刀之威

“哧”的一声!

李嗣业先行发动了攻击,手中的陌刀刃划开了长空,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霸烈的刀风四溢,气流大作,好似要将空气切克开来。这刀未至,劲风已经扑面而来。陌刀似乎已经跟他那伟岸的身躯合为一体,血肉相连。刀就是人,人就是刀。

这一刀若劈在实处,哪怕是山石也要裂成两断,何况是人!

裴旻神色肃然。

接还是不接?

裴旻略一迟疑,果断探出了自己的长剑,意图再次施展四千拨千斤之法,长剑横消,转剑侧身,连消带打。

这陌刀将的一刀之威,若不亲身体验,哪里知道厉害?

“当!”

刀剑相交!

裴旻这一招攻中有守,守中有功,是他根据太极原理,自悟出来的剑招。借助长剑的侧面轻轻一擦,以力牵引,管教对手无从发力。不仅可将对手的攻势力道化于无形,随后顺势发出的反手一刺更可出其不意。用来对付招大力沉却速度迟缓之辈,向来无往不利。

但此番进攻之人的力量无与伦比,李嗣业这一刀的霸道迅捷,难以形容,竟有一种山崩地裂,海啸冲岸的威力。尽管裴旻事先知道厉害,只是兵刃侧面轻轻擦捧,仍然给他带来了火山喷发般的冲击力,震得全身肌肉一僵,虎口瞬间破裂,秦皇剑竟然把握不住,脱手飞出,飞出丈余之外。

这就是神通大将李嗣业的力量!

裴旻一脸震撼,陌刀在手的李嗣业,实力竟然提升了足足一倍。陌刀,这大杀器,将他自身的力量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面对那种摧山裂石的巨力,任何抵抗都如螳臂挡车,不堪一击。

以弱克强,以柔克刚,在李嗣业这位陌刀将的力量面前就是一个天大笑话!

裴旻亲自见证了这个笑话,也暗笑自己作死,竟然尝试硬接李嗣业那人马俱碎的力量。

结果不言而喻,尽管他以尽可能的估算李嗣业的一刀之威,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到最后还是发现自己小觑了李嗣业。

看着李嗣业,眼中炙热更胜,有如此力量,才无愧是史上第一的陌刀将。

见仅是一合,裴旻便抵挡不住,娇陈、王忠嗣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尤其是见他虎口迸裂,血流而下,更是有些惊慌失措,意图上前探查。

“别上来!胜负还没定呢!”裴旻右臂犹自发麻,即便他及时撒手弃剑,依旧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令其短期间内,右臂不能动弹,可他眼中战意不减,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采。

李嗣业一招得手,正想见好就收,但见裴旻身上那不减反增的气势,便知还未结束。

李嗣业攻势再起,陌刀舞成一个黄圈,夹着着万均之势,拦腰横扫。

陌刀扫过之处,地上竟然形成了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卷起了地上的灰尘,力量恢宏之极……

裴旻脚下纹丝不动,身子却不可思议的后仰而去,腰身与膝盖平齐,呈现一个倒数字七的模样,他手不撑地,仅凭腰力与自身的柔韧性,做到了这点。

陌刀从他面前扫过,劲风从面前刮过,隐隐作痛,竟是刮面如刀,迫得他难以睁眼。

腰部用力,向后倾斜的裴旻,居然不等直起身形,上半身以往左侧偏移,他的秦皇剑飞向了一旁,左手以剑鞘为剑,自下而上,以刁钻诡异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了李嗣业的右胸!

李嗣业招大力沉,也意味着不够灵活。

面对这诡异的一剑,无从抵挡,只能侧身避开要害。

李嗣业蹬蹬的后退了两步。

一呼吸,只觉得肺部隐隐抽痛,那一剑威力不小,若利剑在手,只怕以受重创。

“好!”王忠嗣拍掌大叫。

娇陈也渐渐安心下来。

“再来!”裴旻站直了身子,反手剑鞘悟了一个剑花,正是越女剑法。

李嗣业再度近身上前,手中的陌刀再次以无双威势斜刺劈来。

已经吃过亏的裴旻,早已放弃了与李嗣业硬碰硬的打算,脚法灵动,脚尖一点地,一个空翻,避开了李嗣业的攻击长剑如影附形,狂风骤雨的往李嗣业杀去。

越女剑法是天下最诡异刁钻的剑术,出剑的套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面对李嗣业的胜利,草圣剑、斩虎剑法在他面前全无用处,但是越女剑法却正好克制,有着奇效。

李嗣业不够灵活的弊端,面对快诡的剑术,一时间给杀的连连后退,勉强稳住身形。

李嗣业叫苦不迭,只觉得裴旻灵活的如泥鳅一样,自己完全碰不着他,而对方的剑鞘却能常常出现在他最难受的地方,逼得的攻也不是,守也不是,难受之极。

猛然一刀,又度落空!

迎接他的却是连环六剑……

“柝柝柝!”六剑只有三剑音响,可见速度之快!

李嗣业手脚慌乱,终架挡不住,给剑鞘透入中门,在心脏处轻轻的点了一点。

这一招裴旻没有用上劲力,李嗣业却知道若他真用上力,哪怕是剑鞘,自己也有丧命的可能。

从先前比试中,他已然看出裴旻在力量的运用上如火纯情,劲力收发自如。若他暗劲内吐,直入心脏,下场不言而喻。

“我输了!”李嗣业抱拳道:“刺史武艺超绝,剑术精妙在下佩服!”

裴旻笑着将秦皇剑拾取过来,道:“你的万斤神力也让我大开眼界,与你比力气斗巧劲,皆是自取其辱。有你在,我便放心组建陌刀军了!”

李嗣业动容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陌刀军是我一早便想成立的军队,只是陌刀将难求,事情也一直耽搁着。有你在,陌刀军的统帅,舍你其谁?”

李嗣业见裴旻满身喜悦,终于确认他是真心诚意的欣赏器重,忙将手中的陌刀插在地上,深深的作揖道:“李嗣业定不辜负刺史所望。”

“好!哈哈!”裴旻大笑着道:“我让人整备酒食,我们好好的喝几杯。”

见事情说完,娇陈上心拉着裴旻受伤的右手心疼的道:“让我看看……”

虎口迸裂,算不得大伤,已经不再流血了。

娇陈还是小心翼翼的用手绢,将他的伤口包好。

李嗣业能够解开心结,投入麾下,裴旻实在高兴,拉着李嗣业饮酒庆贺。

李嗣业非常好酒,只是囊中羞涩,平时都喝一些廉价酒,而且不能喝多,只能解解酒瘾。

如今面对裴旻让人买来的二十斤上号的中山酿,哪里熬得住,豪爽的一口一盅,大叫“好酒”。

裴旻让贺知章、张旭灌得,也有不小的酒瘾,只是平常浅尝即止,并不喝多。在这高兴时候,却是海量尽显,跟李嗣业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李嗣业想着自己在武功上打输了,定要在这酒桌商找回场子,交杯的更加勤快。

裴旻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来者不拒,你来我往,二十斤酒尽皆下肚。

李嗣业只喝的脑袋发蒙,见裴旻脸不红气不喘,淡定自若,只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少有如此大喝大饮的时候,哪里比得上裴旻久经酒场。跟裴旻拼酒量,就如裴旻硬接他陌刀一样,那是一个自不量力。

在鄯州住了一夜,裴旻翌日一早跟郭知运辞行。两人又针对彼此的看法,简单的交流了一下意见,返回洮州去了。

一回到洮州,裴旻立刻落实陌刀军建立的事情。

正好李隆基扩充了神策军的编制,多给了两千个名额。

第二波募集的长征健儿也已到位,许是裴旻是亲妈生的,这调配给他的兵卒质量都很不错,精气神十足。

将其中通晓骑术的四百余人,拨给李翼德的骑兵队,一些身形不合格的分配到步卒。余下一千四百人,尽数交给了李嗣业,让他组建陌刀军。

裴旻军中并没有陌刀,为此他特地向朝廷调拨。

李隆基对裴旻格外器重,兵部又是裴旻第二个家,在军械的安排上,同样拥有亲儿子的待遇,要求方刚上达天听。

李隆基、兵部已经安排妥当,将库存的陌刀调拨了下来。

见裴旻雷厉风行,李嗣业即是感动又是兴奋,拍着胸口道:“刺史放心,只要给卑职半年时间,卑职定给您训练出一支不亚于李靖麾下的那支陌刀军。”陌刀最早便是大唐军神李靖发明的,为了对付突厥骑兵而给军中步卒配备的兵器。为了发挥陌刀的真正威力,他还特地针对陌刀军的特性,发明了一套独特的战法。

这种战法早已失传军中,但李嗣业的祖上是跟着大唐战神李靖扫北的陌刀卒长,祖父又是跟着苏定方征西突厥、平葱岭的陌刀小校,几代皆与陌刀有着密切的联系,有着陌刀军的训练方式以及战术布阵。

李嗣业自小便有从军之心,对于陌刀的招法战法都研究透彻,自信自己带出来的兵,不会输给李靖。

“我信你!”裴旻对于李嗣业的话,只回了他这三个字,给了他自由自足训练的权力。

李嗣业更是感动,操练起来特别卖力。

裴旻几乎可以想象,要不了多久,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陌刀将将在他的手上诞生。

第三十七章 情报至上,情报网的建立

此次鄯州之行,裴旻与陇右节度使郭知运打好了关系,甚至拟定了战略往来。?

这点对于裴旻而言极为重要,他根据封常清探得的情报,拟定了布局,不将河西九曲地夺回来,是不会结束的。

前半部分计划,已经顺利达成,取得了广恩镇控制权的神策军,等于挽扼住了进入洮州的咽喉,令吐蕃难以安逸的入寇洮州,缓解了洮州时常遇袭的危险。下半部分的计划也逐渐拉开序幕……

裴旻并没有急切的展开对于河西九曲地的袭扰,而是采取了更加稳妥的方式。

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个经验,吐蕃入寇成性,对于劫掠一到,经验十足,至关重要的是他们收买了地方的地痞流氓,组成了多个情报网。

裴旻对于河西九曲地的了解,仅限于封常清一年前探得的消息。

到了今时今日,这消息能够利用的价值已经不大了。

想要在河西九曲地来去自如,对于吐蕃在河西九曲的局势情况必需要有充分的了解才能做到来去如风。

针对这一点上,裴旻特地找了孙周商议。

作为裴旻手中目前唯一的谋士,孙周暂且充当着军师的职位。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裴旻对于孙周的本事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这个军师大智慧没有,别指望他如诸葛亮、郭嘉、荀彧一样,为他出谋划策,制定战略,没那本事。但是他很会多想,心思足够细腻,堪比女子,小聪明不少,时不时会蹦出一个妙想,让人眼睛一亮。称之为狗头军师更加恰当。

况且孙周在河西九曲呆过几年,时间比封常清还要长。只是不如封常清那么专业,封常清是自愿潜入的,探得了许多有用的东西。而孙周是被动,他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运气不好给擒到了河西九曲地充当牧奴。为了更好的生活,他动用自己的小聪明巴结了噶宁布,成了一个小管事。还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账帐篷,吃香的喝辣的,悠哉悠哉的过着小日子,比起封常清是混得好得多,至少没亏了自己。

对于孙周这种本事,裴旻还是有着小小的佩服的,在什么地方都能过上舒坦的日子,确实需要一点本事。

裴旻对于自己人,说话向来直爽,从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意图跟吐蕃劫掠我大唐州县一样,对河西九曲地展开攻势,让他们无法安稳在那片土地上生或,将他们往青海湖那边逼迫。不过想要做到这点,需要组建一张遍布河西九曲地的情报网。你在河西九曲地呆过几年,可知应当从何处入手?”

孙周毫不犹豫的道:“我大唐身陷河西九曲的牧奴就是很好的选择。”

“牧奴我知道!”裴旻唏嘘道:“他们过得极苦,能够回家是他们最大的目标,以营救他们为条件,自然能够换取他们的帮助,这点在我的计算之中。他们负责管理牛马羊,知道的不少,但是能够干的事情却不多。吐蕃人对于他们看管的极严,严禁他们聚众自由行动。一经现,决不轻饶。封常清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便受到了严苛的追击,为了以儆效尤,甚至追进了洮州境内。需要有个适合的人,将他们情报收集串联,这个人不好找。”

孙周沉吟了片刻,突然想到一人,笑道:“有了,卑职想到一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谁?”裴旻赶忙问道。

“慕容英!”

裴旻想了想道:“没听过!慕容氏,难道是吐谷浑人?”

慕容氏并非中原特有的姓氏,而是三国时异族领莫护跋率族人迁至辽西建国,号鲜卑,他自诩“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改姓为慕容。吐谷浑就是辽东鲜卑慕容氏分支所建立的国家。

孙周颔道:“刺史博学,慕容英是吐谷浑王族的后裔。当年,卫公李靖率兵征伐吐谷浑,将吐谷浑灭国,致使吐谷浑的残余力量分为东西两部。东部归顺我大唐,自不用说。西部由慕容伏允的次子慕容尊王率领降伏吐蕃,成为吐蕃的打手。”

裴旻点头明白,吐蕃身兼农耕游牧民族的特性,但最开始他们本族人并不擅骑兵,骑射的特点是吐谷浑传授给他们的,也正是因为习得了吐谷浑的齐射,再融合了大唐的文化,才造就了现在强盛的吐蕃。

孙周续道:“慕容英此人卑职曾在噶宁布的帐中见过,当时他送噶宁布好马,意图通过他结识玛尔巴。那时他见卑职能够出入噶宁布的营帐,以为卑职是噶宁布的亲信,还特地让人给卑职送礼,让卑职替他说几句好话。卑职为了讨噶宁布欢心,将事情告诉了噶宁布。噶宁布当时大意的说了一句‘养不熟的狼,果然没有好心’。卑职也觉得慕容英心怀甚大,只要我们许诺他好处,打动他,因是不难。”

裴旻沉吟道:“有野心之人,对于钱物看的不重,官职也给不出手吧。”

孙周不以为意的道:“这有何难,只要卑职对他许诺,事成之后,扶持他为吐谷浑可汗,试问他能不心动?”

他将“卑职”二字说的特别重。裴旻焉能听不出问题所在,眼睛一亮,道:“你这注意可够绝的。”

孙周阴阴一笑:“他自己误会,怪得了谁?”

“好!”裴旻双手一合,道:“此事就交给你来负责了,用最短的时间,尽快将情报网铺张开来。李翼德的骑兵队,可就等着你下锅动兵呢,此事干的漂亮,记你一大功。”

孙周起身领命道:“遵命!”

此后的不久,慕容英的营帐内迎来了一位神秘的过客。

经过短暂的商讨,神秘的过客悄然离去,留下了一脸亢奋的慕容英。

慕容英作为吐谷浑王室的后裔,有着极强的自尊心,虽然心底早已没有了复国之念,但是身在吐蕃也不想碌碌无为。

只是他身份特殊,并不得重用,身份家财颇丰,却得不到相应的地位,心中早已万分不满。多番收买吐蕃高官,效果皆不明显。

慕容英自过先祖的威名,他们鲜卑人是如何不远万里从辽东来到河西九曲,如何在河西九曲地建立自己的国家!

至于鲜卑怎么给大唐虐,吐谷浑怎么被隋朝欺负,给大唐杀的灭国,自然不会说的,说的都是先祖的丰功伟业。

慕容英听了心中神往不以,如今大唐有心扶持,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后世子孙,会如何记载他?

伟大的吐谷浑可汗,排除万难,复国成功,那多美妙!

**使人疯狂!8

第二十八章 意欲回京 梨园崛起

得到了慕容英的支持配合,裴旻的情报网发展的极快,才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大体上的机构已经搭建起来了。各路眼线细作,遍布河西九曲。

能够如此的顺利,也亏得吐蕃上下对牧奴的歧视。

人皆有自尊,牧奴大多是寻常百姓以及兵士,他们都渴望能够回家,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这时有人通知他们,让他们汇报一些情况,伺机来营救他们,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至于慕容英,比谁都勤快,作为一个给欲望所支配的人物,他一门心思为自己的前途卖命。

孙周在情报的整理上发挥出了自己心细爱瞎想的性格优势,将每一份传来的情报,不放过半点微末细节,细细分析,然后整理起来向裴旻禀报。

孙周刚刚整理了第一批送来的情报,将一切有用的消息做了一个全面的整理,向裴旻汇报。

“依你这么说,吐蕃贼心不死?”裴旻带着几分玩味的看着孙周。

这第一批通过慕容英传递来的情报,孙周做了详细的分析。在牛羊遍布的河西九曲一地,他发现有几个部落的马匹非常可疑。

从情报网反馈的消息来看,几乎绝大多数的牧群畜牧的构成多以羊为上,次之是马,再次之是牛。

羊是吐蕃只要的食物来源,一个牧群所蓄养的羊少则七八万,多着数十万。而马是作战代步的工具,吐蕃人几乎人手一匹,家家必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驯养中的马驹种马,以补充军需分配。最后才是牛,吐蕃境内只有青海湖少数的一些地方适合耕种,对于牛的需求量并不大。

孙周敏锐的察觉了有几个牧群的牧马数量极不合理,所牧之马几乎与羊持平,不符合常理。那几个牧群离广恩镇不近不远,并不惹人注意,但以吐蕃骑兵的速度,不需要一个晚上便能奔袭而至。

“因是如此!”孙周非常喜欢现在的工作,认真的回禀道:“我们新得广恩军镇,逼得吐蕃极其难受。吐蕃又派老将坌达延来此驻扎,有此异象,显非单纯防守。”

裴旻认可了孙周的分析,心底有些不爽了。

他现在是封疆小吏,广恩军镇完全就等于是他的东西,除了李隆基,没有任何人能够插手广恩军镇的事物,对于广恩军镇他有着绝对的主宰权。

现在有人惦记着他的东西,他焉能无动于衷:在他的眼里,向来都是他惦记别人的东西,哪许人家惦记他的?

“袭扰什么的,可以放放!”裴旻阴阴一笑道:“敢惦记广恩军镇,不付出点惨痛的代价怎么行?容我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点!”

他来回走了几步,突然一拍手道:“有了,看样子,我得回长安玩几个月才行。正好回去探望探望母亲,年余未见,甚是想念呐!”

孙周听得有些莫名所以,论心细他较之裴旻由要胜上一筹,但比布局远见便是不如了。

裴旻布局环环相扣,能够让人不知不觉的堕入翁中。

吐蕃新星上将玛尔巴便败得的莫名其妙,连老巢给端了都是后知后觉,更别说一天铸就的广恩城防,令唐军在广恩镇站稳脚跟。

孙周从裴旻表情上已经看出,他又再给吐蕃下套了,也没细问,只是为吐蕃默哀了几秒钟。

裴旻不说并非不信任孙周,而是没有必要事事言明。孙周心思剔透,最爱多想,也最适合干情报这一行,情报这一重任交由他全权负责,没必要增加他的压力。

他取过纸笔,分别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另一封给远在长安的李隆基。

**********

长安皇城,太极后殿,歌舞升平。

李隆基抽得空闲时分,接见了高力士给他推荐的黄幡绰,黄幡绰的才学才艺,登时引起了李隆基的好感,彻底将他的艺术之魂给勾引了出来,对于梨园愈发的重视。一到空闲时间,便将黄幡绰或者梨园中的张野狐等擅于歌舞的好人物,招入宫中与之探讨音律。

尤其是黄幡绰,他身为梨园才子,一朝得到君王宠,身价百倍。

黄幡绰擅于表演参军戏,尤其精于拍板。

所为的参军戏也就是后世中的滑稽相声的鼻祖,它是在俳优表演的优戏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参军戏名称来自一名犯官。因他原是个参军,故曰参军戏。在实际演出中,参军一词已失去了官职的含义,而衍化为就角色名称,并形成一种固定的格式:两个演员相互问答,以滑稽讽刺为主,跟后世的相声差不了多少,以逗乐为上。

拍板类似于后世快板,但比快板复杂的多,足足有九片,能发出各种各样轻快的声音。

黄幡绰双手甩着拍板,口中或哼着曲调,或说着调侃语句,音调合一,特别优美利落,堪称一绝。也因黄幡绰实在精于此道,是此道宗师,拍板又给叫做绰板,以他的名字命名。

李隆基擅长羯鼓,他拍羯鼓,黄幡绰则甩着拍板。

羯鼓短促紧凑,声音透空响亮,拍板轻快悦耳,相辅相成,让酷爱音乐的这位李家三郎大是痛快。

一日不召见黄幡绰,便觉得不痛快。

一曲奏罢!

李隆基大呼痛快,道:“黄卿的拍板,技艺精妙,能跟的上朕节奏的人不多。目前为止,你还是第二个!”黄幡绰并未有官职在身,只是梨园一小人物。现在梨园只是李隆基私下娱乐的玩物,并没有正式帮上台面。李隆基以“卿”作为臣子呼之,显是绝大的恩宠。

第二个?

黄幡绰心底有着小小的不舒服,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却不知第一个是谁?同为同道中人,幡绰期盼一见。”

李隆基摆手道:“她是静远的妾侍,朕都要避嫌,你就别想了……说跟朕的节奏,不过是朕顾全自己颜面而已,应该说是朕追着她的琴声而走。朕在这音律上一直不服人,裴夫人的琴技,却让朕心服口服,静远当真好福气!”

李隆基语气中竟然有着小小的羡慕,其实历史上李隆基对于娇陈的执念也很深,即便娇陈已经嫁人,李隆基都有心挖墙角,带着半强迫的将娇陈接入宫中。只是娇陈恪守妇道,严厉拒绝,方才作罢。

如今历史已改,娇陈嫁给了裴旻,李隆基固然在这方面节操极低,甚是荒唐,却也不会惦记国之重臣的夫人,是以绝了此念,还在他们成亲的时候送上了祝福。

黄幡绰闻言心底莫名松了口气,对于李隆基口中的“静远”自知是谁,也听过娇陈之名,点头道:“娇陈大家的琴艺,幡绰遗憾未能。耳闻,但她能得陛下如此赞颂,想来定是天下无双。”

李隆基摆手道:“不说这些了,朕近来与黄卿奏乐,甚是喜悦,只是有曲无歌,难免有些遗憾。昨日朕听洛阳方面的留守说洛阳有一奇人,叫李龟年。他在音律一处极有天赋,筚篥、羯鼓样样精通,还擅作曲歌唱。王公贵人经常请他去演唱,每次得到的赏赐都以千、万来计数。黄卿曾在洛阳游学,是否认识此人?此人当真如传言说的那般了得?”

李龟年!

黄幡绰听得此三字,心中忍不住一阵悸动。此人他当然认识,昔年他在洛阳游学,与李龟年是同窗,三年的学艺生涯,李龟年就如一面墙,一座山,高不可攀,让他们为之仰视。他正是因为各方各面都比不上李龟年,方才练习拍板,学习参军戏。

此事也是他心中一大痛楚,参军戏哪里比得上歌唱有前途?

古代歌唱,唱的都是名家的诗句,远不是逗乐说笑可以相比的。

也是为了避开李龟年,黄幡绰才从东都洛阳来到了西京长安发展。

就在不久前,他收到了李龟年的来信,说东都留守欲介绍他来长安发展。当时他不以为意,李龟年固然厉害,却不及他有机缘。两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一天一地,原来的那点点的嫉恨,早就因彼此悬殊的地位消散了,还特地写了封回信,表示欢迎。

如今听李隆基此言,黄幡绰瞬间明白,李龟年所谓的来长安发展,是来抢他的饭碗!他身为乐师,本是贱业,而今一朝得势,大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的感觉,以圣上跟前第一红人自诩,风光无限。与之前的落魄,判若两人。

尝受到了帝宠,享受过众星捧月,黄幡绰岂会愿意回顾过往的日子。

想着李龟年那得天独厚的音乐天赋,若真与李隆基碰了面,那两个酷爱音律之人,必将如干柴烈火一般。那时候李隆基面前,哪里还有他的位子?

黄幡绰那嫉恨之心,再度燃起。

“回陛下,李兄是幡绰同窗,他确实精于诗歌,造诣很深!”

对于李隆基的问题,黄幡绰很想诋毁一番,只是李龟年名声已经传到御前,他诋毁又有何用,反而会显得他小气。若是日后,让李隆基知道他们有同窗情谊,那还了得?

只能如实说到。

第三十九章 谋害 双生姐妹

李隆基对梨园极为重视,梨园现在人才不少,但是缺少镇得住场面的人物,黄幡绰算是一个,但拍板、参军戏只能说是乐曲小道。真正的煌煌大道是琴瑟筝筑琵琶萧笛,是诗歌吟唱。

若李龟年真有说的那么厉害,定然是梨园一大台柱。

李隆基现在自认为是梨园崖公,有心将梨园推广发展,对于人才是渴求备至,听李龟年的事迹已有心邀请他来长安,再听黄幡绰如此说来,闻言更是大喜,道:“这般人才,理当为我梨园所有。黄卿,你速速将他邀来,朕要亲自会一会他。”

黄幡绰见李隆基兴致高昂,只能陪着笑,应诺下来。

李隆基随手叫来一个太监,让他送黄幡绰出宫。

黄幡绰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皇宫,梦游似地来到了青龙坊的豪宅。

梨园位于长安城东南隅曲江池畔,一般而言,梨园弟子皆居住在梨园中,但黄幡绰如今深得帝宠,身价百倍。与之交往的多为上流人士,早已不将自己视为贱业戏子,自不愿意住在梨园,跟一群“戏子”混迹一起,在青龙坊置办了一套豪宅。

青龙坊位于曲江池之北,大慈恩寺之南,依靠黄渠,地理位置绝佳,是长安景色最优美的地段。周边大多都是豪门大商,能够体现身份地位。

来得府中,黄幡绰得知好友戚清来访。

戚清是长安最具盛名的大商,家财万贯,家产围绕洛阳、长安两地开枝散叶,遍布关中河洛,待人大方,出手阔绰,正是黄幡绰的大金主之一。

这青龙坊的豪宅本是戚清的避暑府邸,半卖半送给了他。

面对财神爷,黄幡绰只能打起精神,往会客厅与之见面。

“戚兄!”黄幡绰有力的叫了一声。

“黄兄,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戚清本等的极不耐烦,听得黄幡绰的声音,立刻变了模样,笑脸盈盈的上前:“龟兹古曲,以此曲献给皇上,定能获得更多的恩宠。”

黄幡绰闻言,双眼泛光,龟兹是西域大国,在秦汉时期,已经存在,一直到贞观二十二年,唐军灭龟兹才因此消亡。龟兹古来是丝绸之路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道的重镇,宗教、文化、经济等极为发达。龟兹人艺术细胞极其发达,不但拥有比莫高窟历史更加久远的石窟艺术,还擅长音乐,龟兹乐舞便发源于此。

相比华夏朴实的雅乐,西域风气开放,属于流行俗乐的龟兹乐舞造诣远胜华夏。

李隆基酷爱俗乐,对于龟兹乐舞极为推崇。只是龟兹国灭,而唐朝又看不起粗俗的俗乐,古曲失传极多,能得龟兹古曲,讨得李隆基的欢心,那是毋庸置疑的。

接过戚清的曲谱,黄幡绰认真观看,登时大失所望:曲谱是好曲谱,但却是筚篥,他对于琴、筝、横吹、箫都有涉猎,唯独筚篥不精。恰恰李龟年极精筚篥,想到李龟年,黄幡绰心情跌落谷底。

戚清作为赫赫有名的商贾,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见状心底微沉:他对黄幡绰好,并非没有所求。自古官商一家,家财越多,越须要大官庇佑。戚清在长安洛阳都有极高的人脉,但他野心不限于此,还要更近一步,意图打通隋唐运河,将生意通过运河发展到扬州江南,甚至川蜀成都。

长安、洛阳的蛋糕早已在这几百年间瓜分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蝇头小利,早不再戚清眼中。

远在东南的扬州、西南的成都,最近发展的势头极好,正是两块最肥美却又无人下手的蛋糕,若能抢的先机,将长安、洛阳、扬州、成都四大都会连成一起,他戚清那就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只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在进军扬州、成都之前,他需要将自己打造成无坚不摧的猛龙。现在他手中的人脉,还不足以做到这点。需要重新搭建,黄幡绰便是他看中的最关键的棋子,作为一个能够直接面见当今圣上戏子,一个能够得常常出入王孙府邸的戏子,背后的潜力太大,只要抓着这个宝。还差人脉不足?

也是有着这层利益关系,戚清对于黄幡绰一掷千金,甚至助他收集各种古曲琴谱,助他愉悦李隆基。

见他情绪异常,立刻问道:“黄兄,这是怎么了?”

黄幡绰苦笑的将李龟年的事情告诉了戚清。

戚清皱眉道:“李龟年当真这般了得?黄兄在舞乐上的造诣,竟不如他?”

黄幡绰无力道:“仙师曾说,文有文圣,武有武圣,兵有兵圣,工有工圣。但乐至今无圣,龟年是百年来,最有机会超凡入圣的曲中俊杰。论真才实学,某真不及他!”

戚清也是无语,文圣孔子、武圣姜子牙、兵圣孙武、工圣鲁班,能有潜力与这四人相比,常人如何是对手?

看着面色有些灰白的黄幡绰,戚清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视黄幡绰为棋子,但是这个棋子却不受他控制,对于他而言有太多不可控制力。若能借此机会,抓住黄幡绰的把柄,就能将他控制手中,成为真真正正的一枚棋子。

“你甘心嘛?李龟年你比不上,他若出现在圣人面前,以圣人对音律的喜爱,李龟年必然比你更加得宠。你现在的一切都会是他的,荣耀、钱财、地位,一切的一切,都将离你远去!”

黄幡绰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而下!

甘心?

他岂能甘心!

“不……不至于如此吧!陛下对我,还是极为器重的。”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戚清冷笑道:“那是因为在圣人眼中,你是第一。要是他知道第一另有其人,你又算什么?能在史上留名的永远是第一,不是第二!”

黄幡绰想着在李隆基开办梨园之前,他在大街小巷讨生活,给一群喜好玩押男宠的贵胄子弟,当做男(ji)省视,登时恶向胆边生道:“决不能让李龟年坏了我的前途!”他恶狠狠的看着戚清道:“戚兄,你人脉宽广,能否帮我此忙?”

戚清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就交给我处理吧,黄兄信我,有我在,李龟年,到不了长安。”

作为唯利是图的商人,戚清走的不只是白道,黑道的人脉力量,也绝不输于白道。

**********

洛阳南寨村!

南寨村是位于河南府与汝州交界,一处依山傍水的小村,只有两百余人口,乡里乡邻相敬如宾,亲如一家。

这一日就在南寨村附近的伏牛山中,百余人裹着黑衣,持拿着兵器,居高临下的眺望着炊烟袅袅的小村,眼中露着凶煞的光芒。

他们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劫匪,专门打家劫舍过活。

就算是太平盛世,也不乏一些不愿意安逸生活,向往不劳而获的劫匪。

于荆襄一代的恶匪潘升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流窜于云梦泽中的百里荒中,凭借葭苇弥望的芦苇荡,领着百余号人,劫掠商旅,抢掠村落,无恶不作。

百里荒沼泽遍地,野草芦苇横生,地方官府拿他们也无可奈何,只是被动应对。

潘升是一个精壮矮小的壮汉,一脸的横肉,凶悍无匹。

“头儿!”

一个年青的少年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潘升的身旁,在他耳旁轻声道:“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都已经进村了,也确定了他家的情况。他家就一个老妇人,隔壁是两个极美极美的双生女,根本不值得劳师动众。不需要头儿出马,小子一人足矣收拾。”

潘升来了兴趣:“极美的双胞胎?有多美?能比大哥的压寨夫人美?”

少年道:“若说那两个双胞胎是天鹅,柳爷的压寨夫人就是田地里的土拨鼠。”

“当真?”潘升眼中淫光大动,“哈哈”大笑道:“这买卖做的值当。兄弟们,晚上随我杀进村去,不留一个活口。不过有漂亮的姑娘,可以留下带走。”

贼众登时轰然大笑,皆露出会意的目光。

潘升轻声道:“小孙,记着别将雇主的目标泄露出去,我们就是来劫掠南寨村的。没有别的目的,等头儿尝过那对双胞胎的鲜,给你一个玩玩。”

叫小孙的少年,登时哈喇子都留了下来,不住的点着脑袋。

入夜!

潘升带着百余人杀进了南寨村。

潘升在小孙的带领下,直奔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的住处。

这还未到李家宅院!

旁边的一栋小屋走出了两人,她们皆一身青衣,长得却是一模一样,精灵俊秀,明艳不可方物。

潘升看傻了眼,任务都忘记了,叫道:“我的老娘,太美了。”

面对浩浩荡荡的百余人,姐妹却没有多少惧色,双人犹自谈笑风生。

其中一人道:“老姐,这回你不拦我了吧!”

另一人放眼四顾,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速战速决,将贼人都吸引过来,别让他们伤了乡亲们。”

“好勒!”青衣女笑道:“主意打到姑奶奶身上来了,待会别怪你们娘亲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

三尺青锋飞出了剑鞘!

第四十章 公孙姐妹杀寇扬威

双生姐妹自然是公孙姐妹无疑,当初与裴旻幽州分别之后。

公孙幽并没有回家而是带着公孙曦去了江南,免得节外生枝。

相比公孙曦的跳脱不羁,公孙幽身为姐姐不论智慧稳重皆是当世一时之选,以两姐妹的剑术武艺,加上姐姐的智慧,在江南也过的有滋有味。

公孙曦钟爱剑术,一人一剑在南方江湖闯下了不小的名号,公孙幽则爱剑舞,拜访江南的各大名家,潜心求学。

姐妹两人极少在同一地方出现,面貌又一模一样,以至于江南武林中人将她们视为一人。

直到姐妹俩在江南得到太平公主诛服的消息,方才返回家乡。

公孙幽无意中得知洛阳南寨村住着一位擅长破阵舞的妇人,便将家迁至了南寨村,与妇人做了邻居。

在妇人手上公孙幽学了不少东西,也识得了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不想遇到了今日这事。

公孙曦性子好斗,在南寨村这小地方一个武林人士都没有,早已手痒难耐,长剑出鞘,直冲人群而去。

潘升这才发现对面的两个姑娘家手里拿着长剑,他打家劫舍,经历过不少恶战血战,哪里将两个娇滴滴的姑娘看在眼里,展开了双臂道:“好妹妹,让哥哥抱抱,好好疼疼!”

公孙曦最恨这种轻薄小人,出手更不容情。

剑身微颤,以诡异的角度往潘升的手臂上砍去。

想用狗爪子抱她,便将狗爪子砍下来,看他如何抱去。

潘升只觉得的剑芒闪现眼前,心中突然泛起恐惧的感觉!

公孙曦这一出手,潘升立刻意识到敌人的可怕,他过的便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临敌经验何其丰富,应变神速,改抱为掌,话落掌飞,真如电闪,说多快有多快,意图拍开公孙曦的长剑。

但公孙曦反应更奇速,眼下情况危急,唯有速战速决,才能护得全村百姓,出手又快又狠。越女剑法本以刁钻诡异著称,公孙曦原先一味求快,得裴旻指点,以悟剑法真谛,又经由这几年的练习机缘,早非当年可比。身子凌空跃起,人在空中飞翻,骤然而落,剑光闪处,潘升的两条胳膊已给切落在地。

潘升惊怒交加,咬牙切齿,双臂给切竟不惨叫,而是怨毒的看着面前的公孙曦叫厉声道:“剁了她,给我剁了她!”

一伙人以打家劫舍为伍,个个凶悍狠辣,见自己的老大双臂给切,血流如注,非但不惊,反而激起了煞气,争先涌向了公孙曦。

公孙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他们不顾死活地扑来,叫喝一声:“都一起上,免得一个个找,麻烦!”手中青锋剑一抖,一招“风卷竹叶”剑光如急电,剑发如雨骤,刹时之间,将迎面上来的手中的剑击飞的击飞,削断的削断,有些人撒手不及,连手指手腕也给削去了。

公孙曦的剑快、奇、绝,倾刻之间,潘升手下这批亡命之徒,不是死的死,就是伤的伤,便给公孙曦一口气挑翻了十余个,所到之处,哀嚎成片,鬼哭狼嚎。

小孙骇然的看着剑术绝伦的少女,有种心寒胆落的感觉,绕过公孙曦领着一伙人找公孙幽去了,想着姐妹两人,模样一样,剑术应该不至于相同,只要擒得她,不怕另外一人不束手就擒。

作为劫匪恶徒,小孙心底自然没有半点仁慈之念,鬼主意花花肠子无数。

见公孙幽果然不如另一个那般大杀四方,小孙大感满意,喝道:“将她给我拿下!”

说着挥着手中的九环刀,攻向了公孙幽,刀法沉重凶狠,一刀挥出,九环乱响,先声夺人。

公孙幽也是学习越女剑法,但是越女剑法在她手中另有别的味道,不似公孙曦那般咄咄逼人,攻势如疾风骤雨,而是清风拂面,杨柳轻盈。

小孙刀还未砍在公孙幽身上,轻快的长剑已经从中宫刺入,剑尖至下而上徐徐刺出,分别在他的左右肩膀上留下了两个极深的剑孔。

小孙甚至都不知自己这么受伤的,就如自己用身躯撞向剑尖一样。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左右膝盖也先后中了两剑。

公孙幽的剑好似鬼魅一般,将越女剑法的刁钻诡异发挥到了极处。

没有公孙曦的凄厉的压迫感,但公孙幽手中长剑挥舞之时,必有人给刺翻于地,伤口也无一例外,分别是左右手臂的肩井穴以及膝盖的关节处。但凡中她剑的人,双臂不能动弹,双脚也无力弯曲,只能一动不动的跌趴在地,静待官兵到来,送入大牢。

公孙幽破敌的速度毫不输于公孙曦,身形如鬼魂般在群贼中飘荡穿插,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手中之剑任意挥洒,毫无虚招,将越女剑法的刁钻诡奇发挥的淋漓尽致,凡到之处,一具具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不住呻吟。

潘升傻眼了,哪里想到一个寻常的小村,竟有如此厉害的一对姐妹。她们一个侵略如火,疾风骤雨,一个大柔似水,如云无形,将他好不容易凑起来的贼众,杀的是落花流水,一百二十余人竟然奈何不得两人。

什么情况?

看着公孙姐妹可怕至极的剑术,潘升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惊叫道:“撤撤撤……”

众贼人已经折损了半数人马,早已给杀的胆寒,听到“撤”这个字,撒手就跑,没有半点迟疑。

公孙曦很是记仇,脚尖挑起一把长刀,甩手用剑一抽,长刀如长了眼睛一眼飞入潘升的后心,将他斩杀当场。

公孙幽却道:“追,不要放过一个!”

公孙曦是脸热心软,平素行走江湖极少痛下杀手,今日剑下杀伤了三十余人,心底有着些许不适,并无赶尽杀绝的意思。

公孙幽却看出对方屠村的意图,知道这些人能对无辜百姓下如此狠手,定然不是那种被逼落草之徒,都非善良之辈,饶过一人,只会遗祸他人。

公孙曦平时最不爱听公孙幽的话,当关键时候却深知自己这老姐之能,如命是从,本能的仗剑而前。

在这小小的村庄,漆黑的夜里,也因此上演了滑稽的一幕!

两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手中握着长剑,将六十余人高马大的盗匪追砍着跑。

她们姐妹脚步轻快,身轻灵动,奔行速度比盗匪竟要快上许多,一个个的将盗匪留了下来。

这时村里的老村长也纠集了二十几个壮丁拿着锄头铁镐参加了追击……

经过半夜追击,只有个别逃脱,余者多在公孙幽、公孙曦的追击下,刺翻在地。

**********

洮州州府府衙!

“圣旨到!”

老熟人孙六再次拿着圣旨来到了洮州。

裴旻领着顾新、孙周接旨。

孙六摊开黄色雕龙的圣旨,念道:“念凉国公、洮州刺史、神策军使、广恩军镇镇将裴旻镇守边陲,劳苦功高,朕心怜之,特许回京探母,交付诸事宜后,择日启程。”

“臣领旨!谢陛下体恤!”裴旻高声领命,上前去领旨。

将圣旨交给裴旻,孙六笑道:“陛下对国公当真是关怀备至,小的再宫中多年,都是地方官员申请回乡探母。还未听过有哪个得陛下亲自下旨,准许回乡的。”

裴旻当然不会说这是他与李隆基在书信中串通好的,应道:“陛下恩德,旻自然谨记在心,不敢忘怀。孙内侍也幸苦了,孙周,代替我好好招待内侍,我要将手中的事情安排下去,就不奉陪了。”

孙六忙道:“不敢!”让裴旻忙他自己的。

裴旻将政务的琐事都交给了顾新,洮州的军防交给了李嗣业,又去了一探广恩军镇,将封常清、江岳、李翼德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小会。

“坌达延是吐蕃老将,老将有着老将的稳重,比起之前的对手都要难对付的多。要将那老狐狸引诱来,不假戏真做是不行的。大致布局,我已经定下,但如何发挥,如何随机应变,就看你们的了!常清,你是我手中的王牌,你的本事,只有我们几个清楚。正因为有你在,我才敢设下此局。这一战必需打出我们神策军的威风,要打的吐蕃小儿知道疼,知道怕。只有如此,才能绝了他们对广恩军镇的念想……江岳,常清过于稳重,灵动上有些不足。这点正是你的强项,你们互补不足。我相信别说一个坌达延,便来十个,也不是你们的对手。至于苦活累活,交给翼德便是。他别的没有,就是精力足。”

封常清、江岳慎重的点着头。

李翼德则是一阵傻笑。

“我没有特别要求,只要你们尽一切力量将吐蕃打伤打痛,让他们的记忆里,多出封常清、江岳、李翼德这三个名字便可!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唐人才辈出,值得忌惮觊觎的绝不只有一个裴旻,还有封常清、江岳、李翼德以及往后许多。要他们听着你们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封常清、江岳、李翼德三人听得是热血沸腾,直拍着胸口保证,一定要给吐蕃厉害。

两日后,裴旻带着娇陈、王氏与王忠嗣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第四十一章 可愿接管裴家

公孙幽、公孙曦以二人之力,击退了一百二十余盗匪,瞬间成了村里的英雄,受到了全村的敬慕。

尤其是李母,更是热情的不得了。

“想不到二位还是江湖侠女,老身这些天真是失敬了。”李母一脸笑意的给公孙幽、公孙曦送上的茶水。以茶待客本是江南、巴蜀一代的习俗,并不流行天下。是后来的茶圣陆羽,隐居江南各地,研究江南茶文化,编写了世界第一部茶叶专著——《茶经》。

《茶经》所创建的那一套茶学、茶艺、茶道思想,得到了天下士子的推崇,从而以茶待客,成为一种时尚,渐渐演变成习俗。

在现今这个世界,因为裴旻酷爱饮茶,常以茶水待客。作为长安的风云儿,史上第一个文武双状元,文能辅国,武能安邦。他的一举一动,皆是他人效仿更风的榜样。

这以茶待客,也渐渐风靡了长安洛阳,再由长安洛阳分散天下。

南寨村虽是洛阳以南,靠近伏牛山脉的一个小村,却也受到了这风气的影响。

公孙幽、公孙曦客气的接过。

公孙幽有些腼腆,公孙曦却脸带笑容,“江湖侠女”四个字,极对她胃口。

“是这样的,我儿龟年、彭年、鹤年,不日即将上京。也不知为何,老身这心里特别不踏实。两位姑娘武艺非凡,能不能看在老身薄面上,护送他们前去长安?”李母一脸愧疚的说着,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公孙幽闻言暗叫:“不好!”正想开口,公孙曦却抢先一步道:“那有什么问题!”

这一听去长安,公孙曦那颗不安分的心,悸动了。

公孙幽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了自己这个好妹妹一眼,道:“李姨这是多虑了,现在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盗寇贼人。南寨村往北走,便是往洛阳的官道。这青天白日,焉有不长眼的贼人在东都官道上逞恶行凶?只要进的洛阳城,走水路不过一二日,可直达京师长安。妾身与小妹待嫁之身,实在有些不合适。”

李母一脸忧愁道:“话是如此说,只是老身那次子彭年,不擅坐船,有昏船症,走不得水陆。这走陆路又终究没有水陆安全,可如何是好。”

公孙曦道:“就交给我们姐妹了,至于姐姐的担忧,那不是问题,女扮男装就是了!姐,李姨这些天对我们极为照顾,能帮就帮吧!”

什么是猪队友,这就是!

公孙幽无可奈何的道:“那就如此吧。”

姐妹二人离开屋子,公孙曦道:“我去准备行装。”

“站住!”公孙幽凤目含煞道:“你知不知道,李姨这般安排别有用心?”

公孙曦还真不知道,细细一想,却也明白,道:“管她有什么用心,她待我们不错,这投桃报李,还他们恩情,也是理所应当的。至于李姨心底的那些思量,不去在意就好了。我未来的夫君,别的不说,至少要打的过我。就李家的那几兄弟,加起来还打不过我一个手。想娶本姑娘,还是等下辈子吧。”

公孙幽哪里猜不透公孙曦的心意,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意,只能道:“此去长安,你一切都得……”

“听你的嘛!你是老姐,不听你的听谁的。”公孙曦耳朵早已听出了老茧。

公孙幽道:“长安不比江南,卧虎藏龙。你若如江南一般胡来,定要吃亏。”

公孙曦一耳进,一耳出,道:“知道了!”她口里这般说着,心底却道:“师傅他老人家都能够打遍长安无敌手,我也可以!只是他不在长安,不然非要跟他比试比试。徒弟教训师傅,有些过瘾!”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眉飞色舞起来。

公孙幽见状,除了扶额,顿觉有些心力憔悴。

**********

长安城!

裴旻、王忠嗣并骑而行,一并进入了长安。

这见惯了洮州的广阔,重新经历长安这拥挤,竟有一点小小的不适应。

王忠嗣也惊叹道:“好多的人!”

裴旻笑道:“你喜欢长安,还是洮州?”

王忠嗣想也不想道:“当然是洮州!”

“为什么?”

“因为洮州是边陲,大好男儿理应在边陲展现一身所长,长安这花花世界可不是我的追求!”王忠嗣人小鬼大,带着几分豪气干云的道。

“有志气!”裴旻夸赞了一句,顿了顿道:“你今年十一还是十二?”

“十二了!”

“好!”裴旻颔首道:“过了年十三,我带你去军营当几个月的小卒,让你体验一下军营生涯。”

王忠嗣激动大叫:“太好了!”他兴奋的手舞足蹈。

裴旻道:“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在军营里,你可没有任何特权,就是一寻常小卒。”

“明白!”

裴旻等人一路行至裴府。

裴旻顾不得身后的娇陈,直接大步走向裴母所住的院落,王忠嗣脚步轻快,也跟着身后。

迈步走进正厅,却见裴母正与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在开心的聊着天。

“孩儿,见过母亲大人!”裴旻顾不得犹疑,直接在裴母身前跪伏在地。

“忠嗣,见过义母!”王忠嗣懂事听话,裴母也怜惜他的遭遇,早已将他收为了义子。

“起来起来!”裴母这与爱子分别了一年余,再次见他出现眼前,心中触动,但屋中有他人在,却也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道:“来,旻儿、忠嗣,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华阳夫人,你们不在的这年时间,多亏了华阳夫人常来府中陪娘聊天,才不至于烦闷。”

华阳夫人!

裴旻略微动容,忙对着面前的老夫人深深作揖,道:“见过老夫人!”

华阳夫人在历史上也是颇有名望的人物,当然更牛的还是她的丈夫,大唐最出名的儒将裴行俭!

华阳夫人库狄氏是裴行俭的继室,正室河南陆氏去世之后,裴行俭将库狄氏提升为正妻,库狄氏以贤惠闻名,深得武则天的器重,拜为御正,封为华阳夫人,在命妇中有极大的威望。

王忠嗣学着裴旻作揖叩拜。

库狄氏也不掖着藏着道:“今日老妪来府上的主要目的是来找国公您的!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旻点了点头,跟裴母告罪一声,领着库狄氏到了一旁的书房。

库狄氏开门见山的道:“国公可愿意接管裴家??”

第四十二章 意欲逼宫

库狄氏的话让裴旻大感意外,“接管裴家”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裴家是哪个裴家??

是库狄氏所在的河东裴氏的中眷房,还是东眷房,甚至?

“却不知老夫人此言何意?”裴旻还不清楚库狄氏的来意,决定以不变来应万变。

库狄氏来找他谈话,必有所求,不如听她说什么再来判定。

库狄氏年老成精,能够分别为一代儒将裴行俭与女皇武则天同时器重的人物,又岂是易于之辈,道:“国公此前义助犬子,老妪铭记于心,得知令堂当年遭遇,又知她有入宗祠的意思。老妪自诩在族中有些名望,特别去了闻喜老家找了族长,谈论此事。只是族长对于此事百般推诿,说什么国公不念族中的抚育恩情,自主脱离裴家,此风不可长,可笑愚蠢,也不知那老家伙有什么脸来说这话。”

对于主家家主,库狄氏没有半点敬意,直接以“老家伙”相称。她本就是裴行俭在西域识得的胡女,有一个妙算无双的大唐名将为丈夫,还得武则天器重,在命妇中地位最荣。即有胡女的直爽藐视礼法,又在裴行俭的言传身教下,拥有中原女子细腻的玲珑剔透心。

现在的世家可不是当年的世家,当年的世家那是天下士林子弟崇拜的目标,在士林心中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很多时候甚至能够超越皇权。但是经由武则天的一套猛杀,世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经无法完全代替士林。加上科举的地位越来越重,士人晋升不在依靠世家。世家失去了一大人才来源,也尽显劣势。

现在还不明显,但在百年以后,庶族寒门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首跟世家代表李德裕、郑覃等展开了长达四十年的政治争斗,最终以代表寒门的牛僧孺、李宗闵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门阀世家统制士林的时代正式终结。后面的黄巢起义,更是直接将世家推向灭亡。

虽然现在的世族大家还没有落魄到那个地步,但落败的景象已经显现了。

近年来不论是五姓七望的家族还是河东裴家在朝堂上都不占据优势,现今朝堂上的八位宰相,只有一个卢怀慎是上流世家的人,还因为存在感底下,说不上话,遇事推让打酱油,被朝臣讥为“伴食宰相”,是一个就知道吃的宰相。

连五姓七望都是这幅德行,次之一等的河东裴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裴家其实还算幸运,在武则天对世家下狠手的时候,有五姓七望挡在前面,裴行俭又刚刚去世不久,裴行俭的幼子裴光庭娶了武三思的女儿,成为武家女婿,替裴家挡了不少的灾难,家族实力损耗不是很大。但在朝堂上依旧找不到一个能比裴旻有地位实力的存在。

“确实愚蠢!”对于裴家家主的选择,裴旻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现在他裴旻的地位就算放眼整个裴家都是超然的存在,更别说是未来的潜力以及李隆基的器重,这些潜在的价值。

世家之所以能够存在数百年千年,最主要的价值在于资源互补。族人依靠家族的培养,步入仕途朝堂,成就一番伟业。族人步入朝堂时,手中有了权力,可以反哺家族,一方面扶持他们,一方面也可以培养心腹,互惠互利,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

利益,是维持友好的基本。

只要有利可图,就没人会打破这个规则,一代代的传承下来,哪怕朝代更替,这利益链都不会断。

裴旻现在文治非凡,武功也是赫赫,在朝堂上有一定地位,又是封疆小吏,成为封疆大吏不过是时间问题。届时他手中会有许多的资源职位,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填补,这些空缺的职位就是世家梦寐以求的。

裴旻对于裴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走到今日这一步,除了早年受到学堂的启蒙,跟裴家没有半点关系。不过裴母的心愿身为人子,有必要替她达成。他当初通过裴光庭向裴家传达善意,只要能够完成裴母的心愿,他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扶裴家一把,只是至今没有任何音讯。

若是早年的裴家底气足,或许没什么所谓。现在的裴家,有什么理由资格挑三拣四?

除了愚蠢,就只有另外一种解释。

库狄氏道:“身为裴家媳妇,自不愿见裴家就此没落。主家这些年的作为,已经使得族中人心向背。与其坐等族中落败,不如打破局面,破后而立。老族长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难免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取贤能代之,理所当然。”

裴旻听她将逼宫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不暗笑道:“这贤能是谁?不会是我吧?”

库狄氏摇头道:“国公说笑了,论才略,国公当之无愧。但国公身居高位,哪有多余的时间处理家中琐事。只是新任家族长必定是以国公的利益为先,家族资源围绕国公的发展而动。国公虽非家族长,却关系裴家上下的利益。利之所在,人心所向。与国公而言,所谓族长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裴旻算计着利益得失,他并不担心库狄氏欺骗他算计他。现在的局面是裴家想要抱他大腿,与他产生互利的利益关系,壮大裴家,非是他去奢求什么。裴家的支持与他来说是锦上添花,而他对裴家的支持,却算的上是雪中送炭,这是完全两个概念。

裴旻喷井似的发展速度,已经逼得裴家内部自乱脚步。正是因为家主错误的决定导致这个局面,甚至不惜贬黜当代家主来抱他的大腿。

库狄氏见裴旻在考虑利益得失,再次道:“只要事成,令堂的心意自然也无人敢说二话,入宗祠自不用说。”

“那我父亲呢?爹爹娘亲他们早年受到的委屈又如何算?还有我太公?我虽不知当年详情,但是这其中没有个猫腻,说什么我也不信。”裴旻目光灼灼的看着库狄氏。

库狄氏脸色微变,一时间不说话了。

裴旻并不了解当年的旧事,裴家这类世族极其重视族内风气,对于家族名誉看的极重。老老少少对族中不利的传言讳莫如深,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流传出去。旧事隔了三十余年,想要查个蛛丝马迹,并不容易。

但是能够成为裴家家主,绝对不是愚笨之人,不可能看不出他裴旻现在的地位潜力。至多不过二十年少则五六年,不是更近一步为相就是封疆大吏。

一个家族有一个宰相或者封疆大吏支持,地位将大不一样,面对这种潜力股,不好好把握,却拒之门外。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谁会相信?

裴旻是学兵法的,他的字典里没有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只有乘胜追击,趁虚而入。

若早在当初,裴家接受他示好,裴旻为了达成母亲的心愿,不会详细的计较,免得横生枝节。现如今他的地位权势与以往完全不同,要他以同样的条件跟裴家交易,也太过吃亏了。

这一次他不只是要母亲入宗祠,还要为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爷爷讨个公道,要个说法,最关键的是要消除裴母心中的自责。

在裴母心中,裴父一直是前途无量的裴家少爷,因为她的缘故被迫放逐北地,郁郁而终。为此她悔了半辈子,若能证明是有人容不得裴父,刻意借机生事,情况大不一样。

库狄氏是老一辈人,虽然不是主家一脉,但在那个时代,裴家的资源是围绕裴行俭这个核心转的。库狄氏的地位未必会逊色老族长,一些事情她就算不知道详细情况,也应该听过一二。

库狄氏也确实听过一些“传闻”,毕竟裴旻的太公是未来裴家家主是族里公认的事情,他都已经开始接手族中的事物了:醉酒坠湖溺亡,是事故还是意外谁也说不清楚。

毫无疑问,最大的获利者就是当今的裴家家主无疑。

只是库狄氏终究是裴家人,以裴家的名誉为上。将这旧案翻开,是意外还好说,真要是事故,那就是天大的丑闻。

家丑外扬这是古代最忌讳的事情。两人在此事上,没有商讨出一个共同满意的结果。

裴旻、库狄氏都是识得大体的人物,即便没有得偿所愿两人也是说说笑笑的分别,并没有闹得不欢而散。

库狄氏需要权衡利弊,了解情况。

而裴旻则是坐看裴家风起云涌,平心而论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河东裴家在怎么说也是上流世家,没有一定级别的大材奇材,却有一群族里精心培养的中材,能够接任各行各业的工作,大则县令、小则兵曹,能够瞬间将洮州、神策军的空缺的名额补满。

有了一群干吏,很多事情无须也他来亲力亲为,非但会轻松许多,还能准确有序的将他的制度安排执行,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只是裴旻当初已经给了脸,是他自己不稀罕,现在就别指望他好好说话?

这样平平安安的让给逼宫下位,实在太便宜那还未见过的裴家家主了!

第四十三章 如此大功,焉能不赏,说,想要什么?

裴旻回到裴母的屋子,裴母正在跟娇陈、王氏一起说话,王忠嗣在一旁乖乖的听着。

见他到来,裴母也没有问什么原由:对于这种交际上的问题她是不干涉裴旻的,她知道自己这儿子特有主见,与其胡乱干涉帮着倒忙,不如在背后默默的支持。

她们三个女的一台戏,聚在一起自然聊着一些八卦之事。

裴母说着半年前的一桩趣事,道:“这世间之事,当真无奇不有。这太监竟有娶妻的,你们可知道。前不久长安有一场盛大的婚宴,老身来长安这么久,还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隆重的婚宴,听说排场都快比及王侯了。更怪异的是成亲的是一个太监,叫高力士。他娶的是刀笔吏吕玄晤的女儿,听说那吕氏女长的可漂亮了,如花似玉的,有着天姿国色哩。”

娇陈没有说话。

王氏一脸讶异道:“怎么有这样的父亲,这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裴母道:“换我是舍不得,不过那吕玄晤原来只是一个刀笔吏,现在是少卿、刺史了。只比旻儿小一些呢……”

裴旻不好这口,听了一会儿,叫上王忠嗣去比武场练骑术去了。

在裴府住了一宿,裴旻本打算分别往贺知章、郭元振一顾,顺便在分别给御史台的程行湛、萧嵩;兵部的兵部尚书、兵部尚书以及裴光庭等人送上了拜帖。

这些都是他在京中的人脉,就如在后世的圈子一样。

贺知章、郭元振,一个是裴旻的老大哥,真心相交,另一个是心底颇为敬重的长辈,亲自拜访方显诚意。余下的皆属于互惠互利的圈子,在朝堂上混迹,就如后世的朋友圈,一个朝堂大员若是没有可靠可信的圈子,不敢说一定会让潮流淘汰混不下去,至少晋升之路,千难万难。

裴旻主要的圈子就是御史台与兵部,御史台是他本家,自不用说,新任的御史中丞萧嵩还是由他亲自提拔起来的。至于兵部,他呆的时间不长,但却给兵部留下了“募兵制”这份大礼,让兵部上下官员的政绩往上翻了一番,

兵部上下谁不念他的恩情。

有这两个圈子在,裴旻就有在外立足的底气,需要好好经营。

不过他还没出门,高力士已经先一步来府上召见他入宫了。

裴旻见是高力士,笑道:“高内侍幸苦了,这跑腿的工作,随便让小寺人就是了,还要劳烦你跑一探。”

高力士道:“陛下特地吩咐的,给陛下跑腿,也是力士的荣幸。”

裴旻正想跟高力士离去,突然想到了昨天听她母亲聊八卦,当初他与娇陈成婚的时候,高力士不但带着李隆基的礼物来,自己也特别准备了厚礼。现今他成了亲,虽然事情干得不怎么漂亮,耽误了人家女孩子一生。但这事他一个外人不好管,这起码的礼节也需遵守的。

“内侍,稍等片刻!”

裴旻从库房中选择了一块华丽的玉镯,找了礼盒包裹起来。

“内侍新婚之时,旻远在洮州,并不知情。今日回来,正好补上。小小薄利,不成敬意!”

高力士也不拒绝,慎重的点了点头道:“国公的好意,力士领受了。欠国公一餐喜酒,待抽得空闲,定请国公到府一叙。”他说的却不是客套话,李隆基最离不开高力士,平素都住在皇宫里,极少有机会空闲回府。

两人一路向皇城走去!

“本来陛下昨日便想召见,只是念及国公孝顺,并未打扰国公陪伴母亲,才拖到今日。”

裴旻也有一抹感动,李隆基待他确实不错。

两人一直进入太极宫,正逢李隆基下朝回来,朝服还未来得及换,兴冲冲的老远高声道:“静远,让朕瞧瞧,朕这大功臣,是胖了还是瘦了。”

裴旻以为李隆基说的是大破吐蕃一事,也没有在意,上前作揖道:“区区吐蕃,跳梁小丑,在陛下煌煌天威下,哪堪一击。”

“这出去一趟,溜须拍马的功夫,到有所长进!”李隆基说着已经到了近处,看着近在眼前的心腹重臣,年余没见,身材模样还是一如既往。一副让他都颇为嫉妒的好相貌,只是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成熟稳重,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忍不住道:“辛苦爱卿了!”

裴旻道:“为陛下分忧,为大唐效命,何来辛苦!”

李隆基拉着裴旻走进内堂,道:“静远又为朕排忧解难,立下大功……唉!朕都不知应该如何赏赐你了。”他皱着眉头道:“要不是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干得不错,朕都想改封你为鄯州都督了。”

这下轮到裴旻惊愕了,莫名道:“这大破吐蕃的功绩,陛下不是已经给过封赏了嘛!广恩军镇镇将呢,二十出头便是封疆之吏,臣知足了……”

李隆基也是一阵错愕,随即捧腹大笑道:“力士,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直臣。嘿,朝堂里的那些官员,一个个的,生怕朕糊涂昏庸,记不得他们的功绩。也只有静远,是真心诚意的为朕分忧,不计功劳与否。立了如此大功,自己却忘记了。”

裴旻更是莫名,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立功了。

高力士解释道:“不久前,西域传来了消息。吐蕃联合大食国,立了一个叫阿了达的人,为拔汗那国的傀儡皇帝,两国合兵一并攻打拔汗那。拔汗那王遏波之兵败逃到了安西,向我大唐求救。我大唐的巡察使张孝嵩率附近各部落的兵马万余人,由龟兹出发,长驱直入向西挺进数千里,相继攻克百城,直入达拔汗那境内,打的吐蕃、大食联军,溃不成军。现在龟缩在连城,要不了多久,便能彻底击溃这一次的吐蕃、大食联军。”

李隆基牛气哄哄的道:“都说大食如何厉害,朕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当初朕听得那吐蕃妖妇,集结大食、突厥、突骑施三国,意图合四国之力围剿我大唐,吓出了朕一身冷汗,夜不能寐。但听静远分析,方才发现,什么四国联合,简直不堪一击。突骑施在拜占庭的撮合下已经放弃了跟吐蕃联合的意图,突厥让我大唐吓的瑟瑟发抖,吐蕃、大食也如言惨败。轻言破四国联盟,这都不算功劳?什么功劳才算?”

裴旻这才想起这事。

李隆基道:“如此大功,焉能不赏,说,想要什么?”

第四十四章 母凭子贵 李隆基的邀请

李隆基这是真不知应该赏什么给裴旻,他对为他立有大功的臣子,向来不吝啬封赏之事。但是裴旻这功劳一桩接着一桩的,还真让他不知给什么赏赐为好,索性就将这个选择权交给裴旻。

裴旻沉吟片刻也体会到了李隆基的难处。

现在他已经是洮州刺史了,在往上就是都督之位。洮州作为人口稀疏的下州,不可能置都督府。陇右能置都督府的唯有鄯州,而鄯州都督是兼任陇右节度大使的是郭知运,郭知运也是大唐宿将,功高卓越,没有理由为了裴旻而将他给撤了。

心念一动,裴旻瞬间有了决定,道:“旻有今日成就全赖母亲大人自幼悉心教导。若没有母亲的言传身教,旻恐怕还在幽州街头打诨求生呢。”

李隆基也明白了裴旻的意思,毫不犹豫的道:“令堂能培养出静远这样发的人才,确实是天大的功绩。回头便亲自下诰,封令堂为闻喜郡夫人。”他顿了顿道:“封了令堂,令尊也顺便给个追赠。追为通议大夫,闻喜郡侯,静远意下如何?”

裴旻现在声望极高,放眼整个唐朝官员,也只有姚崇这个首相可比。他的一切经历早已给人孜孜不倦的挖掘出来,这其中自然包括裴母的身份,还有裴旻为了母亲跟裴家决裂,自寻科举路,孤身一人来长安打拼之事。

李隆基身为皇帝,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裴旻为母亲求诰命,无非是提升裴母的地位。

李隆基玩心一起,将裴母封为了三品闻喜郡夫人。

要知道裴家始祖是赢秦始祖非子之后,周僖王时,六世孙陵封为解邑君,乃去“邑”从“衣”,以“裴”为姓。后裴氏分为三支,分居河东、燕京、西凉等地,但考其谱系源流,皆出于闻喜裴氏,故有“天下无二裴”之说。

河东裴家的籍贯便在闻喜,闻喜也以裴家为尊,在闻喜中有裴家的圣地……裴氏宗祠。

李隆基特地封裴母为闻喜郡夫人,无疑是再给裴旻出气!

裴旻呆了呆,相通前因后果,咧嘴一笑道:“陛下英明,对臣的关爱之恩,臣无以为报。”

李隆基摆手道:“静远无需多礼,这是你应得的。力士,你陪静远下几局棋……”他说着又转身对裴旻道:“朕方刚下朝,手上还有几份奏章需要处理,待朕处理好公事。带你见一见好玩的东西……”

裴旻忙道:“陛下国事为重,臣回到这长安名为诱敌,其实就是偷懒。整日无所事事,不用顾念臣。”

高力士已经拿过了棋盘,跟裴旻对弈起来。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裴旻的琴、画、诗、词、歌、赋都属于入门新手级别,但棋书两道,水平不错。

尤其是书法,裴旻的书法已经完成了演变,不在是单纯是模仿书圣王羲之的《乐毅论》,有了自己的风格。至于棋艺,要稍逊一些,不过他下棋的大局观极强,就如用兵一样,设套布局极为高明,大有坑人于无形的风采。

裴旻没有料到,高力士的棋艺也是不俗,他心思百转,下手持重,一步一个脚印,根基极为扎实。

他们两个人的棋路瞬间变成了诸葛亮对战司马懿,诸葛亮智计百出但奈何不得龟缩一处的司马懿。司马懿知道自己出战未必战的过诸葛,但只要死守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坐守中军,以不变应万变。也使得裴旻的万般算计,大多无疾而终。

不过裴旻不是老诸葛,高力士耗不死他。

棋过终盘,裴旻凭借微弱的优势赢了高力士一目,以微小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国公棋艺高明,力士输得心服口服!”高力士一脸意犹未尽的看着棋盘,下棋最大的乐趣是棋逢对手,杀的难解难分。先前一局,他使劲手段,抵御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最终没有防住最后一波,落了下风。

裴旻作为赢家,身心愉悦,回顾那一局棋的厮杀,由衷道:“高内侍的棋艺就如一面铁盾,将所有攻势都化为无形,当真厉害……”

“你们也别相互吹捧了!”

就在两人回味的时候,身旁却传来一声轻笑。

李隆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旁了。

裴旻、高力士赶忙起身问好。

李隆基笑着看着棋盘,道:“静远果然文采风流,舞得一手好剑,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诗,现在又是下得一手好棋。要知道力士的棋艺,在文武百官中可是位列前茅的。”

“侥幸而已!再来一局,胜负未可知了。”裴旻谦虚的说着。

李隆基道:“朕并不擅棋艺,但是眼力还是有的。你们一攻一守,攻的漂亮,守的精彩,确实棋逢对手。不过时日无多,朕可没时间让你们再下一局,走,我们去武德殿,莫要让他们久等了。”

裴旻这才发现他们竟然下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李隆基在一旁看了多久。

跟着李隆基往武德殿方向而去,裴旻最初还在琢磨这是要带他见什么大人物。进了武德大殿,他才发现殿中竟然站着一群各自拿着乐器的乐伶,竟然有十余人。

裴旻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缘由:李隆基这个梨园之祖还是不可避免的将梨园给折腾起来了!

这一想到梨园,裴旻脑中立刻浮现两具靓影,不知不觉当日蓟城城外一别,至今竟有五载,却不知未来名动天下的公孙姐妹又在何处?何时会来梨园,上演“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的奇技?

回过神来,裴旻看着面前的十余人,心道:“也不知这其中有没有李龟年!”

历史上的梨园里,真正给他留有印象的唯有两人。

一个自然是以剑舞而名传天下的公孙大娘,另一个却是乐圣李龟年。能够在某一行给尊为圣,裴旻还是有些结识的欲望。

李隆基招呼裴旻坐下,对着那群人道:“这位是我大唐的重臣,裴旻,也是朕的心腹,你们来一段参军戏,给他瞧瞧。”

领衔的自然是李隆基最为器重的黄幡绰。

黄幡绰带着几分欣羡的看了裴旻一眼,对于他的身份地位充满了无限向往,想着李龟年不会再来给他添堵,自己是李隆基眼前的第一红人,早晚会跟着身价百倍,获得更高更好的地位,心头也是一阵火热,招呼着所有人:弹奏的弹奏,拍板的拍板,卖力的演着拿手的参军戏。

此刻在裴旻眼中,这参军戏就是相声小品加音乐的组合,内容丰富多彩,一点也不逊于后世那些经典的相声小品。

参军戏的大致情节是一个地方恶霸,鱼肉乡里,戏子凭借智慧将恶霸戏耍于无形,使之连连出丑,从而产生滑稽的感觉,惹人发笑。

故事跟所有相声小品一样,情节一般,但是包袱走向非常高明流畅,没有半点生硬,不存在为笑而笑。

看的裴旻也是乐不可支,由心底的笑出声来。

当然这也跟演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黄幡绰固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他在参军戏上的造诣确实极为高深,与之对戏的张野狐也是参军戏的好手。两人的组合所产生的效果,不亚于后世的白云黑土。

黄幡绰身为“苍鹘”戏耍的过瘾,而张野狐作为“参军”,悲催的表情也是极为到位。

约莫十余分钟,黄幡绰、张野狐结束了表演,裴旻大力的鼓着掌,给予了他们作品的认可。

“如何?”李隆基带着几分得意的说着。

裴旻赞道:“真不错,两位表演的很是到位,故事也流畅自然,笑点在不知不觉中自然体现。旻看过不少的参军戏,今日这一出最为精彩。想不到太常寺中,竟有如此人才。”他心底猜测这些人是梨园中人,但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先知先觉,故意将他们说成太常寺里的人才,太常寺正是朝廷专司礼乐的地方。

李隆基笑道:“静远这可就看走眼了,他们可不是太常寺里的那些研究雅乐的艺伶,是朕特别设立的梨园中人,以俗乐为上,是朕的梨园弟子。朕最大的期望,就是将俗乐发展起来,与雅乐能够分庭抗衡,才有了这梨园。”

十余位艺伶听到李隆基说他们是“朕的梨园弟子”,个个都忍不住仰首挺胸,一片自豪。

裴旻有些哭笑不得,这李隆基对于俗乐还真是热爱。对于雅乐俗乐,他没有多少偏见,说白了也就是美声与流行的区别。

“朕已经决定亲自当任梨园的崖公,也知道静远的剑舞堪称天下无对,不知是否愿意屈就梨园的乐营将?”李隆基说道这里,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眼中满是期待。

裴旻还不知李隆基从哪里知道他精于剑舞,细细一想,也想到了当初在曲江游湖那巨大画舫上传来的神秘鼓音,恍然明白!

他与娇陈一直不知那神秘人是谁,现在谜底揭晓,竟然是李隆基。

看着李隆基的热情邀约,裴旻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第四十五章 劝谏 答应

裴旻犹豫自然是有原因的:李隆基的前科“恶迹”太恶劣了。

明明是一个能够成就秦皇汉武大业的明君,硬生生给他自己玩成了一个前明后昏毁誉参半的帝王,一手打造了综合实力最强大的王朝,另一手却将王朝推向了深渊。

裴旻还真有点虚李隆基会重蹈覆辙,将好好的大唐盛世玩坏了。

但见李隆基期望的眼神,拒绝的话却也说不出口。李隆基待他确实极好,各种提议要求,有求必应,还给予最大的支持。如今他的小小要求,若自己一口拒绝那也太不厚道了。

李隆基此刻心中竟然有些忐忑,他是皇帝,一举一动都是朝中文武关注的方向,哪怕是今日心情不好,没吃早饭都会有大臣劝说他以龙体为重。喜好音律,创建梨园这样的大事,朝中文武又岂能不知。

俗乐向来为士大夫排斥,李隆基如此劳师动众的玩低俗的俗乐,在他们眼中就是玩物丧志。

唐朝以言论自由为先,历代有抱负雄心的皇帝,莫不是效仿李世民的纳谏制度,吸取建言。

李隆基自从弄了梨园那天起,几乎每天都收到各种建言,劝说他莫要玩物丧志,严苛的谏官甚至直接说帝王无君王的威严,与戏子同乐,有败国之兆。

李隆基为此烦不胜烦,对于那些谏官好好安抚,哪怕说的再难听也不予怪罪,但是在梨园这事情上却依旧我行我素,对于所有的劝谏官员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

对于满朝文武的态度,李隆基心底特不理解,自己自从执掌大权以来,从未耽误国事,事事尽心处理。

为了当好这个皇帝,他完全放下自己的兴趣爱好,一切以国家大事为主。

如今在他废寝忘食的治理下,辅以文武百官的支持,大唐现在文事武功上皆有极大的建树。许多事情都上了正轨,他这个皇帝也不用一天到晚对着政务,有了许多的空闲时间。他用这些空闲时间,玩一玩自己的酷爱的音乐,又有什么错?

为什么会得百官如此不理解,这般排斥?

李隆基自诩才智过人,却始终想不明白缘由。在此事上,他也不打算跟百官妥协,顽固的玩着自己的。

裴旻是他最信赖外臣,也是他心中乐营将的最佳人选,志同道合的人物之一。裴旻的支持与他而言,格外重要。

沉思了好一会儿,裴旻道:“陛下,臣并不觉得有些业余喜好是玩物丧志。人活一世,有些兴趣爱好是人之常情。世间芸芸众生,往往便是因为喜好的催动,才变得多姿多彩。若无嵇康对乐理的痴迷,哪有事无后继、已成绝响者的‘广陵散’,若无鲁班的痴,有焉有曲尺、墨斗、砻、磨、碾子这些利于天下万民的器械。”

李隆基大喜应道:“朕也觉得,天下圣人也各有喜好。孔子号称文圣,还不是特别跟师襄学鼓琴?难道孔圣人因为学琴而放弃了文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越说越觉得委屈,说道最后,厉声叫喝了起来,一脸的不满,带着些许憋屈。

裴旻轻声细语的道:“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所谓松弛松弛,有松才有弛,若一味的绷紧,会导致断裂,也不是好事。”

李隆基不住点头,大是认同道:“正是如此。”

“但是陛下您不一样!”裴旻说道这里,话锋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慎重的说:“您是皇帝,是天下之主,负责的是天下大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关乎万民福祉。一但因为业余的爱好而耽误国政,将会令天下大乱,大好的形式也因此毁于一旦。”

李隆基脸色阴沉,甚是不悦,更是恼怒。别人不支持他也就算了,裴旻也不支持他,登时让他有种给背叛的感觉。

高力士讶异的看着裴旻一眼。

黄幡绰、张野狐等人也惊恐的看着裴旻。

裴旻不理会众人的表情,自顾自的道:“所以请恕臣下斗胆跟说您个条件,若您能答应臣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恪守本心,事事以国事为主,臣愿意陪陛下在利用空闲时的放松将梨园做大,将俗乐推广出去。但是如果陛下有一次,哪怕是一次,不论什么原因,因为梨园而当误国家大事,请恕臣立刻退出,从而与所有谏官一起,站在陛下对立……恳请陛下记住臣的一句话,梨园事情在大,对于天下,也是小事。天下事再小,与梨园也是不可触及的大事。”

李隆基表情瞬间改变,心情舒畅道:“静远才是真正关心在意朕的直臣,朕这里可以答应你,梨园只是朕另外一个心愿。这个心愿与天下比起来,微不足道,绝不会因为梨园而耽搁国事。”

裴旻笑道:“那臣这里就接下乐营将的位子,与陛下一道发扬俗乐。”

“哈哈!”李隆基险些手舞足蹈起来,自信满满的道:“朕就知静远是朕的知己,绝不会辜负朕的。”他顿了一顿道:“朕的梨园会有两个乐营将,一个管舞,一个管乐。静远的剑舞天下无对,这舞蹈便有你全权负责了。只是乐,唉!”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原本昔年在曲江画舫上意外相遇,朕钟意的是娇陈姑娘!”

“这个不行!”裴旻跟踩了尾巴一样,一本正经的道:“陛下,别的能说,这个绝对不行。”

李隆基气得笑了,抓起面前的笔筒对着裴旻就砸了过去,佯怒道:“你将朕看成是什么人呢?”

裴旻跳着躲过,心底却在嘀咕:“连自己的儿媳都不放过,我可不放心。”

李隆基心底高兴,也不跟裴旻计较道:“娇陈姑娘已经成了裴夫人,自然是不行了。负责歌的乐营将,朕……”他看了黄幡绰一眼,道:“朕再琢磨琢磨。”

黄幡绰一脸的失望,他原以为乐营将他是势在必得的,这样他就跟大名鼎鼎的裴旻平起平坐,想想都是痛快,却不想他竟然不是最佳人选。

是谁?

黄幡绰心中患得患失。

李隆基对于黄幡绰的才艺是极为满意的,只是参军戏实在是小道,乐营将将是仅次于他的梨园两大核心,没有特别的能力,怎么行?

对于裴旻的实力,李隆基从未怀疑,但是黄幡绰终究逊色一二。

第四十六章 勾搭未来名相

李隆基让高力士安排一个太监送黄幡绰、张野狐等人离去,留下裴旻一同吃饭,还特别吩咐道:“朕记得汾州杏花村前年给朕进贡了几坛八十年的汾酒,让人找出来烧上,朕今日高兴,要跟静远好好喝喝。”

拉拢了裴旻,李隆基实在开心,话也多了许多,在饭席上说着自己对梨园的向往:“静远你可知道,朕当初还是幼年,记得那时还是武后时期。武后宴请安西大胜的王孝杰与阿史那忠节在洛阳为两人庆功,命宫廷演奏了秦王破阵乐。朕当时不过七岁,但这心底却让那恢宏的舞曲震撼住了。试想当年,我太宗皇帝扫八荒战六合是何等威风。那时候,朕心底就有小小的念想,有朝一日,定要驱逐武氏,再现我大唐贞观风采。”

裴旻嗅着八十年的杏花汾酒,经过小火的炙烤,酒气散发,整个大殿都充斥着杏花香味,酒虫大动。

经过八十年的酝酿,汾酒的滋味越发浓厚。

裴旻迫不及待的给自己满上一盅道:“那臣先祝贺陛下,愿望达成了一半!”武后的败亡,跟李隆基是没有半毛钱关系,那是张柬之等人的功劳,但是武家的余孽,武延秀、宗楚客等人却是给李隆基杀的无疑,至于贞观风采,那还早。

李隆基也举起了酒杯,道:“不是一半,而是三成。”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不只是治国,这音律上也是一样,要如同太宗皇帝一样,创一首跟‘秦王破阵乐’一样出名威武的曲子,只是现在没有什么头绪。”

裴旻正感受着嘴里那汾酒独特的滋味,听李隆基这话,忍不住道:“只怕陛下这个愿望是无法达成了。”

“怎么?”李隆基斜眼看着裴旻道:“认为朕没有那个天赋?”

裴旻摇头道:“陛下的音律天赋,比起太宗皇帝,肯定强上不少。真正大型的‘秦王破阵乐’,臣是没有荣幸一睹。不过根据秦王破阵乐所改编的小型破阵乐,见过几回。秦王破阵乐源于太宗皇帝破刘武周时,那犁庭扫穴的威风霸气,是我大唐的军歌。听说真正的破阵乐,军马便要用到两千人,所有舞者披甲持戟﹐执纛演习,犹若两军对垒。没有身经百战的疆场历练,如何编创的出来?”

李隆基听了一怔,这政变内斗杀戮他是见过不少,但真正的战场,他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亲临冒险?

如此一想,心中大感失落,想了想又道:“静远,你说朕御驾亲征,是否可行?”

裴旻正吃着焖羊肉,但听这话,险些给自己呛住,强行将尚未嚼烂的羊肉吞下肚子,尴尬笑道:“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行军作战,最忌讳的是外行指挥内行,李世民抛去皇帝的身份不说,拉出去当将军也是历史上少有的名将,统率力少不比李靖那般爆表,也是九十五以上的。您老,三十四十,就别凑这热闹了。

为了打消李隆基这个可怕的念头,裴旻道:“未必只有武舞才是舞曲,文舞也是舞曲,没必要纠结盛大的破阵乐,优美的小型舞曲,反而能够时常欣赏。比起几年都难得举办一场的破阵乐,不如一天能够演奏三场的小型舞曲呢。”

他当然知道在未来的不久,李隆基就会弄出一首名气不亚于秦王破阵乐的霓裳羽衣曲。比起破阵乐的盛大,羽衣曲却是以精细优美称道。尤其是后来四大美女之一杨玉环,也是因为御前一舞,从而导致三千宠爱在一身的。

李隆基让他说的再度一愣,想了好半响,一拍大腿道:“有道理,静远说的有道理!还别说,朕前些日子梦到自己在一个美奂如画的地方,隐约记得有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女子翩翩起舞,心里大有触动,也许真能做首曲子来……”

裴旻闭嘴不说话了,心底有种预感,也许因为他的干涉,霓裳羽衣曲早几年出来也不一定。

跟李隆基喝酒,裴旻压着酒量,并没有痛快畅饮,万一一个不慎,将李隆基喝趴下了,弄个龙体不适,那罪可就大了。

李隆基下午要接见突骑施的使者,也没有多喝,填饱了肚子道:“朕知你好酒,剩余的汾酒,你带回去慢慢品尝……力士,替朕送静远出宫!”

裴旻喜不胜喜的谢过李隆基的赏赐,将还剩七斤余的汾酒抱在了怀中。

一直走到内城门口,裴旻让高力士止步回去。

从城门的一侧找到了小栗毛,兴冲冲的出城去了。

黄幡绰从一旁的转角处走出来,看着裴旻的背影,眼中有些一些羡慕还带着些许的嫉妒:自己出入宫多次,高力士还从来没有送过自己呢。

原地犹豫了会儿,黄幡绰鼓起勇气,往皇宫走去了。

裴旻并没有回府,而是走向了贺知章的府邸。他知贺知章最爱杜康、汾酒,这有了上好的汾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两个好哥哥,只是张旭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能跟贺知章一起品尝了。

来到贺府,裴旻曾在贺府住了几个月,就跟自己家一样,对着门房道:“王哥,你们家老爷在不在,我带了御赐的美酒,派人去问问他,能不能提前回来,我在府里等他。”

姓王的门房,受宠若惊的回礼:“国公爷,您就别折煞小人了。我家老爷就在府上,今日他陪张相公喝酒,并未去礼部。”

“张相公?哪个张相公?”裴旻好奇问了一句。

门房道:“是左拾遗张九龄大人!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已经不是左拾遗了,好像给罢了官。详细的,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

张九龄?

裴旻瞬间就想起了他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在唐朝出色的诗人如过江之鱼,数不胜数,但真正能够做到诗官两不误的却是不多。这个时代最出名的几位诗人当属李白、杜甫、王维等,他们在诗歌文化上遗留下了灿烂的一笔,但是于仕途上的表现却极其一般,并没有多少建树。

张九龄正是这少数人之一,他在诗词上的造诣极高。《唐诗三百首》的一首开篇诗,便是他的《感遇·其一》,其诗如其人“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有着高洁的道德情操。在为官上,作为继承姚崇、宋璟之后的大唐名相,为开元之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张九龄以风骨飞扬,刚正不阿著称,大有魏征再世的风采,只可惜那时候的李隆基已经由明转昏,尽管对安禄山、李林甫等奸佞所为,张九龄痛斥其非,并竭力挫败其阴谋。但终究比不过李隆基对安禄山、李林甫的信任。

若李隆基晚期能听进张九龄的一两句话,未必会重演西晋末年,羯族石勒反晋乱华的一幕。

对于如此牛人,裴旻在长安的时候没有机会接触,了解不深。现在有此机会,怎能错过?

“去知会你们老爷一声,就说裴旻携带美酒来访!”裴旻笑呵呵的说着。

门房前去通传,不一会儿,两人匆匆忙忙的冲远处而来。

为首的自然是贺知章,在他身侧的是一位儒雅非凡的中年男子,正是未来的大唐名相张九龄。同朝为官,裴旻与之并未有机会深交,但彼此认识,照过几次面。

“贺老哥!”

裴旻大叫了一声,迎了上去。

“见过裴国公!”张九龄的五官说不上英俊,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儒雅的气度风采,别具魅力。

裴旻颔首回礼道:“张相公不必多礼,你是我老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私下里不必拘束……”说着对贺知章道:“我刚从宫里来,得了大半坛八十年的汾酒。第一个就想到老哥哥,正好张相公也在,我们将它喝了去?”

贺知章好酒如命,一听是八十年的汾酒,迫不及待的从裴旻怀中抢过来,揭开封泥嗅了一嗅道:“果真是正宗的八十年汾酒……快,拿去烧上,再给裴弟加个席位,准备菜食。”

张九龄笑道:“早就听说汾州给陛下进贡了几坛八十年汾酒,想不到在这离开之际,还有如此口福。老天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

三人去大殿入座。

裴旻问起了张九龄“罢官”的事情,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张相公敢于直谏,大有初唐魏玄成的风采,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罢你的官?”

张九龄呆了呆,恍然笑道:“这世人谣传也实为可怕,这才几日,就有如此传言了。回国公,不是在下给罢官了,是秩满,主动去的职位。”

秩满意为官吏任期届满,在唐朝每一个官员在职位上皆有一个期限。期限内若无升迁,吏部会根据官员的政绩行赏罚之事。若是沧海遗珠,错漏了政绩出色的官员予以提拔,若政绩恶劣,给予贬罚,不上不上表现中庸,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继续任职。

裴旻心底疑窦顿生,张九龄的政绩即便是他也有所耳闻,得不到升迁,八成是得罪了什么人,但是以他的才华,就算任期满了,也不至于出官吧?

难道是姚崇?

“那张相公就是得罪了什么人,在庙堂上呆着并不开心。”裴旻试探的问了一句。

张九龄沉默不言。

贺知章道:“裴弟一语中的,子寿看不惯姚相的做法,特地给他修书一封,劝诫他莫要固执己见,不想引得了姚相的嫉恨,索性不干了。”

听到姚崇,裴旻也颇为头疼,想不到真是他。

张九龄嘟嘟哝哝道:“也不全是姚相的原因……”他说着,竟说不下去了。

姚崇有名相之才,却无名相之气度。

大唐发展至今在文治上的贡献,姚崇称得上是功高至伟四个字。

但是姚崇的心胸,随着他的政绩越出色,也越是明显,搞宰相小团体将朝政变成一言堂,八个宰相让他架空了一半,其他几个都为他命是从。若说姚崇是奸相权相,又不恰当。姚崇不贪权也不恋权,也不弄什么特殊化,他就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不爽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张九龄很敬重姚崇,对于他的治世水平,极为佩服,但是他这明显的缺点,又让张九龄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于是,张九龄亲自给姚崇写了一封信“上姚令公书”:文中说“其有议者,则曰不识宰相,无以得迁,不以交由,无以得进。明主在上,君侯为相,安得此言!此诚难可户说。为君侯计,谢媒介之徒,虽有所长,一皆沮抑;专谋选众之举,自彼讪上之失,祸生有胎,亦不可忽……”

他写的私信不乏言词激切之语,但其立言之本,是出于至诚而近于苦口良药,就其根本而论,是从维护姚崇出发的。希望姚崇能够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行政方式,宰相不只是助国君处理政务,还要为国家提拔有用之才。唯有如此才能成为与萧何、诸葛、房杜等人齐名,成为真正的一代贤相。

但是对于张九龄的好意,姚崇并未领情,反而说“悠悠之徒,未足矜察;嗷嗷之口,欲以中伤。”

也因得罪了姚崇,张九龄的仕途坎坎坷坷,尽管姚崇并没有刻意针对张九龄,但是姚崇的身份地位,他不喜欢张九龄,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喜欢,以至于张九龄不但得不到晋升,反而给排斥在外,过得很郁闷。任期一满,索性不干了。

裴旻隐隐有些体会张九龄的感觉,他最初对姚崇还是很敬佩的,作为一个一手打造开元盛景的名相,裴旻有心与之好好交往,一同为大唐谋福。但是那家伙一担任宰相就开始收拾从龙之臣,对付那些抵挡在他面前的大臣,瞬间断了与之结交的念头,甚至险些斗起来。

“张兄无需多说,姚相的性子,让人又敬又恨,裴旻这里也深有体会!”他举杯相敬。

一句“又敬又恨”正说到张九龄的心理,也高举起了酒杯。

裴旻看着张九龄,心中却是一动,道:“张兄之才,若不为朝廷效力,实在屈才,不如来我洮州任职?”

第三十七章 晚生李白

裴旻看着张九龄,心思活络起来。

现在的洮州急缺人才,各方各面的人才,大才小才中才都缺,但最缺的还是政治上能辅助他的一把手。

军事上他有封常清可用,封常清的才略自不用说,治军严谨,为将为帅皆是出类拔萃,能够为他这个刺史、镇将分担大部分的军务。

至于行政,洮州现在政务上的一把手是顾新,顾新此人心有百姓,任劳任怨,宁愿劳累了自己,也不愿意亏了百姓。对于他这种为民护民的性格,裴旻很是敬重,但是人无完人。顾新在行政规划,政务处理上水平一般。很多时候都是裴旻根据自己的一些看法,结合后世的一些远见,手把手的教,然后再由他执行下去。

裴旻倒不是嫌麻烦,关键是一个制度一个政策的诞生,需要经过实际考验,通过发现不同的问题加以改革,从而真正做到官民双赢的良好局面。

裴旻是制度制定者,却并非制度负责人,制度的效果如何,存在什么问题,他往往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虽然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但若提前发现端倪,就不存在丢羊的损失。诸事的发生皆有先兆,决了堤再来防洪,并不显得高明。在洪汛到来之前,先一步做好了防洪准备,避免了洪灾,才是真正良策。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句话也能用在行政上。

顾新便是缺乏这种提前发现问题的眼光,无法避开不必要的损失。

也是因此,裴旻在行政上花费的功夫,远比军事。

若能得张九龄这样的未来名相相助,洮州的政务何须他来烦心?

一个能够治理好天下大事的名相,治理一州政务又算得了什么?

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这是文武人古来的特性,而张九龄是唐中宗景龙初年的进士,也是岭南那穷乡僻壤走出来的第一个进士,誉为“岭南第一人”,深受家乡父老的器重。

张九龄也有心成就一番事业,以对得起家乡那些对他翘首期盼的父老乡亲。

只是现实理想有些残酷,张九龄性格与初唐魏征极为相像,忠耿尽职,秉公守则,直言敢谏,不徇私枉法,不趋炎附势,看见不对之处不怕得罪人,直言不讳。

结果可想而知,不是每个皇帝都有李世民那心胸气度,也不是每个宰相有房玄龄、杜如晦那般风雅。李旦、太平公主掌权的时候,张九龄得罪了太平公主的首席谋臣萧至忠,如今李隆基、姚崇时代,又得罪了姚崇,当来当去,也不过是左拾遗,也就比九品芝麻官大一点点的八品绿豆官。

足足七年,依旧没有混出头,张九龄这才有些心灰意冷,决议回乡。

看着裴旻求贤若渴的目光,张九龄心思渐渐活络起来。

裴旻虽然年少,但他的事迹功绩都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虚假,在他手上任职算不上是屈才。至关重要的是洮州的发展前景极好,很有发展前途。

洮砚畅销长安洛阳,开打了门路。作为境内唯一发展畜牧业的州县,牛奶、羊奶、马奶完全不缺销量,尤其是洮州关于产业链的规划。

姚崇特地还在朝廷上提过,值得各地州府效仿。

裴旻治理洮州,一抓洮砚二抓畜牧业,两手抓在了点子上,又有免税这一发展利器。只要细节处理的到位,政绩绝对差不了。

换而言之,现在跟着裴旻干,等于是白送的政绩。

这士人升官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长安混出个名堂,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爬到自己心仪的职位上;另一种则是去地方任职,成为地方官员的下手,干得好连带一并升职。

这长安混不出头,去洮州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贺知章此时出声道:“子寿,你我相交多年,你的才华抱负,某岂能不知。回乡,只是一时疲累,并非你真心所求。现有机会摆在眼前,错过失去了,后悔也就迟了。”

张九龄不再犹豫道:“既是国公热情相邀,张九龄便听国公差遣了。”

裴旻大喜过望,笑道:“什么差遣不差遣的,都是为国效力。现在张兄没有到洮州赴任,还算不上旻的属下。所谓酒桌之上无大小,跟我们喝酒,只有放开一切,才能吃喝的痛快。不怕张兄笑话,旻这状元郎的头衔就是这么喝出来的。”

裴旻始终记得当初为了提升他的经学水平,贺知章、张旭两位经史大儒,不住的在酒桌上给他灌输经史知识,直接将他自身的经史修养提升了一个档次不止,以至于从容应对了科举的经史科目。与裴旻而言,贺知章、张旭就是他的良师益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张九龄听裴旻说起昔年往事,也感慨贺知章、张旭、裴旻三人从酒桌上喝出来的友谊,放开了手脚,不在拘束,痛快吃喝,谈天说地。

裴旻得未来名相相助,心里也是高兴,放开酒量豪饮,直接将张九龄喝的趴到在了地上。

裴旻、贺知章见状相互回味的笑了笑,张旭与他们一起豪饮,最先倒下的都是张旭。

“不知张老哥现在身在何处!”裴旻怀念的说了一句。

贺知章道:“应该在川蜀附近吧,上回就听他说他要入川,看一看青城山都江堰,能不能得到一些感悟。”

“阿嚏!”

此时此刻远在川蜀戴天山山腰,张旭突然心有所感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双眼入神的看着面前烧着的美酒。

张旭嗜酒如命,可以一日不提笔,一日不吃饭,却不能一日不饮酒。

他往返各地,虽说目的是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川,以祖国山河的美景,激发自己的欲望灵感以融入书法中,可每到一处的第一件事却是寻访地方美酒。到底是美酒重要还是游历重要,他自己都未必分的清楚。

张旭书法精妙,当今世上可称无双,随手而书之作,换个酒钱,绰绰有余。他往来天下,身无余财,却又不为酒钱犯愁,实在是潇洒之极。

他至蜀中自然少不了寻访蜀中美酒!

蜀中酒文化源远流长,早在三国时期,诸葛亮便为了行军需要,发明了治疗瘴疫的果子酒,治疗瘟疫的蜀中老窖,当然最出名的还是剑南春。

张旭此刻烧的正是蜀中的剑南春。

剑南春最大的特点是香,酒质无色,清澈透明,芳香浓郁。

这经过小火一烧,酒香散发,随着夏风飘荡百步可闻,弥漫着诱人的香味。

山道处传来低吟:“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张旭轻抬眼帘,见远处一个背剑的白衣少年,从上山而下,不去管他,将心神放在了面前的美酒上。

白衣少年似乎诗兴大发,一首不够又来了一首“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张旭再度抬头望了望,摇了摇头,继续充耳不闻。

脚步声接近,白衣少年竟然来得近处。

“这位先生,一人独饮,岂不辜负这上好的二十年剑南春?”白衣少年笑着跟张旭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烧着的酒壶瞄去,“晚生身无长物,唯有昨日从山匪手中抢来的一粒金豆子,值些钱财。晚生将这金豆子跟先生换几口酒喝,可好?”

张旭仰着头,看着面前笑的阳光灿烂俊朗中带着几分生嫩的少年郎,又瞧了瞧他手中的金豆子。

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豆子闪着点点光芒。

“这一粒金豆子,可不止买几口酒!”

唐朝的货币是通宝,金并不是常用货币,但是只要听你身怀金子,在任何地方都能换取相对的通宝。

二十年剑南春固然价格不菲,明显比不上金豆子。

白衣少年无奈道:“可晚生只有金豆子,无酒。酒瘾犯的时候无酒,空有金豆子又有何用?能够在这荒野山林,喝上一口剑南春,那滋味岂是身揣金豆子能换来的?”

“坐下一起喝!某请你!”张旭抚掌大笑道:“想不到在这山林中,竟遇上酒友,苍天待我不薄……”

白衣少年也顾不得地上脏,直接席地坐下,双眼勾勾的瞧着还未烧好的剑南春。

张旭道:“先前两首诗是你临时做的?”

白衣少年回道:“第一首不是,是想以诗会友,就想讨个酒喝。先生毫无反应,无奈之下,临时作了一首应景的。先生还无反应,只能上前讨要了。”

张旭冲袋囊中取出一个酒杯道:“待客酒杯,早已备好。不是真正好酒之人,喝不上张旭的酒。这位小友愿意以重金求几口,足见是我辈中人。”他说着亲自给白衣少年满上一盅。

白衣少年听张旭自报姓名,动容道:“可是吴县张伯高先生?”

“然也!”

白衣少年起身慎重道:“晚生李白,见过伯高先生。”

张旭也不起身,只是点了点头道:“坐下饮酒!”

李白瞬间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给李白满上!

第四十八章 做你师傅,绰绰有余

裴旻、贺知章在贺府喝得开心,张旭、李白在戴天山也喝的尽兴。

张旭开始以为李白只是一个寻常酒友,今日一别,彼此便是路人,几无相见的机会。

却不想一番交谈,不过十六七岁的李白,所展现的谈吐,让张旭大感震惊,好似当年的景象重现。

在记忆深处,张旭与裴旻当初相识,对方也是二十不到,但裴旻纵论时势的风采,至今让他记忆犹新。与裴旻相谈的实务不同,面前这少年在诗文才学上的天赋,委实令他这个给世人号称吴中四士的才子,震撼非常。

“听闻东岩子先生隐居戴天山,曾读过其所作《长短经》中的一篇,心中神往,特来戴天山拜师求访。找寻三日,不得踪迹,酒瘾复发,闻酒香而至。”说着,他一杯酒下肚。

东岩子姓赵名蕤,是唐朝道家末枝纵横术的传人,读百家书,博于韬略,长于经世,只是身在大融合、大统一、大团结的开元盛世,缺乏战国时期那种大分裂,大动乱、大辩论的政治环境,一身纵横术无用武之地,尽管唐玄宗多次征召,他都辞而不就,过着隐居的生活。

李白对之极为推崇,意图跟随他学习帝王学和纵横术,只是此次拜求无门。

张旭显然也听过东岩子之名,颔首道:“听闻东岩子集儒家、道家、法家、兵家、杂家和阴阳家思想之大成,真能以他为师,太白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李白带着几分自傲的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雄心气魄!如你这样的壮志俊杰,某此生竟遇得两位,奇哉,妙哉!”

李白年纪虽小,但清高傲岸的性子与生俱来,闻言不由一愣,“还有何人?”

“裴旻!”张旭说道,

“可是助陛下稳定朝纲,外破吐蕃,内修募兵制,束水冲沙,打遍长安豪杰的关中第一剑文武状元裴旻?”李白有些动容,放眼整个大唐,除贤相姚崇外,名气最大的便是裴旻了。相比姚崇的老资格,裴旻的年岁与他的事迹,便如传奇一样。

弱冠之年力夺文武状元,立从龙大功,乘风而上,封国公入主御史台,推广检举制度使得长安风气大变,破吐蕃阴谋,擒吐蕃细作,固守金城,荡平军中蛀虫为英雄伸冤,自荐出朝坐镇洮州,内修文治,外扬武功,一桩桩的事迹,充满了传奇色彩。

即便远在的巴蜀的李白,也是闻名遐迩。

“世上也只有一个裴旻!”张旭带着几分自得的说着,裴旻是他的小老弟,裴旻成就越高,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与有荣焉。意外看了李白一眼,在他看来关中第一剑实属多余,但是偏偏李白慎重又慎重的将关中第一剑也加了进去,不由道:“太白也是喜剑之人?”

李白眉飞色舞道:“当然,某向往虬髯客、红拂女行走天下,抑强扶弱之气概,自幼喜剑……”他说着大口饮尽杯中之酒,长剑出鞘,当即当刻借着酒意挥洒舞动起来,刹那间,剑光闪烁,做一条上下翻飞的银蛇,劲风在荒野中激昂震荡。

张旭并不精于剑术看不出来,但若是一个用剑的行家再此,定然会大吃一惊:李白的剑轻灵非凡,虽无固定的招法可言,却隐隐妙在其中,充满了灵性。

“伯高先生,你看如何?比之当初的裴国公如何?”

李白抽剑回鞘,见张旭已经给他满上一杯,忙坐下一口饮尽。

张旭笑道:“论及诗词才学,你胜他些许,但这剑术……便是做你师傅,都绰绰有余!”

李白本是心性高傲之辈,这不亲眼所见,如何能够服气。

“裴旻”二字,以记在心中。

**********

河西九曲北面坌达延军寨。

“这么说来,裴旻那小子确确实实回到了长安,不假?”

吐蕃人不善攻坚,这一点坌达延在金城之下已经吃足了苦头。

那一战坌达延吸取了沉痛的教训,已经决定若无必要,绝对不参与攻坚之事。只是广恩镇为裴旻夺取,就如在吐蕃背心插了芒刺,限制住了吐蕃的机动性,遏制住了吐蕃多面入寇的要处,不得不夺取回来。

坌达延心中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以奇谋夺取,一直暗中觊觎窥视着广恩镇的一举一动,寻找可趁之机。

为了避免自己的目的给看破,坌达延甚至将自己的营地布置的靠近青海湖,离广恩镇远远地,一副对广恩镇完全没兴趣的样子。当然背地里少不了将自己手中能征善战的部队,分别安置于个个牧群。若有机会,他孤身南下瞬间点齐兵马,不要半日,便能兵临广恩镇下。

如意算盘打的极好,只是裴旻用尽千方百计夺取了广恩镇。怎么可能忽视广恩镇的防守,小小的军镇坐拥五千兵马,还有守城弩这样的利器。

朝堂出重金助广恩镇修建神策军军营,让广恩镇的防守提升了好几个等次,不再是那一夜铸就的简单防御堡垒。

尽管比不上金城那般雄伟,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坌达延固然焦急,却也理智的选择了按兵不动。

不想前些日子,坌达延竟然得到裴旻回京探母这一消息,瞬间坌达延心动了……

唐军之厉害,并不在于他们有多神勇,而是大将的水平超绝。

就如当初的入侵战,坌达延到现在为止都不认为自己输给了唐军输给了薛讷,而是输给了王海宾、裴旻两人!

王海宾以无上之勇,大破他们的游奕军并且用自己的生命将他们死死咬住,而裴旻困守孤城,破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他们两人的出色表现才帮助唐军锁定了战局。

广恩镇的失陷也是如此,裴旻以庞大的布局,将一切都算计在内,步步将玛尔巴诓死。

没有了裴旻,广恩镇的威胁至少减去一半。

机会!

但坌达延深知裴旻布局的厉害,不敢轻易出兵,即便得知裴旻离开洮州的消息,也防有诈,特别吩咐在长安的细作盯着裴旻的动向。确定他回京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至他手。

“确实不假!长安方面亲眼见他们入城的!”

坌达延拍案而起道:“传令下去,今夜奔袭广恩镇!”

第四十九章 老将入瓮

坌达延时机把握的很好!

吐蕃的大军速度极快,四万兵卒在漆黑的夜晚中集结,只用了半日时间,轰然杀至广恩镇下。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坌达延连夜命人堵住洮河分流向广恩镇的支流,断了广恩镇的水源,挖掘河中的泥沙。

夏日的清晨来的特别的早,才不过卯时一刻,不过五点出头,已经大亮。

封常清、江岳早在昨晚便得到了消息,但他们只是加强了布防的安排,并没有查探情况,而是理智的抓紧剩余的每一刻休息的时间:广恩镇固然不及金城那般城防高厚,却也高达两丈,难以飞渡。

吐蕃连夜奔袭,必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不可能立刻投入战斗。

接下来的一战,至关重要,封常清、江岳都需要保证自己足够的精神应对任何一个变故。

封常清高站在城楼的塔楼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吐蕃营地,阵风吹过,带走了些许夏日的闷热。

江岳随后爬上了塔楼。

封常清道:“江兄,情况如何?”

江岳颔首道:“都安抚下来了!”广恩镇中的兵士,一觉醒来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的家给数倍于己的兵马团团围困,连水源都给截断,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这天一亮,江岳立刻忙碌起来,四处的安抚军心,安排将士们有序的前往广恩镇里的三口井水中打水:当初在规划广恩镇城防的时候,裴旻他们已经先一步考虑到了可能给断水源的问题,特地在镇里三处要地打了三口水井,足以供应全镇的水源。

“还将军镇上下挨个检查过一遍,诸般军用器械,所有能够想到的地方都查了,就广恩镇现在的情况,他们要来硬磕,保准磕他们一口牙。”江岳一脸戏谑的说着,大敌当前,他们两个广恩镇的最高负责人,谈笑风生,将城外的来敌视如无物,无形中也给城中的兵士打了一剂镇定剂。

封常清道:“裴帅说的不错,坌达延那老家伙贼眼睛一直盯着广恩镇,你还不知道吧,他们截断了水源之后,第一时间开始在河边取石掘土……”

“他们这是要垒土攻城?”江岳精通兵事,略一沉吟,以想明白坌达延的用意。

封常清颔首道:“某也是如此想的,没有深入的研究,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出利用泥土攻城?”

广恩镇不比当年金城,这里最大的特点是周边数十里没有一棵树木,想要制作攻城器械,必需到五十里外的西倾山伐树。

如此无形中给广恩镇的防守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河西草原一眼望去皆是草地,经过牛羊马匹的踩踏,土地结实,就地掘土垒土攻城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是河边的土地却不一样,除却那些淤泥,余下的都是松散的湿土,现在是夏季,只要在日头底下一晒,立刻可以使用。

面对广恩镇的情况,吐蕃大帅坌达延,显然下了一番苦功夫。

江岳闻言咧嘴一笑,道:“他们越是这么折腾,下场越是凄惨。”

封常清也阴阴的笑了起来。

吐蕃的动作极快,他们夜间截断了水源,当即挖掘泥沙,中午就开始堆砌土丘,进展神速。

“看来,坌达延对我们的广恩镇势在必得啊!”封常清表情有些吃重,裴旻对他信任备至,将广恩镇的重担全权托付,万一马前失蹄,可就不妙:“做好迎战准备,不能让他们土丘搭建的如此顺利。”

江岳没有应话,而是用手比划着间距,问道:“常清,你说他们的土丘离我们有多少距离?”

封常清眺望了片刻道:“差不多一箭之距外,我们弓箭射不到,但他们只要将土丘堆的比我们城楼高,居高临下却能射入城中,施展弓箭压制。老将就是老将,这距离让我们很是难受。”

“用炮石车!”江岳突然咧嘴笑道:“在训练炮石车操手的时候,我特地训练了他们的准心,发现了几个人才。不敢说百发百中,在这过一箭距离一点点的间距,十中其八。”

封常清擅于统兵治军,在城防心细上不及江岳,广恩镇的城防大半是江岳负责的,炮石弩车的操手,皆归他管制统帅。

“那还等什么,先给他们尝尝飞石的滋味……不,别急,先让他们忙活着,等土丘有个样子的时候再动手。”

江岳颔首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土丘渐渐高筑,江岳气运丹田,瞋目大喝道:“给我打!”二三十块巨石腾空而起,夹带着劲风狠狠砸向在土丘上作业的吐蕃士兵。

**********

广恩镇外,土丘已经堆高至一米左右,切尔和赤着身子,手中把玩着马鞭,对身旁的干的热火朝天的吐蕃兵,热情的叫喝道:“坌达延大将说了,只要土堆砌建完成,我们所有人,一人十头羊。若破得广恩镇,一人另行奖励两个牧奴。”

对于寻常的兵士,十头羊已经是莫大的奖励,至于两个牧奴更是上天的恩赐。

面对如此重赏,一个个的吐蕃兵,手脚尤其麻利。

切尔和见兵士手脚又度加快,满意的点了点头,作为监工,事情若成,他的奖励可不是寻常兵卒可以相比的:他能够得到五十只羊,外加十个牧奴。前不久他正好火气上头,弄死了一个牧奴,人手短缺。十个牧奴足以让他不用在这大太阳下放牧,安逸的躲在帐篷里享受着马奶酒的滋味,督促的格外卖力。

就在回头准备去另外一段巡视的时候,天突然阴了。

切尔和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阵念头:“变天了?”情不自禁的抬头一看,这一望之下顿时张目结舌:数十块飞石铺天盖地的飞来,其中一块更是当头而下!

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直接给巨石砸进了土丘,成了肉饼。

原本呼喝用劲干活的声音瞬间给惊呼惨叫声代替。

一块块巨石在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精准的砸在了土丘上。

土丘原本松散让多块巨石轰击,土丘瞬间向另一面倒下去,将在土丘上作业的吐蕃兵士们埋在了其中,一片混乱。

广恩镇中神策兵齐声欢呼。

封常清大笑道:“对面的诸位,莫要怪砲石无眼,要怪就怪你们跟错了将军——坌达延自己无能,却让小卒前来送死!”他扯着嗓子高吼。

“坌达延无能,却让小卒前来送死!”城楼上的神策军士兵们听到封常清这无话不精神百倍,跟着齐声大喊起来,将这句话远远地送了出去。

吐蕃兵士可谓愤怒之极,纷纷叱骂,只是各喊各的,变成了嘈杂的一片,远比不上唐军整齐。

坌达延来到阵头,见自己五千兵士挖土搬运堆砌,忙活了大半天的成果直接给炮石摧毁,只气得双眼圆瞪,胡子飞翘,就差没有大叫出声来。

“大将,怎么办?”负责搬运泥土的千夫长苦着脸前来报告。

“继续堆!”坌达延怒喝道:“广恩镇,大爷我势在必得。正好,唐军给我们送来了飞石,运着飞石一起堆。就不信了,他们的炮石车能无限制的发射?”

既然已经出兵,坌达延心底做好了牺牲的打算,只要能够拿下广恩镇,一切都是值得的。

土丘终究是搭建起来了,面对炮石的袭扰,凶悍的吐蕃人不计伤亡的用尸体、唐军的炮石沙土堆砌成了几乎与广恩镇持平的土丘:他们的本意是堆砌一座比广恩镇城墙还要高的土丘,但他们发现随着土丘高度的提升,在土丘作业的吐蕃兵渐渐进入了唐军的射程范围之内:漫天的箭羽疯狂落下,他们每堆高一层,遇到的阻力越大,伤亡直线上升。

坌达延虽打定了不计伤亡的主意,但是那无休止的损失,逼得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土坡已经堆砌!冲城车、云梯也已运至,一刻钟后攻打广恩镇。”坌达延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

大战即来!

封常清、江岳、李翼德看着一家家已经搬运至阵头的冲城车、云梯,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吐蕃军的器械如此齐全!

好半响!

心思最活络的封常清反应了过来,道:“老将就是老将!果然厉害!他这是效仿裴帅的一夜城,学的真够快的!出乎我们的意料。”

江岳也反应过来,叹道:“是我们疏忽了!”

李翼德由不明白。

江岳道:“这坌达延可能在半年前,甚至更早。悄悄的安排了一股小部队,迂回到了西倾山。西倾山东西走向,是一片绵延五百多里的山脉,他们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里,悄悄的制作着各种攻城器械藏在某处。如今来攻,他们无需伐木制作,只需花时间将冲城车、云梯运至便可!与裴帅当初之谋,异曲同工。”

李翼德听得是目瞪口呆。

“近有云梯、冲城车,远有土垒,远近压制,是场硬战!”封常清肃然下令道:“做好迎战装备,至多半个时辰,他们便会发起进攻!”

李翼德、江岳毫不犹豫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

**********

激烈的厮杀持续了两个时辰,广恩镇却始终打不下来。

封常清为人持重调配有序,纵览全局。江岳心思细腻,用兵灵活,他指挥着炮石强弩操手,不住的寻找吐蕃的破绽,进攻大范围攻杀,李翼德悍勇非常,直接站在城头第一线拼杀。那丈八长的蛇矛如死神之刃,收割者登城的吐蕃勇士。

三人齐心合力,把广恩镇变得铁桶一样,异常难攻。

眼见着死伤的吐蕃勇士不断被抬下来,坌达延越来越烦躁难耐,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他一直以为唐军厉害的是将而非兵。实是因为当初裴旻、王海宾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如今却发现唐军的战斗力与昔年金城的守兵,完全不可以同日而语。

对面神策军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毫不逊色他们吐蕃勇士。

这才几年时间,唐军的兵卒竟有如此大的改变?

那募兵制有这般奇效?

不只是兵卒,对方的守将指挥的也尤其到位,他以多打少,有土垒为依仗,抵消了敌方部分城墙优势,竟没有占得半点便宜!

这小小的神策军,除了裴旻,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难不成因为有他,裴旻才走的放心?

心底不安的感觉竟是越来越强烈了。

“大将……”一位千夫长策马来到他的身旁,“将士们都累得很了,要不要让他们休息一下?”

“放屁!”坌达延闻言大怒,“机会只有一次,我们休息一个时辰,无疑是给唐军援兵机会。传令下去,一日不攻下广恩镇,谁也不许停歇!我也是一样,就站在这里督战!”

千夫长给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灰溜溜的拨马指挥战斗去了。

坌达延舔着干涸的嘴唇,只觉得喉咙如火烧一样:他只是在后方督战,尚且如此,前线的兵士想来来更加疲累,只是此时此刻,当真是半点都等不得,看了看已经濒临西方的日头,盼着黄昏快点来临,还减轻将士们的疲累。

突然!

莫名!

毫无征兆!

在他们身后尘土飞扬,那飞扬的尘土好似汹涌的洪流向他们这里涌来!

什么情况?

坌达延举目眺望!

以他的眼力,不难分辨出来骑的大致数量,约一万五到两万之间。

陇右除去裴旻亲娘养的神策军,所有骑兵加起来不过五千,何来一万五、两万之数。

难道是援军?

是他们吐蕃的援军?

坌达延有此怀疑,并没有将前线战斗的兵马调回来,直接安排游奕去探查情况,只是做好了战斗准备。

游奕军还未回来!

“杀——!!!”

惊天动地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骑兵!

浩浩荡荡的近乎两万唐军骑兵如同洪流一般,涌向了他们的大后方,伴随着雷霆般的怒吼,他们一个个雷奔电走,快马如龙,当者披靡,见人便杀,仿佛是从地狱回到人间的复仇鬼神。

正在此时,前面传来一片惊呼!

广恩镇城门打开!

一彪人马杀将出来……

第五十章 愤怒和绝望

从城门口杀出来的自然是最为勇悍的李翼德,李翼德一人骑着漆黑的大马领着一群步卒,轻而易举就杀翻了广恩镇下疲惫不堪的吐蕃兵。

李翼德见吐蕃兵有败逃之状,单人匹马的追杀了出去。

本在逃跑的吐蕃千夫长见李翼德只有一人,大喜过望,稳住了溃败的兵卒,当即指挥着人马包抄过去。

“活捉敌将”之声响彻城下。

李翼德的突然追击,让封常清大惊失色,正想率指挥兵卒救援,却见李翼德虽陷入重重包围,却凌然不惧,挥动长达丈八的蛇矛,刚与敌人一接触,仅仅起手一击便将周边五人挑翻。巨大的蛇矛左右盘旋飞舞,竟然轻盈快捷仿佛雷电,将吐蕃千夫长好不容易稳住的败卒杀的抱头鼠窜,纷纷让开。被他冲出一条血路,笔直地杀到千夫长的面前。

千夫长只吓得手脚冰冷,还未来得及逃窜,身子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

李翼德的蛇矛毫不容情的在他的胸口搠了个大洞,随手甩了出去。

坌达延看着渐渐逼近的“唐”字旌旗!

那威武的旌旗正巧出现在太阳的同一方向,阳光透过旌旗,仿佛在熊熊燃烧。

坌达延脸若死灰,看了看前面李翼德身后的一群步卒,在看了看生龙活虎的唐军骁骑,随即惊天动地一声狂叫:“裴旻……”

这叫声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此时此刻,这位身经百战的吐蕃宿将,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如同他的前任玛尔巴一样都掉进瓮里了,进了由裴旻一手设下的局!

神策军是大唐的亲儿子,这点是整个大唐所有军队公认的事实:除了神策军,找不到一支军队能在创建之初,兵器衣甲全新甚至饱和超编,也没有一支军队在只有六千数量的时候拥有五千军马,更没有一支军队能够在扩编到八千的时候,拥有八千军马……

要知道陇右十七军三个守捉,共计七万五千兵额,他们拥有的军马不过一万……

神策军这亲儿子,毋庸置疑!

神策军不缺马,李翼德是神策军公认的马军统帅!

如今他却领着一干步卒冲杀出来,这其中说明着什么,到了今时今日,坌达延哪能想不明白!

在他寻机夺回广恩镇的时候,狡猾的裴旻已经将麾下的军马在他眼皮子底下,分批运给了陇右的郭知运,给郭知运凑足了骑兵,让他有足够的实力迂回至他的后方,趁着他兵困马乏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那个名动长安的少年郎早就算计好了,利用他们对陇右的了如指掌,利用他们对陇右骑兵数量的错算,布下了这瞒天过海之局!

其实他还估错了一点,这么大的动作,参与的不只是陇右郭知运,还有凉州薛讷。这吃肉的机会,裴旻怎会忘记他的太公?

裴旻要的是一战彻底打痛吐蕃,让他们不敢在觊觎广恩军镇。

为此他需要强大的骑兵队!

仅是陇右骑兵做不到这一点,但加上凉州薛讷手中的骑兵,集结凉陇两地的优秀骑卒骑将,足以筹齐一支战斗力强悍的骑兵队。

换做他人或许做不到这点,但是裴旻却可以!

一方李隆基对他无限器重,准许了他的作战计划,另一方面他亲自去过鄯州,与郭知运结为攻守联盟,至于凉州都督薛讷,直接就是他的太公,虽然不是亲的,可他们的感情与亲的差不了多少。这些资源,他可以轻易调动!

坌达延即便经验再如何丰富,也只能看穿一半。

坌达延此刻又悔又急,却又无计可施!

他们在数量上依旧占据优势,但是他们连夜百里奔袭而至,又是截断水源,又是挖土运土,堆砌土垒,外加长达两个时辰的攻城战役。

现在是夏天,这一切的工作都是在太阳底下完成的……

到了此时此刻,兵卒还有多少体力?

此事不需要计算,只需看看眼前便可知道结果。

城门处广恩镇里的神策军冲杀了出来,他们撵着多倍于己的吐蕃兵冲杀,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身后更是凄惨,两万骑兵的洪流,直接一个冲刺,便将前线退下来疲惫不堪的吐蕃军杀的溃不成军,乱势像波浪般扩展,波及全局。

前后夹击!势不可挡!

坌达延心知给算计到了这一地步,已无回天之力,不再犹豫,下令全军,开始突围!

一时间在这河曲草原的南端,尽是喊杀之声。

面对吐蕃的溃败,不论是凉州骑兵还是陇右骑兵,他们都曾受过吐蕃不同程度的袭扰:此刻撑着吐蕃上下人马疲乏,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路追击了八十余里地,直将吐蕃败卒杀的尸横片野,血洒河曲。

“小的们,快,快追!别跑了坌达延!”李翼德手上的骑兵马匹都给裴旻借给陇右军了,整个神策骑军只有李翼德一人一骑,不过乱战之中,无主之马遍布原野。

李翼德生性好战,让他跟封常清、江岳安安逸逸的打扫战场,不如追杀吐蕃败卒来的痛快。不带任何犹豫的,直接领着亲信曲部寻了百匹马,追杀吐蕃败卒去了。

一路上击破了数波败卒,李翼德幸运的发现了吐蕃大将坌达延的踪迹。

此时吐蕃大军已经让陇凉骑兵杀散,早没了建制,四面八方的都是吐蕃败卒,坌达延身旁的骑兵亲卫兵竟然不足两百人。

这老天爷恩赐的功绩,李翼德哪会错过,嗷嗷叫的追杀了上去。

坌达延留下了百人殿后,百人都是坌达延的亲卫,抱着必死的决心,托住了李翼德半刻钟的时间。

李翼德如今只能远远的瞧见坌达延溃败的身影,急切的呼喊着一路追赶。

“参将,这样下去,对方肯定跑了。不如将他们的马跟我们的马综合一下,一人三骑,绝对追的上!”一个相貌颇为年轻的兵士,突然窜到了李翼德的身侧,大声提议着。

李翼德一听在理,果断的将殿后军的马匹收集起来,留下部分受伤的兵士,再次对坌达延展开了追击!

他们一人三骑,相互轮换,追击速度提升了近乎一倍。

离吐蕃大将坌达延越来越近!!

第一章 替友尽责

广恩镇一战役,吐蕃四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老将坌达延都落在了李翼德的手上,为唐军生擒。

此战是当年入侵战以后,大唐吐蕃正式交恶后,最大的一次胜利。

陇西、凉州在裴旻的穿针引线下,并力对广恩镇外的吐蕃兵展开了一次奔袭。直接令吐蕃在河西九曲的居民风声鹤唳,不约而同的将牧群往青海湖靠拢,不敢过于靠近广恩镇。

连番的失利,吐蕃再没有那高高在上的态度,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夹起了自己的狗尾巴。

广恩镇的大胜一时半刻没有传到长安,裴旻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相信以封常清、郭知运、薛讷他们的本事,即便有不可预料的变故,他们都有足够的能力,随机应变的做出合理的应对。

在与贺知章喝个尽兴,一身酒气的回到了裴府。

裴旻的酒量已经是练出来了,面对酒精度跟啤酒差不多的古酒,喝了十数斤全然不在话下,依旧面不红气不喘。

“公子!”

在裴旻走进府中的一瞬间,管家宁泽迎上来汇报他今日安排的事情:“接到公子的拜帖,各家都热情的回应,纷纷表示随时恭候。至于时间,都选择由公子来定。”

裴旻点了点头,论及身份他是国公又是地方刺史大员,除了郭元振地位在他之上,其他的身份地位都比不上他,什么时候见面自然都由他来决定。至于郭元振,他已经因为身体的原因赋闲在家,自然也是什么时候都行。

“伯父家也是如此?”

宁泽自然知道是“伯父”指的是谁,在裴旻离开长安去洮州任职之前,还曾特地提醒过他,让他时时注意一下颜家的情况。若有情况,立刻向他汇报,说道:“也是如此,只是颜府传来消息,说颜伯父身体有些不适,怕是不能好好招待。”

裴旻赶忙询问缘由。

“听说是累着的!”宁泽道:“颜大夫忙着编写一本《干禄字书》的书,日夜劳心,给累着了。颜府传来消息说是病得不重,无需关怀。”

裴旻当即道:“小栗毛别入马厩了,你给我准备一些养生的补品,我去洗掉一身酒气,立时上门探望。至于拜帖,其他人拖后另做答复,明天去拜访郭相。”

他就近选择了在演武场的洗浴室冲洗,房门推开,却是听闻消息的娇陈来送换洗衣服来了。

“晚上我晚些回来!”

娇陈颔首笑道:“也替妾身向伯父、伯母问好!”她知道裴旻与颜杲卿是登堂拜亲的关系,跟着一口一个伯父伯母的叫着。她细心的服侍着裴旻穿好了衣服,从袖子里取过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绿色的小药丸道:“郎君将这银丹丸含着,能解口中的酒味,还有提神醒酒的作用。”

“还是夫人心细!”裴旻还真忽视了嘴里的酒味,见娇陈心细周到,大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觉,笑着张开了嘴巴。

娇陈怪嗔的瞧了他一眼,将小药丸喂入他的嘴里。

银丹丸的主要成分是银丹草也就是薄荷,药丸入嘴,清凉怡神的感觉在嘴中回荡,就如后世的薄荷糖一样。

趁着黄昏时分,裴旻带着礼物来到了颜府。

对于裴旻的到来,颜府上下自然热情欢迎。当初颜元孙受到了王琚的打压排挤,是他出面了却了此事。也是因为他这层关系,颜元孙就如贺知章一样,没人去针对他,在职位上安安逸逸的工作。颜元孙不像他的儿子颜杲卿,有着出色的治国才能。但他长于文化,是孔门七十二贤中最受孔子喜爱的颜回后人,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文化大儒,在文学教育上水平极高。

李隆基任才而用,将颜元孙调到了秘书省负责管理大唐弘文馆书库里的所有书籍。

这个位子正对了颜元孙的喜欢,干的极其出色,已经升任为秘书大夫。

颜元孙自小受到家族的影响,对于文化学说特别钟爱。他的伯祖父颜师古曾著《字样》一卷,作为校勘楷书正误的根据。但当时的典籍失据,文字虽有增加,可是缺乏条理,该有的字没有,有的也不尽正确,早有心重新编写一本,教化万民。他在弘文馆书库查阅各种资料,辨别楷书笔画写法的正俗,以供为官和应试写字的参考,因此取名为《干禄字书》。

《干禄字书》他费尽心血写成,这编成之后,自己却因此累到了。

再次见到颜元孙,颜元孙的神色较之当初所见更为苍白,尤其是那双眼睛死气沉沉的,仿佛待死之人一样,裴旻有种不好的预感,颜元孙的表情可不像宁泽说的那样“不适”,已经病得极重了,道:“伯父何必如此?”

颜元孙虚弱的笑道:“能够修改《字样》,成《干禄字书》,伯父心愿已了。你们以事业为重,怎能让你们担心,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裴旻也不知说什么好,对于颜元孙这种热衷于文化的精神,他很是佩服,但为了出一本书,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又深感不值。

不过裴旻也知子非鱼,不知鱼之乐。或许在颜元孙的心中,能够为后世子孙留下自己在历史上的印记,将先贤的文化传承下去,值得付出一切。

裴旻低叹道:“伯父,《干禄字书》书成,确实值得高兴。但要说心愿已了,却是过了。便是侄儿远在洮州,听过颜兄的事情。颜兄官名方显,大好的前景,等着他呢。难道伯父不想看见颜兄升任县令?从而当上太守,刺史?”颜杲卿如历史上一般出色,他在魏州任录事参军,政绩极佳,全国官员评价,颜杲卿纲举目张荣获第一,堪称前途无量。

颜元孙死气沉沉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挣扎,默然不语了。

裴旻跟颜元孙的夫人元氏来到一旁,低声的说着:“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元氏低头垂泪道:“刘神医都来看过了,他说病入膏肓,一直不注意身子调养,已经不行了。”

裴旻心底也有些难过,道:“通知颜兄了没?”

元氏摇了摇头道:“他不让说,说是不能影响孩子的仕途。”

裴旻急道:“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了这些?听我的,直接通知颜兄,至于颜兄的前途,这点伯母完全不必担心。颜兄治世之才,天下少有,便如珍珠一般,去哪里都会发光。何必为他前途担忧,再说还有我呢!洮州远不及魏州繁华,但若颜兄愿意屈就,侄儿必然扫榻以待。”

元氏看了看颜元孙又看了看裴旻,好一会儿道:“那就听贤侄的,这便派人将昕儿召回来。”

颜元孙终究没有等到颜杲卿,在第二天的夜里,颜元孙熬不住去世了。

裴旻在第三日清晨得到了这个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颜府,却听大堂内竟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不行,绝对不行!”一人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即将参加解试,去戴孝守灵,岂不晦气。关乎前途,这事我可不做,说什么也不行!”

“兄长不愿意,真卿来。”一个生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与决绝,大声的说着。

那人立刻道:“对呀,可以让真卿来戴孝守灵嘛,他不考解试,不用忌讳。”

“怎么回事?”裴旻带着几分怒意的看着门房管事。

门房管事有些难以启齿的将情况细说。

原来颜元孙一脉单传,只有颜杲卿一子。颜杲卿远在魏州,子女一辈守灵戴孝之人都没有。颜元孙的弟弟颜惟贞倒是并蒂开花,共有颜阙疑、颜允南、颜乔卿、颜真长、颜幼舆、颜真卿、颜允臧七子。不过颜惟贞去世的早,颜惟贞一脉多是颜元孙抚养长大的。

依照习俗死者三天后会回家探望,身为子女当披麻戴孝,先守灵三日。

颜惟贞一脉颜阙疑、颜允南、颜真长、颜幼舆皆不在长安,唯有颜乔卿、颜真卿、颜允臧三人在。

颜真卿、颜允臧尚且年幼,唯有颜乔卿是适合人选。

但是颜乔卿正在筹备解试,有心参加来年科举。

颜乔卿心有忌讳,为了前程对于元氏的请求,拒不同意,甚至闹了起来。

走进大厅,见元氏身着素衣,正在暗自垂泪。

依稀有着当年幼童模样的毛孩子颜真卿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一人,那人仰着头,连孝衣都没穿,一脸的抗拒。

“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先师有如此后人,实是不幸。”裴旻大步到堂前,看也不看那颜乔卿一眼,似乎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先师指的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的颜回,太宗时期,颜回李世民亲自下诏尊之为“先师”。

颜乔卿一脸躁红,怒道:“我们颜家事,用不着外人操心!”

裴旻不愿在这个时候与他争吵,来到元氏面前拜道:“伯父逝世,侄儿深感悲痛。颜兄是我最好的知己至交,我们亲如兄弟。若伯母不嫌弃,在颜兄回来之前,守灵戴孝,便由我替他以尽孝心!真卿确实懂事,可毕竟还小,撑不住。”

元氏有些失神的看着裴旻,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见裴旻那真挚的表情,轻叹道:“我儿有你这样的知己,此生无憾!”

“知己是相互的,侄儿同样无憾!”

第二章 忠孝节义智仁勇

颜乔卿脸色苍白,听到这里焉能不知来人的身份。

他不愿意帮颜元孙守灵戴孝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随着裴旻提出的糊名制度,科举也提前改制,较之以往,官员的质量提升了不少,朝廷也对科举越发重视,难度提升了许多。

颜乔卿虽出身儒门世家,才学堪称优秀。但这个时代从来不缺文采飞扬的好人物,解试、省试还有吏部复考三个门槛,错过一个都不成,困难重重。

除了科举,当官的捷径,依旧是提拔介绍。

裴旻与颜元孙的关系,在长安没有几人不知道的,颜乔卿在最初就找过颜元孙,希望他能够托关系直接走近路出仕。

颜元孙在这方面摆的很正,非但没有答应颜乔卿,反而劝说他参加科举。过了科举,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在动用各种政治资源培养。

此事颜乔卿一直记恨在心,如今颜元孙病故,颜乔卿以解试为由,未尝不存着报复心理,想着:是您老让我考解试的,在这关键时候,别怪我不给你守灵戴孝。

他怎么也想不到裴旻堂堂刺史非但不觉得晦气避让,反而第一时间赶来,还代替颜杲卿站出来。

瞬息间,颜乔卿肠子都悔青了。

“裴哥哥,真卿陪你!”颜真卿由颜元孙一手带大,眼睛都哭肿了,来到裴旻的身旁,拉着他的手。

“好,乖!”裴旻亲抚着颜真卿的脑袋,不免感慨。果然三岁看大,八岁看老。颜真卿这书法界的亚圣,王佐之才,在这孩童时期,以表现出了超于常人的品德。

裴旻穿上为颜杲卿装备的孝衣,他的体型比颜杲卿要大上一些,不过孝衣向来都做的宽大,穿着正好合身。

来到元氏的面前,裴旻道:“伯母,侄儿应该做些什么。侄儿父亲早去逝,对于这方面的礼节不是很了解。”一般的葬礼习俗,他知道大概,但是颜元孙的葬礼,肯定不跟百姓的习俗那样:颜家是儒门世家,儒学最重视孝道,说的是百行孝为先。

孔子早年便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孔子的继承者的儒家大贤孟子、荀子,更是孝道丧葬观的代表。

尤其是孟子觉得天下大悲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认为丧葬是子女最后能为父母做的事情,积极倡导厚葬,并身体力行,履行儿女最后的责任义务。

面对儒家最出色三圣,颜家作为千年儒学大家,这葬礼的习俗,哪敢草率。但有半点疏忽,天下学子必搓颜家的脊梁骨。

元氏有些为难。

裴旻诚恳道:“伯母不用在意,侄儿此刻代替的是颜兄,您老就将侄儿当做颜兄来使,他应该干什么,侄儿就干什么。伯父不是外人,他老在天之灵只会保佑我等后辈,焉能给我等带来灾祸?避讳什么的,都不存在。”

元氏再度感叹,患难见真情,将儒家的葬礼习俗,一一细说。

果然如裴旻想的一样,儒家最传统的葬礼,当真是繁杂非常。

尤其是裴旻此刻代表的是颜杲卿,颜元孙唯一的后嗣,诸多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动手,亲力亲为。

唯有如此才能显示子女的孝心。虽然这一切的繁文缛节有作秀的嫌疑,但裴旻却甚有感触,若连秀都不愿意做,又何谈孝?

依照这个时代的习俗:病人生命垂危时,亲属要给他脱穿戴好内外新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把他移到正屋明间的灵床上,守护他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

但是颜元孙去的突然,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准备。

身为“儿子”,裴旻需要亲自为颜元孙洗浴,穿上新衣整理鬓发,打理一切,让自己的“父亲”走的干干净净。

裴旻一丝不苟的将这一切做好,亲自将颜元孙抬上了灵堂,收入棺内,并亲自点上长明灯。

做好这一切,颜家开门接受亲友的祭拜,做最后送别。

元氏身子骨弱,丈夫患病月余,全赖她前后伺候。如今又悲痛过渡,身体虚弱,哪里受得住各种礼节,一切都是裴旻、颜真卿负责。

身为家属的裴旻,对于每一个宾客都要慎重的回礼。

颜元孙作为一代大儒,学子友人无数,仅是一日,便有一种腰酸背疼的感觉,直到晚上闭门方才松懈下来。

睡是不能睡的,却也无需一直跪坐着鞠躬。可以适当的来回走走,伸伸懒腰,灵堂里若有他人在,还能出去喝水吃饭。

元氏早已撑不住去睡了,整个灵堂也只有裴旻与颜真卿两人。

一大一小,轻声说着话,打发着漫漫长夜。

“长大以后,我也要跟裴哥哥一样,有情有义,做一个能为大唐为百姓谋福的好人物!”颜真卿一脸的疲累,嘴里说着孩子天真的话。

裴旻却带着几分慎重的道:“你行的,裴哥哥对你可是居于厚望。”他说着想到自己无聊的跟不过八岁的小孩子说他的未来,不免有些啼笑皆非,见懂事的小家伙一脸疲累,强撑着睡意,找着话题,索性闭口不言。

没过一会儿,颜真卿自己说累了,倒在了一旁。

裴旻笑了笑,打着精神,熬了大半夜。直到颜真卿的母亲殷夫人来接班,方才小睡了个把时辰。

翌日,前来祭拜的宾客更多。

第一日事出突然,许多人没有准备,这第二天得到消息的友人,做足了准备纷纷约定,成群结队的一同前来拜祭,一时间汇聚一堂,竟有排列长龙的迹象。

裴旻一如既往的回礼,好在他年轻气盛,不然这一次次的回礼,当真受不了。

突然之间,灵堂外传来纷乱的杂声。并非有人在此时闹事喧哗,而是各种惊讶细语汇集一处,产生的效果。

裴旻不免微微撇头望去,却见外边人流纷纷避让: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徐徐而来,其中一个拄着拐棍,另一个红光满面不显老态,扶着那拐棍老者。

但凡他们走过之处,所有人都躬身示好,轻轻的叫了声:“褒圣侯、司业先生!”

裴旻听到这两个称呼瞬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两人都是孔圣人的后裔,褒圣侯是孔子的三十三代嫡孙孔德伦,继承了千年孔家的家主,而司业先生同样也是孔子的三十三代孙,不过属于分支一脉。虽是分支,但他的名望比之身旁孔子的嫡系传人更要高上一筹。

他的祖父是初唐第一大儒,号称盛世鸿儒的孔颖达,父亲是大儒孔志玄而他也是当世名望赫赫的儒门领袖孔惠元。值得一说的是孔颖达是国子监司业,孔志玄也是国子监司业,孔惠元同样子承父业是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可以说是天下学子的先生,士林中最为德高望重,最有权威的存在。

孔颖达、孔志玄、孔惠元一门三大儒,皆是国子司业,早为时人传为美谈。

颜元孙病逝,这两位大佬竟然前来祭拜,这面子真不一般。

裴旻细细一想,也觉得理所当然,颜家的祖先颜回是孔子七十二贤之首,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

孔颜两家的私交毋庸置疑,兼之颜元孙的先人颜师古与孔颖达相交密切,还一并修定《五礼》。

颜家家族病故,他们前来探望在情理之中。

“不知哪个孔德伦,哪个是孔惠元?”裴旻还没有见过二老,不知他们谁是谁,低声自语着说着。

“有拐杖的是褒圣侯!”一旁的颜真卿年少耳尖,给他解了惑。

拄拐杖的是孔德伦,另一个自然是孔惠元了。

孔德伦、孔惠元在众人的礼让之下,优先走进了灵堂。

此时的风气讲究死者为大,却也只是大上一辈,而孔德伦、孔惠元比颜元孙高上两个辈分,算起来还是孔德伦、孔惠元更大。

两位至圣先师的后人,在礼法上无可挑剔,微微一礼,以表哀悼。

裴旻还礼拜谢。

孔德伦、孔惠元分别对元氏说了一些节哀顺变的话。

突然那个红光满面不显老态的孔惠元对着裴旻道:“老夫昔年与你祖父有过几面之缘,今日见他后继有人,倍感欣慰!”

裴旻忙道:“司业先生过奖了!”

“不是过奖!”孔惠元道:“老夫上了年纪不假,确没有老眼昏花,分不得好坏。你为国为民,皆有大功,是为忠!为母亲,放弃前程,是为孝!为公理,大胆启用检举制度,为民请命,不惧强权,是为节;为友戴孝,是为义!策能安邦,是为智,武能驱贼,是为勇。为了迎回身陷敌国的百姓,尽心竭力,是为仁。”

孔德伦也感慨道:“于国有功,于母有孝,于友有义,于己智勇仁兼备。裴兄有如此了不得的子孙,相信他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周边听了一怔哗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孔德伦、孔惠元两个当今世上地位最为崇高的大儒,对于裴旻评价这般高。

裴旻也受宠若惊的道:“二位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孔德伦、孔惠元并没有喧宾夺主,告辞离去了。

见了这一幕的所有宾客都有了一个念头:今日之后,裴旻在士林中的地位将如日中天!

第三章 交友当交裴静远

儒家是孔子所创立、孟子所发展、荀子所集其大成的一种学说流派!

不论后世如何排斥驳斥,都改变不了一点!

儒学贯穿了几乎整个华夏历史,从孔子的有教无类开始,儒学便在世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忠孝节义!儒家四美德。

智仁勇!儒家三达德!

孔德伦、孔惠元皆是孔圣人后裔,前者是孔圣人的嫡系传人,后者是三代国子司业士林领袖。

他们两人的夸张不同于常人,份量是何其之重。

本来裴旻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兼资文武,以是青少年心中的目标偶像。如今得孔德伦、孔惠元的一赞,更是身价百倍,甚至有了七德才子的雅号。

黄河中游!

颜杲卿卓立船头,俊雅的脸上有着几分的沉痛,懊悔!

袁履谦高大的身形站在身侧,也是同样的伤感,依旧强打着精神道:“昕哥,这真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如此自责。”

“身为人子,未能守在灵前,以是大不孝。如今竟不能亲自见父亲最后一面,不孝如此,还有何颜面,面对娘亲,面对颜家列祖列宗!”颜杲卿语带哭腔,追悔莫及。

依照礼法规定:“死三日而后殓。”

也就是说三日之后,必需要为逝者盖棺上钉。

最初颜杲卿得到的消息是父亲重病,当时的他便归心似箭。只是他身居要职,不能说走就走,延误了一天。

便是迟了的这一天时间,没能赶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

为此颜杲卿一路都陷与了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对此袁履谦劝了又劝,毫无效果。

“喂!前面的船,可载着魏州的录事参军,颜杲卿,颜参军!”

近乎二十余人的呼喊,将陷入悲痛中的颜杲卿喊回了神,诧异的看着不远处的“船”!

“那是海鹘?”

海鹘是唐朝水军的一种战舰,是一种无惧风浪可以在恶劣天气作战的攻击舰,体型不大,船形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是仿照海鹘的外型而设计建造的。船上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形如海鹘翅膀,也因此给称为“海鹘”。

海鹘最大的特点是小巧快捷,是那种以速度灵活取胜的小型战舰,拥有乘风破浪的能力。

颜杲卿也不确定,他只是在书中见过,真正的模样却不曾见。若非对面叫喊的人,一个个都做兵士打扮,他还不太敢认。

此刻他悲伤过度,心神错乱,胡思瞎想,一时间竟没有应答。

袁履谦高声道:“颜参军就在船上,你们有何见教?”

“奉皇上之命,特来接颜参军入长安,以见令尊最后一面!”对方兵士的呼喊,让颜杲卿回过魂来。

海鹘以人力驱动,无惧风浪,速度比他乘坐的客船快商一倍有余,以海鹘的速度,足以赶到长安见颜元孙最后一面。

“快,快停船!”颜杲卿悲中生喜,大声呼喊。

两船做了交接,海鹘原地调转了船头,迎着风浪杀向了长安。

只是短短的一刻钟,海鹘已经超过了他们先前所在的客船。

“得知己如此,我颜杲卿此生无憾!”颜杲卿是何等人物,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以知真正安排这艘海鹘战舰的是何人。

在他所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备受李隆基恩宠的裴旻能够说动李隆基,让朝廷出动战舰来接。

袁履谦怀念昔日裴旻住在他家的时光,认同的点了点头。

“生子当如孙仲谋,交友当交裴静远!颜参军能与裴国公这样的人为友,当真是好福气!”

见颜杲卿心生感慨,在甲板上负责巡视的一名小校,羡慕的说了这么一句。

颜杲卿、袁履谦相继诧异。

袁履谦问道:“裴兄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小校笑道:“你们还没听说?也是,传不了那么快,颜参军为官在外,无法赶到长安,为颜大夫戴孝守灵。裴国公不怕避讳,替颜参军尽了人子之责。也是好人有好报,二位孔圣人的后人也参与了对颜大夫的祭拜。夸裴国公忠孝节义智仁勇皆全,早就传遍长安了。”

颜杲卿、袁履谦眼中相继有着震撼感动,想不到裴旻竟做到如此地步。

“有……”他又想说得知己如此,此生无憾这类的话,却发现已经说过,说不出来了。

海鹘速度极快,为了配合海鹘的即停即靠,李隆基下旨清空曲江船只一日,该走城北码头,允许海鹘直接驶入曲江,入长安城。

于第三天的夜里,颜杲卿、袁履谦抵达了长安。这一上了岸,立刻有人给他们送上了快马!

在这诸多的福利配合下,颜杲卿赶上了盖棺的时间,见了他父亲最后一面。

看着恸哭不止的颜杲卿,裴旻瞬间觉得自己这一切准备都是值得的。

颜杲卿赶到,裴旻也不喧宾夺主,将身上的孝义交了出去。

“裴兄!”颜杲卿看着面前阔别多年的知己至交。

裴旻摇了摇头道:“欠我一场好酒!许你二十七月后再还!”

二十七个月是守孝的具体时限,自汉朝起,遇到父母或祖父母等直系尊长等丧事,必需守孝三年。其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即便是官员,不论官多大,也必须去官守孝,称为丁忧。

在以孝治国的时代,若子女不例行守孝,将会受到严重的处罚。

历史中滑州掌书记孟升因贪恋权位,母丧隐瞒不报直接给赐死;白居易在丁忧期间,因为做了《赏花》、《新井》两首诗,被认为有伤官德孝道而遭一贬再贬,从京师到江州刺史,后又被贬为司马。

可见孝法之严!

裴旻说这话的时候,心细的将守孝的期限也考虑进去了,他可不想坑兄弟。

颜杲卿慎重的颔首道:“二十七个月约,一言为定。”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颜杲卿为颜元孙盖棺之后,已经开始准备入土事宜了。

裴旻也没有立刻离去,跟着袁履谦以有人的身份辅助颜杲卿做最后的事情。

直到走往儒家的所有葬礼流程,裴旻方才选择回家。

在他处理颜家丧事的时候,广恩镇的大捷已经传到了长安!

又一次的胜利!还是破敌四万的大胜!

关于裴旻的话题,在长安从开始到现在,从未间断。

第四章 再会公孙姐妹

裴旻一直在颜府呆着,直到护送颜元孙下葬,方才向颜杲卿、袁履谦告辞。

颜杲卿拜别道:“回去与裴伯母替杲卿问声好,待守孝事了,自当上门拜访他老人家。”

袁履谦随即道:“也与我问声好,待为伯父略表心意以后,过几日便往裴府拜访。与你同住几日,叙叙旧情,便要回魏州了。”他与颜杲卿不同,颜杲卿是丁忧去职,袁履谦则是请了丧假,他的职位还在魏州挂着。

裴旻有心让袁履谦来洮州般他,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等袁履谦为颜元孙略尽子侄心意,来他府中的时候再说此事。

“好!”裴旻一一应下,挥了挥手离去了。

颜府居于朱雀大街中段的怀贞坊,是唐长安朱雀街西第二街九坊中的一坊,地理位置一般,并不是什么繁华之所,与裴旻所居的辅兴坊隔着好一段距离。

想了一想,裴旻牵着小栗毛转进了街角的小巷。

这因为颜元孙去世的突然,为了全颜杲卿的孝道,他放下了许多事情。此刻颜家事情以了,广恩方面的目的已经达到。随时随地都可能让李隆基的一纸诏书遣返洮州。而堆积的事情他是一样没干,时间有些紧凑,意图从小路直接穿过朱雀大街,从朱雀大街上策马回家。

小巷曲折,弯弯绕绕,行不过百米,

忽然“吜”的一声入耳,紧接着一缕劲风由后袭来。

自听到那独特的声音,裴旻已经有所警戒,那是剑出鞘的声响。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剑术名家,对于长剑出鞘的声音,那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他想不到劲风来的如此犀利。

快的让他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声音刚刚入耳,剑似乎已经到了后心。

暗中偷袭之人,拔剑出剑之快,实在让人防不胜防,是个少见高手!

万千思量,在脑海中闪过,裴旻此刻丰富的战斗经验优势立刻体现,危机之中,好不慌乱,瞬息间数十种闪避方式在脑海中回现,依仗本能选择了最优的山壁方式。

身子平行往地下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去的时候,秦皇剑出鞘,左手以剑鞘猛地一撑地,整个人一百八十度转身,领空中右手长剑斜刺里向上一挥!

“当!”的一声!

双剑相交,偷袭者的长剑应声而断。

同样的以剑鞘撑地,正面保持着十五度倾斜之态。

只是一过眼,便认出了来人!

对方做一游侠打扮,唇红齿白的俊俏的不像话。

虽然时隔多年,裴旻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公孙姐妹中的妹妹……公孙曦!

以公孙曦的剑术,暗中偷袭,难怪犀利如此,若非她无杀自己之心,依旧留了一手,自己未必闪避的这般从容。

“是想试自己的剑术?”

裴旻也不管许多,左手用力一撑,支起身子,对着公孙曦攻了过去。

秦皇剑如流水一般的杀向了公孙曦,此刻裴旻施展的乃是陇右剑客方宇的流水剑法,这套剑法模拟水势。它时而如小溪缓缓流淌,时而如瀑布急转而下,时而如大河汹涌澎湃,挟带水珠,四处袭来。这套剑法与裴旻身怀的大杂烩剑法大是不如,但胜在一个轻灵、飘忽,绵延不绝。

以公孙曦的剑术应对这流水剑法本是绰绰有余,但是她想不到裴旻手中的秦皇剑如此厉害,直接将跟着她多年的佩剑一斩而断。

仅以如同匕首一般长短的断剑,公孙曦哪里施展的出自己一身精妙绝伦的剑术?

面对裴旻这一套绵延不绝的抢攻,公孙曦就如没有了利齿尖爪的猛虎,完全陷入了被动局面。

公孙曦只能脚踏诡异步法,左闪右避,毫无还手之力。

“咦!”

裴旻连攻了十招,突然觉得公孙曦的步法有些诡异,自己在绝对的优势下,竟然奈何不得她,手中剑势一转,变成了草圣剑,瞬间剑招的威势大变,以剑成圈,将公孙曦缠进圈内。

公孙曦顿时压力大增,只觉得裴旻的剑似乎要将她笼罩起来一样,一点点的压榨着他的移动空间,口中叫道:“师傅师傅,不打了,不打了!”

裴旻听公孙曦叫他师傅,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真算得上的公孙曦的师傅,还收了她的拜师礼呢,不免道:“还记得有我这个师傅?你的剑断了,剑鞘可没断。早些利用起来,又何至如此?”

“对喔!我们再来打过!”公孙曦听了眼睛一亮,将手中的短剑丢了,右手拿着剑鞘,竟再次攻向了裴旻。

公孙曦左右脚步一迈,身子往右倾斜,却意外出现在了相反的方向,剑鞘如影随形,尽显奇诡无方。

原来公孙曦现在江南的时候,机缘巧合学会了一种叫做狐兔十八变的步法,是南方一个喜欢驯养动物的武林大家受到了狐兔逃跑时所展现的万千方法所悟出的闪避奇功,极能应付对手强大的攻势和骤然进攻、闪避、回击、翻滚、腾跃,如奇峰突起,令对手猝然难以招架和闪避。

公孙曦学到之后,奇思妙想,将步法融入越女剑法,将两种功夫结合,变成了令人目瞪口呆的各种奇招怪式,令本来就奇诡刁钻的越女剑法更加诡异无常,令人防不胜防。

“有意思!”裴旻眼前一亮,他已经很久没有遇上能够让他感兴趣的江湖人物了,最近一次还是沐琮、沐璘两兄弟的夹击,以一敌二。真要一对一,两兄弟无人接的下他十招。

可公孙曦的这一剑妙然天成,将越女剑法使出了新花样。

他裴旻身怀的越女剑法就是源自于公孙曦的,论对公孙曦剑法的了解,相信除了公孙幽,无人比得上他。如今公孙曦的剑法却完全脱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让他讶异之余,惊喜交加。

他不愿占公孙曦的便宜,左右以剑鞘格挡住了进攻,反手一剑刺了过去。

公孙曦树摇影动轻轻闪开,裴旻的剑快,公孙曦的身形更快。

此时此刻公孙曦身似疾燕,闪避中连带进攻,剑剑都快如惊雷闪电,招招都凌厉异常,无处不是剑光闪耀,翻滚飞腾。

裴旻却也寸步不让,见招拆招,以招还招。

公孙曦的招法诡异,裴旻的剑招却是多变,他的大杂烩剑法,经过五年多的磨练,包罗万象,论及繁杂古怪,毫不输于公孙曦此时此刻的越女剑法,竟斗的不相上下。

“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小巷中又来一人,正是公孙幽。她见两人打的不亦乐乎,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来到近处。

裴旻、公孙曦虽已剑鞘对战,但是两人奇招妙法接连不断,心无旁骛的对敌,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公孙幽在一旁看了片刻,忽然长剑当中一挥,平平一剑削出,恰好出现在裴旻、公孙曦两把剑鞘相交时,身子同时挡在了两人中间,打断了他们的比试。

公孙幽这一剑施展得非但毫无烟火气,也毫无斧凿痕迹,可谓妙韵天成,浑然自如。

裴旻、公孙曦两人的攻势,竟然因为这一剑应手而断。

裴旻看了一眼同样男扮女装的公孙幽,想着她那妙在毫巅,无以复加的一剑,对于公孙幽的剑法产生了一种惊艳的感觉。

这姐姐的剑法,比起妹妹竟然自强不弱!

一个公孙曦已经是极难对付,加上一个公孙曦,裴旻突然想到了沐琮、沐璘两兄弟!

眼前这对公孙姐妹可是真正的同胞姐妹,论及默契,只怕比沐琮、沐璘由要胜过许多。她们若一起向他进攻,自己是否接的下?

以裴旻此时此刻的剑术武艺,竟然心底有点淡淡的发怵,想想都觉得可怕。

“公孙姑娘好!”裴旻跟公孙幽打着招呼。

“裴公子,好久不见!”公孙幽盈盈一礼,依旧如同大家闺秀一样,云淡风轻的。

“公孙姑娘叫谁呢!”公孙曦心底极不痛快,并非是因为公孙幽从中干涉,而是她几乎使出了全力,可裴旻却一直以反手剑鞘对之,在这明显的优势下,自己竟然没有占据明显的上风,无疑等同失败。

这些年她没少练习剑法,自诩精进极高,早有一雪前耻的心思。存着徒弟打赢师傅的想法,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公孙曦性子与以往相差不多快人快语,姑娘不高兴就不高兴,不藏着掖着。

“小妹,不得无礼!”公孙幽喝了一声。

裴旻笑着道:“公孙……”他想了想道:“曦姑娘的越女剑法,辅以奥妙的轻身功法,大有一加一大于二的形势,但真妙不可言,令人刮目相看!”

公孙曦让他一夸,小小的虚荣心颇为满足,立马笑了起来,道:“师傅还是有眼光的,听说你学了斩虎剑法,怎么不使不出看看!汉钟离的斩虎剑,威名可不输于越女剑。师傅从我这里学去了越女剑,投桃报李,也应该还我一套差不多的剑法吧。”

裴旻甚觉有理,点了点头道:“说的在理,只可惜,你学不了斩虎剑。”

“为什么!”

“斩虎剑就跟越女剑一样,特征鲜明!只适合男人学,你适应不了斩虎剑的大开大合。”裴旻是实话实说,他的剑术融合百家之长,除了草圣剑是偶然天得,余者大多都是自己偷学来的。门户观念并不强,只要平行过关,有足够的天赋,他不介意将剑法传出去。

“那你却能学越女剑法!”公孙曦有些大失所望。

裴旻道:“那不一样,我自幼练过舞技,柔韧性跟你们比不了,却也不输于一般女子,只要稍作改良便可!而斩虎剑却是将力量聚于一处,以步伐配合身形,将下盘之力与腰力更臂力连贯一处,辅以自身的爆发力!好比这一招……”他说着,身子半蹲,重心完全聚于下盘,向前倾斜,猛地往地下一瞪,秦皇剑自下而上斜刺挥砍!

“这就是斩虎剑中的‘纵身撩剑斩虎腹’!”

呼!

寒光乍起,如贯日白虹。

随着他的一剑斩出,公孙曦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袭来,甚至有一种耳朵里都灌满了风的感觉。

公孙曦一脸失望,她不是不信裴旻的话,只是遗憾,如今见对方施展出斩虎剑其中的一招,遗憾之心,更加严重了。

裴旻收剑回鞘,道:“其实也不用太遗憾,斩虎剑你是学不了。不过斩虎剑的用力的技巧,极为高明,你倒是可以学学。若能领悟其中关键,你的每一剑威力都能提升许多。”

公孙曦双眼闪闪生辉,喜道:“太好了!”顿了顿,又有些迟疑道:“你真愿意教我?就不怕我学了,打赢你?”

“不怕!”裴旻坦然道:“裴旻只有一个!”

公孙曦听不明白。

裴旻好心的解释道:“你就算学了我所有剑法,也成不了第二个裴旻”

公孙曦懂了,哼着鼻腔道:“我才不要当第二个裴旻,公孙曦就是公孙曦,我就不信,公孙曦赢不了裴旻!”

“下辈子,还是有机会的!”裴旻打趣的回应着。

公孙曦有些抓狂。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公孙幽忙道:“还是说正事吧,裴公子,其实今日我们来找你,是有要事相求。只是颜家在办丧事,我们不好打扰,就在屋外候着。”

“怎么了?”说起正事,裴旻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

“我们遭人陷害了!”公孙幽颇为无奈的道:“是这样的,我与小妹一同护着李家兄弟来长安。我们一并住进了城南的欢喜客栈,却不想当天客栈中遭贼,一家夫妇的行囊失窃。对方报了官,查到了李家兄弟的身上。从他们的行囊中找到了失窃的钱财,还有……”她说道这里,面上一红。

“还有女儿家的贴身衣裤!”公孙曦大大咧咧的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为她姐姐解了尴尬,随即道:“要我说,也许真是他们兄弟干的也不一定呢!没见一路上,那个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他们对我们殷勤的样,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龟年!

裴旻听了这个名字,心中却是一动。

忽然想起历史上李隆基的乐营将就是公孙大娘与李龟年!

第五章 栽赃陷害

李龟年,这名字本就带着生僻的味道,同名同姓的几率不大。

加上与公孙姐妹认识,那毫无疑问应该就是历史上的那个乐圣。

这李隆基正准备大力发展梨园,历史上的公孙大娘、乐圣齐聚长安,看来自己的存在,确实改变了部分历史不假,但蝴蝶的翅膀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这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是不知公孙幽口中陷害一事,历史上是否存在。

“此话毁人清誉,不可乱说!”公孙幽瞪了公孙曦一眼,要不是她,哪有今日麻烦。

公孙曦也是逞一时嘴快而已,见老姐警告,嘿嘿一笑。

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很有艺术天赋,李彭年善舞,李龟年、李鹤年则善歌,他们兄弟三人,以李龟年为首,为达官贵族唱歌起舞。

在唐朝王公贵人最好的便是这一口,时下流行。由于他们演艺精湛,就如大明星一样,经常有人请他们去演唱,每次得到的赏赐都成千上万。三兄弟在东都洛阳建造宅第,规模甚至超过了公侯府第。

或许因忙着工作赚钱,三人皆未成婚。

李母相中了公孙幽的温柔婉约,也中意公孙曦的英气直爽,有心撮合她们。

而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也到了年岁,有意成家。只是他们成就非凡,寻常女子入不得眼,而身份高的大家闺秀豪门千金又嫌弃他们的身份,事情一拖再拖。

公孙幽、公孙曦虽是寻常女子,但是她们的相貌气质与大家闺秀、豪门千金相较,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她们精于舞技,尤擅剑舞,有着共同的话题,简直就是理想中的良配伴侣。

一路上三兄弟对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展开热烈追求示好,公孙幽自是应对得当。公孙曦却不擅这种交际,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人,打又不好打,说又说不过。公孙幽也恼她不瞻前顾后,有心给她个教训,不给她解围。逼得公孙曦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当听和尚念经。

心底早已拿定主意,以后要对李彭年、李鹤年退避三舍。

这一路熬到了长安,在路上公孙曦便听闻颜元孙病故,裴旻替友戴孝,此举赢得两位孔圣人的后裔隆重赞许这一事。

虽然分别五年,公孙曦对于裴旻这个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打败她的人印象特深,时常想着找回场子。原以为裴旻在洮州,此次入京,没有相见的机会。却不想裴旻竟然就在长安,登时来了精神。

打赢裴旻,可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本想着到了长安能够解脱,却不料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莫名给当成了小偷,不止偷了钱物还大伤风化的偷取姑娘家的肚兜内裤,还将她们姐妹给牵扯了进去,以为同党。

公孙曦非但没能如愿的会一会长安的武林豪杰名宿,甚至东躲西藏的成为了要犯。

由此种种因由,公孙曦对于李家三兄弟视为瘟神一般,没有半点好印象,能有好话都有鬼了。

公孙幽担心裴旻误会,忙道:“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在洛阳名望极高,家财丰厚,算得上是谦谦君子,应不至于做出偷窃以及那等下作之事。而且此事也过于蹊跷,我事后悄悄了解过。那对失窃的夫妇在客店里住了近乎十天,没人知道他们带着重金来长安干什么,甚至没人知道他们身怀巨额财富。十天前,李家兄弟三人还在没有动身来长安。他们入住客栈不过半个时辰,又如何做得到准确偷取财物,从容而走?要说他们早早布局,也不会留下这明显的证据。最为关键的是,那对夫妇不见了。闹贼之后,他们就搬离了客栈,失去了所有消息。”

裴旻早已领会公孙幽的心细稳重,颔首道:“那现在你们是什么情况?”

公孙幽苦笑道:“李家兄弟三人人赃俱获,已经给官府擒住。我们跟李家兄弟一起,给疑为同犯。官差意图将我们一并拿下,我觉得有人恶意诬陷栽赃,担心入了官府,由不得自己。便与小妹打伤了官差,跑了出来。为了抓我们姐妹,长安城的官差衙役,各坊的武侯坊丁都在寻找我们的踪迹。”

裴旻深知长安治安严苛,在长安每一个坊都安排有大量的武侯、坊丁,就如军事化管理一样,各坊守卫严苛。公孙姐妹能够再打伤官差的情况下,还能从容的等着自己真不简单。

公孙幽接着道:“在长安我们姐妹举目无亲,根本不识得任何人,只能来找公子了。还未到长安的途中,我们以听路人说裴公子义薄云天,在颜府替友戴孝,直接找到了颜府。”

裴旻庆幸的道:“也亏得你们来的是怀贞坊,否则你们想如当初蓟城那样从容的躲着,可不容易。”

依照地方习俗,所有上门悼念死者的客人,主家必须好吃好喝的招待。所以不只是颜元孙的学生朋友以及士林学子,长安城里的流氓地痞也齐聚怀贞坊来颜府混吃混喝。

这吃死人饭,早已是一种习惯。出事的家人对于这种情况,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因此怀贞坊齐聚各路陌生人,而颜家地位虽然不高,但是声望极佳,又有他裴旻这尊大神在,官差哪敢严查。有这层关系,公孙幽、公孙曦才能混迹其中,没有被发现。

公孙幽显是明白这点道:“死者为大,若非不得已,我们也不想冲撞白事,便在府外候着。”说道这里,她又看了公孙曦一眼。

公孙曦两眼朝天,当做没看见。

她们说好是轮着等候,公孙曦却技痒难耐,等是等着了,却是先试探试探,过了过招。

裴旻大概了解了缘由,笑道:“详细情况我以了解,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京兆府的事情,我干涉不了。不过你们放心,京兆尹范宇与我熟识,只要有我出面,李家兄弟三人真是冤枉的,可保他们无恙。”

范宇就是当初卖他面子放了肯德里克、吴轩的雍州长史,之后他们还成功破获杀手案。

李隆基去年废弃了雍州府衙,设立京兆府,因为范宇表现不错,给任命为第一任京兆尹。

是老熟人!

第六章 我要布个局

官僚主义,不论是古代跟现代都存在!

封建社会还要更严重一些,熟人好办事,这条定律在任何时代都通用。

有范宇这熟人在,别的不说,只是公孙幽、公孙曦打伤官吏拘捕不从的罪,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李家兄弟三人真的无辜,裴旻相信将他们救出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走吧!我们去一趟京兆府的府衙!能不能将李家兄弟救出来两说,先给你们消去身上的罪名,至少让你们能够在长安自由行走。难得来一次长安,不好好的逛逛,太可惜了!”裴旻做事极有条理,既然决定出面,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已经在他脑海里整理出了一个头绪

公孙幽盈盈道谢。

一旁的公孙曦却传来一阵欢喜的笑声:“太好了!”眼中泛着光,早就听说长安强者如林,藏龙卧虎,能会一会长安的武林豪侠正是她答应李母的原因。只是莫名给卷入案情,将她的全盘算计都打乱了。

裴旻看了公孙曦一眼,她的心思一如既往的好懂,多年未见,这好斗的性格依旧没变。

公孙幽也是一阵头疼,想着自己应该如何管制她这个爱惹事的妹妹,好几次都有种将她嫁了的冲动。思量着或许嫁了人成了家,性子会收敛一点。只是公孙曦择夫的标准太过奇葩。能打赢她的,才能会考虑一二。公孙曦的功夫她再是清楚不过了,这普天之下,除了面前的裴旻,同一辈里真正能够胜她的又有几个?难不成嫁一个七老八十,儿孙都满堂的武林名宿?

头疼!

公孙曦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些去。这几日就跟做贼似的,憋闷死了。也不知最近遇到灾星了还是怎么的,姐,你发现没,自从我们搬到搬到南寨村,就没遇上什么好事。先是南寨村遭劫,一路上又鼓噪不停,现在又是给诬蔑成小偷,一年的霉运都聚在这几天了。”

公孙曦说者无意,裴旻听得却是有心,顿住了脚步问道:“南寨村遭劫又是怎么回事?”

公孙幽道:“在我们来长安之前,所住的村庄遭到了百余贼子入侵。都让我们打跑了,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百余贼子,洗劫村庄?”裴旻有些目瞪口呆,现在是朗朗乾坤,大唐已经走向了盛世,竟然有贼人竟敢洗劫村庄。

“能不能详细的跟我说说?”裴旻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严重,事情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公孙曦道:“就是云梦泽里的一伙靠不住的蟊贼,意图洗劫我们住的南寨村。依老姐的说法,他们是打算屠村的,只是让我们先一步擒贼擒王制止了。后来洛阳来的官员调查,证实了他们都是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好些人手上都罪行累累,早已在官府的通缉榜上了,仅官府给的奖励就有五百贯,赚翻了都。”说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五百贯折合开元朝的物价,以后世的人民币来算,差不多在一百万左右。

一晚上狂赚百万,无怪公孙曦说着说着自己都笑起来。

裴旻跟着笑了笑,但眼神却有些肃然,问道:“南寨村在什么地方,洛阳官府来处理的,在洛阳境内?”他也算半个儒士,没事会看一些书,书籍包罗万象,其中就有天下州县的地理志。对于大唐各州各府大致的地形皆有一定的印象。不过微不足道的一小村,却不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边走边说,狭长曲折的小巷只有他们三人。

“就是洛阳以南,靠近伏牛山山脚的一个小村庄,只有两百余人口。村里的百姓并不富裕,但淳朴善良,家家户户亲如一家。却不知为何,竟会成为贼匪的目标。”公孙幽沉稳聪慧,对此早有一定的怀疑,只是想不明白原委。

裴旻想也不想,断然道:“他们定有别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洗劫村庄。没有特别的好处,他们不敢如此恣意妄为。劫掠商旅,哪怕造成的损失再大,也在接受之内。但是洗劫村庄,对无辜百姓下手,即便这村庄再小,庙堂也无法坐视容忍。两者性质完全不一样,唯有足够的利润,方能使贼人冒险一试。经你所说,南寨村远没有如此利益,这背后定有原委。”

盘踞在云梦泽的贼人,裴旻当初在御史台的时候,已经听过些许消息。

云梦泽最早在先秦时期,属于楚国楚王的狩猎区,那里地域相当广阔,自华容起北侧至汉江以南的广大地域,包括山地、丘陵、平原和湖泊,都属于云梦泽。南北朝以后的几百年来因为泥沙的淤积,云梦泽的小湖泊转为陆地,大湖泊变为沼泽,形成了一片葭苇弥望,野兽横行的危险之所。尤其是当中的百里荒,更是险峻重重,令得巨盗藏身其中,成为了贼寇的乐园,为祸往来荆襄的商旅。近百年来,都是如此。

对此地方官员不止一次出兵围剿,但是所付出的,远远比不上回报。

在他的记忆中最近一次围剿朝廷出动了五万大军,最后却只杀了百余运气不佳的贼人,近乎千人受伤。也是因此历任荆襄地方官都以防劫为主,并没有妙法应对那些贼寇。

历史上高宗时期,云梦泽的巨寇劫掠县城,激怒了高宗李治,李治特地调集大军正压,三十余万大军,摧枯拉朽踏平了百里荒。

但就算是太平年间,也有很多不事生产,需要不劳而获的贼人,他们或是为祸乡里,或是落草为寇。不余几年,百里荒又度有了贼人的出没。也是因为李治的那一怒,此后的贼人都学了乖,以劫掠商人为生,不去洗劫村落,触犯朝廷的底线。

三十余万大军的调配,粮草俸禄都不是小数,为了春风吹又生的贼寇也不值当。自从那时候,云梦泽的贼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至今没有真正的将之覆灭。

“那伙贼人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不如将那天晚上的情况跟我说说?最好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裴旻说着瞧向了公孙幽,公孙曦性子大大咧咧的,这细节肯定不如公孙幽记得详细。

公孙幽凭借着记忆,将那天晚上的情况细说,随后道:“他们事先定是踩过点的,直接冲到了屋前。我怀疑他们是为我们姐妹而来,毕竟我们姐妹也算是颇有姿色。”

裴旻不否认公孙幽这话,以她们姐妹的姿容,“颇有姿色”四字,那是谦虚之言,称之为国色天香都不为过,摇头道:“若真为你们而来,直接将你们掳走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要杀全村的人?依照我的看法,一、贼人对你们小村有深仇大恨,要杀光你们才够解气。二、掩人耳目,他们需要杀村里的某些人,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丧心病狂的屠村。至于你们姐妹,只是他们的意外之喜!对了,李家他们兄弟住在什么地方?照你们说的,李家兄弟是在洛阳定居,他们什么时候回到的南寨村?”

“是我们的邻居,就在旁边!”公孙幽眼中已经透着一丝明悟,不敢置信的道:“不可能吧,为了杀三人,而屠全村,太狠心了!”她说着又补上了一句,“李家三兄弟在洛阳名气很高,洛阳留守听说圣人喜欢音律,特别举荐了他们,他们也打算往长安求更好的前景。特地敢来南寨村向李母道别辞行的……当天就发生了袭村事情。”

“也许是巧合!”裴旻道:“但你们一行到了长安,又发生这种事情,就不能算巧合了吧!”

公孙幽已经想通透了一切,怒道:“这也太狠了。”

公孙曦也听明白了,眉头一挑道:“别让本姑娘知道他是谁,我的剑……”她正想说“我的剑饶不了他们”,旋即想起跟她多年的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截,登时沮丧起来。

“为了利益!几百天人命又算得了什么?”裴旻身在官场混在疆场,耳濡目染,对于这种事情,已经见多了,但是心底还是生出了莫名的怒火。

他为人处世有着一定的底线,好比两军作战,吐蕃哪怕将他杀的全军覆没,将他一手创建的神策军覆灭。他只会恨自己无能,而不会去恨吐蕃。因为那是战场,吃人的战场。但是吐蕃入侵洮州,对付无辜的百姓动手,哪怕只是杀了百余人,他都会怒由心起,百倍偿还。

杀百姓,杀军人,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为了利益对付李家兄弟,裴旻不认同,却可以理解。人性的劣根,无利不早起。但是为此牵累无辜百姓屠村,那就触及他个人的道德底线了。

略一沉吟,裴旻道:“我想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幽姑娘、曦姑娘,你们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公孙曦率先应道。

公孙幽也道:“愿听吩咐!”

裴旻摸了摸下颚,笑道:“那我现在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京兆府了,我安排一个人陪你们去!”

“为什么?”公孙曦茫然不解!

裴旻笑道:“因为,我要布个局!”

第七章 引蛇出洞

公孙曦依旧是不明所以。

裴旻却笑道:“那是你不知我的厉害,不是我夸口说大话。我最擅长的就是布局下套,吐蕃那些宿将大将,就多次让我耍的团团转,你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我先来一出引蛇出洞。”说着他不理会公孙曦,琢磨着应该找谁出面才好。

萧嵩?不行,地位有点高。

裴光庭?也不成,是裴家人!

贺知章?更不成,谁不知道他是自己的老大哥!

御史台的不行,那就兵部吧!

裴旻想了想,决定从兵部找助力。

让公孙幽、公孙曦在继续躲着,亲自去了一探兵部,找到了兵部侍郎谢哲秀。

对于裴旻的要求,谢哲秀自然应答的毫不犹豫。

方强是京兆府的长安县尉,县尉顾名思义,掌治安捕盗之事,一般而言县尉是县衙的第二把手,但京兆府却不能以同理而论。

京兆府负责京畿治安,规矩自然不跟地方一样。京兆府下辖二十三个县,有万年、长安、礼泉、户县、蓝田、咸阳、三原、云阳、泾阳、栎阳、高陵、渭阳等等,方强只是其中的一县县尉。长安藏龙卧虎,王孙贵胄遍地。不说别的,仅以京兆府来说,除了最高长官京兆尹,还有两名京兆少尹,有功曹参军、司录参军、司户参军、司法参军、司兵参军、司仓参军、司士参军等一大票地位官职都在他这县尉之上。

方强这个长安县尉与地方上的县尉相比,在薪俸会高一些,但实际权力上却要逊色许多。手中无大权,苦的累得活都得干,还容易得罪人。若不是实在没办法,需要养家糊口,他真不愿意在这职位上干下去。

近日他便得到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盯着怀贞坊各处坊门,缉拿拒捕的两名女扮男装的盗匪同伙。

缉拿盗匪的时候,方强并不在场,但是听手下的兄弟们说,那两个雌盗匪厉害非常,两把剑使得跟流星闪电一样,三两下就将他们二十余人收拾了,从容离去。

方强干这一行最怕的就是遇到不服管制的江湖高手,他们不在乎律法,有以一当十的本事,出手非死即伤,一群人奈何不得一两人,伤了人丢了脸,回去还要挨罚。

“小吴!拿水来!”方强热得心里燥的慌,招了招手。

官差小吴立刻送上了自己准备好的水壶递了上去,道:“方头,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方强给自己猛灌了几口,打了个饱嗝道:“知足吧,现在才是最好的。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贼人真要出现,就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对手另说,万一牵累着路人。这个路人还是什么大人物,那才是真的倒霉。”他说着将水壶丢了过去,顿了顿又道:“其实,真正麻烦的还是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殃……什么是福,平安才是福。你刚进衙门不久,多学着点!”

方强方刚传授完心得,便听一名下属慌不择路的跑来道:“头,出现了,两个贼人出现了,现在上了朱雀大街!”

方强打了个激灵,喝道:“大呼小叫什么,出来了就抓。别忘了我们的身份,都别守了,跟我去支援。”

方强满口抱怨,但真正事情来了,却也是尽责,没有半点耽搁迟疑。

来人苦着脸道:“抓不了,人家是兵部侍郎的远方亲戚,谢侍郎正护着她们,在同我们理论!谢侍郎说她们家中富裕,根本不可能行偷窃之事,何况是偷女孩子的贴身饰物,正找你呢,说我们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

方强以手扶额,转头对小吴道:“真是乌鸦嘴,怕什么来什么!”

方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想起京兆少尹孟温礼对他的叮咛嘱咐,硬着头皮道:“小吴立刻去京兆府找孟少尹,让他快来支援。这里给他拖着时间,去,一刻也别耽搁。”

小吴闻言迈腿就跑!

方强大步赶往事发地。

朱雀大街上,两拨人正在对峙着。

一个儒雅的文士唾沫横飞的大声叱喝着:“你们京兆府好大的威风,朝廷赋予你们的权力是这样胡乱用的?诬蔑无辜的人,当我谢哲秀好欺负?我远方的侄女来长安还没住下半个时辰,就给你们诬蔑成贼寇,有这么干事的?回去本官便要弹劾你们京兆尹,你们的责任是负责京畿治安,不是捣乱!”

“拿着刀剑,想干什么?还想砍本官不成?有本事就往这里砍……”谢哲秀伸长着脖子,抓着一位手里握着一把环首刀的官差,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往自己脖子上砍,表情激动,神色震怒。

那名官差直接给吓傻了,吓得手中的环首刀都丢在了地上。

“谢侍郎,息怒!谢侍郎,息怒!”

方强老远就堆起了笑脸,谢哲秀是兵部侍郎,是六部中兵部的第二把手,绝不是他能够抗衡的,讨好着上了前,点头哈腰:“误会,这是误会!”

谢哲秀怒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给本官滚开。过会儿本官亲自去你们京兆府,问问你们的京兆尹,怎么管部下的。岂有此理,在这天子脚下,你们这般乱来,还有王法嘛!”

方强给唾沫星子溅了一脸,却不敢擦拭,只能一个劲的安抚道歉,但是死咬着不放人,愣是将时间托住了。

京兆少尹孟温礼领着二十余人赶到了现场,面对谢哲秀的咄咄逼人,这位地位跟他不相上下的京兆少尹毫不迟疑的站了出来,“谢侍郎好大的官威,本官真是见识了……为贼人开脱,还如此振振有词,真是难得。我京兆府直接受陛下管制,就算国相也无权管制。你们兵部插手干涉我京兆府抓人,管得太宽了吧!识相的速速让开,不然别怪本官以包庇贼人的罪名,将你一并拿下……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一声呼喝,孟温礼带来的二十余官差凶神恶煞的拥了上去,他们强行控制住了谢哲秀,绕过他去拿人了。

“住手!”没等二十余官差靠近公孙姐妹,早在一旁看戏的裴旻,已经大步走了上前。

第八章 钓了一条大鱼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两个四品大员,在大街上跟泼妇一样的,成何体统!在大街上耍官威,也不注意注意影响!”

裴旻很年轻!二十五还不到!

京兆少尹孟温礼、兵部侍郎谢哲秀都过了四十,论年岁,都可以做裴旻的父亲。

因此裴旻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但是气场十足!直接将孟温礼、谢哲秀的针锋相对,视为泼妇骂街!

谢哲秀戏演的十足,脸上有些尴尬,闭口不言。

孟温礼闻言却是大怒,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少年说成泼妇骂街,如何能忍,这要是传出去他哪有颜面见人,正想说话。

却听一声高呼:“见过裴国公!”

高喊的是县尉方强,孟温礼是最新提拔入京的官员,而裴旻近几年都不在长安,两人并不认识。但是方强昔年跟着现任的京兆尹范宇帮助裴旻缉拿杀手谢,识得他的模样,关键时候站了出来。

孟温礼脸上的怒火,就跟玩戏法一样,瞬息消散,让人有种眼花的错觉。

因为政变频繁,此时朝堂里的国公不少,但姓裴的国公,却只有裴旻一人。

裴旻是最得李隆基信任宠信的外臣,又是御史台出身,最近又得孔德伦、孔惠元连番称赞,在士林中极具名望。虽然已不是内臣,可在长安的政治力量,绝对不是他所能够抵挡的。兵部侍郎谢哲秀与他没有职务上的往来,得罪了也影响不大。

裴旻却不一样,当初李隆基废除雍州府衙改京兆府,那时京兆府的第一把手的任选有两个名额,一个是他孟温礼,另外一个是雍州长史范宇。

他至今记得为了争取这个名额,在熟人的介绍下搭上了宰相源乾曜的门路,赢面是很大的,可最后还是让范宇截胡了,截胡的原因有些可笑。

李隆基在任命范宇之前,无心的说了一句话:“这个范宇。朕有点印象。裴卿当初救薛王的时候,给他请过功,是个能人,就他吧!”

也因如此,孟温礼成了范宇的下属,京兆府的第二把手。

一把手跟二把手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有此既可见裴旻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同时范宇对于裴旻怀着几分感激之心。

他的两个上司都跟裴旻有着密切的关系,得罪裴旻几乎等于自寻死路。

孟温礼今年四十出头,这个年岁便有机会争夺三品京兆尹,官商极高,顷刻之间改了自己的态度,赔上了笑脸,上前问好:“见过裴国公,国公有所不知,非是在下在大街上与谢侍郎争执,实在是谢侍郎欺人太甚。这两位姑娘是盗匪同党,几日前在客栈更是打伤了我们二十余衙役。谢侍郎却仪仗着官威,意图袒护,这才引起了争执。我京兆府负责维护京畿治安,有义务擒贼,若人人走关系,妨碍京兆府办案。京兆府如何服众?如何维护京畿安定?”他说的是大义凛然,刚正不阿。

裴旻看了孟温礼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少尹说的在理,人情不能凌驾律法之上。要是人人都说人情,官官相护,那天下岂不乱套?”

孟温礼眉飞色舞的拍马道:“国公英明。”

裴旻点了点道:“不过这两位姑娘也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深知她们的为人,不会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前不久,她们还为国锄奸,杀了不少江洋大盗,分了足足五百贯的赏钱。实在难以相信她们行偷窃之事,也许是误会也不一定。这样吧,少尹信在下一回,先别将她们视为犯人对待。我们一同去京兆府,将事情调查清楚。这里在下可以保证,她们不会潜逃。若是跑了,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如何?”

孟温礼正义言辞,裴旻这里也对上秉公处理,公事公办!

但是原本正义言辞的孟温礼,一听裴旻识得那公孙姐妹,表情立刻变了,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莫名慌乱,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裴旻的请求合情合理,孟温礼哪有借口拒绝。

裴旻给了谢哲秀一个感激的眼神,道:“谢侍郎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

谢哲秀作揖拜别,也还了一个小事一桩的表情。

两人眉目交流,近处的孟温礼看在眼中,心头的不安更甚,心底叫苦不迭,早知有此逆转,就不应该应下此事。

“走吧,少尹,我们一同前往京兆府,正好见见老朋友。这几年不见,不知不觉竟坐上京兆尹了。”裴旻脸上挂着几分戏谑的表情,从初步掌握的情况来看,这孟温礼定有问题。

京兆府长安城西部的光德坊东南隅,离他们所在的朱雀大街隔着两坊六条大街,有着一定的距离,一行人徐徐走着,气氛有些压抑。

孟温礼脚步有些蹒跚,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惶恐不安,汗水直流。

裴旻见状笑道:“这天确实够热,我够怕热了,不想少尹比我还要怕上几分。这才走了几步,内裳都要湿透了吧。”

孟温礼尴尬的笑道:“确……确实太热……”

他话还没有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句,嬉笑:“什么怕热,是心里有鬼才是!”能在这种情况下说这话的,只有公孙曦了。

公孙曦向来管不住嘴,先前怕耽搁裴旻的布局,一直憋着,任由谢哲秀跟孟温礼、方强争吵辩论,一言不发。

孟温礼一口一个贼人,好似将她们定罪了一样,早惹得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姑奶奶心底不爽了。此刻见孟温礼的熊样,哪里还忍得住嘴?

孟温礼脸色有些尴尬,悄悄的看了一眼裴旻的脸色,见他似笑非笑,好像没有听到公孙曦的话,又好像知道了一切,成竹在胸,实在拿捏不准他的意图打算。

走了百步,裴旻开口了:“少尹可识得黄幡绰?”

孟温礼莫名道:“黄幡绰?就是陛下新任命的梨园乐营将?听过他,听说陛下对他极为宠信,能够出入宫廷,没有接触往来。”

裴旻见他语气不像说谎,心中骤然起疑:这幕后的黑手是谁,裴旻心底有一个目标。

他并没有学过刑侦方面的知识,不过在后世看过不少关于刑侦的电视剧电影甚至动漫。戏剧情节不可信,可是道理却是实实在在。

害人杀人的动机,谁最得利谁就可能是凶手,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李龟年几兄弟来长安,唯一能影响的只有黄幡绰!黄幡绰这个第一嫌疑犯,无论如何都跑不。

而且黄幡绰有足够的动机,裴旻并不了解黄幡绰,但对于黄幡绰的功利心却通过他这个梨园乐营将有所了解。

他记得当初李隆基只是任命他为乐营将,没有黄幡绰什么事情。依照李隆基的性格,如果他一开始就中意黄幡绰,在任命他的当时,也就直接任命黄幡绰了,而不是后来追加。

裴旻凭借对李隆基的了解,他能够猜出其中的大致缘由:李隆基不太看好黄幡绰,也就没有安排任命,但是李隆基此人重感情,会感情用事。他对黄幡绰很有好感,如果黄幡绰毛遂自荐或者用了什么手段说动了李隆基,李隆基会勉强让他任职的。

从黄幡绰已经是乐营将这个事实来分析,黄幡绰的功利心不小。

在裴旻的记忆中,梨园的乐营将是公孙大娘与李龟年,足见李龟年这个乐圣有足够的才华取代黄幡绰,黄幡绰为了自己的利益,谋害李龟年,完全在情理之中。

只是有一点裴旻想不明白,黄幡绰并没有什么硬实力,他有今日全赖李隆基的喜好音律,赢得了圣心。一但离开了李隆基,他什么都不是,哪有实力招募实力强劲的贼寇?

关键是从屠村这一事情来看,这幕后之人不是虾兵蟹将。虾兵蟹将行事,是小打小闹。大人物行事,才是风起云涌,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可以不客气的分析,要是没有公孙姐妹两人力驱五十倍的强敌,南寨村必遭洗劫,那时谁能想到洗劫的原因,只是因为要取其中三人性命,其他的所有人都是掩人耳目的陪葬品!

无人想得到,自然无人怀疑。真正的黑手,也就能够逍遥法外。

但是公孙姐妹的出现,打破了全盘计划,逼得幕后之人,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这一次是栽赃陷害,从此前的大手笔来考虑,这一次黑手定也做了充足的准备。为了避免事情扩大泄露,也定会动用自己的关系,安排人将事情办得天衣无缝。

这也是裴旻使用引蛇出洞的原因,只是他的地位过高,若亲自护送公孙姐妹。不是他自夸,就算是首相姚崇都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跟他硬刚,何况别人?只能请谢哲秀来帮忙。

果然,钓了一条大鱼!

京兆少尹孟温礼!

离京兆府还有百步的间距,裴旻看似自言自语的道:“官场比战场更加凶险,战场败了,还能重来。所谓胜负乃兵家常事,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官场不一样,这一但有了德行上的污点,一生前途就毁了哦!”

看着近在咫尺的京兆府,孟温礼突然道:“国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九章 我却不信,裴旻有那本事

戚清,作为西京东都最有影响力的豪商巨贾!

戚府落座于东市以北,王府云集的胜业坊,是长安最昂贵繁华的地段之一,金璧辉煌的府邸跟周边的王府相比,毫不逊色半分。

黄幡绰忧心忡忡的找到了戚清,向他查问李龟年的情况。

正如裴旻预料的一样,黄幡绰的乐营将是他跟李隆基讨要来的。

尝过了钱、权、势的甜头,黄幡绰回想自己原来在酒肆青楼卖唱的日子,就跟做梦一样,是让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醒来的梦。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戚清的鼓动诱惑,为了勾引黄幡绰的野心。戚清特地给黄幡绰科普了好多投其所好的故事,什么毛修之因为厨艺好,做的一手好菜,官拜太官尚书,封南郡公,加冠军将军,再有黄皓谗言献媚受封中常侍、奉车都尉,操弄威柄等等先人的“英雄”事迹。

示意他李隆基酷爱音律,由音律入手,定能飞黄腾达。

黄幡绰本就陷入了权势的泥潭,乐营将能够更进一步的接触李隆基,便成了他志在必得的职位。现在的他就如着魔了,闷着头的要往上爬,要取得更大的权力。

经过毛遂自荐打感情牌,黄幡绰成功的获取了乐营将的职位,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梨园形同第一把手的第二把手。

李隆基虽自封“崖公”,但他是皇帝,哪有时间真正的处理梨园琐事?至于另外一个乐营将裴旻,更是忙得整日不见人影,整个梨园皆由他一人做主。李隆基也因此对他格外器重,每天都会将他招入皇宫。不再是单纯的让他表演卖唱,而是跟他探讨一些梨园的情况。还特地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拨出来一大笔钱财,以作梨园的发展资金。

黄幡绰便如一朝臣子一般,受到召见,商讨“国事”,备受器重。

在古代封建社会,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神秘而有威严。没有一定品级的官职,想见都见不到。这天天能与皇帝会面的外人,都是三四品以上的大员。

黄幡绰有此待遇,身价自然成倍提升。

巴结,讨好之人,如过江之卿。

就在前日,他为喜好音律的李家四郎岐王李隆范表演了一出拿手的参军戏,李隆范直接赏了五万钱!比李龟年在洛阳的万千钱,多了好几个档次。

黄幡绰越是享受今日的待遇,对于已经到长安的李龟年越是忌惮,越不能容忍他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戚兄,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那李龟年还没审判定罪?以他的情形,应该判几年?今天圣人又问起李龟年的事情了,问他为何还没有到长安。我觉得留着他,就是一个祸害,最好是能将他除去了。这世上没了他,才能叫人安心。”才短短的十余日,黄幡绰的心肠彻底染成了黑色。

戚清低叹了口气,心底很是郁闷。他已经得到了线人传来的消息,因为裴旻的出现,情况再次有了变故。

黄幡绰紧张的看着戚清,高声道:“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你可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李龟年到长安,现在他却来了。你又说让他们在地牢里呆几年,等风头过去的时候,再除去后患。现在这么又有变故发生?”

戚清冷冷的看了黄幡绰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黄幡绰好一阵尴尬,也知自己语气有些冲了,忙柔声道:“是我太急了,可也怪不得我。李龟年自小到大都压我一筹,决不能让他得势。”

戚清寒声道:“为了帮你,我搭上了一百多个打手,一个车马行,外加京兆少尹。付出如此代价,为了谁?你要是有脾气,你我就此分道扬镳,日后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想着自己这两次出手的损失,也觉得有小小的肉疼。

黄幡绰赶忙告饶,一副阿谀逢迎嘴脸道:“戚兄,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小弟我这不是着急嘛!”

戚清也不想真的跟黄幡绰彻底闹翻,虽然针对李龟年的行动不尽人意,但是他的目的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黄幡绰崛起不过小半月,他以通过了黄幡绰内堂结识了岐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与两位亲王有了交集,利用黄幡绰扩张关系网的战略还是很有前景的。

“你我利益与共,你说的道理我岂能不知!只是李龟年那厮运气太好,先有两个能够以一当百的江湖人住在他家隔壁,为他挡了灾。现在又莫名引起了裴旻的注意横加干涉!以裴旻的权势,他要干涉,谁敢谁能从中阻扰?”

黄幡绰闻言神色大变,要说李龟年是他最忌惮的人物。那么裴旻就是他最想避让的人物。

他有胆子对付李龟年,但是从来没有半点想过对付裴旻。对于裴旻,黄幡绰选择的方法就如将脑袋插进地底下的鸵鸟一样,装作视而不见,自欺欺人的无视他的存在,将自己视为梨园的真正掌权者。

裴旻现在跟李龟年混在一块,两人联手一起对付他,他焉有还手的余地?

“那怎么办?”黄幡绰心中惶惶不安。

“你还是做好李龟年入梨园的打算吧,你现在已经是乐营将了,相信即便李龟年再如何厉害,短期内是无法干涉你的前途。你是他的上司,他干什么都要听你命令,暂时不会给你带来多少的影响。”戚清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黄幡绰却拿捏不定,心事重重的道:“万一京兆少尹孟温礼将我们供出来怎么办?裴旻可不是好说话的人物,他在御史台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

“哈哈!”戚清听到这里,却是大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道:“这个你就放一百个心,不是你担心的事情,轮不到你胡思乱想。这天下就没有用钱办不成的事情,不论是买凶,还是策划这次栽赃嫁祸,哥哥我就没有亲自出面。都是通过第三人负责一切,裴旻就算调查,也不过查到虚假的替身而已。至于那个孟温礼,我认得他,他却认不得我!就是一枚棋子而已,没了他,换过一个便是。我却不信,那裴旻有那本事查到我的头上。”

第十章 作客裴府

孟温礼的妥协在裴旻的意料之中,一个政客最忌讳的是政治污点,那是能够让政敌一生黑的罪证。

政治污点有很多种,有些为人不齿,但却可以接受,有些却是难以容忍,甚至眼中影响仕途。

就比如说孟温礼,他负责的是治安法纪。一个负责治安法纪的,利用自身职权,受人唆使栽赃陷害无辜路人。这种事情传出去,别的不说至少在京兆尹这类司法界是混不下去的。

孟温礼已经是京兆少尹,离晋升三品大员只是一步之遥。一但断了司法前途,想要再次爬到今日的地位,难如登天,即便再幸运,也少不了二十年时间挣扎。

他已经四十三了,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

今日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显了,裴旻就是公孙姐妹的后台,明摆着要为她们出头,此事凭借他如今的地位完全压不住的。他在朝中的好友,以宰相源乾曜为主。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今的朝堂上真正的宰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姚崇。其他宰相多是没什么实权的存在,对付一般人尚且可以。对付裴旻,这李隆基最信任的权臣,还不够资格。

一边是坦白从宽,或许能从轻发落,另一边却是政治生涯的终结。

孟温礼到了今日这一步,也已经没得选择了。

不过没等孟温礼开口,裴旻先一步说道:“在你从实说来之前,我先让你知道一个情况。免得自己给卖了,还开开心心的给对方数钱,由不自知。少尹可知道给你关押的那三个人是什么身份?”

孟温礼先是一阵错愕,随即惶恐道:“听说是从洛阳来的戏子,难道还有别的身份?”

“他们是戏子不假,可却是陛下在意的戏子。是陛下特地从洛阳将他们邀请来的,而你却大胆的将他们截下了!还栽赃陷害?这事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事情不弄个清楚明白,你小命都难保,至于前途,那就是华山断崖。”

裴旻半真半假的说着,李龟年三兄弟受到了洛阳留守的举荐不假,但李隆基的身份是不可能亲自接见接触李龟年这样的戏子的,他是通过黄幡绰向李家兄弟发起的邀请。

孟温礼脸色登时苍白的毫无血色,这事情一旦牵扯到皇上,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方祥德,我与你有何仇何怨,你竟然如此害我!”孟温礼悲呼一声,面如死灰。

方祥德?

裴旻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追道:“是他怂恿你的?他是谁?什么身份?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孟温礼不敢有任何隐瞒,重重的点着头道:“是他,他是祥德车马行的东家,负责关中河南一地的货物运输。他是在下的同乡,早年在下家中困苦,得他接济,才能上京赶考,并于则天神功元年,举绝伦科及第。后来在下任随县长史,又得他资金相助,干出了不俗的政绩,从而调入了京师,一走到今日。他于我有大恩,却一直未求回报。大概六天前,他找上了在下,说欢喜客栈有贼人行窃,金额巨大。在下当初以为方祥德又在助我增添功绩,也没有多想,派人将李家三兄弟拿下了。事后调查却发现,三兄弟虽是人赃俱获,给抓个现行,可很多地方却充满了疑点,经不起推敲,让人栽赃嫁祸的可能更多一些。不过……”

说道这里,孟温礼脸上一阵尴尬。

“因为方祥德与你有恩,你便将错就错,决定记上一笔糊涂账?”裴旻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说着。

孟温礼苦着脸叹道:“确实如此,李家兄弟罪不至死,稍微给他们判的轻些,算还了方祥德的恩情。只是万万想不到方祥德竟在这时给我下了一个大坑。”他知道,他的前途基本上玩蛋了。

裴旻对于孟温礼的话并没有全信,事情应该是不差的,他不信这个时候孟温礼还敢说谎包庇。但是孟温礼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样为了报恩,有没有收贿,得到好处,或者早年是否有把柄落在他手上。那就是未知之谜,暂不好说。他可不信,孟温礼会如温驯的羊羔,将一切罪行都如实告知。

但只要将方祥德擒住,这一切都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

当现在,裴旻表现了对孟温礼的足够信任,颔首道:“此事事关陛下召见的人,想要完全脱罪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你戴罪立功,破了此局,我自会向陛下为你请求。”

“谢国公大恩大德!”孟温礼对着裴旻深深的作揖。

裴旻可不信孟温礼手下的人,领着孟温礼走进了京兆府。

闻讯而来的京兆尹范宇小跑着前来迎接,“裴国公!昔年一别,好久不见。国公的大名,现在可谓如雷贯耳。宇远在这长安京师之地,也能听到国公在边疆的赫赫威名。此次来京,宇本打算抽个时间亲自拜访,只是听说了颜家事情,暂时打消了此念头。”

“范兄客气了!”裴旻想不到范宇热情至此,比原来由要亲近许多。在他的记忆中,跟范宇算不上深交,只是利益面子上的往来。范宇卖了他面子,放了肯德里克、吴轩,而他投桃报李将缉拿杀手谢营救薛王李隆业的功劳分给了他一点,仅此而已。他只是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个仅此而已,改变了范宇的命运,让他坐上了京兆尹的宝座,一跃成为朝堂重臣。

范宇当然忘不了这份恩情,对于裴旻自然是敬重有佳。

“客套的话,先不说了!”裴旻将自己目前得知的一些情况,详细的跟范宇细说。

范宇听极自己手下的京兆少尹竟然涉嫌栽赃嫁祸,表情登时就变了。此事传开,无异于是一大丑闻。

“事情就是这样,人呢,我是带来了。具体怎么处理,在下是无权过问。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方祥德擒住,他才是罪魁祸首。范兄以为如何?”裴旻不想让人抓住把柄,都是以询问出谋的方式说的,执不执行全看范宇这个京兆尹自己的决定。

范宇也知关系重大,当即派人去缉拿方祥德问话。

至于对于公孙姐妹的处理,自然以暂时查无实据的缘由命她们随时听候传唤。关于她们伤人的,在范宇的出面下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其实她们也没想着伤人,剑都没见血,只是凭借精妙绝伦的剑术挑飞了所有衙役手中的武器而已。

范宇精明强干,直接开庭审讯李龟年三兄弟,至于孟温礼,暂且押下。

孟温礼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大员,除了监察百官的御史台,京兆府还不具备审讯四品官员的权力,要等审讯好李龟年三兄弟,将案情整理成册,上缴李隆基定夺。

京兆府审案,裴旻无权旁听,也没有去凑着热闹,而是更公孙姐妹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彼此说着当初分别以后的事情。

公孙幽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的性子喜静,潜心学习舞技,修行剑道。公孙曦就不同了,她是个不安分的住,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在江南闯荡江湖的事情,剑下打赢了多少的江南的武林豪杰,取得了了多大的成就,眉飞色舞的。

“不知你们姐妹,剑舞如何了?”裴旻一边打断公孙曦没玩没了的江湖经验,一边问出了他最期待的问题。

公孙大娘的剑舞《西河剑器》,他可是期待已久。

能让诗圣杜甫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种佳句的剑舞,作为剑舞的爱好者,他岂能不在意?

公孙幽皱着眉头轻叹道:“不是特别顺利,这编剑舞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年,我不住拜访名师,意图受得启发,成效不是很显著。公子您呢?您那么忙,或许都忘了吧!”她记得当初在酒店夜谈,裴旻说过他也有心编一套剑舞出来。

“哈哈!”裴旻笑道:“这幽姑娘就想错了,成果显著。我夫人的琴艺天下无双,在她的弹奏下,灵感大起,《满堂势》雏形已成,只是需要细节上的修改。不如这样,难得来京城一探,干脆你们姐妹搬我府上住得了。或许能如我一样,在琴技的激发下,灵感大动,再不然我娘也是这方面的好手,你们可以一同探讨探讨。”

“好呀!”公孙曦眼睛一亮,忙道:“听说你府上有一个专门比剑悟剑的剑阁,还有圣人亲笔写的天下无双正好可以带我去瞧瞧?我们抽空再来打过。我还没真正领略到斩虎剑的威力呢。”

公孙幽有些心动,但在这方面她比公孙曦要矜持的多,一时间未能决定。

裴旻道:“如果幽姑娘觉得不妥,我可以在隔壁的玉真观给你们要两个房间。或者,我住玉真观,也行。”

公孙曦尽显猪队友风采道:“江湖中人,有什么好顾忌的,当初又不是没有住过。”

公孙幽俏脸刹那间红了,颔首道:“一切就听裴公子安排便是。”

第十一章 潜逃 挡箭牌

见公孙幽首肯,裴旻心中也是欢喜。

对于此刻的公孙姐妹,裴旻目前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对于这对容貌一样,性格却大不相同的姐妹,心中还是极有好感的。

目前公孙幽的《西河剑器》还未成型,他也有心助她一臂之力。既然在他的干涉下,李隆基提前两年开始琢磨《霓裳羽衣曲》,公孙幽的《西河剑器》在他的帮助下,未必不能提前诞生。

围绕着剑舞,他们三人随意聊着。

大约小半时辰,范宇领着三个相貌颇为相似的青年走进了殿内。

虽然彼此从未见过,但毫无疑问,三人定是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无疑。

裴旻细细打量着他们,三人唇红齿白,五官细腻,模样是极为俊俏。许是因为职业原因,三人身上的娘气极重,属于那种换上女装,就辨不出男女的类型。尤其是做了几日的牢,三人身上皆有一种“病美人”的感觉。可能是跟军中豪迈之士接触久了,见多了好男儿的阳刚之气,对于模样阴柔的三人第一印象并不怎么样。

“李龟年……”

“李彭年……”

“李鹤年……”

他们三人自报了姓名,作揖道:“谢裴国公的营救大恩!”

在来的路上范宇已经将大致情况细说,李家三兄弟都知道因为裴旻的缘故,才得以脱身以证清白。素来懂得保养“娇嫩”的他们,吃了好几日的牢狱苦,心中对于裴旻这个救命恩人,自然感激涕零。

裴旻为官多年,城府渐深,也在封常清身上学到了不可以貌取人,和煦的笑道:“你们本是无辜,不过为人构陷,才有此灾。如今脱罪,理所当然,与我关系不大。要谢便谢幽姑娘、曦姑娘吧,她们无故受累不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乡,还要想法子救你们,没少受累。”

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闻言特别别扭,倒不是因为让他们向公孙姐妹道谢,而是因为裴旻那熟络的语气。幽姑娘、曦姑娘,叫的很是亲昵,显示出了他们三人不寻常的关系。

他们三兄弟早对公孙姐妹有这求娶之心,只是一直无果。如今见公孙姐妹与裴旻交情匪浅,心中自然极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自行惭愧。

他们对公孙姐妹锲而不舍,自是认为自己足够出色:身为歌艺界的领袖,他们家财万贯,可谓有才有貌,也有极高的地位,时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成为他们的座上宾客。

足够配得上公孙姐妹,委屈不了她们可是面对站在面前的裴旻,瞬间觉得他们的优势就是一个笑话!

论才论貌论地位,裴旻哪一点不凌驾他们?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向公孙姐妹道谢。

公孙幽客气回应。

公孙曦则带着几分敷衍了事的应了一句。

裴旻望向范宇,不等他开口询问情况,范宇也先一步道:“方祥德已经跑了,我的人去方府抓他,得知他往店铺去了,又去店铺寻人,店铺管事却说东家一大早就查账离去了。衙役察觉异样,特地派人去城门查问。查到了方祥德不久前离开了长安,下落不明。”

裴旻闻言,神色肃然,方祥德说跑就跑,大出他的意料:“他走的如此匆忙,就不顾及自己的家人?”

范宇苦笑道:“方祥德在长安就没有什么家人亲属,府邸里多是下人。只有几个小妾,还是从妓院买来的。”

裴旻忍不住笑道:“看来这人有大问题,这是时刻准备着逃跑的架势。”

并非所有青楼女子都如娇陈那般幸福的,给裴旻视为珍宝似地疼爱着。唐朝风气开放,男权主义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是针对娼妾的地位没有多少区别。说是泄欲工具都是好听的,称之为货物都不为过,能够随随便便送人打杀,还不算犯法。

除了奴婢就是娼妾,一点可用的价值也没有。

“幽姑娘、曦姑娘,我有事与京兆尹商谈,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处理好公事,再带你们去我府上。”

裴旻说的无心,李家三兄弟听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什么情况,这都领回家了?

瞬息间,李家三兄弟顿觉前途一片黑暗。

裴旻对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也别瞎转悠了。直接去找黄幡绰,让他将你们带到梨园,先在梨园安定下来。只要你们不惹事,在梨园就没人动的了你们。”

他是怀疑黄幡绰是幕后黑手不假,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跟李家三兄弟又不是很熟。不好和他们推心置腹的谈,他也相信黄幡绰的胆子没有大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对李家三兄弟动手。

就算黄幡绰再如何不待见三兄弟,也会表现的格外热情,以摆脱自己的嫌疑。

只要李家兄弟进了梨园,他们的安全,便可得到保障。

裴旻也不跟他们多说,直接与范宇去了旁边的院子。

“我有一种感觉,这方祥德的身上可能能探出大问题。”裴旻带着几分慎重的说着:“可以将他列为畏罪潜逃的疑犯,暂且查封他的车马行,深入展开调查。同时了解他车马行的一切生意对象,看看是否有串连违法之事。”

范宇颔首道:“宇同有这种感觉,他跑的太及时,仅以一个商人而言,方祥德有着超于自身的力量,有问题是一定的。只是有多大,还得好好调查。”

裴旻笑道:“我给你提个醒,此事的起因极大可能关乎黄幡绰,是黄幡绰嫉妒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的才华,担心他们得到陛下的亲睐,从而失去自己的位子。彻查他们两人的关系准能找到一些线索。还有可以着重调查一下孟温礼跟方祥德。根据孟温礼的说法,方祥德对孟温礼帮助极大。商人无利不早起,他资同乡人孟温礼上京赶考,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出钱助他发展地方经济,这可不是一个商人应该干的事情。除非他想在孟温礼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这点很是关键。如果将这两件事查清,定是大功一件。”

范宇今年不过四十五,在政坛上正是“年轻力壮”大展抱负的时候,对于功劳非常渴望,精神十足的道:“裴国公放心,此事宇会慎重处理,定不放过任何一人蔑视我大唐律法之人。”

裴旻接着道:“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此事怎么说与旻有一定的关系,能够出力的绝不推迟。”

范宇喜道:“那再好没有了,谁不知道裴国公在御史台的成绩,大有狄国老之风,有您在一旁助力,方祥德藏的再深,也能将他挖出来。”

狄国老自然是武后时期,断案如神的狄仁杰。

这马屁拍得,裴旻都有些脸红了。

同时在另一侧,气氛却有些尴尬。

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的心,就如司马昭一样,连精神大条的公孙曦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七窍玲珑的公孙幽?

只是公孙姐妹一个沉迷剑舞,一个专注剑术,压根没那心思,或者对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根本没那感觉。但是李家三兄弟却自视甚高,认为自己入长安进梨园,前途无量,定能抱得美人归,却不想美人还没抱到,自己先做了牢狱之灾。还要劳烦美人相救,这其中的落差,让他们兄弟特别尴尬。

尤其是裴旻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那才是真正的出色好人物,与他相比自己这屁大的成就,与之提鞋都不配。

李彭年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道:“想不到公孙姑娘竟然识得裴国公这样的人物!”言外之意是旁敲侧击他们的关系了。

公孙曦抢先道:“那是自然,我们跟裴公子认识五六年了,在他没有考上状元的时候已经认识了!我们也想不到才短短几年功夫,他竟当了国公,还有了这般成绩。当年我们姐妹就觉得裴公子谈吐优雅不凡,将来必有大作为。今日再会,果然如此。”

她言语中透露着对裴旻的小小崇拜,眼中似乎冒着金星,大有少女怀春的模样。

李彭年心中苦涩,他们兄弟私下有过商讨:李龟年中意姐姐公孙幽,他是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两人不与他争。

公孙曦则由他们两兄弟公平竞争,如今……

人比人,气死人!

对方是裴旻,他们哪有资格相比。

李龟年怔怔的望着公孙幽。

公孙幽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她的本意是拒绝。但很明显李龟年误会了……

三兄弟失魂落魄的告辞离去了。

见三兄弟走远,公孙曦嘿嘿一笑道:“这下他们不会再烦我们了吧!”

公孙幽以手扶额,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公孙曦一字一句说的都是实话,当初她们私下说到的裴旻的时候,确实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却是他们自己误会了……

见公孙幽无话可说,公孙曦再度笑出来声来,有着些许得瑟。

“笑什么呢!”裴旻正好回来,见公孙曦笑的开心,问了一句。

“不能说!”公孙曦爽朗的笑着。

“那我不问了!幽姑娘、曦姑娘远道而来,便随我回府,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第十二章 听香水榭拜裴母

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离裴旻居住的辅兴坊隔着延寿、颁政坊、布政坊三个街坊,他们途中正好要经过西市。

公孙幽、公孙曦还是第一次来长安。尽管她们见识过东都洛阳的繁华,但真正细究起来,洛阳跟长安相比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尤其是规划布局上,长安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裴旻作为东道主,一路上给两女介绍长安的情况,尤其是西市,毫不夸张的说:“在西市里,你能买到整个大唐都有的货物商品,不论是江南番禺的珍珠,还是川蜀昆明斑铜,就连国外扶桑的漆器,拜占庭大食的刀盾,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没卖的。”

女人都有一颗逛街的心,不管是知性的公孙幽还是欢脱的公孙曦,听到裴旻这话,眼睛忍不住为之一亮。

姐妹两人杀了不少的大盗,得了五百贯的开元通宝,正是囊中富裕的时候,可以好好挥霍。

裴旻能读懂她们的心思,笑道:“今日便算了,西市太大。没有固定买的物品,单纯的游逛,不用大半日功夫,根本逛不出名堂出来。黄昏即来,即将到了闭市的时候,这还没买到心仪的东西就给逼出街市,反而坏了心情。待明后日,我让夫人陪同,准备一辆马车,好好逛逛,想买什么,往车上丢就是。”

公孙幽、公孙曦这才打消了心思,一路走到裴府,门房大爷见裴旻领了两个近乎一模一样的“贾公子”走进了府邸,眼睛都直了,心底不住的暗思:“公子不会有那个癖好吧?”他稍微上了年纪,有些老眼昏花了。

“里面请!”裴旻热情相邀,顿了顿道:“我多日未归家,要先去拜会母亲,幽姑娘、曦姑娘是在客间稍等,还是与我同去?”

公孙幽毫不迟疑的道:“自然是去拜会老夫人,幽与小妹身为宾客,哪有不拜会老夫人的道理。不过就我们这一身去拜会,也太失礼了,最好能换一身衣服,恢复女儿身。”

公孙曦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就随我同去吧!”裴旻见公孙姐妹尊重自己的母亲,心底也是高兴,也不枉自己为她们费心费力。

领着她们去了客房,待她们换了女装之后,走向裴母所住的宅院。还未来到近处,却听得一阵悠扬的琴音从别院传来的。

琴声轻快活泼,好似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随即伴随着几个高调的音响,又有一种孩子顽皮,大人笑骂训斥,充满了幸福与其乐融融,让人听了忍不住的扬起了嘴角,脑中生出一副阖家快乐的图片。心中即便有再多的烦闷事,也因为这欢快的音乐而消散。

裴旻知道这是娇陈的杰作,能将死的琴音,活灵活现的弹奏出来,整个长安都没有几人能做到的,裴府正好有一个……

公孙幽、公孙曦则是一脸震撼,这舞乐不分家,没有乐,哪里来的舞。固然两人在乐这一道,天赋远不及舞,但也涉猎一二。有着一定的功底,分得清楚琴音的好坏。何况就算完全外行,面对娇陈纤纤玉手弹奏出来的天籁之音,也能辨出优劣。

“走吧,娘亲应该在‘听香水榭’赏花呢!”

裴旻知道娇陈的爱好,娇陈若是手痒,独自练习琴技,她弹奏的将会是高难度的百鸟朝凤曲、广陵散或者平沙落雁这类高难度的曲子,不会弹这纯粹讨好老人开心的简单曲子。他回长安的时候,就听裴母说过,府中的荷花就要开放了,让他陪着一同赏荷花呢。

定是自己不在,娇陈贤惠的替他陪同裴母赏荷了。

“能将这简单的曲子,化腐朽为神奇!裴夫人的琴艺果然冠绝长安!”公孙幽眼中震撼之色不减,显然是给娇陈的琴音俘虏了。

公孙曦也带着惊叹拍掌道:“这曲子听得,我都想跳舞了。难怪师傅说听了师娘的琴,有起舞的欲望,真的有耶!”

裴旻颇为意外的看了公孙曦一眼。

三人来到院外,看着门口的匾额“听香水榭”,公孙幽也不由赞叹:这名字取得意境十足。

其实裴旻就是个取名废,“听香水榭”四个字,是他从后世照抄过来的。

进了院子,果然荷塘上的凉亭里,裴母坐靠在护栏上,看花喂鱼。

娇陈一曲弹罢,正在一旁陪着说话。

“娘!”裴旻远远叫了一声。

裴母听到裴旻的声音,惊喜的往这边看来,但见爱子身后跟着一对如花似玉如同镜子般的俏佳人,不免一阵惊愕,忍不住的心想:“这天下天仙似的姑娘,都让我儿一人碰上了?”不免看了身侧的娇陈,见她也瞧见了二女,眼中有着一些诧异,却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心底更是满意。

对于自己这个儿媳妇,裴母可谓十万个满意,贤惠淑德,若不是裴旻现在的身份,不可能将娇陈这种青楼出来的女子扶为正妻,她甚至都有直接将娇陈扶正的念头。不过这也是想想,乱妻妾位在这个时代是“亏夫妇之正道,亵渎人伦法则,颠倒上下尊卑,混乱经典礼制”的大罪。

裴旻一但干了此事,不过两天,弹劾他的奏章便会堆积成山。

裴旻对娇陈的专宠,裴母也看在眼里,隐隐有些担心娇陈会不会持宠而娇,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池里的鱼都让你吓跑了。”

裴旻快步上前道:“这不是见了您老人家高兴嘛!今天在街市上遇到了两位昔年在幽州的故交旧友,特带她们来见您!”

“公孙幽!”

“公孙曦!”

“见过老夫人!”

在裴母面前,即便是跳脱的公孙曦也恭恭敬敬的作揖问好。

裴母知道若裴旻真有娶纳之心,不可能不跟她知会一声的,真是朋友无疑:“两位姑娘不必多礼,快,快坐下说话。”

公孙幽在一旁坐下道:“我姐妹两人在外边惹了仇家,裴公子担心我们的安危,邀请我姐妹二人在府中暂住,这几日就劳烦老夫人跟裴夫人了。”

裴旻知道裴旻这是为他开脱,怕引起他们的家庭纠纷,虽暗笑公孙幽多此一举,却也未公孙幽的玲珑心赞赏。

她完全看穿了自己的用心!

第十三章 融洽默契

裴旻并非不知将两个黄花大闺女领入府中会有些非议,但是目前的形势的敌暗我明,对手有多少实力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他们下可以用匿藏于云梦泽百里荒的贼寇为刀,上可以京兆少尹作枪,背后的实力不可小觑。

公孙幽、公孙曦先在南寨村击溃了贼寇的袭击,后又在长安坏了幕后之人的好事。

可以说幕后人的布局,都是毁在公孙幽、公孙曦这两对姐妹身上。因为她们,令得对方折损了一支百人的贼寇团,一个京兆少尹,还有一个车马行,这损失可不小。

面对这种损耗,幕后人对于公孙幽、公孙曦的恨意不言而喻,她们姐妹很有可能成为报复的头号目标。

裴旻相信以公孙幽、公孙曦的武艺,若是正面对抗,姐妹双剑合一,这天下没几个是对手。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上的黑手段层出不穷。万一有个意外,以公孙姐妹的姿容而言,死都死最大的奢望。

李龟年他们几兄弟尚且有梨园可以庇佑,公孙姐妹住在客栈外太危险了,唯有将她们接到府中,裴旻方才安心。

这一点他并没有跟公孙姐妹言明,他觉得以公孙曦的性格,若是说明了因由,保不定会跳出来将之视为一个好玩的游戏,要以身为饵,诱惑贼人露出马脚。

虽然裴旻知道这是最佳的办法,但他不觉得让自己的朋友徒弟冒险来换取一定的情报是个好主意,就算没有公孙幽、公孙曦的牺牲,他相信自己一样能够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裴旻想不到他这点心思,竟然让公孙幽看破了。

裴母见公孙幽言语诚恳,礼节也大方得体。虽是貌美明艳,却没有半点狐媚姿态,身上有着别样英气,并非别有用心的小人,笑道:“无妨无妨,这府邸忒大,平时怪冷清的,多些人多些热闹。”说着看向裴旻道:“能帮着和解就和解了。为难两个姑娘,算什么事?”裴母不信公孙幽、公孙曦这一对弱质女流能惹什么大仇家,以为就是一些小打小闹。

裴旻笑着将公孙姐妹两人干翻百名贼寇的事情细说,道:“他们姐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一身剑术,四五十大汉都近不了她们的身。”

裴母、娇陈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响裴母才道:“原来两位姑娘还是女中豪杰。”

裴旻笑道:“娘还不知道吧,幽姑娘、曦姑娘小的时候还是洛阳青羽戏班的小艺人,两人跟娘亲一样,都擅于舞蹈,尤其是剑舞。”

裴母听了眼睛一亮,早年她也算是那个圈子中人,对于洛阳青羽戏班可是如雷贯耳。那个时候,还是武则天当朝,洛阳号称神都,是天下的中心。而青羽戏班是洛阳最大的民间歌舞班子,在业内可是一绝。只是后来戏班树大招风,惹到了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最终树倒猢狲散,消失于历史。

回顾往事,裴母唏嘘不止,目光也打量着公孙幽、公孙曦二女,不住的点头道:“确实很不错,只看这气质就适合剑舞!”

剑舞与一般的舞蹈不一样,剑舞以剑起头属于武舞的一种,原为男性舞蹈叫“黄倡郎舞”,历史上项伯与项庄对舞长剑,子路戎装见孔子时,拔剑起舞等,都以男性为主。因为只有男性的阳刚气息,才能将武舞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后来经长期流传,剑舞渐渐有了女人的影子。但有一个前提,女性剑舞舞者自身需要有足够的英气,来衬托武舞的特点。

一个风情万种,满身媚态的女子,就算有西施、昭君那般有沉鱼落雁之容,也练不好剑舞。

而公孙幽、公孙曦的明艳中自带英气,好似女中豪杰,换上一身铠甲就是新一代的花木兰,剑舞几乎是为她们姐妹量身定做的。

裴母早年也是剑舞出生,造诣不凡,难得遇上志同道合的“小知己”,聊得特别愉快。

花也不赏了,鱼也不喂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裴母当初就给卖到裴家当丫头,因长得水灵,给安排到了族中歌舞团培养,自幼学习歌舞;娇陈也是小时候给卖到青楼,受专业的培养,歌舞兼备;公孙幽、公孙曦是自小就在青羽戏班,是班主捡来的一对孤儿,同是自小学习歌舞……

她们或是经过宫廷乐舞培养,或是经过民间乐舞熏陶。即有深厚的文艺功底细胞,又有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彼此说歌谈舞,好不快活,直接将裴旻给丢到一旁了,插不上话。

裴旻左看一眼,右瞧两眼,嘀咕道:“怎么觉得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反而是外人了。”但见裴母开心,他也跟着高兴。

这近距离欣赏三位佳人的姿容,也是值得愉悦之事。

直到夜幕降临,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四人才暂停了愉快的相处。

在用餐的时候,裴母还特地道:“两位姑娘是为国出力,对付贼匪。这本应该是你们官员的工作,由她们做了,本就不该。要是让她们受到什么威胁,那以后谁敢出头?”不得不说,裴母还是有点见识的。

裴旻不住的点着头道:“娘放心,不过几日,臣必然将那些害群之马给揪出来。”

公孙曦道:“老夫人别为我们担心,一些蟊贼还不在我们姐妹眼里了。就算打不过,我们还能跑。就跟您老说个事,那是在江南。前些年,我途经南面的一个村县。他们抓住了一只奇特古怪的小雕,结果引来了一头大雕的报复。那大雕特别厉害,比我见过的大雕都厉害的多,有那么高,那么大……”她特地站起来用手比划了一下,差不多有一米四五左右:“大张着翅膀,足足有一丈宽,可吓人了。”

裴母听的瞠目结舌道:“那么大的雕,比书上的海东青还神吧!”

“海东青哪有那么大!”裴旻已经知道公孙曦说的是什么东西的,这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动物,海东青被高丽、新罗吹得那么玄乎,其实就是因为中原不是穷山恶水,缺乏大型雕生长的土壤。

跟中原的金雕、乌雕、白腹海雕、草原雕这些雕比起来,海东青确实有优势,但是跟世上最大的雕角雕一比,那就远远不如了。

公孙曦说的应该是菲律宾的国鸟食猿雕,是世界第二大鹰,公孙曦描绘的比他记忆中的食猿雕更要大一些,应该是古代的生物野性尚未退化的缘故。

不过现在是唐朝,可没有菲律宾的存在,只有一些土著。

“你说的应该是吕宋那边特有的食猿雕,专门以灵活的动物为食,喜欢吃猴子脑。再灵活的猴子,也跑不过食猿雕的爪子,故而称食猿雕。要比海东青大的多,也厉害的多。”裴旻卖弄着他的博学。

“可能就是了!”公孙曦对于那雕的名字明显不感兴趣,兴致高昂的说着,“那食猿雕确实厉害,它冲向了一个魁梧的大个子,只是一啄,便将他的手臂啄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那食猿雕的目标是脑袋,亏得那大个子反应的快,用手臂护在了脑袋上,不然小命都要玩蛋。”

裴母、娇陈听的津津有味。

公孙曦也说的起劲,道:“村里的人用弓箭射它,但它太灵活,速度也快,都射不准。我见情况危急,在那大雕俯冲下来的时候,上去就是一剑,将它劈死了。”

“好!”裴母鼓掌道:“有一身武艺,就应该如此。然后呢!”

“然后啊!”公孙曦突然有些害羞道:“然后,然后我就让那群县民追打了十多里,他们就是追不上我。”

“啊!”

这一神转折,不只裴母、娇陈惊疑出声,裴旻都给吸引住了,忍不住道:“什么原因?”

公孙幽无奈笑道:“那大雕县里的人本打算擒来上缴朝廷抵税的,让小妹一剑给劈死了,他们不找小妹陪雕,跟随说理去。”

“哈哈!”

瞬间裴旻、娇陈、裴旻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孙曦愤然道:“这哪里能怪我!那大雕可是要人命的,我要是不出手,指不定那无辜的小女孩就给啄死了。”她顿了顿,又笑道:“都是过去事了,反正我没后悔。老夫人你看,真要遇上情况不对,我跑的可快了。”

裴母这笑声刚刚停止,听公孙曦如此一说,又笑了起来。

一餐饭吃的是欢欢乐乐。

吃饱喝足,裴母先撑不住了说道:“不行了,不行了,笑累了。旻儿,你好好招待两位姑娘,娘回屋去歇歇。”这走之前,还邀请公孙幽、公孙曦让他们觉得无聊,可以去找她聊天玩耍。

裴旻都忍不住给了公孙曦一个大拇指,裴母笑的如此开心,在他记忆中那是极少有的事情。

裴旻知道这些天,公孙幽、公孙曦一方面要守着自己,一方面担心官差找上门来,休息的定不好,也没跟她们多聊,让她们早些去消息。

公孙幽、公孙曦这几天确实睡得不踏实,没有拒绝这份好意,一并休息去了。

第十四章 官匪一家 露出马脚

裴旻并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在书房整理着整个事情的关键细节。

将所有情报筹集起来,他发现真正可用的东西不多。对方似乎很有经验,有着很大的实力,并且擅于掩藏自己。

现在他有一种感觉,对方布下了重重迷雾,而他手中的消息,只是一些皮毛,半点核心都未达到。

唯一有用的情报还是他猜出来的,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两次事件皆将李龟年三兄弟与公孙姐妹牵扯在内。

裴旻向来不信什么巧合,尤其是这么不科学的巧合。

足见对手要对付的人不是公孙姐妹便是李家三兄弟。

公孙姐妹是小人物,更是江湖中人。若真是对付她们,没有必要将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化。而且最了解自己的人,非是朋友,而是敌人。真是公孙姐妹的敌人,没理由派虾兵蟹将出马,并且准确的判断她们姐妹会来长安,在长安设局。

李家三兄弟才是唯一的答案,他们现在确实是小人物,但是李龟年已经展现了自己乐圣的天赋,引起李隆基的注意。这跟皇帝沾边的事情,就没有小事。

黄幡绰还是他的唯一选择!

到底是谁站在黄幡绰的背后?

还有孟温礼跟那个方祥德到底什么关系?

方祥德能从孟温礼身上得到什么?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还如此支持他?

“随县长史!”

裴旻突然留意到一个细节,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极其关键的细节。

根基孟温礼所说,方祥德能资助他上京赶考,他高中绝伦科及第。绝伦科是武则天时期心血来潮时弄的一个科目,跟真正的状元进士及第要逊色许多。

依照规矩即便身负进士及第的状元郎入仕,也需要从九品官起步,一步步的向上攀爬。

伦科及第远不如进士及第,凭什么直接担任一县长史?

即便随县是下县,却也也不至于一上任就当县衙政务第二把手吧?

若是孟温礼有身份地位还好说,可他却是一个连上京赶考都需要他人资助的寻常人,怎么可能初次入仕就担任一县长史?

“神功元年!”

裴旻想着这个年号:武则天就是在这个时期将张易之、张昌宗收为面首,从而走向年老昏庸的。那个时候,二张深受武则天宠爱,权势滔天,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等亦恭候二张门庭,互相勾结。整个庙堂乌烟瘴气,只有动用权势走个后门买个随县长史,才有这般待遇。

孟温礼必然是得到贵人相助了!

除了别有用心的方祥德,谁会关注一个微不足道的“绝伦科及第”?

“随县,随县!”

裴旻默念了两句,从书架上取下地理志,翻到了随县的记载。地理志中有三个随县的记录,一个位于川蜀,一个位于江西,还有一个在荆襄……

荆襄!

裴旻心中一动,似乎找到一点头绪:荆襄的这个随县,虽然其貌不扬,不为世人重视。但它地处桐柏山南麓、大别山西端、大洪山东北部,可谓扼汉襄咽喉,系鄂北重镇,地理位置绝佳。

他又找来了一副地图,看着地图上的随县,霍然发现它跟云梦泽是如此的接近。就位于云梦泽西北方向,是最挨近云梦泽的县城之一。

袭击南寨村的是云梦泽的贼人,孟温礼是靠近云梦泽的随县长史!

都跟云梦泽有关系,这两个串联起来,信息量可就大了。

当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裴旻笑了起来。

正当他想重新捋一捋思绪的时候,宁泽敲响了他的书房门,禀报道:“公子,京兆府的京兆尹特来拜见。”

裴旻本想明天一早,才将自己今日的推论,告诉范宇,让他再次审问孟温礼,查清方祥德与云梦泽贼寇的关系,却不想对方竟然连夜就找上门来了。

“让他去客厅稍等片刻!”裴旻没有迟疑,来到了客厅。

范宇心事重重的坐在一旁静候着,见裴旻到来,迫不及待的道:“国公,那方祥德还真有问题,手段黑着呢!祥德车马行本是长安众多车马行的一家,并不起眼。后来不知怎么的傍上宗楚客、安乐公主,成为了他们的心腹。方祥德最爱吃独食,借助宗楚客、安乐公主的权势打压同行,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倾家荡产,情况尤其恶劣。不过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自从太上皇登基之后,他收敛了一些,如今圣人励精图治,更是不敢动弹了。只是这个陈年旧案,经历数朝,期间还有好几次大赦特赦,倒也没有什么大用。至于他的客户,多是正经商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那黄幡绰呢,他跟方祥德又什么关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无所获吧!”

裴旻现在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只是到了今时今日,他都没有发现关于黄幡绰涉案的消息,藏的太深了。

范宇苦笑道:“让国公猜对了。经过我们的详细调查。方祥德跟黄幡绰之间没有任何消息往来。不管是方祥德家中的妾俾还是用人,他们甚至不知道有黄幡绰这个人物!是弄错了?还是别的原因?”

“没弄错,把握还在!这个方祥德也是一个诱饵,远不是幕后之人,他的幕后之人,实力应该更强。”裴旻说着,将他在书房里的意外发现,告诉给了范宇。

范宇神色严峻:“依照国公如此说来,方祥德可能跟云梦泽百里荒的贼寇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十之八九!”裴旻道:“为了名望,方祥德资助孟温礼赶考,在情理之中。但我绝不相信一个商人会毫无所求的资助某些人发展地方经济,这其中定有很大的猫腻,值得更深一步的调查。这已经不只是小小的栽赃陷害案件了,还事关云梦泽百里荒的贼寇毒瘤。方祥德得到贵人相助,成功在车马行占据牢不可破的地位。利用车马行的便利,向百里荒输送物资、销售脏物,商匪一家,默契十足!”

范宇愤然道:“好一个贼寇,想的真是周到。立刻连夜突审孟温礼,看看能不能问出结果来。国公心细如发,当真有当年狄公风采。”

第十五章 有趣

裴旻无视了范宇的拍马屁的话,慎重道:“你负责盯着孟温礼,我不信他倚仗方祥德的资助,爬到今日这个位子,对于方祥德干的事情会一无所知?我估摸着他可能知道方祥德会跑。所以将一切罪责都推卸到对方的身上。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痛改前非的样子,为了就是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过。孟温礼身怀司法常识,不容易对付。但他是关键的一个突破口,能否打一场漂亮的战就看你的了。”

范宇作揖沉声道:“国公放心,孟温礼就算咬得再紧,此番也要将他的嘴巴给撬开了。”

裴旻颔首道:“现在我有一种感觉,就跟走在迷雾里一样。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一旁藏着看戏,不将他从洞穴里揪出来,我们岂不成了戏院里的猴子了?黄幡绰那里,我帮你盯着!咱们双管齐下,不信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范宇也有相同的感觉,他也察觉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栽赃陷害案件。方祥德跟李家兄弟从未有过接触,不存在有矛盾利益关系。不得不怀疑,这幕后有真正的得益者。

紧接着他们针对当前局面做了核计商议,直到半夜,范宇才告辞离去。

裴旻独自想着今日的收获,幕后黑手是谁,他还未展开调查,已经露出了云梦泽百里荒巨盗这一线索,继续查下去,只怕又是一个震惊朝野的大案。

突然他有一种感觉,似乎他经手的东西,就没有一次不严重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柯南体质,去哪哪里出现问题事件?

自我笑了笑,见天色不早,这些天实在有些疲累,准备回屋休息。

穿过通往主人房的回廊,裴旻突然顿住了脚步,在不远处的客院竟然有几道亮光闪过,好似武器在月光下反射出的光芒。

“难道,竟有贼人摸到裴府来了?”

裴旻心中一动,快步奔向了客院。

直接入得院中,却见一人凌空舞剑,她白衣飘飘,手中长剑若隐若现,吞吐之间,清幽奇幻,好似月下仙子,当空起舞一般,月光挥洒而下,裴旻顿觉如临仙境。

裴旻看得怔了怔,却是姐姐公孙幽在这夜里练剑。

对于公孙曦的越女剑法,裴旻异常熟悉,可对于公孙幽的越女剑却只见识过一次,而且还未动用全力。

因此他也不知公孙幽的剑术真正水平如何,但从公孙幽一剑截断他跟公孙曦的攻势来判断,公孙幽的剑术不在公孙曦之下。

今日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公孙幽出手。

“这……”裴旻的表情有些吃重,公孙幽的越女剑有着公孙曦不同的滋味,在平淡中现珍奇,别有味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公孙幽出剑的步伐力道以及运剑的方式,这跟他今日所展现的斩虎剑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论力量之运用,斩虎剑法可谓夺天下之妙。

裴旻自从偷师学会了斩虎剑法之后,掌握了其中心身技一体的用法,对于力量的控制娴熟无比,使得每一招每一式的力量都为之增色不少。

公孙曦的剑法极尽诡异之能,对于力度却有着一定的瑕疵,没能将自身的力量发挥出来,令她的剑更加具有威力。

现今公孙幽的剑却弥补了公孙曦的缺点,力量的转换运用,达到了心身技一体的境界。

所谓心身技一体,心是心灵,不滞于一处,综观全局。倘若心被什么局部的东西吸引,就无法把握全局。只有做到了全局尽在心的掌握之中,才能做到随心所欲地运用武功;身是对自身力量的调和运用,一个人手臂上的力量有限,仅靠臂力,远远无法发挥自身所有的力量。以脚为支点,以腰为动力,与手臂联合一处,将身体中的力量汇集一点爆发出去。技,自然是技巧招式,将力量融汇于招法,两者要做到相辅相成,而不是相互排斥。

用意念也就是心,完美的超控自己的力量技巧,便是心身技一体。

这些说着容易,真要做起来,绝非易事。

公孙幽只是见他今日出剑,又说了几句,竟融会贯通,掌握了这个技巧!

这天赋能力,裴旻想着跟自己的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多少了。

“裴公子?”公孙幽终于发现了裴旻的存在,想着自己练剑的情形,让他看了去,不免有些羞意。

裴旻尴尬的上前道:“刚刚与范京兆尹说了事,回来的时候,见这边院子里有光芒闪动,还以为贼人由不死心,跑到裴府来闹事了。”

公孙幽盈盈一礼,道:“小睡了片刻,让一个不详的梦给惊醒了。无心睡眠,随便练练,缓解一下心绪。”

裴旻笑道:“你这可不是随便练练,一点就透,还能融会贯通,就算曦姑娘也没这个悟性吧。”

公孙幽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能跟小妹换一换。”见裴旻有些茫然,笑着问:“裴公子觉得剑舞,我与小妹相比,谁跳得更好?”

“不会是曦姑娘吧!”裴旻心知公孙幽如此一问,必有缘由,想着欢脱好斗的公孙曦,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她的剑舞会比贤淑稳重醉心剑舞的公孙幽更出色。

公孙幽点了点头:“小妹在音律上别有天赋,她就如三国周公瑾一样,能够轻易的辨出音色的好坏,凭着感觉舞蹈,能够凭着感觉的找到歌乐的节奏,班主一直将她视为青羽戏班未来的台柱呢。”

裴旻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姐妹还真是有趣,姐姐酷爱剑舞,天赋却是剑术,妹妹好剑成痴,天赋却是歌舞,若是互换一下,岂不是绝妙。”

公孙幽抿嘴一笑道:“我也多次这么想过,只是上天就是给我们姐妹开了这个玩笑。”

看着有些豁达的公孙幽,裴旻突然心生一念:他一直以为公孙幽就是历史上那个创出“西河剑器”的公孙大娘,却不想公孙曦的剑舞竟然比公孙幽更要出色,那么历史上的公孙大娘到底是哪个?

是睿智娴熟的公孙幽,还是性情直率爽朗的公孙曦?

突然间,裴旻觉得有些头疼!

算了!

不管了!

总之是她们两个其中一个就对了。

第十六章 长安情报网的初想

裴旻本想邀公孙幽去剑阁,见识一下姐姐的越女剑法,却见公孙幽有些疲态。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在院中闲谈,让下人看了影响也不好,想着来日方长,道:“时近三更夜半,幽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后日我让娇陈陪你们逛逛西市东市,也领略一下长安的繁华。”

公孙幽悠然一笑,盈盈作福道:“裴公子慢走,这是你的府邸,幽这里也不送了。”

裴旻招了招手,让她早些入屋休息。

目送裴旻的身影消失院外,公孙幽掩着小嘴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她确实没有休息好,若不是做了一个噩梦,心神难宁,早在睡梦中了。

也不知是练剑的缘故,还是跟裴旻瞎扯闲聊了两句,不安的心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睡意也一下子涌现上来,转身走向了屋子。

裴旻回到住宅院子,见屋里的灯还亮着,心知娇陈还在等着自己,忙推门走进了屋里。

正值炎炎夏日,娇陈穿的极少,一个红肚兜,一件裘裤,外加一件有似无的粉红薄纱,格外诱人。此刻她正架着修长白皙的玉腿,对灯看着一张古皮卷,摇头晃脑的,看得入神,连自己丈夫进屋都没有察觉。

裴旻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弯着腰将她搂在怀里,伸手触摸着那光滑的小腹道:“看什么呢,怎么入神?”

娇陈只是一开始没察觉,不动声色的配合郎君演着一出而已,将身子向后依偎着,笑道:“是一本古琴曲,紫沁姐姐前几日送来的,是一个客人送给蔓怜姐姐的礼物。姐姐看得出来是好琴曲,只是缺漏了一些,没了味道。便托紫沁姐姐转赠给了我,让我看看能不能将空缺的填上。这是首好曲,从开头的韵调可以看出定是先贤的杰作,不逊色伯牙的高山流水,甚至可比嵇康的广陵散,只可惜有几段缺失了。先贤的琴谱,想要填补上,谈何容易。妾身琢磨了大晚上,也没有什么头绪。”

裴旻闻着娇陈身上若有若无的女子体香,道:“这你就错了,先贤也是人,一个脑袋两个眼睛,不存在后人一定输给前人的道理。先人编写这琴曲,可能用了半生甚至一辈子,你才一个晚上,要是让你填补上了,他还不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娇陈嗔道:“哪有郎君这么安慰人的?这些日子郎君没少累着,妾身给您宽衣!”

“好!”裴旻张开了双手,他已经给娇陈惯出了懒病,只要有娇陈在,衣服向来是懒得自己动手的。

娇陈贤惠熟练的给他除去了外衣。

裴旻随口问道:“锦绣坊现在如何了?”

他记得当初以为杀手谢的原因,薛王李隆业险些在锦绣坊遭难,又因娇陈嫁给自己,导致锦绣坊痛失最大的摇钱树,生意大受影响。

娇陈为此有些内疚。

“听说还好!”娇陈道:“紫沁姐姐现在已经接管了锦绣坊,生意不如原来,却也撑过来了,凭借底蕴跟几位姐姐妹妹的努力,挽回了不少旧客,还能维持生计。”

裴旻见娇陈神情有些复杂,也明白她心中的尴尬:锦绣坊几乎是她第二个家,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尽管地方不值得说道骄傲,但那里始终有着十年回忆。锦绣坊的没落,并非她的原因,但只要她在,锦绣坊的地位毫无疑问不会动摇。

这夫人心情不好,丈夫焉有无动于衷的道理?

想了想,裴旻道:“那日我去寻你,见了不少锦绣坊的头牌,其中有几位给我留下了不小的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红衣服的,她唱了我一首‘锦瑟’,入味三分,不知平康坊还有能跟她相比的嘛?”

娇陈笑道:“郎君说的就是蔓怜姐姐,姐姐天生有着好嗓子,娇媚动人,最擅唱情曲,她的歌喉,妾身听了都心动呢!只是真正的大诗人大词人,又有几个写情诗的?”听说道这里撇了裴旻一眼道:“除了郎君!”

裴旻的一首《锦瑟》、一首《道是无晴却有晴》,固定了他情诗的造诣。若不是为了推广洮砚,一首《出塞》,他裴旻在诗词一道的地位怕是要钉死婉约一派了。

“也就是说只有情诗才能发挥蔓怜的最大的优势,她在这方面,无人可比?”裴旻若有所思的说道。

娇陈很清楚蔓怜的本事,重重的点头,说着笑着打趣道:“当然,所以啊!蔓怜姐姐对于郎君可崇拜了!得知妾身要嫁入裴府,羡慕的很,想要给妾身当丫头呢。”

裴旻闭目沉吟了半响道:“为夫突然灵感大起,就送夫人两首诗。”

正好桌上有娇陈用来填写古曲的纸笔,取过毛笔,挥笔直书:“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首写罢,他又拿来一纸,写下了柳永的《佳人》: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

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

……

为盟誓。

今生断不孤鸳被!

娇陈在一旁看傻眼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念着念着,娇陈自己都痴了。

裴旻见状也不以为意,他焉能不知这两首词的威力?

第一首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秦观是婉约派的一代词宗。何为婉约派?就是婉转含蓄,内容侧重儿女风情,结构深细缜密,音律婉转和谐,语言圆润清丽,有一种柔婉之美的诗句派系,说白了就是情诗。

作为婉约派词宗,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是他生平力作。

至于《佳人》倒不是柳永的力作,但是人的名树的影,眠花宿柳,一个去世了能让万千青楼女自发祭奠,上演了一处“群妓合金葬柳七”这美谈的代表人物。他的情诗,又能差到哪里?

“反正这两首诗是给你写的,你想干什么,为夫可不拦你。”裴旻将两张纸递给娇陈,心底却想着若几百年后出生的秦观、柳永知道自己用他们的诗词讨夫人欢心,不知会不会提前蹦出来找自己算账。

娇陈将两首词捧在手心道:“这两首诗太美了,妾身不舍得给出去。要不,郎君再写几首!”

裴旻用手指在娇陈的额头上轻轻的弹了弹道:“真当是市场上的青菜?想买就买!”

娇陈“嘻嘻”笑道:“郎君待我真好,有这两首词,蔓怜姐姐必然名动长安。锦绣坊本就有极大的底蕴,生意定然能够上来。”说着,她主动的献上了自己的香吻。

裴旻自然来者不拒,大逞口舌之欲后,将拥在怀里的佳人抱上了床。

红烛燃尽,帐内云雨稍歇。

裴旻搂着浑身虚软的佳人说着事后的情话。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却将事情说道了正事上了。

娇陈汇报着长安洮州奇石店的收益。

“现在洮州奇石的名声已经响彻了长安、洛阳一代,洮砚的收益渐渐稳定下来!洮州奇石的价格依旧居高不下,订单不断,而且价格都非常划算,雕刻工坊的效益,已经超过了制砚工坊。”

这一切也都在裴旻的意料之中,洮砚作为三大名砚,确实有它特有的特点。但是砚台非常耐用,一块好的砚台,若非不小心摔了,可以用十几二十年。没有特别的爱好,一家几方足够。能够维持销量,保持当前的盈利,已经足够。仅这些洮砚的收益,已经补足了投资。至于采石、雕刻工坊的盈利,都算的上是纯收益。她的另一个阿朱的身份,已经是洮州最出名的大富商贾了。

裴旻顿了顿道:“我若是要在长安的闹市开酒楼、酒馆,现在我们手上的财物可充裕?”

“怎么了?”娇陈诧异的看着裴旻,她自然了解自己这个丈夫:裴旻身兼多职吃喝无忧,并不重视钱财。开办采石工坊、制砚工坊、雕刻工坊也是因为洮州发展需要,而他又找不到信任的商人,索性自己干了,还方便操作。

因此在带动洮州经济发展之后,娇陈对于手上的三个工坊,渐渐不那么上心了。尤其是洮州上了正轨,第二产业畜牧业跟着推广之后。更是直接提拔管理,任其自由运作。只是每月查账,关键时候决个策而已。

现在却听裴旻要开酒楼、酒馆,实在诧异。真要缺钱,酒楼、酒馆来得未必就比三工坊来得快。

“我想建一个情报机构,能够事实打探一些情报,顺便了解长安的动向。”对于自己最亲近的人,裴旻自没有任何隐瞒,道:“今日之事,让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我要调查一人,手上却没有适当的人可用,太过被动。而且身为外臣,若对长安风吹草动一概不知,很是不利。影响仕途,倒是不惧,就怕牵累生命家人,还不自知。”

当然最关键的他没说,他怕历史重演,李隆基重蹈覆辙。免得安禄山、杨国忠这些人物出现,依旧不知。

“这组建情报网,酒楼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娇陈道:“青楼岂不更好!锦绣坊就是现成的!”

第十七章 庖丁解牛刀 但愿不是他

天下消息最流通的地方莫过于酒肆茶馆妓院这些鱼龙混杂之处,越是环境复杂,人口流动大,越能得到可靠的情报。

所以裴旻一开口便是酒楼,因为实在。

只要有钱,酒楼便开办的起来,青楼却不一样。

青楼需要根基、地段还要人脉,以裴旻现在的权势倒是不差这些,但是他干这行不为赚钱,而是为了打探情报。他若亲自出面,那还打探什么。

锦绣坊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紫沁与他关系固然不错,有着一定的交集。但并未深交,不确定她们会不会答应,更没有把握完全信任她们,也就没有提起。

却不想娇陈先说出来了。

裴旻沉吟了片刻道:“这事不是小事,暴露了对我们,对锦绣坊都不是好事。紫沁是个奇女子,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义气担当。”当初紫沁助他捉拿杀手谢,他打算投桃报李,将紫沁救出苦海。但是紫沁因为锦绣坊陷入困境,拒绝了他的好意,还用自己多年的积蓄下来的赎身钱,盘下了锦绣坊,重新跳进了火坑,就为了照顾锦绣坊里的所有姐妹,此事给他印象很深。

“同她接触的不多,不敢全信。”裴旻心知情报网就如双刃剑,有利有弊。

利处自然是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朝廷风向,知道政局的走向走势。弊端是危险,一但让人发现,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危机。

所以在这方面的处理,必需小心又小心。

裴旻的第二个身份,也是用在这个地方的。即便泄露,查也是查到虚无缥缈的乔峰,而不是他裴旻。

锦绣坊立足长安多年,若以它为基,发展情报,将会事半功倍。

这就好比一条捷径,一条远路。捷径固然方便快捷,但却有着一定的未知性,远路固然安全,但要一步步走来。

就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样。

娇陈将脑袋枕着裴旻的肩上,选择了一个好的位置,道:“这点妾身到没有考虑,妾身觉得几个姐妹中紫沁姐姐是最仗义的。现在锦绣坊正值困难之际,裴郎这般助她,她定会记着裴郎的好。”

“这样!”裴旻略作沉吟,心中有了定计,道:“那我们就双管齐下,两线作战。酒楼照建,锦绣坊那里只做初步的接触。我们不插手,不干涉,由紫沁自己选择。她们身在青楼烟花之地,本就是可怜人,我不想强迫她们为我做事。但只要她能真心助我,投桃报李,我裴旻就是锦绣坊的支柱,在我力所能及之内,锦绣坊的事,便是我裴旻的事。”

“好!听裴郎的!”娇陈一切皆以裴旻为主,自然没有异议。

翌日一早,裴旻直奔城南吴府而去。

吴府就是吴轩的府邸。

那个因为跟肯德里克言语不通而交恶给抓进大牢的武林人士。

吴轩是长安豪绅,早年他的父亲给名相狄仁杰当过护卫,多次护他安全,全家灭门还折了一条腿。狄仁杰没有亏待吴父,给吴父置办了产业,又赠给他一个庄园,让吴父得以安享晚年。吴家每年收缴的田地租费,高达百余贯,足以维持吴家的生计。

吴轩生来就衣食无忧,染成了一身视钱财如身外之物的豪气,平时习武交友出手大方阔错,黑白通吃,又急公好义,得了一个赛孟尝的美誉。

吴轩家底殷实,身旁的狐朋狗友很多,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对于裴旻的到来,吴轩格外隆重,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当朝国公,还因为他有关中第一高手的美誉。

武林中人,对于第一格外重视,裴旻连败多位武林名宿,这关中第一的称号,早已名至实归。

“上茶!”吴轩慎重的将裴旻领到了大厅,命下人准备了茶水。

几乎不用特别吩咐,一听是招待裴旻,茶必然是薄荷味的。

裴旻尝了尝杯中茶,以示礼仪,这江湖人不喜欢弯弯绕绕,他直接单刀直入的道:“今日来找吴兄是有事相求!求您帮旻调查一人。”

吴轩毫不犹豫的道:“国公与我有恩,正愁无法报答。查谁,但说无妨!”他也知裴旻为人正派,应答的毫不迟疑。

“黄幡绰,是梨园的乐营将!”裴旻的情报网还没动手布置,当前找吴轩帮忙是最佳选择。

这人情有来有往,才是结交之道。他也有心与吴轩这样的江湖豪绅打好关系,在特别的时候,如他这样威名极重的江湖豪绅能抵千军万马。

吴轩迟疑道:“他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国公查他做什么?”江湖人特别忌讳跟官府交恶,双方不相往来是最好。黄幡绰毕竟是李隆基的人,若无必要,吴轩不想得罪,免得惹祸上身。

裴旻明白他的担忧,笑道:“吴兄放心,此事在暗中进行。若不小心泄露也无关紧要,我裴旻今日在这里向你保证。一切问题,我一力承当,决不牵累吴家。这黄幡绰勾结了一个神秘人,他们贪赃枉法栽赃陷害不说,还勾结盗匪行屠村之事,可恨之急。只是没有明确的证据,我需将黄幡绰调查个底朝天,他接触什么人,跟谁要好,甚至他吃过什么,在哪里吃的都要知道。我觉得在长安,能够做到这点的,也只有吴兄了。”

吴轩给称为赛孟尝,确实名副其实,听裴旻如此说来,怒道:“他一个戏子,竟敢妄为至此?”

裴旻微微一叹道:“在权力面前,真正能够做到宠辱不惊,似如粪土的又有几人?”

“好!”吴轩沉吟了半响,道:“某信得过国公,黄幡绰近日的一切消息,包在某身上。”他叫来一个下人,道:“去将泼皮六给我叫来。”说着,他对裴旻笑道:“泼皮六是长安的地痞,一般而言没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平素他在我这里骗吃骗喝。别说真要用的时候,这种地痞比谁都好用。”

裴旻看中的就是吴轩这份能耐,颔首道:“就如当初孟尝君的手下的鸡鸣狗盗之徒,若没有鸡鸣狗盗,孟尝君回不了齐国。世人说吴轩好客痴傻,却不知用一些身外之物,拉拢人心,是在高明不过的做法。尽管会有白眼狼,但十中有一,便是赚的。那个泼皮六,应当就是那十中之一!”

吴轩颔首道:“国公高见!您说的不错,泼皮六虽是地痞流氓,但为人至孝,是性情中人。记得有一年大雪,他一身单衣冻的缩成了老鼠,直不起身子的找上门来。说只要能救他娘,他这条命就卖给我了。我跟他回去一看,她母亲得是胸病复发。当时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十年罕见的寒冬,泼皮六全身冻的青紫,他的母亲却在他的照顾下,竟没有冻伤一处。当时那一幕让某震惊了,从那时起,某就觉得泼皮六值得一交。果然,泼皮六现在成为了我在长安的耳目。”

裴旻抚掌大赞:“若非吴兄出手阔绰,也招募不到如此人物。”

“哈哈!”吴轩也跟着大笑。

便在这时,突然吴府的管事走了进来,在吴轩耳旁一阵耳语。

吴轩表情瞬间变了,霍然起身,对着裴旻作揖道:“国公,某有要事在身,先暂离片刻。”

裴旻心知定有要事发生,颔首道:“吴兄请便!”

见吴轩行色匆匆,裴旻想着发生了何事,一人品着茶耐心的等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吴轩神色肃然的走了回来,道:“国公,您吩咐的事情,待泼皮六至,某立刻安排下去。这里还有要事,便不留国公了。”

“好!”对于吴轩的逐客令,裴旻并无任何不满,以江湖人的礼节抱拳道:“那就拜托吴兄了,你若遇上什么麻烦,可来裴府寻我,力所能及之内,必然相助。”

“多谢!”吴轩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做出了请的手势。

送裴旻出府,吴轩立刻叫来他的儿子吴远,道:“远儿,从今日起,就在吴府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为什么!”吴远不满的叫道:“可孩儿跟朋友约好了,一起去终南山游玩呢!父亲一直教导孩儿,言出必行,岂能失言?”

吴轩摇头道:“情况不同,父亲自有父亲的道理。先前仵作找上门来,说昨日长安城郊出现了一具尸体。尸体死状极为残忍,人筋给抽拔出来,令其动弹不得,活活流血致死。”

“如好残忍!”吴远神色大变。

吴轩表情震恐愤怒,竟是身子发颤,泪珠溢满眼眶道:“残不残忍不是关键,那人筋是给人用刀直接从身体里割出来的,每一处只用了两刀。”

“怎么可能?”吴远自幼习刀,自然知道这其中难度,别说两刀,就算十刀二十刀,一百刀也做不到完整的割出来。

吴轩眼中全是惊惧颤声道:“有一种刀法叫做‘庖丁解牛刀’,用它就做得到……”

吴远惊呼出声来,脸色瞬间苍白道:“那魔头又来了?”

吴轩徐徐的摇着头,失魂落魄的道:“不知道,但愿不是他!”

第十八章 不靠谱的李隆基

离开了吴府的裴旻,想着今日没有特别的事情,便往梨园看一看梨园的情形,顺便跟黄幡绰打打交道,看看能不能探出什么东西来。

他这个乐营将自接任以后,就没有去过梨园,在称职这方面是远不及黄幡绰这个乐营将了。

梨园位于宜春北院曲江之畔,一路南行,至梨园时,却见梨园外重兵集结,不免讶异。

“闲人止步!”他还走到近前,已经有人高呼一声,横起了长枪。

裴旻还未说话。

听到外边的动静,园内走出一将,见来人是裴旻,怒喝道:“退下,凉国公面前不得无礼!”他赶忙叱喝了护卫兵卒,小跑着上前问好:“见过裴国公!”

裴旻笑道:“陈将军,这么说,陛下也在园中?”

来人正是龙武将军陈玄礼,也就是日后与太子李亨、李辅国密谋,发动马嵬驿之变,请杀宰相杨国忠、御史大夫魏方进、太常卿杨暄逼死杨贵妃的关键人物之一。现在也是李隆基最信任的亲信,负责他的安危,有住宿宫中的特权。只要李隆基离宫,陈玄礼必是他所带之人,这一点高力士都比不上。

不客气的说,陈玄礼所在之处,里许之内必有李隆基的身影。

陈玄礼因为是李隆基身旁的内人,自然知道裴旻在当今圣上心中的地位,不敢有任何怠慢的道:“今日陛下出宫往大慈恩寺为悼念太后,顺便路过梨园,特来转转!”

“顺便个球球!”

裴旻听了心底诽谤,这悼念太后摆明了是个说辞。李隆基现在对于创办梨园之心,坚定不移,但他亲自来梨园,必然受文武百官的劝谏,以悼念太后为由,却能免去这些麻烦事情。

在以孝治国的时代,没有一个臣子脑子进水,劝谏帝王悼念父母的。

“那就麻烦通传一声!”裴旻微笑着,心中却有了定计。

陈玄礼道:“国公这不是打我脸嘛?梨园本受国公管辖,哪有将国公拒之门外的道理。国公随在下入内便是,到大殿再行传报。”

裴旻跟着陈玄礼一起向内走去,见原先那个阻挡他的兵士表情有些震恐,笑道:“你干得不错,身为龙武军的一员,你们负责的是陛下的安危,有义务也有权利阻挡任何人靠近……”说着也不理会那名兵士,笑着走进了殿内。

小兵受宠若惊,正想说话,却见人已经远去了。

梨园无愧梨之名,一眼望去皆是梨树,整齐有序的排列着。现在正是梨子成熟的时节,一颗颗粗大的梨树上挂满了黄灿灿的梨子。

陈玄礼当前带路,裴旻跳起来摘了一个,在手心搓了搓,一大口咬了下去,梨汁四溅。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裴旻在后世不太爱吃水果,可能是吃多了的缘故,但是来到这唐朝,这里的水果却是他的最爱。总觉得味道会比后世超市摊贩上买来的更要甜美一些。或许是错觉,或许是因为品种,种植的问题,具体原因,他也不是很清楚。

陈玄礼听到身后的动向,回头见裴旻啃着一个梨子吃的津津有味,不免一笑。

裴旻将嘴里还未咬碎的梨子吞了下去,道:“我给将军也摘一个?”

陈玄礼笑着摇头道:“谢国公好意!不用了,只是觉得国公跟诸多大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一个鼻子的。难不能跟神话里的神仙一样,多生了个眼珠子出来?”裴旻说完,又咬了一口梨子。

陈玄礼想了会儿道:“在下说不上来,只是跟国公相处并不觉得压抑。不像跟姚相、源相那样,特别拘谨,生怕自己说错话。”

裴旻将手中的梨心丢到一颗梨树下道:“将军在陛下身旁,谨言慎行是好事。只是处处绷着脸,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国公说的对!”陈玄礼不太能接受裴旻的理论,但不妨碍他对裴旻好感的提升。

事实便是这样,一个随和的人容易交到朋友,但一个身在高位却又随和的人,将更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甚至心服。

随着乐曲声的传来,裴旻、陈玄礼停止了交谈。

穿过了梨林,他们两人来到了一个豪华古朴的小型宫殿前。

优美的旋律便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陈玄礼上前跟殿外守着的传讯太监让他进去通传。

不多时,裴旻便给邀请了进去。

大步踏进殿内,李隆基身为皇帝,自然高居正中央,高力士在一旁候着,殿中是十八位靓丽的女子,琴瑟和鸣,载歌载舞。左右分别站立着几人,黄幡绰便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应该便是梨园的管事。不过他没看到李龟年、李鹤年他们。

想着心中的怀疑,裴旻再一次确定黄幡绰便是幕后的黑手第一。依照道理而言,李家兄弟是李隆基借黄幡绰的口邀请到长安来的。今日恰逢其会,正是他们见面的最佳机会。黄幡绰将他们三兄弟藏着不见,这其中焉能没有猫腻?

见裴旻绕着歌舞,从边侧走进殿前,李隆基嘘了一声,让他不必行礼先听歌舞,又给身旁的高力士打了个手势。

裴旻是看不明白,但高力士却心领神会,转身去后殿给他找了一张席子,原来是让他坐下来一起听曲看舞。

裴旻的待遇,让站着一旁的黄幡绰双眼如火烧一样,想着同是乐营将,为何他坐得,自己却要站着?

想着已经身在梨园的李龟年、李鹤年等人,黄幡绰便有一种郁闷若死的感觉,要不是裴旻,又岂会陷入今日之局,可恨可恶!

“有朝一日,我若能讨得圣心,定绕不得他!”

黄幡绰想起了戚清给他科普的毛修之、黄皓的故事,心底已经拿定主意,若他也走到那一步,第一个对付的就是裴旻。

裴旻不知他莫名的又招嫉恨了,看着面前的歌舞,带着几分专业的眼光欣赏。他本擅舞,又在娇陈的熏陶下,对于乐曲有了一定的了解。谈不上精通,但基本的鉴别眼光还是有的。

在大殿上奏唱弹跳的是燕乐舞,燕乐舞是娱乐欣赏的艺术性很强的歌舞,又称宴乐,琵琶、箜篌、筚篥、笙、笛、羯鼓、方响这些乐曲的特点集于一处,集体奏出悦耳优美的乐曲,而擅舞的秀丽女子则随音起舞,舞乐融为一处,令人清新爽目。

歌舞停罢,裴旻不自禁的鼓起了手掌,给予了艺人精神上的支持。

李隆基犹豫了会儿,还是跟裴旻一样,拍了拍手。

李隆基挥手让殿中的艺伶退了下去,打趣道:“静远,你这乐营将,可没朕这崖公尽职!”

裴旻赶忙告罪,道:“实在是意外……”

还没说完,李隆基摆了摆手道:“朕逗你的,现在长安谁不知交友当如裴静远?便是身在宫中,朕也听说此事。唉,这人有旦夕祸福,又岂能预料。对了,朕还没有给你表功呢,广恩镇那一战,打的实在漂亮精彩,吐蕃现在对我大唐虎贲是退避三舍,龟缩在河西九曲之北,不敢南下。大有昔年霍骠骑的雄风,要朕说来,静远就是朕的霍去病。”

裴旻忙道:“陛下太过抬爱,这臣身在长安,鞭长莫及。广恩能胜,全是封常清、江岳、李翼德以及郭节度使、薛都督他们的功劳,臣不过点点谋划之功,不值一提。”

李隆基笑道:“远在千里之外,却能决胜疆场,莫不是还要朕在加上一个决胜千里,你才满意?”

裴旻无言以对。

李隆基看起来心情很好,玩笑开的一匝又一匝,“不逗你了,你的功绩朕记得清楚。朕不会辜负任何一人为我大唐有功之臣,此次战果颇丰,不但擒了近万吐蕃兵士,更重要的是将主帅坌达延也给活捉了。这坌达延可是吐蕃宿将,军方第二号人物。朕已经让李翼德献俘入京,到时候一并嘉奖你的功绩。”

“谢陛下!”

李隆基这时看着殿中一眼道:“朕说过梨园之内不谈国事,倒是朕先破例了。今日就此打住,静远,以后在梨园这里,你就别叫朕陛下了,直接叫朕崖公,朕更喜欢些。”

裴旻有些傻眼,他想到了历史上的另外一个不太靠谱的皇帝,明朝的正德皇帝朱厚照。朱厚照觉得当皇帝不过瘾,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去当大将军。李隆基比他似乎更不靠谱。朱厚照好歹是个大将军,李隆基直接是崖公,跟鸨母差不多档次的。

“……”裴旻任是没叫出口。

“算了!”李隆基带着几分扫兴的道:“朕就不为难你了。说正事,你觉得刚刚那段歌舞如何?”

裴旻想了想道:“很好,很精妙。看的出来,所有的乐手舞者都经过刻苦训练磨合,乐舞之间配合的千衣无缝。臣在宫中见识过此舞,记得那是在初次大破吐蕃的宴会中,跟那时候比起来,大可用‘不能同日而语’来形容。”

李隆基颔首道:“确实,此燕乐舞的却让朕耳目一新。”说着他对黄幡绰道:“由此可见,幡绰对于梨园耗费了一番苦心啊!”

黄幡绰激动的跪伏在地叫道:“为崖公效力,幡绰万死不辞。”他心中激动,这时却听裴旻峰回路转……

“但是……”

第十九章 架空裴旻

黄幡绰为了讨取李隆基的欢心,在梨园一事上尽心尽力,可为用尽一切办法心血。

为了提高园中歌姬舞姬的水平,将给他们拟定了了严苛的作息时间,就跟训练军队一样的操练他们。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此话一点不假。

经过严苛的训练,歌姬舞姬的水平确实提升不少,尤其是配合上。当真就如军队一样,一个音符一个动作,将李隆基平时喜欢的歌舞曲,练得融会贯通,熟中生巧。

得李隆基如此夸赞,黄幡绰喜由心生,毫不知廉耻的以表忠心。却不问他一个艺伶,他的万死不辞又什么价值?

不过没有皇帝不喜欢听到表忠心的臣子,对于黄幡绰此番表现,李隆基还是很满意的,不住点头,正想说平身,却听裴旻的“不过”入耳,忙问看向裴旻。

黄幡绰跪伏在地上,也有些提心吊胆,心中又恨又是无奈,只能在心底诅咒,诅咒裴旻各种不得好死。

“臣记得这燕乐舞是隋朝的歌舞吧!是隋朝流传下来的……”

“可以这么说!”李隆基在这方面比裴旻博闻强识的多,回道:“汉朝就有了迹象,经过一代代的发展,到了隋朝正式成型,流传至今。可以说是隋朝的歌舞,但没有历朝历代的累积,隋也不可能编成如此华丽优美的舞曲。”

“这就是臣想说的!”裴旻道:“隋朝灭亡至今,已有一百二三十年了。也就是说,我们的歌舞还停靠在一百多年前,无大进展。斗胆问一句陛下,这燕乐舞,您看了几遍?”

“……”

李隆基无言以对,他酷爱着燕乐舞,从小至今看的次数不知凡几,甚至能够不客气的说,他都会跳。尽管他是男的,做不到那么柔美,可燕乐舞的每一个姿势都在他的脑海里。

“臣估计不知凡几了吧!”裴旻知道李隆基答不上来,接着道:“任何好看的事物,见多了也会有视觉疲劳;再美味的食物,天天吃,吃多了也会觉得腻人。这歌舞也因如此,臣觉得陛下既然要创办梨园,那就不应该让梨园走太常寺的老路子,那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说句不好听的,比年代,俗乐,不可能比得上雅乐。”

李隆基表情变得严肃,裴旻这番话说道了他心里去了。先前见梨园中的艺伶们表演他们的才艺,一个个的都很精彩,只是没有给他那种真的惊艳感觉。就如裴旻当初的剑舞,就给了他震撼惊艳的感觉。

裴旻见李隆基让他忽悠住了,心底也是暗笑:其实俗乐、雅乐就如后世的经典流行之争。

经典的老歌曲,百听不厌,而流行的歌曲很容易让人遗忘,除非是其中特别特别出色的存在。

但要说真正红火的,还是流行歌曲,便是因为百花盛开,层出不穷。虽然会有很多淘汰,但那些歌曲淘汰的时候,会新生更多的流行歌就如接力棒似地,使之长盛不衰。

裴旻觉得这个时代的俗乐、雅乐与之差不多。

俗乐是古代春秋时期便衍生的音律,至今千年犹在使用,能说它不够经典。但就是因为太经典了,审美疲劳之下,定不如俗乐好听。

俗乐应该走后世流行音乐的路子。

况且在他的记忆里,历史上的梨园也是这么发展的。

梨园在历史上的定位不是一个让李隆基取悦的场所,而是集音乐、舞蹈、戏曲的综合性艺术学院,培养了大批的优秀音乐人才。李隆基自己为梨园搞过创作,还指令当时的翰林学士或有名的文人编撰节目,这其中就包括贺知章、李白、张九龄这些人,他们都曾为梨园当过编剧,编写过节目。

李隆基怔怔的看着裴旻,眼中闪着一丝期盼道:“那静远可有解决之法?”

毫无疑问,李隆基确实喜爱音律,是那种将艺术升华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那种喜爱痴迷。也难怪遇上与之能够在兴趣爱好上灵欲交融的杨玉环,会放肆的轰轰烈烈。

裴旻笑道:“雅乐有雅乐的优势,俗乐也有俗乐的长处嘛!只要扬长避短,何愁俗乐无法发扬光大?就好比燕乐舞,燕乐舞之所以能够出现,是因为一代一代的发展创新,到了隋朝大成。我们为何不能将之改变,改编成为另外的舞蹈,辅以更加优美的音乐?甚至直接避开燕乐舞,重新设计创作一套全新的舞曲?就如太宗皇帝的秦王破阵乐一样!”

“创新才是俗乐的出路!”裴旻滔滔不绝的道:“所以臣以为梨园现在走错了路子,太过居于古板,不懂得创新变通。尽管演奏的极为出色,可在创新上,却是零,毫无新意。”

黄幡绰跪伏在地,大汗淋漓,心中将裴旻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边,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可偏偏连一句辩驳的话也没有,黄幡绰很清楚,裴旻说的是事实。

虽然他不将裴旻这个从来没有来过梨园的“乐营将”看在眼里,觉得在梨园这里块属于他的地方。不管裴旻在外头如何威风八面,打的吐蕃哭爹喊娘。但是在梨园,没有身份限制的梨园,就算裴旻是龙也要如蛇一般盘着,是虎也要跟狗一样爬着。

将裴旻架空,让他在李梨园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以是他黄幡绰打算献给裴旻的第一份大礼。

可听裴旻今日这话,黄幡绰慌了,他不得不承认,裴旻看的比他远的多,说的是他完全不成考虑过的东西,而且甚有道理。

李隆基拍腿大赞,欣喜若狂的道:“将静远拉入梨园,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如你在军事政治上的远见一般,你在梨园发展上也有着超于常人的眼光。你觉得这种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裴旻道:“广招人才,尤其是编剧创作类型的人才,委以重用。”他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李白,想着诗仙给他打下手创作词曲,那感觉那滋味,真不是一般的酸爽,开心的就差没笑出声来。

李隆基慎重的点了点头,突然有些后悔了:黄幡绰确实不错,很讨他欢心。但是跟裴旻一比,就相差大了。

两个乐营将,能力完全不成正比嘛!

思前想后,李隆基又有些想开了,裴旻这种全面的人才,哪里是想有就有的,将就凑合着用吧。

裴旻这时又道:“臣听说李龟年就是这种创作类型人才,他不是已经来梨园了嘛,怎么不见他人影?”

第二十章 我喜欢,要定了

李隆基听了一怔,要不是裴旻提醒,他险些都要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

当初洛阳留守向他举荐的时候,他确实兴趣极大,想知道什么样的人物,能得如此赞誉。

但随着这时间一天天过去,李隆基的耐心也差不多用完了。他一个皇帝,不可能直接邀请一个毫不知底细的艺伶来长安觐见,通过黄幡绰替他邀约是他能做到的底线。

李隆基的耐心给消磨光了,他自然不知道李龟年身上的故事,先为一群贼人袭击了村子,被迫卷入调查,又在长安陷入了官司。黄幡绰只是隐隐约约的透露一些三兄弟傲慢自大的情况,只以为是几兄弟不知趣、端架子,磨磨蹭蹭就是不来。

李隆基身为皇帝,也有他自己的脾气,将李家兄弟抛在脑后,近期都不怎么过问了。

这种情况是黄幡绰最爱见到的,昨夜他推心置腹的跟李龟年他们彻夜长谈,目的是为了打探敌情。发现在不来往的这几年里,李龟年的变化极大。不是新杯盛旧酒,而是立志于创作,研究全新的曲调,意图在俗乐基础上吸收西域的民族音乐而创法曲乐调,并融秦声汉调于一炉,以形成全新的乐曲。

这种想法在黄幡绰看来极为可怕,就算李龟年的新曲尚未成功,对方的实力以远胜于他。一但新曲大功告成,这梨园将无他的用武之地。现在他要做了是趁着李隆基对李龟年的淡忘,将李龟年藏起来,等到一定是时间,再将他们兄弟劝回洛阳,万事大吉。

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然后裴旻再次打破了他的幻想。

“李龟年,他们来了?”李隆基自然是没有听说的。

黄幡绰心底再次诅咒着裴旻,他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硬着头皮道:“回崖公,他们昨日到的,人有些憔悴,怕惊扰了陛下。”

“说来李龟年他们还真走了霉运,在老家险殃及池鱼让人杀了,一达长安又给人栽赃陷害,下了大狱,也不知是招谁惹谁了。”裴旻话中有话的说着,甚至若有所指的看着黄幡绰。被动的等吴轩的消息并非他的作风,他还要自己创造机会。他打算不动声色的将黄幡绰逼入绝境,打破他的所有幻想。唯有如此,才能够逼着他去找幕后的黑手,拟定策略,从而一网打尽。

黄幡绰给裴旻瞧得心底发凉,不敢再看裴旻,缩着脑袋。

李隆基却一脸愕然,询问缘由。

裴旻将情况细说,李隆基勃然大怒,喝道:“岂有此理,堂堂一个京兆少尹,竟行如此勾搭,源乾曜这个宰相是怎么当的。”唐朝是多相制,政务方面由姚崇一手包办,其他的宰相等于打杂。源乾曜的任务是司法这一块,孟温礼京兆少尹这个位子,还是源乾曜举荐的。

“将李家兄弟宣来!”李隆基毫不犹豫的召见了李龟年三人,是他将三人请来长安,结果三人却因此受到了冤屈的牢狱之灾,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

就在裴旻与李隆基等候李家三兄弟的时候,远在胜业坊的戚清在府中接待了一位贵客。

一位年轻带着几分阴鸷的少年,少年年岁不大,只在二十三四,一身黑衣,身形高瘦,手足颀长,一对眼神深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

对于少年的到来,戚清欢迎备至,照顾极其周到。

酒是少年最爱喝的中山冬酿,饭菜也是少年最习惯的辛辣口味:这个时代没有辣椒这种产物,却有芥末、胡椒、花椒、茱萸这些有辣味的佐料。

四种佐料掺和一起,让人闻之退避三舍,少年吃的却是津津有味。

在少年面前有一个熏羊腿,少年拿起桌面上的刀,随手一割,刀挑进了肉里,上下微微滑动,羊骨竟然让他从肉里给挑了出来。粘着油脂的腿骨上瞧不见一点肉沫,即便是骨节细缝里,也干净如新,比狗舔过还要干净。

“妙妙妙!”戚清拍掌大笑,“少公子这手庖丁解牛刀,可深得刘爷真传!”

少年当众露这一手,为得就是这声赞美,笑道:“那是!师傅说了,我便是为刀而生的刀客,是百年里都难得出一个的刀客。这切肉由算什么,扒皮抽筋都不是个事。”

戚清听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确实有些惧怕,但不是怕这个少年,而是少年口中的师傅。

昔年武后时期,酷吏盛行。以来俊臣为首的酷吏集团,把持朝政近乎十四年,在这十四年里,残害了无数忠良无辜。来俊臣手下有一人叫刘光业,武艺奇高,心狠手辣,令人发指。长寿二年,有人告发岭南的流放人员谋反。武则天派刘光业、王德寿、鲍思恭、王大贞、屈贞筠任代理监察御史,到各地审查流放人员。

刘光业到了岭南,突发奇想,将王德寿、鲍思恭、王大贞、屈贞筠叫到一起,设下赌注擂台,比一比谁杀的人多,展开了杀人比赛。

仅那一次,刘光业杀死七百余人,王德寿杀了五百人,最不济的也有百人。

刘光业毫无疑问的荣获杀人王的称号,真正令人心悸的是,于他人不同。刘光业所杀的百人,几乎是由他一人亲手屠戮的,下手极其残忍,剥皮抽筋,去骨剁肉。

世人只恨刘光业凶残暴戾之极,却不知他在练习刀法。他不知从何处学来了庖丁解牛刀的刀法,以活人试刀,以提升自己的刀法。

那个时候,刘光业一手庖丁解牛刀纵横京中无敌,为来俊臣保驾护航,杀了不少看不过眼的江湖中人,不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留下了赫赫凶名,也因此深受来俊臣的器重,任其为非作歹。

最终邪不胜正,来俊臣终究败亡在了狄仁杰、太平公主的手上,刘光业也受到了牵累,但他武艺奇高,竟然杀得百人,从容而逃。

戚清依旧记得,当年还是他父亲暗中助刘光业逃跑了,为了免去麻烦,还用了一具尸体,佯装刘光业重伤身死。

最让戚清记忆犹新的是,时隔一月,刘光业胆大妄为,又回来了。那时他的父亲外出避风头,是他接待了刘光业。

刘光业为报仇而来,在来俊臣事发之前,刘光业本能跑走,是狄仁杰察觉了异样,派麾下的吴芳阻挡住了刘光业,导致家人惨死。刘光业只用了一个晚上,将吴家灭门,只留下吴芳一个断手断足的废人,还是刘光业刻意饶他一命,让他后悔内疚的。

现在的吴轩并非是吴芳的亲儿子,是狄仁杰不忍见吴家无后,特地从地方里的孤儿中选择了一位机敏的,拜了吴芳做父亲,给吴家留下了血脉。

戚清尤其记得那日,刘光业若无其事的背着一个袋子回来:他好奇的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为此吐了三天,至今都有心理阴影:那是吴家父母亲、妻子、儿女的人筋骨头,血淋淋的,就如少年手中的骨头,没有一点儿肉。

戚清脸色有些惨白,甚至有一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好一会儿,戚清才稳定了自己的心神,道:“今日少公子远来长安,不知有何吩咐?”

少年大口的吃着肉,嘟哝着道:“没有什么吩咐,就是找个住的地方。师父说我的刀法已有他五分功力,在年青一辈中,应该无人能比。只是缺乏实战,对敌经验不足,想要继续提升,最好会会江湖上的好手,而不是跟着老爹杀几个商旅护卫。我一想也觉得有道理,那些商人的护卫,哪里受得住我的刀,杀他们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也就溜出来了,找人比试了番。还真如师傅说的,跟江湖人打,有趣的多。才半年,我就打遍了荆襄,得了一个阎王刀的美称。荆襄人都说呢,宁见阎王爷,不见夏侯颜。见了我夏侯战,管你是多出名,一样要名声扫地,惨败我的刀下。”

夏侯战说的是一脸嘚瑟,将人践踏在脚下,那滋味可是一个酸爽,让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戚清无法理解夏侯战这种“江湖人”的心态,与他而言真正酸爽的事赚大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这么说少公子今日是来长安找人比武的?”他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夏侯战“嗯”了一声,道:“是来找裴旻的!我要将他这个关中第一高手踩在脚下,成我夏侯阎王之名。”

“噗!”戚清本在喝着酒,一听这话,直接喷了出来,呛的脸色青紫道:“少公子,你是贼,他是官,你找谁不成,非要去找裴旻?”

夏侯战“哼”道:“我爹早有先见之明,自小让我跟母亲姓。你不说,谁知道小爷是云梦泽百里荒的少主?这江湖上的事情,你不懂!打赢个下三滥,算什么本事?在江湖上,要打就打最厉害的。只有打赢最厉害的,才会有人服你。裴旻的事迹,不就是这样?打了一群毛孩子,没人说他厉害,但他打赢了关中第一剑罗烈,那就不一样了,直接就成了关中第一高手。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将关中第一高手的名号抢来,让世人知道。什么斩虎剑,什么越女剑,还有那自创的草圣剑,跟小爷这庖丁解牛刀比起来,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浪得虚名。”

戚清神色大变,道:“刘爷当年在长安凶名赫赫,他的仇人可不少。庖丁解牛刀是他的绝技,少爷在这长安使用,不会让人认出来吧?我看还是算了,裴旻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人,他是圣人的心腹,在大唐威名赫赫。不但身怀军功,还得士林的赞颂。少公子找他挑战,实在太冒险了。”

戚清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最近裴旻出现的几率太高,让他有了一种别样的不安。昨天他还夸下海口,今日他便察觉了一些异样,特别压抑。

现在的他只想绕着裴旻而行,有多远跑多远,不是送上门去。

夏侯战“哈哈”大笑道:“这点顾虑你有,师傅他老人家,怎么可能想不到?庖丁解牛刀是春秋时期的神技,与鬼谷剑法、越女剑法并称先秦三大绝学,都是失传好几百年的绝学。”说道这里,他插了一句嘴,“但我觉得什么鬼谷剑法、越女剑法跟庖丁解牛刀相比,不堪一击。”

他对于自己身怀的“庖丁解牛刀”似乎有百分百的自信,道:“越女剑法尚且由昔年江南越人留下一招半式,庖丁解牛刀、鬼谷剑法则是半点痕迹都未曾留下。只要我不使用庖丁解牛刀的三大杀招,莫说是裴旻这样的没什么见识的后辈,便是老江湖也认不出来。”

说着,他“嘿嘿”一笑,道:“你不觉得裴旻的名望越高,将他打败,对我越有利?裴旻是何许人物,我在荆襄都听过他的名声,知道他是史上第一个文武双状元,是连破吐蕃的大将,是提出募兵制、束水冲沙的国之栋梁,还是剑术宗师,关中第一剑。将他打赢,将他踩在脚下,你说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那时长安、洛阳,关中乃至于天下,都知道我夏侯战这号人物。你不觉得这是最快提升名望的方法?”

他越说越是激动,说道最后甚至手舞足蹈起来,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道:“我不跟我父亲一样,他老了。只想守着他那小小的云梦泽那点点屁大的基业,我的梦想是成为第二个虬髯客,成为绿林之王。所有江湖绿林中人皆以他为尊,听我的号令呼啸山林。”

他自小在贼匪窝里长大,所见所闻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身旁的人都是那种不事生产的大盗巨匪,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也不知什么忠义廉耻,只知道强者为尊,自小听说虬髯客这绿林之王的威风,以他为榜样。

戚清看着有几分天真甚至可笑的夏侯战,沉声道:“少公子,你久在云梦泽,不知天下事。长安水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夏侯战起身道:“长安水浑不浑,我不知,但是裴旻头上那个第一的称号,我喜欢,要定了。”

第二十一章 曲好,歌好,舞好,诗好,人更好!

“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见过陛下!”

李家兄弟对于此次面圣极为重视,在得知李隆基进入梨园的时候,虽然他们不确定李隆基会不会召见他们,但事先已经在做准备了。沐浴更衣,焚香点炉,还打上了薄薄的水粉,将自己扮的清清爽爽。

这人与人的接触,首次印象极为重要。

李隆基看着李家兄弟,不住的点头,确实有艺伶的模样:“免礼平身!”

裴旻也打量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李家兄弟,于从监狱里出来的狼狈样不同,现在的他们一身青色长裳,经过一日的休整,病美人的气色已经消散。

依旧是十足的小白脸模样,唇红齿白,面貌俊秀,就如后世的小鲜肉一般。不过身为名伶,他们这模样才符合他们的职业特点。若跟李翼德那样,三五大粗的,还没开口就吓死一片人了。

“久闻你们兄弟极擅歌舞,朕对于歌舞也情有独钟。将你们邀来长安,本想见识一下你们兄弟名动东都的歌舞,不想使你们受累了。”李隆基在梨园并没有什么皇帝的架子,显得特别和悦好说话。

让初次面圣的三兄弟心底大安。

“能一睹圣人之颜,受再多的苦累也值得的!”李龟年恭敬的说着,他们在洛阳见过不少的达官贵胄,可跟李隆基这个皇帝相比起来,那些达官贵胄就是跳梁小丑。说话的时候,难免有些拘谨。

李隆基也知初次见面,他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他这个梨园崖公,也未强求。

见他们神色并没有什么不适,李隆基便让他们随便来一段。

李隆基的随便,李家兄弟这里却不随便了。

李彭年手抱琵琶,李鹤年取来筚篥,李龟年则找来了七玄古琴。

三人分工熟练,默契非常。

随着李彭年的琵琶声响起,筚篥、琴音接从而至。

三种悠扬的音乐汇聚一处,融合一起,形成了优美的旋律。

裴旻心底赞叹,这李龟年盛名之下,的确名副其实。虽不及娇陈给他的震撼,却也让他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李隆基听的很是认真,李家兄弟演奏的曲调是他完全没有听过的,有着清雅大曲的悠扬,又有秦声汉调的厚重,似乎综合了两者之长。

便在这时,李龟年开口了:“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首七言乐府的《金缕衣》,由李龟年口中吟唱出来。

瞬间李隆基震撼了!

裴旻也有些动容,李龟年不开口他不觉得这个历史上的乐圣有什么特别,至少在琴艺上差他夫人娇陈几个档次。可李龟年一开口,那种感觉登时逆转,裴旻无法形容那声音,圆润自然又带着几分铿锵,他的歌音特别中性,不见他人根本分不清男女,即有男声的厚重又有女声的婉约。

裴旻在二十一世纪听过不少中外音乐,见识过不少歌唱家的声音,但却从未听过如李龟年这羊磁性的歌喉。

这就是乐圣的实力?

一首《金缕衣》,短短二十八个字,李龟年唱出了诗中的深刻含义。

《金缕衣》这诗不知是何人做的,诗含意很单纯,可以用莫负好时光一言以蔽之。但是其诗朗朗上口,其情感单纯强烈,能长久在人心中缭绕,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在李龟年的咏唱下,每句都寓有微妙变化,重复而不单调,回环而有缓急,形成优美的旋律。

“好!”

裴旻对于李龟年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个人不太喜欢娘娘腔。但这一首《金缕衣》直接让他改观了,乐圣之名,当之无愧。

不只是裴旻,李隆基以及周边的梨园中的艺伶也忍不住叫好出声。

一曲惊艳!

唯有黄幡绰面若死灰。

“再来一曲!”裴旻提议道。

李隆基也附和道:“再来一曲!”

“好!”李龟年瞧了一眼裴旻,道:“那就再来一首凉国公的《出塞》吧!”

李龟年将古琴换成了古筝,古琴的音色特点是音区低沉,音色明净浑厚,风格古朴,而古筝发音浑厚深沉,余音悠远。

《出塞》作为边塞诗中的翘楚,意境雄浑深远,古筝更为适合。

李彭年这时也将琵琶换成了羯鼓,李鹤年依旧是筚篥。

见他们准备开始,裴旻打断笑道:“陛下,臣也有些技痒,《出塞》是臣的诗,算上臣一份!”

李隆基更是大喜过望,拍腿大笑:“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道:“曲江之上,静远的剑舞,朕今日依旧难以忘怀。能够再次见静远剑舞,再好没有了。”

裴旻道:“并非臣不愿意献丑,实在是没有感觉。先前的《金缕衣》,臣感触颇大,相信《出塞》也不会让臣失望。”他说着去一旁架子上取下了长剑,长剑无锋,入手轻飘飘如若无物,又放了回去,道:“陛下,臣申请用臣的真剑!”

黄幡绰、李龟年都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裴旻,想着他也太大胆了。

面见皇帝是不能佩戴兵器的,在入大殿的时候,裴旻的秦皇剑已经给陈玄礼收去了。

李隆基想也不想的道:“哪又何妨!”他看了高力士一眼,没有说话。

高力士以跑出了殿外,将秦皇剑给裴旻要了来。

黄幡绰见李隆基应答的如此爽快,不免震撼的无以复加。这整个大殿就裴旻手上一把兵器,李隆基怎么敢如此放心?

见裴旻此时以大步走到殿,屏气凝神,还闭上了眼睛!

黄幡绰不由冷笑:“装腔作势!”他才不信裴旻能舞个样子出来!

尤其是裴旻、李龟年之前没有配合过,没有半点默契的歌乐舞,能有什么样子?

鼓声率先响起!

接着是筝音、筚篥!

羯鼓音雄厚,古筝音肃杀,筚篥音高亢!

这李龟年还未开口,音乐已经塑造了浓郁的战场气氛!

裴旻脑海中浮现了战场的景象:战鼓轰鸣,气氛肃杀,战意高亢!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在李龟年唱出“秦时”的时候,裴旻的剑出鞘了!

他的动作很慢,充满了萧条,渲染出孤寂、苍凉的气氛,万千汉家儿郎为了家国,战死疆场,悲壮可歌可泣。

李龟年的声音也是一样,伤感又壮烈,使人联想起秦汉以来无数献身边疆、至死未归的人们。

但是随着李龟年口中的“万里长征人未还”中的还自过后!

筝音异军突起,先一步盖过了鼓声、筚篥音形成了转折……

秦汉自唐,阵亡于边疆的战士,不计可数,累积下来甚至过百万千万,那是何等的惨烈厚重!

但他们的付出并非得不到回报,他们的牺牲意义重大,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能使得万千百姓得意安居乐业,令他们的家人安逸的生活。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戍边战士巩固边防的愿望和保卫国家的壮志,洋溢着爱国激情和民族自豪感。写得气势豪迈,铿锵有力。

在世人看来这是裴旻自己真实的写照,他放弃长安的荣华富贵,去洮州那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洮州戍边,那是何等的气魄。

李龟年选择这首诗的时候,无疑是等于歌颂裴旻。

在他唱这最后两句的时候,歌音高亢豪迈,洋溢着爱国激情。

裴旻的剑在李龟年变音的时候,也跟着变了!

快捷如风,迅捷如雷!

刹那间剑影霍霍,寒光四溢,杀气骤然而起!

这种气势是假剑根本无法生出的效果!

当李龟年唱到“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山”字结尾的时候。

裴旻也施展出了最后一招,他选择以“无悔”这一招作为结束!

无悔是战场剑法的最后一招,也是最普通的一招,以双手舞动长剑斜刺砍下!

战场剑法是最基本的杀敌剑法,简单直接,并不出奇。

但是裴旻却选择了以它做结尾,因为这最后一招是将士身受重创,却身在战场,无法撤出而向敌人发出的最后一击,将最后所有的力量聚集双手,挥舞劈砍出去,出手无悔。

他上前一步,一剑猛然挥下!

秦皇剑在空中划过,空气似乎为之割裂!解决、无悔!一往无前!似乎用生命印证着“不教胡马度阴山”的誓言。

一剑而下!

歌声停了,鼓声停了,古筝音、筚篥音都停了。

整个大殿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了!

好半响,李隆基动容的站起身子,高呼道:“好!曲好,歌好,舞好,诗好,人更好!静远,你这最后一剑,朕此生不忘!”

李龟年也道:“裴国公的剑舞,让草民震撼。只可惜准备不够充分,若多些人,多些气氛,更能衬托出国公剑中的悲壮决绝,豪气干云!”

黄幡绰还想看裴旻的笑话,可现在却失神在站在一旁,他不敢相信,面对李龟年的歌,他的剑竟然还能占据了主导,使之成为陪衬的绿叶。

裴旻笑道:“陛下说的太夸张了!李家兄弟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唱出了臣的心中所想,确实了不得。那个记得当日陛下说过,负责歌的乐营将还未定,臣在这里举荐李龟年!”

第二十二章 初生牛犊 猖狂闯府

长安龙蛇混杂,既有高高在上的帝王贵胄也有生活在底层的三教九流。

面对这样的都会,消息传播的特别迅速。尤其是李隆基身为大唐皇帝,他的一举一动,备受瞩目。

黄幡绰也素来高调,对外他可不会说自己这乐营将是打感情牌,向李隆基那里厚颜讨要来的。而是表示自己如何如何的受宠,得到了圣人的器重,特别任命于他。同时也在无形中黑了裴旻一把,而且黑的够惨。他吹嘘着在梨园,他的地位如裴旻一般,不相上下,拉着裴旻来提高自己。

有李隆基打头,又有裴旻作伴,黄幡绰无形中的地位上升了许多。他担任乐营将的事情,也在京中传遍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裴旻却有不知道的理由,他这些日子都在颜府忙着丧事,对于长安的动向,充耳不闻,合情合理。

李隆基也是如此想的,以为裴旻是无心之举,在此事上并未多说。今天李龟年的表现确实让他惊艳到了,想着裴旻的提议,有些心动:他当初就觉得为黄幡绰不太适合乐营将,今日与裴旻一番说道,更加坚定了这一点。黄幡绰的古板老套,不适合梨园的发展。而李龟年却有大才,可以大用。

但是任命以下,若就此收回,对于黄幡绰也不太公平,瞄了黄幡绰一眼,想着若他能让贤那该多好。却见黄幡绰底耸着脑袋,看不清表情,但身躯微动,显然有些愤怒,也不好开口了。

李隆基皱了皱眉,有些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此时只好道:“静远有所不知,另外一个乐营将已由黄幡绰担任了。”

裴旻也一脸尴尬,道:“这个黄营将勿怪,在下这些天都在颜府忙活,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黄营将的参军戏,堪称一绝,乐营将也确实当得。”说着又对李隆基道:“但是李龟年如此人才,不用却也可惜。陛下,您看这样成不成?多加一个副营将,以李龟年辅助黄营将,由他们各展所长。”

“大善!”李隆基当即将李龟年提拔成了副营将,又嘱咐道:“幡绰,今日静远的话你可记下了?艺伶自身的技艺固然重要,但创新亦不可忽视,尽快创出一些别致令人耳目一新的曲调来。”

“是!”黄幡绰满口苦涩,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先前还做着要架空裴旻的美梦,转眼手中的权力就给裴旻分割了一大半,在他的腹心强行的安插一个副将,尤其是这个副将,还是他忌惮万分的李龟年。

想着当前的局势,黄幡绰心中已无定计,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需要找戚清想个对策来,不然一切都完了。

**********

夏侯战带着几分不快的离开了戚府。

戚清的态度,让他这个云梦泽的少主格外的不舒服。

只是戚家纵横黑白两道,内倚仗钱财与达官贵胄往来,谋取商业便利,外凭借黑道势力打压同行,并且销赃拿脏,势力不小。

云梦泽的粮食,绝大部分都是戚家提供的。没有戚家的销赃,他们抢掠来的各种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换取不来粮食,维持不了如此大规模的队伍。

即便是夏侯战年少轻狂,受多了贼匪喽啰的吹捧,行事不考虑后果也忍住了发飙的冲动,没跟戚清正面起了冲突。而是选择离去,不欢而散。

夏侯战觉得戚清的顾虑是危言耸听,将他当做小孩子糊弄了。

其实他的感觉不错,戚清劝阻夏侯战,很大一部分是他心虚,不愿意见到夏侯战跟裴旻接触而已。

裴旻的秉性,谁不知道?

他既然划下道来,正大光明的欢迎所有江湖人挑战,显然不会不认输,更不会报复打赢他的对手,干出这种下作之事。

正常的挑战,裴旻是不计较输赢的。

就算夏侯战真的打赢裴旻,裴旻也不会为难夏侯战,这点戚清可以肯定。但是夏侯战身份特殊,现在又是敏感时期,他实在不愿节外生枝,这才百般劝说。

只是他并不了解夏侯战,作为一个在贼窝里长大的少年,无法无天惯了,哪里会如他一般,诸事谋定而动,三思而行。

这越是不让他干,他偏要干。少年的逆反心态,在夏侯战身上,更显得突出。

离开戚府,夏侯战直奔裴府去了。

裴府在长安也算是赫赫有名,夏侯战尽管第一次来长安,找到裴府也没有耗费多少力气。

撬开了府门,门房大爷见是一个持刀的少年郎,心底也有几分明白,对方的来意,微微的作揖道:“请问阁下找谁?”

“我找裴旻!告诉他,就说荆襄夏侯阎王要向他挑战。”夏侯战显现了他不通世俗理解的一面,口气毫无敬意,直呼裴旻的名字。在他看来,裴旻就是他成名的垫脚石,至于别的什么国公、刺史的身份,于他这个巨盗之子眼中就是朝廷的鹰犬,不值一提。

门房大爷皱了皱眉,来找裴旻切磋的江湖人不少,但最起码的礼节要遵守,“裴国公”、“裴刺史”怎么样也要叫着,最不济也是“裴公子”,哪有直呼其名的?

“我家公子不在,一早出去了,你请回吧!”门房大爷是府中一个丫鬟的父亲,为人忠厚还算知礼,并没有冷下脸来,只是语气有些冷淡。

裴府的隔壁就是玉真观,这大白天的前来上香的信徒不少。

听到隔壁的动向,不免议论纷纷。

“这小子是谁?直呼凉国公的姓名,好无礼貌!”

“也不知是荆襄哪里来的山野村夫,这基本的礼节都没有。”

“就是就是,裴公子是何等人物,也是他这等村夫想见就见的?”

……

裴旻在长安还是很得人心的,为他说话的比比皆是。

尤其是那些迷妹,裴旻英俊潇洒,年少多金,还兼资文武,地位又崇高,又空着正室以待良人,毫无疑问是千万少女心中的佳偶。尽管她们大多知道是意想,但少女怀春,谁能没有?

夏侯战在贼窝里长大,哪里知道什么礼数,山野村夫都是对他的抬举。

他这半年闯荡江湖,接触的也都就是江湖中人,而且都是他上门挑战态度恶劣也在情理之中,还从未让人如此指着鼻子说道。

他年轻气盛,只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裴府大门渐渐关闭,夏侯战更是急怒,爆喝一声,道:“是怕了小爷,当缩头乌龟,不敢迎战了吧。”他猛地一推府门,强行闯了进去。

门房大爷一时不查,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上了年岁,怎么一摔,一时间爬不起来了。

这薛府自从挂上裴府的招牌以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府中的亲事、帐内闻之,登时火冒三丈。

亲事、帐内是唐朝高级官员特有的福利,只要到了一定品阶,朝廷会给官员安排免费的卫士,以充当官员的护卫。亲事、帐内便是免费卫士的称呼,这些免费卫士都是高官家的子弟。充当一定级别官员的护卫,是他们步入官场的途径之一。

不要以为是官二代,就能够坐享其成,不干亲事、帐内给高级官员当护卫,就别想升官,就算你是宰相子也一样,不干不行。

不过让大少爷们站岗当护卫也不是事,就有了一个通融之法,交钱赎身,安排别的护卫代替,同时上缴一笔钱财,这种官员额外的收入叫做亲事帐内课。

因为都是高干子弟油水足,亲事帐内课可是高品级官员的一大收入。

给裴旻充当免费护卫的都位于裴府前院,他们是不许进入后院的,足足有二十余人。

一见有人闯府,抽起刀剑就冲了上去。

他们各有主家,面对这种情况,还不出力,追究起来,裴旻是能直接找他们的主人问罪的。

夏侯战拼杀经验丰富,一见诸多人蜂拥上来,腰间的长刀跃出了刀鞘,顺手一挥,两人手中的兵器应声落在了地上。

他们手背上都给割了一刀,道准确无误的割中了他们手背上的血管,鲜血直喷,甚是骇然。

面对二十余人来击,夏侯战凛然不惧,口中笑道:“让裴旻那缩头乌龟出来,小爷要好好会一会他这个第一脓包。”他手中的长刀舞得雪花相似,滚动而前。

纵多的亲事、帐内齐声惊呼,向后退了几步,冲在最前头的十余人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是血柱喷洒,场面极为骇人。

一时间,护卫都不敢上前了。

“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打进去了!”事到如今,夏侯战自小在贼窝里练就出来的蛮横匪气体现出来,不管不顾了。

“姑奶奶会会你!”

夏侯战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里屋的公孙幽、公孙曦。

两人第一时间冲了出来,见夏侯战跋扈不可一世。

公孙曦心头莫名火气,裴旻可是她的师傅,虽然从未传授她任何武艺,但是对于剑术胜她一筹且多次无偿相助的裴旻还是较为敬重的,哪里忍受的住。

她手中无剑,人却窜了出去!

一脚踢在了地上的一把长剑,长剑射向了夏侯战。

夏侯战正想格挡。

公孙曦却后发先至,先一步在空中握住了剑柄,攻向了夏侯战。

第二十三章 越女剑VS庖丁解牛刀

公孙曦性子刚毅,出手向来全力以赴,她身形还未站定,变然间白光闪动,越女剑法的刁钻奇诡在她手中展现。

夏侯战见来人是个女子,并不以为意。在他生活的环境里,女人就是货物,劫掠来的泄欲繁衍后代的工具,骨子里有着瞧不起女人的心态,见她盛气凌人的冲来,一挥手中快刀,口中调笑道:“小姑娘,还是回家生孩子去吧。江湖搏斗,是爷……”他正想说是爷们的事,公孙曦的长剑已到他近前。

公孙曦的剑法配合她的狐兔身法,用剑之刁钻,以胜过越女剑法的本身。在刁钻一处,即便是裴旻、公孙幽也不及她。

夏侯战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三尺青锋穿过了他的刀,直刺右肩,肩井穴。

夏侯战自吓得魂飞胆丧,这高手比武,实是让不得半分。

夏侯战身负先秦绝技庖丁解牛刀,固然性格狂傲,手底下却有真章,但公孙曦打遍江南,唯一一败还是输给了裴旻,又岂是弱者?

一个全力施为,一个轻敌大意,一招之下,高下立判,完全压在下风。

公孙曦得势不让人,步步紧逼,一剑接着一剑,便如水银泻地般的攻杀向夏侯战。

夏侯战连连后撤,手中的柳叶刀,在身前挥舞成一片刀幕,意图想要化解攻势,力争先着。

可是公孙曦的拼斗经验远不是初出茅庐的夏侯战可以比拟的。昔年她在十七岁的时候,剑术还未到现今这地步。便能抓着江湖名宿面对后辈无颜久战的心理弱点,多次反败为胜。拼斗的智慧,可见一般。如今时隔五载,更非一般。

夏侯战连变十余种刀势,始终难以反先,挽回劣势。

公孙曦长剑霍霍,只打的夏侯战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将之从前院中央,强行逼出了裴府,一口气打出了府外。

夏侯战无计可施之下,猛地窜到围观的一小孩跟前,将他丢向了公孙曦。

公孙曦脸硬心软,收回了长剑,伸手将小孩救了下来,攻势稍停。

小孩泪眼婆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公孙曦有些应付不来,手忙脚乱的。

一个妇人冲了上来,将小孩抱住耐心安慰,方才解除了公孙曦的尴尬。

周边人对夏侯战的做法纷纷指责,但因他一脸厉色,刀上身上都沾着血迹,不敢靠的太前。

公孙曦面目含煞,瞪着夏侯战道:“卑鄙无耻!”

夏侯战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哪里想得到眼前这睫长眼大,皮肤白晰,容貌甚是秀美的少女,剑术竟如此高明,先手一失,让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空有一身高明的刀法,却施展不出,不得不出此下策,往回局面。

公孙曦鄙夷道:“就你这种小人,姑奶奶还不屑跟你打了,有多远滚多远,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挑战师傅,自不量力。夏侯阎王,我看就是夏侯小鬼!”

夏侯战气的面红耳赤,夏侯阎王可是他最满意的绰号,大庭广众让一个姑娘,这般嘲讽,他哪里还忍得住,厉喝道:“是你出手偷袭在先!小爷我是大意,才找了你的道!”说着,哪管公孙曦愿不愿意,挥刀直砍向公孙曦,出手快捷无伦。

公孙曦也不退让,挺剑而上,跟着铮的一声响,刀剑相交,两人各退一步。

旁观众人都是“咦”的一声轻呼。

公孙曦的袖子竟然给削断了一截,夏侯战的胸前也开了一道口子,只是没有伤及皮肉。

“小妹小心,他的刀很古怪,不可大意!”公孙幽旁观者清,看出了夏侯战的刀法,确实精妙绝伦。

娇陈身为女主人,此时也来到了裴府门口,正站在公孙幽的身侧道:“曦姑娘,没问题吧!”

公孙幽神色严峻,摇头道:“不确定,此次对手,不简单!”她懂江湖规矩,夏侯战是来找裴旻挑战的,虽然出现了各种意外,但若她们姐妹联手,传出去对裴旻的影响不好,但真有个万一,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以手握剑,在一旁助阵。

公孙曦身为当局者,先前那一刀也见识了对方的厉害,若非她撤剑及时,她筋都有可能给斩断。如此细腻精准的刀法,她从未见过。

夏侯战看着自己胸前的一剑,表情也渐渐吃重,那刁钻诡异的剑法,难不成就是越女剑?

夏侯战想着自己是来挑战裴旻的,却让他的徒弟直接打出府邸,传扬出去,自己颜面何存?

这个面子不找回来,夏侯小鬼真要伴随他这辈子了。

作为一个立志成为绿林之王的男人,哪里受得了!

柳叶刀再度欺身而上,银白色的柳叶刀在烈日的映照下,闪闪生辉锐利的刀锋走着难以琢磨的圆弧线砍向了公孙曦。

细腻快捷精妙的刀法配上这无法确定走向攻势的刀径,委实让人防不胜防。

抛开恶劣的性格品行不谈,夏侯战如此年纪有此刀法,却是当的上奇才一说。

公孙曦知道厉害,侧身闪避,长剑还刺,守中带攻,后招源源倾泻,剑法轻灵,堪称行云流水,随心所欲。

他们差不多年岁,一个身怀刁钻奇诡的越女剑法,一个拥有细腻精准的庖丁解牛刀,两人交战一处,杀的竟然难舍难分。

周边人都看花了眼,他们哪里见过如此精彩激烈的搏斗。

一旁观战的公孙幽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有她才看得出来两人比斗的凶险。

越女剑法的诡异招招瞄着要害,夏侯战的刀法也是处处追魂夺魄,两人一旦失手,很有可能横尸当场。

夏侯战越打越是心焦,想着连徒弟都不能速胜,谈何师傅!

公孙曦却越打越是沉稳,忽而左转,忽而右转,身法变幻不定。

夏侯战刀法施展不开,给她转的危感目眩,骂道:“你这是逃跑,不是比武。”

公孙曦笑道:“那我不跑就是了!”

她说着回剑撤身,长剑向前一探。

夏侯战眼睛一亮,看出来破绽,急于求胜,柳叶刀削向了公孙曦的手腕。

却不知公孙曦这招是诱招,长剑回转,借势反削,娇喝一声:“撒手!”

夏侯战柳叶刀脱手掉落于地。

第二十四章 现在的第一 十年前的第一

其实论及武艺水平,夏侯战并不逊于公孙曦。八一中?文网 ? ≈≤.

公孙曦胜在经验丰富,她十七岁便闯荡江湖,几乎打遍幽州。

而夏侯战对招式的领悟,更在公孙曦之上。他拜得名师,由名师亲自指点,兼之自己的天赋过人。比起无师自通,只靠自己领悟的公孙曦少走了许多弯路。

两人的胜负介于谁挥出色,谁更能将自己的长处挥出来。

公孙曦在这方面明显远胜夏侯战,就如当初在幽州,裴旻第一次打赢公孙曦一样。利用公孙曦的弱点,全盘掌控了战局的走向。

这一次公孙曦利用夏侯战急于求胜的弱点,请君入瓮,一举奠定了胜负。

“好!”

裴府位于玉真观隔壁,玉真观又是长安最受欢迎的道观,每日焚香礼拜的信徒无数,川流不息。

裴府的异样早已吸引了大批的百姓围观者,在围观者眼中,公孙曦自然是正义的一方,作为裴旻的徒弟,又是娇俏可人的姑娘,还救了无辜的孩子,比起跋扈嚣张的夏侯战,风评不知强过多少。

见她大展神威,严惩恶徒,无不大快人心,为她欢呼喝彩。

公孙曦也打的痛快,但夏侯战挟持小孩的举动,让她极度不齿,哼声道:“夏侯小鬼,想要挑战我师傅,回去再练五十年。”

周边看热闹的也不嫌事大,也跟着起哄笑道:“再练五十年!”

“夏侯小鬼!”

“连徒弟都打不过,还打师傅?”

“裴公子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这等不知礼数的山野村夫能够抗衡的?”不用说,能说这种话的,定然是裴旻的小迷妹。

夏侯战心高气傲,哪里吃过这等亏,受过这样的羞辱,怒上心头,捡起地上的刀,要指着公孙曦道:“我不服,我们再来打过!”

他输得并不服气,因为并未使出全力。

公孙曦还未遇到如此厚颜之人,理都懒得理会,转身走向了裴府。

夏侯战哪可能让她离去,口中喝着:“再接我一刀!”对着公孙曦的背心就砍了过去。

刀若流星闪烁,刀光颤动,已化作一片光幕,如艺术一般的刀锋,闪电般削向公孙曦。

剥而复极!

庖丁解牛刀的三大杀招之一!

事已至此,夏侯战哪管什么禁忌不禁忌,他不愿意一辈子给人叫做夏侯小鬼,打赢公孙曦是他唯一挽回颜面的机会。

刀带起了风声,像是野兽的呼啸!

公孙曦想不到夏侯战说偷袭便偷袭,而且下手如此迅猛,根本来不及回身应战,身形转动倾斜着出了个圆弧。

若裴旻在此见这一招,必然会大是欣羡:这便是女子特有的天赋,论及柔韧性,裴旻尽管是出类拔萃,但跟公孙曦相比,却大是不如。

几乎贴地平移,手中长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迎向了夏侯战,以攻对攻。

快如白驹过隙的一刹那!

夏侯战心脏肺部各中了一剑,瞳孔扩散,仰面倒了下去。

夏侯战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能肯定这是不是真的。随着黏稠的血液从胸口伤处中不断涌出,一股冰寒彻骨的感觉逐渐包裹了全身。

他想说卑鄙,却开不了口:公孙幽一直注视着战局,夏侯战以极度凶狠的招式偷袭公孙曦。她哪里还耐得住,长剑几乎情不自禁的迎向了夏侯战的“剥而复极”,便在这时,公孙曦由自下而上,给予了夏侯战刁钻的一击。

两姐妹没有任何的眼神接触,出于本能,出于同胞姐妹的心灵相通,这一上一下,同样的刁钻奇诡,配合的天衣无缝。

即便夏侯战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

顷刻间左右胸口,各中了一剑。

烈日射入眼中,却挡不住视线,洁净透亮的蓝天,辽阔无边的大地。

绿林之王!

夏侯战想着自己的梦想,想着心中的野望,不甘后退愤怒恐惧,所有的负责的情绪都化作了诅咒,厉声道:“我要你们剥皮抽筋,去骨剁肉!”

剥皮抽筋,去骨剁肉!

那是刘光业的拿手好戏,身为巨盗之子,夏侯战自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言。但他有一个视他如亲子的师傅,他相信他师傅一定听得到他的诅咒,会用最恶毒的手段,将面前这对“卑鄙”姐妹处以极刑。

公孙幽、公孙曦没想到会闹出人命,一时间也有些愕然。

周边百姓见死人了,一哄而散,唯有各别人看着夏侯战的尸体若有所思。

“又要给裴公子添麻烦了!”公孙幽有些无奈。

公孙曦怒道:“这种人,死有余辜!”

娇陈看着夏侯战的尸体,俏脸儿也有些惨白,但却没有丢了裴家媳妇的脸面,道:“擅闯国公府,本就是死罪,幽姑娘、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即便夫郎在此,也会谢你们相助之恩。”

正如娇陈说的,京兆府的衙役闻讯之后,在最短的时间里派人来处理此事。

得知缘由,二话不说,直接将夏侯战的尸体领走了。

对于这种作死行为,衙役表示很不理解。

公孙幽不知为何,看着被领走的夏侯战,心绪突然有些不灵,自从那夜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之后,就有这种感觉。尤其是今日,感觉更加强烈。

**********

吴府!

“李叔,你确定没有看错,真的是庖丁解牛刀?”吴轩震撼的看着面前的一个瘸腿瘦弱带着几分苍老的中年人。

李叔脸上浮现怨恨之色:“怎会看错!我就是因为那一招‘剥而复极’,才成为今日的废人,做梦都记得,不可能认错。”

吴轩自然知道面前这位苍老的中年人的英雄事迹,但就是因为太过英雄仗义,才会惹怒了刘光业,成为了屠夫刀下的废人。

今日李叔在家人的陪同下,往玉真观祈福,恰好看见了公孙曦与夏侯战的比试:他亲自见过刘光业的刀,早有怀疑,直到夏侯战施展出‘剥而复极’,才确定下来。

吴轩脸色惨白道:“如此说来,刘光业那狗贼真的来了?”

李叔即是愤怒,又有些无奈,道:“就算没来,以他那小心眼有仇必报的性格,知道他的传人给杀了,那两位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你好自小心吧,他!太可怕!”

吴轩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叔,突奇想道:“李叔,你说裴国公是不是那贼子的对手?”

李叔听得一怔,囔囔道:“一个现在的第一,一个十年前的第一……”

第二十五章 引蛇出洞 祸水东引

挤兑黄幡绰的目的已经达到,裴旻也没有在梨园多呆,他相信凭借今日对黄幡绰的攻势,黄幡绰这个艺伶必然自乱阵脚,如临大敌。他是那种给砸了馅饼的幸运儿,缺乏尔虞我诈的经验。支撑不住,去找他幕后的老板是必然的。

只要黄幡绰一动,幕后之人,也将呼之欲出。

人的名,树的影,以吴轩在长安江湖上的地位实力,已经给出了机会,断然不会出现机会而把握不住的情况。

他要做的只是等待,兴许这一次能将云梦泽的毒瘤一举拔除也不一定。

裴旻骑着小栗毛,心底琢磨着,他还不急着回府,转道去了一探东市。

与西市不同,长安东市由于靠近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周围坊里多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市场经营的商品,多上等奢侈品,以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需要。

相比西市,东市人流远远比及不上,但往来的大多都是衣裳鲜艳的富贵人家。

在他的记忆里,东市有一家兵器铺,极为出名,所卖的都是市面上难求的利器。

公孙曦的佩剑让他一剑削断,裴旻心中有着小小的过意不去,还她宝剑一把,理所当然。

对女人大方,这是男人的天性,裴旻并不打算随意敷衍,而是决定买一把好剑相赠。

东市南北长一千余米,并不是很大。

稍微绕了圈,裴旻找到了东市中唯一的兵器铺,入得店内,琳琅满目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刀剑,一柄柄的高挂墙上,让人眼花缭乱。

店家见来了生意,殷勤介绍道:“这位客官,小店的所有兵器,皆由各地名家锻造,都是难得的佳品。价格难免贵了些,可绝对是物有所值。”

掌柜眼神极为厉害,知道来了不缺钱的主,格外热情。

裴旻选了一把质量上乘,价格又实惠的女式细剑,相较男人用的宽剑,裴旻觉得刚柔并济的细剑才能真正的发挥越女剑法的刁钻奇诡。只是细剑的锻造较之宽剑,难度提升了几个档次,价格自然会贵上许多,性价比不是很高。

不过裴旻并不差钱,他的薪俸足够一家子衣食无忧。若在算上另外身份乔峰、阿朱的三大私人产业,更不用说。

商议好了价,裴旻直接付了通宝,带着细剑,返回了裴府。

裴旻回到裴府的时候,地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前来玉真观祈福的行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半点没有拼斗过的迹象。

踏进裴府,裴旻还是察觉了一些异样,亲事、帐内竟然少了一半。

对于这种由朝廷特别安排的护卫,裴旻向来是充当打手用的,他们多有自己的主家,不值得信任。

唯有各别,家中不够殷实富裕的官二代,不愿意缴纳亲事帐内课或者为了前途特别来府中当任护卫的。这其中或许有可造之材能够提拔运用,只是少之又少。

裴旻也没有发现可造之材,不过他们却有部分人期盼着得到裴旻的亲睐,从而尽快的得到升迁。

每每裴旻回到府的时候,那些亲事、帐内莫不是炯炯有神的模样,以显示自己尽责尽力。

却不知是自欺欺人而已,他早已吩咐了管家宁泽,注意他们的情况。

裴旻不建议提拔一些后辈,但工作敷衍,毫无上进心的后辈,却也瞧之不上。

见宁泽迎面而来,还没等裴旻询问。

宁泽已经将夏侯战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派人去府衙问问夏侯战是什么来头?”裴旻没去在意夏侯战的生死。从他所作的事情来看,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死有余辜。

只是公孙曦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能与之战的不相上下,绝非泛泛之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裴旻不怕任何敌人,但喜欢诸事掌握主动,居安思危是极有必要的。

“晚些泽亲自去!”宁泽道:“听夏侯战说话的口音,带着些许襄樊味道,应不是本地人。一时半刻,也查不清楚。”

“襄樊?”

裴旻神色微动,沉吟了半响,这是巧合还是?

**********

黄幡绰敲响了戚府的大门!

戚清此刻已经得知夏侯战身死裴府外的事情了,想着自己要怎样跟夏侯战的父亲柳巨鳄以及那号称屠夫的刘光业交待,仅是想想便觉得头疼。

那两人一个暴戾凶悍,一个阴狠狡诈兼武艺高强,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

一个处理不慎,他也跟着遭殃。

得知黄幡绰到来,戚清更是心烦意乱,让人将他请进屋内。

出现在戚清面前的黄幡绰经过的乔装,与原来的风度翩翩不同,有几分落魄书生的模样。

“不是说好了,短期内我们莫要再见,免得惹人怀疑。你怎么又来了?”戚清正为夏侯战的事情烦心,见到黄幡绰直接祸水东引,劈头盖面的一套训斥。

黄幡绰委屈的跟小媳妇一样,道:“戚兄放心,我乔了装,一路上也再三确认过了,没有人看见。”

戚清很快稳定了情绪,叹道:“黄兄,不是我冲你发脾气,是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不能不谨慎的地步。我现在完全看不透裴旻到底知道多少,他看似毫不在意,但却处处都有他的身影。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黄幡绰红着眼圈,几乎都要哭了出来道:“不是弟不知轻重,实在是时不等我。裴旻那人面禽兽,黑了心的孽障,他不是东西……”他本就是搞艺术的,讲究高雅,骂人的话只懂几句,全部都用出来了,骂到最后无词可用,竟然哭了出来:“他太欺负人了!”

“到底怎么了!”戚清心中鄙夷,一个汉子跟老娘们一样,说哭就哭,实在让他心烦。

黄幡绰将今日裴旻如何欺负他的事情说了出来,想着李隆基对李龟年的态度,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惊惧:他即将失去所有的一切。

“还有,可能是错觉,我觉得裴旻也许知道了些什么事情。他看我的眼神非常的怪,充满了不知名的味道。”黄幡绰想着裴旻此前看他的眼神,心底没由的发慌。

戚清表情骤变,怒喝道:“蠢货,坏我大事!”

他一脚将黄幡绰踹翻在了地上,面对缩在地上一脸惊惧的黄幡绰。

戚清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道:“我戚清竟然蠢得与你这样的蠢货为伍……”

黄幡绰是个戏子,只是突然荣获帝宠,从而野心徒生。但他自身远不具备控制野心的能力。

戚清却不同,他一路勾心斗角,与各路牛鬼蛇神为伍,走到今日,心思尤其细腻。

裴旻是何许人物,黄幡绰跟他相比,算得上什么东西?他能看破裴旻的心思?

唯一只有一种解释,裴旻故意让他发现的!

然后黄幡绰这个蠢蛋,就自己送上了门,将他出卖了。

黄幡绰便是再愚笨,此刻也相通的因由道:“裴旻这是打草惊蛇?”

“现在醒悟,晚了!裴旻的人,十之八九,见你走进我的府邸,我们的关系,现在想瞒也瞒不住!”戚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一旁,思量着定计。

黄幡绰爬了起来,畏惧的看着戚清,想着自己的未来,泪水又度挂下来了。

“哭什么哭!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戚清常年与虎谋皮,一生也经历过不少的大风大浪,越在这危机当头,他越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对待。

来回走了几步,黄幡绰发现事情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与黄幡绰交好不假,但是他行事极为慎重,不论是袭击南寨村的贼人头子潘升还是孟温礼都不是他亲自出面联系的。潘升死在了当场,这条线查不出任何问题。孟温礼身陷牢狱不假,但现在方祥德已经逃进了云梦泽。孟温礼为了自保,不可能说出自己的勾当,也是一条无头悬案。

这两个案子都牵累不到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要跟云梦泽的关系不泄露,戚清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惧的,凭借多年累积的人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裴旻焉能奈何的了他。

云梦泽的关系,他便不信裴旻能够知道。

念及于此,戚清心中略安,沉吟道:“只是裴旻非是简单人物,让他盯着终究不是办法。”突然他联想到了夏侯战,眼中徒然一亮。

解释?要什么解释!直接将一切推给裴旻,岂不妙哉?

裴旻死了,死于江湖仇杀,到时候谁还会在意李龟年这小小的案件?

心念于此,戚清笑意再现,看了黄幡绰一眼道:“你现在回去,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安心的为陛下发展梨园。一切事情由兄弟解决。别在如今日这样,愚蠢的给人算计,毫不自知。”

黄幡绰哭丧着脸,看着已经下了逐客令的戚清,就如一条给主人嫌弃的小狗,忧伤的走了。

没有任何迟疑,戚清亲自修书,写下了夏侯战的事情,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将事情写的复杂化,将毫不知情的裴旻也牵扯了进去,总之一句话,夏侯战的死,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三人皆有责任。

第二十六章 传剑

裴家演武场!

剑戟相交!

两条人影错开!

公孙曦笑道:“小家伙,可以啊!”

在她对面的王忠嗣一脸倔强的绷着脸。

公孙曦在府中闲来无事,又不愿意跟着公孙幽一起与娇陈探讨歌曲艺术,便在府中闲逛。

裴府原来的薛绍的故居,薛绍的母亲是城阳公主,是太宗李世民、长孙皇后的亲女儿,也是高宗李治的亲妹妹。在高宗李治担任皇帝的时候,长孙皇后的女儿长乐公主、晋阳公主都以去世,唯有城阳公主再世。薛家也备受恩宠,薛绍作为城阳公主的儿子,太平公主的丈夫,在早年也是风光一时。府邸格外繁华,可玩的地方很多。

公孙曦最向往的自然是裴府剑阁,裴旻作为关中第一剑,虽还未给世人尊为剑圣,但剑阁之名,也随着他过人的名望,传遍天下。

剑阁便位于裴府演武场侧面,公孙曦刚到演武场,便见王忠嗣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苦练武艺,心血来潮之下,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把剑,陪他玩了玩。

公孙曦见王忠嗣小小年纪,戟法竟如此了得奥妙,意外之余,也决定拿出几分实力,长剑霍霍,攻向了王忠嗣。

王忠嗣自知武艺比不过面前这位大姐姐,大戟舞得密不透风,守得坚稳之极。他少年历经异变,心性坚忍,始终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招法上竟没半点破绽。

公孙曦见自己竟然破不了一个小孩子的防线,有些焦急,招势一变,身形电转,剑影飘飘,出手快捷无伦。

这一来,王忠嗣登处下凤,只感对手的剑四面而来,眼前金星乱冒,实难抵挡。

公孙曦嘿嘿一笑,向后跃开。

此时王忠嗣已被逼得头晕眼花,连退了数步,显然只要公孙曦再攻数招王忠嗣非败不可。

“欺负小孩子,你也好意思!”裴旻问了宁泽得知公孙曦在演武场,便转道而来,正好见她欺负王忠嗣,出言说道。

公孙曦回过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

“接着!”裴旻将手中的长剑丢了过去。

公孙曦眼中一喜,伸手接过,入手重量适中,抽剑出鞘,却是一柄三尺长剑,剑身极薄,刃上宝光流动,变幻不定,显然并非凡品,忙叫了一声道:“谢师傅!这剑叫什么?”

裴旻想了想道:“就叫朝霞吧,你单名曦字。曦是早晨的阳光,你的剑名为朝霞,正适合你。”

“朝霞!”公孙曦宝贝似地将剑捧在怀里道:“我喜欢!”

“旻哥!”王忠嗣上前来打着招呼。

“防的不错!”裴旻赞许着摸着王忠嗣的脑袋,王忠嗣的表现他极为满意,面对武艺远胜他的公孙曦,王忠嗣打的极为聪明。他小小年纪已经展现了两种不同的特点,攻时凶猛侵略如火,可以想象未来的他必然是一员勇悍无比的大将,但在凶猛之中,王忠嗣又藏有坚忍不拔的性格,越是逆境,他越能百折不饶,坚忍以对,并非是只知猛攻的猛将,初步具备一员将帅主要的性格特点。

看着日渐出息的小家伙,裴旻也深感荣幸,总归没将这个盛唐第一名将教残了。

公孙曦有样学样,想要来摸王忠嗣的脑袋。

王忠嗣一下子跳了开来,瞪着公孙曦道:“别没大没小的,旻哥是我哥,你是我哥的徒弟,我比你大!”

公孙曦气得张牙舞爪,想要再次教训他。

王忠嗣一骨碌的跑了。

“好了!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正好闲来无事,我教你几招剑法!让你师傅师傅叫的,还没有拿点东西出来,怪不好意思的。”裴旻一句话,将公孙曦的心神吸引住了,立马老实起来。

“跟我来!”裴旻说着,领着公孙曦走向了剑阁。

踩着木质地板,看着高挂的“天下無雙”四个字,公孙曦欣羡道:“将来我也要买个大屋子,弄个一样的练剑之处。”

裴旻笑道:“到时候我给你题字!”

公孙曦道:“那我也要天下无双!”

“我还没死呢!”裴旻向后看了一眼。

公孙曦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以目前而言,裴旻的剑法确实在她之上,只能嘟哝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赢你。”

裴旻抽出了秦皇剑,道:“你使几剑攻我瞧瞧!”

公孙曦心知自己伤不了裴旻,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使了个假动作,往左方一晃,脚踩狐兔十八变一剑横扫过去,又快又是刁钻,加上步法的飘忽不定,一剑刺出,几乎笼罩裴旻身上所有要害。

裴旻也是大为赞赏道:“这身法真的不错!”他说着,脚下却一动不动,手腕一摇,秦皇剑剑后发先至,斜劈在他她上,接着剑尖斜指,似欲射向公孙曦的脸门。

公孙曦大吃一惊下退了一步,这只是一招便逼退自己,实在有失颜面,心中不忿,一声大喝,猛虎般扑去,一连七剑,狂风扫落叶般迎头照脸,忽上忽下,击刺挑蹦,往他攻去。

裴旻却嘴角含笑,凝立不动,无论公孙曦由那一角度劈去,总能恰到好处地把她的剑挡开。

“力量不足!一个剑客,要想着如何用剑,即便你走的是灵巧刁钻的路线,也不能失去应有的力量。当初我便于你说过,剑不是越快越好,招也不是越大越强,但真正的好招力量、速度、精准、刁钻、诡异该有的东西,一点也不能少。你的运劲方式不对,没能将你剑法的威力真正发挥出来!”

裴旻一边防着公孙曦的进攻,一边指点着她用劲的技巧,道:“人身上的力量可分为好几种,手臂的臂力,大腿的脚力,还有腰部的腰力,脊背的力量。几种力量各自为政,却又能相通一处。要养成习惯,不以臂力出招,每次出剑,身、心、意、招相互配合,融汇一处。就如这样……”说着,他用公孙曦攻向他的招式一一施展出来。他不会狐兔十八变,做不到公孙曦那种飘忽不定,但越女剑法的剑招,他早已练的如火纯情了。

公孙曦注视着裴旻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出剑的力量步伐,若有所悟。

原地琢磨了片刻,公孙曦用同样的招式再次攻向了裴旻。

这一剑依旧有点不尽如人意,但是已经初窥门径。

裴旻暗赞,公孙曦的悟性果然非同一般,在这剑招的领悟上当真是出类拔萃,一点就透。

“卜卜”之声不绝于耳。

裴旻开始还能原地不动的接招,但在二十一剑的时候,他渐渐觉得吃力了,兵器上的力量越来越重,公孙曦越打越是顺,对于剑上的力量越来越重。

在三十一剑的时候,裴旻给逼得退后了一步。

公孙曦见状更是斗志昂扬,一剑一剑配合她的狐兔十八变,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杀向裴旻。

裴旻连退了十步,眉头一挑,知道小丫头蹬鼻子上脸了。

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秦皇剑电射而去,疾刺对方肩下胁穴,又准又狠,还击的动作矫若游龙,一气呵成。

公孙曦知道厉害,远远跳了开去,眼珠子一动,道:“师傅,不如这样,我跟你一样不还手,百招之内你收拾不了我,算我赢。”她说着身影一转,绕到了他的右侧。

裴旻知道她的打算,也不说话,一扬手中长剑,草圣剑如行云流水一般,攻向了公孙曦。

公孙曦侧身闪避,比起裴旻的岿然不动,她是打算凭借狐兔身法,躲避攻势。当随即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剑招,剑光戳戳,剑影留痕。

裴旻并非对她展开攻击,而是四面八方的,刺击她左右上下,封锁她移动的路线,活动的空间!

一剑又一剑,速度越来越来,犹如浪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虽是空刺,却一点一点的压榨她的移动空间。

公孙曦只能被逼的向后退去。

但她退一步,裴旻便逼进两步,顷刻之间,公孙曦已经退了七八步,无路可退了。

“当”的一响,双剑相交,公孙曦给逼得不得不出剑,只感手臂一阵酸麻。

“哈哈!”裴旻笑道:“世上也没有绝对的事情,狐兔十八变固然是一等一的身法,但想要凭借它立于不败之地,却也过于想当然了。”

公孙曦一脸遗憾。

裴旻道:“你的剑招重攻轻守,将攻守兼备的越女剑法练出了新花样。这点值得称道,以你的性格要改变风格,我知道不太容易。我在教你三招剑法,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

“什么剑法?”公孙曦虽然不喜防守,却也知道裴旻拿出来的必然是好东西。

“我也不知什么剑法,是跟别人学来的!”他说的是青城派的绝学大道九玄剑,大道九玄剑共分三个境界前三招是“守中致和”,中三招是“了一化万”,最后三招是“万化归一,一归虚无”。

裴旻也知学了前三招守势,以防守而言,“守中致和”的理论,毫不亚于太极的四两拨千斤。

当下他将招法要领细说,公孙曦对剑术的领悟力超群,一点就透,不过盏茶功夫,已经学会,至于是否能熟能生巧,就看她自己的了。

便在这时,裴旻得到了吴轩求见的消息

第二十七章初闻屠夫刘光业

吴轩心事重重的来到了裴府,刘光业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

他虽非吴芳亲生,但吴芳待他如亲子一般,培养的尽心竭力。

吴轩早已将吴芳视为亲生父亲了,知道父亲的事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便是给吴芳报仇,要杀刘光业。

但他每说一次,换来的都是一顿毒打,吴芳以蛮狠不讲理的的态度,制止他报仇。

吴轩当时还不了解,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吴芳恨刘光业入骨,恨不得啃其骨,食其肉,却如此顽固的制止他报仇,即便临终时,也再三叮嘱他,遇到刘光业,有多远跑多远。

直到吴轩长大以后,接触了诸多江湖事情,才真正明白吴芳的良苦用心。

刘光业委实可怕,那一身横行长安,所向无敌的身躯下,藏着一条毒蛇的心,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抗衡的。

“吴壮士,我家公子请您去剑阁一叙!”宁泽先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轩以侠为名,真正的武艺算不得出众,还未有资格挑战裴旻。

这能踏入剑阁,吴轩这样的老江湖,心底竟然有着小小的激动。

也足见裴旻这关中第一这名号,至少在长安是无人不服。

踏进安静雅致的剑阁,吴轩见剑阁里除了裴旻还有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子,两人正在谈着剑法,直到他来到近处,方才停住不说。

裴旻笑道:“吴兄,请入座,你是江湖人,在下就不同你说太多规矩了。这位姑娘是我徒弟,正好在剑阁指点她剑术。拜托你的事情,她也是当事人之一,直说无妨。”

对于吴轩的来意,裴旻焉能不知,他给黄幡绰设了一局,吴轩若是不来,他才觉得奇怪。

“是长安戚家!”吴轩先不急着说刘光世的事情,道:“黄幡绰深得帝宠,这不查还不知道,巴结他的人特多。根据初步调查的情况来看,达官贵胄,豪门大商就有十数个。而黄幡绰也大有得道升天的感觉,不愿意与往日旧友往来。每日皆与达官贵胄,豪门大商吃喝玩乐,混在一处。今日意外,他掩耳盗铃的佯装成一个穷酸书生偷偷的去了戚家。嘿嘿,泼皮六在市井里打爬长大的,眼睛毒的很,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不这么干,我们还一时察觉不了。他这样偷偷摸摸的,反而有问题。将目标锁定戚家,果真查出了很多东西。”

他顿了一顿道:“根据初步的调查,就连黄幡绰现在住的府衙都是戚家盘下来的。只是年代久远,鲜有人知了。他不是不国公要找的那对人,在下不清楚。但可以确定,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错不了!”裴旻笑道:“今日是我有意打草惊蛇的,他找谁,谁的嫌疑最大。”

“原来是国公从旁协助,难怪泼皮六心底奇怪,为何如此顺利。”吴轩听得恍然大悟。

裴旻问起了戚家的情况。

吴轩也做足了准备工作道:“戚家是长安老字号大商,他们家族立足长安有一百多年。戚家昔年先祖跟高祖皇帝关系不错,曾资助他军饷,也算为大唐出了一份力量。只是跟错了人,跟随了隐太子建成。隐太子败亡之后,戚家就从了商。凭借在朝中的点点关系,打下了一定的基业。几代下来,戚家稳扎稳打,发展的还算不错。直到上一任家主戚发,他先后搭上了来俊臣、二张、安乐公主的门路,戚家垄断了长安、洛阳大部分的漆器、陶瓷生意,一下子做大起来,成为长安数一数二的大商。”

裴旻点了点头,对于戚家的财力有了一定的印象。

什么行业赚钱?

这个问题相信十万个人中有十万个答案,其实这世上就没有绝对赚钱的行业。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二十一世纪,因为大众的眼里只有成功者,所以觉得某个行业特别红火,事实上任何行业绝大部分的人都在中下层苦苦挣扎,只有少数冒尖的。因为他们实力强横,对行业形成了一定的垄断。

垄断才是真正赚钱的方式。

只要能实行垄断,哪怕是卖火柴这样蝇头小利,都能大赚特赚。

戚家能够在长安、洛阳这样的大都市对于漆器、陶瓷实行垄断,可见一般。

“现在朝廷对于来俊臣、二张、安乐公主他们这群祸国贼子痛恨非常,恨不得拔皮剥骨,他们倒台了,戚家竟然能够存活,可不一般。”裴旻笑着说着。

吴轩道:“那是因为他又上了太平公主的船,在拉拢官员上,他们是不愧余力。我不说想必国公都不清楚,在太平公主跟当今圣人斗的你死我活的时候,现今的戚家家主戚清跟他的父亲闹翻了,暗地里帮助圣人招兵买马。也是因为如此,太平公主垮了,戚家还是好好的。”

“厉害!”裴旻竖起了大拇指,骑墙派能骑得这个境界,也是一种本事,他不在此事上与吴轩细谈,既然已经知道了戚家,知道了戚清这一人物,剩下的就是他的事情了。

“多谢!”很诚恳的,裴旻向吴轩表达了谢意。

吴轩摇头道:“裴国公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吴某能帮得上国公的忙,倍感荣幸。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事要提醒国公,千万千万要小心刘光业这个人。”

“刘光业,他是谁?”裴旻听的莫名。

“十年前的长安第一高手,也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刀法大家,一手庖丁解牛刀,在十年前以如化境。如今十年已过,谁也不知他到底精进如何!”

这一听到用刀的刀法大家,裴旻立刻意识到今日死在公孙幽、公孙曦手上的夏侯战。

“可是因为今日的夏侯战?”裴旻问了一句。

公孙曦听到这里,也盯着吴轩。今日意外杀了夏侯战,她本以为裴旻多多少少会说两句,结果他就当没发生一样,问都不问,根本不以为意,让她心底大安,却不想还是引发事情了。

“是的!”吴轩脸露几分恐惧道:“刘光业此人刀法极其可怕,临敌出手非死即残,以断人手脚筋为乐,江湖人将他称为‘屠夫’。在他横行的十四年里,长安洛阳,乃至于关中河南,所有武林中人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夹着尾巴避着刘光业生活的。”

第二十八章 一举多得,岂不痛快

裴旻想不到突然冒出一个如此了得的刘光业,竟然让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周边所有武林人士望之生畏。但他心中到没有多少惧意:一方面对自己现在的剑术有十足的自信,另一方面还有公孙幽、公孙曦这对姐妹在。哪怕自己真的不敌,将她们一起捎上。他却不信,当今世上有人对付得了她们三人连手,哪怕是宗师级别的,照样挑翻。

“跟我说说刘光业的事迹,要不是吴兄提醒,我还不知有这么一号人物。”裴旻带着几分好奇的问着,突然间他又觉得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想不起来了。

吴轩叹道:“国公不知,实是因为所有人都不堪回首,不愿意提起。国公其实回去查查,也能查出一些他的资料。刘光业是昔年御史台来俊臣麾下的第一心腹,也是昔年的酷吏之一。”

“那就对了!”裴旻恍然大悟道:“就觉得名字有些熟悉,我当初继任御史中丞的时候,翻过历代的人员档案,监察御史有刘光业这个名字。只是没将两人混在一起,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

吴轩摇头道:“是同一个人,这也是刘光业难对付的地方。他有官府作为护身符,又身怀绝世武艺,江湖中人蔑视王法不假,但没有人会贸然得罪官府。人少不是他对手,多人,真要比人,比得过军队?”

裴旻点头赞同,个人的勇力再强,能够以一当百,差不多是极限了。一但遇上成千上万的人,即便是霸王附身也也无济于事。

“所以有了朝廷作为依靠,刘光业犯下累累恶行,却无人奈何的了他。最初跟着来俊臣为恶,前后坐族千余家,长安、洛阳为之颤栗。岭南流放人员给诬告谋反,刘光业亲自手虐杀七百无辜……如此恶行,比比皆是。当时江湖中甚至流传着‘杀屠夫,净天下’的口号。三年里有五十余看不过眼的武林中人响应,针对刘光业展开刺杀。无一得手不说,还祸及家人。刘光业一但查出刺杀他的身份,不论老弱妇孺,一并诛其满门,绝不留情。”

裴旻忍不住道:“此贼可恨!”

公孙曦也道:“如此贼子,竟然是朝廷命官,还真是命官,要人命的官!”

裴旻无言以对,这就是血淋淋的历史,武则天弄出来的玩意:那时候的酷吏,无法无天到了极处。他记得看过一份报告,有人密告胜州都督王安仁谋反,武则天让王弘义审讯他。王安仁不服,王弘义二话不说一刀砍下他的脑袋,而后灭他满门。一个大都督,直接就这么死了。更可笑的还在后面,王弘义拿着王氏父子的脑袋回洛阳,途中路过汾州,该州司马毛公盛情招待他。

两个人正在吃饭,王弘义莫名其妙的一刀又将毛公盛砍了。然后王弘义加官进爵!

这类的事情比比皆是,刘光业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不对!刘光业不是死了嘛!”裴旻忽然想起,在他的记忆中,刘光业记载的是已死,秋后算账的时候,朝廷还特别下令:刘光业的后人世世代代不得入朝为官。

吴轩苦笑道:“那是假死,实际上他给人调包了。只是朝廷不愿意引起恐慌,没有声张而已。这十年都没有刘光业的消息,多以为他死了,只是想不到他的传人竟然出现在了江湖上,还意外死在了国公徒弟的手中。刘光业的脾性,在下在了解不过了。他是那种有仇必报的可怕人物,此事让他知晓,定然见血无法和平解决。”

裴旻亲哼了一声道:“这种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恶徒,来了更好。”

公孙曦也有样学样的哼了声道:“本姑娘也想见识见识他的庖丁解牛刀,看看先秦三绝学中,到底是越女剑更胜一筹,还是庖丁解牛刀厉害。”

吴轩摇头道:“国公跟这位姑娘似乎还不了解刘光业那贼人的可怕,刘光业武功卓绝,参不得假。但他无半点江湖人心中的公道信义,与其将之视为一个高手,不如看成鼠辈,一个拥有高深武艺的鼠辈。”

吴轩的这话,让裴旻生出了危机感,沉声道:“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鼠辈?”

吴轩慎重的点头道:“他从来不走江湖规矩,哪怕实力远胜对手,也不会正面挑战,怎么方便怎么动手,偷袭、下药、用毒、威逼、利诱无所不来。昔年狄国老曾形容刘光业就如暗处的毒蛇,拥有足够的耐心,一但他击出,便是他自认为最有把握的时候。当初为了对付来俊臣的余孽,狄国老下了好一番功夫,刘光业是唯一跑掉的一个,令其深以为憾,也可见他厉害。”

裴旻收起了所有轻视的心思,这种对手最可怕不过了。设身处地一想,以他的武艺,要想偷袭一人,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即便是大宗师也难以抵挡。刘光业若是暗处偷袭,他是否挡得住两说,但若他为了激怒自己,向裴府的人下手:如娇陈,如裴母,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对付的了刘光业这样的高手?

“所以!”吴轩眼中有些赤红道:“真要是刘光业亲来,国公别指望与他正面交手。”

裴旻看着吴轩一眼,道:“从吴兄的态度以及对他的了解可以看出,你跟刘光业也有深仇大恨吧。本来这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我们关系本就融洽,更能当得上盟友一说了。”

“让国公看出来了……”吴轩表情即是伤感,吸了吸鼻子,道:“这在长安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当年还是轰动长安的惨案。家父原来仰慕狄国老高义,退出江湖,为国老效命。曾负责堵截刘光业,给他报复,全家近乎灭门。祖父、祖母、娘与几个弟弟妹妹全部为刘光业虐杀,活生生的当着父亲的面剥皮抽筋……”他说道这里,眼圈都红了。

公孙曦以手捂嘴,怎么也想不到刘光业凶残暴戾至此。

裴旻拳头紧握,心底也下定了决心,这种人要不不与之为敌,既然做了敌人,那必需用一切办法,将之除去,不留任何余地。

“父亲跟着狄国老立了不少的功绩,也算是一代英杰,但是他却让刘光业逼得吓破了胆,临终前都不让我为之报仇。”吴轩说到这里,自嘲的道:“其实我又有何面目说这话,我自己早已给他吓破了胆。明知刘光业可能藏身百里荒,确连调查的勇气也没有。生怕吸引他注意,重新找上门来,累及家人。”

裴旻能够理解吴轩的感受,人不能没有勇气,但是没脑子的勇气,就是鲁莽。在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忍才是最理性的选择,比热血也更需要勇气,坦然道:“吴兄不必过谦,旻能理解你的感受!今日你能详细的与我说及刘光业,足以证明你并非缺乏跟刘光业对抗的勇气,只是没有实力而已。吴兄放心,我不允许任何人,危急我的家人、朋友。夏侯战虽不是我杀,但公孙姐妹是替我动的手。不管他刘光业有三头六臂,我裴旻,决不置身事外。况且就刘光业的罪行,天理难容,于公于私,都不能放过他。吴兄可愿助我?”

吴轩直起身子,拜服道:“国公此言可羞煞在下了,在下动机不纯,自己无力对抗恶贼,意图以国公为父报仇。国公明知如此,却毫不为怪,实在羞煞吴某。愿听国公差遣,若真能报得大仇,日后鞍前马后,吴轩万死不辞!”

“不用多礼!”裴旻忙上前扶起吴轩,吴轩的用心可谓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就算直肠子的公孙曦都看出来了。

但裴旻并不在乎,吴轩的利用不存在任何险恶用心,也没有半点的隐瞒,足见是个磊落汉子,他的气度还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跟吴轩斤斤计较。

重新坐下,裴旻目光灼灼的看着吴轩道:“你现在能确定刘光业真的藏身百里荒,是云梦泽的百里荒?”

吴轩道:“并非十成把握,不过有迹可循。在下却不敢轻举妄动,但一直关注这刘光业的动向。当年刘光业假死脱身,导致吴府惨剧发生。狄国老悲痛不已,特别安排人手调查刘光业的下落,以除逆贼。只是后来狄国老病故,此事也不了了之。但根据最后的线索显示当初刘光业重伤之际有人将他悄悄护送至荆襄一代。那个时候,刘光业受到围剿,命悬一线。他们在途中不得已找了大夫,虽然杀人灭口,终究露出了点踪迹。荆襄一代,也只有云梦泽脱离朝廷管制。那人偷偷的擒了几个劫匪拷问,确实有一个重伤患者给视为座上宾客,是不是刘光业,小喽啰自然不知。不过世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这些年,我也一直关注着荆襄的动向,给劫掠的商队个别伤者的死状,却有当年刘光业挑筋断脉的手法。”

裴旻颔首道:“我的管事宁泽是个万事通,他认为今日上门挑战闹事的夏侯战用得是荆襄一代的口音。就如吴兄你说的那样,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这其中必然有一定的关联……”他顿了一顿道:“我现在甚至怀疑,当初在狄国老擒拿刘光业的时候,是戚家人将刘光业救出去的。”

吴轩莫名的看着裴旻,却不知他为何有此结论。

裴旻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道:“现在的情况,很杂很乱,就跟大杂烩一样,乱七八糟的通通都聚在了一起,看的毫无头绪。但实际冥冥中有一条线将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只要揪着这条线,一切都能缕清。吴兄还不知我为何要调查黄幡绰的原因吧……”说着,他将起因经过跟吴轩细说。

吴轩虽不了解裴旻凭什么有先前的定论,却也将前因后果了解了详细。

裴旻知道吴轩跟不上他的脑洞想法,但他有必要说出来,让吴轩这个老江湖跟着一起分析,看看是不是合理。若是合理,那就八九不离十,若觉得不妥,再行商讨。

“说句不好听的,云梦泽百里荒里的贼人确实可恨,但因地势原因,不好清除。与大局来看,确实不适合劳师动众的围剿,这才有了他们今日。以我的眼光来看,他们就是跳梁小丑,不足以为怪。我不觉得以刘光业的地位身份会去跟一群盗匪为伍。”

裴旻在后世便知来俊臣一派酷吏的嚣张猖狂,到了唐朝并且成为御史台的一员,更是深刻的了解来俊臣一党的狂妄。他们嚣张到什么程度?狄仁杰这样的人物,说下大狱就下大狱,看不顺眼的人,所杀就杀,还不能为他求情。一求情就谋反株连。

至于证据?

听过《罗织经》没有,知道什么是“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著即承、失魂胆、实同反、反是实、死猪愁、求即死、求破家”不,十大刑具,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刘光业是来俊臣的心腹,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对付文武百官,对付那些忠臣功臣,对付李唐皇室,岂会自降身份去跟百里荒的流寇为伍?

这不符合道理逻辑。

但是刘光业确实给送往了云梦泽百里荒不假。

“唯一的解释是安排刘光业出城的人,跟百里荒的盗匪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能够帮他照顾刘光业。这也印证了,那个喽啰的话。刘光业不是逃匿到云梦泽,落草为寇,而是给尊为上宾。只有商人才会黑白通吃,戚家当年巴结来俊臣、刘光业是事实,现在又安排云梦泽的盗匪袭击南寨村,恰好有黒有白,成了串连上下的细线。”

裴旻说的虽是匪夷所思,却又句句在理。

吴轩半响也找不出什么破绽,道:“国公此言,不无可能。只是在下想不明白,戚清也算是一代人物,将戚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为何会为了一个黄幡绰而冒如此大的风险?”

裴旻左拳击右掌道:“这点其实我原先也琢磨不透,黄幡绰就一个戏子,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为他如此劳师动众?还是吴兄今日给我的提醒,黄幡绰确实是戏子不假,但却是一个能够是时间到皇帝,是一个能够在御前说话的戏子。有这一层身份,巴结他的官员商人,数不胜数,甚至连几位亲王都将他视为府上宾客。戚家发展至今,最大的特点是左右逢源,在朝中有着一定的地位。对于巴结朝臣,极有妙招。他将黄幡绰利用起来,为自己提供人脉是再高明不过的选择。而李龟年的出现,会打破他的机会,所以他动手了!只是他想不到会遇上公孙姐妹,遇上我裴旻,导致现今进不得退不得。”

他沉吟片刻,突然起身道:“吴兄,你说我已经打草惊蛇,想必戚清必然清楚我在怀疑他了。而后夏侯战死在我府前,这是意外还是有心为之,尚不清楚。但若我估算的没错,现在戚清必然知道夏侯战死在我裴府。你说他会不会借题发挥,将夏侯战的死推卸给我,利用刘光业将我除去,以绝后患?”

吴轩脸色苍白,失声道:“不至于吧,不对……”他细细想了一想,慎重的颔首道:“大有可能!杀国公这样身份地位的朝廷命官,势必回引起朝野的震动,天下的哗然。越是如此,陛下越会不愧余力的追剿刘光业。刘光业是百死之身,前科累累。他要不逃脱,要不就死。逃了,自会将目光注意他这个逃犯身上,死了也是因为江湖仇杀。相比其他文武大臣,国公确实跟江湖走的较近。”

“借刀杀人!”裴旻兴奋的说道,“我要是戚清也会这么做,与其被动的让我查出真相,不如先下手为强。”

吴轩苦着脸道:“成为刘光业的目标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国公,当真是个怪人!”

裴旻道:“刘光业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我绝不惧他。也想会一会他的庖丁解牛刀,看看十年前的第一与我这十年后的第一,到底谁更厉害。”他眼中也有着卓然战意,说道:“我真正怕的是他不来找我,而是找我的家人。现在既然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知道会跟谁联系。那有何可惧的?只要他赶来京城,必然叫他有去无回,不只是如此。哈哈,这一番,能杀刘光业这种丧尽天良的恶徒,又能踹掉戚家这个窝点,甚至还能将云梦泽百里荒的贼人一网打尽,于公于私,都是一举多得,岂不痛快!”

裴旻的自信有着莫大的感染力。

吴轩有些呆呆的看着裴旻,觉得身上的血液有些沸腾,让他这个老江湖都受到了感染,大有一股不畏生死冲锋陷阵的感觉,道:“愿听国公差遣!”

公孙曦眼中也透着点点神采,裴旻这自信带着些许放肆又充满感染力的微笑,实在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忍不住心道:“世间英雄,不过如此。”起身道:“也算我一个,我才不怕什么刘光业呢,就算他再厉害又怎么样,我们师徒连手,不信还奈何不了一个过时的老坏蛋。”

第二十九章 灵魂出窍的公孙幽

“事情今日发生,戚清的消息传到荆襄,需要两三日的功夫,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决不能让刘光业先行出手,狄国老不是说他是毒蛇嘛,我们就在在他出击之前,先一步打他七寸之处。”

裴旻了解吴轩的江湖地位,他有点类似里的秦琼,在关中这一亩三分地,谁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江湖很大,龙蛇混杂,将龙蛇混杂的力量运用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对付刘光业,吴轩可用性不大,用他容易打草惊蛇。但是对付戚清,对付云梦泽的大盗,却可以派上大用处。

送走了吴轩,裴旻让公孙曦将他姐姐公孙幽一并请来。

此事与她们姐妹有着密切的关系,公孙曦作为一个打手,那是绝对的合格。但论及心计谋略,公孙幽显然更胜一筹,能够共商大事。

相较公孙曦无聊的跟小屁孩王忠嗣比武,公孙幽在裴府的日子要快活许多:娇陈的琴艺天下无双,裴母又是老一辈剑舞好手,是裴家精心培养的艺伶,尽管多年未涉及剑舞,但有些知识学了是一辈子的东西。或许裴母可能做不到年轻时的快剑飞花,但脑中的理论却足以让公孙幽受益匪浅。

与娇陈琴舞交汇,跟裴母探讨剑舞,公孙幽凭借温婉大方的性格气质,跟娇陈结成了闺蜜,并且讨得了裴母的欢心。一日下来,倍感充实。

直到裴旻带着公孙曦找上门来,公孙幽才觉得有些异常。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若是没事,她换了一把新剑,早就上来显白炫耀了。

“可是因为今天的夏侯战?”公孙幽太过聪慧,已经察觉了些许缘由。夏侯战武艺高强,可为人有些孤傲天真,完全不精于人情世故。这一点,即便是昔年的公孙曦都比夏侯战要强许多。若说昔年公孙曦一人打遍幽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夏侯战存粹就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闯国公府,伤亲事、帐内,以小孩为质,不该干的,他都干了。

这种人活到现在自身的武艺高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十有八九就如昔年的晋惠帝司马衷一样,给人捧着养着,不通晓世俗之事。如此人物,拥有这般武艺,背后有个强者精心调教是理所当然的。

将他杀了,引出了强者复仇,情况俗套,却又在情理之中。

裴旻点了点头,将当前的情况与她细说。

公孙幽哪里想得到,情况竟复杂至此。

这事情剥丝抽茧的,竟然牵连如此巨大。

一时间公孙幽也不知怎么开口了,她固然多智,但手中的力量有限,能叫动的充其量就是公孙曦,无论如何都破不了这个局。

裴旻见公孙幽秀眉紧锁,也知她犯癔症了,笑道:“幽姑娘别太过在意,在我裴旻眼中所谓的戚家、云梦泽的巨盗都是跳梁小丑,唯一值得注意的也就是刘光业。此人性如毒蛇,皎洁如狐,还武艺高强。旻虽不惧他,却也不敢说百分百的稳胜如他那般名声远扬的武林名宿。我需要你们为我掠阵,我还不真信凭借我们三人的剑术,对付不了一个刘光业!”

公孙幽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点了点头,慎重的道:“有任何差遣,我们姐妹万死不辞!”

公孙曦也跟着正容道:“万死不辞!”

裴旻不想给二女太多的压力,笑道:“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刘光业下落之前,裴府就靠你们护卫了。我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是担心他们会对我的家人下手。这些日子你们就陪着我娘、娇陈一起在府中玩乐。”

公孙幽哪能看不出裴旻的心思,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欲言又止,但看了公孙曦一眼,并没有开这口。

裴旻笑道:“这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我明日一早,还要入宫呢!先告辞了!”这要拔除戚家与云梦泽的贼寇,少不了李隆基的配合,是时候让他知道这一切了。

裴旻并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在走廊上等着,脑中想着刘光业的事情。

果不其然!

还没过一刻钟,公孙幽飘然而至,见在走廊等候的裴旻,先是一怔,随即莞尔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裴公子!”

“直觉比较准而已!”裴旻笑着说着,“我们去听香水榭说吧,那里比较安静!”

他们所在的回廊,常有府中的侍女来回经过,不是一个交谈的好地方。

“好!”公孙幽也不想心中的事情给他人知道,跟着裴旻来到了听香水榭。

月色下听香水榭的格外幽静美丽,月色如薄纱一般铺在荷花荷叶上。较之白昼的景色,更有一番滋味。

尤其是远处假山瀑布飞溅,湖心凉亭与湖中荷花相映成趣有若仙人隐居的福地。

来到湖心凉亭,裴旻看着夜幕下的景色,忍不住道:“身为府中主人,我还不知夜幕下的听香水榭竟有如此景致。”

公孙幽左右看了一眼,颔首笑道:“裴公子目光长远,看的都是远处,难免忽视身边的景物。”

裴旻在石凳上坐下道:“确实如此,以后多多注意。幽姑娘可有心事,昨夜我便看出来了,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想不通。”

公孙幽在他对面坐下,幽幽的道:“裴公子是否觉得我对小妹管得太严苛了?”

“没有吧!”裴旻笑了笑道:“曦姑娘的性格,要是不看管的严一些,那还不上房揭瓦?天捅破了,都有可能!”

“噗嗤!”见裴旻说的夸张,公孙幽忍不住掩口轻笑。

佳人一笑,可谓千娇百媚。

裴旻眼前一亮,大有秀色可餐的感觉。

公孙幽幽然道:“昨夜为噩梦惊醒,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在梦中似乎重复着现实中经历过的事情,只是这经历有些不一样。在梦中并没有裴公子的存在,详细情况也记不得了。只是记得,小妹似乎错手杀了一人。引发争斗报复,对方家人寻仇,以卑劣的手段,重伤了小妹。梦中的我盛怒之下,与恶徒同归于尽。幸运的是小妹活了下来。还记得梦中的我就跟魂魄出窍一样,看着小妹顽强的挺了过来。梦的我很是心急,担心小妹照顾不了自己。却不想小妹突然懂事了,长大了。没有了我这个姐姐,她活得更好,甚至为了完成我的心愿,跟着李龟年加入了梨园,研究剑舞……”

“……”裴旻!

第三十一章 某一人,足矣!

翌日一早!

裴旻算准着李隆基的早朝结束的时间,找上了正在处理琐碎政务的李隆基。?八一中?文 ??.

如今的李隆基比起历史上的李隆基可要潇洒的多,在裴旻的帮助下,先一步收复了辽东故地,又稳固了西北西南的形势,兼之政治清明,可谓万事大顺。

李隆基身为皇帝,自然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最大功臣是谁。

宰相姚崇是一个,次之便是裴旻了。

相较姚崇的霸道风格,裴旻的性子显然更是讨喜。

哪怕是在处理政务,李隆基一样将裴旻召请进了殿内。

“静远此来,可有要事?若无要事,等朕处理了这些奏章再说。先由力士陪你手谈一局!”

裴旻拒绝道:“等陛下处理好手中事物吧,臣这里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时间富裕,并不着急。”

李隆基也不跟裴旻客气,认真的看着奏章,个别地方还问一问裴旻的意见。

裴旻长于军略,但政治能力经过洮州的磨练,也有了一定的水平,能够说出一些像样的道理来。

约莫半个时辰,李隆基桌上的奏章处理完毕,手一挥高力士便一言不的将奏章端了下去,交给手下太监,由他们送往中书省。

“说吧!”李隆基大大咧咧地箕踞在地上舒展腿脚,以不雅的姿势伸展着身体,口中还出者奇怪的声音。

若是谏官在此,早就开始一套劝诫了。

裴旻只当做没看见,只要李隆基不像历史上后期那般性子大变,他不去计较这私底下的一些小节。在他看来,皇帝也是个人,适当的放松,是可以接受的。

他将事情的大体情况细说,从李龟年南寨村遇袭开始,到他至长安受人诬陷,以及黄幡绰、戚清荆襄云梦泽的巨寇一事,串连起来统统说了。

李隆基原本还伸手入怀去抓腋下痒处,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后面情不自禁的规矩跪坐,认真的分析着裴旻说的每一件事。

裴旻苦笑道:“臣并未有调查的权力,只是事关梨园,事关臣的朋友,与京兆尹通了气,了解了详细的情况。事情错综复杂,又牵连甚广,思前想后,还得倚靠陛下定夺。”

李隆基失神了片刻,口中苦涩道:“真的是幡绰所为?”

裴旻知李隆基对黄幡绰特别重视看好,轻叹道:“也许他受到了迷惑,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黄幡绰脱不了关系。这也是群臣反对您创办梨园的缘由,您是皇帝,高高在上,与众不同。一点小事都能为他人所利用,黄幡绰无官无职,却也因陛下的关系,成为达官贵胄,豪门商贾巴结拉拢的对象目标。黄幡绰一下子爬的太高,怕失宠陛下。此心可以理解,只是邀宠方法以过了底线。”

李隆基长叹了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在皇家并不少见,只是他想不到黄幡绰一个艺伶,竟然胆敢借助他的势,无法无天至此。更多的还是心痛,想自己对黄幡绰器重非常,甚至应求他所请,让担任他不适合的乐营将,却不想他竟这般辜负自己厚望。

突然李隆基想到什么,霍然起身道:“静远说的刘光业,可是昔年御史台的那个刘光业?”

“正是他!”裴旻意外的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怒道:“静远,朕恢复你御史中丞的职位,由你全权处理此事,务必要将刘光业缉拿归案。至于戚家、云梦泽的巨盗,你自己看着办,若有需求,可随时入宫寻朕。不为皇太后报仇,朕枉为人子。”

原来昔年武则天的宠婢韦团儿意图上位太子妃,色诱李旦。李旦拒绝了韦团儿,受到了韦团儿的嫉恨,诬告太子妃刘氏、德妃窦氏用巫蛊之术诅咒武则天,给武则天秘密处死,其中德妃窦氏便是李隆基的生母。窦氏的父亲是润州刺史窦孝谌,酷吏刘光业闻讯之后,将窦孝谌与窦氏的巫蛊之术强行连在了一起,策划灭了窦家一门。也就是说刘光业是李隆基母系一族的灭门仇人。

李隆基至今都记得,自己的母亲死的不明不白,自己的外祖父舅舅等人给酷吏逼死,而无计可施。

裴旻想不到李隆基与刘光业之间,还有这番仇怨,心道“天助我也”之余,也有些迟疑道:“会不会不太符合规矩?臣毕竟是外臣,身兼内臣职位,恐有不妥。”

“无妨!”李隆基道:“你广恩镇大破吐蕃的功绩,朕还未给你记功。本想着在献俘时,表彰功绩。现在却要提前了,外臣加封御史中丞之前已有许多例子。只是挂着虚衔,不履行职务而已。朕特许你负责此案,自然无人会说什么。”

“谢陛下!”裴旻其实今日特地前来,就是要权来的,如果李隆基觉得不妥,便退而求其次让萧嵩、范宇负责,自己也好参与其中。

但如他所想的一样,李隆基对他还是极其信任的:此事又关乎梨园,李隆基也不想让他人插手。

“陛下,那臣先告退了。对于刘光业,臣了解的太少。记得吏部有历代官员的档案,先去查查他的一切情况,以便做出正确的应对方式。”裴旻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如今大权在握,网也能跟着铺洒下去。

李隆基目送裴旻离去,想着黄幡绰,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一旁的高力士道:“为了黄幡绰,气坏了龙体,太不值了。”

李隆基看了高力士一眼,想起他曾经提醒过自己黄幡绰私心过重,当时他还觉得人皆有私心,没有过于在意,不免问道:“你早知有今日了?”

高力士摇头道:“小奴哪有那本事,只是黄幡绰本是戏子,却胆大的向陛下自荐。这古人自荐是有实力信心,黄幡绰明知自己实力有限,依旧自荐御前,小奴有些看不惯。”

“一言中的!”李隆基情感过于丰富,想着黄幡绰有负自己厚望,心中郁郁不乐。

**********

云梦泽、百里荒!

柳巨鳄在百里荒里采用的是游牧民族的习性,并没有在云梦泽搭建什么住处,而是在野兽横行,沼泽遍地的荒野随意而居,想在何处居住,何处便是他们的家。大大小小无数顶穹庐宛如点点黑色帐篷里,住着一个个手中染着无视鲜血的恶徒。

百里荒的中心地带有一片沼泽环绕的小岛,这里在百年前是百里荒盗匪领的住所,因为让高宗李治剿灭之后,一直荒废着。直到十余年前,才住进了一个人。

一个即便是手下沾染无数鲜血的恶徒也要惊惧不敢靠近的可怕人物,屠夫刘光业。

刘光业在小岛上一住十年,几乎足不出岛。

平时也只有柳巨鳄、夏侯战以及一个送饭的侍女能够登岛,其他人若有胆子涉足半步,血肉骨头都将是沼泽里鳄鱼的腹中餐肉。

柳巨鳄看着沼泽里的鳄鱼,小心翼翼的踏着木桥登上了小岛,他没有大声说话,而且轻手轻脚的走向了岛上的屋子。

房门大开着,一个黑熊一样的背影出现在柳巨鳄的目光中。

对方跪伏在蒲团上,蒲团并不小,而是主人的身躯庞大,好似缩在了一起,但真如缩成一处的大狗熊。

柳巨鳄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也只有刘光业有这个资格,让他这个云梦泽的无冕之王干等,而不敢出半点声响。

刘光业平时并不难说话,但是他在祭拜自己母亲的时候,谁敢弄出一点声响,将会给他视为对其母亲的不敬,下场极为可怕。

在十年前,他柳巨鳄还不算云梦泽的老大,只能说是三强之一。一个实力比他还要强悍一些的盗匪头目,因为打扰了刘光业祭拜母亲,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而且死的极惨,剥皮抽筋,剔骨剁肉。

不只是他,连带他手下的小头目也是一样的下场。

柳巨鳄借势吞并了对方的实力,成为了云梦泽的老大。

功夫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但功夫强,还会使用下三滥的手段,防不胜防。

约莫一个时辰,刘光业大步走出了屋子,他的眼眶有些微红,显然是哭过。

“有什么事?”

柳巨鳄道:“光业兄,是这样的。就在这两个月,云梦泽里多了一个不要命的江湖人,他四处截杀我们的兄弟,迄今为止,死在他手中的有八十余人了。我派了许多好手追击围杀,都让他跑了。他跑的极快,灵活的就跟狐狸一样。我们是在奈何不得他,厚颜请光业兄出手相助。”

刘光业问道:“什么样的江湖人?”

柳巨鳄一脸惭愧,道:“不知道,我们的人只是见过他的背影,唯一知道的是对方脚法特别厉害,死去的兄弟,都是活生生给踹死的。”

刘光业正想应下。

却听一人在岛对岸呼喊:“老大,不好了,长安哪里传来消息了。少公子,少公子,让人杀了。”

此言入耳,柳巨鳄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子女纵多,但真正钟爱的唯有夏侯战一人。

刘光业更是直接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柳巨鳄问道:“光业兄……”

刘光业森然道:“我去长安!”

柳巨鳄愤然道:“要多少帮手,我给你找来!”

“累赘要来作甚!某一人,足矣!”

第三十二章 守株待屠夫

终南之北太华东,千仞嵯峨峙其中。峦突峰兀丘壑壮,山明水秀民物雄!

这是歌颂嵯峨山的诗句,嵯峨山落座于泾阳、三原、淳化三县交界处,山高、险峻。

它最大的特点是山势虽高却易攀登,从二台山峰起以五条主要山梁向东北方向延伸,形成以东北坡为主的扇形地貌;五峰为五条山梁的最高点,山峰南坡陡峭,势如刀劈斧砍。登顶嵯峨山南眺,泾渭河水分明,关中平原尽收眼底。

刘光业手拎着竹篮,走在无人问津的山林小道上,神色悲痛,手中挥舞着宝钿刀。

只见他的手腕轻轻飞舞,好似把玩手中的宝刀样,但是刀光却向四面方砍去,将面前的所有的荆棘草丛削劈斩断。

宝钿刀是把宝刀无疑,还是记录史册的把名刀。

昔年唐朝大将侯君集率兵覆灭高昌,侯君集自持功高在未奏请太宗皇帝李世民的情况下,将些没有罪的百姓配,又私自将高昌国宝物据为己有,导致远征兵卒上行下效,在高昌胡作非为。反倒是突厥降将阿史那社尔品行兼优,并未同流合污。为太宗皇帝赞赏,赏赐宝钿刀以示嘉奖。

刘光业听闻阿史那家拥有宝刀,索要不成,直接给阿史那家挂上了意图投奔突厥,回归草原的罪名,将阿史那家灭门,强行夺刀。

阿史那社尔虽是异族番将,但为大唐灭高昌,征高句丽,定薛延陀,克龟兹,战功彪炳,仅次于李靖、李绩、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寥寥几人,却因口宝刀而灭门。此事昔年也引起了阵轰动,但在来俊臣的庇佑下刘光业安然的逃过了责罚。

宝钿刀是用西域精铁锻造,有削铁如泥的功效。

只是刘光业的每刀都精确无比的削砍在荆棘的根节处,即便此刻他手中拿的是寻常刀斧,样能如现在这般,轻松自如。

这荒芜了近乎十年的山道,刘光业轻而易举的开辟了条道路,找到了昔年那熟悉的路径。

多年的荒废,让这原本人行的山道,变得如同兽径般。

路而行,竟来到了处山坳,山坳环境优雅,三面都是巍峨的山崖,陡峭耸立,放眼望去竟是难以及顶。

左边山崖上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座清澈异常的大潭之中。由于这里层岩叠石,水流路逶迤环绕。在注入水潭的上段,分成三屋挂瀑,而每层分为两条似白练般的悬瀑,连成数十米长,犹如双龙倚天,俯坠潭中,雄伟、壮丽,好似仙人隐士的隐居之所。

刘光业无心留意着美景,红着眼睛往山坳深处行去。

山坳中没有屋舍,只是在山水环绕处,有个巨大的坟墓。

坟墓多年未经修葺,土石裂开,长满了青苔杂草,巨大的石碑上字迹已然看不清了。

刘光业“噗通”声,跪在了坟墓前,大声嚎哭起来:“娘,不孝狗儿来看您了!”

“这地方,真的不错!”

刘光业正悲愤间,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只觉得脊背寒,身上的汗毛孔都竖了起来。

霍然转身却见山谷外十余人正从谷口往他这边走来,为人是个异常年少的青年,在他左右的竟然是对姐妹花,长得国色天香,但却模样,简直是个模板印出来的,想起戚清的来信:夏侯战便是死在对姐妹手中的,手已经握在了宝钿刀的刀柄,本就因哭过而通红的眼睛,变的赤红。

“你们打扰娘亲清静,都该死!”

来人正是裴旻、公孙幽、公孙曦行人,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吴轩以及他邀请来的几位好手。

“刘老夫人还没有从墓穴里爬出来,教训你这不孝子,想必是因为不愿做你母亲,早已投胎去了!”裴旻看着前面这恶贯满盈的人形畜生,神色肃然,眼中杀机纵横。

当日裴旻离开李隆基,至吏部调查刘光业的档案。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几乎百官的档案都吏部都有记录。即便是昏官贪官,也记载在案,这些都是日后史官的第手素材。

关于刘光业的档案,足足有好几个本子,每个本子都记载了他罄竹难书的罪行。他手段之卑劣毒辣,为人之贪婪暴力,记的清清楚楚。

裴旻称呼他为“人形畜生”,实是对畜生的最大侮辱。

不过刘光业有点德行吏部的档案中有过记载,至孝,事母至孝!

品德也是考核官员的关键,刘光业至孝的品德出现在他的档案之中,这也是他唯可取的地方。

档案中有过这样的记载,刘光业曾为了他母亲,给刘神威罚跪了四天三夜。

裴旻看到这则消息,特地找了刘神威确认。

刘神威对于当年的事情,记忆犹新:刘光业恶贯满盈,但刘母却是个慈祥的老人。刘神威施救之余,为了惩罚刘光业,让他跪在府邸大街外,说唯有如此,才能尽心医治刘母。

刘光业竟然二话不说的就去跪了,跪就是四天三夜。

当时刘母救下来了,刘光业也感刘神威的恩,没有计较罚跪事,端茶送水的伺候在刘母身旁。

“孝顺,许是刘光业身上唯的点人性!”

这是刘神威最后给刘光业的评价。

裴旻当即就知道,这是条极为重要的线索,也在第时间改变了为刘光业准备的局。

个至孝之人,足足阔别家乡十数年,再次回到物是人非的故土,最想干必需干的事情是什么?

毫无疑问,祭拜亲人。

根据调查,裴旻得知刘母病故之后,刘光业将之葬在了嵯峨山,并且找了个青龙高耸,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是青龙环绕,白虎双拥的绝佳之所。当初刘母出殡排场极大,许多京师以及嵯峨山山脚的老辈百姓都记得当年事情。

裴旻断定刘光业必会来嵯峨山祭拜母亲。

守株待兔的在附近等着刘光业上钩。

对于裴旻的判断,吴轩还觉得不靠谱,他不信个十恶不赦的畜生,凶名赫赫的屠夫会有如此深沉的感情。

事实证明,切如裴旻所料!

第三十三章 剑圣VS屠夫

裴旻的话如利剑一样刺进了刘光业的心底,他自小孤苦,也养成了愤世嫉俗的心态,暴戾狠辣。

论及才智手段或许比不上昔年的来俊臣,但比起恶毒残忍,来俊臣都自愧不如。

他视杀戮为家常便饭,手中几日不沾血腥便觉得不舒服。唯独对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将之拉扯大的母亲极为尊敬。活着的时候,早晚问候,生病时侍奉左右,亲自问医端药。后来因为下人说漏了嘴,他的德行让其母知晓,生生气出病来,还拒绝吃药,以至于不治而亡。

即便临终前,刘母也没有认他这个儿子,跟他说上一句话。

刘光业上前了两步,须发皆张,显是怒不可遏,配合那哭红的双眼以及魁梧的身形,好似九幽炼狱来的厉鬼一样。

“我们出去打,别在我娘的坟前,扰她安息!”

“不可能!”裴旻手中的秦皇剑已经出鞘,断然道:“今日我便要当着你母亲的面,替她收拾你这不孝子!”

孝,有很多解释,裴旻不否认刘光业待他母亲极好,但孝子二字,刘光业却配不上,并不是对母亲好,便能当得上孝子二字的。身为人子,无恶不作,令父母蒙羞,何谈孝字。

何况机会可一不可二,刘光业狡黠如狐,今日中招,实是因为他想不到这时隔十多年。还有人记得他在意他,甚至调查的如此详细,在他母亲的墓穴旁埋伏。他吃了这亏,让他跑了,下次再想捉他,必是千难万难。

这次能够堵住刘光业,纯属有心算无心。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裴旻也不会给刘光业半点逃跑的可能。

嵯峨山山高险峻,刘光业若是离开视线,去哪里找?

“依照计划行事!”裴旻没有打算给刘光业时间琢磨撤退之法,先一步挥剑攻杀。

听了裴旻的提醒,公孙幽、公孙曦一并拔剑掠阵,吴轩与他邀请来的六位好手,分别围堵在山坳的路口。

对付刘光业这样的好手,若非经过特别的练习,彼此拥有默契,群起而攻,效果并不大,反而回给对方抓住破绽,利用人多难以配合的特点,捣乱阵型突出重围。

一开始裴旻便定下了计划,由他负责主攻,而公孙姐妹为他策应掠阵,一边随时支援,一边防止刘光业突围,吴轩与他邀请的多位好手,负责堵截,封死刘光业逃跑的线路,将他困死在这无名山坳里。

其实在裴旻的计划中,三人足以,他不信刘光业能胜得过他与公孙姐妹的组合,但为了万全,还是由吴轩安排人手,防止那微小的意外出现。

“看剑了!”

裴旻身法出手极快,他这一剑虽似事先已有警告,但剑招迅捷,实和偷袭殊无分别。

刘光业正如裴旻预料的一样,今日大意堕入瓮中,心中所思所想唯有一字“跑”!

一般而言,真正的高手遇到这种情况,要不就强行杀出一条血路而走,要不就是将所有人都杀死,以展现高手的风范。

刘光业是高手无疑,偏偏却是一个不正常的高手,在他看来正面刚是最愚蠢的做法。现今已经中计,跑才是当前之重,只要跑得了当下,今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一个也跑不了。约裴旻转移战场,实则是为了寻常逃跑的机会,却不想让裴旻一口回绝了。

非但回绝的利索,进攻也是毫不留情。

刘光业身形晃动,随手一削,举手投足间便将裴旻这招攻势化为无形。岂料一剑消散,第二剑又度杀到,剑光如电—闪,来势依旧凌厉无比。

裴旻见刘光业长得格外魁梧,近乎两米的身高,骨架硕大,在他生平所见的人中,唯有李翼德、李嗣业能够与之相比。

如此体格特异之人,身手反应理应不比常人,以快攻先试探一波虚实。

刘光业神色微变,有些想不到裴旻变招如此迅捷,毫不相连的两招,在他手上竟然有着招招相连的效果。

刘光业身材长大,行动却甚敏捷,手中的宝钿刀使将开来,东劈西转,斜回而前,攻守转换于一体,砍向了裴旻的手腕。

刀锋轻灵,方位速度力量,把握的分毫不差,精准无匹。

裴旻听公孙曦说过夏侯战的刀法,轻灵精准,书上也同样如此记载,庖丁解牛“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见识过夏侯战刀法的公孙幽、公孙曦在一旁掠阵,见刘光业一招出手,忍不住互望一眼,均看出了个中差异。夏侯战的刀,若用精准形容,那刘光业的刀,堪称鬼斧神工。

裴旻知道这招厉害,长剑回击,这一招刚中有柔也是名家手法。到底是哪一家的绝技,裴旻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是如今他胸中所藏剑招千万,即便抛开越女剑、草圣剑、斩虎剑不用,大杂烩剑法中,也还有百余奥妙招法。

刘光业心中带着些许震撼,十年前,他纵横西京东都时,关中、河洛便无敌手,即便是知名好手,也难在他刀下走过十几二十合。这闭关十年,潜心习武,他自问刀法已入化境,抵达宗师境界。

如今被逼山谷,想着擒下敌首,或可有机会出逃,力求速战速决,刀招即出,全力施为。却不想竟然给对方一个年岁小他不知多少的少年郎化解。

但高手相斗,刀剑交锋,后着便如浪潮源源不绝,不容他有丝毫思索迟疑的余裕,但见裴旻秦皇剑提手上撩,刘光业立刻凶狠一刀劈出,宛如猛虎出林,带起了一阵呼啸,教裴旻不得不回剑相救。

裴旻竟然不闪不避,反而前部上撩,正是斩虎剑法中的“进步欺身搓虎目”,他这前迈一步,正好避开刘光业的攻击,剑锋却直搓刘光业面门要害。

刘光业面色不变,使出了庖丁解牛刀中的三大杀招之一“剥而复极”。

他手中的刀挥舞得似车轮般的飞转,如一团刀光,滚向裴旻刺过来的右臂。

裴旻长剑一抖,踏上半步,草圣剑呼啸而出。

刘光业也收回了使出半招的“剥而复极”,撤身斜劈。

裴旻剑花一挽,又是越女剑法挺剑侧挑。

……

周边围观者都看傻眼了,公孙幽、公孙曦一脸震撼。

她们两姐妹看的最是清楚,比斗中的两人使的全是进手招数,招招狠极险极,双方对了十二招,每一招都是杀招狠招。

可偏偏两人没有一招是用全的,裴旻长剑刺向刘光业的咽喉,他的剑还没有刺到,刘光业已经一刀削向裴旻的手臂,他若不回招,手臂必废无疑。

而刘光业的这一刀还未砍实,裴旻又刺向了刘光业的眼睛。逼得刘光业砍不下去。同样的裴旻没有刺中,刘光业又破了他一招,同时砍向了裴旻的胸口。

裴旻这里如出一辙,刘光业的刀势还未走完,长剑挑向了刘光业的手腕。

他们打了十二招,兵器却没有相交,甚至连一招都没有出全。

招不过半,对方已经看破,从而出招变招这一切的变化都在瞬息之间,其中凶险,无法用言语形容。

稍远的吴轩以及他的几位至交,是瞠目结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也均是武功高强之士,设身处地一想,都不免大汗淋漓。

如此快的破招,如此快的变招,他们有谁应付的过来?

“几招,对了几招!”一个黑衣剑客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完全不够用,他叫曹莽,有一个绰号叫雷霆剑,也是昔年败给裴旻的名宿之一。他也是用剑好手,一柄宽剑大开大合,势若奔雷,以他的功底,竟然看不出场上的两人战了几合。

吴轩几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两个第一的水平?”倪庆口中苦涩,他是洛阳人氏,此次入长安访友,本想找裴旻切磋一番,能不能将那个第一夺来。这在江湖混迹,谁不想得第一?

今日见裴旻与刘光业比斗,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水平,还不够资格。

“对!就是第一的水平!”吴轩慎重的回应,入神的看着死斗中的两人。

“当!”

在不断的破招变招中,裴旻的秦皇剑与刘光业的宝钿刀终于第一次撞击在了一起,这是他们对了三十一招之后的首次兵器相撞。

星火四溅!

裴旻、刘光业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宝钿刀的刀锋竟然豁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秦皇剑竟丝毫没有半点折损。

刘光业见状,大是心疼,为了这把宝刀,他杀了阿史那社尔满门,五十多口。

宝刀陪他多年,是他唯一信任的伙伴战友:

庖丁解牛刀的精髓在于一个“细”字,分毫不差,精确毫厘。唯有如此,方能游刃有余。

正是因为细腻,他能让自己的刀出现在想出现的地方,意图以细取胜,却不想对方的剑随心所至,破招之准,变招之快,竟然毫不逊色身怀庖丁解牛的他!

他以年过半百,对方却二十出头,正是当打年纪,长时间消耗下去,他必然吃亏。

正因如此,刘光业决定改变战术打法利用宝刀之利,以兵器取胜……

第三十四章 游刃必有余

刘光业手中的宝钿刀乃是是西域高昌名刀,是大唐覆灭高昌时取得的战利品。

昔年高昌国身处丝绸之路要道,富甲天下。

高昌王麴文泰收集西域精铁,聘请了阿拉伯名匠锻造神兵。所谓的西域精铁其实就是古印度的乌兹钢,加上阿拉伯名匠的工艺,宝钿刀就是世界三大名刀之一的大马士革钢刀,称之为削铁如泥,毫不为过!

但刘光业哪里料到裴旻手中的秦皇剑却是身为大唐皇帝的李隆基,用四方进贡的陨石、玄铁、寒铁、火石,辅以大唐最高的冶炼工艺,千锤百炼打造而成的。

唐朝冶炼技术天下无双,论及质地,秦皇剑远非宝钿刀可以相比。

除了在战场上,裴旻极少以秦皇剑欺负人,但刘光业不自量的要跟他拼兵器,他也不介意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这刀剑一触,刘光业登时肠子都悔青了。

没有半点迟疑,刘光业再次改变打法,手中长刀霍霍,犹似狂风骤雨般攻将过来,一起手竟连砍了八刀。

这八刀迅捷无比,若是常人实难抵挡!

可裴旻又岂是常人,见青光闪动,在一瞬之间,也跟着连刺八剑。

八剑来,八刀去,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连响八下,清晰繁密,干净利落。

突然刘光业身前刀光大盛,劲啸之声倏然响起,森森芒气,从四方八面涌来,使裴旻生出陷身涛骇浪里的感觉。

原来刘光业见胜不得裴旻,使出了庖丁解牛刀的第二杀招良庖岁更刀。

裴旻炳然不惧,长剑斜挑,以刁钻的角度从刀光中心点直刺进去。以越女剑法的奇诡,破了刘光业这良庖岁更刀。

不过裴旻的长剑却刺了一空:刘光业竟然跑了!

他见良庖岁更刀不抵用,直接后撤一步,转身便跑。

公孙幽、公孙曦早已防备此招,挡在了刘光业的身前。

刘光业一声大吼,舞刀抢攻,宝钿刀直上直下,挥斩向两女势道威猛之极。

公孙曦长剑斜挑,手中朝霞剑径刺他右肩,自己上身一侧,已然避开了刀锋。

公孙幽与公孙曦姐妹心意相通,侧身向右,长剑便向他左肩削去。

公孙曦步法诡异,剑法刁奇,而公孙幽剑招平淡无波,却又深藏不露,姐妹二人一左一右,配合无间,绝非一加一等于二来计算。

刘光业突围的攻势立止,额上惊出了一丝冷汗,后撤回刀相格。

公孙曦的长剑早已收而刺他左腰。刘光业左臂与左腰相去不到一尺,但刘光业意在突围,他回刀相守,实则守中带攻,含有反击之意,直接绞向了公孙曦。却不想公孙幽的长剑起处,刺击在了刘光业的刀面,限制了他这一招。眼见公孙曦长剑即将得手,急切间已不及收刀护腰,只得向右让了半步。

公孙幽剑尖忽地已指向刘光业的左腿。

刘光业举刀挡架,公孙曦的剑却出现在了他的面门。

刘光业无法再挡,只能再次退了一步。

公孙姐妹一剑连着一剑,逼得刘光业一步又一步地向后退让。

刘光业心底叫苦不迭,两女配合的实在默契。他并分不清姐姐妹妹,只知其中一人攻势不断,另一人攻守相宜,出手平淡,却暗藏机锋,攻守极难预测。

若是对上一人,刘光业倒是不惧,可是她们姐妹联手,委实难以抵挡。

裴旻在一旁也带着些许震撼,当初他便觉得公孙姐妹一同出手,威力了得,却不想居然厉害至此。

吴轩、曹莽、倪庆见刘光业弃裴旻而逃,还以为轮到他们出力了,不料跟着裴旻来的那对姐妹居然将刘光业压制住了,逼得他步步后退。

原先他们还对裴旻的围堵计划抱有怀疑,实在不放心公孙姐妹的实力。而今公孙姐妹出手,再次让他们意识到什么叫做坐井观天。

刘光业横行多年,已然意识到面前的这对姐妹若是独自于战,他胜算极大,可她们双剑合璧,实力上升数倍,自己全无胜算,不得已再次调头迎向了裴旻。

裴旻见刘光业又向自己冲来,口中笑道:“跑来跑去,也不嫌累!”他嘴里说着,手上却不含糊,蓦地里纵身跃起,借着这一跃之势,疾刺过去。这一刺出手之快,势道之疾,实是威不可当。

刘光业见他如此凶悍,想着自己纵横一世,今日却落得如此狼狈,激起了心底深处的暴戾,也是纵身跃起,半空挥刀。两人在空中一凑合,当当当当四响,刀剑撞击四下,一齐落下地来。

谁也没有占得便宜!

裴旻心底有些小小失望,刘光业的刀法之高,在他意料之中,但庖丁解牛刀却没有给他太大的惊奇。固然精细奥妙,是难得的绝学,但以他的眼力来看比之博大精深奇诡无方的越女剑法,庖丁解牛刀却要逊色一个档次。当即手中长剑,连环而出,剑法凌厉,迅捷无伦,在常人刺出一剑的间隙里,他往往刺出了五六剑。

刘光业似乎进入了裴旻的节奏,跟着以快打快。只听叮叮当当刀剑碰撞,如万马奔腾,又如暴雨袭瓦,繁音密点,快速难言。

“要赢了!”公孙幽、吴轩、曹莽、倪庆几乎不约而同的说道。

裴旻与刘光业各有长短。

裴旻胜在年轻气盛,而刘光业则是经验老道。

刘光业与裴旻比快,这一剑一刀的硬碰硬,体力消耗可想而知。

刘光业年过半百,如何拼得过当打之年的裴旻?

果然!

不过百招,刘光业气息已然混乱,不负此前神勇。

当!

裴旻瞧准机会,剑锋织成了一张光幕,一剑穿透光幕,打算抵定胜负。

这一剑刺出,心底却泛起不详的预感。

一连套的对攻,刘光业气力消耗过巨,以是大汗淋漓,面对裴旻这制胜一击,好似无从抵挡。

然而便在这胜负即定的瞬间,刘光业嘴角微微翘起……

宝钿刀横在了胸前!

游刃有余!

庖丁解牛刀三大杀招最后一招!

庖丁解牛刀论及招法的精妙,比不上博大精深奇诡无方的越女剑法,似乎不配与越女剑法齐名。

其实不然!

庖丁解牛刀真正的精髓都汇聚在了最后一招!

游刃必有余!

第三十五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庄子·养生主》曰:“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庖丁解牛刀源于先秦名厨庖丁,是有言庖丁解牛,游刃有余,神乎其技!

裴旻的剑划过刘光业的刀锋,在力量的牵引下,刘光业突地整个人撞入裴旻怀里去。

这招大出裴旻意料,正想退步躲避,手腕却是一麻,秦皇剑竟然让刘光业夺了过去。

裴旻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呆立当场。

刘光业这一招神乎其技,但见他右手卸力,左手夺剑,一气呵成。

刘光业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手中的刀猛的捅向了裴旻的右肋,口中叫道:“兔崽子,跟爷比,你还差远了!”他早年横行长安洛阳,行事无所顾忌,手上的人命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八。即便落难到了云梦泽,也是过着大爷的日子,与鳄鱼杀戮为伍。

今日让三个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逼得走投无路,刘光业骨子里的狠劲完全激发了出来,这一刀是要将裴旻整个臂膀都卸下来。

这一变故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近处的公孙幽、公孙曦,远处的吴轩、曹莽、倪庆等人,尽皆惊呼出声,神色镇恐。

这明明以是胜券在握,那里想到翻盘就在这转瞬之间。

尤其是公孙幽、公孙曦更是吓得面色苍白,若是先前她们完全来得及支援裴旻,但是刚刚胜负已定,她们都松懈了下来。

这一松懈,出手反应都慢了半拍。在这关键时刻,如何来得及救援。

裴旻似乎自己也有些呆傻了,竟然瞧着刘光业的宝钿刀刺击而来,却不闪不避。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刘光业的刀即将卸下裴旻肩膀的时候,裴旻动了,他左掌轻拍刀面,用上了太极卸劲的巧力,竟然依样画葫芦,近步上前,右手轻弹刘光业手腕麻经,以相同的手法将刘光业手中的宝钿刀夺了过来!

一模一样!

毫无偏差!

游刃必有余!

刘光业一脸的懵逼,但他反应不可不迅速,反手以秦皇剑只插裴旻胸口。

裴旻手中宝钿刀连消带打,再一次逼到近处。

这一回刘光业看的一清二楚,裴旻用的当真是庖丁解牛刀里的绝学游刃必有余,出手的时机手法竟然一模一样。

人不能再一个坑里跌到两次!

何况是刘光业这样的好手,他回剑削向了裴旻的手掌,意图将他的爪子给挥砍下来,反应又快又狠,只是出手有些生硬。

裴旻却大叫一声:“中!”

裴旻长时间练习孙思邈留下的养生吐纳法,又经药酒浸泡,反应爆发力,远胜刘光业,竟是后发先至,一刀劈砍在了刘光业的手臂背上。

刘光业经过长时间的拼杀体力已呈现不支之态,兼之他持剑之手是左手,运劲用力远不及右手灵便,避不开这个正面一击。

刘光业面若死灰,以为自己的左手保不住了。

宝钿刀锋利无匹,如此强力的一刀,焉有不斩断的道理。

低头一瞧,却没见鲜血淋漓的场面,这才发现裴旻是用刀背砍的,松了口气之余,还未反应过来,却发现熟悉的手法熟悉的套路,在他手臂震麻的时候,轻巧的从他手上,在他眼皮子底下将秦皇剑夺了过去,“哈哈”一笑,道:“还是我的剑好使!”

他以刀背砍刘光业,并非手下留情。刘光业作恶多端,恶行罄竹难书,杀他千百次也不过分。但是他身怀云梦泽百里荒的机密,留着还有大用。若真断他一手,造成流血过多,身体虚弱,受不住御史台的大刑,反而坏事。

刘光业见空空无物的双手,不由呆立当场,这败给年纪轻轻的裴旻,以是一大耻辱,让对方以自己的拿手绝学击败,更是耻辱中的耻辱,让他难以接受。

公孙幽、公孙曦、吴轩、曹莽、倪庆等人,见顷刻间裴旻反败为胜,抵定战局,忍不住欢呼起来。

这戏剧性的转折实在太过惊险,若裴母在此,只怕要吓出病来。

便是公孙幽、公孙曦两位特别关心裴旻安危的,也差点心脏跳出了口腔。

“你,你怎么会,游刃有余!”刘光业不可思议的看着裴旻,目光有些失神。

“游刃有余!原来那一招叫游刃有余?”裴旻想着那一招的独特手法赞道:“人取小,我取大,人视近,我视远,人动而愈纷,我静而自正,人束手无策,我游刃有馀,好一招游刃有余,受教了!”

刘光业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裴旻是跟他学的:游刃有余是庖丁解牛刀的精华,是一招无上守势,以夺人兵刃,止息干戈为上。与空手夺白刃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比之空手夺白刃要奥妙莫测的多,将化解攻势,强行夺取对手兵刃合为一体,叫人防不胜防。

要练就这一招,需要超凡的勇气、胆气,还需将时机把握的分毫不差,尤其考究天赋操作,一个不慎,将会自取其辱。

他苦练这一招的时候,用了数年时间,直至练得如火纯情,才敢在实战中使用,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敢贸然出手。

今日已到生死存亡之际,刘光业这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才决定以“游刃有余”来反败为胜。

他实在预料不到,自己苦心才练成的绝技,竟然让对手一遍学会了,还反过来将他的所有兵刃都夺了去。

这人比人,气死人。

吴轩、曹莽、倪庆面面相觑,他们早已听说裴旻得天独厚的学习力,听说他跟罗烈对战三百合,将对方的斩虎剑法学到了手。本存着些许不信,以为传闻夸大,如今事情就发生眼前,这才惊觉裴旻的天赋悟性,当真强悍的可怕。

公孙幽、公孙曦早已知道裴旻之能。

公孙幽面色含笑,公孙曦却是不住嘟哝,她当然忘不了,裴旻的越女剑法就是从她手上学去的,而且用的似乎比她还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裴旻将秦皇剑架在了刘光业的脖子上,

吴轩、曹莽、倪庆三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吴轩手中还拿着粗长的绳索,他双手在刘光业肩上一按,直接以高明的断骨手法,卸了刘光业的肩骨。

吴轩用绳索将他的双手向后绑缚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刘光业有通天之能也难以逃脱。

吴轩对刘光业仇深似海,但他本性刚直,做不出乘人之危之事,只是出手格外重。刘光业还算硬气,任是一声也没有吭。

裴旻笑着对吴轩、曹莽、倪庆几人道:“想不到刘光业竟然如此不济,累诸位白跑一探了。”

吴轩、曹莽、倪庆纷纷摇着头,今日他们虽然没有出手,但却见证了两大高手的对决,尤其是最先前的三十招。那个时候,裴旻、刘光业都在自身的巅峰状态,那不断的变招破招,给他们上了生动的一刻。对他们自身的武道修为有着极大的帮助。

有这种机会,即便是交钱让他们来看,他们都会来的毫不犹豫。

曹莽、倪庆恭敬的道:“今日能见裴国公与两位姑娘的无双剑技,不虚此行。”

吴轩直接道:“能亲眼见刘光业日常恶贼受服,比什么都值得高兴。”想起自己的父亲所受的罪,还是忍不住怒火,一脚踹在了刘光业的屁股上,喝道:“你为非作歹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刘光业向前冲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回头蔑视的看了吴轩一眼,那眼神大有龙游浅滩遭虾戏的感觉。

吴轩正想说话。

裴旻却伸手制止了他,笑道:“刘光业,我问你一个问题,在十多年前,是谁帮助你离开长安的。”

刘光业看着裴旻倒是没有那种蔑视的眼神,但是那种不屑依旧表露无疑,似乎在说“老子不是那种人!”

裴旻微微一笑,道:“听说你当过御史台的员外郎,也升任过监察御史,你的上司是来俊臣吧!”

刘光业不解的看着裴旻。

裴旻自语道:“不才比你强一些,出入御史台,便担任侍御史,后来升任为御史中丞,在御史台也算小有名气。”

刘光业的脸有些变了。

“在御史台的档案里,我看过一本《罗织经》的书,惊为天人。我不齿来俊臣的为人,但对于他的这本书,却是推崇备至。尤其是里面的那些叫什么来着,对了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著即承……”他一个一个历数御史台的十大酷刑。

刘光业道:“是戚韦助的我!”

他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脸色都是惨白的。

体会过十大御史台酷刑的人是没有可能活着的,因为没有人扛得住,扛下来的都是死人。所以即便世人对于御史台如何恐惧,都只是想象。

只有御史台的人,才知道十大酷刑的可怕。

刘光业恰恰是昔年来俊臣的侩子手,听到裴旻介绍御史台,他便有不好的预感。

这一听十大酷刑,刘光业立刻就如小猫一样听话,不带半点迟疑。

“走吧!”裴旻笑着说道,“根据你的表现,我考虑是将你押到御史台台狱关押,还是京兆尹府衙!”

第三十六章 一网打尽

自从祸水东引之后,戚清心底踏实了许多,不在为当前纷杂的局面担忧了。

戚清跟刘光业打过交道,知道对方的厉害。在他看来,刘光业就是一张王牌,必胜的杀招,只要刘光业出手,几乎等于抵定胜局。

让屠夫毒蛇盯住的人,焉有活命的可能?

戚清将自己置身事外,开始了戚家在商途中的规划。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扬州,相较蜀道难行,因为隋唐大运河的缘故,扬州与洛阳的商道更加方便。

而据他了解,而今的扬州都督是太子少师岐王李隆范提拔的大臣,若能通过李隆范跟扬州都督搭上关系,他在扬州的生意将会于短期内铺展开来,并且顺风顺水。

李隆范与李隆基一样,雅善音律,在历史上李龟年、王维就是李隆范的府中常客。诗圣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这首诗句的开头“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说的便是此事。

戚清以黄幡绰为“交际花”,第一个上钩的便是李隆范。

这日戚清重金将黄幡绰以及梨园的歌舞能手请到府中,准备宴请李隆范过府,与他更近一步的展开交流。

戚清、黄幡绰关系并不如之前那么密切,前者厌恶对方愚蠢无知,将他陷入险地,还不听话;后者则不满对方无能,一点小事也办不好致使李龟年成为心腹之患。

他们虽然各有心思,却因利益牵扯,依旧是狼狈为犴,在彼此的身上各取所需。

为了安定黄幡绰的不安,戚清私底下将黄幡绰拉倒无人处说道:“最近几日,你经历跟李龟年拉好关系,能扶持他,便扶持他,让他对你感激涕零。”

黄幡绰神色微变,怒道:“这是做什么,还嫌李龟年不够碍事?”他心底怀疑戚清两面三刀,意图抛弃他而扶持李龟年了。

戚清也是小人,自是明白小人心态,颇为无奈的道:“你想哪去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岂会害你?”有一个这样的猪队友,他也有些忧伤,道:“实话跟你说了,裴旻蹦跶不了几日。我们的对手,主要就是裴旻,他一但不在了。李龟年就算再有才华,又如何?梨园乐营将始终是你,你终究大他一筹!只有让他对你怀有感激之情,才能不动声色的将他逐出梨园,甚至身败名裂!”

黄幡绰眼中尽显厉色,李龟年来梨园不过几日,已经是副营将,他这些日子都在研究新曲,翻阅李隆基存在梨园的各种曲谱,凭借自身的才华还拉拢了一些愿意陪他专研的好人物。

根据他的了解,李龟年新曲叫“渭川曲”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而且曲调格外优美恢宏。

可以想象,只要李龟年渭川新曲一成,他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更重,加上裴旻从旁搭腔,梨园焉有他的位子?

对于李龟年,黄幡绰是忌惮。对于裴旻,则是惊惧。

他将李龟年视为对手,但是面对裴旻,却没有那个资格,将之视为对手。

这一听戚清竟然能摆平裴旻,黄幡绰瞬间陪上了笑脸道:“戚兄放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让李龟年嚣张一回。”

戚清道:“今日我请了岐王来府,你要好好表现,别误了大事。”

黄幡绰自傲的道:“戚兄大可放心,除了李龟年兄弟,长安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们更好的乐舞队。”

戚清安抚了黄幡绰,正在大堂等着李隆范的到来,为了以表隆重,他府门大开,红毯直接从府门口铺至后院,保证李隆范入得戚府,足不沾泥。

已到了约定时日,李隆范并未如约抵达。不过身为皇帝的弟弟,李隆范地位何等隆重,戚清也不催促焦急,而是耐心的等着。

便在这时,屋外一阵喧闹!

“来了!”

戚清大喜的踩着红毯迎了上去。

这还没走十步,突然顿住了脚步。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了府衙,哪里是岐王李隆范,而是一群身着黑衣的御史台判官,他们霸道的分开了左右迎接的护卫,高呼着御史台办案,闲人避让。

戚清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想要跑,却半点力量也用不上来。

萧嵩大步来到戚清面前道:“你就是戚清?”

戚清鼓足勇气道:“在下便是京洛戚家商会的大东家,不知御史台的诸位有何见教!”

“拿下!”比起京兆府、刑部,御史台面对的都是达官贵胄,对于地位非一般的人物,强势是必须的。不管是谁,不管地位再高,也不含糊,萧嵩此刻受命在身,便是一品大员也照拿不误,何况是一个商人。

这话音一落,刑枷直接套在了戚清的脑袋上。

戚清惊骇欲绝,惊呼道:“你们凭什么拿人,我犯了怎么罪。御史台就能枉顾法纪,胡乱拿人了?御史台无权负责司法案件,你们这是枉顾法纪。”

要在以往,戚清这种挣扎,判官直接两个耳刮子过去,打的他话都说不上来,别说叫囔。

但现在御史台的风评大好,不再是冤狱黑狱的代名词。

萧嵩也不想给御史台抹黑,看着戚清嘲讽道:“十数年前协助逆贼刘光业出逃长安,此罪还不够?”

裴旻行事向来喜欢对症下药,戚清所持不过是没有证据。

他事情干的漂亮,手段也极是高明,两次涉案,皆有待罪羔羊,替他撇清关系。以常规来审问,确实不太好办。

尤其是戚清家财万贯,这些年上下没少打理,一但严刑逼供,反而会落人口舌。

所以裴旻索性不管戚清对李龟年干了什么,直接将旧案拿出来。

刘光业的罪恶,罄竹难书,即便是现在刑部、御史台都有他的案底。

作为协助刘光业逃跑的戚家,想要脱罪,难若登天。

只要定了戚清这一项罪名,其他的几罪,便能轻易的审问出来。

一听刘光业,戚清两眼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吓得晕阙过去了。

戚府后门悄悄开了一条缝隙,黄幡绰还未看清外边动向。

后门已让人大力推开,黄幡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群衙役鱼贯而入,京兆府的长安县尉方强,笑盈盈的道:“黄营将,等你多时了,跟我们去一探京兆府吧!”

第三十七章 以匪为刃,以官为盾

裴旻将刘光业从嵯峨山押到长安的时候,御史台的萧嵩,京兆府的范宇分别对戚清、黄幡绰展开了审讯。

戚清在没有见到刘光业,贼心不死,死死撑着。

萧嵩也没有对戚清用刑,他这方刚将戚清关进御史台,不过半个时辰,已有数位官员明里暗里找他询问情况了,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萧嵩终究不是裴旻,裴旻身后有着李隆基这杆大旗撑着,行事能够无所顾忌。

在没有见到刘光业,没有通过对刘光业的审讯,确认戚清确实牵涉其中,还不敢贸然的对戚清用刑。

至于黄幡绰,范宇那里进展极快,黄幡绰是演员是戏子。古代演员可不是后世,后世那些肌肉男非但有一席之地,还特别吃香。

古代的演员只有小鲜肉受欢迎,所以称黄幡绰一声“大家闺秀”也毫不为过。属于那种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一类型的,平时出门都要涂抹胭脂水粉,常年以珍珠敷面保护肌肤。

京兆府的大牢固然没有御史台那么夸张,却也不是黄幡绰能够受得了的。

尤其是范宇懂得变通,他刻意的将黄幡绰安排在了流氓窝里。

一群受困多年的流氓,遇到一个细皮嫩肉的戏子,就算不敢真的将黄幡绰办了,亲亲摸摸卡卡油也在情理之中。

黄幡绰本有着轻微的洁癖,让一群乞丐都不如的囚犯欺凌,就如小媳妇一样,哭了整整一夜,眼睛都肿的如桃胡一般。

第二天审讯的时候,黄幡绰将他知道的都说了,把戚清卖的是一干二净,当然责任也都推卸给了戚清。

戚清这边事情还没有了结,黄幡绰就打开了缺口。

而裴旻也在这时抵达了御史台,押着刘光业跟戚清会了面。

戚清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的杀手锏,致胜武器,大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刘光业却怒发如狂,一头猛地撞在了戚清面门,直接将戚清高挺的鼻子撞塌了进去,恶狠狠的怒视着他。

原来这一路来裴旻都在跟刘光业聊天。

在下了嵯峨山的时候,裴旻有意无意的说起了他的徒弟夏侯战。

对于夏侯战,刘光业还是显得有些伤感。

刘光业作恶多端,昔年他意图潜逃为狄仁杰派遣心腹吴芳所阻,连累家人身亡,自己也深受重创,影响了子孙根,无生育之能,形如太监。

夏侯战虽然年少轻狂,但是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用刀奇才,称之为百年难得一见毫不为过。

夏侯战对刘光业也极为敬重,刘光业一方面需要一个徒弟继承他的武学,另一方面夏侯战与他小儿子的年岁相仿,十数年相差下来,两人也有着点点的父子情义。

裴旻察觉了这点,在说话的时候“无心”中泄露了些许机密,说一切都是戚清搞的鬼,是戚清将他诱来长安送死的。

至于夏侯战,他的死因为自己脑残,但在裴旻这里成了戚清恶意蛊惑的。总之将夏侯战与他现在的困局,都说成戚清的诡计。

刘光业虽不全信裴旻的话,但是以他多年的阅历经验,不难猜出就算事情没裴旻说的那么夸张,也与戚清有着密切的关系。

想着自己在云梦泽活得好好的,却因为戚清的私心私利,遭受今日欺凌,哪里受得了这口气。他双手动弹不得,直接动头了。

接下来裴旻的分化计起了效果,刘光业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今日受擒,重算旧账,能死个痛快就是最大的福分。

刘光业本就是真小人,在这当头,能咬一个是一个。对于害他至此的戚清,将昔年的往事都抖了出来。

说他们怎么收受戚家的钱财,帮助戚家干了什么事情,戚家又是怎么帮助他逃离长安的。

很多事情刘光业自己都忘记了,可是当年他逃出长安那一战是平生仅见的恶战,记忆犹新,说的是活灵活现。

戚清面若死灰,也痛咬刘光业,这些年的在云梦泽所干的恶事。

但是刘光业根本就不怕,他是百死之人,即便死上百次,也难以偿还自身的罪孽。与现在的他而言,死一千次跟死一百次根本就没有区别。

审案的裴旻、萧嵩、范宇都是个人老手,最喜欢的就是看不齐心的犯人狗咬狗,只有他们狗咬狗,才能套出更多有用的东西,尤其是关于云梦泽的。

裴旻的用心萧嵩、范宇早已清楚:云梦泽的贼寇是小患不假,但一直苦恼着荆襄百姓。如今又这机会焉有不把握的道理。

刘光业对于身在御史台问案很是不安,看着这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面孔,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对于云梦泽的一切也交待的一清二楚。

在这个时候,范宇重新提审了打死不招的京兆少尹孟温礼。

如裴旻想的一样,孟温礼并非是一无所知的白莲花。只是他跟方祥德有过深入的往来,知道对方有着深厚的背景,一定能够逃脱法网,故意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卸给他,以减轻自己的罪孽。

现在方祥德的真正老大戚清都坦诚了一切,孟温礼这朵“白莲花”的真面目也显露出来。

孟温礼跟戚清就是一丘之貉,方祥德重金支持孟温礼发展地方,美化他的政绩,而孟温礼投桃报李,一边将他昔年所在的随县发展成为云梦泽物资的中转站,同时也是通讯点。

荆州有什么动作,什么时候派兵剿匪缉盗,孟温礼都会知会柳巨鳄,让他事先防范。

同时柳巨鳄也会偶尔拍小股的盗匪袭击随县,孟温礼当上随县县令的契机,便是因为上任县令英勇战死,而孟温礼临危受命代理县令职务,将盗匪击退,保护了一县安危,成为随县的英雄。

即便是现在,随县依旧有孟温礼的长生碑,善良的老百姓为了感谢孟温礼的大恩,特别给他立的。

裴旻、萧嵩、范宇三人持四份供词找上了李隆基。

四份证词就好像是一旁棋,布勾了一个庞大的商匪官相护勾结的大网……

这个大网遍布长安、洛阳诸多中下级官员都收过好处。

戚家以盗匪为刃,以官员为盾,横行数十年之久!

第三十八章 想要治吏,先劝姚相

“砰!”

看着这血淋淋的事实,李隆基将手中的四份供词重重的甩在了桌子上,近乎低吼的道:“岂有此理!都说官商勾结,朕还觉得危言耸听。如今看来,个中险恶,已到了极处。尤其是这个孟温礼,更是可恶至极。”他对这个名字可谓记忆犹新。

当年朝堂动荡,他这个太子皇帝尚且立足不稳,深受太平公主的胁迫。

对于荆襄云梦泽周边的贼寇,无能为力。而孟温礼则以一长史文官之身,立抗盗匪,保护一县百姓安危,予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是因为这个印象,孟温礼在朝堂上顺风顺水,不过四十出头,以官居四品大员。若不是范宇横插一脚,三品京兆尹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今日却得知昔年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官匪结合,联手演的一出戏。

这让李隆基心底格外恶心。

裴旻得知一切,也有些震撼,尽管他因身怀千年历史进程,身在一个官商相连的和平年代,对于这种官商勾结屡见不鲜。

但唐朝却不一样,在这封建社会,制度远比后世更加严苛。

掌权者深知官商勾结的危害,在唐朝立国时期,高祖皇帝、太宗皇帝在制定大唐律法的时候,已经有着超凡的先进之明,严令官商勾结,勒令为官者三代不能为商,三代中有一人从商,族中上下便失去做官资格。官商走的进,都能影响仕途。

却不想在这种制度下,依旧有这般严重的官商相护的事情。

不过这也归根于戚家人的手段了得,他们不是直接出钱收买,而是帮助官员提高自己的政绩。

这事关前程,如此诱惑,真不是一般官员能够轻易拒绝的。

因为要发展地方经济,少不了商人的配合。就好比他治理洮州,当初也打算拉拢龙家,只是龙家缺乏改革的胆子,没有应承他。致使他利用娇陈的易容术,开了采石、制砚、雕刻三大工坊,巩固了洮州的经济,带动了洮州的发展。

平心而论官商配合,对于百姓并非完全是坏事。配合的好是双赢的局面,但是如戚家这样,则适得其反。

裴旻担心李隆基在盛怒下,一棍子打死全部,对于大唐的发展反而不利,劝谏道:“陛下,臣恳请调派御史台官员,对于所有涉案的官员展开调查。治吏当严不假,却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全部。不能让所有官员产生不敢跟商人交往的错觉,对于那种官商勾结以坏天下百姓或者朝廷利益的官员,必需严惩不贷。但是那些没有祸及天下百姓或者朝廷利益,甚至造福百姓利于我大唐发展的官员,不但不能受罚,反而要给予嘉奖。”

李隆基得此提醒,也冷静下来,也知裴旻说的极有道理,颔首道:“准了!”他看了萧嵩一眼,道:“朕另外让刑部、大理寺,各自安排人手,与御史台组成小三司,全权负责此事。切勿记着,不姑息任何涉案之人,也不错判那些真心实意为百姓天下发展地方经济的父母官。”

萧嵩在一旁听了心底一叹,若此刻御史台是裴旻掌管,只怕刑部、大理寺就没有资格来分一杯羹了,出列领命。

“对了!陛下!”裴旻道:“此事还不宜宣传。刘光业的罪恶罄竹难书,百死也难赎其罪。但现在杀了他,实在太可惜。他这十余年都藏身云梦泽,对于云梦泽了解非常。云梦泽里的巨盗,嚣张太久,是时候将他们一举歼灭了。”

李隆基慎重道:“静远放心,其实对于云梦泽的巨盗,朕早有安排,一年前,朕命银青光禄大夫王晙特命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负责荆襄事物,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训练兵士,为扫平云梦泽巨盗最准备。现在有刘光业在手,相信他定能不负众望,取得良好效果。”

裴旻一听王晙也放心了,王晙在此刻的朝廷上也算是一号人物,或许不及薛讷、郭知运、张九龄这样的好人物特征明显,在个别领域拔尖,却属于那种文武兼备,治军、治国、谋略各项水平都在中上的好人物,对付巨盗是绰绰有余的。

“萧卿、范卿,你们先退下。”李隆基想到了一事,将萧嵩、范宇禀退了下去。

萧嵩、范宇皆是人精,作揖告辞。

李隆基拿起桌上的四份供词,重新看了一遍,道:“如今我大唐经济发展迅速,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朕以为已有贞观气象,倍感欣慰。戚家连环大案事发,却给朕一计当头棒喝,让朕意识到此前想法简直可笑。”

裴旻确实无言以对,贞观之治在历史上的地位极高,不只是大乱后的大治,还有官员的廉洁,外战的辉煌各方各面在历朝历代都是拔尖的。

现在大唐确实走向了开元盛世的前沿,但要跟贞观相比,却差了几个档次。

“至少,在这治吏上,朕做的远比不上太宗皇帝高明!”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道:“朕意图改变当前近况,不知静远有什么高见?”

裴旻愣神不言,好半响才道:“臣有些不敢说!”不敢说,不是不知道。

李隆基道:“这里就朕跟你,还有就是高力士,难道你要朕也将力士支出去不成?”

裴旻忙道:“不敢!”

略作犹豫,他依旧道:“臣先如今是一外臣,这朝堂之事,实在不愿干涉。”

李隆基皱眉不悦道:“朕从来没将你视为外臣,自从你金城破吐蕃之后,朕便将你视为腹心。为朕效力,焉有内臣外臣之别。”

并非裴旻此刻优柔寡断,而是要解决治吏问题,这解决方式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见李隆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裴旻也不好在犹疑了,直言不讳的道:“冶国先治吏,治吏当从严。朝廷如今情况却有些微妙,所以……臣觉得想要治吏,先劝姚相!”

姚崇!

大唐首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的才智,他的能力,满朝文武,无人能及!

大唐的政治情况能有今日,姚崇功不可没!

李隆基对于姚崇也言听计从,甚至任由他架空四相,独揽朝纲。

第三十九章 相位难保

裴旻说的是劝,但李隆基却明白“劝”的意思!

若姚崇真的听劝,李隆基现在也不会对姚崇如此的不满!

这个劝,跟罢没有什么区别。

裴旻真正的意思是“要治吏,罢姚相”。

只是姚崇地位太高,对大唐也有着莫大的功劳,要罢免姚崇实在是骇人听闻。

裴旻说的婉转,李隆基也知道其中原因。

毕竟姚崇的身份绝非一般。

裴旻说这话并非没有缘由的,姚崇一言堂的性格,人尽皆知。

当任宰相的这些年,如今朝堂之上的几个宰相,没有一个有真才实学的,有真才实学的张说、魏知古、刘幽求都给他贬走了,郭元振也给架空了。

现在的几个宰相不是卢怀慎这种打酱油的,就是源乾曜这些抱着姚崇大腿,唯命是从的。

宰相是一个王朝的二号人物,是百官的旗帜,宰相的品行举动,往往影响了百官的品行。

姚崇将朝堂变成一言堂,满朝文武想要晋升,自然要跟着姚崇的脚步走。

而姚崇护短到了极处,在这之前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中书主书赵诲是姚崇的亲信,赵诲此人本性贪财,干了昔年杨矩一样的事情,接受胡人贿赂。事情败露之后,李隆基怒不可竭将之定为死罪,但是姚崇却因为是他的心腹,发动自己在朝堂的实力,尽力营救。

李隆基心底不悦,却从了姚崇的意思,免去了赵诲的死罪。

此事可见,姚崇已经开启了官官相护的先河,只要是他的人,即便是收受胡人贿赂这样的大罪,都能免去死罪。

由此可见,只要是姚崇一党,跟着姚崇走,即便有错,也能免罪。

整个庙堂都官官相护,要想治吏,不将姚崇罢去,那就是痴人说梦。

可问题就在这里,姚崇不是权臣,而且也非常有能力,于国有大功,大唐发展至今,他的治世才华,可谓居功至伟。

如此人物,裴旻心底也是又爱又恨。

“然后呢!”李隆基看着裴旻,心底同样的复杂:他不否认姚崇对大唐的贡献,满朝文武的功绩,他这个皇帝都看在眼中。

他真正掌权之后,改年号开元起,至今四年!

文治功勋最大的是姚崇,武略功劳最大的是裴旻!

没有姚崇,就没有现在的治世,没有裴旻,边疆不会如此安定。

对功勋如此显著的功臣下手,李隆基都担心百官会有卸磨杀驴的感觉。

可姚崇不罢,治吏无法展开,情况更加不妙。

面对李隆基的问题,裴旻顿了顿道:“陛下向太宗皇帝看齐,可知为何太宗贞观一朝,为何能够在长期对外作战的情况下,还能保证天下的飞速经济发展,官员勤政廉明?”

他顿了顿笑道:“太宗皇帝以药师公为相,确保国家军事万胜;以玄龄公为相,以定国家方略;以玄成公为相,确保官员廉洁。可见要想国家真正强大,仅靠一人远远不够。姚相之才,可比太宗时期的玄龄公,却不能取代玄成公。臣以为,陛下需要提拔一个如玄成公一样,刚直不阿,敢于直谏的宰相。”

裴旻口中的药师公、玄龄公、玄成公自然指的是李世民麾下最出类拔萃的三个人才李靖、房玄龄、魏征。

裴旻这话说道李隆基心里去了。

一个国家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姚崇确实出色,但他干不了李靖、魏征干的事情,但是他却排斥李靖、魏征的出现。

“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李隆基又问。

裴旻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皇帝,道:“这个臣真的不知道了,就臣这点本事,也就出几个馊主意。在用人这方面,那里比得上陛下。”

这该装傻的时候,还是装几分傻的好!

李隆基也不疑有他,问道:“那你觉得刑部尚书宋璟如何?”

裴旻心道:“果然!”

李隆基早有罢免姚崇的意思,只是姚崇功劳过高,他拿不定注意。

说句不好听的,连姚崇的继任者,李隆基都已经物色好了。

裴旻赞道:“宋尚书刑赏无私,敢犯颜直谏,却有玄成公的潜力。以他为相,定能令得吏治大兴,一改今时今日的风气。”

其实历史上李隆基也是这么做的,他以姚崇为相,拟定了发展的方针,又以宋璟为相,整治文武官吏。使得开元时期,政治清明,官员廉洁,一举奠定了开元之世。

李隆基长叹道:“只是姚相的性格朕了解,他容不下宋尚书啊!”

裴旻看着李隆基心底有些无语,李隆基这种做法行为,明摆着就是想当婊子又要挂贞节牌坊。

在魄力上,李隆基确实要逊色李世民许多。

想了又想,裴旻心中突然一动,喜道:“陛下,臣其实对想在的庙堂有些看法,臣一直认为广开言路才是最优秀的制度。所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可以命谏官参知政事,恢复谏官、史官参加宰相会议。”

李隆基霍然大悟,笑容现于脸庞。

让谏官和史官参与讨论国家大事,这是李世民时期的一种制度,即有提拔真正有才之士,让他们提前参与国家大事,培养他们的能力,也能做到监督朝政的目的。只是武则天主政之后,提拔了许敬宗和李义府等人做宰相,他们很多事情不敢公开,因此将这种制度也就废除了。

一直以来也没有恢复,到了李隆基掌权,姚崇为相的时候,更不可能恢复这种制度了。因为让谏官和史官参与进来,等于在无形中分化了他的权力,让谏官有了议政的权力。这种事情,姚崇是不会自砸脚跟的。

只要恢复这种制度,姚崇权力一但分化,以姚崇的智略,难道还察觉不出问题来?

若姚崇识趣,便与宋璟同时为相,若不识趣,便有理由将之罢免了。

想着自己不用背上“卸磨杀驴”的“罪名”,李隆基心底便一阵痛快,笑道:“静远当真是朕的腹心,诸多事情,在你这里都能得到解决。若非姚州离不开你,朕当真想将他调回长安。”

裴旻忙道:“能为陛下效力,是臣的荣幸。”

他口中如此说着,心底却忍不住为姚崇感到遗憾,他知道以姚崇的性格,他的相位是肯定保不住的。

第四十章 又得助臂

果然如裴旻想的差不多,翌日早朝!

李隆基在朝堂上宣布恢复谏官、史官参加宰相会议。

此提议让姚崇一党猝不及防,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源乾曜是姚崇举荐的宰相,此时站了出来反对,给李隆基叱喝了下去,并且改任长安留守,罢黜了相位。

与此同时,加封刑部尚书宋璟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将之提上了宰辅之位。

姚崇果然不甘朝中多了许多与他政策相反的意见,尤其是宋璟。

姚崇、宋璟是两类人,前者对于自己人,极度袒护包庇,对于“敌人”毫不留情;而宋璟则是万事说理讲法,即便你与他不和有仇,他也不会以权谋私,给你穿小鞋。但若你要是犯了法,即便是亲人至交,他也不会讲情面,大有铁面无私的风范。

两人就如矛与盾,注定的难以相融。

姚崇下朝之后,直接请辞相位,以表抗拒不满。

李隆基并未立刻同意,而是加以安抚,但对于宋璟、谏官参政的制度,依旧无更改之意。

裴旻得知这些朝中私密,也只能为姚崇惋惜一叹,只要姚崇不改本心,不出半年,等风声一过,罢相就成为定局了。

姚崇是个人才,只是为性格所累,真到那一步,也怪不了别人。

今日裴旻并未出门,因为跟袁履谦约好了。

袁履谦陪颜杲卿一同为颜父守了十日孝,打算在回魏州赴任之前,拜会裴母,以表心意。

“履谦见过裴伯母,伯母可是安好?”袁履谦跪伏在地,给裴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裴母当年在魏州已经见过袁履谦了,热情的将袁履谦拉起来。对于爱子的良朋益友,裴母也将之视为亲子一般对待,拉着他嘘寒问暖,问着他的亲事。

袁履谦躁红了脸。他比裴旻还要不堪一些,裴旻至少还有一个娇陈。

袁履谦到现在却依旧孤零零一个。

毕竟袁履谦父母意外早亡,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人给他张罗。

而袁履谦一心光耀门楣,也没有将心思放在谈情说爱上。

颜杲卿作为兄长的倒是说过几次,只是颜杲卿也是身在外地为官,他又能认识几个姑娘?只能劝劝,实际行动不起来,此事就一直拖欠着。

裴母见袁履谦支支吾吾,也明白过来。不过她并未就此别过,反而热心的道:“我倒是知道几个好姑娘,可以与你介绍介绍。要是合眼,伯母给你做媒。”

袁履谦求助似的看着裴旻。

裴旻毫不留情的落井下石道:“我娘说的再理,履谦兄,你这做兄长的,在这方面可没带好头。”

袁履谦今年差不多二十六了,在古代成婚早的,在这个年岁,孩子都要到成婚论嫁的年纪了。

裴旻也是出于好心,又道:“兄长大可放心,我娘开明着呢。不讲究什么媒妁之言,更在乎两人相识相知。只是给你介绍而已,兄长若不合意,我娘绝不会勉强。”

裴母也道:“履谦大可放心,伯母不会强迫你的。这成婚是一辈子的事,要两情相悦才能阖家美满,伯母不会害你的。”

面对裴母的拳拳盛意,袁履谦身为晚辈,自是知道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应诺下来。

裴母见袁履谦同意,心思活络起来,想着认识的那些姐妹中,那家的子女适合。

别以为今时今日的裴母与当年的裴母一般,现在的裴母可是诰命夫人,是当今王皇后跟前的红人。

李隆基的结发妻子王皇后也是一位巾帼英雌,史书上赞她“将清内难,预大计。颇预密谋,赞成大业,抚下有恩,德才兼备。”

昔年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王皇后便如太宗皇帝的长孙皇后一样,在幕后协助李隆基讨伐韦后,堪称贤妻。

王皇后除了负责后宫琐事之外,天下命妇也受她管制。

有事没事将浩命夫人请入宫中,设宴款待,以示恩宠,拉拢官心。

裴母也在此列之中,王皇后自然知道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对于裴母照顾非常。

在诰命夫人中,裴母不是地位最高的一个,却是最受关照的一个。也因此结识了许多同样身为诰命夫人的姐妹。

尤其是裴旻正妻空留,不少人跟她说起自家闺女或者族中闺女,所谓用意,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母虽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但含辛茹苦的将裴旻带大,小民的智慧十足。

与她而言,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平时想都不敢想。跟谁都打着关系,谁都不得罪。

裴母低调,其他的诰命夫人也不愿意得罪裴旻,在加上王皇后的照顾,裴家最大的一品诰命华阳夫人库狄氏帮忙。一来二往,裴母也打开了诰命夫人这圈子里的门路,占据着一定地位。

袁履谦也是少年英杰,年纪轻轻以是地方功曹,可谓前途无量,十足的潜力股,为他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并非难事。

拜会了裴母,裴旻拉着袁履谦一同在府中饮酒,亲自施展刀功,做鱼脍给袁履谦享用。

袁履谦吃着薄如蚕丝的生鱼片,忍不住赞道:“裴兄这刀功夫,当得上天下无双。”

裴旻劝着酒,问及袁履谦在魏州的情况。

袁履谦道:“一切顺利,魏州也算得上是人杰地灵。刺史大人对我们极为器重,愿意将重任托付。想必你也听说了,在政绩评选上,昕哥得了全国第一。或许比不上裴兄,那般轰轰烈烈,却也干出了一定的成绩,无愧地方百姓。”

“那就好!”裴旻顿了顿道:“愿不愿意来姚州助我?”

袁履谦看了裴旻一眼,顿了顿道:“要是没有充足的理由,我不想离开魏州。”

裴旻苦着脸道:“我急缺人手!洮州经济才上正轨,我的长史却有一颗爱民之心,是个人物。只是能力略显不足,接下来我打算将重心放在军事上,他不足以让我放心的委托重任。前不久我说服的张九龄,若在加上袁兄,政务这一方面,完全不用我发愁了。至于颜兄,他三年守孝期满,魏州想必也没有他的位子,到时候,一并叫来。我们兄弟,一起共事,岂不快哉。”

袁履谦闻言,不再犹豫道:“裴兄既然需要我,那我即日回魏州一探,与刺史大人作别,便来洮州,助你一臂之力。”

第四十一章 吐蕃求和 是战是和?

“太好了!”

裴旻笑着凌空挥了挥拳头,他来到这个时代,在幽州老家住的最长的并非是自己的家,而是袁履谦的袁府。

对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位好友,裴旻对他的品性能力还是极为了解的。他并非是存着拉袁履谦一把的心思,他相信以袁履谦自身的能力,只要得到赏识器重,青云直上,绝无问题。不论他在洮州还是魏州,都能混出一个好的前程。

就如他所言一样,接下来他要谋划吐蕃侵占大唐的河西九曲之地,要收复属于大唐的领土,无暇分心处理政务。

张九龄有宰相之才,处理一州政务是绰绰有余。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压力交给他一人,难免不会令之分身乏术。这多一个袁履谦,那一切就稳妥了。

袁履谦见裴旻高兴,也跟着笑道:“那以后履谦就倚仗国公大人提拔了!”

“跟我说这些!”裴旻道:“要不是当初履谦兄收留,指不定我还露宿街头呢!”

这说起往事,两人也是一阵唏嘘。

不知不觉四五年了,他们都走出学院,踏上了自己的前程。

裴旻容易嘛?

不容易!

他孤身一人闯长安,若不是运气好结识了张旭、贺知章,再有薛讷这个太公,他一个一无身份,二无家世地位的路人大众,哪有今日。

袁履谦说他们一帆风顺,其实呢!

世间之事,哪有那么顺利的,也是经过一番拼搏,才有现在的成绩。

酒过三巡。

袁履谦记起他们三人多年前离别那晚,裴旻给他们说的《三国演义》道:“好久没听裴兄说三国了,来一段?”

“那就来一段!”裴旻记得当初分别的时候,给他们说道了下邳城曹操鏖兵,白门楼吕布殒命,接着声情并茂的说了下去。

袁履谦见裴旻初心不改,心底也是感慨,得益友如此,今生无憾。

正当他们喝的高兴,说的开心,下人却来报高力士求见。

袁履谦即便远在魏州,也知高力士是李隆基身旁的第一红人,也是第一内侍。他亲自来请,肯定有要事商议,忙道:“正事要紧,今夜我在裴府住下,有大把时间相聚。”

“好!”裴旻虽然有些扫兴,却也知道国事为重,能让高力士亲自来请,想必有事情发生,说道:“那我先去了,履谦兄随意吃喝。觉得无聊,可以去我书房,府中藏书八千余册,不乏一些失传的古籍。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袁履谦眼睛一亮,顾不得吃喝道:“还是裴兄懂我!”

裴旻整理了一下衣着,出去见高力士了。

“高内侍!”裴旻熟络的上前问好:“可有什么要事?”

高力士闻得裴旻一声酒味,皱了皱眉道:“吐蕃使者来了,他们刚到长安不久,便急着面见陛下,表达了友好,意图与我大唐重修友好,恢复邦交。”

裴旻皱着眉头道:“陛下的意思呢?”

高力士道:“陛下并未下决断定论,不过朝中大臣却分为两派,一派接受吐蕃的示好,同意结盟。另一派自是反对,彼此争论,各有道理。陛下觉得,吐蕃此番表示请和,意欲会盟。是国公的功劳,想听听您的建议与看法。”

裴旻颔首表示明白,正想跟高力士一起去朝堂。

高力士忙道:“国公还是洗漱一下吧,不急在一时,您这一身酒气,到了朝堂,恐多不雅。”

裴旻瞬间醒悟,拍了脑门一下,道:“给气糊涂了,内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以他的酒量,这点酒并无大碍,只是身上的酒味不消,真上了朝堂,少不得给弹劾形象问题。

换了身衣服,随意冲了澡,跟着高力士赶往了庙堂。

裴旻还在太极偏殿门口等候通传,便听太极偏殿里传来振振有词的声音。

“陛下,我天朝上国,应当有天朝上国的雅量,岂能跟蛮夷之国,斤斤计较。如今我们已然取得大胜,重挫了吐蕃锐气,弘扬了我大唐声威。现今吐蕃使者诚心来求,理当见好就收。”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说着让外边的裴旻听的直皱眉头的话。

“这是朝廷没饭吃了嘛?”裴旻在心底嘀咕着,他身在殿外,看不见殿内的情形。

不过在外调长安之前,他也是常参官员之一,对于朝堂上的几位老人还是有一定认识的,听出了说话之人的身份。

他叫卢怀慎,是当朝的五位宰相之一,也是宰相中打酱油水平最高的一位,因为遇事推让,在宰相议事的时候,埋头吃饭,给笑为“伴食宰相”。

裴旻想不到卢怀慎在这关键时期,竟然没在一旁看戏了。

然不成这姚崇失势,只知道吃饭的宰相,不吃饭,改吃稻草了?

裴旻心底吐槽着。

殿内的李隆基正让满朝文武说的头昏脑胀。

他固然有雄心壮志,但性子有些感情用事,带着些许优柔寡断,同意结盟的有他的道理,不同意结盟的也有道理,就如公婆吵架一样,公说公有道,婆说婆有理,找不到统一的答案。

得知裴旻到来,李隆基立刻让他入内说话。

吐蕃之所以会服软,皆因裴旻对吐蕃取得了连番胜利……

先是固守金城,为薛讷争取了足够的破敌时间;又诱敌深入,歼灭吐蕃两万兵马,夺取了广恩镇,将钉子切入了河西九曲地的腹心;最后设计诱吐蕃老将坌达延来攻,一举擒杀四万吐蕃精锐。就连吐蕃老妇人意图谋划大唐包围网也是裴旻巧妙分化破坏的。

可以说大唐如今能够扬眉吐气,裴旻是居功至伟,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裴旻大步走进了殿内。

殿中的十余位官员的目光都落在了裴旻的身上,有的欣慰欢喜,有的却是羡慕复杂。

裴旻还如此年轻,但是他取得的功绩,手中的战绩政绩,确实许多人都无法项背的。

在很早以前,李隆基就曾说裴旻是他的霍去病,原先众人还觉得有些夸大,今日看来却也差不了多少。

“裴卿,来的正好!朕观之吐蕃今日向我大唐求和,你的功绩,无人可比。说说你的看法意见?让众大臣参考参考……”李隆基兴致高昂的说着。

裴旻一路上已经想好答案了,开口就说:“倒不是不能接受吐蕃的求和……”

第四十二章 朝堂舌辩

裴旻的话,让殿中诸多人侧目。

他对外敌的强硬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也不会放弃长安的大好前程,荣华富贵,自请出朝去戍守边疆,在洮州、广恩镇跟吐蕃打的轰轰烈烈了,见他认同求和,一个个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隆基也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裴旻十之八九是不愿意与吐蕃求和的,都有些莫名的瞧着他。

裴旻接着道:“陛下,臣觉得我们要学习先秦时的榜样,划分战胜国与战败国的差别。我大唐是战胜国,所谓战胜国理当有战胜国的好处,战败国意图求和。处于人道考虑,我们不欲斩尽杀绝,很简单,割地赔款。赔偿我们的用兵损失,只要吐蕃的赔偿合乎我们心意。便答应他们求和,又何妨?”

李隆基听了啼笑皆非,细细一想,却不是没有道理。若能兵不血刃的从吐蕃那里要回河西九曲地,那可是再好没有的事情。

卢怀慎开始还以为裴旻与他意见相同,却不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将割地赔款说的是心安理得,大义凛然,忍不住道:“大国欺凌小国,岂非道义所在?”

裴旻斜眼瞄着卢怀慎,都不拿正眼看他,道:“卢相就许小国来侵我大国,大国就不能还手打回去?”

卢怀慎心底暗怒,自己好歹也是宰相,虽然是以吃饭著称,但也是宰相不是,正眼都不给一个,是可忍,孰不可忍,高声道:“我大唐是礼仪之邦,又岂是吐蕃蛮夷之国可以相比的?现如今,我大唐蒸蒸日上周边各国纷纷来贺,向我大唐称臣。若传出天朝上国持强凌弱,以大欺小,如何在诸国之间建立威望?”

裴旻毫不客气的道:“威望是打出来的,不是忍让出来的。圣人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才是世间正理。对于真心诚意与我国建交的盟友邦国,我大唐自然行宗主之事。如吐蕃这样的豺狼之国,他怎么对付我们的,我们只有百倍的还回去,才是圣人道理。吐蕃与我大唐结仇百年,多次违背盟约,与我大唐开战。侵我疆土,掠我百姓,其心可诛!若跟他们讲仁义道德,百般优待。岂非寒了那些那些真心臣服我们的藩属盟友的心?他们会怎么想?觉得我大唐也不过如此,反正反了就反了,敲一闷棍,再给一颗糖哄哄。当逗小孩呢?”

他顿了顿道:“现在的小孩都没有这么好哄,不喂他几口饭,堵住他的嘴,他都不上钩。”

“噗嗤!”

有些人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饭,伴食宰相,不管裴旻这是有心无心,但难免会将之连在一起。

卢怀慎酱紫着脸,伴食宰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让他成为天下笑柄。但世人笑也就是背后笑笑,不敢在他面前说此事。

裴旻这在朝堂上大庭广众下说起,卢怀慎险些让他气背过去,指着裴旻道:“你,你,强词夺理,国与国之间的交锋,又岂能斤斤计较?要从大局考虑,焉能在乎一星半点的得失。”

裴旻不再给他面子,厉声道:“卢相,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得失,你知道得失怎么来的?是茂守便将的英烈用生命换回来的。开元元年,吐蕃入侵,我军十万拒之,阵亡两万八千六百三十一人!吐蕃九寇洮州,掠夺百姓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九人,杀我唐军三千九百二十一人。”

“洮州反击战,我军阵亡一千三百五十六人!广恩镇诱敌战,我军阵亡三千四百五十七人!西域之役,我不了解情况,给不出数字!现在的局面,不是你在这里动动嘴皮子说出来的,是茂守边疆的战士用生命换来的。没有一个合理的要求,说和就和,说不打就不打,没有合理让人信服的理由。边疆兵士怎么想,怎么向那些阵亡的将士交待?”

“要不要我给你算一算,这短短几年,我大唐边疆战士,为了护卫自己的家园,是用多少白骨换来的?这还不算那些伤残兵士,一并计算,数字更是触目惊心!”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虽不大,却犹若洪钟震响。

两军交战,伤亡难免,这是在厉害的统帅大将也是莫可避免的事情。

虽然来战果来计算,他们大唐是占尽便宜。三场大战役,皆以大唐胜利告终,而吐蕃付出的伤亡,远胜唐朝。

只是利益得失不是这么算的,在裴旻眼中,一百个吐蕃兵也比不上一个唐兵。

唐军的牺牲固然可叹,但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唐朝的安宁,值得称颂。

他们是英雄,无名无姓的英雄。

在长安诸多官员享受着太平盛世,不记得那些兵士的牺牲,但是裴旻身为统帅三军大将,却不能忘记他们的牺牲。

尽管他也叫不出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但阵亡了多少人,有多少伤亡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裴旻不允许任何人,肆意践踏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战果。

他毫不客气的说道:“无意义的和谈,等于将所有阵亡将士的牺牲,化为虚无。”

卢怀慎看着怒目圆瞪的裴旻,情不自禁的小退了一步。

姚崇伸手扶额心道:“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他顿了顿上前出班道:“裴国公切勿激动,没能能够无视边境将士的牺牲,只是事关大局,需从全盘考虑。我大唐经过陛下的励精图治,大改昔年军政疲软的风貌,以今非昔比。这一点,国公大人相比清楚。”

裴旻点了点头承认,比起当年武后、韦后的乱阵,阿猫阿狗都在头上叫嚣。现在的情况,好上不知一点半点。

姚崇续道:“国公也智勇双全,也有治世之能,对于大唐的经济,也有一定了解。当下大唐百废待兴,正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休养,不适合大动兵戈。这一点国公必然清楚的……”

裴旻再度点了点头,不能否认,姚崇说的是事实。

姚崇再道:“国公深得苏秦、张仪之谋,以纵横之法,结好拂菻以联盟突骑施,免去西方之灾。”

裴旻听着姚崇的赞美,心底却有着不好的预感,他不信姚崇会那么好心的赞美他。

果然!

姚崇的话来了反转,道:“如今我大唐周边诸国,东北新罗早已向我大唐称臣,奚族、契丹也在三年前也上表臣服。加上联盟突骑施的,现在唯有吐蕃、突厥、大食三个敌国。大食无心向东发展,不足为惧。唯有吐蕃、突厥算的上是我大唐世仇。他们与我华夏的恩怨,可称源远流长,上数几百年皆有恩怨纠葛,或臣服或敌对。不论他们诚心与否,眼下与吐蕃通好,才是大局所在。只要我大唐与吐蕃通好,突厥正直弱势,必然不敢与我大唐交锋,届时我们稍加示威,突厥必然向我们臣服称臣。如此一来,我大唐周边短期内将再无外敌战事,能够安定下来,潜心发展。不出三五年,以我大唐现在的势头,兵马齐备,粮草物资充裕不在话下。届时方才是国公建功立业,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此刻与与吐蕃盟约,利于庙堂稳固发展,当利大于弊。”

姚崇话音方落,紫微舍人齐浣也出班道:“不论吐蕃、突厥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们都不必在乎,我们需要的只是三五年和平时间而已。我大唐将士英勇奋战,以鲜血生命,换来了和平。我等虽在朝中,却也敬慕非常,自当引以为戒,用此和平,换来国富民强,不负他们牺牲。”

裴旻看着姚崇、齐浣,时间明白,为何李隆基会犹豫不决了。

卢怀慎这伴食宰相,人如其名,满口的空谈,一声无意义的大道理。儒家真正的经义未曾学到,却走进了“大仁大义”的死胡同,满口的仁义道德。

孔子是说仁义道德,但是他的仁义道德,并非是对他人,而是警示自己,让自己心怀仁义,知礼懂法,如此方能天下大同。但是对于奸佞恶人,孔子从来没说什么宽恕之话。反而是以直报怨,对于恶人,就当用恶人的手法。

对于卢怀慎的大道理,裴旻真没将他放在眼底。

但姚崇、齐浣说的却不一样,他们所谋之事,于国有利,确实有着一定的道理,也确实是从国家方面考虑的。

“不好对付!”裴旻心想。

略一沉吟,裴旻对着姚崇、齐浣微微作礼。

比起不正眼对待的卢怀慎,姚崇、齐浣的说法,还是让他认可的。

认可,不等于赞同。

裴旻颔首:“姚相、齐舍人分析的有一定道理,也却如你们所言。此时接受吐蕃求和的请求,与之通好,确实于国有利。”

见裴旻改口,原本主战的官员个个神色微变,有些不安。

尤其是新提拔为宰相的宋璟。

宋璟今日是第一天以宰相的身份议事,面对此次吐蕃的问题,李隆基有心提高宋璟在朝中的地位,先向宋璟问计。

宋璟性子刚毅,对于吐蕃两面三刀的早已看透,直接表示了不同意求和的态度。

也不知是出于公理还是私心,姚崇便站在了求和一边,并且说的头头是道。

姚崇的特点是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而宋璟的长处是守文以持天下之正。

论口才诡辩,秉性方正的宋璟还真不是姚崇的对手,是以渐渐落下风。

宋璟不予行党派之事,却也知若今日让姚崇给压下去,以后的日子将不好过,心底想着应当如何才能解决此局。

却听裴旻接着道:“但是二位却忽略了一点……答应吐蕃求和,等于自缚手脚!”

姚崇、齐浣一愣,不明裴旻所说之话何解。

裴旻道:“正如卢所说,我大唐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陛下更是天子,一言九鼎,一但答应了与吐蕃结盟,必然干不出背盟之事。”

对于异族,裴旻从不讲仁义道德,但是一个国家需要信誉,尤其是大唐这样的国家,手中有诸多臣服、来贺的邦国,他们视大唐为宗主国,以大唐马首是瞻。吐蕃能随随便便不顾影响的背弃盟约,大唐却做不到,仁义与信誉是有差别的。

大唐想要走的更高更远,出了自身实力的强大,还要有让盟友友邦信服的信誉。若今天大唐跟吐蕃盟约,明天就在背后给吐蕃一刀,其他的盟友又会怎么想?

“纵观吐蕃入侵我大唐的时间,莫不证明一点。他们毫无信义,而且眼光独到。每每皆是在我大唐发生天灾人祸,自顾不暇的时候,趁乱毁盟出击。我们若强,他们则如忠犬友善,一但有半点可趁之机,就将露出自己的獠牙,狠狠的从我大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在裴旻的记忆中,历史的进程也是这样的:历史上因为王忠嗣的崛起,打服了大唐周边所有异族,迫使吐蕃与大唐拟定合约。

然后安史之乱一来临,吐蕃毫不犹豫的撕毁盟约,派兵抢去了大唐陇右大片土地,后来更是兵临长安,趁乱攻取了长安,留下了大唐耻辱的一比。

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不能重演。

“此刻与吐蕃求和,确实得到了短暂的和平,但也等于限制了我大唐反攻九曲之地,收复疆土的机会。我大唐疆域,寸土不让人!是我们的,必需夺回来。不夺回来,焉能对不起列祖列宗?”裴旻看着李隆基带着几分慷慨激昂的说着,然后又看向姚崇、齐浣道:“所谓文武道不同,但同归于治。大唐经济天下民生,依靠你们文臣,而国家安定,抵挡异族,是我等武臣的责任。我等身为武将不介意为国家安定牺牲,马革裹尸,在所不惜。所以姚相不必为国家安定而担心,即便没有这纸盟约,我们一样能让吐蕃如猫狗般温顺。不会拖你们后退……”言外之意,自然是说文臣也别来拖他们武臣的后腿。

说到这里,裴旻突然爽朗一笑,道:“当然如果吐蕃他们愿意割地赔款,将河西九曲地归还回来,撤出石堡城,免去将来我大唐兵士收复失地的伤亡,也不介意答应他们求和的。”

第四十三章 又想什么阴损的招?

裴旻的爽朗一笑,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不少。

这回轮到姚崇、齐浣默然不言了。

他们说的极有道理,但裴旻也很机智的点在了关键之上。

收复失地!

古往今来,中国人对于收复失地,有一种执念。

尤其是国家越强盛强大,对于“收复失地”看的越重要。

姚崇、齐浣要敢说收复河西九曲地,石堡城没有意义,即便李隆基不收拾他们,闻讯的天下士子百姓都要戳断他们的脊梁骨。

这也是大唐傲骨,大唐的文人从来不避战惧战,反而大有马革裹尸的向往冲动。

也是因为如此,才会令得边塞诗这种独特激昂的诗体在这个时代推向黄金巅峰。终唐一代,边塞诗的创作参与人数之多,诗作数量之大,为前代所未见,贯穿整个唐朝。

裴旻挽回了主战式微的局面,但还不算是胜利,接着道:“河西九曲地最早可追至先秦时期,当年秦人从羌人那里得到了河曲马,运用于军事,并训练了强大的骑兵部队。秦军能得益一统天下,全凭无敌天下的秦军箭阵以及摧凶克敌的铁骑。汉武帝时期,为改良中原地区的马种,曾引西域的优良马种汗血马放牧于青海河曲一带,这些马的后代为汉朝征讨匈奴立下汗马功劳。是有言,天下军马,七出河曲。若无河西九曲提供的河曲军马,大将军卫青、霍去病,未必就能取得历史上那般辉煌的成就。”

“近说太宗时,太宗皇帝重视马政,于河西九曲建河曲军马场,养马四十五万匹!凭借丰富的军马资源,我大唐兵锋所指之处,莫不所向披靡。渭源军马场所养军马,远不足以提供我军目前所需。而河西九曲,正好能够弥补如此不足。收复河西九曲地,是提升我大唐骑兵至关重要的一步路。想要在与异族的对决中占据优势,骑兵的强盛,必不可少。我们不能在没有将如此战略要地收复之前,将自己的手脚绑住,导致错失良机。”

姚崇、齐浣在军事上的水平远比不上他们在政治上的才能,却也听出了河西九曲地,石堡城不论是意义还是价值,对于大唐而言都是非常重要。

“国公此言,不无道理!”姚崇半响认可了裴旻的说辞。

裴旻对着姚崇点头一笑,正是因为如此,他对于姚崇才厌恶不起来。姚崇对大唐的用心确实天地可鉴,贤相之名,当之无愧,只是性格的巨大缺陷,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李隆基见姚崇竟给说服了,如何选择,显而易见,起身道:“河西九曲是我大唐的疆域,这领地之争,寸土不让。朕即日召见吐蕃使者,阐明态度。除非归还河西九曲地,撤出石堡城,否则我大唐吐蕃,永无通好可能。”

“陛下圣明!”

这李隆基主意已定,文武群臣自然俗套的奉承拍马屁。

裴旻突然想到一件事,道:“陛下,献俘的军队差不多也要到长安了吧!”

李隆基愣神道:“明日即达,已定好明日午时,举行献俘仪式。”

在贞观时期,不是灭国的功劳,压根不会举行什么献俘仪式。但自武则天窜唐之后,大唐的军事实力每况愈下,十余年来皆没有什么像样的战绩。

四年前吐蕃入侵战,大唐打的极为漂亮,可是并未擒得什么重要人物。因为骑兵不足,不方便追击,俘虏也极少,没有举行献俘仪式。

这一次的广恩镇诱击战却不一样,裴旻调动了凉州、陇右加上亲儿子神策军的所有军马,兼之吐蕃骑兵百里奔袭奇袭广恩镇,又经过长期攻城,体力消耗过巨,只有少数运气好的兵卒侥幸逃脱,绝大部分不是战死,就是给擒,其中还包括坌达延这样的吐蕃老将,军方第二号人物。

论战绩是比不上吐蕃入侵战,但战果却是这二十几年最丰厚的。除了坌达延这样的大人物,还包括三个万夫长,十数个千夫长,两万八千的战俘,可用战马三万多匹,当中还有两匹尤为神骏的龙驹。

这好大喜功,似乎是李家人的天性:不论是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还是现在的李隆基,都有这个毛病。

有如此战果,李隆基毫不犹豫的提出了举行献俘仪式。

看着裴旻一眼,李隆基笑道:“裴卿又再想什么阴损的招?”

他这话音一落,文武众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显然想到了当初裴旻将吐蕃使者丢到猪圈里当猪养的事情。

最初他们也觉得裴旻荒唐,好歹是吐蕃使者,这两国外交,羞辱使者,等同羞辱国君,于理不合。但是随着目的揭露,又忍不住为之叫好:将身陷吐蕃为奴为婢的大唐百姓接回家,毫无疑问是大仁大义之举。至于将吐蕃使者丢进猪圈一事,不约而同的当做没这回事,反正又不是发生在长安,天子脚下。

裴旻却叫屈道:“哪里阴损了,只是吐蕃使者难得来我大唐一趟,想老规矩给他们做交易而已。我大唐不缺壮丁,两万多壮丁,与我们来说是九牛一毛。不如用来换牛换马,继续换我大唐的百姓。”

李隆基皱眉道:“现今的俘虏与当初的可不一样,当初是废人,现今却有一战之力,放回去能对我大唐造成威胁,总不能将他们全废了吧。”

裴旻摇头道:“吐蕃上次妥协是为了颜面,而且数量也在承受范围之内。为了两万多废人,伤及自身筋骨,吐蕃那老妇人不会干的。至于那些俘虏,陛下不必为之担忧。能擒他们一次,臣便能擒他们第二次第三次,只要物有所值,那些俘虏不足为据。”

至关重要的,他没有明说,打算等会私下里与李隆基说道。

此次交易,他主要是换取战马。

河西九曲地是一片草原,要想收复九曲之地,并且立足站稳脚跟,需要强大的骑兵队。

大唐当下的军马储备,加上缴获的战利品,还不足以维持所需。

跟吐蕃做日常交易,正一方面能够弥补缺陷,另一方面也削弱吐蕃的骑军实力,给反攻河西九曲打下伏笔。

这才是主要用意!

第四十四章 吐蕃使者的心理阴影

李隆基见裴旻自信满满,也不免受到他的信心所感染。

自当日初次见面,裴旻就没有让他失望过。

这一次,他同样选择了相信。对于自己人,李隆基从来不缺乏信任这东西。

“在这方面,朕相信满朝文武无人是裴卿的对手,等会你与我同礼部一起接待吐蕃来使。商讨换取俘虏一事,由你来负责,朕绝对相信,你不会在这方面吃亏。不过千万注意,不许再将使者丢进猪圈!”他特意强调着,说道这里,他自己都笑出声来。

文武大臣也忍不住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裴旻无视了满朝文武,想着如何在此事上坑吐蕃一把。

文武散去,宋璟、裴旻给留了下来。

李隆基问向宋璟道:“初任宰辅接管事务,宋卿可有什么感想。”

宋璟是一个面容严肃的老臣,丹凤眼,卧蚕眉,眼睛又细又小,给人一种严肃凶煞的感觉,看上去不太好接触。

“回陛下,文武臣似乎皆不太欢迎臣下!”宋璟实话实说,有着些许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无所畏惧。

宋璟与裴旻一样,都是少年英才,博学多才,弱冠之年便高中进士及第,甚至比裴旻还要小一些,十七岁就当上了状元郎,从而授义昌令后又升任监察御史,凤阁舍人,最后升任御史中丞。

宋璟的方正,在他继任御史中丞的时候,尽显无疑。

武则天的宠臣张昌宗号称莲花六郎,深得宠爱,独揽朝政大权。

宋璟却不管不顾,直接因私自向相士询问运程,违反了宫规,将之下了大狱。逼得武则天动用皇帝的特权,赦免张宗昌才保住他。

武则天命令张昌宗及张易之两兄弟到宋璟的住所谢罪,宋璟却不齿二张所为拒而不见。

这只是一件小事,真正使之扬名的还是睿宗时期,李唐复兴后,睿宗李旦将宋璟提拔为相,这是他首度为相。他面对李隆基、太平公主的内斗,面对他们胡乱的安排亲信,不给任何人面子,提出了用人“虽资高考深,非才者不取”的准则,不顾当时拥有极大权势的太平公主、李隆基反对及阻饶,罢去昏庸的官员达千余人。短短一年,满朝文武他几乎得罪了遍。

有此也可想象,宋璟眼中是揉不得半点的沙子。

李隆基看向裴旻道:“裴卿觉得如何?”

“越是不欢迎,意味着宋相越有存在的必要。”裴旻对于宋璟的履历,裴旻有过一定的了解的,自是知道为何百官不欢迎宋璟,作揖道:“陛下果然慧眼如炬,有宋相主持吏治,定能大兴勤政廉洁之风。”

他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他远在洮州,宋璟负责吏治,怎么样也管不到他头上。

至于京城的官员,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朕亦是如此想的!”李隆基肃然的望着宋璟道:“朕希望文武官员都能如裴卿一样,将心思都用在大唐的建设发展之中,而不是将心思都用在相互巴结。要的是名臣良将齐聚一堂,百花齐放,相互讨论,为我大唐争光效命,而不是遇事推让,一人说话,群臣附和的局面。”

“臣明白!”宋璟知道李隆基话中深意,心底却是意外,早听说裴旻深得李隆基信赖,想不到信赖至此。念及裴旻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大唐难得的栋梁之才,动了与之深入结交的念头。

裴旻估摸着李隆基是想借助自己在御史台的影响力,辅助实力远不及姚崇的宋璟,自是心领神会。

宋璟退下去以后,裴旻将自己的用意告诉了李隆基。

“这几年的发展,我大唐军事实力以有十足的进步。兵卒上下士气高昂,战力不能同日而语。在来长安之前,臣与郭节度使有过吐蕃军务上的商谈。我们一致认为,我军骑兵较为薄弱,还不是攻取河西九曲的时候。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跟吐蕃换取一些战马,以提升我军骑军实力。只要收复河西九曲地,马政定能进展神速,成就太宗伟业,指日可待。”

“哈哈!”李隆基笑道:“就知静远另有图谋。”他说着,沉吟道:“马政荒废多年,而今仅靠渭源军马场,发展实在缓慢。能早日将河西九曲收复,对于马政,大有利处,朕准你言。走,我们去武德殿,接见吐蕃使者。”

裴旻陪着李隆基来到武德殿,他安排高力士通传礼部,召见使者。

在李隆基召见之前,礼部负责在四方馆接待,以展现天朝上国的热情好客。

最先走进殿内的正是裴旻的老大哥礼部侍郎贺知章,兄弟两人用目光打了个招呼,以表友好。

裴旻向贺知章的身后望去,想看一看此番的对手是什么德行。

这一望之下,不免咧嘴一笑,竟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贺知章身后是一位上了年岁,须发皆白的吐蕃老臣。吐蕃老臣他并不认识,但老臣身后的那人却在熟悉不过了,正是那个给他关进猪圈里的艾雪特。

艾雪特对出使大唐已经有着一定的恐惧感,只是论及经史才华,吐蕃上下找不到第二个如他这般,能够将儒家的经史书籍朗朗上口,随手即来的。即便他有着心理阴影,也不得不当次重任。

为了安他的心,吐蕃的掌权者老妇人赤玛伦特地安慰道:“此去长安,由铁刃城往鄯州,绕过洮州,入长安,不与裴旻接触便是。”

铁刃城也就是裴旻心心念念意图收复的石堡城,只是两个国家,叫法称呼不一样。

艾雪特勉强答应下来,他真不敢走洮州回顾那段经历,远远的绕开洮州,却不想还是在洮州数百里外的长安见到了那个恶魔。

“呃……”艾雪特见裴旻那友善的微笑!

五脏六腑猛地在肚子里翻滚闹腾,殿中的檀香似乎因为裴旻的存在,变成了猪圈里的骚溺之气,中午享用的美食也似乎变成了喂猪的潲水。

尽管艾雪特知道不能丢了吐蕃的颜面,依然忍不住的抱着肚子呕吐起来。

对于裴旻,对于洮州猪圈的半月生涯,已经在他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就如梦魇一般。

第四十五章 低声下气的吐蕃使者

艾雪特的反常,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注意。

“岂有此理!”裴旻见状愤然大怒,喝道:“使者见君不拜,反而抱腹作呕,用意何在!我大唐君王英明神武,丰神俊朗,哪有如此不堪入目!”

艾雪特见裴旻怒目圆瞪,不约而同的想到那是盛怒中的裴旻,忍不住向后退却了几步,脸上惊惧之意更甚,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丑态百出。

吐蕃大史隆朗赤看不过眼,瞄了裴旻一眼,神色正常,心底却愤慨肃杀。他并不识得裴旻,却知道艾雪特心里问题,只有裴旻能够让他如此失态。

近几年的吐蕃失利,没有一处于裴旻脱得了关系。

为了知己知彼,吐蕃皇太后赤玛伦、赞普赤德祖赞特别派遣内应调查裴旻,深入了解,还为之特地与一干大臣商议讨论,将他视为吐蕃头号心腹之患对待。甚至颁下悬赏令,若能杀得裴旻,不论是谁,一律封元帅,赏金千余,牦牛百头、骏马五百匹、牛羊万余。希望这重赏之下,会有如专诸、要离一样的勇夫。

他对着李隆基深深拜道:“大唐天子还请赎罪,并非如裴国公说的那般。实在是艾雪特对裴国公招待使节的手段太过恐惧,才会在这殿前失态。”

他将“招待使节”这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愤慨以及不满。

裴旻不甘示弱的道:“唉!贵使,这话说的可不对了。明明是他说住牲口栏,与牲口同吃同睡是优待。我用同样的方式优待他,有什么不对?你们能将我们唐人当做牲口养,就不许我将你们当做畜生对待?哪有这个道理?合着你们吐蕃的人就高贵一些,我唐人就低你们一等?”

隆朗赤心知裴旻在胡搅蛮缠,为得就是破坏此次和谈,不跟他此事上纠缠,淡笑道:“早闻裴国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尤其是言辞格外犀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百闻不如一见。”

“过奖!”裴旻全当他是赞美,荣幸受收下。

隆朗赤不在理会裴旻,对着李隆基深深作揖行礼道:“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隆朗赤此次是带着我国赞普的最高诚意来的觐见。相信以陛下比圣山还要高的胸襟,是不会计较这小小意外的。”

圣山也就是西藏的喜马拉雅山,这论及拍马屁的功夫,隆朗赤可毫不逊于史上的那些佞臣。

李隆基给吹捧的飘飘然的,不过理性犹在,道:“贵使确实失礼,但念你们吐蕃民不开智,不知礼数,朕不予怪罪。”

说是不怪,嘴里还损了吐蕃两下。

若是在几年前,吐蕃使者早已猖狂的跳起来了。

但现如今,身为战败国,隆朗赤也只能忍着这一口气,道:“谢陛下体谅!”

李隆基见隆朗赤如此低声下气,依稀想起了记忆中吐蕃使者的傲慢嘴脸,那趾高气昂的态度,想着他父亲尴尬赔笑的模样,心中不由大快,忍不住在心底道:“应当将父皇叫来,也让他瞧瞧!”

李隆基让人给艾雪特送上一杯热水。

喝了热水的艾雪特,精神恢复了些许,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润,但是依旧不敢看一旁的裴旻,似乎给自己强行催眠了一番,当作他不存在了。

隆朗赤在一旁坐定,心中却有着些许无力之感。从李隆基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对于他们的求和,大唐并未过多热衷,显然和谈一事不会顺利。

“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不知对于此前商讨之事,能否给个回复!”隆朗赤将姿态摆放的很低,连续的失利,让他们缺乏强势下去的理由。李隆基的贤明,经济国力的飞速发展,军事力量的强盛,莫不意味着大唐再度崛起了。

大唐包围网是吐蕃最后一招妙棋,这招妙棋失利,意味着大唐的崛起,无可避免。

面对崛起的大唐,吐蕃上下毫无意外的选择了避让。

顺风狂如神,逆风怂如狗!

说的便是如此!

依照中原历朝历代的尿性,再辉煌也不过百年时间。只要熬过中原的辉煌事情,就是他们称雄之时。

所谓的称臣求和,用意莫过于此。

李隆基颔首道:“经过一番讨论!文武皆同意裴卿的意见……一致认为只要你们求和的诚意足够,我大唐愿意与你们吐蕃重新签订盟约,以促两国友好。”

隆朗赤一听是裴旻的意见,本不抱有多大希望,又听后面的话,只觉得让馅饼给砸中了,忙拜服在地道:“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不但拥有圣山一样的胸襟,还拥有天神般的仁慈。我吐蕃愿世代与大唐交好,成舅甥盟约,绝不复反。”

裴旻闻言,心底冷笑,这说得慷慨激昂跟立誓约一般,但却连誓言都避开了,有多少可信度,屁股都想的出来。但他知道李隆基这是在戏弄吐蕃使者,在一旁也未说话。

李隆基有心让隆朗赤多拜一会儿,半响才道:“既然贵国诚意十足,那边回去通知你们赞普。只要你们撤出石堡城,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铁刃城,在将河西九曲地归还我大唐,我大唐非但接受你们的求和,还会派遣使者入逻些访问。”

依旧跪伏在地的隆朗赤瞬间傻眼了,忙起身道:“这怎么可以!大唐是为天朝上国,焉能如此强取豪夺我吐蕃土地。”

“呵呵!”裴旻强硬的嘲讽一笑,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正因为是天朝上国,才答应你们的求和。要是跟你们一样野蛮蛮狠,早就痛打落水狗了,让你们割让青海一地,哪会是现在的河西九曲地?河西九曲地本是我大唐的领土,作为战败一国,你们意图求和,我们要回我大唐的领土,你们竟然不满意。是不是让我们将洮州、鄯州割让给你们,才能满足你们的贪婪险恶的用心?”

“记住了……”他怒视着隆朗赤,斩钉截铁的道:“你们吐蕃是战败国,作为战败国,想要求和,必需付出代价,而不是嘴皮子说和就和,我们大唐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冤大头。只是向你们要回原本属于我们的领土,对你们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你们应该烧几柱高香来感谢才是正理……”

第四十六章 霸气宣言

裴旻的话让隆朗赤燥怒难当!

在他记忆中,大唐应该很顾忌天朝上国的颜面,极好忽悠。只要向之服软,便能化敌为友。

带着这样的心态,隆朗赤将自己的态度摆放的极低。一点也不像是舅甥之国,甚至大有子侄之盟的意味。

但只要能促成两国友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却不想大唐竟然提出这种难以接受的理由,隆朗赤瞄了一眼艾雪特,想让他出面用儒家仁义大道来关说。

论及经史功底,吐蕃没有几人能比得上艾雪特,也是因为如此,即便艾雪特给裴旻整治出了心里阴影,也不得不派遣他来。

艾雪特正在脑中摘取圣贤仁义金句,这还未开口,却见裴旻“和善”的冲他发笑,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多年来研究的经史全部都还给书本了,剩下的只有猪圈里的味道。

“呃……”

瞬间又有了作呕的迹象。

李隆基、高力士看着可怜兮兮的艾雪特,忍不住互望一眼,想着:“可怜的娃,都给吓成这样了。”

隆朗赤暗骂“艾雪特”废物,让他引用经典做不到,只能倚仗嘴皮子了,高声道:“国公此言差矣,河西九曲地早年是你们大唐的疆域不假,但是在景龙二年,你们的陛下已经将之赐给我吐蕃,以作金城公主的汤沐邑。早在八年前,河西九曲已经是我吐蕃的领土了。难道中宗陛下的圣命,在此刻做不得数了?”

“无耻之尤!”裴旻起身怒道:“蛮夷之国,但真半点脸面都不要。中宗陛下圣命记载的一清二楚,将河西九曲地赠给公主做汤沐邑之用。何为汤沐邑?是供给公主的私邑,你们倒好,强占去了不说,还陈兵于上,将之用来入侵我大唐的跳板。现在竟然振振有词的说是你们吐蕃的疆域,你以为你们吐蕃是什么玩意!值得我大唐割让土地给你们。”

李隆基拍腿暗赞:“说的漂亮!”

他真没想过这点,只以为河西九曲是他叔叔那个昏庸的李显送出去的。叔叔干的蠢事,让他这个侄儿受罪,还不能不认。却不想咬文嚼字之下,竟然化腐朽为神奇了。

汤沐邑是源于周代的制度,是指诸侯朝见天子,天子赐以王畿以内的、供住宿和斋戒沐浴的封邑。从道理上讲,汤沐邑并不属于诸侯,只是诸侯拥有使用的权力而已。

“你……你,侮辱我国!”隆朗赤气得手在颤抖,指着裴旻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模样。

“不错,不只侮辱!还是蔑视!”裴旻上前一步道:“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蔑视!一个文明之国对于蛮夷之邦的轻辱。真想不明白,作为败军丧师之国,有什么颜面跟我们说条件。一个出尔反尔,不顾两国盟约,妄自发动兵戈兴的无信不义国度,凭何让人高看你们?”

“你……”隆朗赤正要开口。

裴旻抢先道:“你什么你,我说的不对?难道还是你们吐蕃打赢了,还是背弃盟约的是我们?”

“我……”

“我什么我!”裴旻寸步不让道:“事实俱在,还想狡辩。辛饶弥沃祖师说‘想见自心本来面目的人,必要修大圆满法’。连自己做的丑事都不敢承认,就不怕死后雄鹰不食,堕入地狱,不得超生?”

隆朗赤给说的大汗淋漓,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带着几分震恐的看着裴旻。

李隆基听得有些莫名。

艾雪特大张着嘴巴,惊惧的瞧着裴旻。他自诩精通大唐、吐蕃两国文化,为之沾沾自喜,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裴旻咄咄逼人的争论并非是泼妇骂街,强词夺理,反而包含着过人的博学。

汤沐邑的解释,自不用说,裴旻本就是文科状元,通宵经史,理所当然。

后面说的辛饶弥沃祖师,大圆满法,雄鹰不食,堕入地狱,却都是吐蕃深处的文化。

佛教大多认为起源于印度,印度事实上也在努力塑造“佛教圣地”形象,但事实上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佛法源于象雄国,称为苯教,又称本波佛教是世界佛教的起源。

而创建苯教的人就是辛饶弥沃祖师,是古象雄佛法,象雄文字以及五明学科的创始人也是十方三世一切贤圣之首。

依照古籍记载,这个辛饶弥沃还是释迦摩尼师傅的师傅。

是真是假,不足而论,但自从吐蕃灭了象雄之后,深受象雄佛法的影响苯教大兴。

几乎所有吐蕃官员都信奉苯教,大圆满法是苯教最高的佛法、密法的精髓和圆满成佛的诀窍,当中诳语诚信是其中之一。至于“雄鹰不食,堕入地狱”也是吐蕃的风俗,吐蕃信奉天葬,由尸体让鹰吞噬,以达佛教的最高境界舍身布施,求灵魂不灭和轮回往复。

依照他们的说法,若身怀罪恶,肉身生畜不食,将会堕入地狱。

古人迷信,尤其是吐蕃人,更是虔诚的信徒。

尽管他们干得是大奸大恶之事,却一直觉得自己如佛同在。

让裴旻指着鼻子一套痛骂,还带着他们自家的文化精髓。

隆朗赤整个人,都给说懵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有文化,真可怕!”

好半响,隆朗赤才反应过来,道:“裴国公博学多才,老夫服了,说不过你。”他对着李隆基深深作揖道:“恭喜大唐天子,能有如此英才。”

李隆基带着几分腹黑的道:“使者言不由衷吧!有裴卿是朕的大幸,却是你们吐蕃的大步幸。”

“……”隆朗赤现在真的后悔来这一趟了,又受气又受辱,让裴旻欺负还不够,李隆基这皇帝也来插上一脚,还让不让人活了。

又过了半响,隆朗赤方才道:“对于陛下的要求,外臣这里无法应诺,也没有那个权力,需要回去与赞普商讨之后,在给予答复。不过……”他说道这里,面色一正道:“外臣觉得陛下莫要怀有希望,已经吃进肚子里的肥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说不过,辩不过,隆朗赤也开启了无耻模式,直接将河西九曲地视为自己肚中的肥肉了。

李隆基听的大怒。

裴旻却笑道:“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做人说话,多一点真诚。放心,我们从没指望让你们吐出来,我们会砍掉你们的脑袋,破开你们的肚子,将肉夺回来!”

第四十七章 事先许诺

裴旻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厉声厉声,嚣张狂妄。而是轻笑着说着,声音还很柔和,好似再说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但就是这种风轻云淡,更显张狂霸气,以及必取之决心。

隆朗赤、艾雪特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脑中似乎浮现了一个惨烈的景象,尸横片野,血流成河!唐军踩着吐蕃兵士的尸体上,收复了属于他们的领土!

隆朗赤心中甚至涌现一股莫名的感觉,觉得兴许答应大唐的要求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隆基原本为隆朗赤的无耻而感到恼火,正想开口训斥,却听裴旻直白的应对,心底莫名的苏畅起来,甚至忍不住想着:为何朕说不出如此威风的话来?

念及于此,李隆基亦道:“我大唐疆域,寸土不让!就算你们用手段吃到肚子里,我大唐也会破腹夺回,还要取些利息。”

裴旻的话是豪言,李隆基的话却是事实了。

身为帝王的他,代表着大唐。

大唐君王都如此说,隆朗赤也知大唐对于河西九曲地的夺回势在必得,再说下去,也是无意,无奈一叹道:“即是如此,那外臣这便告辞了。回吐蕃后,必将皇帝陛下的要求告知赞普,到底如何抉择,由赞普做最后定论。”

“恭候佳音!”李隆基大大方方的说着。

裴旻这时插嘴道:“使者要走,也不必急于一时。参加了庆典再走,也是不迟。”

隆朗赤诧异道:“中元节?那可等不了那么许久!”

大唐的文化影响天下,即便诸多国家决口不认,却也改变不了事实。

唐朝三大节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不只是大唐重视,受影响的吐蕃也很重视。

除了月余后的中元节,隆朗赤想不到还有什么庆典值得裴旻说出来的。

“不是,就在明日!”裴旻漫不经心道:“是献俘庆典!”

“……”

一瞬间,隆朗赤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这太欺负人了。让他吐蕃使者,参加吐蕃的献俘庆典?他真丢不起这脸!

不过裴旻这话,却让隆朗赤想起了正事。

原先他们是打算与大唐求和,请求唐朝的宽恕。只要大唐同意求和,归还俘虏一事自当不在话下,如意算盘打的是叮当响。

古代人力无价,尤其是现在的吐蕃。

近年来吐蕃发动的几次大战皆以失败告终,非但没有凭借掠夺赚得半点便宜,还亏出去许多。战马牛羊,损失惨重,财政赤字,自不用说。

吐蕃上下士气也大受影响,人心惶惶,伤及了国体,这也是他们决定求和的原因之一。

将近三万的俘虏,还是骁勇的兵士,讨要回来,能够最大限度的弥补他们受到的损失。

只是大唐态度的强硬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不知皇帝陛下如何对待我国勇士?”隆朗赤虔诚的说着。

李隆基道:“贵使放心,我大唐不像你们吐蕃那般蛮横,将他们视为牲口对待。现今大唐天下,百废待兴,有许多地方用得上劳力,朕会将他们调往江南,维护运河,下水疏通淤泥。为我大唐卖苦力赎罪。二十年后,再还他们自由。”

做生意的最高的境界是不能让对手知道你意图与之往来。

这点李隆基身为皇帝,不懂个中关键。

裴旻却知之甚详,事先跟李隆基通了气,让他别事先表露交易的意思。

隆朗赤听得再度无言以对,二十年后,在大唐生活二十年,就算没有变心,没有死去,回到吐蕃还能干些什么?

“坌达延老将军呢!”隆朗赤又度问了一句。

李隆基毫不犹豫的道:“自然也是一样,作为罪魁祸首之一。他的罪更是严重,没有四十年,他回不了吐蕃。”

坌达延今年六十一岁,过四十年,也就百岁了。作为一个从军近五十年的百战老将,一身受伤无数,寿命本就大打折扣,焉能活到百岁?

隆朗赤深深的向李隆基作揖道:“老将军年事已高,还望仁慈的大唐皇帝陛下能够宽恕他。我们愿意献上宝马三匹,军马五百,牛羊三千头,以表感激。”

李隆基摇头道:“坌达延将军从五十年,这五十年中有三十年是与我大唐为敌。绝不能宽恕,至于其他人,倒是可以商议。”

隆朗赤以知其意,告辞离去。这深入的交易,他是做不了主的,需要派人回吐蕃与赞普商议,才能做定论。

“痛快,痛快!”李隆基在隆朗赤走远之后,眉飞色舞的说着,好久没见吐蕃人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了。

裴旻趁机劝诫道:“只要陛下一直励精图治,以治理天下为主。相信十年二十年后,不只是吐蕃这样低声下气,就算是西方的拂菻、大食国都会拜伏在您的脚下。到时候陛下一声令下,万邦来贺,那是何等的威风。”

李隆基听得更是心情愉悦,目光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似乎也在憧憬那一天的到来。

半响,李隆基方才回味过来,道:“若真有那一日,朕与静远,同享荣光。”说着,他大笑起来道:“今日静远的话说的当真威风!只是早早的泄露我们图谋河西九曲地的心思,他们定会严加防范,不好下手。”

裴旻诡异一笑道:“臣这是在给他们下套呢!目的就是让他们认为我们下一步动作是河西九曲地,从而疏于某地的防范!”

李隆基对于军事一知半解,但是什么地方是他的背心芒刺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咧嘴一笑,手指着裴旻道:“防不胜防,天幸静远生在大唐为朕效命。不然朕将寝食难安!”

裴旻谦逊道:“陛下过奖了,臣只是表露自己取河西九曲地的意思,从来没有说什么时候取。他们自作聪明的这么以为,可就跟臣无关了。”

李隆基突然面色肃然的看着裴旻道:“朕先许你一个好处!若你真能替朕替大唐收复河西九曲地,朕加封你为节度使。”

“谢陛下!”裴旻心中大喜,节度使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统帅数州的兵马调配。

可以说节度使是一个武将最高的荣誉了。

裴旻外发为官,一部分就是冲着节度使去的,却不想那个雄职距离自己只有一个“河东九曲地”!

第四十八章 隔壁孙府

离开了皇宫,裴旻悠哉悠哉的骑着小栗毛往裴府行去。

路过孙府的时候,突然见一群矫捷的壮汉,大箱小箱货箱的从府里搬运出来装放上车。

孙府是裴旻的邻居之一!

裴府所在的整条长街只有三家,一家是玉真观,一家是裴府,一家则是孙府。

裴府居中,而玉真观居左,孙府居右。

以占地面积而言,玉真观当属第一,裴府第二,孙府第三。

只是孙府这个第三,有点凄惨。

其实在早年规划长安城的时候,辅兴坊因东靠皇城安福门,西出京城开远门,南面更是天下最大最繁华的集市……长安西市。车马往来,实为繁会。

辅兴坊也因此给定义为风水宝地,规划为繁华要地是达官贵胄居住之所。

裴府所在的这条长街也给规划成五栋大小一致的宅院。

只是后来太平公主拥有了裴府的前身薛府,太平公主嫌弃薛府过小,薛绍也觉得太小,抱怨连一个演武场都建不起来。

这太平公主是何等霸道强势,几乎就是第二个武则天,直接找上了隔壁的孙府、徐府,那时候玉真观还未建立,她霸道的侵占了孙府、徐府的三分之一的面积。

逼得孙府、徐府从华贵的正方形豪宅,变成了长方形的奇怪宅院,也直接将薛府的占地面积扩张了一倍余。

后来睿宗李旦为爱女建造玉真观,征收了薛府以西的两家半的宅院,建造了规模宏伟的玉真观。

致使一条街五栋宅院变成了一家道观,一家面积广阔的豪宅以及一家长方形不伦不类的华宅。

因为太平公主的“慷慨”,薛府成了裴府,裴旻也跟玉真公主以及孙府的人做了邻居。

孙府在唐初大大的有名,其主人是中国史上第一位记载在册的状元孙伏伽,也很有才能,是一位魏征似地人物,不为强权,为民请命,深得李渊、李世民器重,他的府邸还是高祖李渊特别赠送给他的。

只是孙伏伽的几代后人,皆没有什么出色人物,凭借先祖的蒙荫,在官场下级混迹,以至于给太平公主霸占了屋舍也不敢吭气。

裴旻搬进裴府已有多年,对于昔年的陈年往事也听说一二。

对于孙家的遭遇,裴旻固然同情,却也并非圣人,打算将太平公主侵占孙府的地还回去。

因为一旦还回去,裴府就成长方形,而且要还需要大规模的重新规划布局。

这种打肿自己的脸充圣人的做法,裴旻还不愿去做。

平时往来路过,偶尔遇到出于邻里间的友好,裴旻都会问声好,打个招呼。

两人不是一类人,也没有深入交往,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不过自从裴母住进来后,裴母一人在家无聊,会时不时的去玉真观拜拜太上老君,与孙府的女主人有过往来,关系有所提升。

裴旻记得与裴母的通信中还说过,孙家的三儿子今年高中了二甲进士。孙家人高兴的几乎将长安大大小小的佛教道观都感谢个遍,还特地跑到裴府送上礼物感谢,说儿子有今日成就是沾了裴旻这文武曲星的光辉。

孙家的喜悦之情,裴旻能够理解,但这沾光一说,却让当时的他哭笑不得。

见孙府大有搬家的迹象,裴旻不免在府外顿足了片刻。

见一个友善和蔼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裴旻高声道:“孙哥,你这是要搬家?”他翻身下马。

中年人叫孙易,很寻常的一个名字,也很寻常的一个人,有点老实,他快步走上来道:“回国公,是的,准备搬去陈州。国公还不知道吧,犬子前些日子通过了吏部的复考,已经给调拨至宛丘县任职巡检,不日上任。我们夫妇琢磨着,几个儿子就三郎有出息,一致决定去宛丘定居。”

裴旻见孙易笑道合不拢嘴,忙道:“恭喜恭喜!巡检是个好职位,别看官阶小,手中干的事情不少,最能磨练人。令郎初涉官场,就适合这种磨练人的职位。将自身的能力打磨结实了,对未来大有好处。替我转告令郎,初涉官场,少说话,多学,多做,学出本领,做出成绩,又不得罪人,熬过第一道坎,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

孙易感激作揖道:“国公金玉良言,在下一定转给犬子知晓。”

看了一眼孙府,裴旻道:“那空着这府邸,可是打算卖了?”

孙易脸露尴尬,道:“这个是有想法,只是不好卖。”

裴旻一想也对,能在这辅兴坊买房子的,非富即贵,不是达官贵胄就是皇亲国戚,一般商贾在这辅兴坊买宅院的资格都没有。但只要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都不会买这种极不规范的长条屋舍。

孙易瞧着面前的裴旻道:“对了,国公,不妨这屋子,您买下吧,您看,只要将中间隔着的两堵墙打通来,那裴府的规模就跟玉真观一样大了。”

“要那么大做什么?”裴旻摇着头,他看着裴府,又看了看孙府,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买,只要从裴府割让一些位置出来,将孙府重新规划休整,那就是新的一套豪宅,愿意买的人,定然数不胜数。

以辅兴坊的房价计算,至少能从中赚取十倍的差价。

“先寄卖着吧!”裴旻笑道:“要是真卖不出去,这屋子我要了。”

孙易憨厚的笑道:“国公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回头跟工部立个字句,只要国公想要,以七成价格买走便是。”

裴旻别过孙易,走向了隔壁裴府,回到了裴府。

裴府一如以往的安详。

公孙幽与娇陈一起说谈论舞,公孙曦因为之前他与屠夫刘光业的那一战,受到了极大的启发,难得的没有叫囔无聊,而是躲在剑阁里顿悟。

以她在剑术天赋,相信通彻之后,剑术必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袁履谦则在书房中兴致勃勃的看着书。

裴旻本想去书房找袁履谦,却听管家宁泽道:“少爷,夫人让你回来去后屋一探,公孙幽姑娘似乎有事找你商议。”

裴旻也不迟疑,走向了后院。

优雅的乐声传来,秀丽的女子听乐而舞,长袖飘飘,剑影霍霍。

乐舞融为一处,当真美若画卷。

第四十九章 不想羔羊入虎口

裴旻并没有上前,而是在一旁细细的端详着:公孙幽一直以来学的都是民间剑舞,极少接触正统舞蹈。

这是公孙幽自身最大的不足,她野路子出身缺乏正统的学习。

民间歌舞有民间歌舞的优势,官方歌舞却有官方歌舞的妙处。

民间歌舞偏向于华丽,就如杂技一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觉明历就是好的。毕竟寻常人家,真正懂得音律,知晓音律的又几个?而官方舞蹈注重优美,注重配合,讲究舞乐合一。以音乐衬托舞蹈的美,以舞蹈来感受音乐的妙。

裴母、娇陈学得就是正统乐舞,这些日子公孙幽向二人讨教,吸取正统乐舞的经验,渐渐的将两者融为一处。

公孙幽的舞蹈配上娇陈的音乐,简直完美!

裴旻近距离欣赏着二女的姿容,她们一个贤惠秀丽,一个温婉端庄,一个如小家碧玉,一个是大家闺秀,她们聚在一起歌舞,当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歌舞停罢!

裴旻鼓掌走上前去,说道:“琴悠舞美,大开眼见。幽姑娘的进步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公孙幽幽然见礼道:“裴公子过奖了!是令堂与娇陈妹妹教导指点的好,让人受益匪浅。”

“是幽姐姐对乐舞痴爱的缘故,娘都赞不绝口,说从未见过如此热爱乐舞的姑娘。”娇陈将古琴抱在怀中,笑道:“我去陪娘说说话,幽姐姐有事跟你说呢。”

裴旻走到一旁坐下,看着面色有些犹豫的公孙幽,问道:“怎么了?”

公孙幽沉吟了片刻道:“今日公子离家不久,李龟年来府中寻我……与我说了许多。”

“他这是邀请你进梨园?”裴旻大概知道李龟年的来意,黄幡绰已经受到了因有的责罚,他虽不是主谋,一切却因他而起,很多事情,他非但不制止,反而从中掺合,甚至发展到刺杀裴旻如此地位的朝中大员。

这牵连下来,莫说李隆基不想保他,想保也保不住。

黄幡绰如今正在大牢里呆着,乐营将的位子目前虽未传给李龟年,但身为副营将的他,已经开始行营将之事了。

果然!

公孙幽点了点头,说道:“却是如此!”

“那你是怎么想的?”裴旻问道,他同样的乐营将,还是负责舞蹈这方面的。比李龟年更有资格邀请公孙幽,但他并未有开口,是觉得公孙幽未必就适合梨园发展。

公孙幽带着些许茫然的道:“不清楚,不知道梨园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如李龟年说的那么好。只是对于朝廷珍藏的那些剑舞舞谱很是心动。来到长安,与令堂、娇陈妹妹学习,才知道自身的不足。若能进入梨园,应该能更好的弥补这方面的缺陷。”

裴旻颔首点头,公孙幽说的确实不假,她四处学习研究,对于民间舞蹈,已有很深造诣,缺少的是正统舞蹈的训练以及对音律的认识。她不像公孙曦一样,拥有绝对音感,能够在任何时候找准音乐的节拍。而梨园集结了当世歌舞中最出色的一批人。若能进入梨园,对于公孙幽的帮助的确极大。

“不过!”公孙幽看了裴旻一眼道:“裴公子才是负责舞蹈方面的乐营将,公子从未提过这方面的事情。这其中或许有一定道理,故而未应承下来,征求一下公子的意见。”

公孙幽永远是如此的睿智稳重,有着足够的冷静,能够很自然的看出问题所在。

一直以来都是公孙幽独自思考问题所在,从而做出决断。经过一连串的事件,对于裴旻多次的无偿相助,已经有了信赖,愿意征求他的看法意见。

裴旻笑道:“正如你说的一样,加入梨园,对你大有利处,不论是舞技还是音乐造诣,都能有一定的提升。但是有一点,却不是你能避免的。说白了,梨园就是陛下对音律极度爱好而产生的产物,梨园的一切都是围绕陛下来转的。在梨园中,不论学习舞技还是音律,为得只是一点,愉悦皇上,讨皇上开心。”

公孙幽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变了。

裴旻接着道:“皇上开心,就有封赏,就能得到地位。这也是黄幡绰不惜费尽心机对付李龟年的原因,他怕失宠!也不怕幽姑娘笑话,当时陛下盛情邀约请我担任乐营将,一方面确实是因为陛下待我极好,不好拒绝,心底未必就没有别的心思。所谓伴君如伴虎,在朝中却没有一定的保障,爬的越高,摔得越重。与陛下志趣相投,算得上是自保的手段之一吧。”

公孙幽道:“世间之事,本是如此。人活于世,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位,哪有不受制于人的?百姓过的自在,可若得罪豪强,可有还手之力?豪强看似威风,官员一跺脚,不一样抖上三抖?公子现在为天下能干实事,又能活的洒脱自如,以是非常了不起了。”

裴旻让夸的有些脸红,接着道:“记得当初在蓟城三英酒馆,你说你父母双亡遭亲人遗弃,在最孤助无援的时候给收进了戏班。为了止住你们姐妹的泪水,班主给你们表演百戏,哄得你们开怀大笑。你希望能重开青羽戏班,让更多如你们一样的孩子开怀大笑,让如你们一样的孤儿有一个家。若加入了梨园,这个梦想只怕实现不了。”

公孙幽给说得俏脸上红霞飞舞,轻声道:“这……公子竟还记得?”

她的声音细弱蚊蝇,若非裴旻耳力极好,甚至都听不清只言片语。

裴旻眯眼笑道:“怎么可能忘记?”

那一年公孙幽不过十八,固然沉稳持重,却如天下所有少女一样,有着最纯真的梦想。

“有点傻呢!”公孙幽苦笑着道,随着年岁越高,懂得的东西越多,见过的东西越多,会给人一种少年梦想天真可笑,并且遥不可及的感觉。

“我却觉得很美好!”裴旻笑着看着公孙幽道:“两个选择,一是入梨园,一是重建青羽戏班,幽姑娘选择哪个?”

公孙幽没有任何迟疑的道:“当然是后者。”

“那就是了!”裴旻说道这里,突然偷偷摸摸的轻声道:“其实不介绍你进梨园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羔羊入虎口……”

第五十章 公孙姐妹坐邻

??[?M?!?Δ~??,OQ?Ke??j6tP?Yi?????6V????q??y??y???羔羊入虎口!”

裴旻说的神秘,公孙幽一下子也没有反应过来,在这方面她还是很单纯的。

见公孙幽不太明白,裴旻稍微说的直白了点道:“陛下有点,不是,是很好色!”

唰!

公孙幽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羔羊入虎口”的意思,一张俏脸瞬间变得跟水蜜桃一样,给人一种想咬上一口的欲望。

“我,我还是不去了。”

公孙幽并不想有飞黄腾达的欲望,能够将记忆中的青羽戏班重新创办起来,最好建造一座青羽楼,能够开开心心的研习乐舞,将自己的快乐带给大众,以是足够。

入梨园固然利处极多,却失了本心。

公孙幽以做了决定。

裴旻对于公孙幽不忘初心,耐得住诱惑很是赞赏,笑道:“幽姑娘莫要忘记了,梨园负责舞蹈的乐营将是我。史上先辈们流传下来的剑舞舞谱,我能随意翻阅外带。你若需要,随时知会一声,将舞谱带来,借你拓印学习,不过举手之事。就凭我们的关系,这点小事,焉有不做的道理?”

公孙幽虽不太好意思麻烦裴旻,却也难挡诱惑,道:“那便谢过裴公子了,公子多次无偿相助,公孙幽真不知如何报答。”

裴旻笑道:“多陪陪我娘,让她老人家开心,便是最好的报答了。今后你们姐妹有什么打算?”

公孙幽沉吟了片刻,道:“我想在长安暂时定居下来,长安无愧是大唐国都,人才辈出。前些日子与娇陈姑娘闲聊,得知当年传授她音律的前辈便在隐居在长安城内。这些日子,我深刻的意识到音律上的不足,打算在这方面下一番功夫。补足这方面的缺陷之后,应该会想办法重建青羽楼,完成班主临终前的遗愿。也许,真能达成昔年天真的梦想,也未可知呢。至于青羽楼是建洛阳旧址,还是长安,却没思量好。”

裴旻建议道:“当然是长安最佳,世事易变。现在长安才是天下的中心,洛阳不再是昔年神都,各方各面都不及长安全面。尤其这长安,藏龙卧虎,人才辈出。一个戏班的形成,不能仅依靠你们姐妹。还需招募各种各样的人才,作为文化的中心地,长安也利于发展。何况在长安不论官场江湖都有我的人,遇到什么事情能够照料一二。免得如之前的青羽楼,因得罪了达官贵胄,受到解散的厄运。最为关键的一点,还是令妹惹麻烦的本事,可谓难逢敌手。长安有吴轩在,只要不闹出人命,他的面子都管用。”

公孙幽呆了半响,道:“让裴公子说服了,长安确实是最佳选择。选址什么,不急于这一时。总是住在裴府却不太好,就劳烦裴公子帮忙寻一处偏僻幽静之所住下,免得过于打扰。”

这虱子多了不痒,已经欠下了大笔人情,也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了。

裴旻瞬间联想到了隔壁的孙府,心中不免暗思,难不成是天意?几乎不带任何迟疑的道:“幽姑娘不如住在裴府隔壁吧,隔壁孙府儿子高中进士,一家人搬去外地定居。屋舍空着,我有心买下来,本想着或是将两处屋舍合为一处,或是重新规划分配。不过短期内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你们住下。要不了多久,我便要回洮州赴任。你们姐妹住裴府隔壁,平时能陪我娘聊聊天。有事的时候,也能照应一二。你也知道,我这些日子得罪了不少人,府中的护卫应对一般人尚可,对付真正的高手,未必撑得住。有你们姐妹在,我便放心了。你们姐妹联手,即便我都不是对手,看哪个敢来自讨没趣。”

单纯的将府邸给公孙幽居住,以公孙幽的性格定是不会接纳的。但是裴旻用这种拜托的方式来说,公孙幽便推脱不了了。

裴旻无偿为他们姐妹做了太多的事情,这一点点对于她们有利的小事,哪有拒绝的理由。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公孙幽应诺下来。

裴旻想着日后有两个大美女充当邻居,心情格外的舒畅。

两人的谈话让突如其来的公孙曦打断了。

“老姐!”

风风火火的公孙曦来到了近处,欢喜道:“我想通了!”见裴旻也在,笑道:“师傅,您在更好!看我新悟的境界!”

她说着手腕轻抖,鞘中长剑飞出,右手帅气的在半空中接过,剑尖刺出,一股锋利无匹的气流直撞过去。

裴旻眼睛一亮,公孙曦这一剑划破虚空,虽然看似简单之极,但极难抵挡,她提剑作势然后回旋刺出的动作流畅无比,浑然天成,竟然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足见她经过近距离观看自己与刘光业;两大高手的对决,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裴旻双手负背,凝神关注剑锋的来势,突然小退一步。

公孙曦神色大是欢畅,道:“哪里走……”她走字出口,却见裴旻又前进了一步,长剑即将刺穿他的胸口,不免一慌,还没等她撤招。

却发现裴旻单手以抓向了剑身,紧接着她手腕一麻,长剑直接给夺了过去。

看着空空如野的双手,跺脚道:“不玩了,你耍赖!”

“哈哈!”裴旻畅快长笑,从刘光业那里偷师来的游刃必有余当真厉害,几乎算的上是空手夺白刃的巅峰绝学,在对方大意之下,成功率高的可怕。

即便是他、公孙曦这样的人物好手,猝不及防之下,也无从防备。

“还给你!”裴旻将剑递还回去道:“很不错,你这一剑已有了大家风采,不在是依靠越女剑法的精妙来克敌。而是将越女剑法的三招做一招灵活的使用出来,变化万千,进步喜人。要不是我对越女剑法了如指掌,未必接得下来。”

“是吧!”公孙曦也略有得色,将长剑收回了剑鞘。

公孙幽看着自己这活宝妹妹道:“我们以后就在长安定居了,就住在裴府隔壁。大概一两年,要将青羽楼在长安建起来。”

公孙曦大喜过望的道:“太好了,老姐,我支持你。”她眼睛闪着光彩,挥舞着秀拳道:“你当楼主,我任副楼主,一起打响‘青羽’招牌!”

裴旻看着兴奋的公孙曦,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有她在,青羽的发展未会那么顺利,大带偏的可能

第五十一章 最佳副将

v?lxu?hF3Tsl??3vBN?e??b硽h????q?xf$?~}?L:e??r??孙姐妹!

裴找到了宁泽,让他负责跟隔壁的孙易商议买房之事。

裴旻身兼数职,都是三四品以上的官,每一个职位皆有俸禄,是年薪几百万的主,还不包括李隆基平时的奖赏。几年下来,钱财与之而言已是数字,买一个规模古怪的廉价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宁泽毫不迟疑的去隔壁处理此事了。

裴旻走向了书房。

裴府藏书八千,小部分是他从市集上淘来的,大部分都是由昭文馆里拓写下来的。昭文馆是皇家图书馆,最早便是李世民设立的弘文馆,为避李弘讳,改弘文馆为昭文馆。里面藏书之丰,天下之最。

裴旻当初在扩充书房的时候,特地去昭文馆选书。

昭文馆里的书籍皆是正本,不许外借。但许官员出钱,命馆内学士拓写带走。

书房里的每一本书,皆是裴旻亲自选的书籍,非摆样子的装饰品。

袁履谦平时也爱读书,但市面上流传的书籍,哪里比得上昭文馆,这一入其中,大有流连忘返的感觉。

裴旻走进书房的时候,袁履谦正捧着《白虎通德论》看的津津有味。

《白虎通德论》是汉朝班固根据汉章帝召开的白虎观会议,所编创的一本儒家典籍,内容深刻,意义不凡。

只是因为历史的变迁,《白虎通德论》早在百年前已经失传,直到近几年才寻得残本,记录在昭文馆里,给裴旻选为必读之作。

“袁兄,真会挑选!”

裴旻想着在一旁坐下,从桌上取过一本自己读剩下的,认真阅览:他兼资文武,早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十年之内,将这八千册过目一遍,以陶养情操。

只要忙里抽得空闲,都会看个把小时的先辈著作。

不过他看的书很杂,并不只是圣贤书而已,杂文札记都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今日于吐蕃使者辩论,关于吐蕃的风俗习性,靠的也是平时看的杂文札记。

兄弟两人谁也没吵谁,安静的看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吃饭时间,两人才一起聚在一处,重新吃喝。

裴旻给袁履谦说了一些洮州的情况。

袁履谦听得格外认真,不时还细问详情,为自己日后的赴任打好基础。

袁履谦在府中住了一宿,翌日便告辞返回魏州了。一辞了魏州的职位,打算立刻赶往洮州赴任。

这日是自昔年长寿元年王孝杰收复陷于吐蕃的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以后,二十几年里首次献俘仪式。可见由此之前,向来以军事称雄的唐朝,这些年的军事是何等的疲软。

薛讷、郭知运并未亲自来临,但彼此都派遣了代表参加。

裴旻尽管在这一战中跑到了长安,如偷懒一般,却无人能够抹杀他的贡献。

广恩镇反击战,所有的布局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谋功最高,也因此由他亲自领着赶到长安郊外的献俘军,驶入长安朱雀大街,入太庙献俘祭祖。

裴旻此时身着明光铠,金色的甲片在夏日的照射下,闪闪生辉,显得夺目耀眼,威风十足。

在他身后分别是李翼德、封常清以及郭知运的代表王君毚,薛讷的代表马俊元。几人皆是在广恩镇反击战中表现卓越的将军。

其实江岳也是有资格成为其中一员的,只是相比献俘的荣耀,江岳更加重视广恩镇的安危,亲自留下来坐镇,以免吐蕃再次来袭。

久违的献俘大胜,激起了长安百姓身为唐人的骄傲自豪,不存在任何刻意的安排,个个都争先上街,准备了鲜花,从城门至皇城整条朱雀大街几乎都让鲜花铺满。

感受着长安百姓的热情,裴旻与诸将都是红光满面。

裴旻跟李翼德闲聊道:“可以啊!让你捞到了头功,将坌达延都给擒获了。这老家伙不简单,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准备了攻城器械,可见对于收复广恩镇,他们是势在必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古来真理!

坌达延作为吐蕃资历最高的大将之一,真由他逃回去,不说后患无穷,少不了费力应对,甚至可能因为他,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将他擒住了,便免去了这个隐患。

昨日使者隆朗赤意图用重金赎回坌达延,无疑是痴人说梦。

有裴旻在,不可能发生纵虎归山这种情况。

“是这小子的功劳!”李翼德大大咧咧的,从身后抓上来了一名带着几分腼腆的小将。

小将骑着骏马,带着几分拘谨激动的道:“见过陪国公!”

裴旻笑道:“比起国公,我跟喜欢听你们叫我裴帅!”

身为广恩镇镇将,裴旻是有资格称帅的,只不过不是三军统帅的大帅,而是地方小帅。

裴帅,裴帅!

听着就帅,也舒服!

小将叫了一声:“裴帅!”

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叫郭文斌,我知道你。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在李翼德追击坌达延的时候,发生了两个变故,一个变故是坌达延的亲卫军拼死断后,耽误了最佳的追击时间;另一个变故是坌达延换装而逃,让身形与之相差无几的人,穿上了自己的的衣甲引诱。

两次都是李翼德麾下这位毫不起眼名叫郭文斌的小卒提醒的,正是因为有了他,李翼德才能抓到坌达延。

郭文斌腼腆的道:“对方都跑远了,强追,肯定最不上。这一匹马跑不过三匹马的道理谁都明白,只是我说出来了而已。”

“别妄自菲薄!”裴旻道:“能在那个时候想到这点,勇敢的提出来,很是不错!那你怎么看破坌达延的乔装,是认识他?”

裴旻任由小栗毛前行了,跟身旁的兵士说话,时不时还像周边的百姓挥手示意,一心多用。

“不认识!”郭文斌说道:“只是觉得奇怪,吐蕃逃兵已经四散跑了,坌达延与他的亲卫却跑的却不快。还比不上左右逃跑残兵的速度。看着分散逃跑的兵士,跑得最快的那个骑着坌达延一样的红马,就觉得奇怪。坌达延是统帅,他的马应该是最好,跑的最快的。没理由跑不过兵卒,就觉得那个兵士是坌达延的可能更大一些!”

“妙哉!”裴旻送给他了一个大拇指,夸赞了一句,又问:“你可通晓兵法?”

郭文斌惭愧道:“就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没看过兵法。”

“没关系!”裴旻笑着说道:“跟你说一个人,你可能不认识。三国时期的蜀汉将领王平,王子均。王平比你还差一些,你至少读过几年书。而王平识得的字,不过十指之数,可以说是目不识丁。但他及了不得。最早随马谡镇守街亭,马谡舍水上山,举动失宜,为魏国大将张郃所破,蜀丞相诸葛亮上演了一出挥泪斩马谡。这个典故,你应该知道。当时的王平用了疑兵计,吓退了张郃,得以率领剩余部队安然返回。街亭大败,所有将校包括诸葛亮自己皆受惩处。马谡、张休、李盛丧命,还夺了诸多将军的兵权,唯有王平一人受了嘉奖,拜为参军,统领蜀国最精锐的部队无当飞军。”

“后来!王平屡立战功,最后更是任命为前监军、镇北大将军,统领汉中,击溃了曹爽的十万魏兵。是时,王平守汉中,马忠守南中,邓芝守永安,是蜀汉不可或缺的镇边大将。一个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成就?他知道自己的不足,他不识字,想要学习兵法,便让兵士在一旁念给他听,一遍一遍的念,念到他听明白理解为止。跟王平比起来,你可厉害的多。回头,我送你几本兵书,好好研读学习。能不能学出成绩,就看你自己够不够努力了。”

“哈哈!”李翼德大笑着拍着郭文斌的肩膀道:“你小子运气不错,裴帅这般看中你,好好干,认真学,知道嘛!”

郭文斌听着王平的故事有些向往,高声拍着胸口道:“裴帅放心,文斌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裴旻点了点头,看了李翼德、郭文斌一眼,原本就喜悦的心情,更加高兴。

李翼德是他麾下唯一的骑将,也是非常出色的一员悍将,在未来的战斗中,他的作用举足轻重。

只是李翼德为人太过憨实,脑子一根筋,用兵横冲直撞,直来直往,不晓变通。

这种性格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个不慎,也有给敌人套路,翻车的危险。

裴旻一直想找一个冷静稳重能在关键时候劝住李翼德的人,充当他的副将,弥补他的缺陷。

郭文斌的出现,让他眼睛一亮,郭文斌虽然没有读过兵书,不知兵事,但却能够冷静敏锐发现问题,并且找出了解决的方法。这点难能可贵,值得培养。

他跟李翼德也似乎很投缘,关系极好,正是最佳的人选。

只是不知着郭文斌能不能如历史上的王平那般,在平凡中展现不平凡的能力,让人眼睛一亮。

一路北行,即将到皇城的时候,裴旻突然发现人群中,出现了裴母、娇陈、公孙幽、公孙曦几个身影,毫不犹豫的向她们挥手示意。

第五十二章 不够资格 巨盗末日

4???P???QV?Jc?n?CL4L??h&^]??b??&?`????n?Bf}Mφ?着人群中神采飞扬的爱子,听着周边人的呼喝,开心的合不拢嘴,母怀大慰。

娇陈瞧着自己的郎君,也露出了些许的骄傲。这就是自己的丈夫郎君,文能安定百姓,为民请命,武一样可获得赫赫战功,保家卫国。

公孙幽带着几分淡然的瞧着,想着彼此结识至今的点滴细节,一直以来的关照呵护,心底有些复杂。

公孙曦瞧着有些向往兴奋,说道:“那一身铠甲真好看,能不能借来穿穿?”

见裴旻向她们这边挥手,也用力的摇着手,心中想着自己穿上这一身华丽盔甲,那该多威风,登时来了主意:这长安要是玩腻了,便去洮州玩玩,就兴许也能当上一个将军。她独自想着,不免眉飞色舞。

献俘礼,又称献捷之礼,以庆贺大胜所设,最早的两周时期,已有类似记载。

也因自古传来,规矩繁杂,需要告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及在京十里以内神祠,以酒脯行一献之礼。

裴旻将被俘敌酋以白练捆缚带往太庙、太社作象征性的告礼,然后在承天门行献俘礼,并且通过露布昭告天下,以表庆贺。

祭拜了先人之后,李隆基亲自在承天门上检阅大唐兵马。

“的哒!”

“的哒!”

“的哒!”

万名骑军在裴旻的带领下,以前所未有的震撼气势来到了承天门外。

步履如山,万余骑兵齐头并进的蹄声,就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地动山摇,气冲云霄!

此次参加检阅的兵士无一例外,都是募兵制颁布后所募集的兵才,经过战争的洗礼,生嫩的他们已经有了点点铁血兵士风采。

早年大唐军功万胜,灭突厥、灭吐谷浑、灭高昌、灭薛延陀、灭西突厥、灭高句丽、灭焉耆、灭龟兹一路下来,李靖、李世绩、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等各路英雄,皆是承天门外的常客。

上了年纪的京中老人,对于承天门献俘早已习惯。

但是至武则天登基以后,承天门便倍显寂寥,直到今日。

李隆基看着承天门外的骑军,眼圈都有些红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强横的军势。在他的记忆中,自他懂事起,李唐的军势已经因为武则天的排除异己而走向没落,不见昔年百胜之师。想着大唐的军势,由他手中重新崛起倍感荣耀。

在李隆基身侧的是太上皇李旦,退居幕后的李旦,对于李隆基还是存着些许芥蒂。但是对于李隆基的能力,却也不得不承认。比之他的中庸和稀泥,李隆基的锐意进取,给大唐带来了全新的风貌。

李旦看着面前的唐军,竟有了昔年唐高宗时期的锥型,忍不住叹道:“三郎胜为父多矣!”

李隆基听李旦有感而发,心中更是感动,豪气万丈的道:“父皇,你且看着。孩儿一定再现太宗高宗那虎踞天下的气概!”

相比李隆基、李旦的激动,下面的裴旻却是百般无聊!

此次献捷之礼,他并不赞成也不反对!

献捷礼是有好处的,能够让天下,让四夷都知道,大唐又回来了!

那个万邦来贺的大唐又开始露出了獠牙,可以增加百姓的向心力荣誉感,也能提高对于周边异族的震慑,大有益处。

但是没有破国灭族,没有开疆扩土的功劳,有什么资格在这承天门外耀武扬威?

跟先辈李靖、李世绩、苏定方那些人比起来,裴旻觉得仅凭广恩镇反击战的功绩不太够格。

看着城楼上的李隆基,裴旻想着:“下一次在站在这里,定要名正言顺!”

**********

就在裴旻折腾献俘仪式的时候,远在荆襄的王晙已经行动了。

王晙当初给调命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的时候,便知自己唯一的任务是扫平云梦泽的巨寇,还荆襄百姓一个宁静。

对于横行云梦泽的柳巨鳄展开了一定的调查,做了前期的讨伐准备。

裴旻从刘光业、戚清口中套出来的情报,极其重要。

因为刘光业在云梦泽地位有些超然,凭借超凡的武艺,给当做神佛一样供奉着,只为关键时候,能够派上用场。他在云梦泽十年,尽管极少离开湖心岛,可对于周边的地形情况还是特地了解过的。

他是那种狐狸一样的人物,尽管拥有超凡的武艺,却行狐兔诡诈之道。

刘光业早将云梦泽的地形地势记在脑海里,还给自己寻了一条后路。若云梦泽受到历史上那般受到大军围剿,也好从容而退。

以危险而言,刘光业确实是裴旻遇到的人物中最危险可怕的一个。

只是人皆有弱点,刘光业对母亲的孝,让裴旻抓住了机会,先一步下手为强,没有给他发挥的余地。

刘光业这为自己寻得的退路,这一刻却便宜了唐军,成为了奇袭云梦泽的战略要道。

由于保密工作做得严实,唐军一连串的应对极快,在柳巨鳄还在做着刘光业为他儿子报仇美梦的时候,唐军已经展开奇袭。

云梦泽里的巨盗之所以能猖狂至今,只因对地形地势的了解,在百里荒中神出鬼没,畅行无阻。

现在有刘光业作为向导,一切问题都不存在。

智勇兼备的王晙打了一个极其漂亮的战役,兵分六路直捣柳巨鳄的五个巢穴,一个私密的粮库,一举攻破盗匪的核心根基,并且缴获了他们存储在巢穴里所有粮食,断了一切后路。

虽然无法避免劫匪逃窜,但没有食物来源的他们,在云梦泽百里荒中流亡,能够存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不是给人吃人,就是让野兽吃了。

穷凶极恶的他们,有如此下场也是死有余辜。

“快!快跑!”

充满恶臭的小路,二十余人顾不得周边割人的荆棘茅草,大步奔逃着,他们喘着粗气,神色惊恐,不住的向后眺望,正是侥幸逃脱的柳巨鳄一行人。

唐军如神兵天降,杀得他们措手不及,根本无力反击,败如山倒。

柳巨鳄作为盗匪头子,一见情形不对,偷偷的领着心腹脱离了战场,开始了东躲西藏的逃亡路。

“柳爷!休息一下吧!”一名护卫实在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正喘着粗气,却发现自己腾空而起了。

第五十三章 诛杀贼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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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沼泽暗处隐藏的鳄鱼瞬间扑迎上去,惨叫声与鲜血在腥臭漆黑的泥水里蔓延。

沼泽本就拥有可怕的吞噬能力,再加上无处不在的鳄鱼、毒蛇,只是顷刻间护卫以消散无踪。

柳巨鳄如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与一干护卫恶狠狠的盯着来人。

对方只有一个,是一个相貌很平凡的青年,一身粗布麻衣,看上去非常的平庸,没有什么特别。

见不是追兵,柳巨鳄略微松了口气,但见青年无视他们的人数,一句话不说的步步向他们逼近,又提心吊胆起来。

他亲眼见过刘光业一人将五十余盗匪屠杀干净的场面,前不久也见一个和尚血拼他们八十余人的凶悍场面,若非有碾压式的人数,他不敢有任何大意,这也是活到现在的原因:外表凶暴残虐,心底却是谨小慎微。

他给身旁护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准备偷袭,道:“这位兄弟,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赶尽杀绝?”

青年一句话也不说,直接纵身而上,他一跃之力竟然凌空而起,向前猛窜了丈余间距,双腿起处,人未着地,已将两名恶盗踢飞,左足在地上一点,双膝向前人如张着翅膀一般,再次前飞六尺,顶在了一盗胸前,只听“咔嚓”声响,胸骨断裂。

恶盗整个人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将他身后的两人撞倒在地。

青年的速度太快,丈余的距离,视若无睹,眨眼便至,几个呼吸间以三死两伤。

柳巨鳄见青年踢人就如踢球一样,上百斤重的大汉,让他踢得飞来飞去,委实惊骇震撼,也意识到对方是谁。

在这两个月中,有一个神秘人游走于云梦泽,对方独自一人,神出鬼没不断的截杀他落单的手下。

不过两个月,折损其手的弟兄,不下百人。

神秘人速度极快,能跑能跳,横行沼泽如若平地,他费劲功夫都未能将之擒拿,反而折损了不少好手。

两月下来,他们连对方模样如何都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只有他腿功特别厉害,寻得的尸体都是让人活生生踢死的。

便是因为奈何对方不得,柳巨鳄才会去请刘光业出山。只是因为他爱子夏侯战战死,事情搁置下来。

“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小兄弟,赶尽杀绝,过分了吧!”柳巨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知自己跑不过面前的青年,准备先礼后兵,做着殊死一搏的打算。

“你杀我师傅!还说无仇?”青年话音方落,已经冲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贼寇。

这一回贼寇有了准备,手中粗鄙的砍刀斩向了青年踢来的大腿。

面对来势汹汹的一刀,青年竟然不闪不避。

刀直接砍在了青年的小腿上。

贼寇与柳巨鳄皆露出狂喜之色,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目瞪口呆。

刀腿相交,竟然发出了金石之声。

大砍刀居然受不住力,向后反弹了回去。

贼寇只觉得自己这一刀竟然仿佛是撞上了一道钢墙!

“这怎可能……”

贼寇大为惊骇。

青年却没有给他考虑的机会,一记飞踢。

贼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大好的胸膛凹陷了进去。

周边的贼寇听得那金戈之色,吓得面无人色,此人难道是刀枪不入的不死之身,如此猛烈的斩击,竟然行若无事!

贼寇本就让青年的雷霆手段吓的心惊胆战,此刻更是失去了求战的欲望,不敢上前。

青年却毫不停歇,依旧施展者雷霆手段,杀得五六人后,余下不足十位盗匪,纷纷四散溃逃,不理会柳巨鳄这首领了。

柳巨鳄连杀两人依旧无法制止溃逃,也想跟着一并逃窜,却察觉一股劲风袭来,不得已一个赖驴打滚躲到了一旁。

柳巨鳄怒发如狂,身为巨盗首领,他本就杀心极重,给逼入死地,潜伏在血管中的凶狠横暴,登时全爆发了出来。

“狗杀才!柳爷横行天下之事,你小子还未出娘胎,想拦你家大爷去路,做梦!”

说着他一声尖啸,手中的刀化为了一道白光,如贯日白虹,斩向青年的胸膛。

青年还是不躲。

柳巨鳄心底疑乎不定,真有刀枪不入的人?

“当!”

青年并非是用胸膛接他这一刀,而是左右手交叉,以手腕接了这一刀。

刀真如砍在钢板一样!

柳巨鳄手中的刀格外锋利,不是先前那把大砍刀。

锐利的刀锋,直接割破了青年的衣服,露出了他藏在衣袖里的东西:东西闪闪发光就是钢板!

柳巨鳄郁闷的几欲吐血,这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然没有察觉,还给吓唬住了,简直愚蠢到家,不能自拔。

他还未开口说话,忽然觉得胸口剧痛,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重重的跌飞了出去。

他胸前向内凹进去,断裂的骨刺刺穿了心脏,立时气绝。

青年好奇的走到近处,抹了抹柳巨鳄的胸口,摸出了一本古朴的书籍,书页上写到“庖丁解牛刀”五个字。

想了一想,青年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向天上点燃了信号。

不多时,一群接到信号的唐兵,赶来收拾战场。

王晙对于此次出击,格外重视,亲自涉险领军,也在其后赶到。

“王英雄,辛苦你了!”王晙疾步来到近处,眼中只有青年一人,爱才之意,现于脸庞。

姓王的青年摇了摇头道:“总算为师傅报了仇,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王晙沉声道:“王英雄,此番剿贼,虽不如当初预想的一样,但英雄的本领,令某大开眼界。有今日之功,相信要不了多久,某将更进一步,不如你入我府中,当我府中门客如何?”

青年摇了摇头道:“长史好意心领了,某早已有了效忠的对象。今日别过,便打算往洮州相投。”

“洮州?”

王晙惊道:“可是凉国公裴旻?”

青年慎重的点头道:“我王小白此身只愿追随国公一人。”

王晙一脸遗憾,当初他找到王小白的时候,便觉得他的能力很有特点,必有大用,一心想拉拢他做自己臂膀,却不想能人早已有主,无奈道:“那英雄当去长安,国公现在应该还在长安!

第五十四章 娇陈有喜 八月之约

打算在家中款待二人,但这一回府,他立刻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府中上下似乎喜气洋洋,门房大爷笑的合不拢嘴,见面就说了一声:“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裴旻还未反应过来,在前院护卫的亲事、帐内也纷纷迎了上来道:“恭喜国公,贺喜国公!”

裴旻正想问:“喜从何来!”

远远经过的宁泽也快步走上前道:“恭喜公子,这天大的喜事临门,老夫人可高兴坏了,给府中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发了喜钱!”见裴旻身后的李翼德、郭文斌,也递给了他们两串喜钱,也就是用红绳子穿的铜钱。

裴旻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看着宁泽。

宁泽也意思到似乎还未有人将喜讯告诉给裴旻知晓,忙道:“今日娇夫人在朱雀大街看公子献俘。在公子入皇宫内城不久,娇夫人觉得不舒服,人多闷得慌,径去医馆找大夫了。经过大夫把脉,确定了是喜脉,不舒服是因为害喜了。”

听到宁泽的话,李翼德、郭文斌也大喜过望,齐声向裴旻祝贺。

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传宗接代,在古人眼中是一件神圣隆重的事情。

裴旻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依照正常古人成婚的年纪,现在的孩子早能在田地里玩尿和泥了。

但是因裴旻在这方面深受后世影响,有着小小的抵触,导致娇陈一直没有怀上,甚至令裴母产生了不会的可笑情况,还特地让娇陈带《春宫图》给他。

也不只是裴母,与裴旻关系要好的人,多多少少都在意这件事情。

只是他们不太好开口,也担心触及他的逆鳞。除了张旭、贺知章这辈分在他之上,又很关心他的两位兄长旁敲侧击的提了几句外,余者多是背后讨论一二,并未正面提出来。

如今娇陈终于怀上,诸多人也如了却了心事一样,跟着一并开心。

“当真?”裴旻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宁泽道:“给夫人诊脉的是行医四十年的老大夫,经验极为丰富,错不了。为了避免空欢喜一场,老夫人又请了稳婆。稳婆经验丰富,也确定了有喜,还说有一个多月了呢!”

裴旻当即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向了后院。

李翼德、郭文斌直接让他丢下不管了。

两人也能理解裴旻的心情,并未在意。

宁泽也在这时,尽显优秀管家的作用,代表裴旻接待了李翼德、郭文斌两位客人。

一路小跑着直达后堂,娇陈让裴母拉着手,给她说着养胎秘诀。

周边诸多侍婢在一旁听着注意事项。

裴母向来慈祥,许是自己也是下人出身,对于府中丫鬟很是关照,只要不犯大错,都不忍惩罚。

但面对此刻的娇陈,裴母却严厉的下了命令:照顾服侍未来的少爷小姐,不许出错,便是小过也决不轻饶。

娇陈见裴旻到来,笑着意图起身来迎。

裴母一把拉住了她道:“这可不行,不许突然的站起坐下,会惊到肚里的孩子,对孩子不好。要慢慢的站起,慢慢的坐下!”

娇陈也是凭生第一回,听裴母说的严重,脸色都有些变了,幽幽徐徐的起身,问道:“娘,这样可以嘛!”

裴母满意的点头道:“对,就是这样,急不得,慌不得!”

裴旻见娇陈紧张兮兮的模样,走上去拉着她的手道:“别那么紧张,没事的,一切如常就好!”

“什么没事!”裴母立刻不满的推了裴旻一把道:“这方面你有经验,还是娘有经验?没有娘小心翼翼的呵护,哪有现在的你!”

裴旻汗颜,无言以对。

裴母道:“怀有身孕的十个月里,前三个月与后三个月是最不稳的时候,前三月易流产,后三月易早产。在这前后的三个月里,一定要注意注意再主意。”

娇陈不住的点头,吸取经验,一脸的认真。

裴母说道这里,看了裴旻一眼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洮州?”

裴旻听了一怔,尴尬道:“就这两天了,毕竟是外放官员。在长安潇洒了许久,现今诸事以了,再不回去,怕就要受到弹劾了。”

裴母道:“就你这粗心的性子,娘可不放心将未来的孙儿孙女交给你负责。这样吧,娇陈就在长安不去了,等生了孩子,坐完月内,再去洮州。”

“啊!”裴旻惊呼了一声。

娇陈瞬间露出了不舍的表情,他们夫妻感情极好,想着要十个多月不能相见,那怎么熬得住?

“要不,娘,您跟我们一块去洮州?”裴旻提出了一个好的建议。

“不行!”裴母道:“此去洮州,也有好几百里路。一路颠簸,胎儿免不了会受到影响,可不能冒这风险。”

裴旻想想要说。

裴母却霸道的道:“就这么定了!”

裴母难得霸道一回,裴旻这个做儿子的还真不好拒绝。

裴母见裴旻有些可怜道:“陛下那么器重你,你就不能在陈儿临盆的时候请假回来。”

裴旻一脸尴尬,未来的一段时间,他要针对吐蕃动兵用谋,以便收复河西九曲地。

这国家大局大事,计划一实行,便不能功亏一篑,假岂是说请就请的?

“不久洮州有一个大动作,只怕要忙上一阵!”裴旻有些纠结。

裴母心中不满,却也没说什么。在这大局上,裴母还是有分寸的。

娇陈也笑道:“郎君身系大唐边陲安危,自然以大事为主。”她也是极其懂事知礼的,但是两人的爱情结晶诞生,身为丈夫却不能在一旁见证,想想便有些难受,笑得也有几分牵强,想了想道:“要不,过了前三个月,我再去洮州?”

裴旻瞧得心疼极了,猛地双手一合道:“夫人,就听娘的话,你就在长安安心调养身子。分娩的时候,我必定在这里守着。哼哼,不就是一个河西九曲地,九个月,我八个月就将它拿下,带着无上的荣耀来长安等我们的孩子出生!”

裴母、娇陈愕然的瞧着裴旻。

裴旻却在一旁,兴奋的谋划起来!

八个月,八个月!

时间是有些紧,却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第一步棋走好,一切都能在掌握之中。

第五十五章 助臂归来

终于送走了一直给娇陈说着养胎之道的裴母,裴旻轻巧的上前,轻抚着的娇陈的小腹,感觉有些奇妙。

一个小生命的诞生,给裴府带来了太多的变化。

裴旻从最开始的不知所措,渐渐变得欣喜又有些担忧,担心自己年纪轻轻,能不能做好父亲这个职位。

想想也是好笑!

想他裴静远,继承了剑圣裴旻天下无双的剑术天赋,论武功不敢说天下无敌,但是也是鲜有敌手。上可统帅千军,下能行走江湖。即便对上如豺狼饿虎一般的吐蕃,也无所畏惧。

但是面对这新出生的小生命,他竟然有着小小的“恐惧”,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娇陈面色也有些小小的担忧,这初为人母的感觉,比裴旻这初为人父,压力更大。

尤其是裴家正朔玄公一脉就只有裴旻一根独苗,裴母重视非常,她的关怀,无形中也给娇陈不小的压力。

“轻松一点!”裴旻看出了些许问题,轻笑着道:“娘亲是过于关心,才导致小题大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只是这几个月我要给我们的孩子讨个彩头,迎接他降临,不能在家陪你了。”

娇陈将身子完全靠在裴旻身上道:“妾身在长安等候裴郎凯旋的消息!”

她并没有让裴旻量力而行,本能的觉得自己的丈夫,无所不能。答应她的事情,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做到。

裴旻知道娇陈压力远比自己大许多,抱着她围绕着孩子的话题,说了一夜的情话。

期间当然少不了是男是女的俗套问题。

面对如此问题,裴旻回答的也是巧妙,他轻抚着那如羊脂白玉般的小腹,轻声道:“肚子里的小家伙是我裴家第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未来有多少出息,都是家中的宝贝。女的,你可以教她音律,男的我可以传授他武艺剑术。你说你一个天下第一的琴曲大家,为夫也是当世一等一的俊杰。就我们两人的孩子,将来的成就还用说。”

娇陈让他吹嘘的心里大安,踏踏实实的一觉睡到了天明。

因为立下了八月之约,裴旻原本松懈的行程也变得紧凑,决定三日后一早离京。

一边跟李隆基辞行,一边拜别京中好友,顺道去了梨园,将梨园的事情大致安排了一下,也提拔了一个副营将出来,替他全权负责梨园一事。

原本裴旻的副营将是打算留给公孙大娘的,如今历史已改,公孙幽决定在长安重建青羽楼,至于公孙曦还做着江湖女侠的梦呢!

不论她们两姐妹到底谁是公孙大娘,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了未来,不可能再入梨园了。

至于名动天下的公孙剑舞还会不会出现,裴旻自己也不清楚,只能说是听天由命。

不过为了避免这点,他特地从梨园里取了古人流传下来的剑舞舞谱,让梨园中擅于作画的好手,拓写下来,送到裴府,到时再由宁泽转送隔壁便是。

忙了一天,裴旻回到屋中,一个久违的异族人正在屋里候着。

“大人,我肯德里克,前来报道!”出生于拜占庭帝国将门的肯德里克,大步来到了裴旻的身前,向他行礼问好!他送阿维叶返回阿拉伯的国都大马士革,履行了他身为佣兵的职责与当初的约定。并且处理了一些身后事,跟着商队再次返回了大唐。

只是大马革士与唐长安的距离实在太远,一来一回加上各种耽搁,以是几年时间!

“来的正是时候!”裴旻上前兴奋的给了肯德里克一拳,人才他绝不嫌多。

肯德里克武艺不错,尤其是他的身份,他是佣兵,精通的是杀人技术,也就是战场武技。由他练出的刀盾手,必然拥有极强的杀伤力。

想着自己麾下的阵容,裴旻忍不住都笑出声来,比起当年的凄惨,现在他有擅于冲锋陷阵的李翼德,有能在大后方统筹大局的封常清,有冷静善应变的江岳,在加上刚猛无俦的李嗣业,以及现在凶悍好勇的肯德里克,足足五员大将,大后方还有宰相才的张九龄,擅于辅政的袁履谦,爱民如子的顾新。

不论文武阵容,都算得上是完美。

有如此阵容相助,对付区区吐蕃小儿,岂在话下。

裴旻带着几分雄心万丈的想着。

在他准备离京的那一天,从荆襄赶来的王小白也正式归队!

“裴国公!小白回来了!”

裴旻看着原来憨厚老实甚接地气的手下,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认了。

几年不见,王小白身上的憨厚老实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刚毅干练,两脚立地,好似松柏一般扎根地心,下盘功夫比之原来更是稳健。

原来昔年王小白自觉实力不足,去了河南找到了赠送裴旻腿法秘笈的疯和尚鲍阳,成了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王小白腿功极其了得,堪称天赋异禀。

鲍阳也动了爱才之心,将自己的武艺倾囊相授。得名师指点,王小白自身又格外刻苦,精进极大。

在三月前,鲍阳下山化缘,为救商人与柳巨鳄的贼寇起了冲突。

鲍阳寡不敌众,给八十余名恶匪围杀。

王小白盛怒之下,打出了罗汉阵,至荆襄为鲍阳报仇。他凭借深厚的下盘根底,在泥泞的云梦泽如鱼得水,甚至反客为主,将云梦泽的盗匪戏耍掌骨之间。以至于惊动了荆州大都督府长史王晙。王晙打算利用王小白探路探虚实,一起对付柳巨鳄。

只是裴旻更高一筹,先一步探出了云梦泽的一切。

不过在云梦泽游弋两个多月,王小白自身受益极大,他本缺乏实战经验,两个多月在生死线上搏杀,在沼泽地奔跑跳跃,不但将这些年的苦练的武功融会贯通,还将少林独特的轻功提纵术练的如火纯情。

“回来了就好!”

这人逢喜事,果然事实顺心!

接二连三的获得助臂,裴旻大笑着,在万众瞩目下离开了长安!

为何是万众瞩目?

因为不知是谁,将裴旻的八月之约传了出去!

八个月,短短的八个月收复失地,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天方夜谭。

对此有人期待有人担忧,更有不屑更有看笑话的。

此事传遍长安,吐蕃人自然也毫不例外的知道了。

第一章 劳师动众的吐蕃武则天

八个月攻取河西九曲地!

这则消息以飞一般的速度疯传着,很快就出现在了吐蕃赞普以及号称臧族历史上最有智慧的女子跟吐蕃武则天的摄政皇太后赤玛伦的面前。

赤玛伦已经上了年岁,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力不从心,但她不敢死,一但她死了,吐蕃的小赞普扶不起大任,好不容易恢复的和平,可能又一度陷入危局。

尤其是现在,吐蕃连败大唐,国内的经济,百姓的舆论皆很危险。

要不是赤玛伦强撑至今,以赞普赤德祖赞的年岁能力根本撑不下来。

看着这个“强有力”的消息,赤玛伦也不管以是深夜,第一时间将吐蕃的文武大臣连夜召集起来。

吐蕃位于高原之上,即便是夏季深夜也特别寒冷。

吐蕃群臣抵达布达拉宫的时候以是凌晨时分,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都带着些许起床气。

但是面对那高高在上的老妇人,就算有一肚子的火气,也不敢显露脸上,强装出温顺的模样。

赤玛伦也知大晚上的将群臣叫来有些不厚道,但是河西九曲地对吐蕃意义重大。

一方面河西九曲地是富饶的牧场,能够放马畜牧,给吐蕃带来莫大的经济效应。至关重要的还是护住青海湖的安危。

吐蕃身处高原,土地贫瘠,虽军事力量强盛,可经济一直都上不去。窥视西域的原因也在于此,他们意图坐拥西域,弥补自己经济上的不足。

但很明显他们有些痴人说梦,大唐如今的崛起,他们对于西域的控制越来越强势。甚至容不得半点的沙子,不给他们半点插手的余地。

吐蕃现在的总体经济,便是靠青海湖支撑着。

青海湖周围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有着丰富的资源,能够满足农业、畜牧业、渔业、狩猎四大行业,还有充足的食盐储藏量,矿产也很丰富,仿佛就是上天赐给他们吐蕃的宝地。

青海湖是吐蕃的经济命脉,而河西九曲地是青海湖的屏障。

一但河西九曲地有失,青海湖将会面临大唐的兵锋所指。也就意味着届时大唐只要收复河西九曲地,便等于掐住了他们吐蕃的咽喉。

这是吐蕃人绝不想也不能见到的。

自从得到隆朗赤传来的消息,赤玛伦已知大唐对河西九曲地势在必得,已经向河西九曲增兵了。

如今又得到裴旻的豪言,八个月攻取河西九曲地,赤玛伦安敢大意!

若是寻常人这般说说也就算了,但说话的这个人是裴旻!

此时此刻在赤玛伦的心中,裴旻存在的危险已经超了昔年的薛仁贵、裴行俭一票赫赫有名的大将。

因为昔年薛仁贵、裴行俭他们纵横西方的时候,吐蕃有一位叫噶尔钦陵的军神。噶尔钦陵拥有不逊于大唐超一流名将的实力,能够抵挡得住大唐名将的进攻。

但是现在?

裴旻已经连续三次给了他们沉痛的教训,金城之役、洮州之役、广恩镇之役,吐蕃的新老将帅都让他横扫了。

今时今日,赤玛伦想不出他们吐蕃有什么人能够制得住裴旻这个年轻的少年。

赤玛伦将情况跟吐蕃诸将细说。

吐蕃重臣满肚子的牢骚瞬间爆发了,将目标集火到了裴旻身上。

“岂有此理!”稳重的大臣如此说着。

“无知小儿,不知天之高,地之下也,狂妄无知!”喜欢卖弄文采的大臣,少不了咬文嚼字,即便是训斥,也要引用经典。

“小狗可恶,真当我吐蕃勇士是泥捏的,他说八个月就八个月!用大胜迎接他孩子降临,什么东西,脸比我雪山的牦牛皮还厚。”说这话的自然是武臣大老粗。

一群抱怨,登时安静的布达拉宫犹如菜市场一般喧闹。

等诸多大臣发泄一阵!

“好了!”

赤玛伦亲喝一声,杂乱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

“你们觉得,裴旻这话是大话,还是真话?”

“太赞蒙!”首席大臣乞力徐道:“针对裴旻此话,老臣觉得应该不能大意。”

“怎么说?”

乞力徐道:“每个人性格不一,高低不同,用兵用谋的方略亦不同。裴旻此人虽年纪轻,却擅于布局,有掌控大局的可怕能力,能够让人不知不觉的堕入陷阱而不知觉。就如洮州的采石工坊,还有广恩镇的一夜城!可见在他到达洮州不久,在战事发生的大半年前,他已经开始下棋了。只是我们毫不知觉,为他的假象所掩盖,以至于败的莫名其妙。再如之前的广恩镇战役,裴旻早早的为我们准备了陷阱,就等着我们入局。”

他说到这里,有些苦涩难受,坌达延是他的至交好友,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如今却深陷敌国受苦,掩饰了情绪道:“足可说明裴旻此子确实最擅布局,他的每一个举动,看似毫无意义,最后都能发现妙在其中,防不胜防。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裴旻是反对求和的主力,我觉得他定有别的安排,方才赶放下豪言!不能大意!”

慕漱蒙忍不住道:“大论不会给毛孩子吓破胆了吧!一个不到二十五的娃,能有多大本事?”

乞力徐怒道:“你的年岁是他两倍,可有如他一样的战绩?”

慕漱蒙瞬间躁红了脸。

赤玛伦颔首道:“大论言之有理,只是河西九曲地与我们而言有多重要,无需在你们面前重言。不管裴旻那鬼小子在耍什么花招,河西九曲地决不能失,一定要给我守住了。就以八个月为期限,谁能守住这八个月,证明他的实力,官升两级,老身做主,赠送他青海盐田一座。”

赤玛伦话音一落,整个大殿哗然了。

人离不开盐,古往今来盐的生意都是暴利,几乎都有国家管制掌控,即便是吐蕃也不例外。

但是吐蕃不缺盐,青海盐湖里面的含盐量足够吐蕃上下所有百姓,吃上一万年。

可是西域缺盐,大唐缺盐,盐池在手,将盐贩卖大唐西域,那利润谁不眼红。

当即便有人道:“太赞蒙,臣举荐悉末朗,悉末朗善守,老持沉重,可当大任!”

赤玛伦一听悉末朗,瞬间拍膝叫道:“怎么将他忘记了,立刻传的命令,封悉末朗为如元帅,镇守河西九曲地,护我吐蕃疆域。”

第二章 交付政务

裴旻一行人出了长安京畿地界。

关中号称八百里秦川,尤其是秦朝修建郑国渠之后,关中富甲天下,被古人誉为金池汤城,沃野千里,天府之国。

汉唐两大国家以关中而得天下,并非没有道理。

现今正直盛夏,一路而行,道路四周放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稻田,足见关中的天府之国的名号,名副其实。

只是长安发展的太快,人口皆往关中汇聚,导致即便拥有八百里秦川,关中的粮食依旧供不应求,需从江南调运。

这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沃土,产量也很是有限,论收成跟后世的杂交水稻相比起来,不能同日而语。

裴旻思量至此,后悔自己当年没有报考农业学,无法将杂交水稻在古代捣鼓起来,那才真是造福天下万民的举措。

“杂交水稻是没办法搞出来,红薯到有一线希望!”

他记得红薯明万历年间闽人陈振龙传到中国的,所以叫做番薯。

红薯最早应该是南美洲那一带的特产,不但有着凉血活血,益气生津解渴止血的功效,还能充饥,关键是高产,适应力强,有着无地不宜的优良特性,产量之高,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记得那个时候,江南水患严重,五谷不收,饥民流离。红薯的出现,免去了饥荒,造福了不少江南百姓。

真能将红薯从南美洲带来,也是天大的功劳!

只是以唐朝现在的水师力量,禁不起大海的风浪吧!

一步一步来,才是正理。

裴旻知道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的道理,纵然心中有万千想法,也只能慢慢发展。

进了洮州地界,眼前的景象与关中大不一样。

作为农耕民族,洮州一眼望去,却无一块稻田,原本种植粮食的田地都种上了密密麻麻的青草,以加工为精料给牛羊马食用。

深入洮州,更是随处可见牛羊遍野的情形。

一个个小孩骑在牛羊身上耀武扬威,大人闲情逸致的看着牧群,过着安逸舒心的日子。

自从裴旻攻下广恩镇后,洮州免去了兵灾,上下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裴旻治理有方,发展洮砚、洮石,开拓畜牧产业,令洮砚、洮州鲜奶名动陇右、关中,从而供不应求。

今日的洮州已经看不出半点兵荒战后的景象了,对于这一点,裴旻自己还是极为自豪的。

他这个州郡父母官,还算称职。

一直抵达洮州城内,裴旻顾不得休息,召见顾新、张九龄、孙周三人。

顾新、张九龄先汇报了洮州的行政情况,许是诸事都上了正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平稳的向上发展。

张九龄道:“属下有个建议,当初国公将州内百姓聚集两县,是为了避免吐蕃入侵以及增加洮州人气,推动商业发展。如今吐蕃危机已解,洮州两县也不缺乏人气。不如让愿意回乡的百姓,各自分散回去?”

裴旻看了张九龄一眼道:“子寿用意何在?”

张九龄答道:“洮州地形地势确实适合发展畜牧业,只是发展畜牧业需要注意一点。畜牧不像农耕,只要水源充足,田地越耕越肥。畜牧业却不相同,长期在一个地方放牧会严重破坏地方的水土,导致土地荒芜,来年无法放养的情况。在这方面,周边的游牧民族很是重视,他们随水草而居,不在一地方逗留太久,便是不想破坏水土。人皆有惰性,畜牧的百姓过于集中,对于周边水土破坏甚大。现在或许不觉得,但几年后此问题必将出现。若发展的过于迅速,可能还会提前!”

“子寿高瞻远瞩,这点当真是我们忽视了!”裴旻心底赞叹,张九龄无愧宰相之才,来洮州不过短短半月,已经看出了一点潜在隐患,也不吝啬赞美之言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们不能为了一时的便利,而毁去长远的未来。此事办理起来有些麻烦,可必需去办!而且要给所有牧民都解释清楚,让他们以后放牧的时候,注意到这点,不能自绝后路。还要定下律法,若为了贪图便利,破坏草地草场,予以重罚。顾长史,这任务由你负责。”

顾新爱民如子,与百姓的关系极为融洽也深得人心。由他负责此事,能够免去很多麻烦。

“子寿,你负责重新对县城的规划,分出去的百姓会空出许多屋舍,用来建造市场什么的,你自己规划一下,有什么想法写出来,到时候送至广恩镇,由我批阅定夺。”

“是!”张九龄在顾新之后跟着应诺。

“再过不久,州里会来一位功曹叫袁履谦,是我的好友。才华非常的出众。未来的几个月里,我都将在广恩镇,以军务为主。洮州城里的大小事务皆由你们三人相互商讨决定。实在定夺不了,无法达成一致,再将你们各自的意见看法,传至广恩镇,我来定夺。”

“是!”顾新、张九龄齐声领命。

裴旻挥手,让二人下去忙自己的事情。

在两人出门后,裴旻看着孙周道:“情报网如何了?”

“非常顺利!”孙周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摆正姿态向他禀报道:“广恩镇的大胜,让慕容英对我大唐的实力有了深刻的了解,与我们合作的心思更加的热切,正全力配合我们。恨不得我们立刻出兵河西九曲,扶持他这个吐蕃的藩王,重新建立吐谷浑。不过吐蕃诸将对他有着一定的防范,有用的消息是不少,但真正能大用的,却也不多。”

裴旻笑道:“我从没有指望慕容英能给我们多大的帮助,开疆扩土收复失地这等大事,自身过硬才是关键。能够传递消息,以是足够。若我没猜错,吐蕃的那老妇人向河西九曲地增兵了吧!”

孙周点头道:“不只是增兵,还派了大将,将他们于东南防御南诏的大将悉末朗调到河曲来了。”

不等裴旻开口询问,他已经先一步介绍道:“这个悉末朗在进攻上没有什么建树。可于防守一道,特别厉害。国公要想攻取河曲地,就得过他这一关。”

第三章 水火性格 尽数到齐

“悉末朗,这名字有点熟悉啊!”裴旻似乎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孙周道:“依照吐蕃的方言,悉末朗是雄鹰的意思。吐蕃崇尚雄鹰,叫悉末朗的就跟我们华夏王斌一样平凡。”

裴旻听了一笑,“王斌”是百年前的一则趣谈,王本是大姓,文武斌又很吉祥吉利,导致朝堂上叫王斌的就有三个,弄得当时的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勒令他们改名。

孙周介绍起了悉末朗的战绩事迹:“悉末朗也是吐蕃宿将,是前赞普杜松芒波杰的亲信之一。当年六诏叛乱,杜松芒波杰率兵讨伐姜域,病死途中,吐蕃也因此爆发了各种内乱。六诏趁势反攻吐蕃,意图夺回失地。但悉末朗以不到五千的兵马死守聿贲城,面对孤助无援的绝境。悉末朗任是硬抗南诏的八万兵马的围攻,死守了足足五个月,强逼的南诏军需补给跟不上,撤军退回。由此一役,六诏不在涉足吐蕃境内半步,称他为不可逾越的天险。吐蕃与我大唐决裂之后,益州长史、剑南防御使徐茂不信这个邪,率兵攻打聿贲城。任由徐茂施展什么招数,悉末朗皆据守城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致使徐茂所部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此事裴旻也听说过,李隆基还为之动了真怒,撤了徐茂的职位,改张宥接任。

孙周又道:“对于悉末朗!属下特别了解了一下!他这人的性格就如顽石一样,不知变通,特别顽固,堪称一丝不苟。认定的事情,九牛不回。多次触怒杜松芒波杰与赤玛伦,只是因怜其才,没有惩处。也因如此,一直得不到晋升。要不是公子给吐蕃河西九曲带来了如此大的威胁,悉末朗或许一辈子都在聿贲城也说不准。”

裴旻闭眼沉默了会儿道:“顽固,稳重,不知变通,擅于稳扎稳打,还是军中宿将!”

他轻轻的说着,笑容渐渐浮现在了脸上。

他想到了一个人:负责镇守石堡城的尚赞婆。

尚赞婆是吐蕃的后起之秀,尤其是玛尔巴为他击败打断四肢成为废人之后,尚赞婆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新星大将第一人,给吐蕃寄予厚望。

尚赞婆号称疾风将军,性子侵略如火,擅于长途奔袭,也敢于冒险,对于时机的把握有着一定的天赋。

两个人在性格上完全不同,便如水火一般!

或许可以利用起来!

只是如此一来,计划要跟着改变了。

裴旻独自思索着,在军略上的思量,他从来不嫌麻烦,多考虑一分,可能就能避免一些兵卒的牺牲。

而且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一成不变的计划是最愚蠢的,能够灵活的根据情况的不同而随时改变调整的战术战略才是最完美的。

对于孙周的情报工作,裴旻给予了高度赞赏:喜欢多想擅于分析的他,最适合干情报这一方面的工作。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不错,算得上是量才而用。

“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并去广恩镇!”

要攻取河西九曲地,孙周手中的情报是关键,身为裴旻目前唯一的幕僚,同行是必然的。

不只是孙周,李嗣业他也要带去广恩镇。

他所掌控的陌刀军也将是未来大战的主力之一,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有必要在这关键的时候给予他们一定的压力,让他们尽快成长起来。

裴旻雷厉风行的来到了陌刀军的营地,远远地在营门外,就能听到兵士们气势雄浑的呼喝声。

“哈!”

“嘿!”

“呀!”

兵卒呼喊的尤为整齐,两千人的叫喊声如同一人,给人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

只是听这声音,裴旻便知道李嗣业这位历史上的神通大将,已经上手了他的工作,而且干得非常出色。

步入营中校场,但见李嗣业在这大热天里,身披重甲,立于校台上,亲自带队操练。

巨型陌刀在他的挥舞下,似乎有着劈天裂地的威能。

裴旻亲自体验过李嗣业的无双神力,知道他这一刀下去,哪怕是一堵墙一头牛都会给他斩成两段。

在他身后的是两千陌刀兵,出于对李嗣业的信任,裴旻任是给李嗣业凑足了二千之数。

李嗣业现在寸功未立,身份是子总管;只有一千的兵额权限,裴旻给了他两千,足见优待与看好。

见裴旻到来!

李嗣业赶忙上前问好,打从心底的作揖礼拜,即便他身着重甲,行礼异常困难难受,依旧拜了下去。

“见过裴帅!”

他的情况与封常清不同,但有些类似。封常清是因为自身的问题,他瘸腿,长的丑,又不精通武艺,让人看不起,理所当然。而李嗣业是误交损友,前程都给耽搁了,甚至得罪了裴旻这庞然大物。

以至于仕途极其不顺,而裴旻不计前嫌,对之委以重任。破格再破格,让无身份地位的他,能够拥有大展所长的机会。

因此与封常清一样,李嗣业将裴旻视为人生道路上的引路明灯,对于他,李嗣业是打心底的敬重。

“不必多礼!”裴旻看着陌刀军的兵士如同旌旗一般耸立着道:“很好!果然没有看错你,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有这种成绩,真不错!”

李嗣业肃然道:“裴帅过誉,气势有了,胆气战法还逊色许多,需要多练。”

“今天就到这里!”裴旻听着点了点头道:“让所有兵士准备,随我去广恩军镇。给你透个底,最快四五月,最慢六七月,我要用到你陌刀军。”

李嗣业眼中闪过一丝炽热,

在神策军中,裴旻有着绝对的权威,对于他的破格入用,无有不服。但是对于李嗣业这位陌刀营统帅。个别心眼小的,难免会说几句:他需要一场战役来证明自己。

“明白!”李嗣业紧握着手中的陌刀,高声道:“我神策军,陌刀营,愿为裴帅效死!”

当天黄昏,裴旻离开了洮州,领着一众献俘的军马外加李嗣业陌刀营,于当天晚上驻入广恩军镇。

小小的一个军镇,已经聚集了神策军所有的力量!

五大将,一万两千名兵士,尽数到齐,等候一战。

第四章 定要裴旻横尸城下

裴旻率领兵马进入广恩镇的时候,已是半夜,离广恩镇反击战已过半月。

战场早已收拾干净,已不见大战过后的半点迹象。

裴旻并没有立刻升帐议事,给了军中诸将休息的时间,直到第二日一早,才敲响了聚将鼓。

升帐议事在军中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逾时不到是要斩首的。

神策军诸将皆是裴旻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都知裴旻平素甚无架子,说笑无碍,但对于军法军规却抓的极严。

不论是谁,触犯了军规,绝不容情。

约定时间不过半,封常清、江岳、李翼德、肯德里克、李嗣业、孙周几人先后到场。

裴旻见人以到齐,提前开始了会议:“情况想必你们都已经有所了解,这河西九曲地对我大唐意义重大。进j可入侵青海湖,与吐蕃争夺青海湖的资源。退可以为屏障,守护陇右土地不为侵袭。至于养马畜牧什么的,自不用说。对于此地,我们大唐的势在必得。同时,我也放下了海口,要八个月内为我大唐收复失地。这不是大话,也不是什么计谋,是事实。就在这八个月里,我们必定会跟吐蕃来一场恶战。你们要做好准备……”

“这些日子我在长安,隐隐听到一个消息。说我们神策军福利极好,兵源数量最多,兵甲也最齐全,最受优待,隐隐有镇边第一军的感觉。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我觉得不管这意思是褒是贬,反正我听得很舒服很开心!镇边第一军,最强的边军,这可是不小的殊荣。”

封常清、江岳、李翼德皆露出同样与有荣焉的感觉,他们三入如军营最早,神策军便是在他们手中成长起来的,此刻极是自豪。

李嗣业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心底想着如今的荣耀,没有他的份,今日之后,神策军将会有他的存在,留下的浓厚一笔。

至于肯德里克如同听天书,他来往西域多次,会一些华夏语,平时简单的交谈并没有多大问题,但这种会议里的长篇大论就不是他能够理解的了。

裴旻将他一并邀请来,也不指望他能在第一时间融入进来,只是让他感受一下气氛,督促他学好华夏语。

“此次收复失地,授命的也不只是我们神策军,若有必要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凉州大都督薛讷同在动兵的范围之内。既然给称为了镇边第一军,这一战我们就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说八个月就八个月,一天也不能多!你们要随时随地的做好出击准备,不能丢了我们神策军的招牌,更不能让友军比下去。”

裴旻最初并不怎么喜欢神策军这个名字,当然是受到了历史的影响。

若有可能他更想叫天策军呢!

只是不现实,天策军是李世民亲自创建的,隶属天策府。

李世民因为当过尚书令,所有终唐一代不设尚书令,何况是军队番号?

除非大唐灭了,不然大唐绝对不可能有天策军这种番号。

不管历史上神策军的名声有多臭,现在神策军是他裴旻一手创建的心血,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到底。

他反对恶意争功,但是良性竞争却大力支持。

有对手才有进步,这是古来不变的事实。

“明白!”

封常清、江岳、李翼德、李嗣业、孙周齐声说道。

肯德里克不求甚解,见大伙儿都说明白,也跟着吼了一声。

“接下来,我们商议一下!大致战略上的问题……”裴旻走想右侧高挂的地图旁道:“最早我的计划是用疲敌计,以三股骑兵,分别袭扰吐蕃的牧群。三股骑兵,我们一股,陇右军一股,凉州军一股,三支军队各自为战又密切联系,时而分头进击,时而合兵一处,大打一场。逼迫吐蕃面对我们的每一次袭击都不敢大意,都必须调用大部分兵马来战,另之疲於奔命。将他们逼迫的心力疲惫,有地不能用,有牛羊却放不得牧的困境。时日一久,他们无力放牧,只能龟缩一处,往北面聚集。”

诸将见裴旻用手在地图上来回指示,只看得心底发怵:裴旻这一招,完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更加可怕高明。

因为大唐至少还有城池可守,即便有损失,也在控制之内。

而吐蕃随着水草而居,即便扎营也不过是简单的护卫一下。一但让他们奇袭得手,受到的损失那可就惨重了。

裴旻续道:“届时是声东击西的取石堡城,还是声西击西的夺回河西九曲地,自看形势而定。”

这也是裴旻用兵的特点,他的布局庞大,却从来没有定数,随时随地都能做出改变。

“为了防备我们,吐蕃特地调了一位善守的大将来负责河西九曲地的军事,叫悉末朗。他的出现,带来了新的变故,初步参考他与石堡城守将尚赞婆的性格。我觉得有极大操作的可能,你们一起帮着合计一下,是否可行!”

**********

便在裴旻召开及会议的时候,负责石堡城的疾风将军尚赞婆,也在与人讨论当前的局势。

“这俗话说得好,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行军作战,讲究的机密,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裴旻年纪轻轻,能有今日,绝非蠢人,大如觉得裴旻更可能意在铁刃城而不是河西九曲地。”

尚赞婆除了是吐蕃的后起之秀,还是吐蕃名门,父亲是吐蕃的大如。

吐蕃将全国分为四个“如”,每一个如几乎等同于部落酋长一样,拥有军政大权。也就是说尚赞婆的父亲是吐蕃四大掌权者之一,官三代。

尚赞婆听着从国都逻些传来的消息,意外的道:“阿帕(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这些天他也在琢磨裴旻的动机,觉得裴旻玩声东击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相比河西九曲地的辽阔,铁刃城才最易得手,是他的最终目的。

战局的关键在铁刃城而不是在河西九曲!

尚赞婆心念此处,不免有几分热血沸腾:当初在广恩镇外的羞辱,他至今不曾忘却。

兴奋得道:“裴旻小儿,有胆便来!若真谋我铁刃城,定要他横尸城下,用他的首级成就我尚赞婆大名!”

便在他积极布防的时候,却得到了悉末朗令他往贵南县商议军务的命令!

第五章 送上一份大礼

得到悉末朗传召的尚赞婆,心底有着小小的抗拒。

悉末朗是吐蕃宿将不假,但因品性顽固得器重却得不到晋升,战功赫赫依旧是个万夫长,地位与尚赞婆相当。

是为了对付大唐的裴旻,悉末朗方才得以晋升元帅,一下子爬到了他尚赞婆的头上,成为了河西九曲地的最高军事统帅。

对于悉末朗这个没有多少接触的宿将,尚赞婆并未有多少敬重,反而有着一丝丝的不屑。

这是脾性上的差距,尚赞婆擅于奔袭,用兵大胆敢战,而悉末朗则善守,沉闷稳重,就如刀盾,难以相融。

在尚赞婆的眼中,进攻才是最好的战术,防守不过是自困死局而已。

但悉末朗初次上任,第一次召开军事会议,尚赞婆也不想跟他这个新任的上司闹的太僵,应道:“回去告诉元帅,我安排好铁刃城的防护立刻就来。”

当尚赞婆抵达贵南县的时候,其他各处的千夫长以上的将校大多都到齐了。

悉末朗也展现了身为老将的干练作风,没有半点耽搁的召开了军事会议。

悉末朗此次的军事会议极为简单,主要目的也不是商议如何对方唐军,而是认识一下诸将,免得战事来临的时候,谁谁谁都不识得。

毕竟他们是防守一方,有着战略上的优势战术上的被动。

唐军没有出招,他们也不好妄动。

二十余吐蕃将校围绕着当前的情况,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诸将的士气都不怎么高涨,这连番受挫,吐蕃对于西河九曲的统治力大减,是不争的事实。

悉末朗也察觉了这一点,熟练的打气鼓励,道:“汉人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厉害,裴旻那毛小子也没有那么神奇。雄鹰伤了翅膀,还不如地下的鬣狗,何况是我们吐蕃勇士?你们发现没有,三次决战裴旻都占据着守势。金城攻防战,他有金城险固,洮州之战,在他们的地盘,我们处于被动。广恩镇一战,同样是如此。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取得胜利,算不得多少本事。现在我们是主,他们才是客,以主记客,不要太轻松。”

悉末朗话音一落,立刻有心腹附和道:“我吐蕃与大唐交战百年,可丢失过寸土之地?”

诸将一想,气氛登时起来了。

这也并非是吹牛,大唐与吐蕃的战绩,总的来说是大唐占优的,可是高原反应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克服,大唐目前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攻上青藏高原。唯一最有希望的一次是咸亨元年薛仁贵出兵青海。薛仁贵一直杀到河口,却因猪队友的嫉恨拖累,导致让吐蕃军神抓住破绽,断了后路,也就是大非川惨败。

除此之外,大唐有过多次意图乘胜将吐蕃灭了,结果都因高原气候而折戟沉沙。

“元帅说的不错,我们吐蕃勇士不比狡诈的唐人卑鄙,他们怕死,才有一座座高耸的城墙。没有城墙,我们勇士早就杀到长安去了。”

“现在位置换了,我们防守。还是我们擅长的原野作战,就凭唐人的骡马骑兵,哪有资格跟我们的突骑兵相提并论?”

“一个小屁孩,在草原上能够战胜我们马背上长大的民族?痴人说梦!”说这话的显然是吐谷浑的将领。

诸将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

人类的劣性皆是如此,只要有借口理由,推诿之事,无需任何人教。

如此情况也让了吐蕃兵将重拾了信心,个个趾高气扬,不再是先前沉闷。

尚赞婆没有参与其中,只是瞄了悉末朗一眼,心底也赞他手段高明,短短的时间内稳定了军心不说,还在不知不觉中让诸将对之产生了认可好感。

悉末朗也做了最后的总结,道:“依照我的估计,唐军不会出动大军来战,也不会跟我们打持久战。他们能够调动的兵卒以神策军、陇右军为主,凉州军为辅。数量应该五六万之间,我们也差不多这个数量。我需要你们所有人的支持,才能让大唐小儿知道河西九曲地倒是姓吐蕃还是姓唐。”

“愿听元帅差遣!”诸将斗志昂扬的齐声高喝。

悉末朗瞧着打着鸡血的诸将,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会议的效果,比他想想中的要好许多。

就在悉末朗志得意满的时候,在离他们开会地点不足百里之外。

一支唐军已经杀向了一处吐蕃牧群!

裴旻从慕容英口中得知了悉末朗今日开会的消息,临时决定给新来的吐蕃元帅悉末朗一份大礼。

他悄悄的出了广恩镇,绕了一圈盯上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牧群。

“杀!!!”

裴旻、李翼德各领一千五百人,分别从左右翼杀向了吐蕃牧群。

这是一个中等大小的牧群,有三千兵士守护,兼之吐蕃人骁勇善战,即便是百姓上马提刀,也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实力并不弱。

但是裴旻他们出其不意,更因走了千夫长以上的将校,吐蕃缺乏有效的指挥,抵挡反应皆要慢上半拍。

尤其是李翼德骁勇非常,在第一个照面就讨死了唯一镇得住场面的大将,取得了开门红,领着部下一口气杀进了吐蕃营地。

裴旻论及武艺远在李翼德之上,但是比及骁勇却远远不如了。不过他胜在目光毒辣,大局观极强,薛讷早年没少传授他临阵指挥的技巧,专挑吐蕃薄弱的地方、有反抗迹象的地方突杀,将混乱的吐蕃军杀的更乱,将有反抗遏制于摇篮中。

秦皇剑轻灵的从一名吐蕃骑兵的脖子上抹过,人马交错间,见整片营地都陷入了火海,吐蕃男女老少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欲望,四散而逃,给李翼德打了旗语让他过来与之会合。

“裴帅!”李翼德身上血气冲天,似乎杀的有些不过瘾,道:“就完了?”

“是今天完了!”裴旻认真的纠正着李翼德的话道:“这打游击战,见好就收是关键,过于贪婪会吃亏的。郭文斌……”他叫了一声,“你去将所有牧奴都聚集起来,给他们马匹,让他们跟我们一同撤退!”

“至于我们!”裴旻阴阴一笑,道:“所有将士听令,见羊就杀,遇牛就宰,将牛羊分尸了带回去,晚上给兄弟们开荤!”

第六章 涸泽而渔,杀鸡取卵

唐军洗劫牧群的消息传到贵南县的时候,悉末朗正在阐述他初步的布局方略,道:“唐军最擅长的是混合作战,只要我们在广恩镇、廓州一代布置游奕斥候,便可探知唐军动向……”

他这话还没有说全,消息恰逢其时的传来。

就如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了这位吐蕃新任元帅的脸上。

悉末朗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脸色一僵,怒视着面前一身血迹的兵士,道:“什么情况!”

千夫长拓跋木弥瞧着兵士,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冲上前去叫道:“阿才,是你,被袭的是我的牧群?”

得知唐军在自己的牧群给大势屠戮,拓跋木弥悲呼道:“元帅,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他呼喊着,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的祖先的吐谷浑人,身为外族能够走到今日,极为不易。牧群便是他的家底,家底给抄,半生心血毁于一旦。

悉末朗愤怒的砸地而起道:“唐人卑鄙狡诈,竟对我吐蕃无故百姓下手!带上你们的亲兵,随我杀过去!让卑劣下作的唐人知道,河曲草原到底是谁的牧场。”

他话音一落,诸将齐声大喝。

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随行的亲卫兵至少也是二十人开外,而且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各中好手。

几乎无需做多余的准备,上马便能奔袭而战。

二十余千夫长以上的官员,麾下的能聚集的亲卫兵足足有三千余数,一声唿哨,便涌向了事发地点。

悉末朗不断呼喝着加速,心中便如火烧一样:若能追上唐军那是最好的,但若追不上能换回一些损失,也有一个交代。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唐军多贪一点,多贪一些,唯有多贪一些,他们才能追赶得及。

一路疾驰,歇马不歇人,百里之遥,奔腾而至。

突然漫天的鸦雀秃鹫振翅而飞,足足有好几百只。

悉末朗看着天上的鸦雀秃鹫,心底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他们抵达牧群旧址。

所有人瞬间惊呆了!

整片草场,血淋淋一片,尸横片野。

人的尸体不是多数,牛羊的尸体几乎遍布了视线所及的整片草原,方圆里许之地,鲜血浸透了草地上的每一寸土地,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甚至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红色的沟渠。

整个绿色的草原,让鲜血染成了红色,无数牲畜的内脏遍野都是。

拓跋木弥看着面前“惨烈”的一幕,两眼一白,他“哇”地喷出一大口血,鲜血混着眼泪一起流下来。他十五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裴旻小儿!我要生吞了你……”

泪涕横流,仰天嘶声嗥叫,脑袋轰然炸响,直接晕倒在了马下。

悉末朗面容扭曲狰狞,眼里满是怨毒的凶光,这一招太狠辣决绝了,简直就是在断他们的后路。

瞧着身旁的诸将,悉末朗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庆幸与恐惧:庆幸是受伤的不是他们,恐惧是不知他们会不会也惨遭一样的厄运。

吐蕃人怕了!

吐蕃人是半农耕半渔猎半游牧民族,可以说是聚集了众家之长。

但在河西九曲地这里的吐蕃人,毫无疑问是依靠游牧而生的。

游牧的生活靠的是牲口畜牧,只要有牛羊牲口,他们就饿不着肚子。

裴旻这一招在他们看来太过狠毒,也就是所谓的涸泽而渔,杀鸡取卵。

因为十头牛羊,每日产的牛奶制成奶酪等食物,能够维持一家三口的日常所需。可十头牛羊的肉,却不够一家三口吃一两个月。

牛羊跑的不快,耽误机动性,裴旻带不走活的牛羊,选择直接将牛羊杀了带走。

是明智的选择不假,但是将所有牛羊杀绝,宁愿请他们吃肉给他们加餐,也不让他们利用牛羊制造食物。这一手就是在绝他们的生路,断他们的生存手段。

更可气的是对方杀了还不够,为了多带一些走,甚至放血,掏内脏,将整片草场变成一副地狱模样。

三千余追击精兵,一句话也没有,一片死寂。

面对这一地的牛羊尸骸,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叫恐惧的情绪。

**********

相比吐蕃人的震恐愤怒,裴旻一行人却欢声笑语的,他的小栗毛屁股后面左右挂着共计四头肥羊,前面也挂着两个牛大腿,正迈着轻快的步伐走着。

小栗毛此刻也尽显蒙古马吃苦耐劳的特点,即便身负如此重物,依旧跑的四平八稳。

一旁的李翼德便不行了,他的坐骑也是良驹,上等的河曲战马,看上去是比裴旻的蒙古马还要大上一节,可它只是背着两头羊就气喘如牛,脚步蹒跚。这河曲战马爆发力强,速度快,负重耐力什么的,跟蒙古马尤其是蒙古马中最出色的乌珠穆沁马比起来,那就是一天一地。

“这马跟人一样,别看高高大大的,就是个银枪蜡头,精干才最重要!”裴旻吹着口哨打趣着。

李翼德一脸的气苦,这心头的痛楚,敲落了门牙也要咽下去。

原来此次行动之前,李翼德笑话裴旻的马小,不及他的河曲马威风。

这没过大半日,现世报就来了。

李翼德盯着身后的郭文斌,示意他给自己解围。

他们这一大一小不知为何,相处的特别融洽,裴旻也顺其自然的给郭文斌提拔成了李翼德的副将。

郭文斌收到眼色,硬着头皮上来将话题转移,说道:“还留给吐蕃那么多的牛羊肉,想想就不痛快!”

裴旻一拍大腿,叫道:“你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心疼,真的心疼。要不是时间不够,我真想将所有牛羊的尸体堆积起来,一把火给那娘的烧了,请他们吃,真不如喂狗!”

李翼德给了郭文斌一个赞许的神色。

郭文斌扶额苦笑。

他们的动作岂能瞒得过裴旻?

只是不去跟他们计较而已,想着怎么才能不便宜吐蕃。

突然灵光一闪,裴旻笑道:“你们说我们准备一些砒霜泻药怎么样,吃我们留下的东西,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就给他们来个随缘下毒,那个好彩吃了,算他走了霉运。”

李翼德、郭文斌相互望了一眼,看着笑得开心的裴旻,莫名的脊背发寒。

太缺德了!

第七章 小小的庆功晚宴

裴旻带着近万头牛羊,到了广恩镇外。

他没有急着进镇,而是来到了随他们一并来的八百牧奴面前,对着他们道:“这里是广恩镇,是我大唐的疆域!所以……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对于每一个他从吐蕃救来的百姓,他都会热情真挚的赠送给他们这四个字。

“也许你们其中也有一些不是我大唐的百姓,但没关系。同是天涯沦落人,若你们愿意,愿意在大唐安居乐业,我不介意将你们视为同胞,一视同仁。你们的马带来的肉,肯定是要留下的。等会儿我会安排兵士送你们往洮州,那边自会有人接应你们。你们可以选择回家,也可以选择在洮州定居。只要是我大唐子民,我们会无偿将你们送回自己的家。”

他顿了顿道:“至于个别非我大唐子民,不愿意留下来的,我们也不勉强,能够将你们救出苦海,也是一种缘分。也不会为难你们,不过想要回去,就只能靠自己了。也给你们指条路,洮州现在百废待兴,有很多地方缺少人手。你们可以先找份工作,赚足了路费,再选择离开。”

听了裴旻的话,那些大唐百姓一个个突然觉得倍感荣耀,即便受了多年的苦,依旧能够为自己身为大唐子民而自豪。

至于部分突厥、南诏等国的战俘个个都露着羡慕的神色。

裴旻指使郭文斌领三百骑兵将八百救出来的牧奴送回洮州。

郭文斌领命而去。

裴旻笑道:“快去快回,早些回来吃肉!我们今晚就开吃,举办个小小的庆功宴。对了!”他突然想到了顾新、张九龄他们,将小栗毛背上的两个牛大腿,四头全羊丢给了郭文斌道:“带回去,让顾新分发下去,给各级官员也尝尝鲜!我们在这里大块吃肉,也不能让他们汤都喝不到。”

郭文斌笑着应诺。

当裴旻带着丰厚的牛羊进了广恩镇的时候,广恩镇上下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尤其是听到裴旻要在夜里举办篝火晚会,请所有兵士吃牛羊肉的时候,欢呼声更加雀跃,激动的都高呼“万岁”了。

“万岁”一词是在宋朝才定为禁语,只许对皇帝使用。在宋之前,万岁还是仪表赞美的祝颂词。

即便不是忌讳,裴旻也不喜欢这个称呼他很认真的道:“比起万岁,我更喜欢你们喊我裴帅威武!”

当天晚上整个广恩镇外,绿油油的一片!

正值酷夏,肉不能久存,除了一些用盐腌制烟熏的腌肉、烟熏肉之外,其他的都打算即时消耗。

五百多口大锅,煮着牛肉羊肉,三百多个火堆,烤着全羊牛腿。

那牛肉、羊肉的香味,可谓飘香四溢,弥漫整个广恩镇,让风一吹更是味传八方。

草原上的饿狼嗅觉是何等的灵敏,一头头的都聚集在了广恩镇外。

裴旻本打算跟将士们一起大块骨朵了,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来了精神,笑道:“看来晚上我们还要加餐!多来一份狼肉,你们哪些人箭术好会骑射的?跟我出去猎几头狼回来!”

瞬间立刻有两百多人响应,裴旻唿哨一声,两百多骑越县门而出。

草原狼凶狠狡猾,对于不能力敌的对手从来不恋战。

见裴旻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杀来,还未到达近处,已经准备撤退了。

裴旻立即取出悬挂腰间的硬弓,拉成满月,搭箭就射了过去,几乎没有间隔瞄准,一口气连射三箭。

裴旻的射箭手法源于薛讷,用得是承传于薛仁贵的无双神箭。这三箭射出,箭矢去势之猛,却也大有三箭定天山的感觉。

三头恶狼无一例外的让他钉死在了草地上。

狼群让他三箭一射,轰然向四面八方逃窜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展现了他们的箭术,箭羽一支支的射往逃跑中的狼群。

悲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只是短短的小半时辰,裴旻便带着四十多头草原狼回到了广恩镇,令厨师给他们加餐。

边境环境恶劣,戍守这里的兵士新鲜蔬菜都不怎么吃得到,更何况是大鱼大肉。

如今却牛羊肉管饱,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不心动。

除了幸苦值勤的兵士,几乎所有兵卒都加入进来,聚在一起,享受着美味。

兴致高昂的兵士自发的载歌载舞,围绕着火堆,欢快的表演着各种各样的喜庆节目。

军中最流行的节目是相扑。

相扑是一种古老的比斗项目,春秋战国便有了,只是各国叫法不一样。秦统一六国后,进行了“车同轨、书同文”等一系列的工作,也统一了相扑的名称为“角抵”,在秦汉时期,角抵更是成为了一种军事训练手段,也是节日和宫廷内表演项目。而相扑是南北朝时期才有的新名字。

唐朝讲武、习武的风气不懈,相扑在唐代的历史上很是蜚噪一时,每逢元宵节和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均举行相扑比赛,不仅许多帝王爱看,有的还是摔跤能手,就如当今皇帝李隆基以及唐朝最出色的帝王李世民。

比起电视里日本的相扑,唐朝的相扑才是真正的精彩激烈。

两个壮汉赤着身子拼搏再一起,没有圈没有限制,有的只是技巧与顽强的拼搏,直到一方给摔得爬不起来认输才算结束,让人看的热血沸腾,荷尔蒙上升。

尤其是场上一个体格较小的勇士,用巧劲将一个壮汉掀翻在了地上,那种视觉效果,引起了阵阵尖叫。

“好英雄,我来跟你比!”

好斗的肯德里克在下边坐不住了,拿着他的刀盾亲自上了场,笑道:“你去取兵器来!”他是拜占庭帝国的人,哪里知道相扑的规则,只以为跟他平时切磋没有两样。

那个相扑勇士傻了眼,这玩相扑哪有用兵器的?

裴旻高声道:“肯德里克副尉,还记得当年我们的三年之约。”

肯德里克听得一怔,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初他瞧不起唐朝的勇士,还让裴旻给教训了。

裴旻走到李嗣业的身旁,对着他一阵耳语。

李嗣业瞧着肯德里克,对裴旻点了点头,一口咬下一大块牛肉,找来自己的陌刀,应道:“相扑,可不用兵器。比武,我来当你的对手!”

第八章 以剑接箭

肯德里克干了佣兵多年,又是传说中的战斗民族,斯巴达的后裔,本性好斗,只要能打,对手是谁,不是很重要,用手中的赤刀有节奏的敲打着钢盾,锐利的眼神盯着李嗣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李嗣业过于魁梧,在正常人眼中便如巨人一般,近乎姚明的身高以及施瓦辛格早年的肌肉,站在那里便如一堵墙一样。

许是如此硕大,李嗣业虽姿态唬人,身上却破绽百出,似乎不难对付。

肯德里克左跳又跳的游走着,李嗣业依旧屹立不动,好似入地金刚一般。

突然!

肯德里克瞧准机会,斜步近身,意图绕至李嗣业的右侧进攻。

李嗣业小小后撤一步,陌刀向后延伸聚力,就是一计简单的横扫千军。

一股极刚猛的劲风已到了身前,肯德里克只觉得脸上的发丝都被迫得贴在了额上!

肯德里克大仗小仗经历无数,听这风声雄浑无比,便知不好硬接,毫不犹豫的将身子的身子藏在了钢盾后面。

正面撞向了李嗣业的陌刀,他的钢盾是狮心王盾,是一面倒着的三角形样式的盾牌,整块盾牌还呈现一定的倾斜度,为了是应对重型兵器设置的卸力形态。

西方蛮族的体魄比东方人更要壮硕,对于重型兵器的使用更为常见,他也研究出一套对付重型兵器的套路,招法。

只要以盾挡住对方的一击,重兵器造成的僵直以及收招不及会给对方带来致命的破绽!

“砰!”

一声巨响!

裴旻看着肯德里克以盾牌硬接李嗣业的陌刀,心疼之下果断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周边惊呼声接连响起。

当裴旻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肯德里克已经跌落在人群中了。

没有任何的迟疑,肯德里克便如炮弹一样,给一击打的倒飞出去。

其实以肯德里克的武艺固然不及李嗣业也不至于输得如此凄惨,但是他就如当初的裴旻一样找虐,认为自己有能下扛得住李嗣业的重力一击,而后取得胜利。

结果不言而喻!

裴旻甚至在怀疑,当今世上到底有没有人能够正面硬接李嗣业的一击。

这位史上大名鼎鼎的神通大将所怀的神力,委实是可怕至极。

军中最崇拜强者,李嗣业这一出手,立刻镇住了那些觉得李嗣业晋升过快的人物。

众人反应过来之后,欢呼叫好声接连响起,震耳欲聋。

李嗣业见周边兵卒将校为之欢呼雀跃,焉能不知裴旻让他出场的含义,对着四周抱拳道:“某只有一身蛮力,让诸位见效了。”

李翼德高呼道:“你这可不是一点!肯德里克兄弟的功夫,我可清楚。步战,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论膂力他也只是略逊我一点。你一刀就将他砍飞了,换做我来,也挡不住!”

肯德里克身上流着的是好战的血,在归队之后的第一天已经跟李翼德打起来了。

李翼德擅长马战,给他一匹马,完虐肯德里克,但在步战一项让肯德里克爆的死去活来。

一直以来,李翼德都是神策军的第一悍将的形势出现的,他冲锋陷阵的实力无人置疑,见他竟说此话,更高看了李嗣业一眼,至于惨败的肯德里克也是虽败犹荣。

裴旻大笑着将面前的一块肉丢给了李翼德,给了他一个赞许的表情。

李翼德是一脸茫然,但对于送上来的肉,笑而接纳,大口大口的痛快吃喝。

李翼德是本性刚直,心胸豁达,他并未如裴旻那般,别有深意,却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大忙。帮了李嗣业立了威,服了众。

见李嗣业厉害如此,众人也明白为何裴旻会如此高看李嗣业了。

肯德里克手臂至今犹是震麻,盾牌都握不起来,心服口服的来到了裴旻面前道:“大人,我输了。”

裴旻亲热的拉在他一旁坐下,“都是自己人,输赢什么的,哪有那么重要。下一次跟子总管打,要记住了。别跟他硬拼,迂回着来。”

肯德里克眼中闪着炙热的战意,不服输不认输也是他们斯巴达的人性之一。

裴旻见兵士们难得高兴,拍了拍手上的油脂,起身道:“今天大家高兴,我也跟你们露上一手。”

他走到了火堆中心,一听裴旻要表演节目,瞬间兵卒将校里三层外三层的聚在了一起。

关于裴旻的传奇事迹,几乎无人不知不人不晓,但真正见他施展本事的却是不多,都充满了期待。

裴旻持剑走到了中央。

“难道是要表演剑术?”众人心中想着,更是期待,裴旻的天下第一可是李隆基亲封的。

裴旻道:“先前随我去狩猎,射中狼的四十人,出来二十个,记得带上你们的弓箭!”

在他的招呼下,二十名射手先后出列,莫名的看着裴旻,不知他想要干什么。

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裴旻抽剑出鞘,站在二十名射手的五十步之外,清空了射手对面的人,笑道:“让你们用箭射我,想必你们不敢。这样吧,我周边三步开外,你们随意射。能够将箭射出去,射出去一箭,我给赏你们十个通宝。射的越多,赏的越多。”

周边议论声顿时响起,人人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

离线的箭向来都是古人形容速度的,意图接箭?

这接一支,倒可以理解,二十名射手,当真接得下来?

射手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射了,万一丢了裴旻的脸,神策军哪有他们发挥的余地。

裴旻笑道:“怎么,这都不敢?谁先射第一箭,我让他做我的亲卫。”

他话音方落,“嗖”的一声,一箭射向了他左手边的死角。

裴旻脚步都不动,随手一挑,箭矢直接给砍成了两截。

周边瞬间没有了声音。

有一人开头!

“嗖、嗖、嗖……”余者接二连三的射出了手中的弓箭。

但见剑光四溢,裴旻整个人都卷在了剑影中,只听得不断的“当当当”的声音传来。

一支支断箭接二连三的掉落于地。

弓箭手们并没有一起射击,而是依照自己的节奏来射,可便是如此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静!

寂静无声!

以剑接箭!

周边将校兵士早已看傻了眼。

第九章 彼出则归,彼归则出

对于裴旻的军略计谋,神策军的文武将士是无人不服,但对于他这个剑术天下无双却认识不详。

这人有专攻,裴旻在战场上的杀敌人数未必就毁逊色李翼德多少,甚至犹有过之。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李翼德厉害的多,那股勇悍的气概是裴旻学不来的。

今日以剑接箭,一人之力,凭借手中长剑,任是接下了二十余射手的箭羽,若非亲眼所见,委实骇人听闻。

“好!”

欢呼声,雀跃声,时起彼伏,在广恩镇的上空回荡。

裴旻见远处的弓手们臂力已经到了极限,收剑回鞘,心底却也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这弓手们都对着他的方向来射,他自是游刃有余,但是弓手都怕伤了他,选择的方向皆是离他甚远的刁钻角度,将难度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二十余人的连环射击,让他也觉得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与刘光业一战,他自身精进不少。尤其是刘光业刀法中的精准,给了他不小的启发,得以应对今日的挑战。

小小的庆功宴,将将士的心都聚在了一处,对于接下来的挑战皆报以乐观的态度。

第二日一早!

孙周带着慕容英送来的情报,找到了裴旻。

“昨夜吐蕃军中上下都加了餐,人人都得以分得一些牛羊肉。”孙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他也曾给吐蕃当过牧奴,知道吐蕃人对牛羊的重视,裴旻如此手段,诚可谓打在了七寸要害。

“估计吃着肉,他们心底都是苦了吧!”裴旻说着眯起了眼睛,现在正值酷夏,肉不宜久放。就算肉再苦,他们也只能吃下去。当然做成风干肉、腌肉也是一种方法。只是临时临急,让他们哪里去找那么多食盐?从后方调盐,还未运到,肉便坏了。

孙周笑道:“差不了多少,裴帅这一个见面礼,够吐蕃元帅吃一壶了。只是悉末朗、尚赞婆并没有任何敌视分歧,看不出有任何矛盾。”

“无妨!”裴旻并不觉得意外,道:“悉末朗成熟稳重,在这非常时刻,他新官上任,焉能得罪尚赞婆这样的名门之后?而尚赞婆固然性子如火,却也懂得进退,有着一定的计谋,不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的上司上演将帅不和。他们没有显现矛盾,是因为彼此的理念还没有正式冲突。一旦发生冲突,即便他们想克制都克制不了。就如历史上的周瑜、程普!”

周瑜是何等雅量,程普历仕孙坚、孙策、孙权三代,豪勇持重,功高卓越,东吴上下皆尊称为“程公”。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人物,依旧是因为面子上的不和,闹得几败国事。

虽然他们最后“化敌为友”,却也可以看出,人心不是想控制便能控制的了的。

“只要我们能拿住他们的要害,不怕他们之间的性格不会激化!我在等一个人,只要他来了,我们立刻行动。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

孙周见裴旻信心满满,也不再说了。

午后属下兵士报道:“论骁骑将军到了!”

裴旻大喜,亲自迎出县门迎接。

论弓仁是年过半百,精神抖擞的老将,五短身材,模样并不显著,却凤眉鹰目,别有一番威严。

论弓仁是一员番将,他的父亲便是吐蕃大名鼎鼎的战神噶尔钦陵,那位击败薛仁贵,让大唐屡受败绩的好人物。论弓仁至小跟着父亲专心习武,熟娴刀箭弓马、演兵布阵,年纪轻轻即随父兄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也给大唐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受郭元振离间计的影响,噶尔钦陵为吐蕃赞普所忌,以至于兵败自杀。论弓仁一怒之下,率所统吐谷浑部七千帐入中原,转投了大唐。

对于论弓仁的投效,武则天极其重视,施以殊礼。不但派羽林军飞骑郊外迎接,亲自接见,还赐宴武威殿,赐予他们铁券,已保不死。

论弓仁也没有辜负大唐对他们的器重,以其所长尽心事唐,为大唐戍守朔方边疆,战果辉煌。

尤其是三年前,突厥九姓乱,论弓仁领兵远征大漠,千里转战,将突厥打的落花流水。

裴旻也在史书上看过类似的记载,说论弓仁有不逊其父之风,历仕武后、中宗、睿宗至玄宗四朝,前后大战数十,小战数百,兵有全胜。

“见过裴国公!”论弓仁站在县外,见到裴旻出来,与身后诸将一齐躬身行礼。

尽管早年论弓仁与大唐为敌,他的父亲更是大唐的头号敌人,但对于现在的他,裴旻没有半点有色眼镜,真的诚心为大唐效命,他不介意对方到底是什么民族,忙上前还礼,道:“就等将军了,将军此来,大事已定。”

论弓仁是凉州的第二把手,地位仅次于薛讷。

薛讷以论弓仁助之,显然给了最大的帮助。

裴旻领着论弓仁入城就坐。

论弓仁道:“悉末朗与我有仇,此次正好取悉末朗的首级,以报大仇。行前薛都督也有所交代,末将一切听从国公调派。国公也无需顾忌什么,末将是吐蕃人不假,但老妖婆灭我噶尔全族,此恨此仇,不共戴天。某早已抛却吐蕃这身份了。”

原来当初吐蕃鸟尽弓藏清算噶尔家族,悉末朗便是当年的侩子手之一。

与论弓仁做了商讨,又以飞鸽传讯郭知运:李翼德、论弓仁、王君毚三股游奕军对河西九曲地的吐蕃展开了致命的袭扰。

开元四年,七月十六日。

裴旻正式以“彼出则归,彼归则出”的战略,分师袭扰吐蕃牧群,使吐蕃军疲于奔命。

七月十七日。

李翼德袭扰西南牧群,杀敌六百,屠牛羊万头。

七月二十一日。

王君毚兵出廓州,袭击西北牧群,杀敌四百,屠牛羊万头。

在同一时间,论弓仁出击中部牧群,杀敌八百,屠牛羊八千。

针对唐兵的袭扰战术,悉末朗组成了特别救火机动队。

八月六日,李翼德袭击中部牧群,为悉末朗的救火机动队追上,然而论弓仁、王君毚却分别出现在李翼德左右,三支袭扰大军,竟合为一处,大破机动队,杀敌两千五百余。

悉末朗怒不可遏,亲率大军来战,唐军早已退却。

八月十二日,李翼德出击!

八月十六日,论弓仁出击!

八月二十二日,王君毚出击!

九月三日,论弓仁诱敌,李翼德、王君毚合兵一处,再度打了吐蕃措手不及。

……

唐军每一次出击皆有斩获,而且皆能从容而退,所击目标之精确精准,无不是吐蕃的防守漏洞所在。

当然这离不开孙周情报网的功劳。

面对如此可怕的袭扰,吐蕃牧民根本不敢在河西九曲中下段放牧,为了避免损失悉末朗被逼的下令全军收缩,放弃河西九曲中下广大区域,将兵马牧群聚集在河西九曲上游,以龟缩的方式应对接二连三的劫掠。

龟缩战术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面对缩在一起的吐蕃牧群,吐蕃骑兵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支援。

唐军的袭扰也因之告一段落,接连不断的攻势,突然沉寂下来。

裴旻也没有多余的动静,面对悉末朗的战术,没有表露半点反应,好似束手无策了一样。

有人耐不住性子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裴旻只是笑着,说了一个:“等”字。

他在等吐蕃自乱起来。

**********

石堡城!

尚赞婆听着部下的报告,眉头挑了一挑:“你说,我们铁刃城里混进了细作?”

铁刃城是遏制鄯州咽喉的要地,地理位置尤其重要。

说是城,其实就如唐朝的军镇一样,里面几乎不住着百姓,充其量也就是一些兵卒的家眷,不存在外人,也不允许外人入内,混入细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到城里混了细作,尚赞婆有些不敢相信。

护卫苦着脸道:“不确定,但城内确实有可疑人出没,只是他到底怎么进来的,还是我们的人给收买了,在没有抓到他之前,卑职也不是很清楚。”

尚赞婆当即下令道:“立刻让人上上下下严查铁刃城每一个角落,真混进了人来,一定要将他擒住,我要活的。”

护卫立时领命。

尚赞婆见护卫离去,来回在屋内走了两步,想起最近这些日子,山道附近也有可疑人出没,忍不住暗自挥了拳头道:“果然,我就知道,一切都是掩人耳目!裴旻小儿大张旗鼓的要攻河西九曲,真正的目的是铁刃城,意图出其不意。哼哼,铁刃城有我尚赞婆在,岂会中你这等可笑伎俩。”

他冷笑着,更加重视铁刃城的防护。

一天后,尚赞婆突然得到了悉末朗的命令。

看着手中的书信,尚赞婆忍不住怒骂道:“愚蠢!铁刃城若失,唐军能够直接过铁刃城而击青海湖。河西九曲重要,铁刃城难道就不重要了?”

原来连番消耗,悉末朗的兵力已经有些相形见拙了,悉末朗修书而来,正是让尚赞婆分调一万兵马前去助他。

“回去告诉元帅,让他别中了汉人的诡计,汉人的目的是铁刃城,不是河西九曲,我的兵要镇守铁刃城,抽不开身。”

第十章 黔驴技穷?

尚赞婆对悉末朗没有一点好感,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上司,对他怀着一定的遵从之心。

如今种种迹象看来,裴旻的目标就是为了铁刃城,他存在的意义举足轻重,只要守住铁刃城,破了裴旻的鬼谋,他便能血洗前耻,以报广恩镇外羞辱之仇。

同时也证明自己,作为吐蕃新一代的领军人物的他,足以取代不知进取,只知道被动防守的悉末朗。

他相信换做他是元帅,统领河西九曲地的所有兵马,不至于给逼得如此绝境。

他觉得悉末朗今日的被动,便是因为战略上的严重错误。

换做是他,会选择进攻,将裴旻逼在广恩镇内,以攻代守,真真正正的让唐人知道河西九曲地是他们吐蕃的牧场,而不是如悉末朗那样,死守着说空话。

悉末朗的愚蠢,已经坏了河西九曲地的局面,如今又要调用他的兵马,配合裴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若不是悉末朗是吐蕃宿将,忠心可靠,他甚至都要怀疑悉末朗是不是给裴旻收买了。

对于悉末朗的要求,尚赞婆回绝的毫不犹豫……

使者将尚赞婆的回复传回了吐蕃军营。

“可恶!”

悉末朗暗恨之余,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尚赞婆有家族在他背后撑腰。此刻与之翻脸,对于吐蕃危害太大。

固然心中愤慨,悉末朗却体现了自己的大度,不予尚赞婆计较,不满的种子却已经种下了。

相比悉末朗的被动,在广恩镇的裴旻却要悠哉许多。

吐蕃抱团取暖,疲敌战术已经无法使用,裴旻也不急躁,在广恩镇里悠闲的操练士兵,这个军营转转,那个军营走走,鼓鼓士气,似乎毫不将八月期限记在心底。

时间一月月过去!

皇帝不急,太监却急了起来。

裴旻的声望本就居高不下,又有八月约定这一事情,对于的关注度也一直未断绝过。

诸多酒馆客栈的老板掌柜为了拉拢客户,甚至派人在前线打探情报,将第一时间的战局战况,编汇成书,说给大众知晓,还满足世人的好奇之心。

裴旻之前的轮番出击,捷报频频,说书人将之描绘的如同吴之孙武,汉之韩信,决胜千里,战无不胜。

如今一熄火下来,顿时词穷墨尽不知怎么说了。

好事人自然以为裴旻遇到了对手,各种担忧不绝于耳。

“裴公子这是遇到麻烦了!唉,只恨不是花木兰,不能去前线助他一臂之力。”

能说这话的自然是裴旻的小迷妹。

至于其他人,担忧的有之,信任的也有之。

当然少不了幸灾乐祸的。

这个幸灾乐祸的恰恰还是姓裴!

长安卢家别院!

“子昙兄,就说你是多虑了,真当吐蕃是泥捏的不成!说八个月就八个月,他裴旻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呢,不就是一个踩了狗屎运贱婢生的野种,猖狂什么!”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言行举止充满了恶毒。

他叫卢玉,温文如玉的玉。

说起仇怨,卢玉跟裴旻确实有着不小的深仇大恨。

卢玉是五姓家族卢家的传人,经过武则天的收拾,五姓世家大不如前。

卢家子孙为了重新光耀门楣,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早年他们将筹码押在卢藏用的身上,卢藏用是太平公主的面首男宠也是她的幕僚之一,只要太平公主能够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卢家必然因之崛起。

结果显而易见,裴旻不说力挽狂澜,至少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帮着李隆基坐稳了皇位,扫平了太平一党。卢藏用直接给李隆基事后清算,发配偏远的番禺。

是不可为之下,卢家又选择了卢怀慎培养。

卢怀慎虽给笑为伴食宰相,好歹也是昔年五姓家族中唯一一个身居相位的独苗,有着一定的号召力。

但又是裴旻,“莫名其妙”的在朝堂上怒怼了卢怀慎,让卢怀慎颜面扫地,再度成为笑柄。

对于裴旻,卢家上下没有一个对之有好感的,何况卢玉还是卢怀慎的孙子。

自己的爷爷给欺负了,有没本事报仇,卢玉只能过过嘴瘾了。

在他对面的青年也长吐了口气,轻笑道:“如此甚好,不能再让那野种长声望了。吃里扒外的老妖婆已经倒向了他,由他发展下去,对我裴家可大大的不妙。”

说话此人仅以辈分而言,算得上是裴旻的哥哥,而且还是堂哥,同属一宗一脉。是裴家正朔,主家后裔。

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更看不得裴旻的好。

裴家作为数百年的家族,一族之长的位子,谁不眼红。

若此刻裴旻归宗,那裴家族人还不排着队去捧他大腿?

他们这一脉费劲千辛万苦才从裴旻的爷爷手中夺取了裴家大权,利用裴母的身份将裴父驱赶出去,焉能坐视裴旻王者归来?

也是如此,尽管族中早有妥协的声音,执掌裴家大权的族长一脉,依旧死不松口,不闻不问。

原以为死咬着不放,旁家奈何不得主家,却不料旁家地位最高的老妇人库狄琉璃确站到了裴旻这边。

库狄氏虽是裴家旁支媳妇,但她丈夫是裴行俭。裴家最困难的时候,全靠裴行俭的赚取来了威望功勋支撑着,库狄氏这第一诰命夫人在裴家的威望毫不逊于裴家主家的家主。

虽然不知为何,库狄氏与裴旻没有达成协议,但这已经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了。

若不做些什么,裴家有可能易主。

面对这种情况,裴家家主让自己最钟爱的孙子裴云,以考科举为由来长安活动。

“玉弟,再帮为兄一个忙如何?”

卢玉拍着胸口道:“云哥直说!”

裴云道:“传个消息出去,就说裴旻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八月之约不过是大话而已。目前撼动不了他的地位,至少将他的名望压下去。让世人都知道,他不过浪得虚名而已。”

卢玉毫不犹豫的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各种消息在长安蔓延……

时间也一天天的过去,裴旻也一直是按兵不动。

三人成虎,渐渐地,风向往一边倒去了。

直到秋季过去,冬日的到来。

第十一章 狡猾无耻的裴旻

河西九曲地的冬季来的特别早,凛冽的寒风呼啸,地上的野草干枯,广阔的草原大地一片苍茫!

大莫门城!

睡前喝一碗牛奶是悉末朗的习惯,将满满的一大碗牛奶喝下肚,打了个饱嗝,惬意的自语道:“睡前一碗奶,安睡到天明!”

他现在小日子过的极为舒心。

接任元帅职位至今,已四个月了,离裴旻的八月之约过了一半。

除了开始的袭扰,唐军一点动向也没有。原先他还担心兵力不足,厚颜去跟尚赞婆借兵。如今看来,大唐的裴旻也不过如此。

四个月“轻轻松松”的过了,还有四个月,他手中有百谷、宛秀、树墩、大莫门四城,哪有撑不下来的道理。

也就是一个奶水未干的毛孩子,是有点本事,但只要受了挫,计策给破解了,就原形毕露了。

这功劳,来的不要太容易!

想起吐蕃赞普以及真正的掌权者太赞蒙赤玛伦战前许诺给他的好处,心头不免一阵火热,似乎看到了吐蕃文武群臣嫉恨的眼神,这么轻松简单的任务,却能够换来如此大的回报,如同给馅饼砸中一样。

缩进了暖和的被窝,悉末朗睡得极为安心。

忽然!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悉末朗梦中惊醒,蒙着眼睛惊道:“是不是唐军来了?”

“是城里起火了!有人恶意纵火!”屋外传来急促的声音。

悉末朗起床穿衣道:“什么地方起火,抓到人没有。”

屋外道:“正在排查,是存放甘草的仓库烧了起来。”

悉末朗瞬间脸色苍白,想通缘由,在这冬季的晚上,他竟是大汗淋漓。

**********

“咚咚咚!”

急促震耳的聚将鼓在广恩镇上空回荡!

三军齐聚,万马集结!

裴旻一身亮丽的明光铠站在校场上看着这些年自己一手打造的班底,道:“都这个时间了,这个年没机会跟家人过了。不过有吐蕃小儿作陪,想必也不会寂寞。在长安的时候,吐蕃使者意图向我大唐求和。我们让他们将从我大唐这里窃取的河西九曲还给我们。他们将河西九曲地视为一块肥肉,说吃下肚的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当时我说了一句话‘河西九曲地是我大唐的领土,就算你们吃下去,我们也会砍掉你们的脑袋,破开你们的肚子,将肉夺回来!’”

“俗套的长篇大论也不说了,听得让人瞌睡。就一句话,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出发!”

没有什么长篇大论!

一句简单的“兑现诺言”,说得将士们心中火热火热的,驱散了冬季的寒冷。

神策军全军出动,广恩军镇仅余少量的兵卒防守,浩浩荡荡的杀向了河西九曲地的上游。

此刻于河西九曲地的中段,另有三万兵马严阵以待。

兵马的统帅正聚在一处闲聊着。

正是陇右节度使郭知运以及左骁骑将军论弓仁。

郭知运脸色有些苍白,在这冬日的寒风里,纵然身上裹着熊皮大衣依旧显得有些怯寒。

论弓仁则要好的多,只是几件大衣连皮袄都没有穿,在寒风里身躯挺拔如昔。

“节度使的身体还好吧!”论弓仁带着几分担忧的看着郭知运,现在还是初冬,并未到最冷的时候,郭知运已经如此了,再下去焉能熬得住?

郭知运淡然笑道:“无妨,某镇守陇右以来,最大的心愿是收复河西九曲,如今眼瞧着事成,焉有不参与的道理。再说了,大丈夫生于世间,马革裹尸才能无愧此生,一点小病,又能如何?”

马革裹尸!

论弓仁听到这四个字,眼中也露出一丝向往,对于华夏文化,论弓仁一点也不逊色寻常读书人,也明白在一个武将心底这四个字就是至高荣誉,想着他今年以年过半百,还有几年日子?若也能轰轰烈烈的战死也无愧此身。

郭知运道:“论将军对于裴国公,有什么看法?”

论弓仁顿了顿叹服道:“惊才绝艳,假以时日,未必会逊色卫霍,大唐有他,军事无忧。好比此次,谁想得到国公用意竟然如此!我只以为他将吐蕃逼迫自河曲上游是为了方便做出选择,是攻悉末朗取河西九曲地,还是攻尚赞婆夺石堡要塞。怎想他哪样都不是,而是利用天时地利,逼迫善守的悉末朗进攻,避其长,攻其短,一手死掐吐蕃军命脉,了不起啊!”

郭知运颔首道:“确实如此,不只是你,我也给他绕进去了。八月之约,他不急,我倒是为他着急。他却好,原来打了这么一手妙招。一点便宜也给吐蕃占,把握着战局的绝对主动。陇右后继有人……”

论弓仁讶异的看了郭知运一眼,识趣的没有多言。

郭知运身体不适在边疆并不是秘密,他一直培养着麾下第一大将王君毚作为他的继承人,如今看来此事要黄。

“来了!”郭知运突然眺望南方,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兵卒出现在他们的视线。

郭知运、论弓仁一同眺望着,神色由最先的不经意渐渐变得肃然吃重,相互对望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撼。

神策军号为边境第一军,他们听了多是一笑而之。

裴旻厉害他们不否认,但是一支强军的建立需要长时间的战争磨练,神策军成军不过短短几年,怎么能与戍守边疆的雄兵相比?

如今他们见神策军原来的风貌,心中忍不住有着小小的惊讶:鲜明的衣甲,整齐的列队,还有那昂扬的斗志,无不显示着神策军的非同一般。

不过短短几年,神策军竟然成长于此!

两人带着惊叹,率众去迎。

来到近处,裴旻先行下马问好:“见过节度使,论将军。”

此次出征,以神策军、陇右军为主,凉州军为辅,郭知运在军职上高于裴旻,是以郭知运才是陇右道大总管三军统帅,裴旻是副总管仅次于郭知运。但李隆基在下达任命的时候,特别加了一句“三军之任,一以委旻”,也意味着裴旻虽不是统帅,却是三军总指挥。

不过郭知运、论弓仁都是长者,还是为大唐屡立战功的前辈。裴旻给了他们足够的尊敬。

郭知运、论弓仁也下马还礼,三人也不叙旧,直接领着兵马往北方行去。

裴旻也看出了郭知运脸色不佳,途中问了情况。

得到了郭知运的回答,裴旻心中敬服之余,却也不知如何劝慰。

落脚地他早已定好,是茫拉沟以北三十里外的阔地。

那边阔地一望无垠,最适合大规模作战,是裴旻理想中的战场。

针对吐蕃擅袭击的特性,裴旻将神策军、陇右军、凉州军分为三营。

以神策军为前部,陇右军、凉州军左右两翼,形成掎角之势,以应对吐蕃可能来的夜袭。

唐军又开始按兵不动了!

**********

大莫门城!

悉末朗眉头紧锁,大有一筹莫展的感觉。

他十五从军,至今已有三十五载,什么苦战恶战没有经历过。

但打得这么憋屈的仗,悉末朗还是凭生头一遭。

河西九曲地草原广阔,他们牧群四散放牧,不适合防守,连连失算,非是他能力不及,实在是救援不过来。

尤其是对方的情报工作极其到位,每每能找到他们的薄弱之处攻击,逼得他不得不收缩阵型,将牧群聚集起来,以聚破袭。

如此决定一下,果然他们免去的袭扰的危害,逼得唐军无计可施,按兵不动。

对此悉末朗还颇为自得,趁着唐军没来攻击之前,将百谷城、宛秀城、树墩城、大莫门城重新修葺整理,以应对唐军可能的进攻。

只是唐军一连几月按兵不动,悉末朗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裴旻有什么诡计。

直到冬季来临,几把大火,瞬间让悉末朗醒悟过来,但一切为时已晚。

唐军已经在第一时间出兵北上,五万大军威逼百谷城。

狡猾无耻的裴旻避开了秋高草肥的时节,利用冬季的寒冷,断了他们后勤粮草:他们的后勤支援绝大部分源于牛羊的奶,寒冷的冬季牛羊奶量减产,以往他们是以冬季枯草辅以干草、精草帮着牛羊熬过冬天。

裴旻偷偷烧了他们大部分的干草,又将他们逼迫于小小的河西九曲地上游,不能放牧……

这个冬天,他们怎么过?

牛羊没吃的,人跟着没吃的!

大冬天里,他们上哪里去找干草来喂数十万头牛羊?

这数十万头牛羊一但饿死,他们吐蕃在河西九曲地的生活根本就没有了!

经过连番惨败,吐蕃国力本就消耗巨大,再折损数十万头牛羊,经济上哪里消耗的起?

悉末朗千算万算想不到裴旻诡诈至此,竟然利用冬天,利用气候,对毫不起眼的干草下手,直接将他们逼到了绝境。

若不出战,等于困在城中等死。

出战,还有一线生机。

悉末朗想不到善守的自己竟然给逼迫的不得不出击的绝地,立刻传令下去,“集结兵士,准备与大唐一战!”想了一想,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持我帅令,命尚赞婆立刻率兵与我汇合,若是不从,军法论处!”

第十二章 两个都要!

事关紧急,悉末朗也顾不得其他了。

什么大如之子,什么吐蕃新星后起之秀第一人,通通都要靠边站。

悉末朗本性顽固,当初性子一撅,赞普都松芒布吉、太赞蒙赤玛伦都不理会,要不然以他的功绩再此之前也不会是万夫长。

为了大局,悉末朗还能忍尚赞婆一二,现在大局已经不在他们这边,而是向着大唐,尚赞婆手中的那万余兵马至关重要,容不得他不从了。

至于什么目标是铁刃城,在他看来都是屁话。

河西九曲地不保,独留铁刃城有什么意义?

不管裴旻真正意义是何处,只要能击破裴旻主力军,一切阴谋诡计都化为无形。

悉末朗的使者带着悉末朗的命令赶到了了石堡城,尚赞婆见悉末朗直接下了军令,更是气恼,自己的愚蠢,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要他来背锅?怒喝道:“让我去支援河西九曲,铁刃城又如何?铁刃城周边处处有各种诡异之人明察暗探,铁刃城一失,唐军能够直接威胁青海湖,到底何处更为重要。悉末朗身为元帅,难道看不出来?”

传令兵底耸着脑袋,一言不发。这神仙打架,他们这群小鬼,插不上嘴。

“三千,我只能分出三千人!”尚赞婆心中憋着一团火,叫心腹点了三千兵马,跟着传令兵去大莫门报道了。

尚赞婆出兵三千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裴旻耳中。

“怎么样,矛盾出现了?”裴旻笑着对跟前的孙周说道:“若非矛盾激化,尚赞婆至少也得出五千兵才是,如今他只出三千,明显带着敷衍的情绪。当然关键还是在于他过于自信,自信我们的小动作皆在他的掌控之中,至始至终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

孙周叹服道:“国公神算!”

“好了!”裴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道:“他们矛盾激化,计策便能进行下去,我去一探陇右军营。”

来到陇右军营,郭知运穿着大衣坐在火盆旁看着书,突听裴旻求见,正欲出寨相迎,却听裴旻的声音已经传来:“这鬼天太冷了,旻不愿在外久待,自己进来了,节度使切勿怪罪。”

郭知运当然知道裴旻是担心他的身子,不愿意让他出寨相迎,这才自行入内,应道:“快,过来烤火!”并让门口的护卫给裴旻煮上一碗姜汤,笑道:“这里可没有国公喜欢的柠檬茶,将就一下。”

裴旻道:“姜汤才好,这天喝的暖身。”

郭知运在他身旁坐下来道:“这大战即来,国公此来可是顾念我的身子?”

裴旻摇了摇头道:“这仗打不起来!”

郭知运愕然看着裴旻,这费尽心思的将吐蕃逼入不得不战的绝地,竟然打不起来,一脸不明白。

“真打起来,我们的赢面确实极大。”裴旻道:“我不觉得凭借节度使、论将军加上我,我们三人的实力于野战对付不了一个善守的悉末朗。但是不能这么打,冬季作战,困住了吐蕃的口粮,与我们有大利。却也有小小的不利,吐蕃人身在高原,畏热不畏寒。不见论将军现在连皮袄都没穿。我特地与他谈了谈吐蕃的情况,他说在高原之上,这点冷算不了什么,洗冷水澡都不在乎,可见这方面我们是逊色吐蕃的。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伤亡,能不正面交兵,尽量避开。硬拼这一战是下策,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还没有没有到不得已的时候。”

郭知运不解其意,索性也不去想了,说道:“也别买关子,到底想怎么打,你直说。国公这一肚子的鬼谋阴招,我个大老粗个猜不透。”

裴旻从怀中拿出地图,坐到郭知运身旁,放在大腿上道:“神策军不擅攻城,没有做过正统的攻城训练。我需要节度使出兵,帮我将这里给拿下来!”他手指在地图上大莫门城与石堡城中间的宛秀城。

郭知运看不明白,吐蕃得到河西九曲地之后,并没有认真的打理治理,他们以河西九曲地分为上中下三段,其中下段主要是踏板,以入侵唐朝所用,中段是牧场,蓄养牛羊以作大军补给,并且培养战马或是自给自足或是为了补贴军费贩卖,因故中下两段有兵马有牧群就是没有城池。

唯独上段,吐蕃人特别重视,为防卫青海湖,避免他们最繁华的宝地受到威胁。在占据河西九曲地的时候,他们于上段要处修葺了四城一堡垒,分别百谷、宛秀、树墩、大莫门以及金天桥。只有攻取这四城一桥,才能真正的算是掌控了河西九曲地。

宛秀城位于蒙赤岭边上,位于百谷城右边,论战略要地远不及树墩、大莫门甚至更不及金天桥,为何先向宛秀城下手?

这想不明白,郭知运也懒得去想,李隆基将指挥权交给了裴旻,而他对裴旻的智计也有着一定的信心,颔首道:“宛秀城算不上什么坚城,只是堡垒而已,跟城池差远了。不过没有攻城器械,我们也不好动手啊!总不能飞上城头吧?给我几天时间,只要造出十几个云梯,便可。”

裴旻笑道:“等节度使造好云梯,什么菜都凉了。只要出兵就行,云梯早就准备好了。”

郭知运一怔道:“看来你是准备万全。”

裴旻摇头道:“倒也不算是万全,只要逼近四城一堡,少不了需要攻城。当初坌达延那老头用我的法子事先在西倾山准备了攻城器械,在等候的这几个月里,我也悄悄的安排了工匠,在蒙赤岭制作简单的攻城器械。时间不多,就是一些轻巧的云梯什么,想着也许会派上用处,如今果真有。可见行军之事,不怕麻烦,多一手准备都是好的。”

郭知运再度叹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我立刻安排下去,什么时候需要!”

“两天后的夜里!”裴旻轻声道:“不要声张,要打的吐蕃猝不及防才行。”

郭知运点了点头,实在忍不住问道:“这究竟在干什么?”

裴旻手指搁在嘴上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做一个假象演戏,让悉末朗以为我意在河西九曲地,让尚赞婆认为我意在石堡城,造成他们将帅之间的分歧!”说道这里,他眯眼笑道:“他们却从未想过,我两个都要!”

第十三章 见死不救

天空就象一块打翻的砚台,浓重醇厚的夜色掩盖了一切发光的东西,一片了无生气的死黑。

裴旻领着神策军的将士顶着寒冷的东风,转移了阵地。

在他身后是无数的火把晃动,一闪一闪的。成了一条蜿蜒的火蛇。对照着四周的黑暗。从高处向下看,好似星星掉下来了一般。

忽然自右侧的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翼德策骑来到了近处,道:“裴帅,已经来了。吐蕃的骑兵出了百谷城,天太黑,数量看不清楚,但不会多,顶多就两千人。”

“这是试探攻击,他们琢磨不出我们的意图,特地派了游奕骑兵试探虚实。你领三千骑兵去接战,切勿追击,打赢打退便可,打输了,为你是问。”裴旻不假思索的下达了命令。

百谷、宛秀、树墩、大莫门以及金天桥四城一桥相互间环环相扣,能够相互支援。

若在寻常时间,想要奇袭宛秀城是不可能实现的,一地遭袭,多方支援。

现在却有这个机会,因为为了决战,悉末朗将兵卒都聚集向了前线百谷城,令得宛秀、树墩、大莫门以及金天桥守兵不足。树墩、大莫门以及金天桥无支援之力,唯有百谷城有支援的机会。

为了避免这一点,裴旻连夜调动神策军的兵马,迂回到了百谷城的左侧,以吸引百谷城中兵将的注意,给奇袭宛秀城的兵卒争取时间。

拼杀声在不远处响起,哀嚎叫喊此起彼伏。

夜色太黑,裴旻也看不清楚战况,只是凭借耳中哪方的呼喊声嘹亮来判断谁胜谁负。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拼杀声也渐渐小去,依稀能听得李翼德那虎吼般的咆哮,似乎大局已定。

裴旻舒了口气,想着四城一桥的构造,发现自己心中除了些许失望之外竟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四城一桥的建立源于吐蕃军神噶尔钦陵的规划,噶尔钦陵作为昔年大唐的头号敌人,不但从大唐手中攻取了龟兹、焉耆、疏勒、于阗等安西四镇,切断了唐朝到西北一线以至中亚的交通,还击败了薛仁贵、刘审礼、王孝杰、娄师德等一票大唐名将,他的才华毋庸置疑。

仅从四城一桥的构造也可看出,噶尔钦陵自身的干略是何等的惊人。

只是就如中国的那句古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吐蕃赞普自毁长城,逼死了噶尔钦陵,导致噶尔钦陵培养出来的战将大多投降了唐朝,包括战神之子论弓仁。

吐蕃也因自毁长城,从此陷入青黄不接的情况,比起噶尔钦陵时期,有赞婆、悉多、于勃论等让唐朝都要为之退避三舍的大将,现在的吐蕃真拿不出来几个像样的枣。

悉末朗善守,但战略不足,尚赞婆用兵智谋尚可,但性子缺陷,过于急躁,不加以打磨,也难成大器。

至于其他,裴旻还真想不出此时此刻的吐蕃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优秀人物。

能与名将交手固然是一大幸事,但是真遇上如噶尔钦陵那样的对手,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至少可以肯定一点,不会如现在这样顺心如意。

所以裴旻心中是有庆幸也有小小的失落。

**********

百谷城!

悉末朗原本在大莫门城坐镇大局,以他原定的战术是利用四城一桥,相互支援,以耗死唐军。

他对于自己的防守能力还是极有自信的,相信自己撑得下去,莫说四个月,十个月都不是问题。

然而事情的进展远不像他计划中的那样,冬季利守不利攻的时节,任是给对方利用了起来,反将了他一军,利用他所忽视的微不足道的干草,直接断了他们的口粮,将他们逼入不得不战的绝地。

悉末朗亦无可奈何,轮番战败,吐蕃经济本就大为倒退,物资紧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人力物力财力给他们运来军民所需的食物,只能抛开一切,背水一战。

为了激励士气,悉末朗亲自来到了最前线。

悉末朗熟读兵书,知道楚汉时期,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的典故,此刻效仿此法,将战局战况告之兵将,以激励他们死战之心。

只要兵将齐聚,就是决战之时。

夜黑风高,悉末朗站在城楼上愁眉不展,他最擅长的是以不变应万变,如今遇到打法多变,天马行空的裴旻,实在是拿捏不准他的真实意图。

唐军摆明了已经取得了战局的主动,不养精蓄锐的等他来攻,为什么还要弃营而走,到底有什么目的?

便在悉末朗费尽心思,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收到了百谷城遭袭的消息!

瞬间悉末朗如受重击,脸色铁青。

唐军一但攻占百谷城,反过来拒城而守,他们可就完蛋大吉了。

唐军有足够的物资挨过这个冬天,而他们就算人勉强熬住,牛羊也绝对抗不下来。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还有一线生机,让唐军找到拖延的机会,只有失败一路可走。

念及于此,悉末朗一脸凝重地的下达了支援百谷城的命令。

半个时辰,前线不到前线却传来了消息:论弓仁率领骑兵阻截他们的援兵,双方焦灼而战。

“完了!一切都完了!”悉末朗失魂落魄的想着,突然他想到了尚赞婆。

石堡城不在四城一桥之内,但离百谷城也很近,有时间有机会也有兵力支援百谷城。假若尚赞婆派兵支援,救下了百谷城,那他们便能破坏唐军的计划。

一切还有希望……

与此同时!

尚赞婆也陷入了纠结!

石堡城位于蒙赤岭的山脉最高处,凭高而望,百谷城的异变尽在眼底,守城的护卫第一时间将情况告他知晓。

救与不救!

尚赞婆实在为难,以大局考虑,应当救援,毋庸迟疑。

但是他要是救了,石堡城怎么办?

这也许就是唐军的诡计,为得就是吸引他们出兵救援,他们好乘机来攻……

为了一个百谷城,换石堡城值不值得?

尚赞婆心中捉摸不定。

以价值而论,显然是不值的,但是百谷城在大局上对唐军极为重要,让唐军占据了百谷城,接下来的战役可就不好打了。

左右为难!

尚赞婆从未想过,自己竟然陷入了这种境地。

左思右想,犹疑再三。

尚赞婆一咬牙,下定了注意,不救!

第十四章 将帅不和

宛秀城议事厅!

裴旻、郭知运、论弓仁三大老齐聚。

“还是这屋里住的舒服!”郭知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随手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比起露天帐篷,议事厅的避寒效果明显更加出色。尤其是西南苦寒,屋舍的构造以抗寒为主,屋里只要摆上几小盆炭火,便有后世暖气一般的效果。

裴旻在郭知运的身侧坐下,笑道:“也许真要在这里熬过这个冬天也不一定。不过我们的小日子,过得比对方舒坦,这点可以确定。”

后勤一直是唐军的弱势,但在裴旻的操作下,食用米粮的他们,反而成了优势。

以目前大唐的经济情况,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支持他们消耗下去。

论弓仁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忍不住道:“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你们那么怕冷。”

裴旻惬意的道:“就如我们想不明白,你们那么怕热的原因一样。”

其实他知道原因何在,这生存环境不同,体格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藏人因受高原气候的影响,毛孔粗大,血液流动的比高原以下生活的人快上许多,身体产生的热量远胜常人,所以大多藏人都是红光满面的,也远比高原下的人耐寒。也因自身的热量足,一但到了酷热的地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这种超时代的科学答案,裴旻也懒得解释。

论弓仁自给堵住了嘴,早年他去过长安,对于那边的热,记忆犹新。

郭知运道:“若无必要,我可真不想在这里熬过整个冬季。”

裴旻也不想,只是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想到尚赞婆对石堡城的执念那么深,竟然一点兵马都没有派出来支援,耸了耸肩道:“现在只能看悉末朗、尚赞婆两人弄闹到什么地步了。”

针对当前的情况,他设了好几种应对方式。其中包括尚赞婆全力救援百谷城,只派小股部队救援百谷城,亲自救援百谷城,遣将救援百谷城,都有不一样的应对方式。

若尚赞婆全力救援百谷城,他们便直接放弃百谷城,以早已准备就绪的骑军堵住尚赞婆回石堡城的路,直接开大军就驻扎在石堡城的山脚,抢占石堡城,打破局面。

若尚赞婆派小股部队救援,他们便在途中奇袭,将救援兵击溃打散,派人潜伏至溃散的兵卒中,随着败卒跑进石堡城以作内应。

论弓仁作为昔年吐蕃军神噶尔钦陵的儿子,麾下有七千不满吐蕃赞普逼死心中偶像而跟着降唐的吐蕃本土兵士。他们对于吐蕃的情况了如指掌,说着一口流利的吐蕃语,黑夜中根本辨别不出真假,大有操作的机会。

但是尚赞婆死守不出,这便有些尴尬了。

石堡城号称“绝岭屠鹰”,历史上哥舒翰动用了七万大军,以死伤万余的代价,拿下此要塞。

可见石堡城之难取,尚赞婆死守不出,裴旻也不可能强攻,只能重新寻找机会,等待可趁之机。

实在不行,也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吐蕃牛羊因寒冻无食料死绝,吐蕃军上下也因断粮士气底下的时候,发动总攻。

三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针对当前的情况商讨着应对之法。

这时孙周大步走了上来,对着裴旻一阵耳语。

裴旻听得眼睛一亮,高声道:“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见郭知运、论弓仁不解的看着他道:“悉末朗与尚赞婆的矛盾彻底激化了!哈哈,这一矛一盾,终于对上。”

原来悉末朗对于尚赞婆一忍再忍,面对他见死不救的做法,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悉末朗直接以不听军令调遣,坐观胜负,导致宛秀城失陷这一大罪,命人前往石堡城撤去若尚赞的职位,将他拿下,听候发落。

悉末朗倔脾气一来,谁的劝也不听,直接派遣心腹去了。

就在裴旻暂时没有主意办法的时候,悉末朗与尚赞婆来了一个将帅斗。

这一下吐蕃不死也要脱成皮。

“仔细留意吐蕃的一切情况,不只是悉末朗的,若尚赞也要了解。让小白辛苦一点,日夜盯着石堡城的动向,有任何情况,即刻来报。”裴旻带着几分兴奋的下达了命令。

悉末朗一方的情报来源皆由慕容英供给,这位一心光复吐谷浑的鲜卑皇族后裔,动用了所有的力量,为他们大唐开路铺石。只是慕容英实力有限,影响不到石堡城。对于石堡城的消息,裴旻所能依靠的唯有王小白与论弓仁提供的一位精通吐蕃、大唐两种语言的吐蕃老兵。

王小白轻功极高,在沼泽里尚且能如履平地,登山涉水更不用说。

尚赞婆一直疑神疑鬼的对象,正是他们两人。

此刻在百谷城,不少吐蕃将校在劝说悉末朗收回成命。

尚赞婆的父亲作为吐蕃最有权势的六人之一,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悉末朗,其他将官皆不愿意得罪尚赞婆的家族。

相比完全没有后台的悉末朗,将官们更加在意尚赞婆背后的势力。

“元帅!还请收回成命吧!现在正在关键时刻,我们应该一心对外,不是内斗的时候。”

“元帅,这大战即来,生死存亡,就在眼前。拿下尚赞婆万夫长,只会让唐人看笑话。”

“元帅……”

“元帅……”

各种理由,各种说辞。

悉末朗看着一众将领,不由有些心灰意冷,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没有后台不能服众的弱点显现无疑。

不过,他并不打算妥协。

悉末朗拍地而起,怒喝道:“唐军已经在看笑话了!只有八百人,唐军就用了八百人拿下了宛秀城!我不奢望尚赞婆能出动五千,哪怕是五百,也能拖延一阵时间,我大军百谷城的援兵便可抵达。他倒好,按兵不动,不出一兵一卒,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为了大局,本帅一直忍着尚赞婆的独断专行,不听帅令。结果呢?导致我军情况更加恶劣。他以为本帅不知道铁刃城的重要?以铁刃城的防守,只要两千兵马足以。他是觉得守在铁刃城,能独吞功绩,压我这元帅一筹,这才多次不尊我命!”

“本帅的容忍,已经带来了恶劣的后果!不能继续纵容下去!将帅不和,确实造成危害不假,但无视下去,危害更大!本帅不再姑息!”

第十五章 周瑜打黄盖

宛秀城!

裴旻听着孙周传来的消息,现在局面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分一毫的细节都不容错过。

原本他们之间的消息传递是两日一次,到了今时今日却是一日两次,甚至三次之多。

悉末朗、尚赞婆的将帅不和,所产生的影响就在这短短的几日间,能给他们带来多少便利,只看他们能不能抓住机会。

孙周道:“悉末朗的态度异常决绝,无视了所有将士们的请求。至于尚赞婆到底有什么想法,暂时尚不知晓。石堡城我们潜伏不进去,不过依照时间来算,尚赞婆显然没有遵从悉末朗的帅令,石堡城至今的风平浪静。”

裴旻笑道:“看来吐蕃方面都觉得悉末朗在自寻死路,不看好尚赞婆妥协,你呢,你觉得尚赞婆会不会妥协?”

孙周沉吟了一会儿道:“难说,我反而觉得尚赞婆妥协的可能大一些。”

裴旻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幕僚道:“说说你的想法!”

孙周道:“吐蕃给裴帅逼到绝境了,胜利已经向着我大唐。悉末朗将兵卒聚在百谷城,足见起了与我们死战的决心勇气。若我没有猜错,悉末朗八成心存死志。”

“不错!”裴旻点头认可孙周的分析道:“我取宛秀城意义也在于此!我利用悉末朗战略上的不足,取得了优势。但实际上我们与吐蕃并未真正意义上的交锋,他们兵卒的数量与我们相当。真打起来,即便胜利了,也是一个惨胜。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话我万分苟同。我不愿用尸山血海来标榜自己战功,避他一时锐气,消他锋芒,固然没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痛快,却能免去不必要的伤亡,何乐而不为?”

孙周叹服道:“裴帅如此关照兵卒安危,无怪神策军上下一心,皆愿为裴帅死战。”感慨过后,道:“此次吐蕃落败,丢失河西九曲地,其罪主要在悉末朗,他精于防守,却无战略远见,用兵过于老套,不及裴帅灵活多变。尚赞婆私心作祟,却有他的责任,归根究底也是次要的。但这古往今来唯有一个正理,世人同情失败者,怜惜悲壮者。悉末朗英勇战死而尚赞婆缩在石堡城苟且偷生,两相一对比,尚赞婆必将成为人人鄙夷的存在。就算尚赞婆的家世是何等惊人,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何况尚赞婆的家族只是六大如之一,算不上权倾朝野。”

“啪啪啪!”裴旻拍着手掌道:“你我想到一块去了!尚赞婆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不然他不会为了要压悉末朗一头,为命不从。以尚赞婆若的身份,如此明显的污点会伴随他一生,时时为他的政敌提醒。事关他的前途,他不可能不妥协。只是石堡城那里没有动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突然他灵机一动,道:“你说他们明里不和,暗地里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孙周一拍大腿,叫道:“苦肉计?”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裴旻道:“尚赞婆不能不妥协,但拉不下颜面妥协。索性就来一出周瑜打黄盖,让真的将帅不和,变成一条计谋。然后悉末朗、尚赞婆同心协力,一起对付我们!”

“大有可能!悉末朗一心为吐蕃,只要有能打败我军的机会,他不会不同意的。”孙周越说越是兴奋。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裴旻目光灼灼的道:“要等,等小白那边的消息。看悉末朗的使者会不会在夜里偷偷下山,真是如此,将如我们预料的一样。周瑜打黄盖……只是我可不是曹操。悉末朗、尚赞婆更没有周瑜、黄盖那本事。”

**********

百谷城!

“啪!”

悉末朗怒火中烧的将手中的一剑将面前的案几劈成两断,咆哮道:“反了,反了!翻天了!尚赞婆竟敢将我的令使砍了!恣意妄为,无法无天!我吐蕃便是因为有这种不听帅令的混帐,才落得竟然这方田地。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堂下诸将一个个面若死灰,脸上看不出半点生气。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一切都完了。

原先在悉末朗的鼓励下,吐蕃诸将还有死战之心,有勇气跟大唐一决生死。

但是现在!

这仗还没开打,元帅跟第一大将闹了起来,而且还异常严重。

一个要罢了对方,一个直接砍了令使!

已经内斗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这大敌当前,将帅不和至此,下边的将军哪里还有半点勇气与唐军一战,眼中所看所见,莫不是悉末朗、尚赞婆自掘坟墓。

吐蕃的大好局面就毁在这一将一帅身上了。

另一位万夫长看不下去了,带着几分凄惨的悲鸣道:“事已至此,元帅拿个主意吧!现在军心不稳,人心惶惶,尚赞婆万夫长又拒绝听从调派,再不有所行动,河西九曲地,真的守不住了。”

悉末朗来回走了几步,决然道:“宛秀城以失,百谷城以无必要死守。立刻退守树墩、大莫门、金天桥,以三地互为犄角,死守河西九曲地最后防线。河西九曲地的情况,我会详细修书给赞普知晓,请求支援,并且表明情况。尚赞婆必须要为当前之局,付出代价。”

万夫长无言以对,以他们现在吐蕃兵的士气去跟唐军背水一战,跟送肉没有什么区别,退守守树墩、大莫门以及金天桥是唯一的办法,只是唐军会让他们从容撤退嘛?

悉末朗目视吐蕃诸将,道:“唐将裴旻不是简单人物。最擅投机取巧,必然不会让我们从容而退,不知谁愿意充当殿后军,掩护大军撤退?”

诸将你眼看我眼,皆不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殿后更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悉末朗失望道:“我吐蕃今时今日,竟然连一勇士也寻不到?”

一名千夫长受激气不过出班道:“末将愿意殿后,只希望末将死的荣耀,而不是先走一步!”

悉末朗慎重的看着千夫长道:“默克放心,我向你保证,若你真有不测,待到大破唐军之日,便是我用裴旻小儿的脑袋祭拜你之时。”

默克千夫长叹道:“希望如此!”

第十六章 将计就计

翌日一早!

裴旻再次得到了吐蕃军的最新情况,因为将帅不和,吐蕃军上下人心惶惶,兵无战心,已经决定乘夜撤军。

得此动向,裴旻大笑着,将文臣武将皆召集起来。

郭知运位于上首,裴旻、论弓仁分在左右。

郭知运身为三军统帅,却是一脸困意,大白天的竟然有一种没睡醒的感觉。

倒不是没睡醒,而是有些睡懵了。

天气太冷,他本就染病在身,对敌之事交给裴旻,军中事物交给王君毚,自己落个轻松,躲在被窝里。

裴旻将吐蕃的情况向郭知运于诸将细说!

郭知运脸上的困意居然瞬间消散,变得炯炯有神,眼中闪着战意的光芒道:“这可是追击的大好时间!让他们这么退了,也太对不起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裴旻见郭知运宛若变了一个人一般,早知他的打算,这位宿将清楚自己精力有限,管不过来太多的事情,索性将一切托付,留着精神,认真应对这辈子的最后几场战役。

“那是自然!”裴旻道:“节度使可愿意担当这追击的重任?”

郭知运“哈哈”大笑,“国公当真以为某病的挽不了弓,舞不动枪?追击贼寇,非我莫属!”

“好!”裴旻颔首道:“我将李翼德与神策骑军借你,再从论将军麾下调拨两千骑兵,声势弄的大一点,反正是晚上,看不清你们的具体兵马。”

郭知运一怔,知道裴旻心中另有谋划,也不多想,颔首道:“包在我身上!”

裴旻又吩咐了论弓仁的任务,将封常清、江岳、李嗣业叫道了身旁,逐一吩咐他们行动。

郭知运精神抖擞的点兵聚将,待到夜晚,果然发现吐蕃意图借助夜色,悄然退兵。

郭知运此刻手上有一万五千精骑,霍然向着吐蕃退兵杀了过去。

郭知运骑着高头大马,一声靓丽的明光铠,此时此刻那里有半点的病态,高声呼喝着追击,气势如虹。

默克千夫长率领的阻截骑兵队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郭知运追击的路前。

郭知运高笑道:“翼德将军,好名字!库利也是一员悍将,我们不如来比一比,谁先杀个对穿?”

李翼德喝道:“在战场上,俺老李可不会手下留情!”

库利亦道:“敢不从命!”

郭知运双目圆瞪,喝道:“那就杀吧!”他手一挥,向吐蕃军攻来的方向呐喊着加速冲锋。

郭知运无愧是军中宿将,在临阵指挥上造诣极高。

他知裴旻与论弓仁的本事,他们带出来的兵将,只有他们才能凭借几句呼喝,让他们奋力一战。

索性来个激将,将李翼德、库利的斗志激发起来。

说罢郭知运以取过背上弓箭,连珠齐发。

郭知运猿臂虎口,壮勇善射,早年便是凭借一手惊艳的弓马技术成为秦州三度府果毅,步入武将行列,直至今日。

一连五箭,人还未与敌军接触,手商弓箭以射杀五人。

库利见状不甘示弱,催马向着敌军猛冲,右手舞动长枪,左手拔出腰间配刀,在火光下只一闪,冲在最前的两名敌骑应声而倒。

李翼德也在同一时间切入战场,手中的马槊奋力向前冲杀,槊矛交错,连斩数敌,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其后的郭文斌见状,即刻传令兵卒以锥型阵,跟着李翼德深深地楔入敌军之中。

郭知运、李翼德、库利三将勇悍非常,连带他们身后的兵士士气也格外高涨。

不过吐蕃千夫长默克存着必死之心来战,变现的极为顽强。

两军最前锋的战士撞击在一起,顿时溅血倒下,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跌倒,在两军阵型接触的一瞬间,敌我都为之一滞。

但是唐军兵多将勇,默克并未给大军争取多少时间,便给杀散了。

至于默克,如他此前所言,英勇的死于乱军之中,身受多出要害,为小卒所弑。

唐军追击的轰轰烈烈,似乎大军尽出。

**********

宛秀城陷入了死寂,只余点点星火。

尚赞婆摸黑下了石堡城蒙赤岭,领着八千精锐出现在了宛秀城以北半里之外。

冬风呼啸!

这冬季的夜晚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天空便如给黑布笼罩了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人所目视的间距不过十步。

莫说是半里,便是百步之外也未必瞧得见。

尚赞婆挥了挥手,立刻有十余人涌向了宛秀城。

石堡城位于蒙赤岭山脉,尚赞婆常年镇守其中,日夜操练攻守之法,在险峻的山里来回奔波,早已练就了一身的攀爬本领。

尚赞婆将其中优秀的兵士挑选出来,专门训练他们的攀爬技术,以作不时之需。

却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宛秀城并非是正规的城池,而是防御堡垒,并非如城池一般,难以攀越,以他手中的精锐,足以应对。

尚赞婆紧张的看着,是非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只要事成,能够夺回宛秀城,抢得城中储备的粮草物资,唐军必然溃败,而他们也有足够的物资渡过这个困难的冬季。

虽然他心中有着点点憋屈,让悉末朗逼迫的妥协,但想着决定胜负的一击由他来完成,心底也略显得意。

宛秀城的城楼上燃着点点星火,凭借那点滴火光的映照下,他见奇袭兵士灵巧的避开城上守卫,潜入了城中。

过了大约盏茶功夫!

尖锐的笛声突然响起!

尚赞婆唿哨一声,一马当先,紧跟其后的八千铁骑如同洪流一般杀向了宛秀城。

此刻宛秀城城门大开,尚赞婆还未冲进城内,只听金锣声大响,心中必是唐军发现了异样,不再迟疑,喝令加速,直接冲进了城中。

尚赞婆对于宛秀城的地形了如指掌,直奔州府衙门而去。

穿过了两条街,尚赞婆突然发现路上不见一人,顿时暗叫不妙。

骤变忽起。

一团刺眼的光亮在无尽的夜色中爆开,随之化做冲天的火光!

宛秀城瞬间化为一片火海,刺耳的兵器交错之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就在尚赞婆冲进来的城楼上,红光照着裴旻英武挺拔的神行,抽出了秦皇剑的他,一边下令,一边奔赴了战场。

“通知论弓仁,可以行动了!”

第十七章 瓮中之鳖 妙夺石堡城

宛秀城对吐蕃意义极大,可对于大唐却没有什么战略价值。

裴旻这损坏起来毫不心疼,几乎整个城堡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尚赞婆见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后队便前队,从原路突出重围。”

裴旻见尚赞婆短期内重整建制,组织反击,心底不由暗赞,尚赞婆为帅或许差那么一点点,但是做一员大将却是合格的。

骑兵大多都给调去追击吐蕃退兵,裴旻此刻手上拥有的全是步卒。

与骑兵硬碰并非他的风格!

“放箭……”

待吐蕃骑兵逼近一箭之地的时候,大手一挥,咻咻的破空声响起,强劲的弩箭追魂夺命。

弩箭之后接着的是无数下落的火箭。

火箭如雨滴般落下,周边屋舍瞬间为火焰包围。

这些火焰短时间内烧不着兵卒,对于兵士造成不了多大影响。可吐蕃骑兵除了人,还有战马,怕火是牲口的天性。尽管经过训练的军马,对着火焰有着一定的抵抗力,但只要超过它们能够承受的极限一样会发狂不受控制,相互拥挤乱窜,自我践踏。

“上!”

见骑兵的冲击力完全抵消,裴旻一马当先的杀了上去。

裴旻身上的明光铠在火光中闪闪生辉,格外显眼,他一临战阵,立刻有两名骑手存着侥幸的心里,向他冲杀过来。

裴旻见面前正好有一匹倒地意图挣扎起身的战马,一步前迈足尖一点,身子拔地而起,借力高跃六尺,长剑舞动之际,两名前来狙击他的战士一中前胸、一中脖颈,当即毙命落马。

一脚踩在马背上,再度用力,冲向了最近的一人,施展出了斩虎剑法中的转身劈剑削虎首,身子凌空转着半圈,秦皇剑划过一道长虹,直接将对方的脑袋斩下,颈血狂喷一尺多高。

双脚落地之际,接了一招纵身撩剑斩虎腹,秦皇剑自下而上斜刺挥砍!

无坚不摧的秦皇剑,在刚猛霸道的斩虎剑法的加持下,将另外一名吐蕃骑兵连人带马,从马前胸斜上至骑士的下半身斩成了两段。

从凌空跃起至落地,连斩四人,一气呵成,而且帅气非常。

在战场上凶悍简便的杀敌招数常见,但如裴旻这样潇洒帅气却又简单有效的攻击,实在不多见。

周边的唐军兵卒,大饱眼福,忍不住欢呼起来,士气倍增,嗷嗷叫的涌向了吐蕃兵。

骑兵之所以强,主要是因为机动性跟冲击力,在这人挤人的小巷里,骑兵运转不开,更别提什么冲击力,甚至还比不上步卒灵活,给唐军杀的节节败退。

尚赞婆心知此路有裴旻坐镇,势必难以突围,只能选择向别处突破。

裴旻也不追击,继续回守他的北门。

为了全歼尚赞婆,裴旻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负责宛秀城北门,封常清镇守南门,江岳、李嗣业分别是东西两门,为得就是将突入城中的吐蕃兵困死在了城内,务求全歼。只要他们四将恪守岗位,不露破绽,尚赞婆这支骑兵就是瓮中之鳖,有死无生。

尚赞婆很不好运,避开了裴旻的北门,选择了江岳镇守的东门。

江岳最擅长器械的运用,直接以强弩弓箭以及拒马的配合,将整条长街封锁起来,来一个死一个,连接近城门的机会都没有。

他应该庆幸,江岳手上没有炮石车,不然远近一起袭击,保证让他醉仙欲死。

尚赞婆只能再次冲向南门!

南门的封常清,再一次让尚赞婆见识到什么是指挥的艺术。

封常清是个跛子,身子又瘦小,注定了他不能上阵杀敌。所以他将心思都放在了指挥上,论及指挥水平,裴旻都未必比及的了。

他以弓弩上屋,长枪手堵路,刀盾兵游击的配合打法,将吐蕃骑兵死死压制着。

为了弥补封常清不能上阵的缺陷,裴旻还将肯德里克调给了他由他负责指挥。

肯德里克也展现出了他身经百战的实力,一刀一盾,攻守相宜,领着刀盾兵给吐蕃骑兵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当然真正教尚赞婆做人的还是西门!

陌刀军首次投入战斗,如墙一般的陌刀阵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克制骑兵的存在,手起刀落间,人马皆为之毙命。

短短的一个时辰,尚赞婆东南西北四人都走了一圈,然而他麾下的兵卒已经从八千锐减到了三千,他们便如瓮中的乌龟,完全没有了突围的可能……

**********

便在尚赞婆困死宛秀城的时候,论弓仁已经领着六千兵马来到了蒙赤岭的山脚。

他们大大方方的点着火把,毫不掩盖自己的身份一步一步的向山上的石堡城攀登。

论弓仁回望部队就如一条长长的火蛇,对着石堡城进击着。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论弓仁突然放声高歌:

“伟大的父亲神猴,慈爱的母亲岩魔女……造就了雄鹰一样民族……”

“尊敬的聂赤赞普……您是明灯……吐蕃因您而崛起……”

“贤明的松赞干布……替天行道……泽被大地……”

论弓仁唱的是吐蕃的军歌,依照吐蕃的传说,吐蕃人是猕猴与岩魔女结合而诞生的子民,第一代赞普聂赤赞普创建了吐蕃,松赞干布让吐蕃崛起!

这一首军歌包含了吐蕃的历史,壮大的历程。

但凡大胜或者重大事件发生时,吐蕃上下比高唱此军歌庆贺。

论弓仁与他身后的兵士都是吐蕃人,对于这吐蕃上下人人接会的哼唱的军歌自然是耳熟能详,赞颂的极为标准。

此时此刻石堡城里剩余的兵士听到了远处的歌声,渐渐的聚集上了城头。

军歌以鼓动人心,鼓舞士气为主。

吐蕃的军歌也是如此,朗朗上口,慷慨激昂。

有的兵士已经忍不住低声清和起来。

尚赞婆离去之前,将石堡城的防守重任交给了千夫长巴思。

巴思是尚赞婆的仔细心腹,对于尚赞婆面对的情况局面非常了解。

尚赞婆让悉末朗逼得陷入了绝地,甚至影响了他未来的前途,不得不冒险一战。

此战若成,则大势底定,失去粮草物资的唐军必败无疑。若败,吐蕃在河西九曲一地的大势将去,无力回天。

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巴思只恨不得能跟尚赞婆一起,与之共同抵定大局。只是石堡城过于重要,容不得失,他只能在山中候着,焦急的等着消息。

此刻听得熟悉的旋律,激昂的歌声,忍不住欢呼起来:“成功了,万夫长成功了!我们赢了,终于赢了!”

他只道是奇袭成功,他所敬服的上司已经如计划中的那样收复了宛秀城,夺取了大唐的粮草,抵定了胜局。

一时间巴思只觉得热泪盈眶,他们连战连败,已经很久没有获胜了,这凯旋预示着胜利的军歌,似乎只存在记忆最深处。

听到远处传来的胜利凯歌,巴思舞者拳头,高声唱了起来。

余下的守城兵士,见巴思都唱了起来,也高声呼喝。应着远远传来的歌声,跟着高声合唱。

对于渐渐逼近的“友军”,他们没有任何质疑。

即便到了近处,他们也没有任何怀疑:对方穿着吐蕃特有的军衣,也是吐蕃特有的装备。至关重要的是那口醇正的吐蕃腔错不了。

巴思看着越来越近的“友军”,甚至有种下令打开城门的冲动。

不过巴思还是留了一个心思,石堡城至关重要,需要得到尚赞婆亲自下令,才能打开厚重的大门。

在歌声的影响下,石堡城上的将士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只等着尚赞婆一声令下,他们好一起欢庆胜利,高呼战歌。

“友军”眨眼遇到近前,巴思骇然发现领军的竟然不是尚赞婆,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尚赞婆号称疾风将军,有着草原狼一样的奔袭速度,最喜欢在前领队。

待看清来人相貌,巴思神色恍惚,好似看到了昔年吐蕃军神。

一种叫做“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还来不及大声提醒。

破空而过的劲弩已经跨空而来,箭矢射穿了一个个毫无防备的守城兵士,城头上一阵混乱。

“敌袭,敌袭!”

千夫长巴思终于醒悟过来,厉声叫吼着,但一切为时已晚。

城上莫名遭“自己人”袭击,乱作一团。他们大多都是梦中醒来,直接走上了城头,连兵器都没拿,短时间根本难以做到有效的抵抗。

唯一能保持理智的只有巴思,他高声呼喝打算兵卒稳住的时候,却被一支劲箭射进了他的喉咙。

取他性命的是论弓仁,作为军神之子,论弓仁刀箭弓马皆有极高造诣,这近距离的射杀敌将,不费吹灰之力。

相比城楼上的混乱,城楼下的攻势有条不紊。

云梯早在第一时间运搭上了城头,先登勇士已经开始向城楼上攀登了。

尽管石堡城号称天险,有着绝岭屠鹰的美誉。但在这种情况下,纵然渐渐恢复过来,积极参与防御的吐蕃军,依旧难挡论弓仁率领的唐军,石堡城落陷。

开元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石堡城再次回到了大唐的怀抱,吐蕃进攻大唐的桥头堡,终于堵住了。

第十八章 手刃仇敌!

尽管论弓仁占据了一切优势,他依旧付出了五百的伤亡代价取下了石堡城,但相比历史上哥舒翰的三万,已经好上太多了。

论弓仁站在石堡城上迎接冬日第一道阳光的时候,宛秀城的战役也即将宣告结束。

尚赞婆用尽一切办法,也没能突破由裴旻、封常清、江岳、李嗣业布下的防线。

直到郭知运的到来,郭知运一路追击吐蕃退兵,收获颇丰。

直接追杀至金天桥。

河西九曲地还有一个称呼就是黄河九曲,黄河发源于中国青海巴颜喀拉山脉,几乎横穿东西半个中国。所谓天下黄河九十九湾,其中九曲位于河西,故而得名河西九曲地。

吐蕃在九曲中最为湍急的一个弯曲上建造了金天桥。

金天桥说是桥,更是堡垒,利用湍急的黄河为掩护的天然堡垒。

吐蕃退至金天桥,若强行追击,只会损兵折将。

郭知运心中虽很遗憾,依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郭知运先到了宛秀城西门,得知裴旻在北门镇守,绕到了北门与之汇合。

看着一片惬意的裴旻,郭知运有些难以启齿的道:“裴国公,这最后一击,让给我如何?”

他老脸上有些微红,今日作战分为三部分,裴旻对付宛秀城里的敌人,他负责追击,而论弓仁负责石堡城,分工明确,人尽其职。

如今尚赞婆以是刀板上的鱼肉,裴旻没有进攻,是不想放过漏网之鱼,只要堵着出路口,要不了多少时间,对方便会自取灭亡。

郭知运此时的要求就好像是做最后强攻补刀一样,砍最后一下。

裴旻不解的瞧着郭知运。

郭知运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尚赞婆那王八羔子,仗着自己速度快,多次出石堡城袭击我鄯州附近村落。伤了不少百姓,小儿也是在于之对战中让他射死的。本以为报仇无望,却不想竟有这个机会。趁着还能战,我想手刃了他,为我儿报仇!”

“好!”裴旻听了毫不犹豫的应诺了下来,不带半点的犹豫。

郭知运深深的看了裴旻一样,道:“国公此恩,郭某人必报!”

裴旻笑道:“这能够手刃弑子之仇,诚乃一大快事,节度使还等什么。”

他手一挥,麾下将士让出了一条道路。

郭知运呼喝一声,领着麾下曲部向城中冲杀过去。

尚赞婆四处寻找机会突围,拼杀了一夜,早已精疲力尽。

正在城中心休息,只待兵马恢复精神,再次突围,不管成功与否都要死战到底。

如今吐蕃青黄不接,缺乏真正的帅才,但是族部特有的凶悍,却依旧一览无遗。

的哒的哒!

冲锋的马蹄声响起!

尚赞婆一咬牙,自己的嘴唇都已咬破:此时他们精疲力竭,如何能战,就大势已去了吗?

他大吼一声,仿佛半空打了个霹雳,高声怒吼道:“我吐蕃就没有孬种,死也要死在冲锋线上!还能战的立即上马,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冲锋!”

说着用长枪一指,那边正是铁骑传来之处。

他回头一看,见自己的亲信兵卒已经都上了战马,厉声道:“跟我来!”一紧手中铁枪,咆哮着催马向前!

两股骑兵凶猛的撞击在了一起,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大块的鲜血和尸体从马背上落在地下,被战马无情的踏成了肉泥。

郭知运看着冲在最前头的尚赞婆,毫不犹豫的就迎击了上去。

尚赞婆也认识郭知运,知他身份地位,若能将他擒住,以他威胁,便有一线生还之机。

眨眼的工夫,人已经冲入了两丈之距。

随着尖锐的破风声,尚赞婆的铁枪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枪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枪花,捅向郭知运的前胸。

尚赞婆人马合一,力量汇聚一处,这一击竟然有股劲风,令郭知运有种胸口一紧的错觉。

郭知运老当益壮,屏住呼吸,反手一枪挑在敌枪尖上,全力向右侧一带,将长枪推开。压力过后,心中不免暗暗吃惊:这一枪固然比不上薛大都督的戟法神出鬼没,但攻势凌厉之极,无怪信儿死于他手。

战马冲锋的高速度已经使他们贴身而过。

想着战死的幺子,郭知运不甘就此罢手,身体向后彻底躺倒在战马上,右手运枪照着尚赞婆的背心用力猛刺。

尚赞婆大惊之下,回枪格挡,却晚了一步,后心中了一枪,登时露出了拳头大的伤口。

一旁的王君毚喝道:“郭公!小卒由我来,尚赞婆就交给你了!”

他领着骑兵截住了郭知运身后兵士。

郭知运大笑道:“哪里走!”他毫不犹豫的调转了马头,将长枪横在马背,弯弓照着尚赞婆的背心就是一箭。

尚赞婆只觉得前胸一凉,随即一阵剧痛袭击了他,箭头出现在他身前,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尚赞婆平躺着看着天空,随着黏稠的血液从胸口伤处中不断涌出,一股冰寒彻骨的感觉逐渐包裹了全身。

凄厉呼啸的寒风,让他有些瑟瑟发抖!

这是要死了?

尚赞婆突然有些不甘心,作为吐蕃最出色的后起大将,还没有实现愿望,怎么能死在这里。

马踏长安!

是他这一生的梦想,实际上历史中的尚赞婆做到了。

尚赞婆作为吐蕃的先锋大将,趁着唐军陷入安史之乱的泥沼中,轻骑飞取长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攻下了大唐国都。

但这一世变了,有了裴旻的存在,他的梦想,永远永远只是梦想。

死人是愿望是不可能有实现的机会的。

郭知运下马来到了近处,看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尚赞婆,一手抓起了他的头发,毫不留情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对着那细嫩的颈脖割了下去。

鲜血溅射在他的脸上,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那股报仇的快感!

郭知运无法形容。

他就如石头人一样站着,站着,一动不动的拿着尚赞婆的脑袋站在战场上。

王君毚收拾了残局,来到了郭知运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静静的在一旁带着。

良久郭知运刚才道:“君毚,对不住了!”

王君毚口中苦涩,知道郭知运再说什么。

郭知运一直将他视为继承人一般的培养,但是很明显陇右节度使这个雄职更加适合裴旻!

第十九章 意指青海湖

“裴帅!”王小白单人单骑回到了宛秀城。

“如何?”裴旻并不很在乎宛秀城里面的胜负,以大局而论,尚赞婆只是小菜,石堡城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

石堡城对于大唐的意义实在过于重要。只要拿下石堡城,日后陇右一地再也不用担心吐蕃的袭扰了。在战略上,唐军将会化被动为主动,窥视着青海湖的利益。

“拿下来了!”王小白一直在蒙赤岭中蛰伏着,一边找着是否有攻城捷径,一边留意着石堡城的动向,对于石堡城的情况了如指掌,将论弓仁拿下石堡城的经过跟裴旻细说。

“太好了!”裴旻闻言,忍不住仰首大笑,让论弓仁取石堡城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拿下石堡城,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只要将龟缩在金天桥、树墩、大莫门的吐蕃兵击溃,夺取河西九曲地,便大功告成。

郭知运手刃仇敌,心满意足的回来汇合,但听论弓仁已经拿下石堡城,也兴奋的挥起了拳头。

裴旻的高兴是从大局考虑,郭知运的高兴则是吐了口恶气。他是鄯州都督、陇右节度使。

石堡城对着的就是鄯州,吐蕃每次出石堡城劫掠,第一个受害的便是鄯州。

郭知运担任鄯州都督、陇右节度使以后,几乎将心神都用在了对付石堡城里的吐蕃军上,为此还折损了幼子,对之怨念最深,也高兴见到石堡城重新回到大唐怀抱。

裴旻望向郭知运道:“郭公,你立刻派人去接手石堡城,将论弓仁将军换来。以后石堡城就交给郭公了,如此战略要地,还望郭公慎重对待。”

石堡城严苛的也属于陇右境内,陇右境内的防卫皆归陇右节度使负责。

郭知运也不拒绝,挥手叫来一将,让他安排下去,说着对裴旻笑道:“我只是暂般国公看着,未来还得靠国公。”

裴旻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

宛秀城以毁,不适合驻扎。

裴旻率军北上与论弓仁汇合。

若在寻常时间,他们必需经过金天桥才能抵达北岸,深入吐蕃腹地。不过因为现在是冬季,属于黄河结冰期,大军可以在黄河上自由行走。

小心翼翼的走在黄河上,郭知运看着弯延的母亲河,道:“这鬼天气真是有利有弊!国公的高瞻远瞩,可见一般那!”

裴旻听了脸上一红,搓了搓手,这天气越来越冷,他的手都有些僵硬了,应道:“这个还真是个意外!”

为了速战速决,他确实做了很多谋划,但是真没有将黄河结冰期给计算进去。

二十一世纪气温转暖,他又生活在南方,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珠三角,连雪都不常见,何况是河水结冰。

似乎老天爷也在无形中助了他一臂之力,入冬之后,黄河上游渐渐结冰。

在他烧毁吐蕃干草从广恩镇抵达前线的时候,黄河上已经可以行人跑马,免去了金天桥的攻防,直接从黄河上跃过。

为此他还担心会不会承受不住,走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史书上来一出:“开元四年,十二月一日,冬。凉国公、洮州刺史裴旻,率军渡黄河,不甚跌落冰层,卒!”

那真不好玩。

其实他是多虑了,以目前黄河冰层的厚度,即便是坦克开过也无碍,更别说军队。

“有惊无险”的越过了黄河,裴旻选择在蒙赤岭下驻军休整,论弓仁也率兵赶来汇合。

三巨头再次聚在了一起,商议接下来的打法。

依照现在的走向,只要论弓仁金天桥、树墩、大莫门这三处要地,他们就算是大功告成。

不过裴旻问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论将军,对于我唐人在你们吐蕃的水土反应,你们应该有过详细的了解吧?能否给我说说?”

高原气候是与吐蕃对决永远绕不开的一个话题,唐军与吐蕃交战多年,各有胜负,但大唐从未有过一次对吐蕃造成致命伤害。高原气候占据主要原因,在骁勇的兵士上了高原,也会如瘟鸡一般,出现各种不适的问题。以至于每每侵攻,皆落得惨败。

高原气候裴旻在后世旅游的时候体验过,那时候他只是走走玩玩已经很不舒服了。若如现今一样行军作战,背负重物急行赶路或者上阵杀敌,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支撑下来。

而且古代与现代不一样,现代交通便利有各种服务。

在古代全靠两条腿,外加勉强可行的泥路,两相比较不能同日而语。

要想进入青海湖,必需要对高原气候有十足的了解,不然形同玩火。

郭知运、论弓仁动容的看着裴旻,听裴旻的口气是想要打到吐蕃内地去?

论弓仁不知如何开口。

郭知运担忧道:“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裴旻看着两人的意思,笑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只是我们现在完全没有了后勤的困扰。放着青海湖如此大的肥肉,焉有不去分一杯羹的道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并没有自大的蔑视吐蕃,只是想在青海湖的边沿建造一座军镇,镶一颗钉子进去与吐蕃同享青海湖,这对我大唐大有利处。”

当然他还有更深处的想法没有说明,对于吐蕃,他的长远计划是一劳永逸,只是这个计划有些久远,现在不适合说。

他没有忘记吐蕃未来的发展,吐蕃现在的小赞普是一个明君,尽管他当前只有十岁,还未掌权。但是未来他掌权之后,会用极短的时间稳固了吐蕃的政局,提升了吐蕃的国力。小赞普的儿子也是一个明君,连续两代明君,而大唐又逢安史之乱,国力大幅度衰退,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吐蕃也因此契机发展成为一个几乎让东西颤抖的帝国,不但攻取了大唐的陇右河西,还跟西方的阿拉伯帝国在西域强强对碰,打的天昏地暗,大唐也彻底退出了西域的掌控权。

裴旻熟知这段历史,自然不会坐视此事的发生。

只有让吐蕃彻底覆灭,让他们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变成大唐的一份子才是真正一劳永逸。

但要想在高原作战,必需要有一支能够适应高原反应的军队。

青海湖用科学的话来形容属于高原大陆性气候,有高原反应但不是那么强烈,正好适合兵卒适应习惯,为将来做准备。

现在吐蕃国力实力大损,而他们拿下了石堡城,战略物资可以直接从石堡城运至前线,无需横穿河西九曲地,一切都向着大唐,不将触手伸向青海湖,实在对不住这大好局面。

郭知运、论弓仁不知深处的考量,相继松了口气,还以为裴旻年少轻狂,给当前的胜利蒙了眼,要趁势攻入青海湖,大杀四方呢。

青海湖对于吐蕃的重要不言而喻,若裴旻这么干,吐蕃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动用举国之力于战,到时候情况就不妙了。

顺着裴旻的思路想下去,郭知运眼睛一亮道:“国公主意打的不只是如此吧!悉末朗以善守闻名,他死守金天桥、树墩、大莫门,我们不好下手,但只要我们兵指青海湖,他未必坐得住。”

论弓仁合掌笑道:“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老妖婆选悉末朗为帅是大错特错了。她以为悉末朗能守住,可是国公避强击虚,避开了所有不必要的攻城,让悉末朗空有一身本事却施展不出来。”

他大笑过后,叹道:“正如国公所说,关于唐蕃之间的水土不服。家父当年为了与唐作战,深入的了解过。还特地以壮硕的大唐猛士做过实验,在青海湖附近体格健壮的人,不太受影响,但是体力却不足原来的八成。越往上效果越严重,深入大非川,体格稍弱的将会出现头晕腹泻四肢无力等各种情况。体能不足六成,再往上到了多玛,便是体格健壮者也有受影响的可能。至于体力的影响,更加严重了。因故当年,我父亲也算不到薛仁贵大将军有勇气袭击乌海城,还让他成功了。当初我父亲便说过,若非郭待封拖了后腿,昔日一战,胜负未可知。”

裴旻心底盘算着,只有七成体力,确实有些影响,但在接受范围之内。

他手指着莫离驿道:“我们直接将军队驻扎在这里如何?”

莫离驿!

唐蕃古道上的一个驿站,是连接大唐吐蕃的要道,中原内地去往青海、吐蕃腹地乃至尼泊尔、天竺等国的必经之路。

“我们在这里以逸待劳!等于断了悉末朗的后路,一方面逼他来战,一方面也能杜绝吐蕃派援兵支援悉末朗。你们觉得如何?”

“以逸待劳可以将体力的劣势补足,我没意见!”郭知运一脸赞同。

论弓仁颔首道:“国公驻扎莫离驿等于挽扼吐蕃咽喉,哪有反对的道理。只是这一战过后,吐蕃不但失去了河西九曲地、石堡城,还让我们在青海湖嵌入了一个钉子,老妖婆可要气死了。”他笑着说着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大唐对他来说是第二个家,但无法否认第一个家是吐蕃。

裴旻、郭知运皆能感受论弓仁的复杂心情,但对于他对大唐的忠心也毫不怀疑。

时隔三十年,大唐雄师再次君临青海湖!

第二十章 名动长安

长安城皇宫!

李隆基正在处理着军务,这战事一起,诸多事情,需要他来调配。

粮草军饷,还有凯旋后的嘉奖,对于阵亡者的抚恤,甚至于战败后的影响这一些都要考虑进去。

尽管李隆基对裴旻信心十足,却也不能不防止如此意外发生。

各种物资的调配都需要他这位皇帝的定夺,迄今为止,李隆基还是极其遵守昔日与裴旻的承诺的。

在有公务的时候,绝不因梨园而分心,自裴旻出征的那一日起,他便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梨园中人,不以自己的私人兴趣而耽误国家大事。

“陛下!”宋璟大步走进了殿内。

姚崇这位开元第一名相终究没坚持下来,在裴旻出征后不久,李隆基便受不了姚崇毫无道理的排挤宋璟,让高力士示意御史台对付姚崇。

姚崇虽是一代贤相,但却教子无方。其子姚彝、姚异广交宾客,招权纳贿。尤其是两人竟然同时喜好男风,胁迫帅气文雅的官员与之欢乐。

男风古往今来并不少见,春秋战国以及秦汉时期,最为频繁,帝王将相的同性恋活动屡见史书,其中汉武帝、汉文帝甚至大将军卫青皆是如此。汉代之后,男风时盛时衰,唐朝男女风气开放,但恰是反男风最为严重的时代。认为男风颠倒伦常,有伤风化。

也因如此,当年李世民得知长子李承乾喜好男风,气得直接将他的男宠称心杀了。

姚彝、姚异本是青楼妓馆的常客,却莫名酷爱男风,实是一大奇事,遭到舆论的非议。

总之一代名相姚崇让他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坑了,让教子无方的罪套死。

姚崇也是聪明人,发现李隆基没有如以往那般保他,以知君心何意,数次请辞相位,并推荐宋璟接任他首相。

姚崇终究避免不了退出朝堂的下场,这也怪不得李隆基卸磨杀驴,实在是姚崇个人因素过于严重。

对于去了相位的姚崇,李隆基并没有将之无视,对他仍极为尊崇,许他五日上朝一次,遇到重大政事也专门征询他的意见。只是不让他掌权管事了。

继承了姚崇位子的宋璟,也在相位上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他行政不及姚崇灵活,但比之更加稳重老成,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更不怕得罪人。接任相位不过一个半月,正好接手裴旻后勤的重任,对于其中贪墨,懒散不严谨的官员毫不讲情面的将之罢免,令朝中风气为之一震。

“入春的物资已经筹备好了!运送的劳役兵卒也以准备妥当,只等前方传来消息,我们好按时运达,只是至今节度使、国公前线还未有传来消息,却不知为何?”姚崇带着几分忧心的说着。

他们运送的是六万大军的粮草,外加战马使用的上等食料,再加上沿途役夫、兵卒来回消耗的物资,几乎等于运送一探要筹备十五六万人的口粮,近乎百车粮草。

长路漫漫,这百车粮食的前行速度极慢,此刻出发运至前线,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正好赶上来年的开春,以补足前线军队的粮饷。

因为战线相隔太远,依照惯例,前线领军的统帅应当时时刻刻与后方保持联系,以确保粮食能够安全准确的送达。

但近来十余日,不论是郭知运还是裴旻皆没有传回消息,这让宋璟心底有些拿捏不定。

李隆基皱了皱眉道:“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不急。朕与凉国公相识几载,他从未让朕失望过,没有联系,自有他的道理。”

宋璟瞧着李隆基有些无语,这军国大事,哪能这么感情用事?

这大将领兵在外,哪有说胜就胜的道理?

正当宋璟不知说什么的时候,高力士走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个小纸筒,递给了李隆基道:“陛下,这是前线传来的飞鸽传书,似乎是裴国公亲自写的。”

李隆基精神振奋,笑道:“离八个月的期限,都过去一大半,总该来好消息了。”

他迫不及待的打来纸筒,但见上面写道:“石堡城已取,河西九曲地如囊中之物,形势大好。臣打算进兵青海,取一城之地,为长远计。未得陛下准许,擅自做主,先行请罪。”

刚劲有力的楷体字,正是裴旻手书无疑。

“太好了!哈哈!”李隆基兴奋的昂首大笑,即便他对裴旻信心十足,此刻得知战报,一样欣喜若狂。

这防守时击退吐蕃与收复失地夺取领土,虽同是胜战,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原先他李隆基做的在多,不过是守成之君,但有了如此军功,他将如汉武帝、汉宣帝一样,位列中兴之主,意义不言而喻。

“裴卿已经拿下了石堡城,所有粮食都无需准备,直接命陇右军调用地方存粮,由石堡城运达前线。”李隆基虽不通晓军事,也知石堡城的意义价值。

宋璟也是欣喜若狂,兴奋的舞着拳头,连忙作揖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直接从陇右运粮,不但可以免去大部分劳役还能节省半数粮食消耗,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朕就知道,裴卿不会让朕失望!”李隆基性子好大喜功,已经想着应该如何筹划迎接庆功了。

“对了!”他突然想到一事,望向高力士道:“力士,你不是说长安城内对裴卿很不看好?说他年少得志,不分轻重,为了逞一时之能,定下八月之约,大话连天,无计可施?”

高力士颔首道:“是有这种传言。”

宋璟亦道:“臣也听说过,无稽之谈,不足为信。”

李隆基哼道:“无稽之谈也轮不到他们来中伤我大唐功臣,力士,你立刻让人将消息传出去,要在一日之内,让整个长安都知道我军大胜的消息!看谁还有胆子在背后嚼舌根。”

“是!”高力士作揖领命。

高力士的办事效率毋庸置疑,没到一日,整个长安都知道裴旻大胜的消息了。

瞬间长安城沸腾起来,在长安百姓眼中大唐、吐蕃交战百年,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让他们感受到压力的异族,说声宿敌毫不为过。如今大唐的勇士从吐蕃手中收复了失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裴旻、郭知运、论弓仁三将名动长安!

李隆基中兴之主的贤明也不胫而走。

第二十一章 求计李林甫

长安裴府!

娇陈在怀孕一月之后给检查出了有了身孕,离裴旻出兵河西九曲地已经有四个半月了。近六个月的肚子,小腹已经明显鼓了起来。

对于这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裴家上下极为重视,长安城最有名的稳婆早已在府中住下,李隆基也让高力士送来了宫中安胎的补药。

一妾侍产子,闹得人尽皆知,劳师动众,娇陈也算是独一份。

裴旻大胜的消息传到裴府,娇陈正在裴母、稳婆得引领下于府中渡步,以锻炼身子,得知裴旻大胜的消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知道她郎君是为她打的,要以一份天大的战功,来迎接孩子出世。

隔壁公孙幽正在跟一位精于音律的妇人学习音律,经过四个月的用功,兼之裴旻赠给她的剑舞舞谱,仿佛打开了一道全新的大门,让公孙幽自身的音乐素养有了一定的提高之余,更多的感受到宫廷剑舞特有的魅力,对她帮助极大,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以至于疏于了对公孙曦的看管。

“老姐!”公孙曦神采飞扬的回到了屋里,喜滋滋的道:“师傅他赢了呢!整个长安都夸他厉害,真是一群出尔反尔的小人,也不想想是谁的师傅,吐蕃小儿,哪里会是对手。”

公孙幽闻言,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道:“知道了。”

公孙曦意外道:“咦,老姐你笑了呢!”

公孙幽道:“笑有什么奇怪的?”

公孙曦认真的道:“笑不奇怪,四个多月都绷着脸,突然笑了,就奇怪了。”

公孙幽看了自己妹妹一眼,道:“明天开始,跟我一同跟着慕姨学音律。”

公孙曦神色大变,哀嚎连天。

卢府!

裴云、卢玉两个少年郎,一对好基友再度聚在了一起。

大眼瞪着小眼,卢玉一脸愤愤道:“吐蕃人都是一群蠢猪嘛!裴旻都打不赢,还让他轻易取胜。”想着之前的嘲讽,他便觉得脸颊超疼。

裴云也想不到吐蕃败得竟然如此快,念及当前情况,也知情况不妙:裴旻又获大功,声威更胜往昔,只怕库狄氏的心思再度动起来,愁眉不展。

“云哥,你说现在如何是好?”卢玉心中想着裴旻的成绩,心底又急又恨,偏生无可奈何。

裴云摇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对了……”他突然猛拍了一下大腿道:“我识得一人,他智计无双,或许能给我们出个主意。”

“是谁?”

“李林甫!”裴云带着几分兴奋的道:“千牛直长李林甫,他是我师兄,早年在一起跟着大儒孔惠元习文,我们同睡一榻,亲如兄弟,怎么将他给忘记了!也许,他能助我一臂之力!”口中念道如此,他霍然起身道:“我这就去找他!”

此时此刻李林甫正在舅父姜皎的府中坐立不安的呆着,脸色有些焦急。

李林甫严苛的说是皇室宗亲,但他这个宗亲太遥远了一些,他是唐高祖李渊堂弟长平肃王李叔良曾孙,并非皇室一脉,只是皇室的宗亲。

大唐立国至今,已近乎百年,李家宗亲细细算来千八百个,哪可能一一照顾得了。

李林甫这个皇室宗亲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李林甫今年以三十三岁,如今不过是小小的千牛直长,无权无势的七品小官。他的亲朋好友,成就几乎个个都在他之上。

作为一个官迷,李林甫如何忍受的了?

不得已李林甫找到了自己的舅父姜皎,让他给自己求个一官半职。

姜皎是太常卿,兼秘书监,监修国史也算是从龙之臣,受封为楚国公。之所以是也算,因为姜皎此人没有什么本事,就是会玩,能陪李隆基一起玩耍。李隆基将之视为玩伴,直呼其为“姜七”,先天政变他就陪着李隆基在一旁看戏,便得了楚国公的爵位。

姜皎对于李林甫这个外甥极为喜欢,亲自去找侍中源乾曜为李林甫求取个官位。

姜皎这一去多时,直将李林甫急得坐立不安。

等了许久,姜皎才气冲冲的走进了大堂。

李林甫察言观色,已知事情多半黄了,笑道:“舅父辛苦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直接深深作揖,以表感谢。

姜皎脸上显露尴尬之色,惭愧道:“哥奴如此,羞煞舅父。”他跟宰相源乾曜是姻亲,原以为源乾曜会卖他一个面子,却不想源乾曜直言不讳的道:“郎官应有才干声望,哥奴岂能当郎官?”

哥奴正是李林甫的小名。

源乾曜一句话便堵住了姜皎的嘴,言语中还透露着对李林甫的轻视鄙夷。

姜皎将源府的经过细说,叹道:“非舅父不出力,实在是源乾曜欺人太甚。”

李林甫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厉色,抬头时却是笑容满面道:“舅父无须自责,是哥奴无能,反而累得舅父失了面子。”

姜皎见李林甫如此懂事,对于源乾曜之事,更为恼怒,道:“哥奴放心,舅父定然给你寻个好职位。”

李林甫离开了姜府,回到了李府,看着祖上留下的偌大府邸,想着李府已经有五年未有客人临门了,呆立府前,思量道:“在不久的将来,定要让李府门庭若市,让送礼巴结的人,从街头排至街尾。”

入得府中,李林甫方才得知昔年同窗前来拜访。

李林甫心中却是一动,当年他看中裴云背后的家世,与之如若兄弟,即便分别后也多有书信往来,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到了长安。

前往客厅,李林甫、裴云同述旧情,不胜唏嘘。

“云弟,怎么来长安了?”李林甫是何许人物,早已看出裴云心中有事。

裴云愁然道:“弟此来长安是参加明年春闱的。”

李林甫愕然道:“云弟好歹也是裴家长房嫡孙,以你裴家的人脉,何至于参加科考?”

裴云摇头道:“兄长有所不知,裴家现在不比以往。裴旻的父亲当年自甘堕落与最低贱的歌姬私奔。祖父念及同为裴家血脉,没有将之逐出门庭,还许裴旻就读我裴家燕云书院。可恨裴旻一朝得势,图谋裴家家主之位。祖父为了拉拢人心,不得已将属于弟的名额让给了他人,弟只能自求出路。”

李林甫看着裴云道:“云弟是想让我出个主意?”

裴云忙道:“不敢奢望,只是希望兄长能够教我,如何才能让裴旻与裴家断绝关系,只要兄长愿意相助,裴家愿以司门郎中相赠!”

李林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第二十二章 决战莫离驿

莫离驿!

作为唐蕃百年古道,此刻的莫离驿繁华不在,有的只是一片荒芜。

自大唐、吐蕃敌对以后,这条连接两国的要道便给断绝了,只能依稀可见昔年的点滴痕迹。

郭知运、裴旻、论弓仁领着兵马抵达此处后,还未来得及安下营寨,便得知了悉末朗率兵出大莫门城的消息,他直接放弃了河西九曲地的金天桥、大莫门城、树墩城三要塞,率着残余的三万五千兵马杀向了莫离驿。

对于悉末朗这孤注一掷的决定,裴旻还是极为高兴的。

或许悉末朗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吐蕃上下誓死奋战,能够激发他们最后的余勇,但只要将他们歼灭,意味着此次征伐大功告成。

大唐将士早已今非昔比,又何惧正面一仗?

只是?

裴旻想着悉末朗的性格,只觉得其中有些猫腻。

论弓仁闻讯也找上了裴旻,直言道:“国公,您说悉末朗此次出兵会不会有诈?”

裴旻看了他一眼道:“你也察觉了?”

论弓仁点了点头。

裴旻看着远处道:“我从不怀疑你们吐蕃人的彪悍,也不怀疑悉末朗的效死决心。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吐蕃现在青黄不接,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军事实力大不如前。但在我心底,吐蕃始终是不可小觑的宿敌之一。悉末朗此人可为大将,却不适合为帅。作为主帅,他极不合格,可是为大将,他的沉稳坚毅却是够格的。他们新败不久,需要时间整顿军备恢复士气。以道理而言,应当在士气有所提升之后,方才出兵才是道理。现在出兵,未免操之过急。”

论弓仁道:“以悉末朗的性格,用兵断然不会如此急躁,应该另有图谋。有可能是青海湖这边已经有吐蕃将领与他们联系了,打算趁他们立足未稳的时候,集合两地的军力,前后夹击我们。”

裴旻赞同道:“所以我打算留一支军队备用,真有奇兵从后面袭击,可以在第一时间出兵将之截住。只要给我们争取一定时间,便能大获全功。”

“交给末将吧!”论弓仁笑道:“这破敌之功,便不与你们争了。”

裴旻点头笑道:“好!”他看着论弓仁的背影,也知他的心思,他以获得了取石堡城的大功,剩下河西九曲的战役就不参合了。

这位吐蕃归顺的大将处事先公后私,不贪功冒进,真乃洁身自好的奇男子,兼之军事经验丰富,此番出征功劳极大。若吐蕃不自毁长城,换做对手是他,此次征伐,未必会有如此顺利。

不再多想,裴旻找上郭知运商讨着最后的决战。

裴旻没有给悉末朗停军休整的机会,在悉末朗逼近莫离驿的时候,裴旻直接下令主动出击。

四万兵马压向了悉末朗的吐蕃大军。

**********

在悉末朗的鼓舞下,吐蕃兵卒恢复了点点士气,尤其是他们得知援兵已达,只待两军胶着之际,从唐军的后面掩杀过来,与之前后夹击,更是生出了求生的欲望。

悉末朗站在三军阵前,看着一个个骁勇的吐蕃勇士,心中大是惭愧,若非自己无能,吐蕃勇士焉能陷入今日绝境?

看着一个个兵士,悉末朗直言不讳的高声道:“将士们,当前的情况你们应该有所了解,我们让唐军包围,给断了去路,又无食物来源,陷入死地,可谓九死一生。猛虎也有装死的时候,团结的狼群,遇到了威胁同样会四散逃避。怕死是天性,不只是你们心生恐惧,我也一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但是弱小的兔子,也会咬人,温顺的绵羊,急了也敢攻击饿狼。何况我们是吐蕃勇士,高原上的雄鹰!”

他厉声咆哮着:“现在青海湖的勇士们在尽力支援我们,我们唯一活下去的希望是在这一战中跟唐军后方的援兵的配合,前后夹击唐军,撕裂一道缺口回我们自己的家!”

回家!

简单的两个字,将吐蕃的士气提升了起来。

气氛也达到了顶点,“回家”、“跟唐贼决一死战”在场数万人群的怒吼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悉末朗挥手制止了呼喊,下达了军事命令:“术刺夫长率本部骑兵列于阵头中央,分为前锋军和前护军;前锋军负责中路突破敌阵,前护军负责支援前锋,并总领前六军。伍千夫长率领步兵列于前锋军左,是为左前伏;须卜千夫长率骑兵列于阵头左翼,是为左前锋。呼衍千夫长、折千夫长你二人比照左翼列于阵头右翼,是为右前伏与右前锋军。一旦万夫长的前锋军与敌接战,左右前锋便自两翼出击,对敌形成包抄之势,左右前伏军则配合诸路前锋,对敌两翼进攻,时机成熟就纵深割裂。本帅坐镇中军,指挥协调支援诸路兵马。此役不设后军,无退路可退!”

诸将齐声领命!

马蹄踏地那沉重杂乱的声响,战马的喘息和喷鼻声也越来越近。

四万唐军屹立在寒风之中,他们排成整齐的队伍,巨大的军阵遍布原野人和马呼出的气息,汇集在一处,好似平地升起的白云。

瞧着吐蕃的布阵,裴旻笑道:“还是这么老套!”

“但真的实用!”郭知运在一旁说着,吐蕃这套阵型有一个叫法,叫做“中央突破,两翼齐飞”!

这是吐蕃根据大唐的特点,特别研究的战法。

他们以重骑冲锋,以撼动中军,再以灵动的轻骑左右包围,或分割或游击,将骑兵的优势发挥最大。

尤其是限制住了强弩的伤害,唐军强弩天下无双,但射速慢,只能平行直射是一大弊端。

重骑防不住强劲的弩箭,但却能将弩箭的伤害限制最低,让弩箭不足以贯穿好几人,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近身而战,可谓万试万灵。

裴旻双手一合,笑道:“既是老战术,没有什么好说的,针尖对麦芒,来一场兵对兵,将对将的对决。郭公,你领骑兵负责吐蕃的右翼军,翼德,你领骑兵对付吐蕃的左翼军,吐蕃的前军就交给我们前、中军了。各安其职,各守本份,看谁先一步破局!”

第二十三章 陌刀撼重骑(上)

郭知运瞧着远处吐蕃军严整的军容,带着几分担忧的看着裴旻道:“吐蕃重骑兵可不容小觑!中军皆是步卒,当真能撑得住重骑兵的突击?”

吐蕃重骑兵远近闻名,唐朝除了唐初李世民时期拥有大规模的重骑兵之外,极少配备这种奢侈的骑兵队了。

但是重骑兵这一兵种在吐蕃手上却发扬光大,吐蕃拥有优秀的战马资源,高原上的铁矿资源也极其丰富,拥有制造重骑兵的先决条件。

他们的重骑兵集合了东方具装甲骑以及西方重装甲骑兵的特点,形成了吐蕃特有的重骑兵,全身覆盖铁甲,不论兵卒还是战马都武装到头脚,只留下眼睛视物,格外凶悍,可谓远近闻名。

裴旻慎重道:“就算有,至多也不过三千之数。我有两千陌刀军,又何惧他们的重骑兵?郭公放心便是,此番定让吐蕃讨不得好。”

郭知运点了点头,却也没说什么,心中的担忧不减。

陌刀军确实是大唐利器,但是除了唐初李靖,还没有几人真能发挥陌刀的威力,对付一般骑兵陌刀或许尚可,真要对付吐蕃重骑兵,未必扛得住。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以裴旻中军的实力,就算挡不住重骑,也足以将之消耗干净,能够坚持到他与李翼德打破僵局,只不过多折损些兵马而已。

作为军中宿将,对于生死,郭知运早已看淡了。

裴旻眯着眼,手搭凉棚挡着侧面刮来的风雪,向前望去,视线之内,吐蕃前军重骑兵已经拿着滕盾开始做冲刺的准备了。

他也跟着下达了命令:“传令给李嗣业,就说今日一战,关键就看他们的了!”顿了顿又道:“告诉他,养兵千日,就用在这一时,让他好好表现,配合江岳的强弩手出击!”

咚咚咚!

随着沉闷密集的战鼓声急促地响起,阵头数以百计的旌旗摇动起来。

江岳率领的强弩手,李嗣业率领的陌刀兵同时出阵而去。

强弩手呈现方形阵势,陌刀兵分作左右两队,护卫在强弩手的左右侧。

速度渐渐提升起来的吐蕃重骑兵已经考近劲弩的射程,唐军强弩的优势威力在这个距离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射马,不射人,放箭!”

面对吐蕃重骑兵,江岳表现的很理智冷静。

吐蕃重骑手外套坚甲内着锁子铠,手中还有滕盾护着要害,即便弩箭再如何厉害,伤人亦是有限。射马却不一样,只要射倒一匹马,将会造成连锁反应,严重影响后面的骑兵速度。至于马上的骑手,根本逃不开战马的践踏,会给自己人踩成肉泥。

第一波弩箭倾泻而出,密密麻麻的弩矢破空而过,首当其冲的第一排重骑兵无一侥幸,先后栽倒在了地上,将马背上的骑手甩飞出去丈余远。

后面技术出色的骑手,在第一时间超控战马避让开来。个别反应不及时的,直接撞了上去栽倒于地。

不管是否避让开的重骑兵,毫无例外都会为之影响自身的速度,发挥不出十成的力量。

江岳用的是三段连射战术,强大的压制力,直接在两军尚未接触的时候,已然给吐蕃造成了五百以上的伤亡,阵容零散近乎崩溃!

悉末朗心头滴血,重骑兵的造价极高,他是升任了元帅,才得以配备两千五百的重骑兵,如今还是第一次调用他们冲阵,却不想一人未杀,已经折损了五百。

心疼之下,却也无可奈何。这唐军的强弩优势,他们望尘莫及。

即便他们花费无数心思也无法从唐人手上取得伏远弩、擘张弩的设计图纸。

现在惟有迅速接近唐军,才有扳回的机会!强弩手一但近战,将无用武之地!

无需他下令指挥,前军万夫长术刺已经下了继续冲锋的命令。

重骑兵显然训练有素,在奔袭中渐渐有恢复了建制,继续发动着冲刺。

这个时候陌刀军已经跟强弩手形成了对换,两千陌刀手组成了人墙挡在了重骑兵的面前。

“布阵!”

李嗣业一声喝令!

陌刀手面对吐蕃重骑兵的威势竟然毫不为所动,肩并着肩脚顶着脚,将手中的陌刀长长地伸出,形成如同刺猬一般的防线,浑身都是刺,让人无处下口。

骑兵号称古代的装甲坦克,有着野战王者的美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骑兵等于无敌。

历史上以步克骑的战例不在少数。

只因骑兵也存在着致命硬伤,只要能够消去骑兵可怕的冲击力,骑兵未必就比步卒更加实用。

这里也涉及到一个前提。

需要有步卒能够抵达骑兵那潮水海啸一般的冲击力。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但如果这点做不到,一切都是空话屁话。

面对骑兵的冲击,列阵的步卒不能有半点胆怯之心。

要有不动如山的意志,要有死也不能移动脚步的决心,要将自己视为血肉长城,敢用生命捍卫防线的勇气。只有如此,才能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下骑兵如同海啸一般的力量。

否则以步卒硬抗骑兵,只有阵型撕裂一个下场。

神策陌刀营只是成立一年的新军,依照道理而言是很难拥有如此胆气意志的。

不过凡事皆有万一,陌刀营的统帅是李嗣业。

将是军中胆!

将帅的一举一动,直接影响兵卒的表现。

两千陌刀营组成了刺猬一样的方阵,而李嗣业独自一人位于两千人的面前,就如一座山一道岭一样立在那里,将前面的骑兵视为土鸡瓦犬。

为将如此,兵卒又有何可惧!

最关键的时刻来临!

短兵血战的时刻终于到来。

在中军的裴旻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战场,只觉得心脏都要“噗通,噗通!”的跳出了口腔!

尽管吐蕃重骑兵的速度冲击力让强弩兵干涉了,尽管他相信李嗣业,相信历史上那个勇力绝伦的神通大将。相信诗圣杜甫诗句中的“奇兵不在众,万马救中原……孤云随杀气,飞鸟避辕门”的无双陌刀将!

可真到这步骑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些担忧……

第二十四章 陌刀撼重骑(下)

裴旻的担忧,让他觉得五十步的间距特别缓慢!

但在战场上这点距离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吐蕃的重骑兵完全无视刺猬一般的陌刀军阵,以大无畏的勇气撞了上去。

双方最先接触的是独自站在陌刀阵正前方的李嗣业与一位重骑兵队将。

李嗣业位于陌刀军阵的正前方,独自一人,无人支援,无人策应,最好欺负。

重骑兵队将见李嗣业衣甲鲜明较之身后兵卒衣甲华丽许多,身份非同一般,有心抢这头功,人借马势,挺枪直接冲了上去。

李嗣业不为所动,陌刀由上而下,闪电挥击!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特别的动作,有的只是坚不可摧的力量。

陌刀与铁枪交错,重骑兵队将双臂顿时没了知觉,他还未反应过来,陌刀以劈砍在了他的胸口,人瞬间毙命。马在同一瞬间,四蹄跪伏在地,还没有来得及嘶鸣,巨力已经将它的胸骨压裂,惨死当场!

冲刺中的重骑兵,在李嗣业的刀下,人马直接原地毙命!

一刀之威,竟大于斯。

裴旻眼中除了震撼,没有别的想法。

突然他脑海中浮现史书里记载李嗣业的一句话来“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

若此刻吐蕃不是重骑兵,没有身披重甲,也许,不,是一定!李嗣业真能一刀将对方人马斩成两段。

也唯有大唐,方有如此猛士。

这一幕让大唐、吐蕃双方在一旁掠阵待命的将士都看傻了眼。

唐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反之对面吐蕃一方静寂无声,有些给吓到了。

在唐军右翼的郭知运也一股见鬼的模样,突然想起裴旻那自信的话,恍然明白裴旻的底气何在,忍不住心道:“国公麾下竟然有如此猛将!此人神力只怕不亚于霸王项籍!”

突然他想起李嗣业的来历,好像当初是准备往陇右投军的,是给裴旻截下来了,登时有种怒火上头的感觉。转念一想,此战过后,他便告病休养,陇右一切交给裴旻,心底也安了许多。

就在李嗣业一刀立威的同一时间,吐蕃的重骑兵狠狠地楔入陌刀军中,似乎以他们的方式向神策军陌刀营宣战。

血花飞溅之中,马匹撞上了伸出来的陌刀。铁甲片不足以阻挡如此巨力变了形。陌刀的刀尖滑离铁片,从缝隙中钻了进去。

力量是相互的,在那股恐力量的加持下,陌刀由马匹的颈部刺入,一直刺入身躯,最后由战马的肩上穿透而过,刺入马上骑士的胸膛。

至于最前排的陌刀兵更为凄惨:那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以及身后的两人一同撞倒在了地上,趁着陌刀阵动荡的时候,后面赶上的吐蕃重骑兵驱使着战马踏在了他的胸口,直接将胸口踩凹了进去,将他的脏腑都给踏碎了。

陌刀兵并不能完全挡住吐蕃重骑兵的可怕冲击,前头部队有些动荡,但是他们的表现并不逊色他们的统帅李嗣业。

后方的陌刀营兵士并未因战友的死而恐惧,也未因阵型的动荡而混乱,而是前仆后继的补上了袍泽留下的缺口。

他们一人挡不住吐蕃重骑兵冲锋的力量,便来两人,三人、四人、五人,用他们的生命捍卫住了陌刀阵。

随着一个个陌刀兵卒的阵亡,吐蕃重骑兵的攻势越来越弱,他们的冲击力在由陌刀军组成的防线面前,失去了应有的优势。

李嗣业心在滴血,吐蕃重骑兵确实厉害,陌刀营付出的代价比他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陌刀墙!”

手中陌刀左右回旋飞舞,又有三人三马惨死他刀下。

陌刀营中将士听到李嗣业的大喝,个个咆哮了起来,重新整队,不再是刺猬一般的刀阵而是叠行穿插而立,好似穿插在一起的人墙。

“杀!”

李嗣业一声大喝。

所有陌刀营的将士叫吼着前迈一步,适才饱受攻击的怒气,同僚战死的悲愤,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手中的陌刀凶狠的挥舞而下。

“杀!”

“杀!”

“杀!”

……

每喊一句“杀”,陌刀营所有将士便前迈一步,挥出一刀,如墙推进。

陌刀的前身其实是斩马剑,它的出现可以追溯到西汉。当时,为了抵御匈奴骑兵,出现了一种在双刃大型剑上安上长柄称为“斩马剑”的新式兵器。最后经过不断地改良发展,在唐朝时期,斩马剑已经演变成了更为可怕的陌刀。

完全可以说一句,陌刀是为了克制骑兵而出现的凶器。

在李嗣业的指挥下,陌刀发挥了他最大的功效。

失去了冲击力的重骑兵,在马上战斗,灵活力远逊色于步卒。

他们竟然被陌刀军撵着杀,陌刀军每进一步,吐蕃重骑兵便给逼得退后一步,竟是完全压制。

依照重骑兵的战术战法,他们在突击过后应该立刻迂回撤退,凝聚力量展开第二波的冲击。但是陌刀兵却完全不给他们撤退的机会,步步逼近,将一个个的重骑兵斩杀刀下。

“漂亮,打得好,好一个陌刀墙,如墙推进,势不可挡!”

裴旻为李嗣业喝彩,为陌刀军赞颂。

相比裴旻的兴奋,吐蕃阵头带着谜一样的死寂。

吐蕃重骑兵是他们横行天下的筹码,与大唐几战都是为了最求速度以突袭奇袭为上,重骑兵并未投之战场。他们一直相信若有重骑兵的加入,战局结果绝不一样。

如今横行于世的吐蕃重骑竟然让步卒撵着打,实在让他们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暗思:“唐人厉害如此,他们真的不可战胜嘛!”

原本恢复的士气,再度有回落的迹象。

“不能如此下去了!”

悉末朗吹响了总攻的号角,左右翼一同出击,前护军支援前锋军,前军一并压上,除了他的中军,吐蕃一口气投入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三万人马横列开来,黑压压的看不到边。宛如自万仞高山滚下的巨石,一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一面向唐军此地疾掠而来。

万计以上的马蹄嘈杂纷乱地踏地飞奔,令得大地都为之颤抖。

裴旻见悉末朗终于按耐不住,令旗一挥,左右翼郭知运、李翼德跟着出击!

前军也由江岳、肯德里克领着步卒支援李嗣业。

大战真真正正的拉开了序幕!

第二十五章 突生变故

裴旻看着拼杀激烈的战场,有些心痒难耐,只是他深知自己的责任,老实的坐镇中军,以应对任何变故。

陌刀军压制了吐蕃重骑,让他长出了一口气,悉末朗麾下的重骑兵无疑是敌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之一,也是“中央突破,两翼齐飞”战术执行的关键。

压制击溃甚至歼灭吐蕃重骑,对吐蕃的士气而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就连重骑兵都无法撼动陌刀军,何况是前护军的轻骑兵?

显然现在已不用为他们操心了。

他将心神放在了左右两翼上,唐蕃的左右翼骑兵正在快速的接近,双方都做好了正面硬刚的准备。

不过战场之上只有战术而无道义一说。

最先出手的并非是唐蕃的左右翼骑兵,而是前军江岳的强弩兵。

有陌刀墙的隔绝,位于陌刀墙背后的强弩兵有了安全的保障,江岳手中的强弩也再次发挥了他们的威力。

强弩确实有着只能平射的弊端,陌刀阻挡了他们往前射击的路线,但并不妨碍他们斜刺里射向左右翼的吐蕃骑兵。

伏远弩的射程可达三百步,吐蕃左右翼的骑兵意图分割唐军前军,离前军不过两百步的距离,正好在最有效的射程之内。

刹那间,追魂夺命的弩箭穿人透马。左右翼骑兵可不是一身重甲的重骑兵,凌厉无比的劲弩,往往一箭就能洞穿了两三人,吐蕃左右翼骑兵登时人马悲嘶,阵头顿时一片混乱。

而这时的唐军左右翼骑兵,趁着吐蕃左右翼混乱之际,毫不容情的与之撞击在了一起!

这骑兵的突击对撞,没有半点的道理可言,直接伴随着死亡,血肉横飞。

论骑术半马背上的民族吐蕃确实要胜过唐军骑兵一些,但如今有了弩箭的相助,形势逆转。

以严整的骑兵阵冲击散乱的骑兵队,各中优势,不言而喻。

唐骑即便稍逊吐蕃骑兵一筹,依旧稳稳的占据了战局的主动。

郭知运、王君毚、李翼德皆是从军多年的大将,高声咆哮着,舞动着手中的兵刃收割着吐蕃兵士的性命,意图趁吐蕃回神过来之前,取得更多更大的优势。

裴旻见唐军前军左右翼皆占据优势,心底大安,不由自主的向身后望了过去。

吐蕃的士气是强行激发起来的,这种孤注一掷的士气盈不可久。与唐军连战连捷培养出来的斗志信念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在这种情况下唐军只会越战越勇,而吐蕃军则恰恰相反,禁不起久战,尤其是多方面的压制,更容易造成兵将心态的失衡斗志崩溃。

不敢说胜券在握,至少胜利的天平倒向了唐军无疑。

当前的局势,最大的变故只有来至于后方的神秘敌人,论弓仁似乎已经发现了敌军的动向,率兵追击去了。

不知为何,裴旻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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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弓仁站在莫离驿西面一处较高的丘陵,向远处俯视,神情肃然,眼中留过一丝怀念。

眼前这一片丘陵,叫做大非岭,再往前就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平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大非川。

大非川是他父亲真正扬名之处,而大非岭恰是他父亲被逼着自尽之地。

而今他以唐将的身份故地重游,心底不免感慨世事无常。

“弓仁副将!”

山丘中远来一人,亲昵的叫着他当年的官职。

这个副将并非是书面意义上的副将,吐蕃将全国分为四个“如”,每如分为上下两个分如。每个分如有元帅一人,副将一人,判官一人,副将地位极高,相当于副元帅。

论弓仁皱了皱眉头,他发现了吐蕃的踪迹,追击而来未见吐蕃大军的踪影,却遇到这种情况,盯着来人,依稀记起对方的身份,恩兰·腊云,是吐蕃贵族恩兰家的掌权者。恩兰家并非豪门贵族,但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算的上是他父亲旧部之一,高声道:“某现在是大唐左骁骑将军,早已不是什么弓仁副将。”

他当即表明了身份,自归唐之后,大唐几代皇帝都待他极好,已经找到了归属感,再无回吐蕃的道理。

恩兰·腊云道:“在腊云心中,弓仁副将永远是弓仁副将,不知方便借一步说话?”

论弓仁二话不说的取出了弓箭,箭头对着恩兰·腊云道:“再说这种挑拨的话,休怪我不念旧情。”

恩兰·腊云长叹道:“昔年之事,确实是先赞普愧对噶尔家,如今他以病故,现任赞普极为还念令尊功绩,以王侯之礼厚葬……”他似乎是来充当说客,喋喋不休的说着。

论弓仁神色突然大变,这一带已接近大非岭,地势北低南高,丘陵沟壑纵横交错,环境十分复杂。

吐蕃军将他引诱至此,只道是存了诱敌深入意思,打算先将之歼灭在去支援悉末朗。

论弓仁不敢贸然深入,本打算派些斥候入丘陵打探情况,恩兰·腊云却在这时孤身出来与之叙旧,还说着各种挑拨鼓动的话,着实令他起疑。

论弓仁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这片丘陵沟壑中或许根本没有吐蕃军,一切都是虚张声势的假象,恩兰·腊云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为得是不想过早的泄露情况,将他拖延在这里。

青海湖的吐蕃军不在这里,那会在什么地方?

想起悉末朗这一次贸然的出击,论弓仁惊觉问题所在。

诱饵!

悉末朗的三万五千吐蕃兵竟然是诱饵!

青海湖的吐蕃军目的根本不是支援悉末朗,而是趁着唐军与悉末朗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奇袭唐军的大本营,劫掠唐军的粮草。

用三万五千吐蕃兵的性命,换取青海湖的安全!

好大的手笔!

好狠毒的心思!

论弓仁手中的弓箭,毫不留情的射了出去。

恩兰·腊云吓得趴在了马背上,掉头就跑。

论弓仁不在恩兰·腊云这诱饵上浪费功夫,惊慌失措的厚道:“快,立刻撤军,赶往营地!”

一但让青海湖的吐蕃军得手,唐军士气必然大跌,只能退回河西九曲地。

机会可一不可二,唐军想要再次兵临青海湖,跟吐蕃抢青海湖的利益,就不如今日这般容易了。

到时必将是大唐、吐蕃两国的终极对决。

第二十六章 自杀式出击

震天的战鼓不知第几次被擂响,凄厉的号角也不知响了几回。

飘扬的旌旗下,万夫长术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毫无生气。

他早劝说过悉末朗,让他别将希望寄托于青海湖的援兵。休养生息,真正恢复士气斗志之后,再寻唐军一决生死,方是完全之策。

只是悉末朗一意孤行!

战局果然如预料的一般,他的前部军几乎给拼杀光了,什么狗屁援兵依旧一点消息也没有。

此时手头剩下的可战之兵还不足六百,兵力已经濒临枯竭。

喊杀声在不断迫近。

就在不远处,唐军节节逼近,他们已有溃败之势。

看着那一步一进的陌刀军,术刺心中不由泛起无力感觉,手心出汗心头抽紧:早听过昔年大唐军神李靖麾下有一支强悍的陌刀军,能覆三军之众,冲阵夺城,势不可挡。只是陌刀军如昙花一现,空有神话而无实例,只道是唐人吹嘘,今日一见,骇然发觉,名不虚传。

陌刀军似乎不知后退和畏惧为何物,只知步步突进,招法简单无比,着实难以抵挡。感觉就像一堵墙在向他推进,墙走一步,他们便给逼得后退一步,直至退无可退。他用尽一切办法,始终无法突破陌刀的刀阵。

只是陌刀阵还好说,最让他难受的是陌刀阵的后边是一群弓箭手,他们不断的向天下射着箭雨,在陌刀的庇佑下,他麾下的吐蕃兵卒就如移动靶子一般。

他曾想过拉开距离,利用陌刀军移动缓慢的特点,避开这种毫无意义的消耗!

结果更是让他郁闷的吐血:在他骑兵后撤八十步的时候,陌刀军、弓箭手在第一时间蹲了下来。

弓箭手之后是强弩手,八十步的间距,强弩的威力再次让他们见识了唐朝劲弩的可怕。

几方交手,唐军都处在明显的优势,原本强行激励起来的斗志,面对迟迟不来的援兵,莫说是兵卒,即便身为大将的他,都有撤军的念头。

几乎是同一瞬间,术刺自己就推翻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一但一方撤退,将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全线大溃败。

此时纵然是守不住,也决不能退缩!

术刺咬牙咆哮,打算再次安排为数不多的兵卒压上去,却发现士兵们正向后撤退,开始是一个两个,然后越来越多,最后成百上千!

长时间的被压制,那股求生的欲望转为了绝望,从心理上首先崩溃了。

看着部下们如鸟兽散……

“胆敢临阵退缩,杀无赦!”

术刺正想领着督战队想要斩杀几个兵卒立威,却发现连督战队都受到了影响,准备溃逃了。

“天佑吐蕃!”

术刺厉声高喊着,顶着溃逃的兵士,冲向了唐军!

英勇阵亡!

前军的溃败,出乎悉末朗的意料。

他本以为能够多支撑一会儿,不想败的竟然如此迅速。

唐军的战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尤其是相互间的配合,比他们吐蕃要纯熟的多。

相比其他人为了一线生机而战,悉末朗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这一战的真正意义。

所谓回家,背水一战,都是哄人的话!

他们打这一战的目的是诱饵!

吸引唐军与之决一死战的诱饵!

在败退至大莫门城的时候,悉末朗收到了一封来至于青海湖的密信,信中细表此次作战计划。

用三万五千兵卒做诱饵,吸引唐军主力于战,他们假意配合,实则奇袭唐军大营,摧毁粮草!

大胆、疯狂、残忍,出人意料,可行性极大……

悉末朗是一个极度保守的人物,密信中的计划,让他震撼的无以复加。若在寻常的时候,悉末朗第一件事便会派人将出谋之人擒到跟前,给他十个耳刮子出气。

因为出谋之人仅是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身为元帅的他,就算青海湖不在他管制之内,也有权利出手严惩。

只是形势严峻,他被裴旻逼得走投无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拥有悉末朗这种性格的人,往往行事极端偏执。他不将自己的生死看在眼底,将为吐蕃战死视为一种荣耀,自然也不会在乎其他兵士的死。

只是略作犹豫,悉末朗便回了一封信给了青海湖,同意诱敌计。

前军的溃败,没有动摇悉末朗已死报效吐蕃的决心,反而下达了突击的命令,将中军也一并压了上去,亲临战阵。

唐军旌旗之下,裴旻见吐蕃前军溃败,悉末朗亲自率中军来战,又见左右翼的郭知运、李翼德已经取得了优势,击溃吐蕃的左右翼军不过是时间问题,在第一时间,喝令道:“速度传我将命,命前军转攻为守。通知郭节度使、李翼德,让他们尽快击破吐蕃左右翼,迅速完成包围圈。务必要将吐蕃中军一口吞下,若出意外,军法从事!”

若说之前,唐军虽占据上风,但胜负犹未可知,悉末朗这一次全军压上,却意味着唐军胜券在握了。

他中军还未动,有足够的兵卒支援李嗣业、江岳,抵挡住悉末朗的中军。

只要郭知运、李翼德击溃了吐蕃的左右翼,便可形成包围切割之势。

吐蕃本就士气不高,给切割包围,焉有不败的道理。

只是悉末朗此次全军压上实在是无谋之极,就仿若送死一样!

忽然间!

裴旻脑中电光闪过,眼中露出一丝惊骇,之前又青海湖吐蕃的动向,现在怎么没有半点痕迹?

他们要来支援悉末朗,没理由远离战场,去一个远离自己的地方与论弓仁战斗!

“悉末朗就是在送死!”

得出这个结论,裴旻瞬间反应过来吐蕃真正的目的在什么地方!

他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吐蕃竟然以三万五千兵卒做诱饵,无视三万多性命……

这一计当真其狠其绝,为了守护青海湖,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境界。

裴旻意识到失算,各种思绪在脑海中闪过,将心一横,道:“既然用三万五千兵卒做诱饵,那先笑纳了!想将裴爷逼走,就凭这点伎俩还不够。”

事已至此,裴旻明白自己回军以是无用,既然如此,还不如将面前的三万多人一口吃掉,另作谋划。

第二十七章 瞧得见,带不走

虽失了先手,没有及时察觉吐蕃诡计,裴旻依旧冷静理智的做出了决断,完全不去考虑营盘之事,将心神用在对付面前之敌。

在他的调配下,陌刀军再次以陌刀守阵抵挡住了悉末朗中军的进攻。

没有任何犹疑,裴旻下令让肯德里克领长矛手接替了陌刀军的位置。

裴旻没有忘记此刻他们身处高原,有着高原反应,将士体力的消耗过快这一弊端。

陌刀军激战至今,可谓功高卓绝,损失也是极大,是时候让他们退下来休息了。

长矛手固然比不上陌刀手那般克制骑兵,他们所组成的枪阵却也能给骑兵造成极大的威胁,足以应对此刻士气低落的吐蕃轻骑。

悉末朗的孤注一掷并没有挽回吐蕃的败事,只是苟延残喘了一阵而已。

面对这种局面即使孙武复生,孔明再世,也回天乏力。

在裴旻的调派下,唐军前军变中军,一直休整待命的中军变成了前军,与悉末朗的中军战在了一起。

而左右两翼的唐军在接到裴旻的将令之后,也知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开始不计伤亡的向前突进。

原本就苦苦支撑的吐蕃左右翼骑军,顿时觉得压力倍增。

没过多久,郭知运、王君毚的左翼军先一步击溃了吐蕃的右翼军,形成了半包围之势。

李翼德见左翼军抢在了前头,眼睛都绿了,挥动长达丈八长的蛇矛枪,左右盘旋飞舞,巨大的铁枪在他手中竟然轻盈快捷仿佛雷电,砍瓜切菜一样的将周边十余吐蕃兵士,一一击毙。

吐蕃右翼军的士兵见李翼德悍若雄狮的杀来,无不魂飞魄散,纷纷让开。被他冲出一条血路,笔直地杀到吐蕃千夫长的马前。

吐蕃千夫长看得目瞪口呆,见李翼德杀神一般冲到,只吓得手脚冰冷,拨马便逃。

李翼德气恼的在后面紧紧追赶。

吐蕃左翼军兵士见主将逃走,登时四散溃逃,郭文斌趁机而动,仿佛张网捕鸟一样将这些溃兵兜住屠杀。

李翼德也完成了任务,完成了对吐蕃军的包围。

郭知运没有说话,只是一副你慢了的表情。

李翼德郁闷若死,咆哮着将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到了吐蕃军的身上。

两支骑兵又后面夹击,喊杀震天。

裴旻见状大笑,吼道:“吐蕃以被我军包围,胜负在此一举,全军突击!”

随着命令被传令兵迅速传达全军,严整平静的军阵逐渐沸腾起来。

战鼓狂响,三军齐动,对包围圈里的吐蕃军展开了最后的围杀。

战至这个地步,半点援兵的迹象也没有,吐蕃军再也没有死磕下去的勇气决心,已进入像瘟疫蔓延传播般的恐慌里,他们见四面八方皆有敌军,更是无心恋战,四散奔逃,再挡不住愈战愈勇,气势如虹的唐军劲旅。

裴旻也终于过了一把冲锋陷阵的瘾,尤其他心中憋着一团给算计的火,更需要宣泄,手中秦皇剑幻出千万道剑影,气芒嗤嗤,有如狂风巨浪般向周边的吐蕃军攻去。左挥右斩,如披瓜斩菜一般,周边几个人拿着只剩下半截的兵器惨叫着掉下马去。

面对大唐三军的猛冲狠杀,吐蕃军最后仅余的一点斗志,终于土崩瓦解,开始全面大溃败。

这一刻完全没有穷寇莫追的顾虑,裴旻心底只有痛打落水狗这一个想法,喝令道:“继续向东追击,不过五十里,不许停。”

追杀溃兵五十里,跟斩尽杀绝,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原野上死伤密布,充份显示出战争的残酷,鲜血把草丛坡地染出一片片的血红,触目惊心。

这一仗的大胜,意味着唐军完成此次征伐的任务,成功夺回了石堡城以及收复属于大唐的河西九曲地。

“痛快,痛快!”郭知运原本病恹恹的身体,拼杀的面色红润,好似从来没有生病一般。

见裴旻在安排兵士收集战马的尸体,不免道:“国公这是怎么了?”

裴旻苦着脸将情况细说,“这长年打鹰,却让雁啄了眼,实在羞煞。”

郭知运肃然道:“以三万将士做诱饵,这般毒辣的计策料想不到也在情理之中,国公何需自责?此役拿下石堡城,攻取河西九曲,以是天大的功劳了。”

裴旻摇头道:“肉以入口,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可不会吐出来。”

郭知运迟疑道:“那现在情况如何?”

裴旻知他问的是营寨的情况,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有论将军在。权衡利弊,我也没有派兵支援。估计凶多吉少,营盘里的千余兵卒护着封常清是无问题,粮食干草,未必防得住。不过也说不准,常清才智过人,许他守住也不一定。就算没守住也不要紧,这一地的马尸都是粮食,实在不行,杀马充饥。通知陇右提前准备粮草,想要将我逼走,那是痴人说梦。”

裴旻让人王君毚、郭文斌整理战场,方才与郭知运一道返回了营寨。

果然后方营寨一片狼藉。

裴旻脸色有些阴沉。

封常清、论弓仁一并前来迎接。

论弓仁惭愧请罪道:“末将无人,中了吐蕃虚张声势的诡计,连累营寨遭袭。”

裴旻下马上前道:“论将军此话羞煞我了,这连战连捷,令我起了骄矜之气,未能洞察贼人诡计,有过也是我来背,与论将军无大关系。”说着看向了封常清道:“损失统计出来了没?”

封常清点头道:“营寨毁了大半,将士折损了三百,粮食少了一成不到些,其他倒没什么大的损失。也幸亏论将军回援的及时……”

裴旻惊喜道:“粮食干草没有折损?你只有千人,怎么守下来的?”

封常清道:“末将只守了干草,粮食就没去管他。”

原来封常清察觉敌踪也反应过来吐蕃人的用意,在第一时间封常清决定放弃营寨的防守,派人用拒马将喂马的干草围起来死守。

至于粮食,他用了极其聪慧的法子,命百名士兵将所有装盛粟米的袋子给割烂了。

吐蕃军冲进了仓库,他们哪里想得到要事先准备袋子,粟米又非易燃物,想烧也点不燃,只能看着干瞪眼,贪心的往兜里塞几把,又能取走多少?

第二十八章 未来的吐蕃第一名将

封常清将他的应对方式细说,道:“末将手上兵卒有限,干草、粮食只能选择其一。干草易燃,只要一把火,便能毁的干净。军马无干草不堪久战,与我军大是不利,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择干草而弃粟米。”

“妙妙妙!”裴旻抚掌大笑:“弃的好,弃的好!常清无愧是我军智将。现在正值冬季,漫天大雪大风,水气极重。粟米耐火,他们想放火烧也烧不了。除非使用燃油相助,哈哈,吐蕃不盛产火油,他们的食用油也是从牛羊身上提取的动物油,一到冬天必然结块,使用不了。想想就痛快,费劲千方思量,甚至不惜以三万吐蕃军为诱饵,结果对着满仓米粮干瞪眼,换做是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敢保证,这出谋之人,必定气得吐血,谁叫他袭营自己不带麻袋……”

裴旻笑的肚子疼,扶着小栗毛险些栽倒。

封常清也莞尔笑道:“谁说不是,吐蕃的领军将领气得拆毁了防火皮帐,派兵士战马踩踏我们的粮食,算是恶心我们吧。深处的米粮到无影响,边沿的却充满了泥沙,吃起来怕是不太干净。”

裴旻沉吟道:“将那些米粮都单独存起来,至退兵之前,我每餐所食粮食,皆由当中取用。这一次能够避免损耗,全靠常清才智,方才维持我军优势。我失算在前,理当以此为戒。”

他并没有小觑吐蕃,但是连战连捷,将吐蕃玩弄于掌骨之间,确实让他心声了些许骄矜之气,自视过高,过于相信自的判断,以至于在这最后阶段棋差一招,险些误事。

这行军作战,果然半点都马虎不得,策谋用计更当慎重又慎重,不能有半点的疏忽大意。

此错可放其一,决不能再放。

听裴旻如此说来,郭知运心中大赞,能够正面面对自身不足,方是英雄所为,道:“算某一份,身为主帅,难辞其咎!”

封常清亦道:“未能及时看破吐蕃毒计,到了吐蕃兵马袭来,方才后知后觉,理当一同领罪。”

论弓仁也表露相同的意思。

裴旻不在此事上继续纠缠下去,望向论弓仁、封常清道:“可知对方是谁?能够将我们都算倒,本事不小!”

封常清道:“尚不清楚,只知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将军,看着年岁与裴帅相当。他们只有八千余众,数量不多。但看得出来皆是精锐之士,拥有极强的纪律性。一察觉论将军回军救援的迹象,立刻撤退,毫不迟疑,有着极高的军事素养。”

封常清干略非凡,能得他如此赞颂,也足见对手确实有着一定的能力。

论弓仁道:“或许是恩兰家的后人,他们当年是我父亲的旧部,在青海湖有着一定的名望,掌握着不到八千左右的兵马。末将还未醒悟过来之前,也是恩兰家的恩兰·腊云意图拖延时间。在我父亲麾下的时候,他表现中规中矩,应该不是他。我记得他有个儿子叫恩兰·达扎路恭,那时他才十岁,有意让我父亲传授他军学。父亲对他印象极好,真动了收徒的心思。细细算来,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了。”

裴旻双手一合,道:“应该就是他,错不了了。”

恩兰·达扎路恭!

裴旻在穿越前去过西藏旅游,在西藏拉萨市布达拉宫前有一座高八米,呈方柱形,下宽上收的千年的纪念碑,虽经千余年风雨剥蚀,字迹大部分仍然清晰可辨。

纪念碑几纪念的主人就是达扎路恭!

当时导游还介绍了达扎路恭的功绩,说他为吐蕃立下了赫赫功劳,是那一时期的吐蕃第一名将,威名仅次于吐蕃军神。

裴旻对历史特别感兴趣,当时好奇,用手机百度了一下达扎路恭这个人物,详细的经历他忘记了,但有一点他现在都还记得,便是达扎路恭率领二十万吐蕃军攻陷了大唐国都长安,嚣张的拥立金城公主的兄弟广武王李承宏为皇帝。

是以论弓仁一说达扎路恭,裴旻立刻想起他来了。

未来的吐蕃第一名将,果然有些水平!

这一次他小输一筹,想要找回面子,短期内是不可能了。

当然他很希望达扎路恭会自不量力的再来一次,给他报仇的机会。若真如此,吐蕃未来的第一名将,也不过如此。

见诸将惊疑的看着他,裴旻打了一个马虎眼,敷衍了过去,安排兵卒重新选择一处要地安营,这一次他们不是要搭建营盘,而是修葺堡垒,把尖刀伸到了吐蕃军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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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裴旻、论弓仁怀疑的那样,大胆冷酷的计策来至于吐蕃未来的第一名将达扎路恭。

达扎路恭现今二十六岁,从年岁上讲还担不起如此美誉,可已经初露狰狞了。

“可恶!”达扎路恭一拳击在地上,发泄心中的不满。

唐军入侵青海湖,对于境内诸多将官是个灾难,可在达扎路恭眼中却是一个机会。

乱世出英雄,唯有战乱来临,才会有英雄崛起的契机。

为此他说服了自己的父亲,亲自给悉末朗写密信献计。

为得就是将唐军逼出青海湖,只要他做到,必将一战成名,从此青云直上。

很显然!

他做到了,在有心算无心之下,他成功蒙骗了裴旻、郭知运、论弓仁、封常清这一群名将,计策得以顺利进行。

然而!

憋屈!

达扎路恭心底有的只是憋屈,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唐军的将校狡猾至此,居然想出如此诡异的主意,让他的完美计策有了一个狗屎一样的结果。

现在他依旧后悔,为什么出征前没有给每个兵卒发放一个麻袋。

不然也不至于对着满地散落的粮食,只能往兜里可怜兮兮的塞两把。

“算啦!”恩兰·腊云劝慰道:“我儿已经尽力,相信你的表现,赞普会知道的。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达扎路恭握着拳头道:“什么也不能干,什么也干不了。现在唐军的士气,不是我们八千人能够撼动的。我能计成,很大因素在于唐军不知我这号人物,让我占了便宜。机会一失,没有第二次。这一次我吐蕃当真损失惨重,需要好好休养,要不了多久,应该会再起和议,事不可为……”

第二十九章 我们长安见

新城的建立如火如荼,达扎路恭完全没有了声息。

这让裴旻不由高看了他一眼,知进懂退,才有名将之气。从这点上便可看出不论是悉末朗还是尚赞婆都不及达扎路恭理性理智。

裴旻原本想得寸进尺一些,直接将新堡垒建造在青海湖边上。

但现实给他敲响了一个警钟,让他理智的没有多贪那么一点点。

莫离驿之战,唐军大获全胜。

战果不言而明,经过战后统计,吐蕃阵亡兵卒高达一万五千余数,一万六千吐蕃兵成为了阶下囚。

唐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其中最伤的是陌刀军,阵亡高达半数,还有两百余重伤的,两千陌刀军现今只有八百能战。

莫离驿之战陌刀军先扛吐蕃重骑兵,再刚中军轻骑兵,他们的功劳有目共睹,裴旻已经表好了功劳簿,将头等功表给了他们,这也是众望所归的。

其他兵士折损加起来也有四千之数,至于重轻伤患者,更不用说。

双方加起来近乎八万兵马的血拼,只要是参战者几乎人人带伤。

如今的唐军皆是募兵制挑选出来的体格健壮者,以他们的体魄面对青海湖这边的高原反应影响极小,至多是体力消耗加剧。

可是受了伤,情况便不同了。

伤者抵抗力会有所下降,面对高原反应,许多受伤的兵卒隐隐有了头晕、呕吐等迹象。

即便是郭知运也出现了类似的高原反应,裴旻知他本就抱病在身,让他率兵下高原去接收金天桥、大莫门城、树墩城,正式将河西九曲地纳入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裴旻清楚适可而止才是最好的办法。过于贪心,反而会导致大好的形势毁于一旦。

面对唐军劳师动众的修葺堡垒,吐蕃上下也没有任何动静,双方似乎默契的达成了和平,当彼此不存在,相互不干涉。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堡垒渐渐有了雏形。

这日裴旻正在研究青海湖的价值,发现青海湖当真是风水宝地。其土地之肥沃,资源之富足,几乎聚集一处,即便是大唐也找不出青海湖这样物产丰富的宝地。

“早晚有一天,要将青海湖夺来!”

裴旻带着几分贪婪的想着。

“裴帅!”郭文斌特来求见,道:“末将游弋巡察的时候,遇到了一队吐蕃人,他们并未携带兵器,说是要求见裴帅。”

裴旻听了一怔,笑道:“让他们过来,许是老朋友了。”

不一会儿,郭文斌领着一人走进了大帐。

不出裴旻所料,正是老朋友吐蕃名臣隆朗赤。

隆朗赤擅于舌辩又多次出使大唐,熟悉大唐情况,正是使者的不二人选。

“隆朗赤使者,欢迎欢迎,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裴旻如同跟老朋友一样打着招呼,笑道:“怎么不见艾雪特使者?长安一别,甚是怀念。”

隆朗赤嘴角抽了抽,上次出使艾雪特无寸土之功,反而丢了吐蕃的颜面。尽管吐蕃赞普未有多加怪罪责罚,他本人却也无颜面继续充当外交使节,直接辞退了职位。

这个中细节裴旻就算猜不到,却也知道只要自己存在一天,艾雪特便不可能再次出使大唐,如此说来,纯粹是为了恶心隆朗赤。

在吐蕃使节面前,裴旻向来不吝啬过过嘴瘾。

隆朗赤城府涵养极高,也不生气,笑道:“艾雪特另有工作,此次出使,由老夫一人,全权负责。”说着,他长叹了口气道:“裴国公当真是年少有为!如你这般年岁,便有如此功绩,古往今来,在你们华夏也只有汉时的骠骑大将军霍去病可以相比。”

裴旻眯眼笑道:“多谢谬赞,使者与我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知我最喜欢真诚。少一些套路,多一点真诚,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我们之间的友谊,也会因之提升。”

隆朗赤自然想起了当初裴旻的那句霸道的言辞,当时他真的让那句话给镇住了,从裴旻的语气态度看出了他并非虚张声势,甚至有一种将河西九曲地让给大唐,以修两国友好才是最好选择的念头。

回到吐蕃在向赞普汇报情况的时候,婉转的表了一个态度,觉得大唐崛起势不可挡,吐蕃却青黄不接,还未出现能扛大局的名臣良将。不如退让一步,海阔天空。

他这一表态,登时引起了号称吐蕃武则天赤玛伦的不悦,甚至引起了政敌的嘲讽,笑他出使了唐朝几次,对唐朝心生敬仰畏惧,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来。

隆朗赤满腹的无奈与委屈,只能闷着心底。

即便是他也想不到裴旻行动的如此迅速,在短短的五六个月就收复了河西九曲地,还将触手伸到了青海湖,伸到了吐蕃的经济资源命脉。

这一下吐蕃上下当真慌了,连番战败,吐蕃国力大损。

尽管他们全民皆兵,真要强征,依旧能够征召足够的兵力与大唐一决生死。

可是拼完了根基,只剩一个落魄的空盒子,又有何用?

直到这个时候,赤玛伦才后悔没有听隆朗赤的金玉良言。

面对如今的局面,赤玛伦再一次与隆朗赤做了交流,也再一次动了求和的念头,重新任命隆朗赤为使者。

这一次赤玛伦还动用了嫁到吐蕃的金城公主,让她修书给李隆基说情,希望重新缔结甥舅盟约,并且愿意年年上贡,以表诚心。

隆朗赤先来裴旻军中,也是为了说和而来。

“既然如此,那老朽就直说了,希望……”

“等等!”裴旻突然打断了隆朗赤的话道:“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在下提前说一句。你说过的,吃到嘴里的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有本事,你们大可以从我手中抢回去,但是要让我自己吐出来,那我们之间的友谊可就到尽头了。”

隆朗赤笑道:“老朽是真心相交国公这个朋友,哪能说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来?今日来见国公,只为叙旧,不为其他。”他知裴旻是不会松口的,干脆就直接不说,去长安找好欺负的谈,避开裴旻这难缠的家伙。

裴旻看着他真诚的道:“不日之后,我要赶回去等待孩子的诞生,我们长安见!”

第三十章 回师途中

隆朗赤的到来,表明了他吐蕃认怂的态度。

裴旻也没有如长安那次不留半点余地。这情况不同,应对的方式也要跟着改变。

之前是吐蕃强占着大唐的疆域,明明是战败国,却毫无廉耻的占着不还。

这一次却是不同,他们不但收复了失地,还将钉子嵌入青海湖,已经有了决定性的优势。

面对别的国家,裴旻会采取痛打落水狗的办法,可吐蕃不一样。

高原反应对于唐军威胁太大,这个问题一日不克服,大唐极难杀上吐蕃都城,攻占布达拉宫。

而高原反应唯一的克服方式是习惯,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

面对这种情况,暂时的和平是有必要的。

当然还有一点也极为重要,而今的唐朝还属于飞速发展状态,与吐蕃无意义的消耗下去,只能造成劳民伤财的下场。

既然吐蕃愿意服软,向大唐进贡,裴旻也想不出理由不同意。

不过身为战败国,代价嘛!还是要付出一些的。

这个裴旻这里没得商量,因故在送走隆朗赤之后,为防万一,特地给李隆基修书了一封,表明青海湖的富裕,无论如何也要趁此机会分杯羹来。

确认了吐蕃的态度,裴旻加快了新城的建造。

耗费一个月的时间,莫离城的四面垒墙终于搭建好了。

不过说莫离城是城,其实就是一座便捷的堡垒,就如军镇跟大莫门、树墩、宛秀三城一样,只住兵士或者愿意迁来此地的兵士家眷,是不安置百姓的。其存在的意义价值以防御吐蕃入侵为上,城内空空如野,连像样的屋子都没有搭建,城里的兵士目前还是住在帐篷里。

当然屋舍什么的设备日后肯定会有,但这一切都要等朝廷调拨军费、材料,才能一步步来,不能急于这一时。就算现在的垒墙,日后也会重新大修。

这日裴旻得到了长安飞鸽传来的消息。

经过数日的商讨,大唐、吐蕃初步达成了协议,唐蕃之间定下停战之约,至于是否重新开启舅甥之盟,细节方面没有谈拢,依旧有着一定的异议,处于僵持状态。

停战即定,裴旻也做撤军准备。

现今这种情况,吐蕃短时间内出尔反尔的几率不大。为防万一,裴旻还是找上了封常清:“吐蕃小儿性如豺狼,无信无义,唯利是图。我大军一撤,他们未必就真不会窥视莫离城,在确保莫离城安全之前,我需要你护着莫离城的安危。军中上下,你的才智干略,最让我放心。”

封常清正步道:“裴帅如此器重,末将以性命担保,人在城在,人亡城不亡!”

裴旻锤了锤他的前胸笑道:“别那么死板,区区莫离城,不值得换一个封常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封常清的价值,就算拿整个青海湖也换不了一个封常清。”

“裴帅……”封常清感动的看着裴旻,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若是在春秋、三国这种皇权如粪土的时代,保管誓死效忠了。

封常清的才略没人比裴旻更了解,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彻底印证了人不可貌相这个词语,拥有者超凡的军事水平。将莫离城交给他,除非是吐蕃调动十数倍以上的兵力,不然休想在他手中讨得好处。

留下四千兵卒给封常清,裴旻放心的领着剩余的部队下了高原。

在大莫门城跟郭知运汇合,两人合兵一处。

裴旻心急回长安迎接自己的孩子降世,选择了过石堡城至鄯州,再经由官道直达关中。而不是走河西九曲地,由他们进攻的路线赶往洮州。

一路来到蒙赤岭,登上了他们夺回来的石堡城。

天以黄昏,下山的道路崎岖难行,便决定在石堡城中休整一夜。

闲来无事,裴旻意图逛逛石堡城,看一看这一座令无数唐军埋骨于此的要塞,到底如何,顺道叫上了江岳、李翼德、李嗣业诸将,一同闲聊谈说,促进彼此感情。

来到北门城楼,裴旻由城楼向远出眺望,瞬间明白过来。

为什么历史上王忠嗣会拒绝李隆基攻打石堡城的提议,为什么哥舒翰攻打一座不到千人防守的石堡城,却付出了三万将士的生命!

他们走的是蒙赤岭后山,还不觉得。为了便于增援,吐蕃特地在山道处做了修葺,只觉得是险地,却也当不上天险。

可如今往鄯州前山眺望,一切皆明白了:

这石堡城压根就不是一座小小的城堡那么简单,整一座山皆是天然的防线,小小的山道,蜿蜒曲折,左右无立足之地。

尤其是石堡城正前门一百二十步外,有一个类似于一线天的石缝山道,别说上万大军就连五人都伸展不开,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地。真要强攻,每逼近一步都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江岳惊叹道:“这石堡城的险峻可毫不逊色潼关、剑门关。”

“不错!”郭知运、论弓仁并肩也走了过来,前者道:“论其雄,石堡城要逊色潼关、剑门关三分,但比及险,要更胜一筹。”

他走到城墙上,看着险峻的山道,脸上有些伤感,他继任陇右节度使后,这石堡城就是他的心病,多次派兵奇袭强攻,皆无效果,反而折损了不少的兵士。这山谷下,至少埋藏了他五千兵士,“若非国公用计,将军用谋,这石堡城真不好取。”

裴旻也到近处,伸手撑着城墙,想看一看城墙距地有多高,却意外见城墙正中间的几个大字竟然给划去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串吐蕃文字。

“这是什么?”裴旻望向论弓仁。

论弓仁瞧了一眼道:“用你们的话翻译过来就是铁刃城的意思。石堡城在吐蕃给叫做铁刃城。”

“真不要脸!”郭知运怒道:“这石堡城三字,当年还是杨广题的。吐蕃抢了去,改个名就当自己的了!”

论弓仁尴尬一笑。

裴旻也来了火气道:“石堡城,就是石堡城,什么铁刃城,立刻将它改了!”

郭知运立刻:“国公文武全才,不如你写个字,让人表上去?”

裴旻心中大为意动,这种流传千年的美事,怎么能让给他人?

“去!找一条粗长结实的绳索来!”

第三十一章 题字 悟剑

众人皆不明白裴旻用意,这题字不准备笔墨,准备绳索有何用?但对于他的命令,亲卫们还是无条件遵从的。

“难道?”

郭知运去过长安,当然也游玩了长安十景。

现在的长安十景中最出名的无疑是雁塔题名,与裴旻当年的剑书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只是!

郭知运看了看城楼离地至少四丈,城楼的匾额正对地下石桥不假,但是石桥宽一丈不到,左右皆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万一有个不测掉下去,只要稍稍往边上一滚,立刻呜呼哀哉,尸骸都找不到。一瞬间,他肠子都悔青了,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嘴欠。

不多时已有亲卫找来了粗长结实的绳索,他们大军在外捆绑粮草拉运军备用的最多,随处都能找来。

裴旻试了试结实,并无任何问题,将一头丢给李嗣业道:“抓好了,我若掉下去,你得跟着赔命。”

李嗣业吓的额上冷汗直流,便是他对自己的力气信心十足,也不免吞了口唾沫,扎稳了马步,还将尾部塞给了李翼德。

裴旻将绳索的另一头绑在腰上,捆了一个登山结。

到了此刻,周边人焉能不知裴旻打算?

论弓仁只觉得有些发蒙道:“裴帅,这个只要留封手书,自有匠师负责,何必亲自动手。”

江岳道:“裴帅,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郭知运也道:“这石堡城百年来反复易主,左右山谷不知葬了多少我唐军英烈,一但有失,绝无生还可能。”

他想用事实吓唬裴旻。

裴旻听得此话,更是肃然道:“如此,我必需亲自动手了。”

李翼德是大汗淋漓,在战场上如若张飞在世的他,有着小小的恐高症离得远远的,颤声道:“裴,裴帅……啊……”

他突然惊叫一声。

原来他话没说完,裴旻已经双手一撑,就好似经过特别训练的特种兵一样,帅气的向后一荡,双脚稳稳当当的落在城楼上。

李嗣业的马步膂力已不用说,绳索在手中,好似捆绑在石柱上一样,比石柱还要稳当一些。

裴旻看着如同蝌蚪一样的吐蕃文,大是不快,手中秦皇剑左右横削。秦皇剑削铁如泥,削这青石砖以如豆腐一般,石屑“唰唰唰”的往下掉,直将吐蕃文刮得一干二净,还空出了一块长方形便于书写的区域。

深吸了口气,裴旻表情肃然,想着左右山崖下无数唐军白骨,想着历史上三万唐军魂归此地。这还是记载的,不记录史册无名英雄怕是更多,胸中悲壮慷慨,长剑猛然刺向石壁,龙飞凤舞的写了“石堡城”三字。

他意犹未尽,脚尖一点荡到左边写到:“悲歌送壮士”双腿一瞪,又到了右边上书:“丹心铸忠魂”,末了又下滑至尾处,慎重的写了八个字:

大唐英烈,千古不朽。

只见石屑纷飞,一起二十一个字,竟是一气呵成,没有半点间隔。

裴旻有些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骇然惊觉过来。

二十一个字,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雄秀端庄,韵味十足,竟然皆是他生平力作。

回想那种感觉,就如神助一样,只觉得满心激愤,不吐不快,一瞬间意识消失,身体自然而动,待醒悟过来,力作已成。

忽然间他体会到了张旭那癫狂的境界,唯有进入意境,才能发挥意境!

他为石堡城的险峻震撼,为山谷中无数大唐无名英烈的激愤,一瞬间意识代替了一切,将书法融入了剑法,将剑法融入了书法。

裴旻的字学于书圣王羲之,又得张旭、贺知章的指点,字与字间,有三人的痕迹。

常人看不出来,但真正的书法名家却也看出个中一二。

而今他书法洗尽铅华,正式脱离了王羲之、张旭、贺知章的影响,自成一脉,步入书法家的行列,成为当今世上鲜有的楷书名家。

“拉我上去!”裴旻叫了一声。

李嗣业用力往上一拉!

裴旻如大鹏展翅一般,跃上了城头,脑中想着先前的感觉,想着莫离驿之战,陌刀军硬抗吐蕃重骑兵用生命捍卫防线的壮烈,想着骑兵对垒,血肉横飞的场景,想着多年前王海宾阻击吐蕃,为吐蕃围杀后的战场……

那种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手中秦皇剑猛然刺出,手中剑化做一条上下翻飞的银蛇,劲风在城楼上激昂震荡,心中不由涌起了与敌人在千军万马之中对阵沙场的痛快淋漓感觉。

裴旻此刻的剑与他昔日的剑法不同,不论是斩虎剑法、越女剑法还是他自创的草圣剑,或是从天下剑客手中习来的各种剑技,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招法精妙,千变万化,又招招相连,环环相扣。尤其是经由他手中施展出来,更是宛若一体,前后连接没有半点隔阂,就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现在他施展的却是最简单的剑招,没有半点的浮华,半点的变化,直来直往,简单劈、简单砍、简单崩、简单撩、简单格、简单洗、简单截、简单刺、简单搅……剑的特效发挥的淋漓尽致,自有一股纵横杀伐凌冽之气。

收剑回鞘,裴旻见周边人带着几分痴傻的看着他,尴尬一笑道:“刚刚有些领悟,创了几招剑法,怕灵感消散,诸位莫怪!”

众人方知缘由,纷纷恍然,连连称赞。

郭知运道:“早闻国公剑法天下无双,果有痴念。适才国公剑法杀气纵横,某不懂剑,却也看的出来,绝非等闲。尤其是最后几招,更是有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悲壮。”

裴旻喜道:“郭公还是知己,却如郭公所说,这几招不太适合江湖拼杀,但驰骋于沙场之上,却是威力无穷,属于疆场技艺。”

郭知运不知江湖拼杀与疆场技艺有什么区别,可他习武多年,眼力还是有的,深有感触。

论弓仁对于剑法没什么兴趣,更加仰慕大唐文化,对于书法尤为热爱,叫着下城楼去欣赏书法。

一行人也先后下楼,在石堡城外,看着那遒劲郁勃,点画飞扬,又充满悲壮的几个字,皆露出了动容之色。

裴旻再见自己力作,也是满意之极。

论弓仁的书法造诣最深,震撼道:“石堡城有国公题字,将天下闻名!”

第三十二章 终于回来了

相比论弓仁从艺术上考虑,郭知运的感慨更为深刻,他想起了这些年经由他手中受命攻打石堡城阵亡的将士。

悲歌送壮士,丹心铸忠魂,简单直接,更胜千万无语。

尤其是“大唐英烈,千古不朽”八字,更是深入他心底最深处,眼圈都有些红了。

“某替那些阵亡的将士谢过国公了,若无国公这几个字,又有谁真的会记得这山崖下的烈士?”

郭知运有感而发。

裴旻道:“就算无人记得,他们的功劳,亦不可磨灭。正因为有了他们,华夏才能屹立至今。便是昔年五胡乱华那般磨难,也没能将我们击倒。”

在石堡城住了一宿,裴旻一行人于翌日下了蒙赤岭,进入了鄯州地界。

一入鄯州,裴旻一行凯旋之师,立刻受到了百姓的迎接。

吐蕃自开元元年背盟以后,凭借河曲之地与石堡城的便利,没少出兵寇掠。

鄯州兵灾虽不如洮州严重,却也有许多村庄受袭。

鄯州百姓对于吐蕃是恨之入骨。

大唐战胜吐蕃,并且夺回石堡城免去日后的兵灾。

淳朴的百姓对于唐军自是感恩戴德,自发的送上了酒水食物犒赏。

兵卒得此荣耀,一个个也都昂首挺胸,只恨不得在战场上没有多杀一个敌人。

裴旻为了节约时间,直接离队先一步前往洮州。

离开七月余,也不知洮州情况如何。

身为洮州刺史,裴旻心中也挂念着洮州百姓。

抵达洮州,少不得受到官员的祝贺。

尤其是顾新、张九龄、袁履谦。

他们是裴旻指定的洮州三把手,他不在的这些时日,政务皆由他们三人负责处理。

如裴旻最初设想的一样,顾新有着淳朴的赤子之心,心向百姓,愿意为民请命,而张九龄是行政能手,处理大小政务有条不紊。至于袁履谦最是精细,掌握着财政大权,不多花一分钱,也不少花一分钱。

三人相互配合,洮州政务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即便有麻烦,也早已解决了。

裴旻看着袁履谦编写的营收账簿,对于三人的工作给予了肯定,也道明了真正来意:“在长安的时候,与陛下聊到河西九曲地的事情。陛下事先给我透了底,说只要我能收复河西九曲地,便封我为节度使。陛下一言九鼎,因不至于出尔反尔,高升节度使是十之八九了。”

顾新、张九龄、袁履谦三人互望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节度使,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却不想裴旻年不过二十五,便获得如此雄职,实在了不起。

但细细思来,以裴旻的功绩,却又理所当然。

能在如此年岁,立下如此功绩,古往今来,本就没有几人。

“此次来洮州,除了了解一下洮州的情况,也想问一问你们是否愿意随我一同上位赴任?”

节度使身为封疆大吏,权力更是重中之重,也更需要文武心腹支撑。

武将这一行不用说,神策军肯定是随他走的。封常清、李翼德、李嗣业、江岳皆是隶属神策军,有他们在,哪里不能去得。

至于文臣一直是裴旻的弱项,好不容易凑成了顾新、张九龄、袁履谦三人组,可不想白白便宜他人,给他人做了嫁妆。所以事先征求他们的意见,真到升迁的时候,为他们表功提拔。

这并不算拉帮结派,身居高位者,岂能没有几个信任的得利干将?

张九龄、袁履谦毫不犹豫的应承了下来。

张九龄才高志远,这在地方担任功曹,哪里比得上在节度使手上任职?

袁履谦更不用说,裴旻的铁杆兄弟,自家兄弟焉有不支持的道理。

顾新却有些迟疑,倒不是不愿意,只是家中有上了年纪的母亲,身体还不太好,不愿意远放为官,迟疑道:“不知刺史可知是哪里的节度使?”

裴旻也知顾新家中的情况,笑道:“郭公身体抱恙,此次大胜之后,决定告病休养,私下与我说过会给跟陛下推荐我继任陇右节度使的职位,只是不知陛下那边会不会同意。此事真无法预料,毕竟陇右节度使是个雄职,盯他的人可不少,人脉不足也是我致命弱点……”

大唐现今有九节度使,分别是范阳、平卢、河东、朔方、河西、北庭、安西、陇右、剑南这几处,其中拥兵最多的是范阳节度使,最富的是河东节度使,而陇右节度使拥兵次于范阳,富饶次于河东,存于两者之间。

因故范阳、河东、陇右这三节度使的位子人人眼红,每每有空缺的时候,朝堂上皆会争的你死我活。

就算有郭知运的推荐,裴旻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取得陇右节度使这一位子。

若是情况允许,他也想接替郭知运的位子,毕竟对于这一带他特别熟悉。更别说他知道大唐未来的主战场生西方,只要在陇右任职,不愁无功绩可领。

“有幸在刺史麾下任职,顾新万分荣幸。只是母亲身体不适,不敢远走他乡任官。若刺史得以继任陇右节度使,自然效命帐下,毫无怨言。非是如此,实是在下没这福分。”顾新也想更进一步,只是世间事情无法两全,相比自己的官运,他更加看重视自己的母亲。

“无妨!”

顾新才干只能算是一般,裴旻看中的正是他高尚的品格,虽有遗憾,却早在意料之中。

有张九龄、袁履谦两人,以目前他的情况,以是心满意足了。

在洮州住了一宿,裴旻与大部队汇合,一同往长安而去。

长安李府!

自从与李林甫再会,裴云一直住在李府,与他这位昔年的同窗好友抵足而眠,促膝长谈,大有怀念旧时光的感觉。

李林甫自身展现的才智,再一次折服了裴云。

裴云是裴家未来家主的候选人之一,他野心甚大,对于裴家家主是势在必得,将李林甫视为人生益友,最值得信赖的知己,有心借助他的智谋,击败其他的候选人,成为唯一人选。

自李林甫为之定计之后,裴云一直关注着裴旻的动向,知道他凯旋归来,心底不急反喜,大笑的对李林甫道:“林甫兄,裴旻终于要回长安了,听说陛下还特地让太子十里相迎呢!”

李林甫眼中有着不明的味道,心想:“终于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太子李瑛

长安郊外十里亭。

郭知运、裴旻、论弓仁在礼部的引领下走向了皇太子李瑛所在的十里亭。

对于李瑛,裴旻印象不深,只是知道李瑛给李隆基赐死了。

现今朝堂有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皇后无子嗣:王皇后是李隆基的发妻,贤良淑德,有长孙皇后之风。在患难时给李隆基极大帮助。但不知什么原因,王皇后无法生孕,至今无子嗣。这也意味着无法依照嫡长子继承法来决定皇储之位。

李瑛是李隆基次子,李隆基掌握实权之后,因长子李潭曾在苑中打猎时,面部为豽所伤,脸上有严重的疤痕,给破了相。

皇帝破相不雅,次子李瑛也得以升任皇太子。

李瑛在历史上给赐死的因由相当的扯淡。

李隆基有一妃子是武则天的侄孙女,因父亲早逝,得到武则天庇荫自幼于宫中长大,对于宫斗极为热衷,工于心计。因长相娇媚,善解人意,深得李隆基的宠信是为武惠妃。

武惠妃想要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以掌握天下之舵。

在某一天某一日。武惠妃对李瑛说皇宫有贼,请李瑛帮着抓贼。

李瑛二话不说,领着李瑶、李琚,兄弟三人穿上甲胄,入皇宫擒贼。

而另一边武惠妃又对李隆基说,“太子跟二王要谋反了!他们穿铁甲进宫……”

然后李隆基就将他自己的三个儿子给赐死了。

整个过程充分的体现了李瑛的无知以及李隆基对于自己信任的人的那种近乎白痴愚昧的相信。

皇宫大院闹贼,需要一个太子出马?

而三个儿子穿着铠甲入宫,就是造反?还赐死?

比后世的清宫剧都可笑的剧情,实实在在的出现在历史上。

裴旻想着这过往,也不知是应该笑李瑛这个太子脑残,还是笑李隆基这个皇帝智障。

也许李瑛不像当年章怀太子那样贤明,是个二货蠢蛋。所以对他的冤死,虽然是李隆基的错,却也没有人为他鸣冤。

胡思乱想间,裴旻来到了近处长安近郊。

远远望去,旌旗遍野,规模隆重。

十里亭外一个穿着黄色蟒袍的人影往他们这边眺望。

负责接洽的礼部官员正是裴旻的老大哥贺知章,含笑着看着凯旋归来的三人道:“太子殿下正在前方迎接诸位凯旋。”

裴旻等人早已得知消息,备足了礼节功课,一并下马步行去见皇太子李瑛。

在这种场合下,裴旻也没有与贺知章交谈,只是于之比划了一个喝酒的手势。

贺知章作为头号酒鬼,心领神会。

他们一行人来到近处,李瑛看着一身戎装的兵将,声势浩大,忍不住小小后退了一步。

他方刚十岁,身在皇宫大院,那里见过如此景象。

“见过太子殿下!”

裴旻、郭知运、论弓仁一并向李瑛行军礼问好。

身后的兵卒也齐声参拜。

裴旻身着明光铠,历朝历代皆有特别规定,身着铠甲的将士面君可免大礼,只需作揖便可。

他稍微弯腰,正好将李瑛那肉嘟嘟脸上的惊惧看在眼里,虽说对于一个十岁小孩不能过于苛刻,但是身为皇储不说要有过人之能,至少不能过于平庸。

见兵士都给他行礼,李瑛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唐皇储,胆气也足了些,大声道:“诸位为我大唐收复失地,开阔疆土,功勋卓著,实是我大唐功勋重臣,快快免礼……”

“谢殿下!”

裴旻一行人谢礼之后,在礼部的安排下重新进了皇城。

离之前的庆贺还不满一年,可长安百姓依旧表现的极为热情。

尤其是这一次的胜利属于收复失地,开拓疆土,这份荣耀大唐已经二三十年没有体会过了。

遥想当年太宗皇帝四方征战四夷臣服,再想高宗皇帝打下古往今来最大的华夏疆域。而到了武后朝却让吐蕃欺负,让突厥打脸,连小小的奚族契丹都踩在头上耀武扬威,实在是莫大耻辱。

如今新皇在位不过短短数年,先从奚族、契丹手中夺回了辽东,现在又收复了河西九曲地。

百姓心中依稀觉得昔年的大唐又回来了,那个让四夷闻风丧胆的王朝再度露出了獠牙。

庆贺胜利,怎么也显得不够。

一如既往,大军经过朱雀大街,直抵皇宫太庙,迎接他们的是祭祀天地,献俘太庙,阅兵承天门三项必行之事。

在进行献俘太庙的时候,裴旻察觉身旁的郭知运有些异常,似乎坚持不住了。

这位老将抱病在身,哪里受得住这般无聊繁杂的礼节。

裴旻赶忙扶着他让兵士带他去太医署休养。

好在献俘仪式重点在于俘虏而不是裴旻他们一行人,他们的异动,并未影响仪式的进行。

但是郭知运的异样却在文武百官的眼中看着,各自有了打算。

郭知运坚持不住,裴旻作为副帅,阅兵仪式自然由他指挥。

这一次裴旻站得昂首挺胸,与此前的不够格,现在他是问心无愧。

阅兵结束,李隆基在武德殿设宴,几乎三品以上的大员皆给邀请成为陪宴宾客,也足见对于此次大胜,这位李家三郎是如何的重视。

裴旻看着位于首席的宋璟,心底已然知道姚崇果不其然的给罢了相,心中有着小小的遗憾。

姚崇便是这样的人,对他才华佩服认同的同时,他的品行性格又让你无法接受。

这胜利的宴席,自然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裴旻有些坐立不安,比起这个庆功宴,他更想回家,看他的母亲、夫人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

直至夜幕降临,宴会方才结束。

裴旻迫不及待的要走,高力士快步走后面跟上,叫道:“裴国公,裴国公,请留步!”

裴旻真想当做没听见,无奈打的掉头道:“高内侍,你就不能当做没看见我嘛!”

高力士笑道:“陛下有请,在下可不敢怠慢。国公放心,陛下对国公器重非常,定会体谅国公急于回家的心思,不会耽搁太久的。”

“好吧!”裴旻应了一声,颇为无奈的跟着高力士。

两人一路闲聊。

来到武德后殿,李隆基一身便衣,见裴旻走进殿内,大笑着上前道:“静远莫怪朕坏了你的好事,实在是有事于你商议,不说朕可睡不着觉。”

第三十四章 意图称臣的吐蕃

李隆基热情的拉着裴旻坐下。

裴旻疑乎的看着李隆基,不知这李家三郎发生了什么,如此兴奋。

李隆基带着几分欣喜的道:“静远这一次可是大大的给朕出了口恶气,都将吐蕃打成惊弓之鸟了。”

裴旻不解的看着李隆基,不知他此话何意,心念电转,肃然问道:“是不是吐蕃那个使者隆朗赤提出了什么要求?”

李隆基拍腿道:“不是什么要求,是哀求乞求,隆朗赤此来,几乎不要了廉耻,半点大国的尊严也没有。静远这一战,可是将他们的脊梁骨打断了。”

裴旻看着欣喜的李隆基,却笑不出来。

在他的记忆里,吐蕃可不是如此不经打,他们也为王忠嗣、哥舒翰修理的挺惨,但依旧顽强的趁势崛起,成为让唐帝国、阿拉伯帝国都为之瞩目的存在。

那个时期的吐蕃大有第三帝国的架势,军事实力更在大唐之上,与阿拉伯帝国在西域打的热火朝天。

在裴旻眼中吐蕃一日不灭永远是大唐不可轻视的敌人之一。

一战打断吐蕃的脊梁骨?

裴旻怎么也是不信,沉声道:“陛下,吐蕃没您想象中的弱。是因为吐蕃前赞普自毁长城,导致军中青黄不接,没有优秀的将校担当大任,这才是臣从容取胜的关键。吐蕃之弱,不在于国弱,而是缺乏优秀的将领,军事统帅。只要他们寻得优秀的军事统帅,我们未能赢得如此轻松自在。在决战之前我们也遇上了吐蕃的一位小将,极有军事天赋,有可能扛起吐蕃的军事,成为我军劲敌。”

李隆基皱眉道:“难道隆朗赤真是装的?”

裴旻道:“我虽不知吐蕃提出了什么要求,轮番的失败,确实伤了他们的筋,动了他们的骨,但不足以形成致命伤。他们还有于我们一战的力量,这一点,臣能确定!”

李隆基也不隐瞒,直言道:“就在前日,隆朗赤突然提出了一个提议,说愿意向我大唐称臣,并且每年加倍向我们进贡,只求我军能退出莫离驿。说什么他们已经让静远的手段吓怕了,你们在附近,他们的牧民根本不敢在青海湖放牧。”

“原来如此!”

裴旻瞬息间明白了吐蕃的用意,也知道了为什么李隆基会如此兴奋了。

吐蕃崛起之初,正是贞观朝,唐朝军事最强盛的时候。

那时候的李世民重心在西域,根本没有将吐蕃放在眼里。

到了高宗朝,吐蕃已经崛起了,而且拥有噶尔·钦陵这样的名将,在军事上有了跟唐朝分庭抗衡的实力。

也因如此,唐蕃两国盟约并不是主从约定,大唐亦非是吐蕃的宗主国,是舅甥盟约。

唐是舅,吐蕃是甥,长一辈的关系。

若真能定下主臣约定,吐蕃就是大唐的附属国,吐蕃的赞普将接受唐朝的册封,相互来信的时候,还要称臣。

虽是一个形势,但意义重大。

此事若在李隆基手上完成,从意义上来说,将会是超越前朝的壮举。

李隆基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陛下!臣以为促成吐蕃妥协的有两点!其一……”裴旻伸出一根手指道:“他们元气大伤,需要我们帮着恢复元气。成为我大唐属国,能够享受属国的减税通商待遇,可以促进他们的经济。其二……”他竖起第二根指头道:“也是最关键的,他不想让我们威胁青海湖,更不想让我们适应高原反应!”

“高原反应?”李隆基有些茫然。

裴旻笑着解释道:“就是所谓的水土不服,吐蕃地势远远高于我们大唐。水土不服格外严重,会给我军造成极大的困恼,也是吐蕃一直以来的倚仗。只要有水土不服的存在,他们便如壁虎一样,即便我们砍掉他们的尾巴,他们只要缩在山上,终有重新长出来的一天。但若我们有一支能够在高原上作战的军队,情况立刻不同了。再长命的壁虎,只要砍掉他们的脑袋,也无回天之力。我们拥有一支能够高原作战的军队是吐蕃最不愿意看到的。”

“为了防止这点,他们甚至提出了称臣,可见他们对我大唐防范之心何其之重。这也侧面预示了一点,吐蕃的妥协并非真心,而是为了学习勾践!一时辱,算不得辱,笑到最后,才是赢家。现在赢家是我们,可不能让吐蕃笑到最后。”裴旻慎重的说着。

李隆基神情肃穆,越王勾践尝粪卜疾,卧薪尝胆谁能不知?

裴旻道:“其实舅甥盟约还是称臣,意义不大。难道吐蕃称臣了,陛下真能左右吐蕃的政局?不过是字面上的好听而已,意义不大。以陛下的雄心壮志,难道仅限于让吐蕃称臣?诚然,让吐蕃称臣,确实超越前朝。可也仅是好听一些而已。与我大唐天兵杀进逻些,攻占布达拉宫比起来,到底哪个更有意义?”

“当然是后者!”李隆基听了眉飞色舞,随即怒道:“好一个隆朗赤,险些给他蒙混过去了。他定是得知了静远即将来长安的消息,见协议一时无法达成,担心你坏他大事。干脆抛下如此诱惑……朕就觉得有鬼,才没答应,要听听你的意见。如此说来,静远取莫离驿是为了长远考虑!”

裴旻道:“即为长远,也为当下!陛下,这口绝不能松。”

李隆基突然皱眉道:“比起隆朗赤的满嘴谎言,朕自是相信静远的忠言。只是最近这些日子,隆朗赤手段尽用,朝中不少大臣为他说服。觉得修建莫离城,在莫离驿长久并不值当,每年需耗费数十万贯军费,甚至引发不必要的战事争端,得不偿失。尤其是称臣一事传出,文武百官大多数都抱以认同的态度。毕竟吐蕃高原贫瘠,从经济而言,不适合征伐。”

这一点裴旻认同,却不赞同,就如高句丽一样,高句丽地处偏远,穷山恶水,征伐确实伤损国家经济,得利不大。但是后方不稳,前面如何发展?就算是亏,高句丽也不得不打。

吐蕃亦是一样,从经济民生考虑,文臣顾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该打的还是要打。

“无妨!”裴旻眯眼道:“明日早朝,陛下召见臣入殿。不过三言两语,保证满朝文武瞬间达成一致。”

第三十五章 武婕妤老套的搭讪

李隆基拍腿道:“有静远这话,朕就放心了。唉,朕虽是皇帝,可有些事情也不能随心所欲一意孤行,要顾及群臣的意见,他们也是为大唐的经济考虑,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所以臣打算跟他们算一笔账,堵住他们的嘴。”裴旻成竹在胸的说着。

“好!”李隆基万分期待道:“朕明日拭目以待!朕知你顾家,也不多留你了。快些回去,等会朕有事吩咐力士去办,就不劳烦他送你了。”

裴旻忙堆着笑脸,告辞离去。

从武德殿后院至前院,要经过一个弯弯曲曲的湖心回廊。

裴旻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心情走在回廊上,对面却迎来三人。

前后皆是打着灯笼的丫鬟,中间是一位身材婀娜多姿的女子,衣着华丽,轻摇玉步往对面走来。

裴旻没有多看,低着脑袋,在一旁让开道路。

武德殿是李隆基的私人后院,外人是不得入内的,李隆基邀裴旻至武德殿议事是没将他视为外人。

这入夜能够出入武德殿后院的,必定是李隆基的内眷无疑。

便在两人相会的时候,那女子突然“哎呦”了一声,身子竟然向裴旻倒来。

瞬息间,裴旻已经做出决定,他并未用手搀扶,而是用手前臂轻轻的一顶,稳住了女子的身子,给了她搀扶的“扶手”。

两人靠近,一股独特的芳香传入裴旻鼻中,味道清幽直入心肺,竟让他心中莫名一荡。

女子瞬间离开了裴旻,小退了三步微微万福道:“武嫔见过裴国公,夜色昏暗,一时不慎,失礼了。”

她一言一行表现的极为大体,并未因为崴脚而失礼人前。

武嫔?

裴旻心念电转,以知来人身份。

唐朝因为出了一个长孙皇后,在后妃的管理上特别严苛,是中国封建王朝之最。

正三品以上如皇后、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等妃子称宫,从五品下如婕妤、容华、婉仪等称嫔,在以下称主。

李隆基的后宫能称“武嫔”的唯有武婕妤,也就是日后的武惠妃,武则天的侄孙女。

“见过武婕妤!”

虽然裴旻的官爵在武婕妤之上,但面对皇帝的女人,他还是行了一礼。微微用余光打量着武婕妤,她打扮的极为精美,云鬓微松,薄纱之间,香肩隐犹。象牙般润泽的肤色,慵懒而妩媚的眸子眉眼细长,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格外迷人,也不由暗赞一声。

武婕妤抿嘴轻笑:“多次听陛下私下提到国公,说国公是国之栋梁,少年英杰!可与古之甘罗、霍去病相比,今日得见,果不其然。记得还有一次,陛下逗清儿玩耍,还说清儿乖巧聪慧,有心将他培养成国公一样的优秀人物呢!”

裴旻道:“婕妤谬赞,愧不敢当!”

武婕妤也没有多聊,道:“夜路难行,国公但需谨慎……翠儿,将灯笼赠给国公照明。”说着万福之后,向武德殿后院走去了。

裴旻捏了捏鼻子,回味了一会儿武婕妤身上的那股香味,嘴角微微翘起:果然好手段。

武婕妤身上的的味道,他曾经闻过,而且记忆犹新。

那还是在当年金城攻防战的时候,天竺的商人为了讨好他,送给了他几瓶“佛的香精”。这佛的香精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印度神油,有着催情的效果。

武婕妤身上的味道更加清香,应当是质量更优的产品。

武婕妤本就是美人胚子,又用上这种催情之物,想必晚上少不了胡天胡地。

武婕妤之前的崴脚虽表演的极像,然而当时的裴旻正低着头看的清楚,对方是有意向他这边倒来的。

武婕妤显然想借此机会与他认识,从她的话也能听出一二:一方面是告诉他,李隆基与之无话不谈,可以帮他美言,另一方面却牵扯到她的儿子李清,用意也是显然。

同时武婕妤分寸拿捏的极好,没有跟他这个外臣多做一点接触,留下把柄。

武婕妤身为李隆基的妃子,邀宠君前可以理解,但是有意与重臣往来,所谋甚大。

裴旻想到了今日的太子李瑛,以李瑛目前的表现来分析,确实不太适合担任太子。不过历史上的肃宗李亨也没有什么大作为,却不知日后让自己改变了一塌糊涂的历史,将会由谁来继承。

看着手上的灯笼,也想到了武婕妤口中的李清。

这个李清就是日后的寿王李瑁,那个娶了第一美人杨玉环,又给李隆基强抢去的怂蛋。

这种连自己老婆都保不住的人,裴旻就是脑子让驴踢了也不会支持他。

武婕妤不知裴旻心中所想,走至内堂屋外,回头看了一眼裴旻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笑意,还有一些羞红,忍不住想道:“国公年少英俊,竟比陛下更有男人味儿!”

一路胡思乱想,裴旻出了皇宫,上了小栗毛的马背,立刻归心似箭,扫去一切思量,快马加鞭的返回了裴府。

裴旻一如既往的先拜会了自己的母亲。

原本裴母这个时候皆会留裴旻聊上几句。

这一次还没等他坐下喘口气,裴母已经将他赶回房去了,说道:“快去快去,都要当爹了,也不知轻重,娇陈可不适合熬夜!”

带着略显紧张的心,裴旻推开了自己的房间,说了声:“我回来了。”

娇陈坐着桌前看书,听到裴旻的“我回来了”带着几分自豪的道:“妾身就知道,裴郎一言九鼎,不管长安这边怎么说,始终相信裴郎能够做到。”她说着轻扶着桌子,意图上来给裴旻宽衣。

裴旻赶忙快步上前搀扶道:“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动。这些日子幸苦了,一切交由我来。”说着,情不自禁的去抚摸那尖尖的小腹,道:“快九个月了,应该有些反应了吧。”

娇陈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道:“可调皮了,一个劲的踢闹,定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那是自然!”裴旻说着,似乎抚摸以不满足他的心情,半跪在娇陈的面前附耳在肚子倾听着。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竟然依稀能听得心脏跳动的声音,大是高兴,低呼道:“听到了,听到了……”便如孩子一样兴奋。

娇陈含笑的看着爱郎,洋溢着幸福的满足!

第三十六章 文武齐心

裴旻念及裴母的不能熬夜,也没有跟娇陈肚子里的宝宝多互动,乐滋滋的搂着娇陈一觉睡到了天亮。

便是睡着了,他那手掌依旧搭着娇陈的小腹,似乎在守护着他。

次日天明,如李隆基预料的一样。

与吐蕃的盟约拖太久了,文武皆有了不耐其烦的感觉。

细节可以慢慢商议,但大局总该定下来。

停战协议的可靠性,远不及盟约有效果。

不可避免,朝堂上又在商议起了此事。

这一次冲在最前面的依旧是户部尚书王琚,王琚也是先天政变的功臣,与李隆基交好,立有从龙之功,拜银青光禄大夫、户部尚书,晋封赵国公。

只是之前受到了姚崇的排挤,给贬罚地方去担任刺史了。

并非人人皆有裴旻那般觉悟,这姚崇一倒台,王琚就发动关系,削尖了脑袋重新挤回庙堂,充任户部尚书一雄职。

户部尚书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说句大唐的财神爷毫不为过。但这也是一个风险极高的职位,前任户部尚书便是因为渎职给新晋首相宋璟给罢免了。

宋璟为官严厉,别说是贪污受贿,便是尸位素餐无作为的官员让他抓到一个也是重罚一个。

王琚新官上任,也想干出一番成绩,意图将国库填满,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官到了他这个地步,在上一位就是宰相。

身为文臣,所需所求,不就是一个相位?

想法是美好的,王琚发现现实却极为残酷。

大唐刚刚发动对吐蕃的战争,这一仗唐军动用兵马六万余,战马四万匹,耗时七个月余,期间消耗的粮草军饷,还有胜利后的犒赏以及阵亡将士的抚恤,零零总总都需要从户部拿钱。

这是无可避免的花费,王琚也只能认了:将士出征在外,刀头舔血,这因有的奖励抚恤,就算敲碎了牙,户部也要拿出来。

然而不只是奖励抚恤那么简单,大唐新取了河西九曲地,需要发展。

在草原上养牛羊训军马都需要极大的投资,还需要他们户部调派流民支持,又是一笔巨款,超大的投资。

这没有个七八年,这笔投资休想收回。

然后还有石堡城的修葺,金天桥、大莫门城、树墩城这些地方也需要打理。

这花钱就跟流水一样,不住的往外出,看不到半点的回收希望。

王琚颇有才略,也知这些都是必须支付的,再一次忍了。

但是修葺莫离驿,新建莫离城,派兵常驻青海湖,这让王琚忍无可忍。

真当户部是钱袋子,有花费不完的钱?

莫离驿位于青海湖附近,周边皆是吐蕃的势力,维持莫离驿需要大队兵卒常驻,需要朝堂不断的往其中塞钱粮。至关重要的还未必就能守得住,万一他们费劲千辛万苦,调遣工匠运送建材将莫离城建好。吐蕃出兵,将之夺去,岂非做他人嫁衣?

有此思量,王琚是同意撤兵莫离驿,接受吐蕃称臣的开路先锋。

“陛下!死守莫离驿,对我军无大利可言。以一无大用之地,却能换得吐蕃称臣,每年能得双倍贡品,何乐不为?比无止境的向莫离驿输送钱粮,不如坐等吐蕃送钱粮上门。”依照规矩,他国贡品,除了个别稀有的为皇室享用,其他寻常之物,皆归户部收入国库。

掏钱,收钱之别,让王琚争的面红耳赤,寸步不让。

文臣皆重视发展,轻于开疆扩土,当即有人附和道:“王尚书说的极是,吐蕃与我大唐相交百年,还是首次愿意向我大唐臣服。岂能因一无大用之地拒之?”

“天下现今百废待兴,许多地方发展皆需投入大笔钱物,时无必要为了莫离驿而多耗费钱粮军饷,增加百姓负担。”

文臣无一例外皆围绕钱财来说。

不只是文官,武将也站在了文臣这一边,开始了夸夸其谈。

左领军大将军耿国公葛福顺道:“这狗急跳墙,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凡事适可而止最为重要。吐蕃虽败,国力犹在。强占着他一地,只会令两国之间的关系闹得无法收场。以我们的情况,和平共处才是最好选择,何必为了一地引发争端?”

左监门将军唐地文也道:“这好比三国时期吴蜀之争,吴蜀抗曹,大势所趋。而蜀却占南郡不还,徒惹战祸,致使大将关羽阵亡,莫离驿有不如无!”

随后右监门将军卢龙子、右武卫将军成纪侯李守、右威卫将军王景耀、右威卫将军高广济纷纷站了出来,也说的头头是道,立表放弃莫离驿的看法。

这一下轮到李隆傻眼了。

原本只是文臣出于财务经济上的考虑,仗义执言,立表退出莫离驿接受吐蕃称臣。

文臣所请,合乎情理。

武将原本一直处于中立地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参合进来。

怎么才一日功夫,他们的态度就变了?

其实一切缘由在于昨日陇右节度使郭知运的病倒。

郭知运这一生病,立刻牵动了许多将官的心。

他们也不是关心郭知运的安危,而是在意他身上陇右节度使的雄职。

得知郭知运此番大胜吐蕃,余愿以了,有去职休养的意思,立刻有人心动了。

好比王毛仲!

王毛仲是李隆基的心腹,而且是最亲近的近臣之一。

在李隆基为诛杀韦后、安乐公主以及太平公主而发动的唐隆、先天两次政变过程中,王毛仲均起到了重要作用,是屈指可数的唐元功臣。

王毛仲也因此特别自傲跋扈,尤其是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在长安军方拉拢了一匹王党势力后,更了不得。

王毛仲跋扈到什么程度?

他最看不起阉人宦官,对于阉人宦官动辄打骂,毫无顾忌。

李隆基面前的第一红人高力士也受王毛仲羞辱过,见到王毛仲都要绕着走,免得与他对上。

王毛仲现在是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霍国公可谓位高权重。

可这官哪有嫌弃小的,他的目标是兵部尚书,以兵部尚书晋封相位,成为一国之相。

但是以他现在的功绩资历还不够升任兵部尚书,陇右节度使正是镀金的好职位!

一瞬间文武齐心……

第三十七章 倒戈的户部尚书

自古文武殊途,文臣武将的意见,向来难以达成一致。

李隆基当皇帝从先天年间算起,以有七年时间。

这文武意见相左,由他这位皇帝下最后的决断,屡见不鲜。

如今文武一心,让李隆基讶异之余,一时也看不透武将的心思,对于裴旻能否扛得住文武夹击,不免为之担忧。

这众口一致,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好拒绝,只能道:“莫离驿是裴卿千辛万苦取得的,想我大唐兵威赫赫,贞观、永徽战功何其彪炳,开疆扩土十数万里。经数十年发展却疆土沦丧,战功不显。如今好不容易收复疆域,还夺取了吐蕃的战略要地,就这样送回去,怕是不妥,也会寒了将士的心,先听听裴卿的意见再来定夺。”

文武听李隆基如此说来,也未拒绝。

裴旻虽不是这次动兵的主帅,却是总指挥,只要说服他,大事可定。

李隆基让高力士去叫裴旻。

百官也未干等,而是针对如何开发河西九曲地相互商议起来。

直至裴旻的到来。

面对裴旻,王琚倒没有显得咄咄逼人,毕竟裴旻凶名在外!这厮上的了战场,下的了江湖,提笔能写诗作文,张口能编句骂人,实在不好对付。

不到逼不得已,王琚不想得罪于他,带着几分诚恳的道:“裴国公,我大唐经二张乱国、韦后乱政、太平专权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局面。陛下雄才大略,有太宗之气,立志发展。为天下百姓能够安定,开垦荒地,修建河渠。又推行军制马政,每一样皆是利国利民之举!”

“但是,国力有限,人力有限!就如隋时杨广。平心而论,杨广开运河、建东都当真是无义之举?其实并不尽然,开运河连接江南漕运,建东都以定两京地位。本无可厚非,但是他无视劳力,无视百姓生计,无视国家负担。以至于百姓为了逃避徭役,将自己的手脚打断,笑称福手福足。直接导致短短十数年,天下百姓起义百起,隋朝崩奔离析以致灭亡。无视百姓,无视民生,滥用民力,即是民贼。”

“当然……陛下英明神武,岂非杨广可比?只是而今国库并不富裕,募兵马政自不用说,还有河西九曲地的开发,大运河的疏通,这一切都需由户部拨款。不怕国公笑话,户部国库余钱不足。派遣军马固守莫离驿,军饷粮草器械设备等等皆是不小的数额,在下以为,能省则省吧。”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琚如此态度,裴旻也不好扇他耳光,笑道:“王尚书言之有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前人的经验,我们身为后人自当多需注意。只是……”

王琚正想松口气,听到“只是”一颗心又吊在口腔里了。

裴旻道:“尚书是给吐蕃忽悠了!不了解情况,您以为吐蕃位于高处,那里环境恶劣,荒芜凋敝、破败不堪?”

“大错特错!”

他重重的说了这四个字,道:“吐蕃这是关着门闷声发大财,不亲眼所见,不亲眼所望,常人根本想象不到青海湖的富饶。”

王琚莫名的看着裴旻。

裴旻道:“打个比方来说,我大唐关中八百里平原号称天府之国,江南号称鱼米之乡,而青海湖的资源绝不逊于关中、江南半点。”

听了裴旻的话有人动容,有人不可置信。

裴旻续道:“吐蕃产盐,人尽皆知!但你们不知道他们盐资源富裕到何等地步!一个盐田,便能满足我大唐天下所有百姓千年的用盐所需,远远超乎你们所有人的想象……”

他这话一出口,满朝文武都直了眼。

裴旻当年去青海旅游的时候,导游跟他说过青海有大大小小的盐湖一百多个,其中一个大一点儿的盐湖的食盐蓄藏量,便够全世界使用数十年、上百年。

若算上青海柴达木盆地南部的察尔汗盐湖,够全世界七十亿人吃上千年,而且还吃不完……

所以非典时期所谓的断盐,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因为青海盐湖的盐,几乎是吃不完的,吃的还没有它再生的多。

裴旻不理会文武百官的表情,自顾自的道:“在莫离驿的西面,有一个小盐湖,应该够我大唐全国百姓吃五十年。在西面过了大非川有有一个茶卡盐湖。是四大盐湖最小的一个,不多,也就够我大唐吃个千八百年。跟腹地的察尔汗盐湖没得比。”

文武百官脑子有些跟不上节奏了,盐是战略物资,天下人没有一日离得开盐,可是暴利中的暴利。

也因如此汉武帝才会颁发盐铁官营的任命,并且沿用至今。

盐税是唐朝经济的一大来源,用不完的盐,那可是用不完的金子铜钱!

“所以!”裴旻提高了声音道:“我取莫离驿,即有长远的思量,也有近处考虑。我大唐几大产盐基地皆在海边,离我们最近的也在东海,东海之盐,补给北方,由是不足。我关中、陇右、凉州所用之盐来至于江南,万里迢迢,运输费用,可想而知。而且西域缺盐,吐蕃掌握了盐资源,高价卖于西域,牟取暴利。我西域都护府为了省事,也不得不向之求购。如今莫离驿之盐可以用于关中、陇右、凉州,甚至西域。将节省多少运费,赚取多少银钱?不知诸位想过没有?”

“为了吐蕃那一点点双倍贡品,退出莫离驿?”裴旻带着几分嘲讽的道:“那就是最大的蠢蛋,为了胡麻而丢西瓜的愚蠢之举。”

胡麻也就是芝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户部尚书王琚,这位反对驻军莫离驿的先锋,急着眼道:“陛下,微臣愚昧,竟不知青海湖富饶至此。臣提议,应当立刻增兵莫离驿,户部愿意召集工匠出资修建莫离城。”

这位户部尚书态度立刻来了大转变。

这一下武官傻眼了,葛福顺道:“如此只怕会引起吐蕃恐慌,再起战事!”

裴旻正想说话,王琚先一步厉声道:“身为武官,葛大将军竟说如此惧战之言,不觉羞愧!身为朝中大将,敌人来袭,自当领兵去战,哪有退缩的道理!”

葛福顺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李隆基呆呆的看着这一变故,有些无言以对。

第三十八章 鹰鸽之谈

李隆基怎么也想不到裴旻三言两语,直接让撤军接受吐蕃称臣的开路先锋王琚倒戈相向。

不只是王琚,那些先前立志于撤军的文臣,一个个也改了口帮着说话了。

文武再次对立起来。

这份逆转乾坤的本事,李隆基不得不服。

裴旻瞧着一个个临阵倒戈的文臣,也笑了起来。

这文臣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文臣所思所虑,不过是经济发展,民心安定。

他们认为驻兵莫离驿意义不大,除了加重朝廷的经济负担,没有别的利处。

裴旻的话却让他们瞬间明白,莫离驿的价值,那取之不尽的盐资源,能给朝堂带来无法想象的经济效应,能够弥补国库的吃紧。

有这等好事,哪里还顾及什么颜面,二话不说的改旗易帜。

文人!

那就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平时温顺可亲,一但触及他们的利益,露出的獠牙的时候比猛虎还可怕。

什么死谏逼宫,样样干得出来。

三言两语,将葛福顺嘲讽的几乎想挖个地钻进去。

见亲家落难,幕后的王毛仲不得不站出来道:“葛将军也是从大局着想,以避免无意义之争。尤其是方刚收复河西九曲之地,需要好好的休养,莫名与吐蕃有了隔阂,不利于长远发展。”

其实他就是想当陇右节度使,但是他又知道自己的斤两,在长安依仗着李隆基的势,耀武扬威那是拿手本事。真要到前线跟吐蕃、突厥什么的硬刚,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而陇右节度使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抵御吐蕃,唐军退出莫离驿,能够避免与吐蕃的正面接触。

只要三五年,唐蕃之间,太平无事,他便有守土之功。到时候升任兵部尚书,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王毛仲嚣张跋扈,算是人尽皆知!

但是文臣最不怕的就是嚣张跋扈,比起嚣张,谁又比的过他们?只不过他们不将自己的作法称作嚣张而是铮铮傲骨,忠言直谏。

“王大将军此言差矣!守御我大唐疆土,怎会无意义?莫离驿是我大唐将士用自己的血肉寸土寸地换回来的。上面有着忠义烈士的热血,守护他们的牺牲,怎能说无意义!”吏部侍郎也站了出来,慷慨激昂的说着,大义凛然。

“够了!”李隆基制止了文武的争吵,道:“这大殿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见文武冷静了下来,他看了始作俑者却在看戏的裴旻一眼道:“朕觉得你们所言,皆有一定道理,裴卿怎么看?”

裴旻笑道:“吐蕃若举国而来,臣为陛下拒之,吐蕃若偏师而来,臣自当为陛下歼之。吐蕃真敢撕毁盟约,臣就敢搅得他青海湖天翻地覆!何惧他们翻脸?”

王琚赞叹道:“国公敢拼敢打,方为我大唐军中表率!”

“好!”李隆基拍板钉钉的道:“朕也觉得裴卿与王卿说的在理,吐蕃使者曾有一言,吃进嘴里的肉,焉有吐出来道理。莫离驿现在是我大唐疆域,朕不以国土做交易。礼部,朝会之后与吐蕃使者表明朕的态度,莫离驿寸土不让,力促舅甥盟约,并且要他们知道。我们非但不会让莫离驿,还要开发附近盐池。他们真心想要与我大唐通好,重结盟约,朕可以在赎人上退让一步,让他们少破费一些,至于其他,半点不让。”

礼部尚书领命应诺。

王毛仲表情有些愤慨,想着裴旻的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瞬间明白过来,他这是要跟自己争夺陇右节度使的位子!想着他的战绩想着李隆宠信,瞬间将之视为头号竞争对手。

朝会结束!

李隆基邀请裴旻一同共进午餐!

这位李家三郎大笑着道:“在此事上难得的文武齐心,一致对外,朕真为你捏把冷汗。还以为你又会如上次一样,将他人说的怒火攻心,面红耳赤,以至于无言以对。却不想,竟然三言两语就策反了文臣,实在了不起,也显得高明的多。”

裴旻笑道:“并非是臣有多少了不起,实是抓了王尚书的痒处。”

李隆基颔首道:“确实如此,王卿对我大唐赤胆忠贞,所思所求,无非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你能顾忌这点,朕特别欣慰。”

裴旻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所谓文武殊途,其实是看法不一,就如鹰与鸽,所谋不同。臣从未有排斥文臣之心,只是看不起那些满嘴仁义道德,曲解圣人之意的家伙而已。”

李隆基眼睛一亮道:“鹰,鸽?这比喻倒是恰当。那静远你觉得,你是属鹰呢,还是鸽?”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臣性子激进主战,身为军人,自然是鹰派无疑。但就如臣之前所言,臣从不排斥鸽派。鹰派有鹰派的思想,鸽派自有鸽派的套路。”

李隆基顾不得吃饭了,笑道:“那你觉得是鹰派重要,还是鸽派重要?”

裴旻对应道:“鹰派是为了国家强大,而鸽派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幸福的生活,都是为国家好,为大唐好,走的都是正确的道路。理应无分高下才对,一味的鹰派将会如汉武帝、杨广一样,汉武帝战功彪炳古往今来,没有几个皇帝能够相比,但是辉煌的背后却是海内虚耗,人口减半。至于杨广更不用说,直接将大好的江山败得一干二净。一味鸽派,就如衣冠南渡的晋朝,偏安一隅,最终只有灭亡的下场。”

其实最好的比喻是是南宋……

南宋官之富,民之安,历朝历代难以相比,但又如何,国土沦丧数百年,直至灭亡,空留崖山之恨。

只是这个时代,赵匡胤的祖爷爷都没有出生,只能以晋朝代替了。

李隆基饶有兴趣的听着。

裴旻续道:“汉朝最强不是武帝时期,恰是宣帝时期。宣帝以王霸之道杂治,政治清明,四夷宾服。我唐最强,在于太宗时期,太宗皇帝即能四面出击又能兼顾百姓生计。有史可鉴,鹰派、鸽派相互并存,相互牵制,不一味地穷兵黩武,也不一位的避让退后。能强则者强,不能强则让,方才是王道。”

他说此话,也有告诫之意。

李隆基前期过于激进,后期又过于安逸,两极分化,导致了安史之乱的爆发。

第三十九章 上门挑战

安史之乱的形成有很多种原因,不排斥李林甫、杨国忠、杨玉环、安禄山这些人的影响。

可真正归根究底还是在于李隆基自己身上。

李隆基前期特别激进,热衷于功勋,干了许多的事情,成就了赫赫有名的开元盛世,也犯下了不可避免的过错:如听信谗言,罢免王忠嗣,自毁长城。

似乎前期用力过猛,后期安于享乐,导致大好的前景崩盘败坏,也彻底将大唐推进了深渊泥潭。

对于安禄山、杨国忠这些安史之乱的元凶之一,裴旻并不打算犯过。

同时也清楚一点,若是李隆基依旧如历史上那样,即便没有安禄山也有胡禄山,没有杨国忠也会有李国忠,李隆基才是一切的关键所在。

之前他空有宠信却无实权,也不好规劝,免得适得其反。

如今功绩地位影响力都有了,是时候旁敲侧击的劝谏一番。

不过也只能旁敲侧击,毕竟李隆基现在还是无辜的,总不能将他当下没有干的事情也算在他的头上。

李隆基觉得裴旻这话甚有道理,肃然道:“裴卿这一番话,发人深省!朕自当牢记在心……”

裴旻尴尬笑道:“陛下别嫌臣啰嗦就行。”

李隆基摇头道:“古来就有忠言逆耳一说,何况裴卿说的可比谏官的老生常谈要悦耳的多,对了,刚刚我下达了任命,命王君毚在郭节度使休养期间,暂代陇右军务……”

裴旻听了有些讶异,有些遗憾,还以为陇右节度使非他莫属呢,笑道:“王将军智勇兼备,确实可当此大任,陛下好眼力!”

李隆基似笑非笑的看着裴旻,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裴旻笑道:“臣与王将军并肩战斗过,深知他的能力,定能护好陇右安危。”

他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王君毚历史上得到了郭知运的推荐,继任了陇右节度使的位子。驻守西方有年,为戎夷所畏,与郭知运功名相同,号称“王郭”。

“不过……”裴旻随后又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其实臣也有那个本事守好陇右的。”

“哈哈!”李隆基听到这里,大笑起来:“朕真以为你要让贤呢!”

裴旻心中郁郁,但还是如实道:“这不是让贤的问题,王将军确实有能力当此重任。陛下用人适当,臣只能暗自羡慕了。”

李隆基心中暗赞,自从郭知运病倒后,他收到不少举荐。为了证明自己能担大任,吹捧自己排挤他人,令他不厌其烦。如裴旻这般,明明动心,却能坦诚赞扬对手。这份心胸,实属罕见,笑道:“朕不逗你了……昨日,朕去探望郭节度使,节度使向朕举荐了你,说守陇右王君毚绰绰有余,但要成太宗、高宗之业,驱兵青海湖破逻些攻占布达拉宫却非你裴国公不可。朕同是这个想法,只是这任命不先下达,迟些日子再说……”

裴旻诧异的看着李隆基,想着他不是想反悔了吧?

李隆基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佯怒道:“想什么呢,朕身为大唐天子,一言九鼎,既然许诺你的事,岂会出尔反尔?朕是为你考虑,大战过后,琐事甚多。朕命下达,你还能在长安待着?陇右以防吐蕃为主,合约不日定下,短期内陇右安定无虞,有没有节度使在任上关系不大。朕这是念你这些年劳苦功高,给你放些许假期,让你好好陪陪母亲孩子!陇右节度使,这个位子,朕给你留着呢!”

裴旻大喜过望,忙道:“陛下仁德贤明可比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臣拜谢!”

念及李隆基如此为他着想,心中也有小小的感动。

李隆基笑道:“既然如此,这休息期间,也别闲着,好好抓抓梨园,可别拖了歌部的后腿。这些日子,朕也没去过梨园,只是让力士代为关注。根据力士回报,李龟年已经作了一首新曲,叫做‘渭川曲’,可是难得的佳作。这个李龟年,确实是个人才,你别给他比下去。”

裴旻暗笑李隆基果然爱歌舞成痴,应道:“陛下放心,假期的这些日子,定将梨园舞部的水准提高。”

李隆基如此为他考虑,这投桃报李,也该在梨园上花点心思。

只要李隆基一直遵守约定,不以个人喜好影响国事,陪他玩玩又如何?

跟李隆基吃了午餐,裴旻匆匆出了皇宫。

娇陈的身孕也有将近十个月了,他们恩爱非常,又精气旺盛,不说夜夜生欢,也是六日一休,细算不到是哪天怀上的,古代的预产期远不及后世准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临盆的日子。

若无必要,裴旻真不想跑这一探,安心的期待着孩子的降临,才是他当前最渴望的事情。

回到裴府,裴旻一进大门。

却见管事宁泽慌慌张张的迎面走来,见他回来忙道:“少爷,您回来的太及时了。”

裴旻喜道:“难道是夫人生了?”

宁泽忙摇着头道:“不是,是有人向你挑战……”

裴旻皱了皱眉头。

随着他的武名越盛,上门挑战的人,越发稀少了,就算是有个别的,也是来至于其他地方的江湖人。在长安关中这一亩三分地,对于他这个“天下无双”,以是无人不服。

不过此刻他并无心情应战,说道:“是我疏忽了,从今日起,在夫人还未生产之前,拒绝任何人的挑战。今日此人,好生招待,说明情况,将他送出府去吧。”

宁泽苦笑道:“可关键是公孙曦姑娘去了,她来府中找裴母、夫人说话,正好知道有人来挑战,就急急去了。对方似乎见公孙姑娘是女的,不愿意动手。反而激怒了公孙姑娘,正逼着来人跟她打呢。我见劝不住,想去隔壁找姐姐。公子来了,就好办了。”

裴旻以手扶额,无奈道:“那我去看看!”

一路急行,还未到剑阁,裴旻耳中以听得各种哀嚎惨叫,凄惨无比。

裴旻、宁泽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还没走到剑阁门口,一个人影飞了出来,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个圈,方才停下来。

公孙曦风风火火的冲剑阁,脸上却是有些焦急。

第四十章 下手重点该多好

“不要紧吧?没伤着吧?”

公孙曦冲到那滚得跟葫芦一样男子面前,大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裴旻,公孙曦本能的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摇着手道:“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

裴旻哭笑不得的看着公孙曦,不关你的事,难道还是对方自己“飞”出来的?

谁信呢!

见裴旻的表情,公孙曦愤慨的指着地上的男子道:“是他,都是他的错!他来找师傅挑战,结果自己半点武艺都不会……”

原来最近公孙曦在外头闯了祸,给公孙幽禁闭在了家中。

公孙曦实在无聊,便提议来裴府陪裴母、娇陈。

公孙幽心念着裴旻的好,对于公孙曦来裴府陪裴母、娇陈也不拒绝。

比起在家禁闭,裴府好歹好玩一些,公孙曦今日一如既往的来裴府作客。

恰好得知有人上门挑战,公孙曦心念着师傅有事,徒弟代其劳,为了避免客人等的不耐烦,直接来到了剑阁迎战。

对手是一个三十许岁的寻常文士,看不出有武艺的样子。

公孙曦却不敢大意,在长安这大半年,她学了许多新鲜的东西。

卧虎藏龙的长安,论高手的密集,远不是地广人稀的江南可以相比的。

在长安,通过吴轩,公孙曦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江湖奇人异士,发现了一个道理,越是其貌不扬的人,越危险越可怕,这叫大隐隐于市。

谁也无法保证这个寻常文士身怀绝技,不然也不会有勇气来挑战裴旻。

即便是现在的她,也不敢说挑战裴旻这样的话。

充其量也就是找裴旻切磋打一架,利用裴旻的强来磨练自己。

敢来挑战裴旻的至少也有一定水平,不可能是弱者。

于是乎,公孙曦慎重又慎重的跟他挑战。

然而文士并不接战,反而一副不愿意打的表情。

公孙曦见惯了这类人,总有那么一些人觉得她是女人,不屑不愿跟女人交手。对于这种人,下场通常只有一个,让她打倒在地狠狠的教训一顿。

文士毫无意外的引起了公孙曦的怒火,于是就演变成如宁泽说的那般,逼着文士比试了。

然而文士怎么也不打,甚至逼急了说出自己不会武功的“谎言”!

公孙曦越听越是恼怒,不会武功来挑战关中第一剑,唬弄三岁孩子呢。

最后不管文士的态度,公孙曦含怒强行动手。

文士吓得掉头就跑,公孙曦用剑身从后面抽了几下,见文士依旧没有还手的意思,一个凌空飞踹将他踢得当空飞起……

直到文士如大鸟一样飞出去,公孙曦才意识道对方真的不会半点武艺。

听了公孙曦的话,裴旻饶有兴趣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文士,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代为致歉道:“小徒顽劣,得罪之处,万勿见怪。”

文士灰头土脸的,公孙曦那一脚踢的极重,不止是被踢处,疼痛难耐,身上也有多次擦伤,尤其是就地滚动的时候闪着老腰,都有些直不起身子了,眉头绞在了一处。

对于这个无妄之灾,文士除了自认倒霉,别无他法,只能道:“一切都是误会,在下隐瞒在先,怪不得这位女侠。”

“对对对!我是无辜的!”公孙曦顺着竿子往上爬,不住的附和点头。

裴旻道:“后院找我娘或者你师娘玩去,注意在可别在你师娘面前淘气。”

“好嘞!”公孙曦闻言捡起地上的剑,一骨碌的跑了。

宁泽向来稳重机警,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待下去,作揖道:“公子,泽也有事,先告辞了。”

裴旻扶着文士走进了剑阁,让他在蒲团上坐下。

文士意图跪坐,但腰却直不起来,就跟鞠躬磕头一样。

裴旻笑道:“不必多礼,随意就好。”

“谢国公体恤!但不用了!所谓‘立毋跛,坐毋箕,寝毋伏’,身为圣人弟子,岂能失礼于人前!”文士强撑着跪坐于前。

裴旻也随他,对于文士此举也有些赞赏,道:“你不走正常路,特以挑战切磋为由,只为见我,却不知有何目的?”

文士忍着腰间的疼痛,一板一眼的作揖道:“在说之前,请容在下自我介绍。在下姓李,双名林甫,祖籍陇西人氏……”

李林甫!

听到这个名字,裴旻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微微一变,眼中瞳孔为之一缩,心中掀起了巨浪!

面前的这个文士,竟是李林甫,那个笑里藏刀,口腹蜜剑的李林甫!

对于李林甫的大名,即便不学历史的,只要有点常识都知道。

通常有人认为造成安史之乱的三大祸首是安禄山、杨国忠、李林甫。

这三人安禄山是没的说,杨国忠细说来,其实有些冤枉。他是愚蠢愚昧无才无德,他真正掌权的时候,安史之乱已经是不可避免了,只不过他的愚蠢愚昧推动了安史之乱的提前。

李林甫才是关键人物,他有着超凡的才华,但是人品之低贱又令人叹为观止,有才无德,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唐朝的巅峰时期是开元盛世,而开元盛世最强大的时候,不是姚崇主政蓬勃向上的时候,也不是宋璟主政,吏治大兴的时候,更不是张九龄以王道主政的时候,恰恰是李林甫掌握实权的那段时间。

当然无可否认,李林甫确实沾了姚崇、宋璟、张九龄这开元三贤相的光,但是李林甫也并非尸位素餐之徒,他整改制度,完成张说、张九龄为完成的事业,将史上一部行政性质的法典《唐六典》编创完工,他确实干了许多事实,开元朝在他手上走到了巅峰。

但是也是他将整个朝堂的风气给带坏了!

他揣摩上意,怂恿李隆基玩乐,以便将大权交由他一人处理。还欺上瞒下,勒令文武百官不得劝谏,令贪图享乐之风,弥漫整个庙堂。

若说李隆基是安史之乱爆发的缘由,李林甫无疑问是罪魁祸首。

他有大功亦有大过……

但无疑问,他是裴旻心中必需收拾的人选之一。

裴旻怎么也想不到李林甫竟主动出现在他面前,送上门来!

“原来还是皇亲!失敬失敬!”裴旻看着李林甫忍着痛的模样,心中顿时大是遗憾,为何公孙曦下手那么轻呢,下手重点该多好,也有一种上前打他一顿的冲动。

第四十一章 口有蜜

皇亲!

李林甫忍不住苦笑,他这个所谓的皇亲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至少活至现在,他并未享受过半点皇亲的福利,一路坎坎坷坷走到今时今日,不过是千牛直长,一个禁卫军的小军官。

可眼前的裴旻呢!

年不过二十五,文成武就,高居国公爵位不说,拥有超高名望,士林军方皆顺风顺水。

与之一比,自己这些年几乎是活在狗身上去了,带着几分自惭的道:“也算是吧!在下乃高祖李渊堂弟长平肃王曾孙属于郇王房,只是至今一事无成,愧对先祖。”

他说道这里,忍痛再次拜服于地道:“在下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心中却仰慕国公久已,对国公倾慕非常,立志如国公一样,为国为民,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他痛的脸都揪在了一起,但说这话的时候表现的正气凛然,当真有那种英雄志高的气概。

裴旻心底忍不住一赞,平心而论李林甫的演技绝佳,竟然借题发挥,借着给公孙曦打伤这一事情,带着感情的投入。若非他熟知历史,知道李林甫是什么货色,真有可能给他欺瞒过去。

不过!

现在裴旻只想知道这位在历史上翻云覆雨的奸臣,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足下过谦了!旻只是尽人臣本份而已!”裴旻不值一哂的说着,不露任何言语破绽。

对上李林甫这样的精于算计的人物,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看他看出问题来,留了一万个心。

李林甫神采飞扬的道:“国公的人臣本份是让九州万民享受福祉,是让我大唐天下威震四夷,我辈岂能不为之向往。”

裴旻也让他赞的有些高兴,更印证了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口有蜜”。

李林甫接着道:“说来惭愧,此事亦是在下交友不慎。在下昔年有一知己至交,叫裴云。”

“裴家人?”裴旻没听过此人,对于裴家的了解,仅限于几位帮助过他的长辈以及那个死去多年的裴羽。至于其他人,他真没有放在心上。

“是的!”李林甫看着裴旻感慨道:“国公诚乃心胸开阔的真君子也!”

这怎么有赞上了?

裴旻心中忍不住暗自吐槽,这受人奉承,不管是真心假意都值得高兴,但是让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奉承,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甚至有接剑的可能。

李林甫道:“国公为人至孝,人尽皆知!昔年为母亲与裴家断了往来,凭借自身超凡之能,在长安闯出今日成就。国公有大气魄大胸怀,自是不知小人心思。您不仇视裴家,甚至在裴家有难时,还大义相助。裴家却不这么想,他们对国公防备甚深,国公还不知道吧。您的一举一动,皆在裴家掌控之下。”

“什么?”裴旻心头一震,真如李林甫说的,他确实没将裴家放在心上,若不是裴母的心愿在,他跟裴家早就划清界线。

李林甫道:“国公还不知道吧,早在当初。国公高中状元之时,裴家便将国公视为阻碍,暗地里注意着国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国公得太平公主赠房,更令他们为之震恐,担心国公得太平公主器重,从而阻碍他们。后来又发现连军中大佬薛都督也对国公另眼相看,人脉如此,不容他们不做应对。当时裴府无丫鬟人手,裴家暗自将两名婢女送进了裴家,以作监视之用。”

“你说的都是真的?”裴旻真想不到裴家人忌惮他如此之深,早在四五年前,以在府中安排眼线,而他竟毫无所觉。

“千真万确!”李林甫道:“一切都是裴云给我说的。裴云此人心机深沉,为了谋害国公,无所不用其极。前些时日与我喝酒叙旧,不甚喝多了,酒后吐真言,将他的谋划吿于我知。国公,裴云是我好友不假,然在下虽不才,却也知公理正义,天下大道。国公乃当世英雄,岂能为宵小所趁。”

他口沫横飞,一身凌然正气。

裴旻心中虽怒,却也忍不住为李林甫点赞:此人厚颜无耻几乎到了极点,道德之低贱,以不知廉耻是何物。

但真正厉害的还是他言语的组织,前后相连,毫无破绽。

不但将自己完美的置身事外,还将裴家的阴险毒辣,表露无疑。

这道德败坏之下,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思,非凡的智计。

假若裴旻不是后世人,不知李林甫的本性,兴许真给他蒙骗过去也不一定。

也因知道李林甫的为人,裴旻有七成把握断定,他能知道的如此详细,并非是裴云什么所谓的酒后吐真言,而是掺和其中。

只不过李林甫心中完全没有信义可言,临阵叛敌了。

其实他这是想错了,李林甫不是临阵叛敌。而是从一开始,在裴云找上门的一把瞬间,李林甫已经做了投诚的打算。

他就是所谓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与裴云腻在一起,不过是探听敌情而已。

李林甫眼中哪有是非正义可言,有的只是自身的利益。

裴云许诺他的司门郎中,固然让他心动,但是他确定裴旻能给他的更多。

裴家虽是一个家族,而且有着一定的实力。

然而如今的世家跟唐初的世家完全是两个概念。唐初世家子弟满天下,宰辅有他们的人,中下级别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世家一闹,百官罢工,能让大唐的王朝的机构都停止运转。即便强悍如李世民者,有时也奈何不得他们。

但是现在世家掌控的资源已经不足以影响朝堂大局,左右不了朝中局面。朝廷对于人才的吸取,也不再依赖世家,寒门完全可以补足人才的稀缺。

就连五姓家族也是如此,何况裴家?

裴家掌控的资源未必就比裴旻多,更别说裴旻往来的是李隆基,是高力士,是薛讷,是郭元振,是郭知运,不是皇帝就是第一红人,再不然就是封疆大吏、宰相。他自身现在也是陇右节度使的最佳人选……

裴家、裴旻的选择是无悬念的!

李林甫于最初便看清了时势,比起裴家,裴旻才是大腿,够粗,够壮,可抱。

裴旻看着李林甫道:“那你是否知道,裴云……裴家在耍什么阴谋?”

李林甫惭愧道:“并不知晓……”

第四十二章 腹有剑

计策!

李林甫当然知道!

正是因为他的计谋够阴险够毒辣才能得到裴云的信任,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如实以告。

这也是李林甫高明所在,裴旻的为人世人皆知。

他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三观极正,为人正派,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半点含糊。

面对如此人物,李林甫深知自己不能表现的太过卑鄙无耻。

尤其是裴旻重义,能够为了朋友不避忌讳,替之戴孝。

假若裴旻知道他卖友求荣,即便助他成事,也会看不起他,得不到因有的好处。

所以一开始,李林甫就为了迎合裴旻的胃口,展现出了自己的大仁大义,将自己得知机密的原因编成了酒后吐真言。

如此一来,也有了一定漏洞。

酒后吐真言属于裴云的无心之举,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他不可能知道太多太细的东西,知道的越多,反而会露出破绽。

而且他出的计策太过毒辣,裴旻若是知道全部,必然徒生无上怒意,甚至于失控暴怒,更有可能血洗裴家。

这事情一但闹大,李林甫也担心裴家会弃车保帅,将他供出来。

那时候反而无法预料掌控。

种种考虑,李林甫这里选择不清楚。

也可见李林甫的心思计谋,确实深沉,面面俱到堪称天衣无缝。

只是李林甫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世界还有一种叫做穿越者的奇葩生物。他们能知过去未来……

裴旻见李林甫说不知道,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眉头皱了一皱,问道:“那你可知裴家到底安排了哪些人在我府上?”

裴府占地面积极大,府中丫鬟也不少。

尤其是人发达了,注重享受,府中丫鬟家丁越来越多。

不过当初裴旻得到太平赠送府邸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屌丝,请不起多少佣人。

最重要的管事宁泽是薛讷赠送的,丫鬟的钱也是薛讷掏的腰包,数量有限。他不求能知道详细的名字,若能知道一些细节,四舍五入下来,也很容易抓出内奸是谁。

李林甫道:“名字不太确定,只能肯定是府中负责打扫的丫鬟。我记得很清楚,裴云醉后高呼‘只恨两个贱婢不抵用,只能负责屋舍打扫,不能进裴府厨房,无法负责府中膳食,不然焉有如此麻烦’。”

说道这里,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发出一声感慨道:“所谓英雄无惧无畏,便是指国公这般豪杰。裴家卑鄙狡诈,派出内应五年,依旧奈何不得国公。足见国公之胸怀是何等坦荡,让宵小都无计可施。”

裴旻有些脸红,让李林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多谢了!”裴旻这一谢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裴家人谋划已久,当年入府的几个丫鬟现在都算是府中老人,有了一定的地位,长此以往下去,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现在她们没有发现什么,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不会。万一真在某个机会让她们得意接触到膳食,从而发生什么事情,那时他找谁哭去?

裴旻想都不敢想下去。

拳头紧握,原先他不跟裴家计较是因为他的一身才学终究是裴家书院所学,他的启蒙恩师裴行本对他恩重如山。

当初他反出裴家,裴行本送给他的那份字帖,到现在他都收藏着。

论字迹书法,裴行本不及张旭、贺知章万一,更不及公孙姐妹赠送给他的王羲之的《乐毅论》。但比珍贵的程度,在裴旻心中裴行本的《劝学》当属列第一。那是长者的谆谆教诲,有着非凡的意义。

所以裴旻并不恨裴家,只是不愿见到自己的娘亲受辱,断了与裴家的联系。

可他想不到裴家堂堂世族大家,竟然如此小肚鸡肠,甚至派出了内应,用出这等卑劣手段,甚至可能威胁到他的家人。

事情到这个地步,裴旻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再不反击,裴家主家的那些人,真以为他裴旻好欺负。

李林甫受宠若惊的道:“国公太客气了,在下相信换做是任何一人,都会做在下一样的事情,都不愿意见国公如此英雄为宵小所害。就如当初国公不愿意见王海宾那样的英雄含冤受辱一般。昔年听闻王海宾之事,气得是义愤填膺,整夜不能入睡,还好有国公在,将军中宵小,一扫而净……”

不动声色的,他又拍了一个马屁,顿了顿道:“在下有一计,可以帮国公彻底解决裴家之难。”

裴旻忙道:“快快说来!裴家实在欺我太甚,忍无可忍!我也没功夫跟裴家人耗来耗去,要的就是彻底解决问题。”

李林甫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喉咙,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裴旻暗笑就李林甫这装逼的劲头,给他一把孔明扇几乎就是诸葛亮再世了。

只听他道:“这也是在下假借切磋来府中的原因,在下不想让裴家在府上的细作知道我来过,乔装成上门挑战的是最佳的办法,只是想不到引发了一场误会。”

裴旻“哈哈”一笑,又为公孙曦道了一个歉。

李林甫再次显现了自己的大度,不予计较,接着道:“那国公府里的那两名内应,干了许多年,一事无成,心底定是很急。只要国公能找出她们来,给她们创造机会,不怕她们不上钩。国公最好是用一些军事机密来引诱,偷窃军事机密,可是不小的罪名。”

裴旻动容看着李林甫,想到了他另一个评价“腹有剑”,也是口蜜腹剑的来源。

李林甫这招实在够绝,于朝中大员府上安排内应偷窃军事机密,这个罪名轻则杀头,重则完全可以套上叛逆谋反,勾结外族的大罪名灭门!

试问不想谋逆不打算谋反不勾结外族,好好的一个家族费尽心思的偷窃军事情报,说出去谁信!

李林甫出手,完全不留余地,直接能将裴家置于死地。

李林甫笑道:“在下知国公为人正派,但是想要一劳永逸,唯有下重手,方能达到目的,令裴家妥协。一招即中,无后顾之忧。”

裴旻拍腿道:“妙哉!看不出来,你有如此心思谋略!”

李林甫惭愧道:“雕虫小技而已,在下要跟国公学的还有很多呢。”

第四十三章 如来佛手中的孙猴子

瞧着面前的李林甫,裴旻突然有些为难,怎么收拾他是个挺难选的选择。

李林甫这厮现在还未崛起,属于人生低谷,以他的地位要整对方,比喝水吃饭都要容易。

只是以李林甫今日的表现,完全可以看出来:这家伙真实的文化水平不怎么样,可装腔作势的本事一流。就凭他在礼节上的表现,自称圣人弟子时候的高傲,实难想象他的文化水平底下,是名副其实的学渣。

会逢场作戏,加上擅于欺下媚上,阿谀奉承,偏偏有着与文化水平完全不符的行政能力,外加一肚子的坏水。

这家伙完全符合一个奸臣的“美好”特长,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现在应各种原因,龙游浅滩,一但寻着个机会,必将趁势而起,升官发财。

以他这种低劣的品行性格,职位越大对于权势的渴望越大。加上他文化水平不高,有着自卑心态,担心别人爬在他头上,不断的排除异己,蔽塞言路,然后为了大权在握鼓动李隆基贪图享乐,将朝中大事交由他一人处理。

最后这逼是学渣,喜欢重用学渣,无度的任用没文化的胡将,导致安史之乱爆发……

有史为鉴,联想到李林甫表现出来的能力,裴旻几乎推算出了他的未来。

这毒瘤绝对不能留在朝堂上,一但让他得到飞升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单纯的打压,确实可以打压他一时,然而打压不了他一辈子。

以李林甫的能力,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都有可能崛起。

裴旻自问不能看他一辈子,什么事情也不干,心中甚至动了杀心。只有杀了他,才一了百了。

只是李林甫有个皇亲的身份在身,固然没有什么软用,不能给他带来实际便利,却等于是一张护身符,谋害皇亲的罪名可不小。

心思转了一轮,裴旻心中已有定计,道:“你帮我除了隐患,又为我献计,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李林甫直起身子,慎重的拜了下去道:“在下倾慕国公久已,今日所作所为,只为了人间公理,绝无半点私心,不求任何回报。”

裴旻见李林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笑道:“你用心纯正,但我也不能白欠你人情。这样吧,我看你才略不凡,正好我身旁缺人手,陛下以许诺我节度使之位,待任命下达之后,我给你个职位,如何?”

在唐朝基本上已经废除了幕府制度,不再如以往一样,只要位高权重,便能自己开府招募幕僚,组建一个小朝廷。

但是节度使是镇边大帅,待遇有所不同,有开边镇幕府的特权。

毕竟节度使权力过重,边境重担压在一人身上,还不许节度使招募心腹协助,以不现实。

因此只要李隆基的任命下达,裴旻立刻能组建自己的边镇幕府,可以任命副职、行军司马、判官、掌书记、参谋、推官、支使、巡官、衙官、随军、要籍、进奏官等一大票的职位,组建自己的合法小朝廷。

顾新、张九龄、袁履谦三人是他内定的人选,加上李林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李林甫大喜过望,再次拜服于地道:“国公乃当世英雄,在下素来敬仰,能在国公麾下任职,三生之幸。”

这离开京城去外地为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却不失为一条崛起的途径,无论如何都比他现在要强。

只要能闯出一点名头,找个机会回京也是一样,无论如何也比当一个千牛直长要好得多。

身为皇亲,李林甫没有一步步走的想法,他眼高于顶,不是屈居人下之人。

裴旻却有另一番心思,只要李林甫跟他去了陇右,那时他就如跳到如来佛祖手中的孙猴子。任他本事再大,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两个各怀心思的达成了一致目的。

“为了避免让人怀疑,我就不送你了!”裴旻表现出了自己求贤若渴的心思。

李林甫也是高兴,任他心思如何诡诈,也不可能知道裴旻对他所虑甚多。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根本不值得裴旻为之花费心思。

李林甫离开之后,裴旻找来了宁泽。

“对于我跟裴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宁泽道:“世面传的都知道,身为府中管事,理应知道什么人是公子的朋友,什么人心怀叵测,不安好心。”

裴旻点了点头,宁泽身为管事确实干得出色,尤其是他不在的几年里,府上上下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年逢过节收受礼物,什么人的礼物该收,什么人的礼物不该收,什么人需要还礼,什么人不需要,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给他减少了不少的工作量。

他将李林甫反应的事情说给宁泽知晓。

宁泽也是一脸意外,惭愧道:“在下失职,对于此事竟毫无察觉。”

裴旻理解的笑道:“要是此后丫鬟家丁出现这般情况是你失职不假,府中的第一批丫鬟来的比你还早些,与你无大关系。不过……”他强调道:“此事不允许再次发生,尤其是负责府中膳食,能够出入后院的下人,更是要知根知底,不能有任何马虎。”

“明白!”宁泽慎重应道:“这点公子放心,随着公子地位越高,这方面在下也尤其注意,身居要职的都是可信之人。回头我再重新调查一遍府中所有丫鬟的来历,确保万全。”

“嗯!”裴旻点头赞同,为了家人的安危,花费多大的功夫也不嫌麻烦。

“要记得暗中进行,别大张旗鼓的,弄得府中人心惶惶,反而不美。尤其是第一批的老人,现在看来,当初不够谨慎,问题可能更大,重新核对身份。对于府中的内应,不急着处理,万不可露了破绽,一点一点的分析排除,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再做决断。最近是夫人生产的关键时候。天大地大,夫人最大。不要因为此事影响到他的心情。”

宁泽听了略显尴尬,以裴旻这样的身份能说出“天大地大,夫人最大”这样的话来,足见他对娇陈的宠爱,当做没听见的应了声道:“在下晓得。”

裴旻走出剑阁,看着春日的午后阳光,默念了一句:“裴家要变天了!”

第四十四章 龙凤降世

裴旻心知自己地位过高,若插手府中丫鬟婢女的问题,大有打草惊蛇的嫌疑,所以将事情交给了管家宁泽处理,也相信他的能力,能够将事情干得妥当。

来到裴府后院,这春季到来,万物复苏。

娇陈在院中呼吸着清新空气,裴母以及稳婆在一旁闲聊着。

公孙曦在手舞足蹈的讲诉着她闯荡江湖的英雄事迹,逗得众人掩口轻笑。

“长安的高手比江南要多很多,可都不是本姑娘的对手,不过大半年挑战各路名家,得了一个公孙娘子的雅号……”

裴旻想着走上前去,打趣道:“不是都欺负不会武功的书生吧。”

公孙曦自然知道裴旻说的是之前的事,羞的面红耳赤,怒道:“才不是呢,那是意外!我挑战的可都是成名人物,都厉害着呢!是长安的名宿……本姑娘现在在长安也是极有面子的,一呼百应。”

她这倒不是吹牛。

裴旻是挂着“天下无双”的匾额,守株待兔的等着他人上门。而公孙曦却不同,她是逮着有名气的挑战,打得都是知名的好手。

因为裴旻的关系,吴轩对公孙曦极为照顾。

那些败给公孙曦的名宿输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确实不怎么光彩,但有吴轩的人情在,更何况她还是裴旻的徒弟,也没人说什么,不与之计较,

加上公孙曦性子固然好斗不假,本性却不坏,大有江湖人锄强扶弱的习性,多次仗义出手,教训长安的地痞流氓以及那些拥有高强武艺却本性暴戾的武夫。

久而久之,长安江湖也知道有公孙曦这号人物。加上她剑术确实高强,战无不胜,名望直追吴轩这个老江湖,几乎成为长安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为年青一辈向往,成为大姐头似的人物。

这也是因为成为了莫名成了领袖,需要主持公道。

小弟闹事,起了内讧,来公孙曦的府上找公孙曦评理。

这动脑子的的事情向来不是公孙曦的强项,公孙幽不得不出面当了一次仲裁,完美的解决了事件。

这才令得公孙幽一怒之下,罚了公孙曦的禁闭。

裴旻看得出来,公孙曦说的并非是假话,半真半假的笑道:“厉害!厉害!”

“那是!”公孙曦尾巴都要翘了起来道:“跟了很多人切磋,我的剑术可是今非昔比。指不定那一天,就能超过师傅了。”

“嗯!等我去世的那天,你就能超过我了。”裴旻很认真的说着。

公孙曦嘴角抽了抽,不理会他了,去找娇陈诉苦去了。

娇陈嬉笑的安慰着,公孙曦直来直往毫无心机的性子,很容易得到娇陈的好感,也是府中的开心果。

这搬到裴府隔壁居住,最开心的不是公孙幽,反而是公孙曦,一有情况,便能来裴府避难,陪顺带陪裴母、娇陈聊天逗乐。

娇陈将公孙曦视为一个可爱妹妹一样对待着,与她说着宽慰的话。

突然,娇陈眉头皱了起来,身子有向前倒的感觉。

公孙曦眼疾手快在第一时间扶稳了她,惊呼道:“怎么了,娇陈姐!”

裴旻神色骤变,也抢步上前,惊恐关怀的看着她。

娇陈扶着公孙曦道:“没事,好像胎动了!”

胎动是孕妇的一种自然反应,胎儿在子宫内伸手、踢腿、冲击子宫壁时的强烈反应。

一般而言,怀孕四个月,便能感受到胎儿的活动。胎动的次数多少、快慢强弱从科学角度来说是证明了胎儿的安危。

古人没有先进的技术,只是凭借经验认为胎儿胎动的力量越大,胎儿越健康。

娇陈的胎动比一般人厉害的多,次数也频繁一些,因故经验丰富的稳婆一致认定娇陈肚里的孩子非但健康,男孩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娇陈脸色越来越惨白,经验丰富的稳婆叫道:“这不是胎动,是要生产了。快,快准备热水,将夫人扶到房间里去,越快越好!”

不等裴旻动手,公孙曦以先一步将娇陈抱了起来,直往府中卧房冲去。

裴旻慌张的跟在后边,本能的想要进屋,却让稳婆一把拉住,道:“在外边候着,男人不得入内,这是忌讳。”

裴旻只能等在屋外,来回的走动着,额上汗迹都急了出来,口中不住的念道:“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观音菩萨,上帝,耶稣……”

这紧张之下,他将他所知道的神佛都念了一遍,让他们保佑娇陈与自己的孩子。

看着一旁同样紧张的裴母,裴旻道:“好像还不足十月,这算不算早产?”

“瞎说什么!”裴母恶狠狠的横了裴旻一眼道:“十月怀胎,并非真的满十月才正常!确切的说是四十曜日,细算下来,陈儿以有四十一曜日了。”

所谓曜日是中国古人的星期计算法,夏商周时期,中国古人凭借超凡的智慧,以日、月及五大行星等七个主要星体为计算时日的方式,号称七曜,分别是木曜日、金曜日、土曜日、日曜日、月曜日、火曜日、水曜日。

中国古人一人用旬来计算时日,不太习惯用曜日,但这种计时方式让日本学去后,在日本却极为常见,一直使用至今。

裴旻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但是听到屋里凄惨的叫声,那颗心又不淡定起来,七上八下的,只恨不能冲进去,陪着心爱的佳人。

裴母也坚持不住,抛下裴旻进屋去了。

裴府炸开了锅,上上下下的佣人侍婢没有一个空闲的,就裴旻一个人傻傻的在屋外站着大有孤立无援的感觉。

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短短的时间,裴旻却觉得如同过了半个世纪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却听到一声洪亮的哭声。

声音清脆若翠鸟啼鸣,裴旻如听。

“生了!生了!”裴旻打了一个激灵,大笑道:“我当爹了!”

稳婆欢喜的跑了出来,大叫道:“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千金,是个千金……”

裴旻惊喜若狂,向屋内冲去,还没进屋,又听屋里传来一声呼叫声:“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裴旻顿住了脚步,高兴的不能自己,竟是一炮双响。

不到盏茶的功夫,稳婆兴匆匆的又跑了出来,喜叫道:“是个男孩,一对龙凤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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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好丑!

一男一女,龙凤胎!

全了!

裴旻一蹦三尺高,笑道:“我罗家也是后继有人了……”狂喜之余,他拉着稳婆道:“婆婆,我什么时候能进去!”

他心情实在高兴,和颜悦色。

稳婆受宠若惊的道:“快了,就快了,整理一下就可以了!”

“快些,快些!”

裴旻从午边等到了晚上,耐心早已等消耗的差不多了,只恨不得立刻冲进去,见一见自己的两个小宝贝。

好在稳婆并没有让他久等,约莫盏茶功夫,里边便传来了“可以了”的声音。

裴旻“冲”进屋里,屋内檀香袅袅,如云似雾。

稳婆、丫鬟正在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残局。

裴母乐不可支的一手抱着一个小婴儿,脸上乐不可支,嘴巴都合不拢了。

裴旻迫不及待的小跑着上前,来到近处看着裴母怀中的两个小家伙,不经大脑的两个字脱口而出:“好丑!”

……

瞬间场面有些冷。

似乎听懂了父亲嫌弃他们,两婴儿配合的“哇哇”痛哭,哭声更加响亮了。

公孙曦给了裴旻一个赞同的表情,又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色。

裴母双手抱着孩子,无法动手,直接动脚了,一脚踹了过去,怒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比孙儿丑的多。”

身旁的稳婆忙道:“国公这就不懂了,婴儿刚生下来,肌肤挤在一处,满身胎油,都是这样,过个把月就会好的。”

裴旻尴尬的笑了笑,挤了上去,这初为人父,他确实不懂,只觉得两个婴儿满身的皱纹跟小老头一样,有些担忧。

虽然丑了点,裴旻还是能够感受到那血溶于水的感觉,微微的伸着小手指,轻抚那小小的鼻子脸蛋,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来。

两个小娃儿微微眯着他们那小小的眼睛,好奇的望着这个崭新的世界,瞧着有些傻样的裴旻,口中“哇哇”大哭了起来,声音洪亮震耳。

裴旻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我来,给我一个!”裴旻有些手忙脚乱的,也不知怎么抱,学着裴母的抱法将孩子抱在怀里。

见孩子哭个不停,还哭的那么响,心疼道:“这怎么一个劲的哭,是不是饿了?”

稳婆笑道:“国公放心,老妪有经验。孩子生下来大哭是必然的,不哭反而危险。这哭的越响,力量越足,越能证明孩子的健康。公子小姐声音洪亮,将来一定不凡。”

“那就好,那就好!”裴旻乐不可支的念着,越念越是开心。也不管稳婆是不是奉承,直接高声道:“辛苦诸位了,等会我亲自将喜钱逐一奉上,讨个吉利。”

稳婆更是眉开眼笑,动作更加卖力了。

公孙曦在一旁欣羡着,怯生生的道:“也给我抱抱?”

裴旻笑着将孩子交给了她,乐呵呵的向床沿走去。

娇陈无力地躺在床上,容颜消瘦了许多,脸色惨白,红润的嘴唇毫无血色,头发凌乱,发稍还有些汗滞,足见她生产时所受的罪。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来到近处,微微的睁开了双眼。

裴旻对上了娇陈那欣喜又带着疲惫的眼睛,好是心疼,在床沿上坐下,轻轻的为她捋顺鬓角的发丝,柔声道:“辛苦了!”

娇陈微微笑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力气了。

这生育本就是一大苦事,是女人最大的幸福也是最累的罪,娇陈连生两个,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睡吧,好好休息,恢复了气力,再看我们的孩子!”裴旻柔声说着。

娇陈轻轻的点了点头,疲乏的睡去了。

裴旻问稳婆、大夫,娇陈的情况。

妇人大夫道:“国公放心,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体力不支而已。这一次生二子,极为虚弱。只需好好调养,按时服用补气血的药便可。最好早一些上了年岁的老参,效果最佳。”

“多谢!”裴旻将大夫的话一字一句的记在心里,作揖拜谢。

为了不吵到娇陈,裴旻让所有人都去屋外,免得吵到娇陈安睡。

裴旻本想要回宝宝,却不想公孙曦抱着不舍得撒手,也由着她了。

直到稳婆上来说:“孩子刚刚出生,需要休息!”

公孙曦这才恋恋不舍的孩子交出去。

裴母也将孩子交给了稳婆照料。她也只有裴旻一个儿子,论及经验,也比不上稳婆。

裴旻连夜出门,去长寿坊仁德药堂请老神医刘神威给娇陈重新把脉问诊。

论及医术,裴旻相信当今世上无几人比刘神威更高明。

比起府中请来的妇医,刘神威在调理一方,明显更有经验,虽然诊治的结果都是一样,都是气血亏空,然用药的方式大有不同。

刘神威选择的是三十年人参,再以熟地黄、当归、阿胶、枸杞子、白芍、鸡血藤等药配合,拥有百年人参养气补血的效果,又没有百年人参的霸道,避免不必要的虚补。

这高下之别,也见一般。

凉国公、姚州刺史、神策军军使兼御史中丞裴旻,喜得龙凤胎儿一事,不过短短几日便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

古代因医疗问题,婴儿存活下来的几率极低,即便皇室早亡现象也是常见,何况是民间。

是故婴儿诞生时是不接受祝贺的,免得孩子幼小受不住喜庆。

直到满月的时候,方才举行盛大的满月礼,请亲朋好友摆满月酒。

对于子女满月这种盛大的喜事,裴旻并不打算低调,隆重的广发请帖,邀请各路亲朋好友参加他儿女的满月礼。

在满月礼到来之前,裴旻闭门谢客,抛下一切,充当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亲自陪伴着娇陈与儿女左右。

娇陈经过三日的精心调养,渐渐的康复,慢慢的,她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有力气能抱抱孩子。

这一日娇陈坐在床榻上,手中抱着一个孩子,裴旻陪在一旁也抱着一个。

两个孩子身上的胎油已经慢慢的给他们自身吸收了,肤色也漂亮了许多,不过还是皱巴巴的,有着小老头的模样。

“你说孩子叫什么好?”娇陈轻声说着。

这两天裴母一直让裴旻给孩子取个小名。

裴旻觉得两个孩子的出生,娇陈功劳最大,要争取她的意见,拖两日再说。

娇陈得知心底感动,拉着他一起想名字。

第四十六章 小七!小八!

古人取名亦有讲究,婴儿一般不取名字的,而是冠以小名,也就是乳名,直到懂事之后,才取正名,在成年行冠礼之时,长辈赐以字。

这种习俗就连皇家也是一样,就如李泰的青雀、李治的雉奴、晋阳公主的小兕子等,这些都是小名。

当然也有例外!

但裴旻决定入乡随俗,也不急着给儿子女儿取正名,先想个简单好叫的小名。

小名的选取既有亲昵怜爱,又有卑贱、易养活的意思,为此历史上也衍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名,就比如伟大的汉武帝,他的小名就是彘,猪的意思。诚难想象,武功盖世的汉武帝是给叫“猪”叫大的,还有司马相如,小名叫犬子!字面上是狗的儿子,也不知司马相如的爹有多想不开。从意义上考虑也是“我儿子”的意思,几乎等于是个人就是司马相如的爹娘!

所以在后世每每看到这里,裴旻都觉得汉武帝、司马相如或许不是亲生的,不然这小名恶意太浓。

裴旻看着怀里的“小老头”,想着虽然丑了点,好歹是亲生的,爹爹绝不坑你们。

裴旻突然想到了什么,拍着大腿大笑道:“就叫小七、小八怎么样?”

“小七,小八!”虽说乳名不怎么讲究,甚至还有“黑臀”、“丑驴”这样奇葩的小名,可小七、小八也太简单了一点。

裴旻一手抱着娇陈,看着怀里的小家伙道:“我们结识于曲江宴,但真正让我记住你的是那首。只是那时候,我初来长安,有心闯一片天地,无暇顾念男女之事,未能及时与夫人续缘。无可否认,因为你的那首曲子,在为夫心中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说你我结缘于毫不为过。又称,以七为念,岂不妙哉!”

娇陈动情一笑,似乎在回忆当初他们结缘的画舫,轻笑道:“郎君啊,你可知道,当时在画舫之上。妾身已经肯定,郎君必然是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妾身的良人而已。”

“真的?不是哄我开心?”裴旻回想以前,想到原来的一些人和事,颇为感慨。

“真的!”娇陈轻笑道:“此前科举一年一届,曲江宴自然年年举办,每年一到曲江宴时,新科进士莫不是展现才华,期盼来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结果呢,负心莫过读书人。不知有多少姐妹以为找到一生良伴,结果不过是人财两失。”

“郎君呢!跟那些自诩风流的书生不一样!”娇陈怀念着道:“公子不谈风月,胸中自有抱负,妾身便知道郎君绝非一般读书人,一般状元,将来定有大成就,果然妾身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幸运的人会是妾身自己。”

娇陈甜甜的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裴旻看着娇陈,也道:“当时我也在想,到底谁有那个福气,能够娶到如此才艺兼备的绝色佳人。估计是我上辈子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才有这个幸运……”

裴旻、娇陈相互对望着……

突然!

“哇、哇、哇……”

痛哭声传来!

两个小家伙似乎不满意自己莫名给无视了,哭叫了起来。

裴旻、娇陈相视一笑。

裴旻抱着怀里的小孩子轻哄着,一拍大腿,决定了两个孩子的小名,“那就这么定了!姐姐是小七,有七怎能没八,弟弟就屈尊小八吧!”

娇陈听小家伙的名字竟然还有如此意义,也点头同意了,边斗着怀里的孩子道:“要是再生一个呢?”

裴旻笑道:“当然是小九,九九九,以九为尊,多好听。”

娇陈无言以对,斗着怀中的弟弟,轻叫着:“小八,小八,小八!”

裴旻也有样学样,叫着怀中的姐姐:“小七!”

小七!小八!

两姐弟的名字也定下来了。

裴母不知为何裴旻、娇陈一合计会给孙儿孙女取这样古怪的小名。不过小名这东西,本就是图个吉利亲昵,小七、小八叫着却也顺口,也默认同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旻每日陪伴妻儿母亲,生活过的怡然自得。

果然如稳婆说的一样,随着小七、小八的健康成长。

他们皱皱的皮肤开始变得平整,原本有些弯曲的手脚渐渐舒展,开始出现了脱皮现象,全身变得红彤彤的,红色的小细血管清晰可见。

随着婴儿一天天的长大长胖,裴旻发现婴儿原本松散的肌肤渐渐变得充实,不在是小老儿的模样,有了婴儿特有的可爱。

裴旻看着小七、小八的成长,父怀大慰,只觉得日子没有那么充实,心若大海,宁静致远。

一个月时间转眼即到。

初生的婴儿成长的很快,不过短短的一月时间,小七、小八重量增加了几乎一半,原本六斤多的小家伙已经超过了九斤,抱在手上特别舒服。

在小七、小八即将摆满月酒的前三天,裴府已经开始筹备了宴席了。

全府上下,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庆遍布上下每一个角落。

开元五年,五月二十一日。

谷雨方刚过去,立夏迎来,温度渐渐提升,有了一点点夏日的感觉。

这点微热,影响不了裴家以及有心人的热情。

自辅兴坊开坊以后,络绎不绝的人流大车小车的开进了坊内。

辅兴坊地理位置绝佳,又有玉真观在,从来不缺人流。

可今日的人流却让坊内的武侯坊丁吓了一跳,浩浩荡荡的几乎都要排成长龙了,赶忙聚集人手维护治安。

裴旻本就是公认的御前红人,年纪轻轻,以是国公爵位,身居要职。

近日来朝堂之上为陇右节度使的职位争的不可开交,李隆基给闹得很不耐烦,最终不得不说心中已有适合人选,无需再议。

事情传开,几乎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李隆基将这个职位留给谁了。

裴旻!

那个因为喜得贵子正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的裴旻。

裴旻今年二十五不到,已经是国公衔位,又即将成为陇右的封疆大吏,风头之盛,一时无两。谁不想巴结一下,结个善缘?

如今有此天赐良机,不管认识与否,有没有收到请帖,礼物都命心腹准时送达。

第四十七章 出蜀之时,寻你之日

裴旻在早年见识过一次门庭若市的感觉!

早年他的老哥哥贺知章,成为科考知贡举的时候,长安的士子为了搏一个出身一个眼熟,相聚在贺府门口投递诗文,以彰显自己才学。

那个时候,科举还不够严禁,走后门托关系的比比皆是。

贺知章那个时候,可是香饽饽众人巴结的存在。

却不想这第二次见,竟然是在他的裴府。

大箱小箱的贺礼,都是用小车小车搬运的,送礼的人从街头摆到了街尾,好似一条长龙。

裴旻为了给小七、小八庆贺,大张旗鼓的,请尽了亲朋好友,却也没有想到,竟有如此多送礼的官场朋友。

这种礼物裴旻是不能拒绝的,只能让宁泽加派人手记录清点礼物,将所有送礼之人一一记下,以便适当的时候还礼。

为了不扰民,裴旻还设置了另外两个收礼点,以便早些解决拥堵问题。

同时也空出大门,方便那些持拿请帖之人还入内参加小七、小八的满月礼。

大中华之所以被称为礼仪之邦并辉煌于人类历史数千年,得道于礼,它贯穿了我们华夏族人的整个生命过程。

从新生儿的满月礼到最后逝世的葬礼,这其中身为人应尽的教育、爱护、亲情、友情、爱情、孝义都在礼节之中。

满月礼,又称出生礼,是孩子经历的第一个礼节,预示着新生儿得到家庭、邻里、社会、国家的承认。

一到良辰吉日,裴旻、娇陈一并出场,主持行射“天地四方”之礼正所谓“桑弧蓬矢,以射天地四方,明远志也”,主要用以传达父母对孩子的鼓励和鞭策,意欲着父母要恪守自身责任,将孩子培养成一个上事天地,下御四方的好人物。

裴旻为此早已准备了一张二石强弓,在众目睽睽的督促下,他弯弓搭箭,向四方各射了一矢。

离弦的四矢箭羽呼啸着破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好!”

前来参观的宾客,不论文武都爆发了一阵呼喝。

武人重骑射,文人六艺中也有射。

两者虽有本质的区别,但无例外,对射术皆有一定的研究。

在古代能拉一石二的硬弓就是优秀的弓手,一般只有猛将才能拉得动二石弓,能拉动三石弓的,整个中国历史记载在册的也不过十指之数。

裴旻此刻能拉二石之弓,已经极为了不起了。

当然这也跟他这些年的军旅生涯离不开关系,这些年对于自身的锻炼,他没有一日松懈。

这射得越远,预示子女的成就有多大。虽然迷信,但裴旻这里却是全力以赴,表露了他身为一个父亲,对于儿女的期望。

射四方之后是告上、告祖、迎子、佩璋!

宣告了祭文,祭拜了先祖,稳婆将小七、小八抱了出来。

侍者递上提前已准备好的玉佩,裴旻、娇陈一人一块。

这玉佩是娇陈精心准备的,作为拥有洮州三大工坊的东家,娇陈已经是洮州第一富豪,家财超越了弃文从商的百年龙家。

当年龙家拒绝裴旻的好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两块玉佩都是上等的蓝田美玉,分别是两只代表福气的神鸟,一只青鸾,一只火凤,正好一对,工艺精细,价格不菲。

如裴旻一样,娇陈平素向来简朴,可对于自己的子女,出手却极为阔绰。

裴旻将青鸾带在了小七的身上,娇陈将火凤给了小八。

接下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指认”,将两个新生儿,带给所有亲戚朋友认知。

裴旻、娇陈第一个来到库狄氏的面前。

库狄氏,这位历史上拥有极大贤名明的妇人确实极为出色,丝毫不丢一代儒帅裴行俭的名头。尽管当初他们没有谈拢,库狄氏却不以为意,在长安多次照顾裴母,助她融入命妇的圈子。

这一点裴旻极为感激,作为裴家的媳妇资历最老,身份最高的一位,理所当然的成为宾客之首。

库狄氏这一辈子也不知带过多少孩子了,经验丰富,绝不比一般的稳婆奶妈差,只是微微做了一个鬼脸,手指在两个小家伙面前晃了晃,便将两人逗得“咯咯”直笑。

第二位的贺知章,对于自己这位老大哥,裴旻是极为敬重的。没有他与张旭昔年的谆谆教诲,他未必考得过事先拿到考题的常浩、卢泽、冯之三人。

贺知章今日也极为高兴。

古人的情义,是可以无视钱财的断金之交,是可以抹脖子同生共死的刎颈之交,是可以一起经历过艰难困苦的患难之交。这种往来,最为真挚。

昔年裴旻不过是万千考生中的一员,贺知章毫不以为意的与之往来。今日裴旻富贵权势于一身,贺知章依旧态度不变。

相比后世浮华的社会,这种无视钱财利益的情义已经不多了。

“只可惜张老哥不在!我们几人又可以好好的聚一聚。”裴旻想到张旭,也不知这位当今世上最出色的书法家到底身在何处。

裴旻飘忽不定,时而长安,时而洮州,时而广恩镇不然就是在外出征,与张旭的信件往来经常错开,极少第一时间收到他的消息。

贺知章皆在长安,对于张旭位子的掌握,比他准确的多。

贺知章笑道:“张老弟此刻在蜀中估计是乐不思长安了。半年前,为兄收到过他的一封来信。说他结识了一位才气可冲霄汉的酒友,正跟着他喝遍四川佳酿呢。”

才气冲霄汉!

这话从张旭嘴里说出来份量可是不轻。要知道张旭自己就是赫赫有名的“吴中四士”以才华横溢,学识渊博著称。

能让他心服口服的称一句“才气冲霄汉”,但真不简单!

岂难道!

裴旻脑中浮现一人,以张旭的文采,在蜀中理当无人可比。唯有一人在诗文上的成就堪称无双,可用“冲霄汉”来形容。

诗仙,李白!

裴旻有些小小的激动,作为一个后世人,谁不仰慕“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盖世豪情!

“那人可是李白?”裴旻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贺知章道:“贤弟也知道他?张老弟还在信中说了,李白年少傲气,对于你的剑法可大不服气。说了,他出蜀之时,便是寻你之日。”

第四十八章 小八升官

裴旻听了咧嘴一笑!

李白诗剑双绝,他早有耳闻。李白好酒爱剑也是人所共知,他这一生作了不少关于剑的名作佳句,其中令人神往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更是将一个侠客的潇洒,表露无疑。

诗不用说,放眼千年历史,李白的诗都是顶尖的。至于剑,到底是什么水准,裴旻真不清楚。能够亲自一试,倒也是一大乐趣。

裴旻满心期待。

下一个是郭知运,这位因伤病退下来的军中宿将,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御医叮嘱他不可劳累,不可费神,调理的好,还能有十年长寿。否则三五年,便到了极限。

为功名为国家,奋斗了大半辈子,郭知运在收复石堡城、河西九曲地之后,心愿已了,一切已经看开,决定用余下的生命陪陪自己亏待已久的家人。

李隆基也念及郭知运的功绩,升任他为左武卫大将军,加封太原郡公,给他了一个闲职,让他在长安安享晚年。

“郭公,气色不错!”裴旻见郭知运还算硬朗,开心的打着招呼。

给郭知运的请帖是他亲自写的,中间特别注明了,“若身体异样,可不用亲来”。

郭知运亲自到来,正意味着他的身体大有起色。

郭知运道:“长安这边的环境,确实比鄯州要舒适。服了御医的方子,休养了月余,已经好多了,谢国公挂心,也恭喜国公,喜得双生子女,真是天大的福分。”

“谢谢!”裴旻也知道古代医疗技术落后,婴儿存活率低下,尤其是双胞胎更是风险极大。

娇陈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是顺产,毫无半点的风险,足见福气不小。

接下来裴旻领着小七小八一一拜会了宾客,有御史台的故友,有兵部的同事,还有一些别的亲朋好友。

江岳、李翼德、李嗣业这些军官也特地在长安等着今日,一并参加了这次的满月礼。

依照规定,所有来宾,必需一一介绍。

裴旻也不厌其烦的给小七小八介绍着,小七小八表现的极为听话,并没有显得不耐烦,反而好奇的看着每一个人,不认生,时不时的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忽然屋外有些动荡,宁泽急急忙忙的从屋外跑进了大殿,在裴旻耳中轻声道:“公子,高内侍带圣旨来了。”

裴旻赶忙拉着娇陈一起迎去接旨。

高力士含笑着看着走上来的裴旻、娇陈,并没有立刻宣旨,而是笑道:“国公,却不知令郎叫什么?”

“小八!”裴旻有些莫名,但还是告之了小八的名字。

高力士脸色一正,道:“裴小八接旨!”

裴旻满脑子雾水,刚满月的孩子知道什么,还接旨,不一泡尿撒在圣旨上就不错了。

裴旻只能道:“裴旻代替吾儿接旨!”

裴旻作揖、娇陈作福,周边的宾客男女也跟着拜了下去。

“凉国公、姚州刺史、神策军军使兼御史中丞裴旻,为国为民,劳苦功高,今日喜得麒麟子裴小八,值得大势庆贺,特封纯和郎,以示嘉奖,钦此!”

裴旻有些傻眼了,左右宾客也议论纷纷。

纯和郎是个散官,闲职,但是再散也是五品官,换到后世就是副局级、正局级的待遇。

有些人穷尽一生,也不过是从九品芝麻官爬到六品地方县令。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五品官!

这前后待遇相差不要太大。

高力士微笑着提醒道:“陛下恩宠,国公还不快些接旨!”

“臣裴旻代替吾儿谢陛下厚爱!”这圣旨以下,裴旻也只能笑着接旨。

“力士先回去复命了!也祝国公阖家欢乐,子女孝顺安康,成为如国公、夫人一般出色的好人物!”

高力士来的匆匆,去得也匆匆。

但他遗留下的震撼,却丝毫未消。

这册封刚出生的孩子为官,在开元朝还数首次。

最后一人介绍完毕,由库狄氏出面念认定文,紧接着来宾双手合十为孩子祈福,并发表祝福。

裴旻做最后的致答谢辞,至此满月礼节结束,开始举办宴会。

经过一番折腾,小七、小八早已疲累不堪,没有大哭大闹以是很懂事了。

娇陈领着两个小家伙去里屋休息,裴旻依旧在外边奋战,与宾客痛饮庆贺。

裴旻的酒量在长安早已闯出了名号,没人敢跟他灌酒拼酒,而裴旻也不喜欢强灌人酒。

宾客们都量力而行,酒量大的多喝,酒量少的少喝,人人尽兴,喝得极为痛快。

郭知运受身体影响,并不能多喝,最先离席。

裴旻出门相送,走至前院。

郭知运道:“过几天,我要回鄯州一探,吩咐一下,都是我大唐的好儿郎,国公可别亏待了他们。”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这点郭公放心,在下一定人尽其才,只要是好刀,定用在刀刃上。”

郭知运放心的点了点头,从裴旻麾下的几个人才就可以看出来,他用人的本事,比起自己是好上太多,接着道:“某还有一事需要国公代为关照一二。”

裴旻应道:“郭公请讲。”

郭知运道:“某有一外甥女,叫夏珊。正在鄯州从军。关照没那个必要,那外甥女骑射双绝,冲锋陷阵半点不逊于男子,堪称当代花木兰。只是太男子气,一直找不到丈夫。以后你是她的上司,帮着用点心,给她介绍一个婆家。”

“好!”裴旻想不到竟是这事,一口应了下来。

“可惜了!”郭知运摇头道:“本来我打算撮合君毚跟她的婚事,只是为了前途,君毚定是不会留在鄯州的,具体人选,看你自己了。”

裴旻突地一怔,原来还不觉得,郭知运如此一说,瞬间记起历史上有过类似的记载,王君毚的夫人夏氏弓马勇决,跟随丈夫出战,战阵斩将,威震西凉,给加封为武威郡夫人。

这个夏珊很可能就是史书上记载的武威郡夫人夏氏,那可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将,他正缺用骑部下,没有机会将擅于奔袭与破阵的骑兵分开,这个夏珊正好弥补了他部下d不足,只是想不到自己的出现会拆了这一门亲事。

裴旻再次点头:“郭公放心,此事我会放在心上,还她一门亲事。”

第四十九章

送走了郭知运,裴旻想不到这位老上司在临走之前还送给自己一份大礼。

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王者,它未必是无敌的,但绝对是最好用的。

随着战术的普及,对于骑兵的研究用法也越发的透彻,骑兵也渐渐分为了好几种,不同的骑兵用法效果大不相同,目前的常见骑兵大致分为四种:突骑兵、重骑兵、轻骑兵、弓骑兵。

每一个兵种各有所长,弓骑兵几乎等于游牧民族的专属,农耕民族想要组建一支弓骑兵,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即便勉强组建成了,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

民族特性摆在面前,与其花十倍的功夫练就一支与游牧民族一样强大的弓骑兵,不如将这个精力用在自己的特长上。

因此弓骑兵在中原是极不常见的。

重骑兵顾名思义,就如堡垒一样,杀伤力极其可怕,但是造价往往让人望之生畏。

在大唐建国至今也只有李世民的贞观时期,才能瞧见一定数量的重骑兵,李治时期重骑兵的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了,到了武则天时期,因为四夷不服,战马奇缺更是绝种。

在未来裴旻有心组建重骑兵,但目前大唐的国力还不允许那么奢侈。

突骑兵、轻骑兵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常见的骑兵种类,只是军中只有李翼德一员骑将,神策军并没有划分开来。

这一点让裴旻有些伤,运用起来不够顺手,却也无可奈何,人才有限,只能凑合着用。

夏珊出现的正是时候!

带着喜上加喜的心情,裴旻回到了宴席,继续陪亲朋好友一并畅饮。

直至夜里,宴会方才散去。

裴旻逐一将宾客送出大门,江岳、李嗣业、郭文斌三名裴旻的老部下最后向裴旻告辞,李翼德似乎太高兴了,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分不清东南西北,给李嗣业扛小鸡似地扛在了肩上。

“晚上你们就别回去了,住我府上吧!你们几个大老粗也伺候不来人,照顾一个醉鬼,与你们而言,可比战阵杀敌困难得多。”裴旻看了李翼德一眼,人与人的相交,贵在交心。对于他的几位属下,裴旻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关怀。

江、李、郭三人本想着不愿打扰,但听到后来,想着自己要伺候李翼德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他们在一起多年,对于彼此的脾性可是了解非常。李翼德最是邋遢不过,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有的事,不约而同,应诺了下来。

裴旻叫来下人,带几人去客房休息,并且叫了两个心细的丫鬟帮着服侍一二。

那特别的待遇,瞧得江、李、郭三人都有些羡慕了,大有为何自己没醉的感慨。

江岳、李嗣业走在前头。

郭文斌慢吞吞的走了几步,欲言又止的。

裴旻笑道:“有话就说,今天小七、小八满月,特别高兴,好说话。过了今天,未必有这么好说了。”

郭文斌道:“那个,我想跟裴帅借些钱……”

裴旻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借来做什么?你的赏钱呢!”

郭文斌身为李翼德的副将,在此次收复河西九曲地以及莫离驿的战役中有着不小的功劳,以他的功绩论功行赏下来,会得到一笔额外的赏钱,再加上例行的犒赏,数额不小。

长安固然消费高,但只要不沾黄赌也不至于短短月余间就消耗干净。

黄还好说,古代嫖妓是一种时尚,何况男人有些生理需求,不偷不抢,公平交易,可以理解。

但是赌,裴旻是极为排斥的,他可不想自己的手下陷入赌的泥潭,成为一个烂赌鬼。要是因为赌,借钱等于害他。

郭文斌脸色有些躁红,支支吾吾的。

裴旻看出了点苗头,故意笑道:“不会是拿去赌了吧!”

“不是,不是!属下不好赌!”郭文斌急得连忙摇头,道:“是想给一人赎身,还差一点。”

原来江岳、李嗣业、郭文斌几人都是第一次来长安,李翼德来过几次,充当东道主,带着几人游玩。

李翼德就是打肿着脸充当胖子,他来过长安几次不假,可都是公事,并没有时间游玩,偷偷找了店小二问了哪里好玩。

店小二说了平康坊!

李翼德大大咧咧的带着江岳、李嗣业、郭文斌去平康坊嫖妓了。

无巧不巧,四人进了锦绣坊。

因为裴旻赠送的几手词,锦绣坊文风大盛,又度红火起来,成为长安的知名青楼之一。

既然到了锦绣坊,几人也豁出去的潇洒了番。

郭文斌相中了锦绣坊的头牌小青,两人似乎看对眼了。

一来二去,郭文斌有了为之赎身的念头。

小青也表示只要郭文斌能为她赎身,愿意跟着他走。

小青作为锦绣坊的头牌,赎身费用自然不低。

郭文斌凑了凑,发现依旧不够,只能向裴旻开口。

将情况细说,裴旻毫不犹豫的笑道:“这等美事,还有什么犹豫的。缺多少于我直说,明天你就去将小青赎来。我再给你写封信,你拿着信去教坊司,让他们给小青去了贱籍……记得成亲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

郭文斌感动的连连拜谢,道:“谢裴帅,谢裴帅!”

裴旻笑着让宁泽给郭文斌取来银钱,又亲自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郭文斌。

郭文斌自是万千感谢。

裴旻不想自己身上的酒味冲了孩子,洗了一个澡,再回到了卧房。

小七小八已经睡着了,分别躺着自己的小摇篮里,安详的睡着。

裴旻看着两人,心头一片温馨。

“将小七小八送去奶妈那边吧!”裴旻轻声的说着。

娇陈有些难受的点了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的将小七小八送到了奶妈的房里。

回到了屋里,看着空空的婴儿床,娇陈突然道:“裴郎,妾身想自己喂养小七小八。”

“可是……”裴旻迟疑了一会儿,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吃自己母亲的奶水长大,只是娇陈不知为什么不出奶水,也只能请奶妈喂养。

孩子一晚上会饿醒好几次,将小七小八送去奶妈那里,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娇陈躁红着脸道:“最近我找了稳婆偷偷问了情况,稳婆说只要多吸吸就会出来的。”

第五十章 好母亲 出事了

翌日鸡鸣!

裴旻朦胧中感觉到了身旁的异动,睁开了双眼,却见娇陈含笑着意图轻手轻脚的从他身旁爬过去。23us

裴旻张开双臂轻轻一搂,笑道:“这一大早的,怎么不多睡会儿?”

娇陈喜道:“妾身想早点去喂小七小八,以后小七小八都由妾身这个当娘的来喂养,绝不托给他人。”

裴旻能够理解娇陈的心情,昨晚在他的卖力吸允下,当真吸出奶水来了。

想念着昨夜的香艳,裴旻心头也是火热“嘿嘿嘿”的笑道:“最辛苦的可是为夫,不给个奖励,不放你走!”

娇陈娇嗔的看了自己的爱郎一眼,送上了香吻。

稍微躺了会儿,娇陈抱着哭啼啼的小七小八走进了屋里。

裴旻想要起身帮着分担一个,却发现小家伙根本不理会他,本能的在娇陈的胸前用小脑袋顶啊顶的,一副饿急了的样子。

娇陈含笑着拉开衣襟,专心致志的喂着两个小家伙。

裴旻瞧着吃的津津有味的小七小八,有些嫉妒了。

喂了一会儿,娇陈将红棉锦包裹的小七递给了裴旻,笑道:“郎君也来帮个忙,跟我一样,轻轻的拍着孩子的背心,力气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太小没有效果,太大会让孩子不舒服,吸更多的气。”

裴旻莫名道:“这是做什么?”

“帮着打嗝!”娇陈笑道:“从奶娘那里学来的,奶娘说孩子小,吃奶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容易噎着,需要帮着他顺气,免得吐奶憋伤。妾身还学了好多东西呢,这半个月一直都在跟着奶娘学习。照顾孩子,可是一点也不简单。”

裴旻一边拍着怀里小七的后背,一边看着身上充满母性光辉的娇陈,心中柔情一片。

娇陈看了裴旻一眼,笑道:“看什么?”

裴旻道:“在看一个好母亲!”

娇陈看了怀中的小八一眼含笑道:“妾身只是在做份内之事而已。”

“份内之事!”裴旻在小七的脸上香了一口道:“确实是分内之事,将他们照顾长大,培养他们成材,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任重道远呢!”

娇陈笑道:“郎君是个好丈夫,定然也会是个好父亲。”

裴旻说道:“你也一样!”

喂饱了小七小八,两个小家伙又睡去了。

裴旻、娇陈也抽空洗漱了番,给裴母请了安。

宁泽此时将连夜整好的礼单记录成册,交给了裴旻。

裴旻看着厚厚的一本册子,忍不住苦笑道:“还真是不少!”

宁泽道:“共计两千一百三十一份礼物,府中的库房都已经放不下了,空了几个房子出来,方才装进去。”

裴旻翻了翻手中的册子。

宁泽记载的很精细,收到请帖的归为一类,没有请帖送礼的官员,由官职的大小依次记录,江湖人士也归为一类。

裴旻随意翻了翻,礼物各式各样的都有,五花八门。

突然他瞧见王小白竟然送的是一本“庖丁解牛刀”的武功秘籍,不免一阵错愕。

刘光业与昔年的罗烈是他遇到的最强劲的敌手。

刘光业的“庖丁解牛刀”让他记忆犹新,尤其是最后一招游刃有余,让他险些尝受失败的感觉。

怎么落在王小白的手中了?

裴旻很是意外,王小白家住长安,昨夜直接回家了,并未如江岳、李嗣业、郭文斌他们住在府中,也不方便找他询问,直接让宁泽将庖丁解牛刀谱取来。

翻着古朴的刀谱,裴旻明白,这是正品无疑。

对于刀法,他本兴趣不大,但是他的另一重身份的设定却是一个刀客,有了这本庖丁解牛刀,他另一个身份可就天衣无缝了。

认真的翻阅着刀谱,“庖丁解牛刀”在招式上并无特别出奇之处,胜在精致细腻,将技巧灵活运用到了极致。

这一切又恰是为了最后一招“游刃有余”服务的。

看着秘籍上游刃有余的详细解说,心中也有所顿悟,再纷繁复杂的招法,只要用心去揣摩,掌握了它的规律,就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一切招法,也会迎刃而解。

裴旻认真研究着“游刃有余”这一招,发现自己跟刘光业学的不过是游刃有余的皮毛,刘光业以杀戮练刀,走了邪路,未能将庖丁解牛刀的真正精华学会,绕是如此,依旧让他防不胜防,假若他能完全掌控这一招,胜负真的难说。

裴旻捧着刀谱正研究的起劲,娇陈一脸肃然的走了过来,开口便道:“裴郎,出事了。”

“怎么了?”裴旻难得瞧见娇陈如此严肃。

娇陈将手中的一张细纸条递给了裴旻道:“这是刚刚锦绣坊传来的消息!郭文斌要给小青赎身,似乎激怒了高广济,起了争执。高广济意图动手教训郭文斌,给李翼德一拳撂倒了。高广济盛怒之下,调集了两百余人堵着平康坊的门口。”

“高广济是谁?”裴旻眉头挑了挑问了一句。

娇陈道:“官居右威卫将军……”她随后又顿了顿道:“是王毛仲的人!”

“王毛仲?”裴旻想起那个有些嚣张跋扈的高句丽大汉,笑道:“难怪了,这是底下的狗,要给主人找回面子?”

一个月前,庙堂之上,武将的异常,裴旻有些不解。

他个性如此,带着些许强迫症,对于不解的东西,要弄个明白才能安心。

经过一番了解,方才知道缘由何在。

王毛仲竟然也瞧上了陇右节度使的位置,尤其是他说了莫离驿产盐这一事,更是让诸多人眼红其中利润,百般求取。

王毛仲自然是最勤快的一个,这肥肉让自己取了,以王毛仲的嚣张跋扈不骂娘才怪了。

先前他就看了宁泽给他的送礼名单,王毛仲那一党派的人,一个也没送。

裴旻并不在乎那一点礼物,只是象征着官场友好的态度。

王毛仲的态度,很明显,极不友好。

如今又发生此事,争女人是小,打自己脸,给主人出气才是真。

裴旻说着,想着将手中的纸条看完,自语道:“右威卫将军,负责皇城东面的安全,平康坊就在皇城东面,难怪短时间内能调集这么多兵。真正厉害的狗只要人不叫,这种只会叫的狗……”

第五十一章 四打两百

裴旻略一沉吟道:“你立刻飞鸽传书给锦绣坊,帮我传个话。让江岳、李翼德、李嗣业、郭文斌放开手脚来打,尽可能的避免出人命。意外失手,也别在意,一切由我扛着。如果对方下了重手,更不要吃亏。既然他们挑事在前,咱们就别怕把事情闹大……”

他说着正想赶去帮忙,想到江岳持重的性格,又顿住了脚步道:“还是由我来写,不然不足以取信。”

匆匆找来纸笔,裴旻写下心中所想,将纸条交给了娇陈。

娇陈也不犹豫,立刻将书信交给锦绣坊的紫沁。

锦绣坊位于长安东市附近,而裴旻所在的裴府位于长安西市以北,彼此一东一西,相隔甚远。

裴旻赶去支援,需要花一定时间,但飞鸽的速度却是极快。

不过盏茶功夫,信鸽以落在锦绣坊的堂前。

细嫩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捉了起来,从飞鸽的脚上轻巧地解下一张纸条。

手的主人面貌娇艳,正是如今锦绣坊的坊主,昔年锦绣坊的大牌紫沁。

裴旻通过娇陈的关系,与紫沁达成了意义上的联盟。

以他庇佑锦绣坊为条件,让锦绣坊成为一个情报点。

轻轻展开纸条,紫沁见裴旻手书内容,搓了搓眼睛,确认无误之后,拿着纸条走向了小青的闺房。

闺房里气氛有些沉闷。

李翼德粗着嗓子道:“人是我打的,大不了,让他们将我抓去便是。老子就不信,王八羔子真敢将老子怎么样!”

郭文斌道:“要去也是我去,事情是因我而起!”

“一起去了,缩在姑娘家的闺房里,算什么男人!”李嗣业也是讲义气的主。

江岳最为冷静道:“我们不能自投罗网,这样对我们,对裴帅都不好。索性冲出去,别给我们神策军蒙羞。”

李翼德最没主意节操,立刻赞同道:“江小子说的在理,打出去,最痛快。”

紫沁正好推门而进,四人瞬间警惕的看着门口。

紫沁道:“别紧张,是自己人。谁是江岳?这是裴公子的意思……”她笑颜盈盈的拿着纸条。

江岳上前接过纸条,他跟随裴旻最久,文化水平也是众人之间最高的一个,识得裴旻的字迹,道:“确实是裴帅写的!”

“裴帅,说的是什么?”李翼德、李嗣业、郭文斌瞬间凑上了前,沉闷的气氛瞬间不见了。

得裴旻支持,诸人心中莫名的安心。

江岳看了众人一眼,笑道:“裴帅让我们大闹一场,出一出心口恶气。如果打得过支持的住,就等他赶来。打不过直接突围,往西方跑,他在路上接应我们。以断胳膊断腿为上,不下死手,意外不管,不能吃亏。”

李嗣业双手一合道:“那有什么好说的,打呗。某自小就好斗殴打架,还从没有怕过谁。逃跑,多丢脸。”

李翼德将拳头按的噼啪响,笑道:“还是裴帅懂我们,在长安天天吃吃喝喝的,骨头都生锈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江岳看着郭文斌。

郭文斌也道:“先打!实在不行再跑!”

江岳颔首道:“那就打吧,记住了,我们是打人,不是被打。对面六十倍比我们,输了不丢人。让他们抓了,要裴帅去牢房里捞人,才丢脸。”

“明白!”众人齐声大笑。

紫沁看着斗志昂扬的四人,有种无语的感觉。对面可是两百多的兵士,怎么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江岳望向紫沁道:“紫沁姑娘,不知是否有趁手的棍棒?”

他们是来陪郭文斌为小青赎身的,顺便在离去前最后快活一下,并没有带随身的重兵器。刀剑倒是带来,但杀伤力过大,明显不符合要求。

青楼也要应付地痞流氓,有着一定的护卫,粗重的棍棒不少。

紫沁只是说了“后院柴房”四字,并未将棍棒送到他们的手上。

四人冲向了柴房,各取了棍棒,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了自己的坐骑,驶向了街口。

平康坊街口行人退散,两百多名兵士嚣张的堵着,高广济骑着马看着前方,心中只有愤愤的感觉。

对于锦绣坊的小青,他情有独钟,多次意图赎身,都为对方借口拒绝,今日得知她要跟一小小的别将走,不免怒火中烧。想着自己高广济,人如其名,高大、宽广、多金,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别将,只觉得是莫大的羞辱。更受不了的是对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拳将他撂倒,使之大丢颜面,成为笑柄。

想着对方是王毛仲所痛恨的裴旻的部下,登时有了底气,一口气调了两百多人前来相助。

四对一,人多欺负人少,那就看看谁人更多。

突然他眼中瞳孔一缩,远处四人竟然并骑而来。

高广济狰狞一笑道:“将他们给我拿下,伤残不管,别伤性命就成!”

高广济命令一下达!

两百多人蜂拥上前。

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分作两组也动了起来。

李翼德怒喝一声,直接策骑猛冲了上去。

壮硕的河曲马将最前头的右威卫兵卒撞的东倒西歪,粗长的棍棒在他手上左挥右打,强行撕开一道口子,打得兵卒抱头哭叫。

郭文斌与李翼德配合默契,跟在身后补刀,他的枪法走灵巧一路,快捷精确,专捅肩肺,但凡他经过之处,不是肩膀重创失去战斗力便是肺部受击,呼吸吃痛困难,亦无战斗之力。

他们虽是两人,但在战马的帮助下,无人敢正面对抗,纷纷左右避让,涌向了两骑身后的两人。

李嗣业、江岳下马而战!

李嗣业不精于骑战,在马上反而不能发挥他的力量。江岳在他背后配合,护着李嗣业的后背。

李嗣业手中拿的虽不是陌刀,却也有不输于陌刀的威力,他的兵器是三根粗壮的棍棒困绑在一起有拳头大小的组合棍。他双手握着,一棍下去,横扫一片。首当其冲的兵卒就如打马球一样,整个人直接拔地飞起,摔出丈余远。

他左一棍右一棍,一个个兵卒拔地而起,摔向左右街道……

根本无人能够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站稳脚跟……

江岳在后边更是轻松,轻易的打着落网之鱼……

高广济傻眼了!

李翼德、郭文斌左突右入,无如无人之境……

李嗣业、江岳一个打球,另一个划水……

高广济突然觉得他应该调四百人,而不是两百……

第五十二章 能挡几天

李翼德手中棍棒一个横扫,棍棒下却挥了一个空。

右威卫兵卒根本不敢上前与战,见他棍棒杀到,东倒西歪的左右躲散,丑态毕露。

李嗣业手中碗口粗的棒子已经砸不下去了,根本就没人有胆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横行之处,右威卫的兵卒一哄而散。

虎入羊群?

不!

羊逼急了,还会围攻老虎!

这纯粹的是虎入鸡群。

江岳是四人中最清闲的一个,也是对场上局势看的最清楚的。他想不到右威卫兵卒如此不经打,他们毫无战术毫无配合,又缺乏于敌对战的胆气,哪里是兵士,跟街头混混差不了多少……

“擒贼擒王!”见胜负毫无悬念,江岳也知僵持下去毫无意义,通知在街巷上左右横冲的李翼德、郭文斌。

李翼德排开一条道路,笑道:“郭小子,这个表现的机会,哥哥让给你了!”

郭文斌也不拒绝,直接单骑突出,冲向了高广济。

高广济看得目瞪口呆,他是凭借关系当上右威卫将军的。平日里吃吃玩玩,没事的时候拍拍王毛仲、葛福顺的马屁,凭借手中的些许兵权,作威作福,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哪里想到自己麾下的兵卒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给四个人打的落花流水。

一瞬间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人,在他眼中就如恶魔一样可怕,见郭文斌勇悍冲到面前,只吓得手脚冰冷,拨马便逃。

郭文斌手中棍棒猛地甩了出去,正中高广济后心,将他打下了马背。

高广济摔得头昏目眩,听得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高广济也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的跑了。

郭文斌见高广济怂包至此,也不屑追击,仰首大笑。

右威卫的余下兵卒早已为四人吓破了胆,见高广济落荒而逃,也跟着四散溃逃,只恨爹妈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

李嗣业将手中的粗棍弃之于地道:“这也太不经打了!”

“呸!”李翼德直接吐了口唾沫道:“杀鸡都没有这么容易。”

郭文斌也笑道:“文斌也不知自己这么‘厉害’!”

江岳摇头而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去找裴帅汇合!”

三人一起上马,往西方赶去了。

裴旻一路骑着小栗毛急行,刚过了朱雀大街,还未到兴道坊,以见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将并骑而来。

“你们没事吧!”裴旻策马上前。

李翼德道:“那群废物,哪里是我们的对手,能有什么事!”

“看把你能的!”裴旻见四人身上皆无受伤的痕迹,心底大安,笑道:“走,给你们报仇去。只要你们占着礼,今天我非将高广济的皮给拔下来不可。这平时在长安作威作福,老子是无权利管,今天欺负到我神策军头上了,定要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个眼睛。”

见裴旻要为他们出头,江岳笑道:“裴帅误会了,我们不是冲出来的,是打跑了他们,正大光明走出来的。”

裴旻有些傻眼,见四将如此快的与他汇合,还以为对方人多势众,四将不恋战强行策马冲出来。哪里想到他们竟然毫发无损的打跑了两百多人,悠哉悠哉的来与他汇合。

他不怀疑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将的本事,尤其是李嗣业、李翼德更是少有的悍将。但是两百多人组成的军阵,也不是轻易可破的。

一个人在如何神勇,面对数十倍训练有素,能够相互配合的军阵,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李嗣业道:“裴帅这是太小觑我们了,就右威卫的那群枣,别说是两百,就算来四百人,也奈何不得我们。那些人哪里算得上是兵士,说他们是地痞流氓都抬举他们了。”

裴旻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说道:“你们将经过给我说说。”

李翼德道:“薛都督在传授我兵法发的时候,告诉我老李。让老李什么也别想,只要前突前冲,一冲到底,然后掉头回杀就行。只要做到往返几次,就能杀得对方不成建制,也就胜了。嘿嘿,今天这群蠢蛋,老李我还没冲,他们自己跟蚂蚁一样的涌上来,一点建制也没有。”

郭文斌道:“瞎打,所有兵卒没有配合,各自为战,还胆小怕事,不愿意做出头鸟,想上不敢上,畏畏缩缩的。”

李嗣业咧嘴道:“都跟太监差不多,没带把的。我棒子才举起来,就怕了,不住的后退,还跟身后的兵卒撞在一起,一同摔倒在地。两人险些没内乱打起来。”

江岳摇头道:“将怂兵弱,战斗力之低下,匪夷所思。”

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将他们各自遇到的情况细说。

裴旻脸色铁青,问道:“跟我们神策军比如何?”

李翼德鄙夷道:“裴帅说笑了,我神策骑只要一个冲锋,就能碾碎他们双倍之数。”

江岳也道:“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我们神策军将近万人,打赢四万右威卫兵卒不要太容易。就他们还上战场?还没到前线,就要跑一半了吧。”

裴旻失神的摇了摇头道:“可怕,当真可怕!”

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将莫名的看着裴旻。

“你们没有想到点子上,现在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右威卫如此,还是整个中央军都这样!要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真的太可怕了。”裴旻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四将中也只有江岳想明白裴旻“可怕”的意思。

裴旻道:“你们先回裴府去,我要进宫一趟。”

李翼德一头雾水,道:“到底怎么了?”

江岳左右看了看,将四周无人,轻声道:“陇右节度兵马七万,以裴帅的本事不要一两年,便能让七万兵卒战力提升一个档次!打个比方……裴帅若有了反心,以七万兵马东进,中央军这群虾兵蟹将能挡几天?”

他此话一出口,李翼德、郭文斌、李嗣业三将,脸色具是骤变。

即便是李翼德这样的直肠子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应该说下去了,忙道:“走了走了,长安也玩腻了,该回洮州去了。”

第五十三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裴旻出入皇城就跟自家后花园一般,不说畅行无阻,也能自由出入后宫之外的大多地域。

李隆基刚刚结束早朝,正在太极宫后殿翻阅奏章,处理政务。

得知裴旻求见,笑着将他迎入了后殿。

“静远不在家中陪着小七小八,怎么有空闲来朕这里?”李隆基只是看了裴旻一眼,随意的笑着说着,又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奏章上。

他在看地方传上来的春耕情况,作为农耕民族,春耕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节,影响甚大。

春耕是否顺利,能够直接影响秋季的收成。于国家、百姓而言皆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不能轻视。

裴旻笑道:“臣来觐见是不想错过一场好戏,也想请陛下看一场不怎么好看的戏。”

李隆基忍不住抬头道:“你这葫芦里是卖的是什么药?”

裴旻道:“说了就不好玩了,请容臣卖个关子,陛下不妨耐心的等待片刻。”

李隆基手中有事,也不急在这一时,继续看着奏章,处理着政务。

不时还跟裴旻讨论一二,说些时政。

裴旻经过洮州的磨练,自身也有着一定的行政水平,应对自如。

李隆基在军事上没有什么天赋,行政水平却是极高,对于裴旻的行政水平,颇为意外。

约莫半个时辰!

屋外传来王毛仲、高广济求见的消息。

高力士看了裴旻一眼。

李隆基也瞧了裴旻一眼,道:“这蠢货干了什么事情?”

王毛仲早年是他的家奴,对于王毛仲,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只是他对于自己信任的人过渡的宠信放纵,明知王毛仲存在着一定问题,依旧对之信任非常,恩照有加。

裴旻应道:“臣要是没猜错,两人便是来告臣。说臣治下不严,管教无方,纵容部下,当街行凶,殴打朝廷命官。”

李隆基沉着张脸,让高力士宣王毛仲、高广济入殿。

王毛仲大步走进了殿内,而高广济却是一瘸一拐,手上还吊着布条绑着木块,模样极为凄惨。

两人见一旁的裴旻,又见李隆基的脸色,心叫:“不好!”竟让裴旻“恶人先告状”了。

两人先向李隆基问好。

李隆基看着殿下的两人,道:“你们想说什么?”

王毛仲高声道:“陛下,可别听裴旻的片面之词,他这是想掩盖自己的过错,颠倒是非。”

李隆基拍案几怒道:“瞎说什么,裴卿什么也没说,倒是你,莫名其妙的指摘朝中重臣,到底有何用意?”

王毛仲登时傻眼了。

高广济也是一脸的懵逼。

随即高广济哀嚎一声,微微颤颤的跪伏于地道:“裴国公治下不严,纵容部下当街殴打微臣,令臣颜面扫地,在部下面前无半点尊严。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李隆基想起裴旻先前的话,有些好笑,又度皱了皱眉,怒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广济问道:“臣与裴国公的部下郭文斌发生了口角,起了争执。但是李翼德毫无缘由的一拳将臣打倒在地……”他说着拉开了自己的前襟,露出了胸前的紫印,然后带着些许哭腔的道:“他们人多,臣哪里是对手。回到营中,臣的部下气愤不过,聚着一同为臣讨个说法。哪料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人无法无天,嚣张跋扈到了极致。二话不说,直接一拥而上。将臣的手脚都给打断了,臣的部下,更是凄惨,近乎十余人重伤,甚至有不治的可能。断手断脚,更是比比皆是。”

李隆基动容起身道:“怎么如此严重。”

他以为就算是口角斗殴也在一定的控制之内,哪里想到重伤就有十几个,还有不治的危险,断手断脚,比比皆是,这斗的多凶?

王毛仲怒道:“陛下,这口角恩怨,闹得如此严重,可见国公部下是何等的跋扈。在这长安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洮州天高皇帝远,更可以想想,他们无法无天到了何等地步。”

李隆基看了王毛仲、高广济一眼,又看了看一旁岳镇渊渟的裴旻,道:“裴卿可有辩解之说?”

裴旻从容道:“回陛下,臣其实也不清楚情况,只是听了一个大概。但臣不相信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人的话,所以需要核对一下。四将说他们四人在短短几盏茶的时间里打跑了两百右威卫兵卒,臣觉得不靠谱。几盏茶的时间,就算两百只鸡,四人也杀不完。他们打跑了两百右威卫兵卒?难道我大唐守护皇城,保护陛下的兵卒,战斗力连鸡都不如?所以臣好奇,想请高将军告诉我,臣麾下的四人,怎么在盏茶功夫的时间里,撵着两百人打的?”

他一脸懵懂懵逼状。

高广济躁红着脸。

李隆基有些恼怒的同时也带着几分忍俊不禁,且不说经过如何,两百打四人,这都能打输?还输得干净利落?

王毛仲怒道:“陛下,您看!裴国公在这时候还强词夺理,不知悔改,强行扯开话题!谁不知道裴国公麾下的李翼德、李嗣业骁勇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确实厉害,可不是他们能够横行霸道的理由借口。”

“这个臣不否认!”裴旻点头道:“臣不否认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包括还在莫离驿的封常清、肯德里克,还有王小白,他们都是臣得以夺回河西九曲地的助臂关键。不论什么时候,臣都不会否认他们的能力功绩功劳。但是这绝对不是右威卫兵卒无能的借口与理由!”

“陛下!”

“你想想!若吐蕃一千兵马长驱直入,直接杀到关中腹地。是这群吐蕃兵过于厉害,还是守将过于无能?”

“四打两百,五十倍的劣势。弱势的一方,大获全胜,无一人受伤。陛下!臣一直卖关子,就是想听高广济将军亲口说一说他是怎么打的?怎么指挥的。臣以为四将与高广济将军的恩怨到现在已经微不足道了,做多余的辩解,并无意义。臣置疑右威卫的战斗力,置疑右威卫将军高广济的能力,置疑右威卫大将军的水平,甚至怀疑中央禁军的整体战斗力。”

第五十四章 王毛仲慌了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质疑右威卫的战斗力,质疑右威卫将军高广济的能力,质疑右威卫大将军的水平,.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这四个质疑,经裴旻口中说出来,瞬间吓傻了王毛仲、高广济。

李隆基也是一脸震撼,带着几分不安。

中央禁军是直辖属于皇帝,担任护卫皇帝、皇宫、首都警备任务的军队。

南衙十六卫,万骑、羽林军、龙武军都属于中央军。

为了维护帝王的威严,中央禁军的数量一直维持在十五万左右,是李唐王朝的核心实力。

这也是李隆基真正掌握在手的军队,至于平卢、范阳、朔方、河西、安西、河东、陇右等节度使手中的兵权,固然也是唐朝的军马无疑,然调动的权力是掌握在节度使手中的。

裴旻公然置疑中央禁军的实力,几乎等于置疑李隆基手中的硬实力。

裴旻也知道他这么说几乎等于揭李隆基的伤疤老底,但是他不得不这么说。

唐朝怎么灭亡的?

就是因为中央军太弱,而藩镇力量太强,直接导致臣强君弱。

天子的宝座何其诱人,边帅的实力更在君王之上,谁能保证没有任何异心?

而边帅做大的关键正是李隆基一朝,因为李隆基贪图享乐,京中的文武百官,文臣武将醉生梦死,导致中央禁军的实力极其低下,一战击溃。

安禄山才能以横扫之势,席卷大半大唐,逼得李隆基逃至西蜀避难。

平定安史之乱的主力一个是李嗣业率领的安西军,一支是郭子仪的朔方军,还有一支是李光弼率领的河东军。

甚至可以说整个安史之乱,李唐的核心力量中央禁军没有半点功绩,全程都处在溃败溃逃状态。

安禄山为什么敢反!

并不是安禄山天生反骨,而是他手中的实力远远凌驾李唐中央禁军,在他看来,天下唾手可得。他本就是胡人,对于李唐全无忠心可言,为何不反?

中央禁军缺乏威慑性实力的下场太可怕了,裴旻有意制止安史之乱的发生,既然意识到中央禁军的问题,即便是逆耳忠言也必须说。

即为大局,也为李隆基的诚心以待。

“你,裴旻,你胡说什么!想干什么,造反嘛!”王毛仲彻底的怒了,对着裴旻怒目大吼,以此来掩盖心中的慌张。

王毛仲一直将自己视为李隆基的第一心腹,什么姜皎、高力士、裴旻、杨思勖之流都无法与之相比。

李隆基对于王毛仲也确实极好,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霍国公一连串的头衔在他身上。

他本性张狂行事无所顾忌,多次对高力士、杨思勖鄙夷嘲讽,不将姜皎、裴旻看在眼底,早年因为裴旻挂着御史中丞的职位,还给了他几分眼色,现在正眼也不瞧一下。

连高力士这样的人物,遇到王毛仲都要绕着走。

王毛仲的张狂也可想而知了,在他有意的撮合下,左领军大将军耿国公葛福顺成了他的儿女亲家,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右武卫将军成纪侯李守德、右威卫将军王景耀、右威卫将军高广济、左监门长史守道……还有他的三个儿子王守贞是太子仆、王守廉是太子家令、王守庆是太子率更令,几乎将太子府的要职一网打尽。

中央禁军近乎半数都是王毛仲的人,裴旻置疑中央禁军等同置疑他手中的权力。

一但裴旻得逞,王毛仲这些年的布局布置将毁于一旦。

王毛仲是彻底的慌了,甚至对裴旻喊出了“造反”的话来。

李隆基目光分别于裴旻、王毛仲、高广济对视了会儿!

裴旻眼中古井不波,并无任何异样。

王毛仲的眼睛难掩那股慌张。

至于高广济,直接心虚的底下了头,压根不敢对视。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最终目光落在裴旻的身上,说道:“裴卿,你这话是否过于严重。或许朕用人失误,高广济确实无能导致右威卫战力低下,不成样子。不至于整个中央禁军皆是如此吧。”

高广济一阵头晕目眩,他知道他完蛋了。李隆基已经坐实了他无能,甚至承认自己用人失误。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后悔、懊恼!

高广济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好好的为什么去跟郭文斌争女人,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实在太不值得了。

王毛仲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高广济了,一个右威卫将军而已,还有机会再提拔,护着自己的根基才是关键,毫不犹豫的抢在裴旻的前头道:“陛下,裴旻就是危言耸听,惟恐天下不乱。中央禁军的实力,哪里是他一个外臣能够置疑的?到底有何居心!”

裴旻压根不理会王毛仲的存在,与他泼妇骂街,只会将事情事情绕弯,他要说服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李隆基,根本无需顾念王毛仲的感受。

“陛下!在臣得知右威卫实力的时候,臣特地问了四将一个问题!右威卫的兵士与神策军相比如何?他们的答案唯有一个,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以神策军现在的编制,至少能打四倍以上的右威卫兵卒!不存在任何意外……他们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拼杀的好人物,臣信他们的判断!陛下应该知道神策军是怎么来的!神策军还有一个绰号,不知陛下听过没有,镇边第一军!”

“臣相信神策军绝对当得起这个称号,并非是臣有多少能耐,而是神策军的建立,陛下给了太多的便利。兵器是最好的,衣甲是最好的,兵士是最好的,物资也是最充足的。面对陛下如此厚爱,神策军若还当不上这‘镇边第一军’的美誉,臣都不好意思在陛下面前出现了。”

裴旻这一番话,让李隆基露出了一抹微笑,尽管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愤怒忧心,可裴旻如此说来,依旧令他觉得不亏。

裴旻没有辜负他的厚望,神策军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确实不错。

“但是……”裴旻接着说道:“神策军拥有的一切,都是中央禁军吃剩下的呀!”

第五十五章 臣强君弱 祸患无穷

李隆基面对裴旻的这番话,.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确实!

他对裴旻极为器重,但凡事皆有亲疏之别。

南衙禁军、北衙禁军都是天子禁军,算得上是他嫡系人马!

这有好的装备,天子禁军优先选取这是惯例,而且天子禁军的俸禄军饷也算所有兵士中最高的。哪怕天下再闹饥荒,也饿不着天子禁军,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毛仲又看到了机会,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南北衙禁军是天子亲卫,有兵甲装备理当天子亲卫先享用,还不服气了?”

裴旻依旧对于王毛仲的挑衅视若无睹,只是看着李隆基道:“记得四年前,臣受陛下器重,升任兵部侍郎,全权负责募兵制的推广。第一次募兵制正是由臣一手办理的,臣记得清楚。那时候一共有二十万人应募,臣三次考验最后募集了十一万人。个个都是兵才,拥有强兵的潜力。陛下择其中最优秀的十万人,补给长安十六卫,增强京师的守卫,并且命名为长从宿卫。”

“余下的一万人,便是现在的神策军!臣没有记错的话,右威卫的兵源应该全来自当年臣精心挑选出来的兵才。这才几年,三年!四年不到,当年的兵才,腐败成如今这幅德性,臣心痛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待遇,让满腔热血一心为国效力的勇士,成为今日的废物!”

裴旻摇头叹道:“是右威卫如此,还是南衙十六卫,甚至于北衙禁军都是这样?是一家腐败,还是大家同在一个大染缸里,久闻不知其臭?臣不得而知,若是前者,自当严惩,以儆效尤,不容姑息。要是后者,更应该以雷霆手段肃清无能无用将官,用最短的时间隐患抹去。不然我大唐国祚气数,岌岌可危。”

“大胆!”王毛仲脸色的都变了,气得直打哆嗦,手指着裴旻,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他在想尽一切办法如何处理当前危局,奈何裴旻对他完全无视,让他一身力气无处施展,只能看着裴旻振振有词。

“陛下!”王毛仲终于忍不住了,高声对李隆基道:“陛下,裴旻其心可诛!他一外臣,如此干涉天子禁军,用意何在?天子禁军是陛下的亲卫军,试问亲卫军动荡,对于大唐天下,岂有半点好处?裴旻处处危言耸听,动机不纯讷!”

李隆基脸色也跟着变了“国祚气数,岌岌可危”,裴旻说的这八个字的份量着实不轻。

“裴卿,你可知道你再说什么?”李隆基肃然看着裴旻。

裴旻沉声道:“当然知道,臣也知道,王大将军说的确实在理。臣一外臣,确实不应该干涉天子禁军的事情。然事情危机已现,臣明知有此危机,却视若无睹,如何对得起陛下的照拂器重?对得起自己的本份良心?臣是不吐不快!”

“陛下!”裴旻慎重道:“太宗皇帝为何以关中兵而御天下?实因关中天下之中心,长安大唐之根本。长安稳则大唐稳,长安定则大唐定!”

“诚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人口繁盛,府兵制已经败坏,不可能在现太宗时期以关中兵而御天下的情况,却也不能疏于对天子禁军,对关中兵士的懈怠!不然臣强君弱,祸患无穷,恐将重蹈汉王朝覆辙。就算今日一切是臣多虑,也希望陛下能够防微杜渐,避免如此隐患。臣言尽于此,望陛下圣裁!”

裴旻作揖拜了下去!

王毛仲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说话了,带着几分看傻逼的眼光看着裴旻,心中苦闷,暗忖:“人,怎么傻成这样?”

在他看来,陇右节度使这个职位裴旻是跑不了。

作为封疆大吏,镇边之帅,裴旻竟说臣强君弱这样的话来,不是明摆着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天底下竟有如此愚蠢之人?

他又哪里知道裴旻的心中所求?

李隆基突然笑了起来道:“朕跟你说过,陇右节度使的位子给你留着。陇右军离关中最近,是当下九大节度使中拥兵仅次于范阳的节度使的存在。真如爱卿所言,臣强君弱,对关中威胁最大的就是陇右。你就不怕,朕为了防范这般情况,削弱陇右军的实力?”

裴旻摇头道:“臣有什么好怕的。陛下是明君圣主,岂会干这种卸磨杀驴,得不偿失的事情?明明只要加强南衙北衙的管制,加强禁军实力的磨练,即可解决的问题。又何多此一举呢!”

“哈哈!”李隆基大笑起来道:“朕让你说的无言以对!”他突然长叹道:“满朝文武,也只有裴卿能够不计较个人得失,以赤诚之心待朕。今日,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朕都记在心底。此事朕会慎重调查,朕也希望只是右威卫一军腐败。万一真如你所言一样,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裴旻长吐了口气,经过今日之事,历史上臣强君弱的一幕应该不会出现了吧!

“你们都下去吧!此事朕已有定论!”李隆基下达了逐客令,说着他又看了高广济一眼:“至于你,来人,将高广济压下去,交给御史台审问。告诉御史台,朕想知道,他担任右威卫将军这些年来,到底干了些什么,将朕的天子禁军,带成这幅德行。”

王毛仲欲言又止,对上李隆基的眼神,不敢再说,告辞离去了。

裴旻、王毛仲以及给兵卒押下的高广济,一同出了太极宫。

王毛仲高傲的冷哼了一声,意图撞开裴旻走到前面去。

裴旻武者的观感何其敏锐,察觉异样,太极巧劲顺势而发,微微向右一侧,轻轻加了点力。

王毛仲撞了一个空,重心有些不稳,又给裴旻一碰,登时失去了平衡,直愣愣的平倒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鼻子重重的撞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啊呀!王大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裴旻故意走到走廊的护栏旁,上前意图搀扶!

王毛仲更是怒上心头,喝道:“滚开!”,猛地甩手,意图打开了裴旻的手。

裴旻再次一闪!

啪!

王毛仲的指尖重重的甩在护栏上!

“嗷呜!”

第五十六章 今年,便算了

“嗷呜!”

所谓十指连心,他对裴旻有多愤慨,这甩手的劲力就有多大。指尖与回廊的硬木碰撞一起,那种感觉真心让他醉仙欲死。

王毛仲疼的眼角泪痕隐现,跪在地上,抱着手指不住的哈气。

鼻血下落滴在手指上,手中猩红一片,看起来格外凄惨。

“裴旻……”

王毛仲切齿的喊着。

“这真不关我的事!”裴旻幸灾乐祸的在一旁,脸上是一脸的无辜。

王毛仲此刻恨不得一拳挥过去,正起了动手的意思,念及裴旻的武艺,想着当年裴旻打他,连手都不用。

彼此水平不成正比,连吃两亏,王毛仲冷静憋屈的选择原谅,不在自讨没趣,哼了一声,昂着脑袋走了。

只是鼻血依旧不住的往下掉……

裴旻微笑摇了摇头,又看了太极后殿一眼,该做的都做了,中央禁军的实力水平能否上来,全看李隆基自己的决断,跟着出了宫去。

太极宫后殿!

李隆基在裴旻、王毛仲走之后,沉吟了好半响,看了一旁的高力士一眼道:“力士,朕真的做错了嘛?”

高力士笑道:“陛下是天子,哪里会做错事。只是陛下贤明圣德,顾念旧情而已。重情重义,何错之有?”

“是啊!”李隆基叹道:“唯有力士最懂朕心,静远一片赤诚,为了朕,为了大唐,不顾自身利益实在难得。他文武兼备,可堪大用,朕能得其心,也是一大幸事。王毛仲与之相比固然不屑,才略有限。可对朕却也是忠心耿耿,朕焉忍心罚之?这样吧,右威卫上下所有将官全部罢免,总要给静远一个交代,也敲毛仲一棒,让他收敛一些,不要太过张狂。另外吩咐下去,以后朕每年不定期的抽查南衙北衙禁军演武,让诸将认真操练麾下将士。但有发现懈怠训练者,决不轻饶……今年,便算了!”

裴旻回到裴府,李翼德、郭文斌、江岳、李嗣业四将已经整理好了东西,准备告辞了。

江岳笑着说道:“在长安玩了月余,是该回洮州去了。不然只怕跟右威卫那些废物一样,成了废人。”

“回去不要松懈训练,短期内不会有什么战事,正好加强神策军各方面的不足。神策军号称镇边第一军不假,可是成军时间短,还有很多可以提高的地方,需要改进。尤其是经历过大战的洗礼,他们弥补了经验上的不足,是加强训练的最好时机。”

裴旻知道他即将继任陇右节度使,这权势越重,应对的敌人也会越厉害。

陇右军在未正式全部掌控之前,神策军是他最有力的倚仗。即便他真的取代了郭知运,完全掌握了陇右军,神策军也是最得力的臂膀。

“明白!”四将起身吆喝道。

裴旻点了点头,对郭文斌道:“你别急着走,将小青带上,费了不小的劲,此事要是黄了,可对不住我们。其他什么的,我不过问,看你自己的本事。成婚必需等我回来,我让我夫人做小青的婆家,她定会乐意的。”

“谢裴帅!”郭文斌感动的直起了身子。

裴旻又看了李嗣业一眼,道:“陌刀兵伤亡最重,功劳也是最大。你也别急,最近我会向陛下讨要兵源器械,不但要补足原有的两千编制,还要扩充一倍的整编。让陌刀营不在是陌刀营,而是真正的陌刀军!”

“谢裴帅!”李嗣业也兴奋的仰首挺胸。

送走了四将,裴旻回到了屋里,正想去看看小七小八,宁泽却找上了门来,见周边有侍婢在修剪盆景,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贺礼的名单,似乎出现了一些小的问题。”

裴旻知道宁泽的真正用意,说了句:“去大厅谈。”

大厅空旷无人,以裴旻的武者特有的敏锐六感,可以精确的感觉出周边并无他人。

果然!

宁泽开口就道:“现在以能准确肯定锦妍、翠兴这两个侍婢有问题,不只是她们,还有一个藏的更深。她应该是太平公主的人……”

“太平公主的人?”裴旻有些讶异,心念一转,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太平公主的控制欲望的何等的强烈,她动了将自己收入房中,成为她小男人的心思,哪有不安排人看着自己?

“是的!”宁泽点头道:“锦妍、翠兴的身份做了特别的掩饰,不易调查。但终究有些蛛丝马迹,可以剥丝抽茧。燕婷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根本查不到半点的可疑,一切都太过完美。即便太平公主的势力崩盘多年,也查出一星半点的问题。实是燕婷偷偷摸摸的在公主的生忌日祭拜,露了破绽才查出来的。”

裴旻心有余悸的说道:“锦妍、翠兴、燕婷,三个都是府中的老人,我记得第一批的佣人总共人数不过八人,小半有问题,实在骇人。也幸亏三人只是眼线而无下毒暗杀这样的阴毒心思,否则情况不堪设想!”

宁泽也一脸苟同,外加些许自责,觉得自己的管家工作并没有做到位,“现在怎么办,是将她们赶走,还是另有妙用?”

裴旻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道:“燕婷先不管她,她是太平公主的人。如今太平公主去世都五年了,估计她也无处可去,才在我们府上干了如此多年。事后可以跟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是去是留,另外再说。至于锦妍、翠兴,你找个机会,让她们其中一人去收拾我的书房。书房里我放有一定机密性的文件,只要她们瞧了,裴家就要变天了……”

裴旻并没有打算完全依照李林甫的计策去干。

李林甫的计策是绝,可是裴旻一方面并不信他,另一方面对于裴家的资源什么的,不屑一顾。

以他现在的身份,裴家未必能给他多少帮助,反而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因裴母的愿望,裴旻身为人子,有义务为之达成。

裴母必需回裴家,进入宗祠,裴父的贬黜以及太公裴玄的意外身亡裴家也必须给个交待。

只是这件事根本无需他来出面,自有人会妥善的为他处理好这一切。

库狄琉璃!

那个裴家的媳妇,最有智慧的老妇人。

第五十七章 请您出山

第二天!

裴旻得到了宫里的消息:李隆基罢免右威卫大将军、两位威卫将军以及长史、录事参军事、仓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等官员,整个右威卫给清洗一空。

至于其他的禁军,并没有任何异动。

王毛仲也没有受到半点的惩罚!

裴旻知道李隆基性格上的缺陷彻底体现出来了:李隆基有成为明君的能力智慧。但缺乏君王恩必赏,过必罚的强硬手段:他一但信任一个人,将会对之百般照拂,哪怕明知他有错,也不忍惩罚,甚至会无道理的处罚没错的一方。

类似的情况,在史书上也比比可见。

改过说的确实简单,可以王毛仲的性格,面对这种情况,只会令他更加嚣张,又岂会有半点的改过之心?

得知如此结局,裴旻也只能叹了口气,有心无力。

以外臣干涉天子禁军一事,可一不可二。

第一次,以李隆基对他的信任,那位李家三郎不会与之计较,但多干涉几次结果未必如此了,只会让情况更糟。

“小七!”

裴旻抱着自己的闺女,抛开了心中的郁闷,作着鬼脸,斗着孩子戏耍。

小丫头发出“咯咯”的声音,也不知是笑还是什么。

“郎君似乎更加钟爱小七?”娇陈抱着小八,轻摇着手中的拨浪鼓。

“那是当然!”裴旻毫不掩饰的道:“女儿就是用来宠的,儿子嘛,必需好好的教,我可不想重蹈姚相的覆辙,让小八成为坑爹的二世祖。”

娇陈与裴旻生活了多年,已经习惯了一些他的古怪词汇,知道“坑爹”是什么意思,白眼道:“妾身的小八才不会跟姚彝、姚异一样呢!再说姚彝、姚异有今日,还不是郎君害得?”想到他们感情升温的游船,她露着会意的微笑。

裴旻叫屈道:“他们谋夫人美色在前,焉能不还以颜色。当初要是知道,我们能共守白头,还不只是喂他们药了。想不到他们兄弟互攻互受,居然迷上了男风?以此祸害朝中俊俏的官员……”

他意识道不能在小七小八面前说这种话题,改道:“总之,一切与我无关!”顿了顿,又道:“未来我都想好了,不求小八能够文成武就,至少文武要精通一样,能够安逸舒适的生存下去。可以打下一份家业,那就再好没有了。”

小八虽是长子,却是庶长子,将来他打下来的家业会由嫡长子继承,而庶长子主要还是依靠自己。

娇陈道:“妾身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心,只要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便以足够。”

“那可不成!”裴旻道:“我裴旻的儿子不说成龙成凤,却也不能成虫。他若想习文,我让张老哥、贺老哥做他的启蒙恩师,张老哥是当世第一书法名家,贺老哥博古通今。论才华,他们可是一时之选。想习武,我也可以亲自传授他剑法,再不然让太公教也行,将他家的薛家戟法学来,最好也把当年薛仁贵大将军的薛家三神箭学到手,这生意买卖,稳赚不亏。”

有那个母亲不望子成龙,娇陈见裴旻已经再为小八铺路了,心中只有高兴。

陪小七小八戏耍了会儿,裴旻见宁泽在远处向他招手,将小七交给了陪同的奶娘照料,说道:“我去有点事!”

娇陈淡笑着道:“去吧!”

走到近处,宁泽先一步禀告道:“公子,鱼儿已经上钩,人赃并获……”

裴旻眼睛一亮,喜道:“做得好!立刻严加看管,我去闻喜公的府邸,此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裴旻没有任何迟疑从马厩牵出小栗毛,赶往闻喜公府。

闻喜公府在早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裴行俭身兼文武,一方面与李敬玄、马载同掌选事十余年,甚有能名,另一方面战功彪炳,一生征战未逢一败,实为天下少有的人物,深得高宗器重。

此刻闻喜公府,库狄氏陷入了挣扎之中。

裴行俭出自河东裴氏定著五房之一的中眷裴,父亲裴仁基,隋左光禄大夫,其兄裴行俨,隋末猛将万夫莫敌。早年裴仁基、裴行俨在王世充麾下效力,但因裴行俨每有攻战,所向披靡,号称“万人敌”。王世充心胸狭隘,深忌裴行俨的威名,对他很是防范和猜忌。

为了自保,裴仁基、裴行俨决定先下手为强,反了王世充。结果消息走漏,先下手的是王世充,裴仁基、裴行俨全部被杀。

王世充还灭了裴家满门,上上下下一个不剩。

裴行俭是遗腹子,还未出生,也因此侥幸逃过了一劫。当时正逢乱世,裴行俭的母亲怀着裴行俭,流落街头,难以过活。

是裴家知道有这么一个后人,热心的收留无偿的照顾,并且提供良好的学习环境,培养裴行俭识文断字。

对于裴家的照拂,裴行俭铭记在心,因故生前对裴家格外友好优待。即便临终前,还嘱咐库狄氏要好好照拂裴家。

因为那个时候高宗李治身患的眼疾入了膏肓,眼睛不能视物了,一切奏章的批阅皆靠武后在一旁念给高宗知晓,是真是假,无法分辨。武后也因此渐渐掌握了实权。

武后与世家可谓势同水火,以裴行俭的才智如何看不出,一但武后掌权,世家即将遭逢灭顶之灾。

库狄氏与裴行俭夫妻情重,对于裴行俭的临终要求,焉有不尽力的道理。

凭借她在武则天心底的地位,库狄氏不说保全了裴家,裴家也无疑问是所有门阀世家中受伤最轻的一个。

裴家不稳不安的近况,让一心为裴家的库狄氏极为挂心。

随着裴旻的崛起,裴家人心越来越不稳。

经过与裴母的接触,裴母意图回裴家正大光明的祭拜裴家先祖的用意也很明显。裴旻至孝,裴母这个愿望,他一定会为之达成的。一但由他亲自动手,裴家的更加危险。只是裴旻的条件让她无法接受,重翻旧案,将会大损裴家颜面。

裴家家主通过弑兄驱侄的手段取得家主之位,这将是裴家千年来最大的丑闻。

家丑不可外扬,库狄氏不能让裴家担起这个恶名。

只是裴旻那边确实不好对付……

为了此事,库狄氏本就皱巴巴的额头,多添了好几道皱纹。

“唉!”库狄氏叹了口气,看了屋里右侧的灵牌,不知如何破局。

“娘!”

便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叫唤:“裴国公来了,不知有何事情。”

库狄氏闻言,先是一怔,慢悠悠的前去开门。

“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裴庆远一脸紧张的看着目前。

库狄氏没好气的道:“讨债的上门了,娘焉有好脸色?”

“讨债?”裴庆远惊愕道:“娘你欠国公钱了,还是人情?”

库狄氏看着裴庆远的表情,不由呵呵一笑。裴行俭有三个儿子,长子裴延休在并州当任文水令;三子裴庆远现任兵部郎中,两人皆有一定地位。唯独次子裴庆远干略平庸,只靠父亲的蒙荫,混了一个闲职协律郎。

不过裴庆远最是孝顺,每日晨参暮省,送药送茶,最得库狄氏喜欢。

“是讨裴家的债!”库狄氏解释了一句。

裴庆远皱眉道:“不至于吧,娘不是拒绝他了,他还来做什么?”

库狄氏苦笑道:“这也是为娘最担心的事情,裴旻的才智远胜常人,决不能以年岁来定。今日此来必有倚仗,要不是非见不可,娘甚至都有避而不见了意思。天晓得,他又会提什么要求?”

“还提要求!”裴庆远道:“难道让裴母入宗祠,为当年的玄公鸣冤,不能让他满足?”

库狄氏摇头道:“你呀,不了解裴旻。此人聪慧绝顶,是个不吃亏的主。有多少筹码,他会做多少生意,提多少要求。当初他初次向裴家释放善意的时候,目的只有一个,让裴母入宗祠,全了裴母的心思。只是主家那边不识好歹,无视了这点。后来裴旻地位提升,就不只限于让裴母入宗祠了,还要为他的父亲、爷爷讨回一个公道。如今他找上门来,手中多了筹码,不提过分的要求,那就不是裴旻了。”

裴庆远汗颜道:“那可如何是好?”

库狄氏整理了衣襟道:“都找上门来了,还躲的了嘛!一起去看看,他到底有何倚仗,想怎样为难我这老婆子。”

裴旻在闻喜公府的大殿见到了库狄氏与裴庆远。

裴旻热情的上前问好道:“晚辈给华阳夫人请安了,也见过裴二叔。”

库狄氏人老成精,在裴旻进屋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是无限欢迎欣喜外加高兴:“国公能来寒舍,蓬荜生辉!”

裴旻惭愧道:“华阳夫人过奖了!没能早些登门拜访,确实是晚辈的失职!万分不该!”

库狄氏道:“年纪大了喜静,国公有此心,老妪知足了。”

“华阳夫人哪里的话!您可是宝刀未老,年青着呢!”裴旻不动声色的吹嘘着。

库狄氏接话道:“哪能跟你们年青人比?后生可畏!”

裴旻谦逊道:“长者智深如海,晚辈可是万分敬仰,所以为了裴家,晚辈是专程来请您出山的。”

第五十八章 三个条件

“出山?”

库狄氏疑乎的看着裴旻,摇头道:“何为出山?老身听不懂国公的意思……”

“老夫人,何必装傻!”裴旻沉声道:“对于裴家,我从一开始的并无恶感,变得反感,现在是厌恶!就凭我现在对裴家的感觉,让我带兵灭了裴家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裴庆远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看了一眼堂前的裴旻,大有一种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在相互博弈的感觉。

另一边的库狄氏脸色却是微变,裴旻是什么人物,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有一定的了解。对他的评价也是极高:一个不逊于自己丈夫的好人物!

在库狄氏的眼中,她丈夫裴行俭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而裴旻不逊于裴行俭,这是极高的评价了。

裴旻为人还算正派,至今为止,也没有什么恶名,尤其是在大是大非上,把握的非常到位。

她甚至非常清楚的了解裴旻对裴家的态度,知道他并没有恶意,反而有点念着裴家的教育之恩,对于启蒙恩师裴行本是无比敬重。是裴家主家一直在作,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可如今的裴旻,对于裴家的态度已经完全的变了。

库狄氏肃然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裴旻冷冷一笑,道:“现在不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而是本是同根生,相煎能不急?老夫人自然不清楚,说实话,便是我也万万料想不到,裴家人对我裴旻提防至此。早在我入京赶考的时候,已经让他们盯上了。我这一高中状元,他们立刻安排了两名细作入我府中,到底想干什么?”

库狄氏闻言面色动容,霍然直起身子道:“当真如此阴险?”

“老夫人以为呢!”裴旻愤然道:“作为第一批入府的丫鬟,在下将她们视为府中老人一般信任。皆有一定地位,长期以往下去。在下的一举一动,岂不都在裴家的掌控中,他们要想下药下毒,我裴旻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吧!”

库狄氏眼中一片震恐,实在想不到裴家心思如此之毒。

“哈哈!只是他们以为我裴旻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那就大错特错了!”裴旻目光盯着库狄氏,一字一句的道:“陛下已经许诺在下为陇右节度使,只是没有正式下诏。这些天,我在府中拟定陇右军事布防图。裴家内应却利用工作之便,意图在我书房盗取军事布防图,就想问裴家这是想干什么?通敌造反?”

通敌造反!

这四个字,字字千斤!

库狄氏、裴庆远脸色瞬间都变了。

不管裴家目的何在,就算是向朝中重臣家中安排细作这一项罪已经够他吃一壶了。

况且是窃取军事布防图这种事关边境数万将士安危以及十数万百姓安全的军事机密,只要作证了这个事实,裴家不管多冤枉都将遭受灭顶之灾,声誉扫地。

库狄氏知道裴旻此来必有倚仗,只是想不到竟是如此大杀器,长叹一声道:“国公到底意欲何为?”

裴旻看着库狄氏道:“老夫人,可记得当初旻与你说的话?当初我怀疑裴太公的死有蹊跷,只是时隔多年,想要找如山铁证是不太可能了。最后也只是怀疑,现在我却可以确认,昔年太公湖心落水,必有蹊跷,不然裴家本家家主没有任何理由对我如此忌惮。我一直以为,当年本家不念任何情义,重提旧事,是因为我娘的身份。最近我才恍然明白,他们怕的不是我娘。在他们眼里,我娘就是一个低下的歌女,根本不成气候。他们一直将我娘拒在门外,是怕我!裴家主家的嫡子嫡孙,就如当初排斥我爹一样,排斥我不让我回河东老家……”

“好一群伪君子!他们不愿意留下恶名,就充当一个高挂着贞节牌坊的婊子。表面上不将我爹还有我彻底从宗族谱上去名,一副仁至义尽的模样。实际上明里暗里的资源打压,就是不给我父子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以想象,若不是我自动出族,凭借双手闯下这片基业。只等着裴家资源,现在我怕还在幽州卖艺要饭吧。”

无言以对!

库狄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底震撼裴旻的心思细腻,当真就如当初他的丈夫裴行俭一样,能够凭借一些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看出背后的本质。

当年裴家最看好的下任家主裴玄溺亡,然后裴旻父亲伤心过度,自暴自弃,痴恋府中歌姬,远走北地。

这一连串的事件,库狄氏远在长安,不了解详细情况,大体也知道一二。

以裴旻父亲的才学,在燕云书院当一个教师先生是绰绰有余了。然而不知为何,裴父一直没有获得安排,直至郁郁而终。导致了裴母为了抚养孩子,不得不重操旧业,含辛茹苦的将裴旻抚养成人。

这其中没有半点问题,是说不过去的。

“老身明白了!”库狄氏长叹了口气道:“今日是让你抓到要害了,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国公有话直说吧!”

裴旻伸出了三个指头道:“三个条件!”

库狄氏心叫“果然!”如她想的一样,条件从一个到两个,到现在的三个,这小子就不是吃亏的主。

“第一……”裴旻收回一根手指道:“我母亲入宗庙,成为裴家媳妇,这个自不用说。对你们来说,应该特别容易,不过与我而言,却是最重要的。”

“第二……”他又收回一根手指,道:“谋害我太公,此事机密,我相信除了裴家主家那一脉,其他人都不了解详情。冤有头,债有主,其他人我不过问。但是参与谋害我太公,排挤我父亲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惩罚,才能对得住我爹我娘这些年所受的苦遭的罪。”

“第三……”裴旻说道这里握起了拳头道:“我希望老夫人能够执掌裴家大权,就算受宗规所限,当不了族长,至少也是长老副族长的位子,当然族长是傀儡。”

第五十九章 库狄氏的妥协

库狄氏并没有利索的答应,而是迟疑的看着裴旻道:“第一第二老身可以应你,也没得选择。这第三条,却不知用意何在?也实在想不明白……你我无冤无仇,老身自问没有半点亏待于你。为何要将老身置于烈火上烤?”

裴旻忙起身作揖道:“老夫人误会了,老夫人对我娘亲的照拂,在下不敢忘却。旻对老夫人绝无半点的恶意。老夫人若不放心,这第三条,不要也罢。只是如此,在下并不保证,日后不会向裴家动手。”

库狄氏皱眉道:“此话怎讲?”

裴旻诚恳的道:“之所以有这个条件,也是经过一番考虑。老夫人顾虑的是此条件一出,裴家部分人会以为我们同流合污,一起谋夺裴家大权,这点确实对老夫人不利。只是老夫人对裴家的感情非同一般,在我看来,这世上真正为裴家考虑的唯有老夫人您一人。”

他并不知缘由何在,但库狄氏对于裴家确实是仁至义尽到了极处,续道:“现在我拿着裴家的死穴不假,裴家人也确实奈何不得我半分,只能被迫妥协。只是我以强权逼迫裴家妥协,又另裴家名誉严重受损。难免会造成裴家人心不服,有不长眼的暗地嫉恨,或是报复,或是恶意中伤。”

“莫要以为是我裴旻怕了,只是不愿意麻烦而已。现在的裴家,我真没怎么看在眼里。但我不想在仕途上有苍蝇恶心我,对裴家的容忍,可一不可二!再有第二次就没有现在这般好说话了,相信便是我娘也会理解我的。”

库狄氏沉默不言。

裴旻的顾虑是极有道理的,世家子弟将家族声望看的超过生命。

这也是家丑不外扬的关键,裴旻将裴家的丑事公开,令族中子弟蒙羞,想要不被针对,那是极难的。

裴旻道:“老夫人对于裴家的平日的照顾,可以看出您并不想见到那一幕。裴家强盛,才是您的意愿。您有足够的才智引导裴家走向富强,也有足够的资历,镇压不服者。而在下也对老夫人极为信服,只有您引导的裴家,我才能不计前嫌。不说与裴家合作,至少能够相互帮助。这对于裴家而言,也是一大好事。也是我启蒙恩师,愿意看到的结局,老夫人以为呢?”

库狄氏苦笑道:“承蒙国公看中了。也罢,老头子临终前让老身关照裴家,这辈子就当卖给裴家了。”

裴旻叹服道:“老夫人对裴家确实仁至义尽,这些年若是没有老夫人,裴家哪有今时今日。说句不客气的话,谁反老夫人,这种人就是天生反骨的东关五。对付他们,何须与之客气?”

他口中的东关五就是二五仔的意思。

库狄氏微微一笑道:“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这方面就不劳烦国公劳心了。老身活了这一把年岁,还对付不了毛头小子?回去通知你母亲,至多半个月,老身便让她正大光明的以裴家媳妇的身份入裴家庙堂。”以她的辈分年岁,即便是裴家家主在她面前也是毛头小子。

“谢老夫人!”裴旻作揖礼拜。

库狄氏道:“无妨,对于令堂,老身与之算得上是同病相怜,能够助她达成心愿,亦是一大乐事。”

裴旻记起库狄氏的身份,她是西域少数民族的女子,本为妾侍,在正室陆氏去世以后扶为正房。以异族女的身份扶为正室,想必也受到了阻碍。

不过裴行俭当时深得帝宠,库狄氏又有任姒之德,班左之才,当关键是他们没有卷入家族争斗,阻碍比裴母要小得多。

回到裴府,裴旻也迫不及待的将库狄氏的许诺说给裴母知晓。

裴母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采,激动道:“当真?真的能以裴家媳妇的身份去河东老家祭拜裴家的列祖列宗?”

“当然是真的!”裴旻见裴旻如此高兴,也跟着高兴,道:“关于此事,孩儿也有事情与母亲说,是关于太公溺亡一事。”

裴母一脸愕然。

裴旻将情况细说,道:“所以我们一直错了,并非是母亲的原因,才导致父亲远走北地。就算没有母亲,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父亲,会用另外的办法逼走他。当初同意让我入燕云书院,只怕一方面是不敢做的太绝,影响不好。另一方面是想将我控制在手心,让我无法威胁到他们。这一切都是那个裴家家主争权夺势的手段,与母亲没有半点的关系。”

裴母呆了半响,愤然道:“为了一个家主的位子,向自己的亲哥哥下毒手,还是人嘛!”

裴旻道:“为了权势钱财,古往今来,骨肉相残的事情,还少嘛?裴家家主,手中握有裴家上下通往仕途的资源,可比黄金珍贵的多,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裴母切齿道:“为娘可以不回裴家,这仇一定要报。”

裴旻笑道:“娘亲放心好了,一切我都与华阳夫人商议好了。此次不但要让娘光明正大的回裴家,还要让贼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为太公、父亲讨个公道。”

裴母见裴旻一切处理妥当,欣慰道:“吾儿办事,为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就是了!”裴旻笑道:“孩儿出生至今,也没有祭拜过太公,届时与母亲一起去。”

“好!”裴母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期盼了许久,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成为裴夫人了。

见裴母如此高兴,裴旻的心情也格外愉悦,正想去偏院看看王忠嗣的学业情况,却见宁泽带着几分慎重的出现在他面前道:“公子,燕婷不见了。”

“不见了?”裴旻皱眉道:“什么叫不见了,是自己走的,还是失踪?”

宁泽道:“是自己走的,门房亲眼见她离去。有人特地来府上寻她,说是他母亲重病,需要她送钱医病。这一走,就没有回来过,可能是我们调查她怀疑她的事情给泄露了。”

“走就走吧!”裴旻道:“太平公主对我并无恶意,燕婷也没有做什么危害裴府的事情。”突然他又皱起了眉头道:“对于她,不必计较太多,只是有些好奇,那个配合她离府的人是谁?太平公主已经去世五年了,势力应该崩奔离析才对。难不成她的情报网还在运作?有人接管了她的遗产?”

第六十章 偶遇公孙幽

裴旻带着几分疑惑的想着,他之前以为燕婷是因为太平公主的势力崩盘,而燕婷空有任务主人却死了,无处可去,一直在府中借住。

如今看来太平公主的势力未必就完全崩盘,作为一个险些成为第二个武则天的女人,只有芳魂消散的太平公主才知道她手中的实力有多强。

朝堂上八个宰相,五个是她门下,其余皆是打酱油的,南北衙禁军大多都是太平公主的人,假和尚惠范拉拢了一票江湖人士,为其冲锋陷阵。

整个长安几乎以太平为尊。

平心而论若非李隆基这个皇帝重情义,他的几位兄弟上下一心,无一人惦记着高高在上的皇位,五王齐出不顾生死,胜负当真难说。

李隆基只是对于自己信任的人优柔寡断,自身并不缺铁血手段,实权在握后直接肃清了太平一党的势力。

这一些都是明面上的力量,裴旻、李隆基还有诸多人都明白,太平的实力远不止面上这一点,那暗处的眼线,各种可怕的情报来源,一切都是迷。不过他们也都相信,太平公主才是一切的源头,那些暗处的实力,一但失去了太平的支持,要不了多久,必将垮台。

如今太平去世已有五年,依照道理而言,那些暗处的实力理当烟消云散才是。

因为要维持一个庞大的机构,需要庞大的资金来源。除了太平公主,还有谁花费消耗的起?慢慢的消失于历史的洪流中,这是必然的。

可是如今燕婷的身份刚刚泄露,立刻有人接她离去,这无疑证明了一点。

燕婷还是受人控制的,似乎有人继承了太平公主的部分实力,吸着太平的政治遗产。

能够维持庞大的情报机构的运转,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财力势力?

裴旻闷思苦想,一时却也想不明白。

不得其解之下,索性也不去想了。燕婷已走,府中危机已除,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不在长安久居,也管不了那么多。

来到特别给王忠嗣母子住的别院,还未入院,以听到王忠嗣诵读兵书的声音:“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尔。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

裴旻走进屋子,见王氏正在缝制小孩的衣服,与之问了一声好。

王氏原先身体抱恙,长时间卧病在床。随着在裴府的精心调养,她的身体大见好转。

许是因为受恩过重,王氏不好意思在府中白吃白住,与别院养起了桑蚕,编丝织布。

王氏出身西川有着一手惊艳的蜀锦手艺,缝制出来的蜀锦极为漂亮,这几年内给娇陈、裴母缝制了不少的衣服。

在得知娇陈怀孕之后,王氏又开始缝制婴儿衣物,现在小七小八的外衣大多出自王氏之手。

王氏也回了一个万福。

裴旻并未与王氏多说,走进一旁的书房。

王忠嗣见裴旻到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大喜上前道:“旻哥!”

裴旻看着已经到了他鼻子的壮小伙子,说道:“可知,刚才你背的是什么意思?”

“知道!”王忠嗣对答如流的道:“这段说的是是为将的要领,身为大将要掌握五点关键,才能制敌于前。首先,治众如治寡,不管兵再多,也要将他们视为一个整体,同进同退。次之,兵马但动,就要做好遇敌的准备,不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能立刻战斗。再次,临阵对敌,不能考虑个人死生,勇战敢战。然后,打胜了要如初战时那样慎重,避免骄兵。最后是说法令要简明不烦琐,受领任务决不推诿,随时随刻都要保证必胜的信念。哪怕敌众我寡,也要将他们视为土鸡瓦狗。”

“好!”裴旻已经不摸王忠嗣的脑袋了,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我们出去,给你买一把趁手的兵器。此次我一上任,便将你调给封常清,让你在他麾下磨练!”

“旻哥万岁!”王忠嗣向来老成,但听裴旻此话,也忍不住欢呼起来。从军是他的愿望,随着年事渐长,原来的兵器重量不足,舞动起来,不够味道,正有换的心思,口还未开,裴旻已经提出来了。

一下子实现两个愿望,王忠嗣不住的挥舞着拳头。

带着王忠嗣出了裴府,一路抵达西市。

裴旻知道一家手艺极好的铁匠铺,给王忠嗣定了一把三十八斤的方天画戟,同时给他道:“在你二十岁行冠礼的那天,旻哥再送你一柄融合西域精铁,长白山寒铁、扶桑和钢以及天上陨铁,辅以我大唐宫廷名匠的工艺给你造一把能够受用终身的神兵利器,助你征战疆场……”

王忠嗣不住的点头,一脸期盼,正说间他眼睛一亮,叫道:“公孙姐姐!”

裴旻转头一看,却是许久没有说上话的公孙幽。

“是姐姐!”

裴旻说了一声,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也只有他不会认错。

王忠嗣的“公孙姐姐”泛指妹妹公孙曦,他经常给公孙曦虐打,对之最为熟悉,见到与公孙曦一模一样的公孙幽,本能的以为她是公孙曦。

“公孙大姐姐!”王忠嗣立刻改口。

裴旻熟络的道:“你也买剑?”

公孙幽婉约的道:“定了一匹未开锋的舞剑,约好了时间来领货的。”

她这话音一落,铁匠铺的掌柜已经叫道:“姑娘,你的剑已经好嘞,给你包起来了。”

裴旻给王忠嗣使了一个眼色。

王忠嗣心领神会的将店掌柜麻绳捆好的剑舞背了起来。

公孙幽只好付了钱,三人一并走出店外。

裴旻此次回来还没有跟公孙幽好好说上话,小七小八满月那天,公孙幽也是有娇陈接待的,大半年过去了没来得及询问青羽楼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在筹备器械,难道幽姑娘已经打算重开青羽楼了?”

公孙幽颔首道:“多亏尊夫人介绍的良师,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幽在音律上已有一定长进。三个月前,招募了十五名资质尚佳的婢女,正传授她们舞蹈技巧,戏班的底子有了。”

“位置呢?”裴旻问了一句。

公孙幽叹道:“暂时还未定,长安寸土寸金,想要找到一个理想的位子,却不容易。”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抱在我身上!”

第六十一章 机缘巧合

公孙幽听裴旻一口应诺,那贤惠稳重的双眸中露这五味杂陈的感觉。23us.最快

她在青羽楼的选址上遇到了一定的麻烦,只字不提,便是知道,只要一开这口,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日常一来这世间俗事解决了,心中的病根却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公孙幽与妹妹公孙曦相依为命,有这么一个让人头疼的妹妹,自小到大都看护着她,为她挂心,也养成了冷静稳重的性格。遇事喜欢三思而行,极有主见。兼之她们姐妹武艺高强,姐妹齐心,双剑联合,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到她们,自强自立,凡事只靠自己,不求他人。

直到遇上了裴旻,一次又一次的受他恩惠,一次又一次的雪中送炭,让向来自主的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尤其是刘光业一事,公孙幽受到莫名怪梦的影响,压力很大心绪极为不定,甚至产生了万一自己真的去世,公孙曦会不会如梦中一样,成长起来的可怕念头。

在这关键的时候,又是裴旻挡在了她的面前,那背影就如一堵可靠的山岗,让她有着一股来至内心的安全,抚平了不安的心。

最终裴旻力擒刘光业,用事实告诉她,梦境一切都是虚幻。

接下来裴旻又给她指明了道路,便如知己一般,洞察了她的心思,让她得以找回最初的理想。

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帮助,公孙幽甚至衍生了奇怪的想法,只要有裴旻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心底不知不觉有着小小的依赖。

小七小八满月的时候,看着幸福美满的娇陈,公孙幽真诚献上祝福的同时,心底意外的不是滋味。

公孙幽隐约觉得情况不对,意图将不安分的苗头压下去,做回原来的自己。

今日意外相遇,公孙幽只叹命运弄人,也不想说青羽楼的事情。

然而裴旻却自行打开了话题。

公孙幽也不好欺瞒,只能一五一十的应答。

果然!

如她想的一样,事情到了裴旻手上,都会变得格外轻松。

裴旻脑中浮现长安的地形地貌,琢磨道:“长安那么大!适合青羽楼立足的地方应该有不少,却不知幽姑娘可有什么心仪之地?”

公孙幽确实看中了几块地方,道:“西市右下方的延康坊,紧挨着朱雀大街的安仁坊或者长兴坊,实在没有好位子靖善坊、兰陵坊也可以。”

裴旻细细思量道:“延康坊、安仁坊、长兴坊都是好地方,只是地段会不会拥挤了一些。长安最不缺的就是人,一但青羽楼有了名气,追捧的人多了起来,连个露天台子都没有地方搭建。倒时拥挤在一处,容易发生意外,安全第一,才是关键。”

延康坊、安仁坊、长兴坊都是人口密集的住宅区,人流量不错,但是皆是住房,能够租借的店铺多是商铺酒馆,重新装修葺,也腾不出多少位子。

公孙幽也有此思量,说道:“我也如此想过,单独空旷之地,长安不是没有。只是空旷意味着人稀,反而不利于发展。这长安如何寻得又空旷人气足的两全之地。”

裴旻突然想到一个地方,打了一个响指道:“有!我记得有这个地方!”

公孙幽好奇的看着裴旻,不知何处,这些天长安的地形图都翻遍了,也只有这几处让她满意的,还不是两全。

“乐游原!”

裴旻说了一个地方。

乐游原在长安城南,是长安城内地势最高的一块地,登上它可望长安城。在秦代属宜春苑的一部分,得名于西汉初年。原名是“乐游苑”,“苑”与“原”是谐音,最后也就成了乐游原。

“这个乐游原位于曲江池北,原上还有青龙寺,登乐游原游览的文人百姓,昼昏不歇,人流自不用说。而且占地面积极大,别说是青羽楼,便是十个马球场也不是问题。最关键的还是价格实惠,那边的空地屋舍都有卖不出去的架势。”

公孙幽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她也想过乐游原,只是心中有着一定的忌讳。

“没有什么不好的!太平公主已经逝世五年,是世人自己胆小而已!听我的,准没错。”裴旻打着包票说着,乐游原一直得不到开发最大的原因是乐游原的旧主人,正是太平公主。

当初太平公主坐拥整个乐游原,并且在府中搭建了一个高塔,将长安俯瞰眼底。

那个时候,太平公主是用来仰视的,周边根本没有百姓,也没有官员有胆子跟太平公主当邻居。

即便是现在,乐游原依然没有开发,似乎受到那淫威的影响。

乐游原也因此成了观赏美景之处,人流极多。

在后世号称小李杜的李商隐便是因为看过乐游原的美景,留下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千古佳句。

“即是如此!那便选乐游原吧!”公孙幽本能的选择了相信。

“我们要不去乐游原瞧瞧,看看哪块地方最适合青羽楼的建设发展。先下手为强,别让他人捷足先登了。”裴旻向公孙幽发起了邀请。

公孙幽看着王忠嗣背着的舞剑一眼,正想拒绝。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忠嗣,突然道:“旻哥跟公孙大姐姐去乐游原便是,这舞剑,我代替大姐姐送回去。”他说着不等公孙幽答应,对着裴旻微微作揖将舞剑挂在马背上,牵着马儿走了。

裴旻看向公孙幽。

公孙幽也只能道:“那便劳烦裴公子带路了!”

来长安已有年余时间,公孙幽一直以学习歌舞为上,真没外出游玩过,不知去乐游原详细的路线。

裴旻将公孙幽领到了乐游原。

看着乐游原游玩的人流,兼之四周广阔的地域,公孙幽瞬间明白,裴旻的选择是如何正确。

乐游原当真是一处未经开发的宝地,青羽楼建造在这样的地方,再好没有了。

裴旻指着右近的大草场道:“等日后公孙剑舞扬名的时候,可以在这里举办一个露天的舞台表演。即便是上万人,也足以容下。”

公孙幽听了有些神往。

就在不远处!

经过一番乔装的燕婷见裴旻竟然也在乐游原,大有围堵自己的意思,蛰伏裴府多年,深知他的厉害,吓得忙调头而走,不敢上前了。

第六十二章 青龙现世

燕婷悄悄下了乐游原,见裴旻未有发现她,不由大松了口气。

不敢走正道,远远绕了一圈,从南端进了青龙寺。

青龙寺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原名“灵感寺”,龙朔二年,城阳公主患病,苏州和尚法朗诵《观音经》祈佛保佑得愈,公主奏请复立为观音寺。景云二年,又改名青龙寺。

所谓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

燕婷悄然进入青龙寺,一路上通行无阻,竟无一行人,直至青龙寺的后院厢房。

厢房内熏香怡人,透着典雅逸致,一白衣书生在屋内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的高挂堂上的释迦摩尼像,在他手中把玩着一块翠绿的龙形玉佩。

玉佩全无杂色,好似昔年和氏璧一般,质地极为醇正,龙形亦是栩栩如生,细腻到每一片鳞片,将一头蛰伏于深渊的苍龙雕砌的活灵活现。

燕婷心中有些茫然,她并不识得面前的白衣书生的身影,但见龙形玉佩,脸上却露出恭敬之色,深拜道:“龙心燕婷见过龙角。”

燕婷自小经过训练,深知青龙布局。

龙首毫无疑问是太平公主,太平之下是龙角。龙首不在,以龙角为上,这是青龙的规矩。

只是太平在时,她并未任命龙角,琐碎之事由龙亢代理,而大事自己亲自过问。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太平亲自将她叫至府中,安排入裴府监视观察裴旻时候的情形:

那位风华绝代,高高在上的龙首太平一字字道:“我会安排你入裴府,替我监视新科状元裴旻的一举一动!”

燕婷作为七宿中的龙心之首,在青龙中颇有地位,当即也生了疑惑。授命去打探情报,本就是青龙存在的价值意义,并不奇怪。可是她们龙心并非是龙尾、龙箕,龙心一般负责的都是朝堂大员,地方握有实权的将校,甚至是宰相的妻妾。

裴旻一个小小的新科状元,在青龙面前实在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即便派龙箕也有大材小用之感,何况龙心,还是龙心的首领,实在令她有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只是太平公主的秉性霸道,天下皆知。燕婷即便满心疑惑也不敢拒绝,更不敢多问,应诺下来。

不过当时太平公主心情极好,难得的笑颜盈盈,见她有着不解,罕见的给她解了惑,说道:“你可别小觑了这裴旻,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这不细细调查,由不觉得。消息传来,本宫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不得不赞叹一句,英雄出少年。他自出裴家,摆脱了裴家的束缚。在无权无势的情况下,能够借势逼得蒋博为之妥协,得薛讷这样的人物亲睐。孤身来长安,又与张旭、贺知章这样的人物结交,可见福源非凡。甚至提出改良科举匿名制,助贺知章脱离了本宫束缚,还成为今科状元。文采风流,自不用说,还有不俗的治世之能,束水冲沙,以水治水,不可谓不妙。最难得的是,他剑术极为精妙,年纪轻轻,已有以一当百之能。这些事情任何人做到一件,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聚于一身,不可小觑。如此年少,又有如此能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燕婷闻言心中大是讶异,太平公主心高气傲,能得她如此赞叹,当真了不得。

太平公主又道:“他与我有些缘分,许不定会是未来的角宿呢!”

角宿即是龙角。

燕婷这段记忆从脑海中浮现,亦忍不住悲叹世事难料:裴旻如公主说的一般厉害,年纪轻轻以是名动天下的能臣名将。只是公主自己却早已不在了。

从未有过龙角,也从未见过龙角。不过青龙佩是龙首赐予龙角的信物,得青龙佩即为龙角,也是青龙的规定。

燕婷这一拜毫不迟疑。

白衣书生转过了身子,书生至多不过三十岁,竟是一名丰神俊朗的青年,俏秀俊逸,极为少见。他两眼更是精光闪闪,额头高广平阔,眼正鼻直,两唇紧合成线,有着说不出的傲气和自负。

白衣书生坦然一笑,微笑仿佛令冰雪融化的阳光,又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真诚,使人不由生出亲近之意道:“龙心燕婷,久仰大名,自某执掌青龙以来,就期盼一见,却不想这一盼,即是五年。这五年,燕龙心蛰伏裴旻府中,着实辛苦。”

燕婷惭愧道:“龙角此言,让在下实在惭愧,自今为止,也没有探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白衣书生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五年来,当真一点没有可以利用的把柄?”

燕婷摇头道:“裴旻与常人不同,他的武艺奇高直觉极强,但凡靠近周边,他都会有所察觉。即便属下精于藏匿之法,也极难瞒过他的直觉。试过几次,还未进入可听范围,他便隐有所觉,不敢深入。”

“如此也怪不得你,他那天下第一,却也未必言过其实。”白衣书生淡然笑着道:“龙首为当今天子所害,青龙动荡,实力受到不小的影响。我等要为之报仇,还需培养新鲜血液,扩充青龙实力。你行踪即以泄露,最近几年就不要抛头露面了,留在青龙寺里为我青龙培养有用之才吧。”

燕婷作揖道:“愿听龙角吩咐。”

“你先退下,有事,我在唤你!”白衣书生挥手让燕婷离去。

燕婷看了一眼,一旁的屏障,退了下去。

“严先生,出来吧,已经给发现了!”白衣书生见燕婷合上屋门,对着一旁的屏障喊了一声。

一个身形高瘦,手足颀长的文士从屏风里走出来,道:“看来这龙心确实名不虚传,也印证了她的话,裴旻更加厉害。如此看来,裴家只能放弃了。”

白衣书生不舍道:“妖后乱世,唯有裴家折损最小,实力可堪大用。他们已经与我们达成一致,就这样放手,实在舍不得。”

严先生道:“确实如此,但我们目前还不能与裴旻正面抗衡。一但暴露自己,前功尽弃。”

白衣书生颔首道:“严先生说得在理,忍这一时。只要我们能左右大局,连天子也要向我们低头,区区一个裴旻,又何足挂齿。”

第六十三章 再遇公孙曦

裴旻领着公孙幽选定了青羽楼的住址。

看着裴旻圈的大块土地,公孙幽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忧,道:“一下子要了如此大规模的土地是不是太浪费奢侈了。青羽楼在洛阳还有些名气,会有人捧场,于长安可没有半点的声望。再说当年的青羽楼,也没有如此规模。”

裴旻在这方面可是见多识广忙道:“一点也不奢侈,不浪费。在长安不能只看当前而不看长远。我对你们的姐妹的本事有着极大的信心,超越昔年的青羽楼不过是时间问题。位置真大了可以搞些装饰,种些树什么的填补,总有办法解决。一但小了,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宁大勿小。”

“我的预算是这样的,你看,这里可以先在左侧这里建造一个小一些的戏台,中间这里建造你们住宿的地方,右侧这大块地,留着建造一个大型的舞台。等到你们姐妹出了成效,小戏院供不应求饱和的时候,这边大的戏院也建造的差不多了而,有了用武之地。小戏院也可以拆除整修,造一些豪华一些的小厅。让一些自诩有钱人,请亲朋好友的时候包场用。反正长安不差富豪,能赚更多的钱,也能提高你们的环境待遇,加快青羽楼的发展,何乐不为。”

公孙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裴旻,想不到他如此用心,规划的那么长远,带着几分惊叹的道:“公子竟有这番天赋!”

裴旻颇为自得的说道:“那是,我若从商,保管是第二个范蠡。”

公孙幽掩嘴轻笑,随即又微微皱眉道:“在长安如此规模的土地,只怕不易购得吧,会不会为难公子。”

裴旻轻笑道:“不为难,不为难,反而帮我大忙了。土地权由户部管理,在此之前,就凭我武臣的身份,在户部没那么大的面子。现在……嘿嘿,你是不知道,户部接下来最大的动作是开发莫离驿的官盐,开通盐道,将莫离驿的盐运往关中、西凉、陇右甚至西域。”

“这是一个极大的工程,莫离驿现在在我掌控之下,陇右节度使的位子也是我囊中之物。不论是莫离驿食盐的开采还是盐道的建设,都离不开我的配合支持。”

“恰好,他们之前得罪过我。现在就担心我给他使绊子,不配合他的工作。那老家伙,存粹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国家大事,我哪会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偏生,他们就是不放心,对我极为巴结。现在好了,这有事找他帮忙,算是了却他们的心事,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公孙幽知道裴旻这是不想让她过于在意,才会说那么多,心领之余,除了说“谢谢”,也别无报答方式。

裴旻扯开话题说道:“这么一大块地,尽管户部会给一些便利,数额也不会少。”

公孙幽应道:“这点公子大可放心,我们姐妹这些年的积蓄还是有一些的。”

裴旻“哦”了一声,笑道:“差点忘记,你们姐妹算得上是家财万贯了。”

公孙幽、公孙曦在南寨村击杀了近乎两百余贼寇,其中大多都是官府通缉之人,有着不菲的赏金。

尤其是潘升这个贼首,手中杀戮满满,官府出了两千贯,地方豪绅一并集资筹了六千贯赏钱,就那一次仗剑杀贼,两姐妹就赚取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不差钱。

这也是公孙幽刚在国都买地皮建青羽楼的底气所在。

两人选好了位置,一并往裴府而去。

一路闲聊,顺着朱雀大街往北走,行至安仁坊的时候,意外听到了一阵惊呼声。

紧接着却是熟悉的叱喝声音传来:“不要命了!让这么小的孩子表演。”

“是小妹!”

公孙幽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寻声而去了,嘴里说道:“这丫头,就是好管事。”

裴旻也听出是公孙曦的声音,跟着一起往安仁坊的坊里走去,笑道:“江湖有她这样的人,才有意思。”

公孙幽没有好气的道:“就是让你们夸的惯得,现在我这个做姐姐的都快管不住她了。”

裴旻尴尬一笑。

公孙曦是好管事,并不是好惹事。

公孙曦的品行裴旻很是清楚,她走到哪里都会惹一身麻烦,但惹麻烦的原因却是管不平事,而不是仗着武艺,惹是生非。

彼此有着本质的差别。

因故裴旻并不反对公孙曦的所作所为,反而觉得她够潇洒自在,抱以支持的态度。

来到近处,却是一个露天戏台前。

公孙曦一手抱着孩子,对着一个年不过三旬的妇人,高声叱喝着。

三旬妇人给骂的手足无措,泪流满面,一脸的懊悔庆幸。

“怎么了?”公孙幽一个箭步跳上了戏台。

“老姐……”看到公孙幽,公孙曦脸色微微一变,又见跟在其后的裴旻,又大喜的叫了句:“师傅!”

有师傅在,不怕挨训了!

公孙曦心中念着,足了胆气道:“这妇人太可恶了,竟让这三岁孩子演上杆、跳索,真不要孩子命了嘛!”

原来公孙曦今日来安仁坊小雁塔游玩,路过这露天戏台,见一个小女孩卖力的表演着各种各样的百戏节目。

公孙曦突然有些怀念,在记忆深处她们姐妹也差不多这个年岁给青羽戏班的班主带到了洛阳青羽楼,开始百戏的训练。

小女孩表演的卖力,但都是一些简单的节目,周边百姓反响平平,也只有公孙曦带入了自己的感情,高声叫好。

似乎因为反响极差,小孩子开始表演高难度的上杆、跳索。

所谓上杆、跳索,顾名思义,爬上高高的木杆,在一条绳索上翻滚,在百戏中属于难度极大的表演项目。

公孙曦最初还以为是妇人表演,待发现是小女孩表演的时候,制止以来不及了,担心吓到孩子,只能强行挤到台前,在一旁提心吊胆的做着应急准备。

小女孩似乎很有天赋,竟然上了丈余长杆。

小女孩的表演,引起了轰然的喝彩。

可她还是因年岁太小,控制不住平衡,从绳索上摔了下来。

公孙曦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扑了上去,将小女孩接了住,憋了一肚子火对着妇人一套训斥。

裴旻闻言,看了公孙曦怀中的小女孩,不由得一怔,好漂亮!

第六十四章 鸿门剑会 与卿共舞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张精细的瓜子脸特别惹人喜爱。

尤其是她此刻似乎因受到了惊吓,脸色苍白,还未回过神来,那模样更是惹人怜惜。

看了一眼催泪的妇人,裴旻微微一叹:妇人是做的不对,但公孙曦的训斥也未必就有道理。

即便是这繁花似锦的长安,也避免不了这些为了生活,身不由己的存在。

公孙幽也从三旬妇人那后悔懊恼的表情中看出了些许问题,叹道:“舍妹心急鲁莽,说了重话,夫人切勿见怪。”

公孙曦正想反驳,让裴旻摇头制止了。

三旬妇人抹着泪水,猛摇着头道:“令妹说的没错,她救了小十二,妾岂敢怪罪。”

小十二?

这跟小七小八,意外的有缘分!

裴旻不免又看了看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似乎回过了神,泪流满面的扯了扯公孙曦的衣袖,怯生生的道:“姐姐别怪娘亲,小十二不想饿肚子,也不想娘亲饿肚子,娘腰有伤,是小十二自己要赚钱,给娘亲买吃的。”

公孙曦向来刀子嘴豆腐心,闻言泪水险些掉落下来。

三旬妇人无奈道:“这个戏台是租借来的,妾身腰伤复发,演不了百戏。眼瞧着到了收租金的时候,迫不得已只能让小十二上了。”

只是长安的百姓眼见何其刁,这露天演艺本就是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表演的不出彩,又凭什么让人给赏钱。

尽管小女孩表演卖力,也没有几个掏钱的,这才上了高难度的上杆、跳索。

公孙曦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想要塞给妇人。

妇人却坚持不受,正容道:“看着喜欢,给点小钱便是,不能让孩子有个坏榜样。”

公孙曦大急的看着公孙幽、裴旻。

裴旻看着戏台,边沿摆放着一个琵琶,又看着已经疏散,走得七七八八的路人,问向妇人道:“娘子可会鸿门曲?”

妇人尴尬的道:“会一点,不是很熟。”

“无妨,会弹就行。”裴旻看了一眼公孙幽,带着几分兴致高昂的道:“我们来一段鸿门剑会?”

公孙幽也知裴旻用意,微笑道:“愿听吩咐,公子演项庄吧!”

“自当是他!”裴旻应的毫不犹豫,鸿门剑会是后人根据楚汉时期,项羽、刘邦的鸿门宴而衍生的剑舞,鸿门剑会的主角自然是斗剑的项庄,护剑的项伯。

裴旻的剑不拘于形式,千变万化,项庄、项伯都能演得,但公孙幽的剑大道无形,其柔如水,最适合项伯无疑。

裴旻看着小女孩道:“至于汉王,就由你来演了。”他露着和悦的微笑,从公孙曦的手中抱过小十二,走到戏台的右侧,将之放在地上,轻声细语的道:“相不相信哥哥姐姐?”

小十二看着亲和力绝佳的裴旻用力的点着头道:“相信!”

“好!”裴旻微笑着,捏了捏小十二的小鼻子道:“等会儿就站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动,哥哥姐姐是不会伤害你的。”

小十二再度认真的点了点头。

公孙曦也明白了两人的意思,直接在一旁拿起了卖艺锣,吆喝起来:“走过路过的兄弟们,姐妹们,来一来看一看啦,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有道是巨鹿沉船灭暴秦,鸿门剑会迎新汉。但看项庄舞剑藏杀机,项伯护汉定天下。”

公孙曦敲着手中的金锣,喊话麻溜的很。

在很多年前,公孙姐妹的生活衣食都是依靠卖艺,自食其力赚取来的。

如今算是重操旧业,一点儿也不生疏。

原本散去的百姓路人,听了吆喝,似乎有了新节目,大多好奇的停了下来。

又见吆喝的竟然是一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女,台上站着的也是一对风度翩翩的俊男美女,秉着好奇欣赏帅哥美女的心思,渐渐戏台周边聚集了一圈人。

三旬妇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但见事已至此,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轻步走到一旁的琵琶前,拨动了琵琶弦。

鸿门曲又称武将破阵乐并非是什么繁杂的曲调,注重于了杀伐重音,属于易懂难精的一首曲子。

三旬妇人的琵琶水平一般,弹不出鸿门曲的韵味,音调却把握的极其准确。

公孙幽已经退了下去,站在台子的一侧。

裴旻长剑出鞘,一人对空独舞。

他走步飘逸,剑法出尘,加上帅气的面庞,有着说不出的潇洒,神韵十足。

“好……”

唐朝武舞盛行,剑舞极其常见,但如裴旻这般将剑技与剑舞融为一处的剑舞宗师,却极为少有,这一出手,立刻引起了周边的欢呼喝彩

裴旻一人陶醉独舞,飘逸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逼近了扮演刘邦的小十二。

突然!

秦皇剑配合着琵琶乐中的变音,以如寒芒闪过,直刺小十二而去。

出招之快,出剑之奇,与舞蹈浑然天成。

小十二吓的闭上了眼睛,但她一步未退。

三旬妇人吓得也停下了音乐。

周边百姓更是惊呼出声,纷纷“啊”的叫了出来。任谁也没有想到,裴旻出手的那么快那么绝,那么狠,明明是飘逸之舞,转瞬间杀意纵横,两者过渡天衣无缝。

“当!”

双剑交错!

星火四溢!

公孙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出现在了小十二的身前。

所有的围观者都为裴旻出色的剑舞吸引住了目光,根本不知公孙幽是如何拔剑的,又如何在这紧要关头出现在了小十二的面前……

就如历史上的鸿门宴会。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沛公天命之主,项伯关键时候出招,救汉王于危难之中。

“好!”

这一理所当然的变故,让两人表演的奇峰迭起,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喝彩。

裴旻、公孙幽,两大剑舞宗师,方刚牛刀小试,以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剑舞技艺。

公孙幽并未说话,而是一抖手中剑,做出了一个请的架势,似乎在说:“一人独舞,不如二人起舞!”她将小十二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裴旻长剑回敬,跟着音乐而动。

裴旻又进入了潇洒飘逸的境界,似乎先前的那一剑根本不是出自他手。

公孙幽与之对舞,长袖飘飘,脚步轻盈,也如天上仙子……

第六十五章 你们夫妇是好人

裴旻没有与公孙幽一起同台表演过,也一直期待能与历史上的公孙大娘,同台起舞。多次想着两个剑舞宗师一同舞剑是什么景象。

公孙幽也是一般,最初的深夜长谈,让她意识到裴旻在剑舞上的造诣,可惜是无缘一见。尤其是时隔多年的再见,竟得知他满堂势以完成大半,更有些心痒。

这一次同台是意外,却满足了两人的心愿。

裴旻的剑舞大开大合一招一式,每一个动作充满了阳刚之气,将武舞的特点,完全展现。

公孙幽的剑势婉约,正好相反,轻快而优美,柔和中并不失武舞的风采,丝毫没有因是女子,而有损武舞的长处。

裴旻看着公孙幽的双眼,似乎能够领会她心中所想,完全不用脑子去思考,亦能与之完美配合。

公孙幽也大胆的与之对视,心随意走,也有相同的感觉。

他们双剑对舞,一刚一柔,一攻一守,竟然配合的天衣无缝,半点生涩感觉也没有。

不用任何提示,裴旻再次一招猛攻小十二而去。

公孙幽面对突然袭击,毫不惊慌,举手投足,淡然自若的将杀招化解。

鸿门剑会真正精彩的地方并非是项庄、项伯的共舞,而是项庄剑舞中所含的杀招,以及项伯化解杀招的妙法。

唯有将这两点展现出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鸿门剑会。

这一点在裴旻、公孙幽手中完全就不是问题。

裴旻剑法以入化境,公孙幽的剑术也是天下一绝。

裴旻直接将剑技融入剑舞,待寻得机会,痛下杀手的时候,使用的是真功夫。

寻常人接不下裴旻的剑,公孙幽却有这个能耐,与裴旻心意相通,每当剑会之时,两人皆使出了真本事。

兵器相交时候的星火四溅,勾起了周边所有人的喝彩。

所有看客无人能够知道裴旻所表演的这个项庄会在什么时候出剑刺杀汉王,他的剑舞太过大气,根本看不出半点暗藏杀招的迹象。所以每当他攻向小十二的时候,都会引起一阵惊呼共鸣,生怕小十二会命丧于此。

而公孙幽在这个时候就会用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的一剑,化解了攻势。

让观众喝彩赞赏之余,又情不自禁的为小十二担心。

这个项庄并没有放弃,他那意想不到,如天马行空一般的杀招,项伯又能够抵挡几次?

真正的艺术是让所有围观者产生共鸣,不分彼此,不分老幼,甚至不管对方懂不懂这一行这一门,都有同一种感觉……

裴旻、公孙幽的大师级的表演,显然做到了这一点。

他们凭借自身的实力带动了观众的表情!

鸿门宴远近闻名,它的结局谁不知道?刘邦在项伯、樊哙的帮助下,逃离了鸿门,又有谁不清楚?

但是裴旻、公孙幽演出了鸿门剑会的凶险精彩,让所有看者情不自禁的为那小小的汉王捏一把冷汗。

公孙曦看着台上剑舞齐飞,动静如一,心意相通的两人,不知为何心里有着点点不是滋味,情不自禁的暗想道:“其实我也会剑舞的,鸿门剑会我也会。”

琵琶音悠然而止!

裴旻收剑回鞘一气呵成,这一气呵成中又体现了自己是何等的不甘。

公孙幽始终护着小十二,慢慢的将长剑收回鞘中。

“好!”

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

裴旻纵然城府不俗,也不由让如此欢呼吓了一跳,在与公孙幽互飚舞技的时候,他是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根本不管外界之事。此刻向台下望去,方才发现周边竟是密密麻麻的观众,将长街都堵塞了一半,至少也有两千余人。

公孙幽也吓了一跳,低声道:“怎么这么多人?”

裴旻笑道:“可能是我们表演的太好了吧!”

其实只有这点人也是因为地理位置所限,真到庙会或者人流涌动的地方,观众将会更多。当世之上,剑舞最出色的两大宗师同台,岂能不吸引观众?

公孙幽是老江湖,在震惊之后,向周边为官百姓抱拳道谢,并且表示演出到此为止。

裴旻也有样学样,向四周致谢。

这表演精彩,百姓心里高兴,出手也是阔绰,纷纷往游走四周的公孙曦手中的铜锣里丢着通宝。

毕竟是长安富庶之地,天子脚下。固然有三旬妇人这样的可怜人,终究是少数。大多百姓的囊中还是有些余财的,除了那些一毛不拔之人,多多少少趁着这股高兴的劲头,掏出一两个通宝,以作打赏。

面对裴旻、公孙幽这种精彩绝伦的表演,真正能做到一毛不拔的也不多,多多少少也都意思了一下。

两千多人,每人一两个通宝奖励。不一会儿,公孙曦手中的铜锣里已经堆满了通宝,幸亏铜钱不大,不然都有溢满出来的可能。

公孙曦带着几分吃力的将堆积如山的通宝放在戏台上,说道:“这怕是有二十多斤吧!”

裴旻心底盘算了会儿,唐朝的开元通宝是最注重重量稳定的钱币,甚至可以当做天平的砝码来用。

这方面即便是富庶的宋朝,也远远不及。

十个开元通宝是一两,一百六十文钱一斤,二十多斤也就是三千多通宝,足足三贯余。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赚了三贯。

裴旻都有些意外,若天天如此,一月的钱比他这个三品官的薪俸还多……

此刻百姓都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了。

裴旻笑着对着小十二招了招手,又对夫人道:“娘子,这擂台是你的,曲也是你拉的,小十二也参与了其中。我们之前也没有定这分红之事,不如这样吧。五个人,均分了,你看如何?”

这妇人甚有骨气,将钱全数给他们肯定不会要。五人均分,一人差不多六百钱。他们母女两加起来,自己再动些手脚有一贯半,足够母女吃饭看病了。

妇人忙道:“这,这怎么使得?”

“不会想要多分一些吧!”裴旻苦恼的道:“成,那我们三人一半,你们母女一半,这样如何?”

妇人百口莫辩道:“不,不是这个意思,还是均分了吧,看得出来,你们夫妇是好人,李万氏,谢过了……”

第六十六章 临颍美人十二娘

“夫妇!”

裴旻有些错愕的看了公孙幽一眼。

公孙幽瞬间成了关公脸,脸上浮现各种表情,便如川剧变脸一般,张皇无措的道:“不不不,夫人误会了,我们我们不是……”支支吾吾的,她竟说不下去了。

裴旻见稳重的公孙幽露着这种表情,心底生出了极大的反差萌,一瞬间有几分心动,没有说话。

古人有着严重的礼教之防,将男女在一起独处是为不雅,有了妻室或者丈夫的男女,在一起更是要浸猪笼的。

裴旻、公孙幽的配合天衣无缝,在李万氏看来应该是经过千百次的练习才有的结果。也只有夫妻,才有可能这般频繁的接触训练,故有此一猜。

李万氏这时也看出自己是误会了,尴尬的道:“是妾孟浪了。”

裴旻笑道:“娘子这可就看走眼了,我跟幽姑娘还是第一次合作,这是我们首次同台表演……”

李万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但见公孙幽表情害羞多余其他,身为过来人也知各中缘由。

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三人,一个救了她女儿,两个又为她特地登台表演,心底着实感激,遂然道:“见你们如此合契,大有夫妻相,还以为是相伴多年夫妻呢。”

公孙幽更是羞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裴旻嘿嘿一笑,也没有多说。

公孙曦在一旁站着,不知想些什么,带着几分傻笑。

裴旻从戏台上取过铜锣,他并没有统计一个数字,然后再以乘除法计算,而是用了最傻的方式,五人份一人一个铜钱的发放方法,平均分了。

“这是娘子的……”

“这是小十二的……”

“这是幽姑娘的……”

“这是曦姑娘的……”

“这是我的……”

他一个一个的分,手上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好似有好几双手一般。

在这种快速分发的过程中每次轮到李万氏、小十二的时候,他都会分过去两个三个通宝,他的速度太快,李万氏、小十二根本看不出来。

这私底下的小举动,瞒不过公孙幽、公孙曦二女。

她们也乐得如此,岂会说破,反而为了不让李万氏察觉,配合着将自己的那一份拾起来,免得对比太过明显。

裴旻自己这里故意分配的散了些,肉眼不易分辨。

分配下来李万氏、小十二得到的通宝比裴旻与公孙姐妹加起来还要多一些。

李万氏看着面前的通宝,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平时耍百戏,一日劳累,收入不过百一,不想今日得遇贵人,一首简单的鸿门曲,竟赚了如此多的钱。

小十二还不知这些钱的价值,带着几分天真的问道:“娘亲,有了这些钱,是不是可以不吃粥,吃米饭了。”

李万氏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强笑道:“当然,可以让小十二吃上足足一年的米饭。”

小十二高兴的跳了起来,过了会儿认真的道:“小十二不要吃一年的米饭,吃半年就够了,省下的钱给娘亲看病……”

小十二的懂事,让裴旻、公孙幽、公孙曦皆为之动容。

公孙曦红了眼眶。

公孙幽一脸的坚毅,更加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创建青羽楼,尽可能的收留小十二这样的孩子,让她们如自己昔年一般,能有个温暖的家。

裴旻摸了摸小十二的脑袋,道:“要是我的孩子也能如你这般懂事,那便好了。”

小十二道:“大哥哥有孩子了,多大?是姐姐还是妹妹。”

裴旻笑道:“刚刚满月,是你的弟弟妹妹,说来也巧。他们叫小七小八,你叫小十二,真有缘分。”

小十二认真的道:“可我叫李十二,弟弟妹妹不会也叫李小七、李小八吧……”

“那倒不是,是裴小七、裴小八……什么……”裴旻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突然他带着几分震惊的看着可爱无邪小十二,心底念着:李万氏的夫家姓李,小十二是李十二,难道她就是李十二娘?

杜甫名动天下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表面上夸赞的是公孙大娘,实际上是杜甫对着公孙大娘的徒弟李十二娘,回忆往事有感而发。

李十二娘算得上是公孙剑舞的唯一传人……

裴旻看了公孙姐妹一眼,目光又落在可爱小十二的身上,杜甫的诗句中有一段是“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这小十二确实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应该就是她了,不由心念道:“历史因自己的出现,已经改的天翻地覆。却不想公孙姐妹与李十二还能巧妙的相遇,这缘分可是不浅,理当促成她们这段师徒情分才是。”

见李万氏将通宝都收放好了,裴旻问道:“你们住哪,我们送你们回家吧!”

李万氏忙道:“不用麻烦!”

公孙幽道:“这地方龙蛇混杂,夫人身上钱财露白,带着小十二恐有危险,我们都身怀武艺,沿途可以照顾。”

公孙曦也道:“就是!有我们三人在,就算长安所有地痞流氓聚集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李万氏闻言也觉得不可马虎,自己腰间受伤又有一个三岁孩子,真遇上歹人,一点还手的余地也是没有,只能再次感激。

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一同帮着李万氏收拾了摊位,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了长安左下角的归义坊,长安的地况北密南疏,归义坊位于南下侧,正是贫困百姓居住的地方。

李万氏的家非常简朴,就一个小落院两间简陋的屋舍,家具有些破败,打扫的却是整齐干净,没有半点脏乱。

“屋舍有些简陋,让几位见效了!”李万氏说着,热情的给他们端上了干净的井水。

裴旻也不介意大口的喝了起来,问道:“家里就你们母女两人嘛?”

李万氏颔首道:“妾本临颍人氏,嫁到了长安。郎君三年前去世了,娘家曾来信,让我们母女回去,一时心有不舍,没有答应。现在看来,不回娘家都不行了。”

裴旻听到这里,哪里还有半点质疑,小十二就是杜甫诗中的临颍美人,公孙大娘的嫡传弟子。

公孙幽突然道:“夫人真的怀念长安,不舍离去,不如来青羽楼帮我?青羽楼尚未有百戏师傅,我觉得夫人非常合适。”

裴旻闻言一笑,公孙幽便是公孙幽,自有主见,无需他过于操心。

第六十八章 来至王忠嗣的鄙视

裴旻见公孙幽已经进了府邸,也跟着进了裴府,看了小七小八,一家人用了晚餐。

裴旻一如既往的去剑阁练剑,不管什么时候,对于自己的剑术他从未松懈过。

经过演武场的时候,正在校场练习突杀技术的王忠嗣突然迎了上来,开口便道:“旻哥!跟公孙大姐姐相处的如何?”

裴旻怒瞪了他一眼,想着今日王忠嗣积极的表现,开始还以为只是小孩爱出风头的本能所致,现在听他怎么一说,才知道动机不纯道:“小小年纪,不好好练武,想什么呢!”

王忠嗣叫道:“哪里小了,都要十二岁了。在过两年,就能娶媳妇了。”

裴旻笑骂道:“这是想让旻哥给你张罗婚事?这么热情?”

王忠嗣将方天画戟扛在肩上,带着几分嘚瑟的道:“我自己的媳妇,自己娶,才不像旻哥那样,要人操心呢!”

裴旻没好气的道:“你旻哥小七小八都有了,用得着你来操心?”

王忠嗣咧嘴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才是正常不过之事。旻哥都多大了,现在不过娇陈嫂嫂一个媳妇,连通房丫头也没有一个。要是跟你一样,我娘少不得拔了我的皮。”

裴旻见自己竟然让王忠嗣给鄙视了,笑骂道:“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有幽姑娘教训还不够,还要旻哥亲自动手?”

王忠嗣带着几分惊慌的道:“忠嗣错了,忠嗣错了还不行嘛!”他悄然向后退了几步,这些年他苦练薛讷留下来的薛家戟法,武艺精进极深,但是对上裴旻、公孙曦这样的剑术好手,目前依旧没有还手的余地。

裴旻猛地挥手道:“知道错了就滚蛋,好好练你的武艺,别瞎操心。”

王忠嗣往回走了两步,突然道:“才不是瞎操心,忠嗣是觉得公孙大姐姐真的不错,很配旻哥……”

见裴旻有找他算账的意思,翻身上马,远远跑去了。

见王忠嗣落荒而逃,裴旻忍不住一笑,也颇为欣慰。

比起当年王海宾去世的那段日子的沉默寡言,现在的王忠嗣已经从丧父之痛里走了出来,不在是闷葫芦一般,心事重重,有了一点点的孩子气。

如此变化,委实让裴旻感到高兴。

走往剑阁,裴旻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王忠嗣的话,却有些心绪不宁。

想着公孙幽的一切,想着今日在戏台上那心意相通的鸿门剑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毫无疑问,能够娶得公孙幽这样温婉大方的奇女子,确实不是坏事……

想着想着,他竟然忘记了练剑。

接下来的几日,裴旻除了在家陪伴妻儿母亲,就是往梨园履行乐营将的职责。

其实当初黄幡绰管理的不错,他管理的方式虽是愚笨,却也打好了梨园舞人的基础。

所谓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基础。

有了基础,其他的什么都很好说,也无需裴旻传授技巧。

他最擅长军事,也使用了军事化管理,直接组建了不同的部门,一边从舞部中挑选出色的编舞人才,组成了一个从事舞蹈创作的部门,专门研发舞蹈。一边让专人负责训练,监督等职位。

将整个梨园舞部整编的如机器一样,即便他不在也能自主的运转。

为了激励舞部成员连续创作的欲望,他还定下了赏罚制度,表现的好有奖励,表现的差要受罚。受罚次数多了,直接逐出梨园。

裴旻可不是黄幡绰、李龟年,他的威信不是两者可以相比的。

制度一下,无人敢说不,也无人敢忤逆。

身为戏子,本属于贱籍,但是他们梨园中却能与李隆基这个皇帝近距离接触。有极大的可能得其青睐,脱离贱籍,飞黄腾达。

在这种利诱下,没人愿意扫地而出,裴旻这制度一公布,立刻给梨园舞部敲了警钟,上下皆不敢懈怠。

见裴旻将舞部打理的井井有条,李隆基也很是满意,再一次梨园相遇。

李隆基笑道:“这才是静远的本事。你大军都能治的,这小小的舞部,岂在话下?”

对于裴家之事,裴旻并没有催促,而是让库狄氏自主发挥,他相信以库狄氏的能力,定能将一切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就算库狄氏失败,也没有关系,到时候他亲自去一探河东,将事情解决了。当然少不了申请调动河东兵,将老裴家的祖宅给包围起来。

世家豪门能够存活至今,除了历史的必然,更多的就是不要脸。

他们只有自己的家族而无大义,往往灾难临头,他们世家为了保全家族会是最先投降的那一个。

而投降的他们,也会给当成表率,继续享受的着世家的待遇,就如明朝的文臣一样。

个个拽的二五八万,清兵一来,人人成了软骨的奴才。

因此裴旻从不怀疑库狄氏会失败,为了大局他相信裴家一定会妥协的。

关键就在于库狄氏什么时候能让裴家妥协。

妥协的时间越短,说明库狄氏的能力越强,对于裴家的掌控力度越大。

反之时间拖得越久,也意味着裴家人抗拒的心思越深沉。

若是前者裴旻还会看着库狄氏的面子,与裴家互惠互利,要是后者,撇去裴母一说,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他可不想跟一群靠不住的人同行为伍。

这天裴旻在家陪小七小八戏耍,娇陈、裴母皆在一侧。

裴母抱着小八,说起了裴旻什么时候离京赴任之事。

裴旻道:“等陪着母亲祭拜完先祖,差不多就要去鄯州赴任了。娘也跟孩儿一起去吧,将孩子留下,孩儿舍不得,将孩子带走,娘,你肯定也舍不得,干脆一起去了。只是鄯州环境比长安要逊色许多。”

裴母毫不犹豫的道:“为娘自然要去帮着照顾孙子孙女,你那么忙,哪里顾得来。至于环境,不用你来操心!娘吃过北边的冰雪,还惧西方的风沙?”

裴旻不着声色的拍着马屁:“娘亲自然是厉害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正说间,宁泽大步走了进来,禀报道:“公子,华阳夫人来了。”

裴旻一算时间,库狄氏比他预料的更早。

裴母兴奋的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道:“快,快请……”她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第六十九章 选择原谅他吧

与昔日的精神抖擞相比,如今的库狄氏神色有些疲累。

短短几日不见,似乎额角上多了几缕皱纹。

裴旻心底有些过意不去,让一对之有恩的妇人为其奔波,实是不妥。只是不找库狄氏换做他自己出手。以库狄氏对裴家的感情,那就不是现在的疲累了。

两人甚至会正面交锋,情况远比现在恶劣。

以库狄氏为中介,正是彼此最佳的选择。

“老夫人辛苦了!”

饶是如此,裴旻依旧难挡心底的那一丝内疚,对着库狄氏深深作揖一拜。

裴母也上前拉着库狄氏的手道:“老姐姐受累。”

库狄氏淡然一笑道:“这一大把年纪,还能跟年轻人争一争,斗一斗,倒也是一大快事。”说着她看向裴旻道:“三个条件,裴家无一不允。望国公言而有信莫要为难裴家……”

裴旻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皇天后土,看在老夫人的颜面上,只要裴家不与我为难,我裴旻绝不与裴家为难。”

库狄氏笑道:“有国公此话,老身也放心了。裴家那边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妹妹抽得空闲,随时可以前往河东,祭拜裴家先祖。尊夫也能迁入裴家宗祠,受裴家后人祭祀。”

“太好了,太好了……”裴母满心激动,说不出话来,本想立刻动身,转念一想,又道:“认祖归宗,这可是大事。不能马虎,不能马虎……要选择一个吉日才行。旻儿不是跟礼部侍郎相熟,找他让人测个吉日,选定后往河东祭祀。”

古人迷信,越是隆重之事,越要测凶算吉。

礼部负责国之大典,所辖的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

裴旻笑道:“娘亲放心,这点小事何须贺老哥出面,派人往祠祭清吏司问一问祠祭清吏郎中便是。”

他直接让宁泽跑一探了。

宰相门房三品官,裴旻的管事也有足够的地位,会见一个五品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半个时辰,宁泽已经回来,说道:“回老夫人、公子,祠祭清吏郎中说六日后的午时,十一日后的辰时,皆是认祖归宗的吉时吉日。”

裴旻不加迟疑道:“那就定在十一日后,你去将府中的马车装备一下,我们明日动身。”

从长安往河东裴家的祖居闻喜县,走水路极快。只要顺着黄河而下,不过短短一日功夫,便可进入河东地界。只是裴母不擅坐船,有晕船的毛病,受不了河水的颠簸。为了她的身体考虑,裴旻决定走陆路,往洛阳方向至陕州再从陕县北渡黄河入河东。

路程虽远了许多,但是时间充裕沿途能在客栈或者驿馆休息,无疑是最佳选择。

裴母倒是想早一些,晕船将就一下,撑得住,但听爱子已经决定,也只能默认了。

当天娇陈、红渠分别收拾好了行装,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大小两辆马车,五十余精壮的护卫开路出了长安东门,往洛阳方向而去。

娇陈、裴母两人带着小七小八坐在最豪华的马车里。

裴母的丫鬟红渠与奶妈、妇科大夫坐在后面的马车……尽管小七小八已经满月,娇陈也过了月子期。裴旻依旧雇了一位大夫同行以防万一。

时间充足,一行人就如游山玩水一般,在雄伟的潼关停停,在古城弘农住上一日,在黄河岸边小歇,顺便看看奔腾的黄河水。

足足用了了八日方才进入河东,这一入河东,裴旻就听说了裴家的事情。

河东裴家算得上是目前河东最大的世族,裴家对于河东的经营也极为热心。

他们在河东各地开办了五十余座裴家书院,以极其低廉的学费,传播知识,增强影响力。若发现可造之材,还会以联姻的方式拉拢,并且加以扶持。

在河东裴家很得民心,是众望所归的士林领袖。

裴家以家主裴理为尊,前几日却传出族长裴理向族中长老请罪忏悔,言明了昔年谋害兄长裴玄的事情。

就算是裴家的风吹草动,都能在短时间内传遍河东,何况是这惊天雷震。

裴玄昔年是一代俊杰,才华横溢,为世人仰慕。裴理虽逊裴玄一二,却也是才情显赫,河东齐赞他们为裴家双杰。

谁能料到裴理竟然为了裴家家主的位子谋害了自己的亲生兄弟?

长兄如父,当时裴玄、裴理的父亲皆以亡故,依照礼节道理,裴理理当对待父亲一样尊重长兄,方是大道。

事实却是暗谋弑兄,做出人伦大逆之事。

登时河东士林对于裴理是千夫所指,裴家自然也深受影响。

一个为权弑兄之徒,竟然在裴家家主的位子上稳稳当当的干了二十余年。

裴家想要完全脱离关系,却也非易事。

好在裴家处事还算果断,在裴理请罪忏悔之后,裴家长老亲自领着裴理以及一干同谋往闻喜县令处自首。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不至于让恶名盛传下去。

不过随着裴旻领着裴夫人认祖归宗一事传开,这其中存在的问题便惹人遐想了。

这世间从来不缺好事多想之人,裴家如今最出色的人是裴旻无疑,裴理对裴旻的态度恶劣,人尽皆知。

他们之间的过节恩怨,也不是什么辛秘之事。

如今裴理服罪,裴旻携带裴母归宗,这其中的猫腻,不难想象。

各种版本皆在世间流传,剑锋所指都是裴理,对于裴旻,大多都是清一色的赞颂。

这里裴旻当日为友戴孝的影响力也体现出来了,面对孔圣人后裔的夸赞,裴旻士林中的地位,堪称举足轻重。

一直进了闻喜县,气氛方才出现一丝丝的异样。

闻喜县十户有七户姓裴,还有两户半是姻亲。

对于裴旻一行人,他们是排斥有之,欢迎有之,惧怕有之,担心有之……

自裴理自首起,在河东人人敬仰羡慕的裴家人,现在都不得不低着脑袋行走。

库狄氏领着裴家的管事前来迎接。

她是乘船而来,比裴旻他们要快的多。

一群裴家管事看着渐渐逼近的裴旻,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只是他们又能如何?

打不过,还有把柄握在人家手上,更何况对方即将成为正二品的镇边统帅。这二十年来,裴家三品官都没一个,拿什么跟裴旻比?

选择原谅他吧!

第七十章 河东裴家 先人遗物

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对此刻的裴旻,一个个年岁都足以当他爷爷的人物,强行挤着一脸的笑容特来迎接。 更新快无广告。

“劳烦老夫人特意恭候,晚辈惭愧。”裴旻对着库狄氏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去马车搀扶裴母去了。

至于其他人,他并没有怎么理会。

现在他才是强势的一方,也给裴家众人表一个态,整个裴家他只认帮助过他们的库狄氏。

至于其他人,别以为揣着个长辈身份就能趾高气昂。

他裴旻有今日地位,是靠自己拼搏出来的,跟裴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今裴家的主家几乎给洗了牌,得裴理器重的那些人不是与裴理同罪一并关在闻喜县的大牢,便是给下了职位,放逐地方去担任教书先生了。

一同来迎的都是库狄氏这些天与裴家一同商议组建成的全新班子,也都是人精,见裴旻这个态度,知道裴家想要抱住裴旻这个大腿,跟着华阳夫人库狄氏走,是唯一的选择。

对此他们心底并没有多少排斥,这也是裴旻选择库狄氏的原因。

库狄氏对裴家有大恩,而且才智干略身份资历皆能服众。

裴旻扶着裴母来到了近处。

“见过闻喜夫人!”

除了库狄氏,其他出来相迎的裴家人都向裴母作揖问好,眼中也有着不住的欣羡。

母凭子贵,莫过于此!

昔年裴府的歌姬,今日摇身一变是闻喜夫人,名副其实的三品诰命,而且要不了多久,随着裴旻升任节度使,裴母的三品也会成为二品。

以裴旻的年岁,以他表现出来的能力,以李隆基对他的信任器重……这升任一品还远吗?

裴母成为一品夫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的身份,现在谁能小觑?

谁敢嫌她卑贱?

裴母近来一直跟着诰命夫人为伴,也有了些许诰命夫人的气度,微微回礼作福,道:“闻喜一别二十多年,模样依旧,只可惜,物是人非。”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家中出了奸佞,才导致昔年丑事外传。如今弑兄贼子已入大狱,闻喜夫人也别太过忧伤。你若愿意,可随时来此。昔年大郎的住处已空出来,夫人可随时回来住。”

说话之人正是新任裴家家主裴沛。

裴母目光在裴沛面上逗留了片刻,突然激动道:“可是沛叔?”

裴沛笑道:“一别二十余年,想不到当年的小丫头还能记得我。”

裴母知裴旻对裴家人没什么好感,拉了裴旻一把道:“旻儿,快来拜见你裴太公,当年要不是他,还没有今日的你呢!”

库狄氏这时笑道:“此次能够顺利的为玄公复仇,家主是功不可没。”

原来裴沛昔年与裴玄关系极为要好,裴玄意外落水,裴沛是最不相信的一个,也是裴家第一个提出质疑,要求追查到底的人。

只是裴理大势所趋,裴沛不论文采城府都远不及裴理,给下了套,落了一个意图谋取家主之位,恶意重伤族人的罪名,险些给革出裴家。

面对这种情况,裴沛只能妥协,暗中调查。

裴父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本来裴母要因勾引裴家少主的罪给杖杀,是裴沛出面,先一步将裴母接到了自己的府上,并且给裴父、裴母证婚,送他们往北方,避开河东这是非之地。

一晃二十余年,裴理的地位在裴家根深蒂固,无法动摇。

裴沛也查到了一些头绪,但是想要扳倒裴理却不可能,只能忍着。

直到库狄氏代表裴旻向裴家摊牌,裴家一片混乱之际。

裴沛将证据拿了出来。

有了裴沛的证据,加上库狄氏的逼宫,直接将了裴理的军,将他拉下了裴家家主的位子。

库狄氏也推荐裴沛为新的裴家家主。

这其中的过程有些曲折,裴旻对裴家的事情不感兴趣,故不知情。

“见过太公!”裴旻对着裴沛深深拜了下去。

裴沛赶忙搀扶道:“国公不必多礼,老朽担不起啊!”

裴旻道:“不论是谁,只要于旻双亲有恩,都当得了这一拜。何况太公还是长者……”

裴沛捻须而笑,道:“后生可畏啊!来,我们入内细说……”

裴旻见库狄氏微笑着瞧着他,暗叹之余,也给了这个老妇人一个大拇指:老人家智多如狐,确实不是易于之辈:现今裴家有她跟裴沛在,自己想要跟裴家划分开来却也不易。

事已至此,也无需强制划分。

只要裴沛、库狄氏能够掌控裴家大局,他不介意与裴家互惠互利。

裴沛在家主大宅请了裴旻一家用膳。

裴沛的城府心机或许不如裴理,但他胜在待人以诚,直接让陪同的裴家人都回去了,只有他一人外加一个库狄氏作陪,都是自己人。

说谈也没有顾忌,尤其是说昔年往事。

对裴玄被害之事,更是百般感慨。

裴沛几杯酒下肚,酒劲上头,带着几分自嘲的道:“也托了国公的福,几位兄弟中最没出息的我,临老还当上这个家主之位,成为裴家之主,还真是世事难料。”

裴旻已知昔年过往,忙道:“太公叫我静远便可,国公都是外人叫的。我们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裴沛见裴旻一脸真诚,叹道:“有孙有子如此,玄哥与大郎若泉下有知,亦可瞑目。”他看了库狄氏一眼,道:“静远人品,还用多言,我裴家儿郎,又有那一个比及的上?先辈留下的东西,不传他,又传谁?”

库狄氏笑道:“老身也觉得国公可传,他的心思才略,莫说年轻一辈,即便是老一辈也未必能够比及。如此,老身去去就来。”

裴旻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库狄氏远去的背影,望向裴沛道:“太公,什么东西如此神秘?”

裴沛卖着关子的捻须笑着道:“等会你就知道了,算得上是我裴家的不传之秘。对你,绝对大有益处。”

裴旻也不好强迫,只能在一边干等着。

正说间库狄氏从内堂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个四方形的木盒,似乎多年未清理了上面聚集了聚集了一层的灰。

库狄氏屏着气息,从下人手中接过鸡毛掸子,将盒子上的灰尘扫去。

带着几分慎重的来到裴旻的面前,库狄氏将盒子递给裴旻道:“东西传你了,能不能让之大放异彩,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第七十一章 军神、战神、儒帅的承传

裴旻古怪的接过木盒,木盒旁挂着一方六两绍的景泰蓝广锁,钥匙孔构造复杂,以形状来辨认,极难打开。

“咔嚓!”

裴旻用手用力一拧,直接将锁头掰断了。

一旁正准备递钥匙的库狄氏,没好气的一笑,将钥匙收了起来。

并非是这个时代的钥匙不坚固,这种景泰蓝广锁是最复杂的钥匙之一,有足足九个岔孔,必需每个岔孔都对上位才能打开。

但是这个铜锁放着都不知道几十年了,即便铜锁的腐蚀性再好也生了锈,根本无需钥匙。

裴旻跪坐在席子上,将断裂的钥匙放在一旁,将木盒移至跟前,轻手轻脚的打开。

木盒里面全是书本、书札,摆放的整整齐齐。

裴旻眼中露出一丝激动,一丝渴望,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当初他就跟裴光庭说过,有没有裴行俭留下来的行军手札或者他在西域的见闻手札什么的,若是有,希望能借来一阅,以长见识见闻。

只是后来裴光庭传来消息,说他父亲留下来的手札都让武则天给收去了。

裴旻也想起来历史上却有如此记载,裴行俭征战一身,常胜无败,号称儒帅,留有营阵、部伍、料胜负、别器能等四十六诀,但是裴行俭病故之后。武则天也不知存的是什么心,诏武承嗣将这一切全部取走,从而失传。

裴旻也引以为憾,并未深究。

如今看来,裴行俭似乎有着先见之明,另做了预留。

裴旻取出一卷手札,打开来细看,果然是裴行俭的《四十六诀》,还是原稿,文章中注释着各种蝇头小字,或解说,或发表看法。

他手中拿着的是四十六诀《营阵篇》,初略一观,不由眼睛一亮。

裴行俭精于阴阳、历术,他竟然将阴阳、历术融入安营扎寨之中,别出心裁,妙在其中,忍不住道:“这就是闻喜公传说中的四十六诀?”

库狄氏笑道:“是《四十六诀》不假,却也不是传说中的。昔年先夫在皇宫赴宴,宴会上武后曾询问先夫百战百胜,可有什么妙诀?先夫从武后的眼中看出了些许贪婪,特地将原稿送至河东老家收藏,以免先人留下来的宝贵知识因武后的自私心思而毁于一旦。”

裴旻大赞:“闻喜公高见,承传下来的知识,才是真正的知识。闻喜公这《四十六诀》,真要失传,未免太可惜了。实乃兵家莫大的损失……”

见丈夫的心血,得继承者如此肯定重视,库狄氏也不免满心喜慰道:“当初我儿光庭问我可有夫郎的手札,老身便知国公的心意,经过一番观察,国公确实适合继承卫公、邢国公以及先夫的遗志。”

“这……”裴旻突然将手中的书卷一合,惊喜的看着库狄氏道:“难道……”

库狄氏从容笑道:“莫不是以为这盒子里只有《四十六诀》?”

裴旻将手中的手札,放在一旁,再次往盒子掏着,将手札都取了出来,露出了底下的书籍,最上面的一本并未写有名字,也不知是怎么书。

裴旻取在手中,翻开书页,是一章序文,但见清秀的字迹写道:“恩师苏公,神略翕张,雄谋戡定,术略之奇,天下鲜有。憾文不擅书,未留兵法于世。行俭深受师恩,代笔而书。”

继续翻看下去,原来是裴行俭根据苏定方当年传授他兵法时,口述的情形,以纸笔记录下来,亦可以说是苏定方的军事心得。只是苏定方在文采上稍逊风骚,未能亲自留下兵书。

他将未有书名的书取出来,果然如他想想的一样,在下面是大唐军神李靖的《六军镜》、《阴符机》、《玉帐经》、《霸国箴》、《韬钤秘书》、《韬钤总要》、《卫国公手记》、《兵钤新书》、《弓诀》……

见喜不胜喜的裴旻,库狄氏道:“昔年卫公传兵法于邢国公,邢国公又传兵法于先夫。只可惜先夫逝世二十余年,未能亲自行师事,言传身教,一切只能靠国公自己对书领悟了。”

裴旻慎重的道:“老夫人放心,裴旻绝不辜负先人与您老的厚望……”他实在太过高兴,说话都卷起了舌头。

他小心翼翼的将所有书籍、手札放入木盒,将木盒移在身侧,一手轻轻扶着,好像怕它会自己长腿跑了一样。

裴旻心不在焉的完成了聚餐,又心不在焉的陪了裴母逛了逛当年她生活的地方,心不在焉的听着当年的往事之后,一头扎进了书房,兴致勃勃的翻阅起先贤的宝贵知识。

他没有一本一本的研究,而是一开始将三人所有的用兵心得都过了一遍眼:发现李靖、苏定方、裴行俭他们用兵一脉相承,但是特点各有不用,各有自己的风格。

李靖用兵奇正结合,重于布局,堪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苏定方擅于用奇布阵,行军作战如疾风烈火,最善于把握战机,以少胜多;至于裴行俭他擅于用谋,能够洞彻人心,临敌谋算。最关键的是裴行俭还精于阴阳五行,就如《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一样,在历史上多次预算天气,以气候取胜。

四十六诀中,便有两诀,单独说阴阳五行、天文历术。

三人特点不同,各有神妙,但毫无例外,厉害非常!

看着他们的用兵心得,军事理念,让裴旻大呼过瘾,热血澎湃。

足足一夜过去,由不知觉。

知道娇陈送来早餐,裴旻才顶着两个熊猫眼讶异的道:“竟然看了一整夜!”

娇陈笑道:“可不是,昨夜妾身想来叫裴郎,但见裴郎那专注的模样,自行去睡了。要不是担心裴郎身体,妾真不想来打扰。”

裴旻不舍得将手中的兵书放下,说道:“先人的智慧,当真是无穷无尽,让为夫受益匪浅!跟他们一比,方才知道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可多着呢。”

娇陈道:“郎君现在多大,在过三四十年,未必就逊色他们。”

裴旻将娇陈搂在怀中,道:“还是夫人说的有道理,不过为夫的对手可不是他们。是吐蕃、是大食、是拜占庭,为夫要学会他们的本事,用我们东方的兵法,征服西方!”

第七十二章 归宗 毒杀

裴旻在河东这几日,除了跟绛州刺史、闻喜县令以及他们的班子团体,礼节性的吃过一次饭,聚过一次餐。

其他时间大多都沉迷于自己的小书房,书不离手的研读着李靖、苏定方、裴行俭遗留下来的兵书,大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的兵书论其质量道理未必就比《孙子兵法》、《吴子兵法》更加高明深奥。

但是兵学亦如科技一样,是随着时代发展不断进步创新的。

李靖、苏定方、裴行俭他们三人前后不超过百年,正是这个时代的最强的军事家、战术家,用兵思想与理念符合这个时代,也符合大唐的特点,战术体系。

与裴旻而言,三人承传下来的军事经验,对于他的作用启发,远比《孙子兵法》、《吴子兵法》更强,更加容易吸纳理解,另之受益匪浅。

认祖归宗的事情也在有序的进行着。

开元五年,七月二十一日。

正好是小七小八的两个满月,也是裴母、裴旻认祖归宗的大好日子。

辰时未到,裴家宗祠以张灯结彩。

裴家的直系成员渐渐向裴家祖祠聚集,不管他们心底对给裴家“抹黑”的裴旻如何不满,但是他们离不开裴家。而且在内心也寄予那么一点点希望,希望能够有机会抱上裴旻的大腿,从而走上仕途之路。

不论怀着什么心思,他们都不能不来。

也不只有裴家人,绛州刺史、闻喜县令以及周边的县令宿老皆不请自来,希望能够结个善缘。

尤其以绛州刺史最为热情,与裴旻的自请出朝不同,地方上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想往庙堂钻的。

绛州刺史深知自己的外官的地位到了尽头,节度使的职位是绝无可能轮到他的。唯一的出路是入庙堂进六部,经过六部的洗礼,获得足够名望政治资本。至于能不能再进一步,听天由命。

只是外官入朝,除非政绩超群,意外入皇帝法眼,走门路获举荐是最直接也最常用的法子。

绛州刺史知道裴旻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不求他能举荐自己,只要在皇帝面前提一提他的名字,他进入庙堂的机会也能增加许多。

裴家人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个个都舔着脸的来参加裴母、裴旻的认祖归宗,心底更是震撼。

就好像两个世界的人,汇聚在一起一样,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辰时方至,裴母一身诰命官服与一身正装的裴旻、娇陈以及七小八一同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裴家宗祠。

在家主裴沛与族中宿老的见证下,裴母、裴旻祭拜了裴家的列祖列宗,并在太公裴玄与裴父的灵位前叩了首。

裴沛也请出了族谱,将裴父重新归为裴玄一门,并在旁边写上了裴母的名字,成为裴家名正言顺的媳妇。

他们之下也多了两脉,一脉是裴旻,另一脉则是小八。至于小七,虽然也记载了家谱中,却算不上是血脉。

古人对传宗接代这回事是看的极为重要,视为男子的责任,与女人无缘。即便身份地位再高,也避免不了。

就说人尽皆知的例子:武则天与太平公主,他们谁是李家人?

答案毫无疑问的是武则天,武则天的身份是李家媳妇,而太平公主却是武家媳妇,严苛的说,太平公主算不上是李家人。

裴母见自己的心愿终于达成,泪珠忍不住滚了下来,哽咽道:“你爹嘴上虽然不说,但娘知道,他还是很想进裴家祖坟的。等有空了,将之迁到这里可好?”

裴旻安慰道:“一切都听娘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裴旻认祖归宗,可谓几人欢喜几人愁。

最伤的自然是裴理一脉,所谓树倒猢狲散。

原本执掌裴家大权的他们,一下子大权旁落给贬至地方教书或是直接革除宗族,巨大的差异让他们接受不了。

尤其是裴云,在此之前,他父亲是裴家下一任继承人,而他含着金钥匙出身,自幼享受着裴家少爷的特权,在家族中鹤立鸡群。

可今时今日,最疼爱他的爷爷给下了大狱有死无生,父亲成了帮凶,没有十几二十年,出不了牢房。

只是短短的几天,裴云便从高高在上的豪门子成了人人嫌弃的乞丐……

那些巴结他的人,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人,现在一个个见他如见瘟神一样,避让不及。

人情人暖,莫过于此。

“白眼狼!一群白眼狼!”裴云坐在简陋的马车里,骂骂咧咧的,身子东癫西倒,让他更是不满,厉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驾车的。”

马车外的马夫没有应话,嘟囔的道:“还以为自己是裴家少爷?一辆好的马车也没有,怪车夫……”

马夫的嘀咕声清楚的传至车内,好似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了裴云的脸上。

裴云失魂落魄的坐在车内,悲哀的想到:“现在连一个下贱的车夫都敢跟我顶嘴……”

想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裴云眼中透着无尽恨意:“不过一个歌姬生的杂种,我裴云若有出头日,定要让你百倍偿还。”

他想着父亲自首前的那番话,裴云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只要自己能加入其中,等到大势一成,夺回裴家又岂在话下?

到时候……

“今日之耻,必将百倍偿还。”

裴云起誓着。

随即从袋囊中,倒出一把柿饼,选了其中最大的一个,放在嘴里咀嚼着……

不知为何,嘴里的柿饼有着一股生涩的味道。

裴云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半个塞进嘴里一并吃了。

他最爱吃柿饼,即便柿饼有些变味,也不舍得丢。

反正吃不死人,最多闹几天肚子。

裴云又从柿饼中选了一个最大的,放在嘴里吃着。

这一个柿饼味道甘、涩,是正宗的滋味,裴云化悲愤为力量,三两口的吃了干净。

似乎意犹未尽,裴云又挑了一个最大的,正想吃胃里突然一阵抽搐,想要呼喊,却喊不出来,凸瞪着眼睛,双手难受的掐着喉咙,白沫嘴角溢出,喘不过气。

他“啊、啊、啊”的叫了两声!

无声无息的倒在了马车里。

马夫对此毫不知觉,只以为自己这个落魄的主人在发泄自己的无能。

第一章 似曾相识的话

裴旻并未在河东久待。

裴母认祖归宗之后,给了她一天时间缓解情绪。

裴旻一行人于第三日离开了闻喜县,面对裴家,他只带走了族长裴沛的小儿子裴晨霖。

裴晨霖敦厚老实,精于珠算心算。

裴旻这个身怀乘法口诀以及各种简便算法的高材生,在多位数的运算中都不及他。

如他这样的人物,负责库房器材的管理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裴旻一继任陇右节度使,陇右七万五千兵马的军械粮草衣甲军饷皆归他调配。

如此巨额之数,真要让他全权负责,其他事情也不用干了。

交给别人除了张九龄、袁履谦、顾新可以信任,他人又不属于他的嫡系。

这军事物资,至关重要,哪有将物资交给外人的道理?

张九龄、袁履谦前者是宰相才,后者在行政上是第一把手,没有安排他们负责资源调配的道理。顾新的干略逊于张九龄、袁履谦,却擅于安抚人心也有大用,让他负责库房同样是屈才。

裴晨霖的出现,正好让裴旻眼睛一亮,解决了他心中的难题。

至于裴晨霖是否如他表面上的那般可靠,这点日后自有定论。

真要行偷鸡摸狗之事,别说裴晨霖,就算是张九龄、袁履谦,他都不会轻饶。

这一点他也明的跟裴沛说了,军纪是他的底线,不论是谁,即便是他自己,触犯了,也要受罚。

裴沛对他的儿子极有信心,打着包票。

裴旻也将之带了出来。

见裴晨霖得到器重,裴家宗族子弟,自是满心羡慕。

这回长安若是走水路,逆流而上,更加颠簸。

裴旻依旧选择走陆路,以裴母的舒适为主。

又花费了八日,方才顺着官道,进了长安。

裴旻先将裴旻、娇陈送入府中,将库狄氏赠送给他的兵书收放好,直接进宫找李隆基去了。

内侍将裴旻接到了武德殿,听着殿里的舞乐之音,心知李隆基又在拨弄他的爱好。

李隆基已经处理完夺取河西九曲地的战后事宜,有了些许空闲,履行着他梨园崖公的身份,考验着梨园歌部、舞部的精进。

听裴旻求见,他直接打了一个手势让高力士将裴旻迎入殿中。

李隆基不雅的斜靠在胡床上,见裴旻进来也不动弹,只是手指了指一旁的席子,继续看着表演:对于自己人,他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一点皇帝样子也没有。

裴旻也知李隆基的性子,只是微微告了礼,在一旁坐下看表演。

殿前表演的是李龟年的渭川曲,这位乐圣在继任乐营将之后,手上有着大量的先人遗留下来的曲谱资源,终于创出了集合西北民族音乐、融秦声汉调于一体的法曲乐……渭川曲。

渭川曲繁弦急管,清飏宛转,短时间内风靡长安。

李龟年也因此名望大作。

裴旻听着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的表演,不由抚掌称道。

这乐圣,确实大有本事。

再看舞部表演,经过他一番近乎军事化的改制,舞部的表现也极是显眼。

原来没有赏罚制度,人人都想出彩一些。类似于抢戏一样,行抢舞之事,只盼自己能表现的出色一点,以赢得李隆基或者裴旻的亲睐,得以提升地位。

这对于配合性极强的舞蹈来说是致命的缺陷。

但自从裴旻提出了赏罚制度,抢舞非但不能得到亲睐,反而会踢出梨园,有效遏制了不良风气。在彼此的配合上,有着显著的提升。

他来的时候,歌舞已经到了尾声。

不一会儿,音乐停歇,舞者也收起了舞姿。

“好!”李隆基抚掌大笑道:“李营将的渭川曲,朕是百听不厌讷!舞部现在也是极好,尤其是配合上,更有独到之处。所有舞者皆守本分,如若军队一般严谨。群舞唯有配合,方显大气。有赏,统统有赏。”

这梨园越发的让他满意,心底格外舒畅。

禀退了李龟年一行人,李隆基看了裴旻一眼道:“裴家的事情都解决了?”

裴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道:“只是去认祖归宗而已,又能耽搁几天。若非是我娘心愿,臣还不愿意跑这一趟。”

李隆基的性格本就不会怀疑自己信任的人,何况现在的世家,根本不足以对皇室造成半点危害,不以为意的道:“老人家的心愿,理当为他达成,这是身为人子的本份。今日静远入宫,可是想去陇右了?”

“陛下妙算!”裴旻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道:“陛下待臣恩宠备至,让臣休假了好几个月,得以陪伴家人。再不任职,只怕朝中的谏官忍不住要弹劾臣了。而且臣也不想继续颓废下去,为陛下守卫疆土,才是第一要事。”

李隆基感慨万千的说道:“也是如此,静远才让朕又爱又恨讷!一边想将静远留在长安,你我君臣相宜,谱写一段美谈。可没有静远在边疆戍边,镇住那些宵小,朕心底又不踏实,睡的不安稳。”

裴旻笑道:“即便臣受皇命在外,一样能跟陛下君臣相宜。为大唐戍边,于充当陛下护卫有什么两样?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为大唐戍边,也就是当陛下的护卫。”

李隆基拍腿大笑:“静远言之有理!朕有你当护卫,天下宵小,谁敢放肆!朕自远当在长安,高枕无忧。”

裴旻听了这话,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突然他想到了历史上记载了一件真人真事:

天宝三年。

李隆基心血来潮对高力士说:“将军,现在天下太平无事,朕欲高居无为,将天下都交给李相处理如何?”

高力士当时估计吓傻了,这世间哪有将皇权相让的皇帝,战战兢兢的道:“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若权力交给李相,他羽翼威势一成,谁还能动他?”

李隆基当时就火了,最贴心的高力士竟然没向着他,一脸怒色。

高力士吓得直接跪伏在地道:“臣狂疾,发妄言,罪当死。”

李隆基这才缓和下来。

李隆基的“高居无为”其实就是在后宫享乐,将皇权交给李林甫。

现在裴旻听着李隆基这“当在长安,高枕无忧”,怎么有同一个意思?

裴旻古怪的看着李隆基,不知这个英明还是糊涂的皇帝,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章 陇右节度使

裴旻猜不透也懒得去猜了,至少目前的李隆基还没有出现怠政现象,对于政务还是异常用心的。

而且事件中最关键的人物李林甫即将让他带离长安,亲自看着。

到时候是找个机会弄死,还是怎么的,到了陇右鄯州随机应变。

如今历史已经改的不成样子了,安史之乱理当不会出现了才是。

裴旻心念至此,也高声道:“臣下也将效仿卫公、邢国公一般,为大唐开疆扩土,打下万世基业。”

李隆基眉飞色舞的道:“其他跳梁小丑,倒是不足为惧。关键是大食,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唐之雄,岂会逊色大食?”

裴旻想不到李隆基与他想到一块去了,忙道:“若战大食,臣愿为先锋。”

裴旻自是不知,因为他的关系,大唐、吐蕃重新拟订舅甥盟。

为此李隆基特地宴请了吐蕃使者,在交谈中,李隆基问起了大食国的情况。

西域虽在大唐的控制下,但大唐跟大食这两个帝国向来不对眼,边境摩擦不断,彼此都防贼似地防着,探不出什么情报。

吐蕃跟大食并非盟友,但彼此有着共同的敌人,相互有着一定的了解。

吐蕃使者也没有欺瞒,实话实说,表示大食国军事力量强劲,他们兵分四路四面扩张,论及疆域之广阔军事之雄厚,比之大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隆基听了极不舒服,想着魏巍大唐岂有输给大食的道理。这时的他,还是极有雄心壮志的,直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打赢大食,让世人知道大唐才是最强的帝国。

这才有了先前那句话。

李隆基挥了挥手道:“静远为先锋岂不屈才,到时你来统兵,朕给你准备足够的军备,在长安静候佳音。”

“这样也成!”裴旻想着自己取代历史上的高仙芝跟阿拉伯帝国来一次强烈的军事碰撞,情不自禁的笑弯了嘴。

他魂飞天外的念着,李隆基也浮想联翩,君臣二人同时陷入意淫中去。

半响两人才回过神来,彼此默契的一笑。

陪着李隆基一同吃了晚餐,裴旻这才返回裴府。

翌日一早,裴府外喧哗成片,一队军中兵士在高力士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走向了裴府。

今日在早朝时,李隆基下达了将裴旻提升为陇右节度使的任命。

这个任命无人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裴旻虽然年轻,但是他的功绩,仅以开元朝而论是无人能比的。

可即便如此,满朝文武依旧一片哗然。

升任节度使可以说是武将的最高荣誉,常人终其一生而不可得,裴旻不过二十三岁,得如此荣耀,焉能不为之欣羡。

为了体现节度使的重要,朝廷对于节度使的任命方式也是与众不同。不再是圣旨下,领官服官印赴任报道,需要经过隆重的赐旌节仪式。

所谓的赐旌节,即是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

正是因为有这双旌双节,节度使才能行赏罚权力,只要双旌双节在手,等于是拿了奉旨杀人的诏书。

是以一大早,高力士已经带着旌节来到了裴府外。

裴旻闻讯赶忙出去迎接,这旌节还有一套礼仪,自出皇宫以后,沿途所至,若遇关卡、城墙过低,高立的旌节无法通过,旌节绝对不能有任何倾斜,以示不屈。面对这种情况,一般是拆毁关卡,推倒城墙。

裴旻不想自己的大门给推倒,迫不及待的出门受礼。

高力士取出任命诏书,高声念道:“御史中丞兼洮州刺史、广恩镇镇将、凉国公裴旻,克树勋庸,遍该韬略,居运六奇,行谋百胜特提为陇右节度使,全领陇右诸军,驻军鄯州,神策军即日起亦编入陇右军,以填补陇右军空缺,钦此。”

“臣裴旻,领旨谢恩!”

裴旻恭敬的一拜,双手将任命诏书握在手中。

轻轻的诏书,份量极重。

随后他又慎重的接受了李隆基御赐的旌节:包括龙、虎红缯门旗各一面,画白虎的红缯旌一面,用红丝作旄的节一杆,麾枪两枝,赤黄色麻布做的豹尾两枝。全套旌节共五类八件,皆用黑漆木杠,加以种种装饰,非常精美。

回到府中,裴母、娇陈围着一面面旌旗转悠了好几圈,倍感荣耀。

小八却是不屑一顾,直接一柱冲天,小鸟儿“啾”的一下,水枪射在了一面虎红门旗上。

现在是盛夏,小八穿着单薄的衣裳,裤子是开裆裤,给了他作案的最佳装备。

裴母、娇陈脸都吓白了。

娇陈直接一把抓着小八的小鸟儿,将他的水龙头给堵住了。

小八急得“哇哇”大哭。

裴旻在一旁也是大急道:“轻点轻点,别抓坏了。”

娇陈白了他一眼,在一旁把尿去了。

听着水流声,裴旻松了口气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道:“还是我儿子有出息,旌节都不放在眼里。”

“呸呸呸!”裴母横眉怒目的道:“别让人听去了,叫人抓着把柄,如何是好。”

裴旻早在小八射他那小机枪的时候,已经先一步看了周边,确定了无人,才放肆大笑,见母亲生气,也收了笑容道:“娘亲放心,陛下心胸开阔,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计较。”

裴母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他人说闲话。”

“娘亲英明!”裴旻也知裴母说的有道理,笑着应和,转移了话题道:“我们明天一早动身,你们准备一下。我去跟皇城跟几位好友道个别。对了,别忘了通知王夫人与忠嗣,让他们也准备一下。”

裴母笑骂着将他赶走了。

裴旻先去了皇城,长安的主要行政机构便在皇城中。

与朝中好友道别也是方便,礼部、户部、兵部、御史台走了一圈,全部完事。

接着裴旻敲响了裴府隔壁的大门。

青羽楼住址的事情他已经跟户部打过招呼,帮着公孙幽办了下来,刚刚在户部的时候也特地提到了此事,让户部官员帮着照应一下。

开门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年青少女,见了裴旻,忙道:“国公请进,楼主说了,若国公来访,直接入内便是。”

裴旻心知公孙幽定是听到了早上的动静,从而猜到他要离京赴任了。

第三章 百姓送别

来到府中后院。

公孙曦并不在府中,公孙幽正在指点一群年轻靓丽的少女做舞蹈训练。

青羽楼已经在建,一年之内定然完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是很多,公孙幽正抓紧着这最后的一分一秒,力求开门大吉,凭借口碑重新打响青羽楼的招牌。

裴旻也没多作停留,跟着公孙幽打了一个招呼,告辞离去了。

现在他有些不知这么跟公孙幽相处,两人之间,因为那场心灵相通的鸿门剑会,隐隐约约有了一点莫名的暧昧。

但是公孙幽以重建青羽楼为毕生志向,而他也即将离开长安,去陇右为官,不知几年才归,各有自己的理想,皆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

次日一早。

久违的李林甫骑着一匹小马,背着简陋的行囊,出现在了裴府。

当然是裴旻特地通知的。

裴旻岂会忘记李林甫这号人物,昨天就让宁泽派人知会他了。

李林甫现在依旧处于人生的低谷,担任小小的千牛直长,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裴旻许诺他参谋一职位,节度使参谋,于他现在的官职,那是连升三级。

李林甫想不到能得裴旻如此器重,激动的半宿未睡好觉,今日一早,就在裴府外等候了,毕恭毕敬的在一旁,向着裴旻、裴母、娇陈行礼问好。

“夫人看上去跟国公姐姐一般,要不是国公介绍,只凭相貌来分辨,真以为是姐弟呢!”

李林甫一如既往,嘴里跟抹了蜜糖一样。

裴母今年四十出头,其实并不算老,只是早年含辛茹苦带大裴旻,受了不少罪,略显老态。尽管裴旻发达之后,吃食补品上对裴母从不怠慢,可失去的青春却是补救不回来的。

李林甫这明显是昧着良心说话。

不过裴母还真吃这一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裴母、娇陈上了马车,一行人出了长安西门,直往陇右而去。

一路顺着官道而行,裴旻一手遮着太阳,抬头看着头,嘴里念念叨叨的。

李林甫凑上来,茫然的瞧了半响,好奇道:“国公,这天上可有何物?”

裴旻瞧了他一眼,道:“在观测天象呢!”

李林甫大为叹服,道:“国公竟然懂得阴阳五行?”

裴旻嘚瑟一笑,道:“这为将者,不通天文,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林甫所见,旻可是庸才?”

李林甫毫不犹豫的肯定道:“自然不是!国公才兼文武,堪称惊才绝艳。若国公都算是庸才,那么我等就是蠢材了。”

裴旻心底暗笑,也不理会李林甫,继续看着天。

裴行俭对于阴阳五行、天文历数极为精通,能预测风雨。历史上就有怎么一则记载:裴行俭率兵在外,于突厥王帐的北边扎营。因敌人近在咫尺,兵士又是立营盘,又是挖掘战壕,一切妥当,准备休息的时候。裴行俭突然下令转移营盘,往高冈上扎营。结果当夜,狂风暴雨突然来临,原先他们扎营之处,以为大水淹没一丈有余。

预测气象的能力堪称神乎其神!

裴旻最近也研究琢磨了一些关于阴阳五行、天文历数的知识。只是时日太短,掌握的都是皮毛,做不到如裴行俭那样将之用于军事,甚至克敌制胜,只能看出一些粗浅的道理。

过了半响,李林甫套着近乎的问道:“国公可看出了什么?”

裴旻琢磨了会儿道:“依照这天象显示,最近都不可能下雨,一日热过一日。”

一旁的王忠嗣直接笑出声来。

任是李林甫口中有蜜,这一瞬间都有一种拜服在地的感觉,竟不知如何溜须拍马了。

现在是小暑,即将到八月大暑时节,迎来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这大暑本就少雨,即便是孩童也知道这个道理,裴旻说的那么悬乎,看了半响就看出这么点东西?

李林甫嘴角抽了抽,干脆不说话了。

裴旻却自皱眉头,这天热的有些过分,这才小暑,已经有了去年大暑的酷热。等到了大暑,那还了得?

他以手做扇扇了扇,回头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兵士,道:“忠嗣,传令下去,前面有片树林,都去那边歇歇脚,休息一下。这天太热了,别中了暑气。”

五十余名兵士如释重负,纷纷缩在树林里歇息。

从马车里出来的裴母、娇陈、王氏也是满头的大汗,她们虽避开了烈日当头,却也因困在马车里,如蒸桑拿差不多。

裴旻见状索性不走了,在树林里休息到了黄昏,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启程赶路。

昼伏夜行,直至洮州与张九龄、袁履谦、顾新三人以及江岳、李翼德、李嗣业、郭文斌等将领汇合。

诸位早已做好了职位交接的准备,就等裴旻到来了。

“顾长史,姚州这里,你还是先看着,新任刺史未至之前,州府事情依旧由你负责……九龄为节度使掌书记,履谦兄为节度使支使,先随我去鄯州赴任……”

裴旻下达了任命,也跟众人人介绍了参谋李林甫、要籍裴晨霖。

众人皆明白,他们都算是裴旻的亲信,彼此也热情的聚在一起,交流攀谈。

裴晨霖较为老实,不太善于言辞,又都是生面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林甫却发挥了他健谈,短时间内以谈笑风生,打成一片。

裴旻在洮州呆了半日,避开了酷热,一如既往,黄昏时分,集合准备往鄯州行去。

便在他们动身之际,洮州府衙外却纷纷攘攘,聚集了大批人。

裴旻好奇的出府衙看个究竟。

一见裴旻出来,来人纷纷拜倒在地,向他叩首。

裴旻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密密麻麻的全是百姓,少说也有万余。

他在第一时间反拜了下去,忙道:“父老乡亲,你们这是干什么,裴旻后生晚辈,可受不起如此大礼。”

“是刺史赶走了吐蕃贼人,将我儿子从吐蕃救回。刺史今日要走,老头儿除了磕头拜谢,也不知如何报答……”

“没有刺史,我母亲的病得不到即时的救治,孩子也上不了学堂……”

“若无刺史,焉有今日洮州,民生安泰!”

……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都表露了一个意思,不舍他离去,要为他送行。

一眼望去,万余百姓,尽是前来道别的。

裴旻眼圈有些湿润,忽然觉得当初在洮州的辛劳付出,一切都值了。

第四章 名利民利

府衙里听得动静的裴母、娇陈、张九龄、袁履谦、江岳、李翼德、李嗣业、李林甫、裴晨霖等人出来见此一幕,也深深为之震撼。

想不到裴旻在洮州不过四年,尽得百姓如此爱戴。

众人中唯有顾新能够体会百姓此刻的心情:

回想当初的洮州,吐蕃九寇,抢人杀掠,毁田捣地,可谓恶事做绝。那时百姓不敢外出,龟缩城中,一切吃食,全靠朝廷供应,与圈养的牲口无异。

但这一切随着裴旻的到来改变了!

裴旻初来洮州时,以雷霆手断治理姚州,将百姓聚于一起,鼓励商人开设厂房发展民生,通过工业发展改善了洮州百姓的生活。其后大破吐蕃,夺取广恩镇,免去洮州兵灾之后,又全力发展畜牧业、商业,推行组建产业链,令洮州砚石、洮州奶酪、羊毛衣、奶油茶、奶酒、蛋糕等食品,畅销关中。

短短几年,一改洮州颓废之势,令洮州起死回生。

至关重要是还是裴旻心念为吐蕃劫掠去的百姓,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手段逼迫吐蕃与之交易放人。

吐蕃九寇洮州劫掠走的八千余百姓,让他救回来了六千八百之数。

这些人在吐蕃过着非人的生活,裴旻不但将他们救回家乡,还借牛借羊,供给他们生计,让他们有一个稳定的家……

这一款款一项项细算下来,如何能让洮州百姓不心存感激?

百姓有此举动,在顾新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裴母、娇陈心中也有莫名自豪,均想着:这就是我的好儿子(好丈夫)……

裴旻让人去将所有百姓搀扶起来,高声道:“乡亲们,你们脚下的这块地叫什么!陇右,我现为陇右节度使,并未真正的离开,一样护着你们安危,只不过是从洮州转到了鄯州而已。鄯州离洮州不远,你们要是真想我了,也可以来鄯州看我嘛!乡亲们,别将我视为离去,只不过是搬个家,住的远了一些。”

百姓中传来一阵笑声。

裴旻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天气有些反常,你们在工作的时候也要多多注意,别中暑了。若是病了,也别撑着,小病磨大病,更不值当。我相信,只要愿意干,我洮州百姓应该不至于身无长物,家无余财。要真是如此,也只能说明我这个刺史没有做到位了。”

“诸位……后会有期!”

裴旻对着所有百姓一拜,让裴旻、娇陈、王氏上马车,一行人就此离开了洮州。

百姓也没有散去,而是在后面徐徐跟着。

裴旻再三劝说无果,也只能依之由之。百姓们直至送到了姚州与淳州的交界处,方才各自散去。

裴母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道:“我儿得百姓如此爱戴,不枉在洮州为官三载,娘亲有子如你,不枉此生。”

裴旻听着裴母的欣慰之言,开怀笑道:“我辈一身所求,不过为名为利。今日可见,孩儿并未走错路,名利与民利,差别不大。两则完全可以相互依存……想要出人头地,未必一定要使用非常手段。与民同利,一样是条出路。或许,难走一些,但是心安理得。”

张九龄叹道:“裴国公此言大善,名利民利,有民自有名,两相得利,才是官员最正确的道路。”

袁履谦道:“一人走,或许难了些。有那么多人陪着,再难走,又能难走到哪里?”

江岳、李翼德、李嗣业、李林甫、裴晨霖也似乎受到了百姓的热忱感染,齐声道:“我等愿意陪国公走下去!”

裴旻豪气干云的一笑道:“有你们支持,就算山长水阔,又是何惧?”

他们一行人于天明时分,抵达了河州。

看着又是一个大太阳,裴旻一如既往,在河州城内包下了一个客栈,让所有人歇息。

睡了一觉,裴旻见袁履谦正欲出门,叫了一声:“履谦兄,这是去哪?”

袁履谦道:“四处看看!”

裴旻瞧了瞧当空刺眼的太阳,道:“等等我,我们一起去!”他换了一身较为朴素的衣服,跟着袁履谦一起出了客栈。

裴旻微低着脑袋,避开太阳的直射,问道:“履谦兄不会是瞎逛吧?”

袁履谦笑道:“想去城外田地看看,顺便巡视一下守城的兵卒,瞧瞧他们在这大热天里,是否渎职。”

裴旻对袁履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道:“真不愧是支使,果然尽职。”

袁履谦的官职是节度使支使,负责监察重任。

裴旻这个陇右节度使手握七万五千大军,这七万五千人马并非是聚集在一起,而是分为临洮、河源、积石、莫门、白水、安人、振武、威武、宁塞、镇西、宁边、威胜、金天、曜武、武宁、天成、振威等军遍布在鄯、秦、河、渭、兰、临、武、洮、岷、廓、叠、宕十二州。

裴旻的职责就是总管这十二州的军事,但是他一人又需要坐镇鄯州,对于鄯州之外的十一州,难免鞭长莫及。

节度使支使就如监察御史,不定时的巡视十二州之地,以免出现地方军使懈怠,阳奉阴违。

节度使支使也就等于是节度使的眼睛!

袁履谦方正不阿,正是支使的最佳人选。

袁履谦笑道:“得裴兄器重,焉有不好好干事的道理。”

两人一路说笑,来到城门口。

左右护卫的兵卒还算敬业,这天气固然炎热,却也恪守本职,并未让袁履谦这个新任支使挑出毛病。

两人正欲出城,却听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远处一个秀丽女子骑着一匹火红大马向城门这边猛冲而来。

到了近处,她竟然丝毫不减慢速度,冲进了城内,守城兵卒对之视若无睹,任由其入城。

袁履谦眉头一挑,直接展开双手挡在了秀丽女子的面前喝道:“停下!”

秀丽女子皱着眉头,速度丝毫不减。

袁履谦也怒上眉梢,一动不动。

裴旻正想出手。

秀丽女子突地一拉缰绳,人马自立,强行收马,将坐骑横在了袁履谦的面前,展露了一手非凡的骑术。

裴旻瞧得有些出神,这细腻的骑术,比李翼德都要胜过三分。

秀丽女子叱道:“你是何人,胆敢挡我去路。”

袁履谦厉声反问道:“某也要问你是何人,竟敢直入城门,在大街上奔驰!”

第五章 狮子大开口

秀丽女子气得眉头直跳,高声道:“姑奶奶没功夫跟你瞎扯!快快让开,不让开,要你好看!”

袁履谦闻言更是怒极,针锋相对的道:“在下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好看!你一个姑娘家,还敢目无法纪不成?”

秀丽女子扬起手中马鞭。

但对上袁履谦那坚定不移的目光,愤恨的收回了鞭子,切齿道:“算你狠!”

怒瞪了袁履谦一眼,秀丽女子双脚轻夹马腹,想要绕开袁履谦。

袁履谦岂能让她如意,再次横移一步道:“话不说清楚,哪里走!”

“你!”秀丽女子气得俏脸发红,怒道:“要不是看你文质翩翩,受不了打。姑奶奶定要给你一鞭子尝尝……”

袁履谦哪里会在乎这般威胁,面不改色的道:“你到底是谁,什么身份,为何放肆的纵马直入城门。凡事就怕万一,一但撞了人,伤及性命,又如何偿还?”

秀丽女子指着袁履谦道:“书呆子,不可理喻!”

这边的动静惊扰到了守城的兵士,其中一人舞着手中的长枪上前道:“哪里来的外乡人,夏军使的马,你也敢拦!”他讨好的一笑道:“不长眼的给我滚开,不然我的长枪,可不认人。”

裴旻向袁履谦移动了一步,他看得出来秀丽女子并没有真的出手的意识。

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守卫,为了给上司出头,真要出手比秀丽女子更没分寸。

此时,裴旻也确定了秀丽女子的身份。

从秀丽女子展露她的骑术起,裴旻隐隐有些怀疑,守城兵士的那一声“夏军使”,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位夏军使正是陇右镇西军军使夏珊,也就是郭知运口中那个“骑射双绝,冲锋陷阵半点不逊于男子,堪称当代花木兰”的外甥女。

郭知运对他这个外甥女很是看好,甚至都不让他代为照顾,相信以夏珊的本事,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不会放置不管。

郭知运唯一的所求是为她找个婆家……

镇西军就驻扎河州以西十里外,护着河州的安危。

河州的城防兵士也是由镇西军负责的,换而言之,夏珊是守城兵士的统帅,自己的统帅如此气势凶凶的冲入城中,他们哪敢阻拦。

袁履谦也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一脸的讥讽:“原来是镇西军军使,难怪能在城中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也巧了,正好撞在某的手上。”他看了裴旻一眼道:“静远兄,一切你亲眼所见,无需我这个支使多言了吧。”

夏珊一脸震撼的看着衣着朴素并不特别显眼的裴旻,“静远”这个字,早已因为裴旻名传天下!

裴旻微微笑道:“夏军使,我这兄弟最爱较真,你犯在他手上,受罚是少不了的。不如说清你的来意,或许我能给你说说情!”他说着指着袁履谦道:“这位是节度使支使袁履谦……”

城防兵士闻言,脸色都吓白了。

夏珊一听面前人,就是自己要找的对象,赶忙翻身下马,抱拳道:“末将夏珊,见过裴节度使……”

“可以叫我裴帅!”裴旻打断道:“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原来他是镇将,只是小帅,如今节度使是名副其实的大帅!

裴帅,更是听的心安理得。

“裴帅!”夏珊心中有事相求,这声裴帅,叫的毫不迟疑。

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

夏珊道:“末将确实触犯了军法,愿意受罚。受罚之前,还望裴帅能救副都督一救。”

“副都督?可是王君毚?”裴旻记得李隆基以王君毚为副都督,暂替郭知运处理陇右军务。

夏珊应道:“正是!”

“他怎么了?谁能动他?”裴旻有些好奇,在他没有拿着任命诏书与代表节度使身份的双旌双节出现在鄯州之前,王君毚应该是陇右军事第一把手才是。

而且王君毚是郭知运的旧部,军中威望极高。

裴旻此次担任这个节度使短时间内都不会比王君毚更能服众。

夏珊眼中闪过一丝痛恨,厌恶道:“是内常侍韩庄!”

裴旻心中恍然,韩庄之名他听过。

李隆基喜欢用自己信任的人,而最得他信任的人无疑问是身旁长时间相处的宦官。

也是因此李隆基身旁的宦官个个官职极高,其中最出名的是高力士、杨思勖、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这五人。高力士负责陪伴李隆基左右,杨思勖持节讨伐,黎敬仁、林招隐奉命出使宣布传达,尹凤祥则掌管书院。在他们之下还有孙六、韩庄、杨八、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几人,大多的干跑腿任务,远距离传授李隆基的旨意。

其中孙六,裴旻见过几次,堪称熟人。

裴旻也听说但凡这些宦官出使皆含有监察之意,令各郡惊惧退避。

宦官一到军中,莫不是狮子大开口,索要钱财,至少千贯之数。

当然这些他只是听说,并未遇上,也不可能遇上。

宦官之间的内斗更是险恶,能宫廷里崛起,都是人精,他们嚣张于世,不过是仗着李隆基这个皇帝的信任恩宠而已。

论及恩宠,除了高力士,谁比得上裴旻?

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将贪婪之手,伸到裴旻面前。

“他这是向你们要钱了?”裴旻若有所思的问道。

夏珊切齿道:“那没了种的坏胚,除了贪钱,还能干什么?以往郭节度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他们打发了,可这次实在韩庄实在太过分。一开口就是万贯之数,副都督如何拿得出来。可韩庄却不管不顾,还限定了时间,说明日不筹齐这笔钱财,立刻回京弹劾。现在也只有裴帅能救副都督了……”说着,她单膝跪在了地上。

“万贯!”袁履谦忍不住道:“这阉竖,真敢开这个口。”

裴旻扶起夏珊道:“夏军使放心,王副都督于国有大功,旻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在施救之前,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把柄落在韩庄的手上,不介意同我说说吧!”

裴旻微微笑着。

他为人处世,向来是谋定后动,极少鲁莽行事。

这个韩庄的狮子开口,开的过了分,必有倚仗。

第六章 巾帼不让须眉

夏珊听裴旻此话,脸露尴尬之色,嘟哝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把柄!”

裴旻见夏珊满头汗迹,笑道:“我们去那边城楼下细谈。就算要救人,也不急在这一时。顶着烈阳说话,路人还以为我们是傻子呢!”

他指着城楼背面的阴影处。

说着与袁履谦往城墙下走去。

夏珊听闻裴旻正在河州,马不停蹄的从鄯州赶来求援,一路日晒,也是口干舌燥,跟着走了过去,顺带从马背上取过水囊,边走边豪饮起来,一点儿也不顾及形象。

裴旻瞧了心底也是暗笑:难怪郭知运会为她的婚事犯愁,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实与男人无异。

守城兵士见自己给忽视了,正暗自窃喜,随即却听裴旻转头对他道:“你也一并过来。”

守城兵士登时如腌了的茄子,灰头土脸的跟在身后。

来到城墙脚下,借着城墙的遮掩,总算避开了阳光的暴晒。

偶尔清风拂过,还能带来一些凉爽,几人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夏珊也徐徐将缘由到来:“众所周知陇右节度使有七万五千兵额,不过随着府兵制的败坏,陇右军近二十年来,从未出现满员情况,这一点即便现在也是一样……”

裴旻点头表示明白,目前大唐力推募兵制,招募天下勇壮之士,组成长征健儿,往边境戍边。

但是募兵制有一个前提,不能影响经济发展,更不能影响农耕建设。

大唐终究是农耕民族,以农耕为上。农耕是一切之本,天下人生活的来源。

因募兵制而影响农耕,得不偿失。

募兵制的出现,确实大改边兵疲软的不足,给边兵补充了新鲜血液。但是大唐九节度使手中的兵额将近六十万,即便是募兵制顺利实施,一时半刻也不能满足所有兵源。

夏珊继续道:“每年朝廷发放军饷粮食,也不是按照七万五的兵数发放的。通常是地方统计了实际兵额,朝廷再行发放相对的物资。一般而言,地方节度使在上报的时候会虚报一些,以获取更多的军饷物资。这应该算是不成文的规矩。这些多发放的物资并不由节度使贪墨,而是用来奖励勇战敢战之士,用来提升将士待遇,有着各种各样的用处。”

裴旻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惯例,不过历史上对于这种做法有一个称呼叫“吃空饷”。

此时的节度使只有军权,并不掌管内政钱粮。

一支军队,杂七杂八的耗费极多,手中没有流动资金,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处理。

但是节度使权柄又过重,若再有执掌民政财权,于地方诸侯无异了。

节度使也没有胆子向中央讨要财权,谎报实际兵数,多得一些钱财,以作备用,是惯用手法。

袁履谦道:“话是如此说不假,可是谁能保证天下所有节度使都无私心私利?再说每个节度使拥兵数额固定,多报虚数,等于减少地方兵卒人数,真要战事来临,造成兵源不足,那该如何是好?”

夏珊再次瞪了袁履谦一眼,愤愤的不去理他,解释道:“就是有这种顾忌,虚报的数额并不多,维持一些日常所需倒是足够。可面对贪得无厌的阉狗,往往需要郭公自掏腰包以满足。原本王副都督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凑个千贯给韩老狗。却不想韩老狗得寸进尺,收了钱并不知足,还要万贯,实在欺人太甚。”

虚报兵额,以吃空饷,是朝廷万不允许的。

李隆基身在皇宫,自然不知道这个规矩,一但有人在他面前挑明此事,王君毚必受重罚。

王君毚现在的地位有些尴尬,他并非是正规的节度使,是代替郭知运行节度使的权利。真要追究起来,连郭知运也会受到牵累。

对于王君毚此人,裴旻了解的不是很深,可郭知运的品性毋庸置疑。

就算不为王君毚,为郭知运也不能让韩庄得逞。

裴旻当机立断,双手一合,说道:“我与你去鄯州,明天便见识见识那韩庄到底有多嚣张。”

“太好了!”夏珊一脸喜悦,道:“果然跟郭公说的一般,裴帅是个可靠的上司。”

“可靠,这个裴某承认,不过……”裴旻话音却一转道:“严厉,却也不假。当街纵马,确实不对,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其他都不是理由。就算现在烈日当空,街上行人不多,亦没有道理。这灾祸若能预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之事。谁能预测街巷里不会突然窜出一个小孩?规避这种不必要的祸事,才是我们应该做的,而非存着侥幸之心……你自去客栈领十军杖,以示惩戒。”

夏珊肃然道:“末将知错,愿意受罚!”

裴旻又看了守城兵士一眼道:“不问青红皂白,不理是非对错,自作主张,强自出头。称之为徇私渎职,毫不为过。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守城兵士哭丧着脸道:“甘愿受罚。”

夏珊这时却上前一步道:“兵士因我之故,才会受此无妄之灾。末将愿意替他承担责任,镇西军也是末将统领的兵,有管教不严之过。”

裴旻、袁履谦皆有些意外的看着夏珊。

裴旻心底暗赞,这位历史上的武威郡夫人,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道:“如此,本帅许你所求,你们二人各杖责十五。”

夏珊似乎不将十五军帐看在眼中,而是催促着什么时候动身。

裴旻稳坐钓鱼台,道:“我们两人快马加鞭,此去鄯州,不过半日时间,顶着烈日,不如夜间赶路,还能隐秘行踪,悄无声息的入鄯州,一举两得。”

让夏珊、守城兵士自行去客栈找江岳领罚,裴旻、袁履谦依照原定计划去了城外的田地。

看着已经见底的灌水渠,袁履谦忧心忡忡的道:“大暑还未至,灌水渠即将断水,今年怕是要起旱灾。”

裴旻这些天日夜观察天象,早有这种感觉,只是这种自然灾害,一介凡人有如何避免?

值得庆幸的是,此前几年,风调雨顺,国库储备米粮充足,渡过这次难关却是不难。

当天黄昏,裴旻独自一人,一路快马奔驰直往鄯州而去。

第七章 好威风,好霸气,好嚣张

夏珊毕竟是女子,论及皮肉,终究逊色男人,十五军杖,杖杖到肉,直将她的脊背打的皮开肉绽,一时间动弹不得。

直至黄昏过去,夏珊方才一路撑着,走出房间,见不远处的袁履谦,叫了两声:“嗨!嗨!”

袁履谦听到莫名的声音,回过头来,指着自己,一副是在叫我的表情。

“不是你是谁?”夏珊挨了这顿打,心底对裴旻没有半点怨恨,但是对于害她挨打的袁履谦却是恨意满满,连名字都懒得叫。

袁履谦本不予理会,但见夏珊眉头紧锁,显然很是吃痛,心有不忍,想了想还是大步走了过去。

“挨了军杖,不好好休息,出来作甚?”袁履谦伸手去扶她。

夏珊想要将他推开,却牵扯了后背的伤痛,浑身一下子无力,反而向袁履谦身上倒去。

袁履谦年岁比裴旻还长,但至今却孤家寡人,还是个处男。这女人在怀,只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半响才将夏珊扶稳了。

夏珊见一脸死板的袁履谦,竟然露出了这番表情,不免大感意外。

她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有着不逊色男儿的勇武。跟着郭知运阵仗杀敌,凭借战功走到今日。

这一路走来,在战场上与袍泽相互扶持,男女之防,早已抛在脑后。

她的同僚部下也大多没将她视为女人……

袁履谦这青涩的模样,在夏珊眼中委实有趣。

“我……在下,扶你回房!”袁履谦手足无措的说着。

夏珊突然想起了正事,忙道:“裴帅呢,是时候去鄯州了。”

袁履谦笑道:“裴兄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走了,特地让你好生休养,还嘱咐弟妹照顾你。说一切包在他身上,鄯州再见。”

夏珊大急道:“怎么不等我!”

袁履谦摇头道:“你是不了解裴兄的为人,他岂会让自己的部下受了杖伤,还跟他一起跋涉!你放心好了,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夏珊皱着眉头道:“你倒是信任他!”

袁履谦笑道:“最多一年,最快一个月,你也会如我一般!”

**********

鄯州,驿馆!

韩庄住在最豪华的别院里,这里原本是安排三品大员居住的独特院子,但是韩庄却理直气壮的住了进来,根本不顾什么道理不道理。

在他看来,自己是天子使者,代表的是君王。便是君王之礼都能够受得,别说住一个三品大员的别院。

不过韩庄此刻心里却意外有些紧张,李隆基安排人出使有着一定的规律。

比方说今日安排他韩庄出使鄯州,下一次李隆基有八成的可能依旧让他出使鄯州,也不知是习惯,还是特别存着人熟好办事的心里。

宦官太监倚仗李隆基而活,对于李隆基的任何习惯,哪怕连李隆基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动作都把握的极其到位。

韩庄此前已经出使鄯州两次了,再加上这一次有第三次之多。

对于李隆基的这般安排,韩庄心底是万分排斥,只是不能反对不敢反对而已。

他的几个同僚,尤其是杨八,得宠的程度还不及他,奈何运气好,给安排他出使河东。

河东是华夏的主要发源地之一,也是华夏文明的摇篮,九大节度使中河东最富。

杨八每一次出使,所收的钱财以千万钱计算,在京畿中买下了最好的田产、果园,堪称巨富。

然而他所出使的陇右,本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多山多林。近年来战事频繁,若非是丝绸之路是必经之地,始终维持着一定的人气,更是情况堪忧。

面对这破地方,韩庄每一次来,油水不过是千八百贯,令他有一种骂娘的感觉。

不过人比人,还是有的一比。

韩庄觉得自己或许人品不及杨八,可跟地位在他之上的孙六相比,却要幸福许多。

孙六主要负责对象是裴旻,连续两次,万里迢迢的传送圣意,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韩庄万万想不到一点:现世报,来得快!

裴旻竟然升任陇右节度使,而负责裴旻的孙六,不久前已经安排往幽州去了。

这意味着他韩庄有极大的可能,成为常驻陇右的宦官。

能够从宫闱中脱颖而出,韩庄自然有着一定的眼力,知道裴旻在没有落魄前是万万惹不得的,伸手跟他要钱,等于找死一样。

他又不甘心财路给断,只能找好欺负的欺负,孤注一掷的跟王君毚狮子大开口。

其实他也不指望王君毚真能拿出万贯来,只是打算用手中的证据,将他能筹集到的财富全部敲诈干净,一次吃个饱。

“公公!”心腹内侍上前来道:“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了!”

“走!”韩庄一挥手,带着期盼的心思道:“我们去王府!”

王君毚并没有住进郭知运遗留下来的都督府,依旧住在自己原来的府上。

他知自己在“副都督”的位子上干不长久,也就没搬,一切公务皆在王府上完成。

韩庄抵达王府,说了一声“与王副都督有约”,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王府大门,根本不等门房通报。

韩庄就如进自己家一样,在最上方的主席位上坐了下来,叫喝一声:“上茶水来!”

等了好半响,韩庄突然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别说是王君毚,下人也不见一个。

他午时出门,正是最热的时候:这一路来,口干舌燥,喉咙便如冒烟了一般。

自己好歹也是使者,王君毚竟然将他晾在一旁。

憋着气,耐心的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就过去,酷热的烦闷,加剧了韩庄心头的火焰。

“嘣”的一下,燃烧爆法!

随手抓过装饰的盆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喝道:“王君毚,某是陛下的使者,代表的是陛下,你竟敢怠慢陛下,罪该万死。”

他尖锐的声音,难听之极,嚣张的叫喊在王府上空荡漾。

“好威风,好霸气,好嚣张!”

远远地传来了九个字!

韩庄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

正琢磨着,两个人影从屋外走了进来。

看着为首的那一个人!

韩庄突然瘫倒在了地上,面无人色,在这炎炎酷夏,仿佛让一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第八章 没让他活着回去

韩庄看着一脸怒色的裴旻,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起身道:“国公,别听王君毚的片面之词,听韩某解释……”

裴旻猛地一脚踹了过去,将他踢翻了一个跟头,高高的看着脚软的站不起来的韩庄,厉声道:“早听说尔等内侍,狐假虎威,倚仗陛下声势,胡作非为。以往由不觉得,现在看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是传旨内侍,竟然自称代表陛下,好大的胆子!”

韩庄身体微微一颤,惊骇道:“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是王君毚,他存心刁难……在下,小人,一时气恼……裴爷,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他汗如雨下,滚滚而落,此事落传到李隆基的耳中。他的所有前途,都将毁于一旦。

“一时气恼?”裴旻怒气勃发,喝道:“那勒索万贯也是一时气恼?要钱,你这是找错人了。王副都督不过是代理节度使事物,我裴旻才是陛下御笔亲封的陇右节度使。我现在在想,怎么样才能给你筹备万贯钱,是动用兵卒的血汗钱,逼迫他们造反?还是上报向陛下明说请求调拨‘孝敬钱’?”

“裴爷,此话从何说起?”韩庄抬起头对上裴旻充满戏谑又带着杀气的双眼,不由心中一寒。

“来人!”裴旻道:“将他拿下!”

“谁敢!”韩庄突然一改怕死软弱,立喝一声道:“韩某是当今陛下的使者,谁敢拿我!裴旻,你非要鱼死网破,爷今日就跟你斗一斗。”

此时他满面戾气,眼珠子恶狠狠的反瞪裴旻,眼中煞气四溢。

由开始到现在,韩庄换了好几个称呼,对裴旻的称谓也不断的改变,将他的心理表露无疑。

从开始的“韩某”,“在下”,“小人”在到“爷”。

由强至弱,又由弱至强。

韩庄不但展现了喜怒无常的性格,还将裴旻的心思琢磨的透彻。

哀求只会给裴旻戏耍,玩腻了一口吃掉。如此还不如赌上一切,搏一搏。

裴旻放声大笑,震得人耳膜生疼:“跟我斗,你怕是还不够资格。”

韩庄冷笑道:“韩某自然比不过节度使大人这么位高权重,但是不巧,某的亲朋好友皆在陛下身侧。别的做不到,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坏话,还是可以的。古往今来,哪个拥兵大将不受皇帝忌惮,国公若不想如此。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孝敬钱’,又非我这一处,内侍中谁不如此?即便最得宠的高公公一样这般,不然,你以为,他只靠些许俸禄,能再长安修建的起庭园池苑?”

“说完了?”裴旻打了一个哈欠,一挥手,道:“说完了就将他压下去,关进大牢。”

韩庄徒然变色道:“裴旻你敢……”他话音还未落下,已经让人压下去了。

王君毚在一旁瞧着,只觉大快人心,但是心底又有些许不安,道:“如此岂不是将韩庄得罪死了,这种小人,一旦得罪,祸患无穷。”

裴旻看了王君毚一眼,道:“王都督,你虽长我许多岁,却是一个存粹的军人。比庙堂争锋,你要逊我许多,在朝堂上,不管你身在什么职位,有一种人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宦官?”王君毚疑问回答。

“不错!”裴旻道:“就是宦官,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地位,都别轻易得罪。他们大多心里阴暗甚至变态,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会记恨一辈子。他们生活在皇宫,前途无法预测,谁也无法肯定他们会不会突然得到帝宠一飞冲天。”

王君毚也知宦官的厉害,这古往今来宦官为祸的事情还少?

他忍不住道:“既然国公知道……”

裴旻抬手打断了王君毚的说话,道:“我话还没说完。有些事情避免不了,一旦得罪,就不要想着私了什么的,直接得罪死,将事情做绝,让他永远无法成为你的敌人……所以,我就没有让韩庄活着回长安的意思!”

王君毚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裴旻,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裴旻也不细说,而是直接写了封信,用快马加急送往长安。

陇右鄯州至长安有一千多里,但以驿站快马的速度却也不过两日功夫。

裴母、娇陈他们还没有抵达鄯州,裴旻的信已经送到了李隆基的御前。

书信送达的时候,李隆基还无暇观看,他正在跟宋璟、张说、苏颋等宰相商议国事。

刚刚清闲没几天,李隆基又因为天气反常重新投入了朝政的处理。

裴旻、袁履谦事先察觉到了旱灾的可能。

宋璟、张说、苏颋、张嘉贞、源乾曜这些干略非凡的宰相,焉能看不出来。

他们早已在商讨应急措施,如何赈灾,如何预防,哪地的情况严重,都在用心想着对策。

宋璟道:“第一批观察使已经传来了消息,各地都受到热潮影响,中原、河北、河东、关中皆有一定程度的旱情。天幸,陛下这些年勤修水利,确保大多田地能够有水灌溉。只要适当的降低粮税,可保百姓安然渡灾。只是陇右多山石,境内田地分散,不易于水利建设。大多地方的河渠以出现干枯迹象。不出意外,此次旱灾,陇右情况最为严重,需要事先准备大量米粮,补给供应。”

李隆基颔首道:“就依宋相之言。诸位朕记得贞观二十年,中原大旱,但中原上下,全年无饥荒之态。为何!皆因大宗皇帝圣明,满朝文武贤能,天下万民齐心,集天下之力,战胜天灾。朕亦要如此,不管灾情多严重,朕只有一个要求,用尽一切方法,将灾情的危害降至最低。”

“臣遵命!”众宰相起声,领命拜别。

李隆基搂着脑门,摇头对高力士道:“这陇右还真是多灾多难,朕有些愧对了静远。开始的洮州,现在的陇右,都没能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

高力士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许是考验也说不准。”

“说得有理!”李隆基笑着取过了裴旻的信,道:“静远往往能在朕最困难的时候为朕解决难题……”他话未说下去,看了信中的内容,勃然大怒:“好一个孽障。”

第九章 两封信

李隆基突然暴怒,高力士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一琢磨李隆基话中深意,不禁微微色变。

狐假虎威的孽障!

指的是谁?

眼下陇右,谁敢狐假虎威,得罪到裴旻的头上?

以高力士的细腻心思,如何猜不出来,心底大骂:“孽障坏事!”

李隆基将手中的信丢给了高力士,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韩庄,在朕面前,唯唯诺诺。哪里想到,出了这长安,打着朕的幌子,四处耍威风,给朕蒙羞。堂而皇之的攒钱不说,就因为王君毚没有立刻接待他,嚣张的打砸代理都督府!还说代表朕,怠慢了朕!”

“呼!”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道:“这事要是传出去,让朕怎么面对天下人?天下人怎么看朕?朕的清誉信誉,就毁在这孽障手里了。”

高力士接过裴旻的信,见信中韩庄的所作所为,入住三品驿馆,随意强入都督府,大开口的要钱,写的是详详细细,信中充满了他的愤慨,以及陇右诸将的敢怒不敢言。

“此贼安敢如此!”高力士神色也是骤变,赶忙跪伏在地道:“老奴管教不严,请陛下责罚。”

李隆基气呼呼的道:“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朕都看走眼了。那里想到,就他这一小小宦官,竟无法无天至此。你替朕知会静远,让他就地处置,给静远、王副都督以及陇右诸将,一个交代。”

高力士应了下来。

回到办公地,高力士以李隆基的名义下了一到旨意,想了想又亲自写了一封道歉的书信,为自己的治下不严而向裴旻致歉。

鄯州。

裴旻直接住进了当初郭知运遗留下来的都督府。

裴母、娇陈也在第三天后的一早,抵达了鄯州。

裴旻亲自在鄯州外迎接。

远远的看到裴旻,一骑风风火火的来到近处,正是不让须眉的夏珊。

经过三天休养,辅以上好的金疮药,兼之武人体魄,夏珊的杖伤恢复的极快,手脚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只牵扯后背伤口,其他与常人无异。

原本她应该在马车上受人照顾,可她性子喜动,与好静的裴母、娇陈没有共同语言,早早骑马赶路了。

她骑术绝佳,不牵动后背,也能如履平地,并没有多大影响。

轻手轻脚的下马,夏珊慎重拜道:“多谢裴帅仗义出手。”裴旻知道夏珊性子急,在拿下韩庄的时候,已经派人通知了。

“何为仗义?”裴旻摇头道:“王副都督不会在陇右呆的太久,这点你我清楚。但是只要他还在陇右一日,便是我麾下的人。身为将帅,若连自己麾下的兵将都保不住,有何颜面坐在这帅位上?”

夏珊笑道:“这么说,以后末将要是闯了什么祸事,可以找裴帅?”

裴旻回答的毫不迟疑:“只要错不在你,一切好说!要是你错在先,可别旧伤没好,新伤又至。”

夏珊想着那十五军杖,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军杖她并非没有挨过,只是通常施刑之人,多多少少对她会手下留情。可是裴旻的行刑官没有半点留情,出手之重,比他们在郭知运麾下要严厉的多。

待裴母的马车来到近处,裴旻领着一众人进了城。

裴旻意外发现夏珊莫名的挤到了袁履谦的身旁同他说着话。

袁履谦一板一眼的应答着,显得有些拘谨。

“这……”

裴旻瞧着两人,大感意外,不由呵呵一笑,念道:“难不成拆散了一对姻缘,又促成了一对?”

一并抵达现今的节度使府,先到鄯州的这两天,裴旻正好将一些琐碎之事办妥,给张九龄、袁履谦、江岳、李翼德、李嗣业、李林甫、裴晨霖这些人安排了住处,让他们有个居住的地方。

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裴晨霖各自整理家当去了。

裴旻留下江岳、李翼德、李嗣业、郭文斌,他们身为武将,气力不凡,正适合搬运大箱小箱,先充当苦力。

裴旻一家人杂物甚多,尤其是裴旻特地从家里挑选了三千册书,更是好几大箱。

这三四人都不方便抬的箱子,在李翼德、李嗣业手上那是一人一个,如抬小鸡一般。

夏珊要去王君毚处瞧一瞧,告辞离去。

裴旻叫住她道:“后日黄昏,我在府中设宴,宴请陇右所有军使将官。王副都督等会会与你细说,我这里就事先邀请了。”

夏珊自不拒绝。

江岳、李翼德、李嗣业、郭文斌几人干完了苦力,也跟他们说了聚会之事。

即便是李翼德都知道,此次他们入住陇右,算得上是反客为主。

论及在陇右诸将心中的威信,裴旻比不上一直被视为郭知运接班人的王君毚。

虽非有意,可裴旻确实挤走了王君毚不假,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让陇右诸将心服口服的接受调配,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这一点上,他们也帮不了忙。能不能服众,全看裴旻本事。

但是帮衬着撑场面,却也是他们力所能及的。

诸将毫不犹豫的应诺了下来。

李翼德拍着胸口道:“要是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欺负裴帅新来。某的拳头定要让他们知道,面对绝对的勇力,再多的人,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裴旻笑骂道:“只是一个聚会而已,想哪去了。能不能叫他们心服,那是我的事,你们只要将他们灌个高兴便可。”

送诸将离开,裴旻找上了娇陈,八卦的问起了关于夏珊、袁履谦的事情。

娇陈也是一脸的兴奋道:“郎君也发现了,给夏姑娘换药的时候,特地问了问。夏姑娘说逗袁公子特别有趣,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一样腼腆,听她口气是逗着玩。妾身却觉得,未必就如她说的。娘也说夏姑娘可能相中袁公子,只是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自己毫无所觉而已。”

“那好办!”裴旻高兴道:“我这兄长可是一位好人物,只是过于拘束死板了些。至今未婚,有机会让他在一旁帮衬帮衬。”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离约定到府赴约还差一个多时辰。

陇右各地军使皆来到了鄯州,但无一例外,他们先拜访的都是副都督王君毚。

第十章 可敢于我对饮?

王君毚对着一屋子的大老粗,有些头疼。

对于裴旻,王君毚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最初裴旻降临洮州,对于这位不受陇右管制却又在陇右辖区的人物,他充满了不满,也为郭知运叫屈。

当时郭知运、裴旻紧张的关系,有一部分就是因为王君毚。

但是后来裴旻邀请郭知运助战,郭知运为大局,不计嫌隙,致使郭知运、裴旻“化敌为友”,拟定攻守联盟。

王君毚也在这时开始正视起裴旻来,隔阂不见了,却生出了一丝敌意。

裴旻连续几次用谋调兵实在太过漂亮,让他无话可说,不得不服。

但陇右节度使这个职位只有一个,也是王君毚梦寐以求的,而且郭知运对于自己的身体非常清楚,当时就将王君毚视为陇右节度使来培养。

以至于王君毚一直认为下一任陇右节度使非他不可,平素里也注意收买人心。

只是谁也想不到裴旻如此显眼,策划了西征战役,直接收复了河西九曲地以及石堡城,奠定了无人可及的军功。

王君毚也在郭知运的劝说下放弃了陇右节度使的念头。

他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服裴旻的军功实力,以至于无话可说。

直至前几日,他被阉竖韩庄逼得有些走投无路,裴旻奔袭百里前来支援,将与之无关的事情揽在身上,助他解除危机。

这时王君毚才对裴旻心服口服,带着几分感恩之心。

然而这一切都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并不足以让陇右的其他将官跟着一并支持裴旻。

在诸将眼中,真正适合陇右节度使的唯有他们的老兄弟王君毚,以行动来表示对自己老伙计的认同。

王君毚任凭怎么解释,也无法改变众人的态度。

尤其是张景顺,因为昔年王君毚在战场上救他一命,对之感恩戴德,抗拒裴旻的心思,最是强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见夏珊在一旁痴痴笑着,王君毚上前低声道:“我的好妹妹,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裴国公是什么样的人,你我现在焉能不知?我这带一群人去赴宴,成什么样子?还不以为我去示威的?”

“啊!”夏珊意外的看了王君毚一眼道:“兄长,再说什么?”

王君毚以手扶额,叹道:“当我没说,时间就快到了,也顾不及怎么想了,一起去,一起去吧。”

**********

鄯州节度使府!

裴旻正等人赴宴,却收到了长安来的消息,看着有两封信,不免有些古怪。

先打开了一封,裴旻一眼看出这是高力士的字迹。

高力士代替李隆基起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裴旻也不以为意,细细看下去:如他预料的一般,李隆基根本没有别的表示,直接将韩庄交给他处理了。

对于李隆基的脾性,裴旻了解的未必就比韩庄少。

他那封告状信,七真三夸,稍微夸大了一点实际情况。但李隆基的性格是不会多想多揣测的,只要话出自裴旻口,他会毫无道理的相信。

他将信收入怀中,又打开第二封。

见字迹还是高力士的,不免满心奇怪,认真看下来,竟是高力士的私人致歉信。

反复看了两遍,裴旻叹道:“高内侍虽是太监,这做人却是不差。”想着历史上对他的奸臣评价,实在有失偏颇。

当即趁着宴会时间未到,裴旻给了高力士回了一封信,同样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即将到了约定时间,王君毚带着二十多位陇右军将官前来赴宴。

这一次宴会,裴旻请的至少也是守捉使以上的官员。

不是十八军军使便是绥和、平夷、合川三守捉的守捉使,就是他们掌握着陇右的六万余兵士。

不将他们收服,裴旻这个陇右节度使的位子坐不踏实。

众将分两边入席。

裴旻高举着酒杯道:“诸位有些我认识,有些不认识……不过没关系,举杯饮酒,能喝是关键,我们先喝一盅,慰劳慰劳酒虫!”

众人赶忙陪同,就算他们心有芥蒂,也不敢公然的顶撞裴旻。

王君毚捋须笑道:“国公说得好,这坐下能饮酒,起身能杀敌,方为大好男儿。”

裴旻接话道:“这说道杀敌,我听陇右军有一人,擅于虎拳,刺手杀人,如杀鸡宰羊。开元元年,吐蕃侵入战,攻伐洮州城时。他率部先登,第一个冲上城楼,只凭双手,击毙十一人,却不知是何人?”

王君毚指着厅中一位道:“是他,河源军使王虎。”

“好壮士!”裴旻竖起了大拇指道:“可敢与我对饮十一盅?”

“有何不敢!”王虎一脸激动,洮州城攻防战是他这一生最出名最精彩的一战,让裴旻这番提起来,倍感荣耀。

两人二话不说,对饮了十一盅酒。

裴旻又问:“还有一人,出身猎户,自幼在山林长大,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七年前,归降我大唐的突厥呼图部意图投奔吐蕃。他连夜翻两座大山,在险要处截堵呼图部去路。一人一弓,射杀二十二人,令整个呼图部不敢点火,不敢前行,坐以待毙,却不知是哪位?”

王君毚又指着一位其貌不扬,瘦弱如猴的人道:“是他,合川守捉使朱瑜。”

裴旻也赞道:“一人围堵六百人,勇哉,可敢于我对饮二十二盅?”

朱瑜一脸激动道:“愿意奉陪!”

裴旻二十一盅下肚,又道:“某还听说陇右军有一人,力能顶牛,在不久前的百谷城追击战,因战马不慎中箭死亡,在战场上寻得一头牦牛,将之驯服骑着牦牛而战,取首级十七枚,又是哪位?”

这回还没等王君毚开口介绍。

下坐的一位粗旷大将站了起来,一脸振奋,迫不及待的道:“是我,宁边军使史彦。”

“好汉子!”裴旻道:“可愿跟我喝十七盅!”

“岂敢不从!”史彦毫不犹豫的跟裴旻对影了十七盅。

裴旻这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整个人越发精神抖擞,诸将都忍不住高呼起来。

气氛瞬间热烈!

这呼喝声方刚停止,堂下绿油油的眼睛向上瞪着,都在期盼从裴旻口中能够听到自己的名字。

似乎让裴旻点名,是一件莫大的荣耀。

第十一章 杯酒收人心

人心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原陇右军将士并不是不认可裴旻。

毕竟那实打实的战绩,那如神话般的事迹,年不过二十五,以身居他人望尘莫及的国公爵位、节度使,古往今来只有霍去病这样的人物可以相比了。

军人以战绩说话,仅收复河西九曲地这一项战功,已经让在座的所有人,望尘莫及了。

对于裴旻,他们有什么不服的?

只是比起不熟悉的裴旻,他们更加认可自己的兄弟,愿意站在跟自己一起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的袍泽一旁。

同时他们还有一点私人顾虑,裴旻作为一个强行插入陇右的存在,会不会改变陇右的军制体系?他们的身份地位会不会受到影响?

面对各种因素,促使了陇右军将士今日抱成一团的举动。

如今让战阶地位皆毋庸置疑的裴旻,连吹带捧的一套夸,谁能不窃喜高兴?

而在座的都是军使、守捉使都是手握数千兵马的将军,如他们这些前线掌握兵权的将官,又有哪一个不是经历严酷血战,在尸山血海中滚爬过来的?

谁又没有一二件值得一说,值得一吹的战绩?

裴旻几乎挨个儿历数将士们的功劳,不论是悍不惧死的猛将,还是擅于投机取巧的谋将,甚至是稳重的中庸之将,只要有东西可说。他那张嘴便能说出花来,而且条理清楚,一字不差。

对于陇右军诸将的战功战绩,他竟是了若指掌。

陇右军将士动容之余,让裴旻十几二十杯酒的一灌,那是红光满面,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所有人物过一遍,再无遗漏,裴旻坐在自己的坐榻前,朗声道:“如果没有大伙儿,哪有陇右的今日,废话也不多说,以后你们皆在我麾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不论亲疏,决不亏待一人!”

裴旻这从头到尾的一敬,至少痛饮了三百多盅,身上上下充满了海量的豪迈气概。

众将都感受到这股豪气,想着裴旻如此看重他们,他们却枉做小人,各有惭愧,一齐致敬道:“愿为裴节度使效命!”

“等等!”裴旻举起了手道:“我不喜欢裴节度使这样的叫法,叫我裴帅……”

裴旻老生常谈的纠结起了称呼问题。

“好,敬裴帅!”众将又齐声举杯大笑。

王君毚看着谈笑自若的裴旻,心中大为叹服,虽说他跟陇右诸将是同袍至交,但真要让他如裴旻这般,历数诸将功劳,仅凭一人之力,带动整个宴会的气氛是万万做不到的。

裴旻年纪轻轻,有如此成绩,果然手段非凡,非自己能比。

裴旻对着王君毚道:“副都督,给你一个好消息,就在不久前,京中传来了陛下的旨意。陛下对于韩庄这阉竖在陇右的所作所为勃然大怒,传旨于我,凭我们处置。要杀要剐,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怎么处置,副都督直说。”

裴旻此话让诸将动容。

张景顺粗着嗓子道:“阉狗实在可恶至极,当初就在郭公面前耀武扬威,气得末将恨不得当场将他宰了。此番又来,更是得寸进尺。要我看来,杀了了事。这种阉狗,活着只会浪费粮食。”

张景顺的话,引起了诸将的共鸣。

韩庄几次出使陇右,莫不是耀武扬威的,众人对之早已深痛欲绝。

王君毚道:“全凭裴帅定夺。”

“那就杀了吧!”裴旻轻描淡写的说着,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让韩庄活的意思。

诸将见裴旻说杀,大出了口恶气,对于裴旻也越发的信任,频频敬酒。

裴旻也是来者不拒,爽快之极。

酒酣耳热,裴旻突然说起了兵事,“研读历史,某发现一个规律。名动天下的强军,往往具备两个特性之一,只要拥有这其中一个特性,定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之士。”

诸将莫名的看着裴旻,却不知他说的特性是什么。

“其一、兵痞!”裴旻高谈论阔的说着:“一个兵痞形成是经过无数刀山火海磨练出来的,他们不守清规,不讲军法,吃喝嫖赌样样皆会,甚至抢个村庄打个劫这种事情,也照干不误。说他们是毒瘤,确实。但是这类人上了战场,那就是无惧生死,以一当十。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恣意妄为,拥有超凡的战斗实力。”

诸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这类人他们手下都有,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一些小打小闹,他们或许能够庇佑一二,可有的发起疯来,抢掠淫掳,想庇佑都庇佑不了。

裴旻续道:“另外一种,与兵痞正好相反,就是铁血之师。拥有极高的自主能力,纪律性。闻鼓而进,鸣金而退。冲锋时,前对刀山火海,亦不畏惧。撤退时,便是金山银山也不动心。不只是战场,还要体现在生活中。无时无刻,不以军人的守则警示自己。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拥有如此纪律的军队,将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张景顺动容道:“裴帅此言大善。兵痞确实厉害,一支由悍不畏死的兵痞组成的军队,却有扭转战局的力量,可都属于歪门邪道。末将觉得军纪才是军人的准则,言出必行,令行禁止,方为强兵之道。能够训练出一支军纪严明的强军,一直是末将梦寐以求的。”

裴旻看了张景顺一眼,笑道:“裴某同是如此,这酒宴上无大小,也就是给诸位提个醒。你们应该拥有的权益,只多不少。这一点某会用尽一切办法跟朝廷沟通,跟兵部沟通。总之在军备物资上,不会亏待你们,这也是我的职责。但对于你们,目前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将军纪提起来,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突然双手一合,笑道:“看我,这酒喝多了,话就多。不提这些公事,我们继续喝酒!”

诸将心里如明镜一般,裴旻这是在另一种方式告诫他们:军纪,是他这新任节度使最看中的东西,在这方面任何人触犯了,都不会留有余地。

想着“娇滴滴”的夏珊,第一次见面就给打了十五军杖,也将这番告诫记在心底。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可了裴旻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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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恩威并施

一场酒,喝出了陇右军的齐心。

陇右诸将也第一次见识了裴旻的海量,那一杯杯的酒就如喝水一般,便如酒仙在世,喝再多也毫无醉态,也喝的陇右军诸将心服口服。

裴旻纯熟的宴会掌控能力,几乎让所有人都喝得尽兴,心满意足而归。

宴会散去,王君毚在意料之中的留了下来。

两人一起在府中漫步。

王君毚长叹了口气道:“裴帅真是好手段,如此一来,在下也放心了。郭公这些时日一直为我疏通,相信要不了多久,会收到朔方都督的任命,远去北地。”

“对不住了!”裴旻心中无愧,但还是说了一句。

王君毚摇头道:“没有谁对不住谁,陇右节度使这个位子,裴帅比我更加合适,这点王某心如明镜。王某跟随郭公二十年,郭公抛下这二十年的情义而选裴帅,足见在他老人家心里,裴帅胜我不只一点半点。”

他顿了顿道:“原本我心底还是有些不服,今日见裴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在是服气了……与诸将相处,多的十几年,少的也有五六年了,让我如裴帅一般。将他们的事迹说的如此详细,万万做不到的。裴帅有为帅的风度气势,在这拉拢人心方面,末将差裴帅十万八千里呢!”

“你错了!”裴旻摇着头,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拉拢人心,才特地将他们的一切战绩资料,记载脑海里?”

王君毚莫名看着裴旻,一脸难道不是的样子。

裴旻摇头道:“只是为了拉拢他们,我犯不着做那么多。而是身为陇右节度使,不可能详细的知道陇右军六七万兵卒每一个人的心思,但是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某日后的部将。某必需知道他们的特点性格长处,才能在未来好好的使用他们。道听途说,一切都有假。唯有战绩,战场上的表现是实实在在的。在还未来陇右之前,我已经了解了陇右诸将的能力本事特点,以方便日后能得心应手的将他们用在刀刃上。今日用上,不过是因时制宜而已。”

王君毚顿步呆了半响,有些心灰意冷,这差距有点大,慎重作揖道:“末将受教了!陇右诸将就托付给裴帅了,末将现在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裴帅能够好好的用他们,他们都是了不得的好人物……”

裴旻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大唐之前不是没有能战之将,只是上面太过腐败,导致了能战之将没有混迹出头的机会。

就如当初的王海宾,王海宾在吐蕃入侵战的时候表现是何等惊艳,要不是薛讷,谁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陇右位于前线,是兵家重地。

在这里的中下级官员都是从战场里凭借战功提拔出来的,所有人都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不敢说如封常清、李嗣业这样的历史名将那般惊才绝艳,却也是可堪大用的出色将校。

不然裴旻这里也不会为他们如此劳师动众,真要跟长安那些吃软饭的大将军一个德性,他早就入手清人,以换取新鲜血液了。

所以裴旻很直白的说道:“都是上的了场面的好人物,各有所长!”

“夏军使……”王君毚说道这里,脸上突然一红,道:“夏军使也拜托裴帅,好好照顾了。”

裴旻古怪的看着王君毚,在他的记忆中夏珊确实是他的夫人不假,只是现在倒是未必了,问道:“副都督对夏军使有意思?”

王君毚支支吾吾道:“说不上来,她似乎将我视为兄长,末将也不清楚对她怀着什么样的心。不过……这一切多过去了,此去朔方,也不知何时能再见。没有必要在乎这些,只是希望对于她,裴帅能够手下留情。”

“好!看在副都督的面子上,下次她犯错,我打轻一点!”裴旻眯着眼笑道,心中却想,要是真成了袁履谦的媳妇,那就是自己的嫂子,对于自己的嫂子,只要她不放大过,还真的做不到下重手。

翌日一早,陇右军的诸将不约而同再次齐聚节度使府邸。

这一次并非是裴旻所请,也不是他们自己约好的。

而是一起来向裴旻告别,他们要回自己的军营去了,临行前个个向裴旻保证,一定会严苛的训练兵卒,将各自己的部下练的如裴旻说的那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岳家军的这一句名言,经由裴旻嘴里说出来,几乎已经成了陇右军诸将的座右铭。

裴旻逐一接见了陇右军诸将,昨晚他是选好的说,今日临终的告别却是劝诫。

人无完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不足,或是性格上的缺陷,或者是脾气的不足,各有千秋。

就比如说王虎,他出身江湖,跟随江湖艺人习得了一手刚猛无措的虎拳,赤手空拳能够打出千钧之力,最善于攻坚战役。在攻坚的时候,他往往一身轻甲,只拿着一块盾牌冲到最前沿,或是跟着楼车或是顺着云梯直接强制登城。

随后仗着一身武艺赤手空拳的在城楼上搏杀。

他的攻坚能力在整个陇右军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他特爱喝酒,甚至于酗酒。到不是饮酒误事,而是有着怪癖。

喝醉酒的时候,他会发酒疯乱打人,逮着一个就吼“看我虎拳厉害!”然后对着他一拳打过去。

为此他受了不少的重罚。

裴旻告诫他“少饮酒,不能醉酒”的时候,这个近乎七尺的大汉,带着几分惧色的向他保证,一定戒酒。

裴旻直接言笑:“戒酒倒是不必,这男人不喝酒,终归少了一些乐趣。但是不能喝醉,醉酒伤身误事,对你而言,还会伤人。”

王虎忙拍着胸口保证,不会再次醉酒。

王虎没有直接走,而是给裴旻留了下来。

其他前来告辞的也是一样,都给留了下来,在大厅等候着。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齐备,裴旻才出现在他们的身旁,对着他们道:“知道你们受了韩庄那阉竖的气,今天特地留下你们,给你们出一口恶气。”

说着领着众人来到鄯州的刑场,刀斧手这个时候已经将韩庄押在行刑台前了。

第十三章 面子,学不来的

裴旻对于韩庄的惩处并没有选择私下里一刀杀了,而是安排在了刑场,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裴旻跟诸将告罪了一声,直接走上了刑台。

早已经哭了声嘶力竭的韩庄,在这断头台前,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嚣张,见到裴旻那惊喜的模样,简直比见自己的爹妈还亲,沙哑着声音道:“国公爷,裴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吧,小的愿意给您端茶递水……”

他话还没有说完,裴旻给刀斧手使了一个眼色。

对于这种人,刀斧手极有经验,刀柄对着韩庄的嘴巴重重一砸,立刻将他的下巴给打的移位。

韩庄嘴巴一张一合的,就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裴旻站在上台对着周边为官的百姓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此贼姓韩名庄,是来至长安的天使。圣人仁德,心念陇右军民百姓,特地派此人前来慰问。结果此贼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以圣人名义在鄯州为非作歹,不但向鄯州副都督索要万贯孝敬钱,还大张旗鼓的入住三品驿馆,嚣张猖狂的当街殴打路人,令其四支断裂,至今卧病在床,不能动弹,令圣人蒙羞。圣人知晓此贼举动,今日特命某诛杀此贼,以正天下!同时还由官府出钱,为那不幸的路人,承担所有治疗费用。”

裴旻历数韩庄恶行,也给李隆基挽回声誉。

这宦官古来都是为人唾弃鄙夷的存在,历史上就没有几个宦官得到美誉的。

天下人对宦官有着本能的厌恶,一听裴旻说宦官的恶行,立刻引起了百姓的共鸣,高呼着:“圣人英明,诛杀此贼,以正天下。”

裴旻也不迟疑,更不讲究什么良辰吉日,杀一个目中无人的阉狗,他才不顾及那么多,将监斩牌取出来一丢,就说了一个“杀”字!

韩庄恶狠狠的盯着裴旻,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前不久还威风八面,住三品大员住的驿馆。陇右每个官员对他弯腰讨好,即便三品刺史也一样,就跟没了脊椎骨一样。这才多待几天,自己竟然要死了?

他甚至来不及恐惧来不及愤恨!

利落的刀斧手已经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血柱溅射一地。

王虎、张景顺、史彦、朱瑜等陇右诸将,见裴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砍了韩庄的脑袋,只吓得一身冷汗,明白了一点,面前这个节度使,不只是能喝酒好说话,厉害着呢,不敢半分小觑自己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司。

裴旻请陇右军前来看戏,确有给他们出气之意,不过警示之心才是关键。

这不论是李靖还是苏定方、裴行俭的兵法中皆有为将为帅之道。

为将者,当于兵卒一心,方能令兵士用命;为帅者,当需恩威并施,令大将感其恩,乐意效命,也需令之感其威,以致对帅令不敢有半点不敬懈怠。

见陇右诸将带着几分敬畏的心情告辞,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他们送出城去。

裴旻也开始处理陇右节度使的工作。

王君毚的最新任命还未下达,正好充当副手,协助裴旻接手工作。

若是原来,王君毚或许会有一丝芥蒂,但裴旻的恩威并施不但收服了王虎、张景顺、史彦等陇右将军,王君毚自己也是心服口服。

尤其是昨夜宴会后的漫步,裴旻的一席话让他受益匪浅,乐意跟在他身旁多学一些。

裴旻看着从王君毚府中搬运过来的资料,数量之巨,足足有三大车之多。

裴旻有些懵逼,失声道:“怎么这么多?都是些什么东西?”

王君毚道:“陇右节度使负责陇右十二州的军事防护,有十八,不对,加上新编制进来的神策军就有十九个军,还有三个守捉,原来共计六万三千人,加上万余神策军,现在应该是七万三多余人。这些都是他们的资料,各地的地势,各军的军械设备,还有诸城池的城防情况都在这里。”

裴旻按了按脑仁,这陇右节度使果然不是好当的,仅仅是资料就是当初洮州的十几倍。

或许这就是节度使为什么拥有幕府的原因了,这么多资料,这么多事物,要是不安排助手,怎么处理的过来。

挥了挥手,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裴晨霖立刻行动起来,帮着整理事物资料。

“副都督,各军的军备统计在什么地方。”裴旻没有参合其中,他的性子雷厉风行,这些琐事,非他所长,直接开始处理政务。

王君毚有着印象,在第三个马车里,翻出了一本厚厚的蓝皮资料,“都在这里了!”

裴旻拉着王君毚在屋内细说。

翻着手中的资料,裴旻道:“依照我朝规定,这军事器械每年定时打磨小维护,五年大修,八年反炉重做。有些兵器都有十年历史了,怎么还在用?存着铁锈,当毒药使?”

王君毚苦笑道:“国公说笑了,规矩是这么定不假。只是每次道换取兵器反炉重做的时候,上面都是拖拖拉拉,要走许多程序,没有个把月,新的器械发放不下来。原先是府兵制,将士训练只有农闲那段时间。要是耽搁了,训练都会受到影响。只要不是真的损坏无法再用,大多都将就凑合这用,反正只是训练又不是战场,不影响大局。”

“谁说的!”裴旻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兵士连一把像样的兵器都没有,还指望他们用心认真训练?帮我统计一下,将所有不合格的兵器都留个备案,上缴朝廷,换新的过来。我要我的兵都能用上好的衣甲兵器,让他们以最完美的一面示人,以增强他们军人的荣誉感。兵部那边,由我去打交道。”

王君毚突然想到了镇边第一军神策军的军备,王君毚有些丧气,面子,这东西是他学不来的。

他们苦求死求的军备,也许到了裴旻这里只是一句话的问题。

裴旻将军械器材当做上任处理的第一件政务,也足见他对这方面的重视。

第二件事也是他最在乎的事情,陌刀兵的扩张重组以及擅于奔袭的轻骑兵的组建,他将神策军耐力足的北地马都调给了夏珊,让她统率的镇西军成为了新一色的轻骑兵。

这个事情还未处理完,一则不好的消息传来:陇右田地断水,进入旱期。

第十四章 天灾无情

得到袁履谦传来的消息,裴旻心底有些沉重。

袁履谦是节度使支使,负责巡视陇右十九军的情况。但是裴旻刚刚接手陇右,陇右十九军的统帅才在鄯州聚过头。

裴旻的要求还没有落实下去,袁履谦现在并没有出使的理由,留在鄯州分摊张九龄工作的同时,也受裴旻嘱咐注意陇右旱情。

这气候反常,久不下雨。旱灾即来这一事,根本瞒不住经验老道的百姓,陇右上下越来越人心惶惶。各路百姓无日无夜不往寺庙道观以及河边乞雨。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天地无情,雨又岂是乞求的来的?

旱灾始终是来了!

无可避免!

河渠开始断水。

裴旻放下手中的事物,关心的问道:“田地里的小麦,怎么样了?”

袁履谦也顾不得一身臭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了好几口,方才喘着气忧心忡忡的道:“刚刚从田地回来,目前情况以不乐观。陇右这里的小麦采用免耕、半旱式种植,有着一定的抗旱能力。便是如此,个别小麦依旧有枯萎现象。现在大暑未至都是如此,大暑但来,情况堪忧。”

裴旻经过姚州的历练对于政务已有一定心得水准,但是姚州的发展完全脱离耕作,对于耕作这方面的学问是半点没有。

见裴旻一脸的懵懂,袁履谦也介绍到:“陇右土地贫瘠,多山多丘陵又少水,不易耕种。而免耕、半旱式种植一方面可以通过减少整地次数,为耕作困难,又易破坏的麦田,免去了不必要的劳力。同时也能尽可能的保持地下水分。这种耕作方式大大的减少了小麦对水源的要求,经得住干旱,只是耐得住干旱并不意味着不需要水……”

裴旻依旧似懂非懂,却也听明白了一点。还未到真正的大暑,陇右这边抗旱的小麦都受不住,再下去只怕会颗粒无收。

沉吟了半响,裴旻起身道:“我去找鄯州刺史谈谈。”

袁履谦讶然道:“不可,裴兄,你是武臣,总管陇右十二州军事,政务却非你能管的。”

裴旻道:“我知道,也明白,我也没想干涉,只是想做一些事情,帮个忙,而不是在这里无动于衷,坐等旱灾发生而什么也干不。哪怕是动用兵卒,挑个水灌个溉也好。”

袁履谦看了裴旻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李林甫这时插嘴道:“其实想要干涉也可以名正言顺,以国公跟陛下的关系。只要修书一封给陛下,让陛下知道陇右的情况,恳请陛下下旨,让陇右各军军使配合各地刺史帮着赈灾抗灾。国公无须亲自行动,也无须出面,全的也是陛下的美名。世人自然不会说国公如此尽心竭力的收买人心。”

裴旻看了李林甫一眼,赞道:“李参谋说的在理!”

不管历史上的李林甫恶名如何,他的干略洞彻人心确实厉害。

在这些天里,他身为节度使参谋,没少干实事,而且到手的事情,大多干的漂漂亮亮,找不到纰漏。

以至于裴旻想要整他,一时半刻也找不出合适的机会。

此次献策,顾全了一切大局。

裴旻不再迟疑,当即给李隆基写了一封信,信中将自己撇开,提议以十九军军使为抗灾先锋,命人快马加急,送往京城。

旱灾不可避免,朝廷已经在积极准备救灾。

裴旻的书信送到李隆基手上的时候,这位李家三郎,呵呵一笑道:“这个静远,在朕面前还避什么嫌,也难得他有心,愿意为朕分担一些,就随了他的意。”

说着传下了指令,特命陇右节度使裴旻率十九军军使主动联系各州刺史,配合刺史抗灾救灾。

裴旻受到这条圣谕,第一时间找到鄯州刺史。

鄯州刺史吴华也在跟刺史府的长史、诸多功曹商议旱情,急得是满头的大汗。

得知裴旻求见,吴华略一错愕,让人将裴旻迎了进来。

“见过国公!”

众人皆向裴旻行礼问好。

虽然裴旻不管政务,但是他的地位在陇右是超然的。

“诸公是在商议旱灾一事吧!”裴旻开门见山的问道。

吴华面色有些难看。

周边的长史、功曹也露出了不悦之色。

陇右节度使干涉政事算得上是大忌。

裴旻忙解释道:“诸位不要误会。是陛下有旨,让某领陇右十九军配合陇右十二州刺史赈灾。这是陛下的手谕,我不会干涉你们行政,只是奉旨为陇右灾民尽一份力而已。”

看着周边官员抵触的表情,裴旻心底也是暗怒,要不是为了灾民,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吴华看了手谕,表情这才缓和下来,将自己的位子让出来给裴旻入座,笑道:“有陇右军的配合,赈灾救灾定是事半功倍。”

裴旻也不客气在吴华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听着他们商议如何应对当前灾情。

吴华身为一州刺史,还是有些本事,提出了放大保小的应急策略。

所谓放大保小,其实就是放弃大块田地,保少数的一些靠近水源,能够开渠引水的田地。

听着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裴旻心中徒生一股无力之感。

都说人定胜天,但是在煌煌天威面前,人的力量又是何其的渺小?

面对这旱灾,面对自然的强大,人类根本无计可施,吴华他们所谓的办法,其实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比起整个陇右颗粒无收,能保住一些收成就保一些,充满了无奈。

裴旻没有打断吴华他们的商议,他知道吴华并没有决策错误。

陇右军的全体加入,面对天灾,也不过是多保一些田地而已。

杯水车薪!

饶是如此,裴旻依旧调动整个陇右军,积极地参与开河渠,引水源,放大保小的救灾策略中去。

只希望能够尽可能的保一些百姓含辛茹苦种下的庄稼。

“噗嗤!”

裴旻一锄头重重的挖了下去,翘出一大块泥土,抹去脸上的汗水,动了动酸累的胳膊。这辈子跟上辈子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舞动锄头,用不来巧劲只凭蛮力挖掘,只是盏茶的功夫,这手臂就受不了了。

“国公,何必亲自动手!”吴华在一旁劝道。

裴旻的目光却让他刚刚挖掘出来的东西吸引了。

第十五章 旱极而蝗

裴旻看着他刚刚挖下来的泥土,口中回答着吴华的话:“比起在上面看着,我很喜欢亲自动手……能出一份力,出一份力吧!”

他说着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吴华,有些不礼貌。

吴华眉头微微一皱,并未说什么。

裴旻伸手将自己挖掘出来的土块拣起来,在手上用力搓揉着,土屑纷纷落下,留在他手上的是一些细小的幼虫卵。

看了半天,裴旻伸手给吴华看,带着几分惊慌的道:“这是不是蝗虫卵!”

吴华看了半响道:“是寻常的虫卵吧,蝗虫是鱼虾变得,跟虫卵有什么关系!”

裴旻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傻逼一样的看着吴华,忍不住道:“吴刺史,你这刺史的官职怎么来的?”

吴华瞬间怒道:“自然是一步步凭借政绩提拔上来的,节度使可有疑问?”

其实这真不怪吴华无知,而是古人一直都不知道蝗灾的原因是什么。

中国历史上蝗灾迭起,根据后世《中国救荒史》统计,秦汉蝗灾平均九年一次,两宋为三四年,元代为两年,明、清两代均为三年,受灾范围、受灾程度堪称世界之最。

明明是蝗灾重地,对于蝗虫的认识,中国古人却知之甚少。

最早有“蝗神”一说,说是蝗神在搞鬼。接着又有“蝗鱼互化”之说,宋代陆佃的《埤雅》记载:“或曰蝗即鱼卵所化”。潘自牧的《记纂渊海》也有写:“有蝗化为鱼虾”。李昉《太平御览》、《虾门》同样记载:“蝗虫飞入海,化为鱼虾。”之说。还有李苏《见物》的:“旱涸则鱼、虾子化蝗,故多鱼兆丰年。”

类似书文,比比皆是。

总之在这个时候,世人的常识蝗虫就是鱼虾变得。

裴旻也不知怎么解释了,干脆说道:“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旱极而蝗’、‘久旱必有蝗’的说法。”

吴华对于裴旻已经有着点点不满了,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敢表现出来,缕着胡须道:“某也知道,是因天气干热,河水干枯。河中的鱼虾没有了栖息之地,遂然变成蝗虫,跟这虫卵何干……”

古代文盲,真可怕;理直气壮,说神话!

裴旻无语,耐着心思问道:“那洪水后有蝗呢,又怎么解释?不只是旱极而蝗,洪水过后,引发蝗灾的几率也是极大的。”

吴华耐心的解释道:“那是因为洪水将鱼虾冲上了河岸,鱼虾回不了江河,自然化成了蝗虫。”

裴旻忍不住吐槽,这好像真有几分道理。

清了清嗓子,裴旻有气无力的道:“某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这样的记载,蝗虫趋水喜洼,大旱之年,河流干涩,留下了大片无杂草的洼地适合蝗虫繁衍,天气越干旱,蝗虫繁衍的速度越快,这才有了久旱必有蝗一说。至于洪水,是因为洪水带着泥沙卷上了陆地,也形成了大片无杂草的洼地,同样适合蝗虫繁衍。但是因为气候的原因,洪灾后的蝗灾远不如旱灾后的蝗灾可怕。”

吴华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鄯州长史童皓走过来道:“蝗灾是因为蝗神动怒而起,只有天家不修德时,才会引起蝗灾。如今天家圣明,岂有蝗灾一说,国公莫要危言耸听。”

得,又来一个版本!

裴旻扶额,无言以对。

“不管是不是!看到了就防着!”裴旻不理会吴华与童皓,走上了河渠堤岸,高声道:“所有兄弟们都注意一下,若你们挖掘的土块有虫卵的痕迹,不要犹豫,直接弄死。那玩意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留着遗祸无穷。”

当即他安排人手,分别将情况传送给陇右十二州、十九军知晓。

只是这种做法能不能避蝗,他真不清楚。

蝗虫见地下崽,一次下两百多虫卵,而且能够反复多次交配。

即便是二十世纪都没有可靠的科技预防蝗灾虫卵,何况是古代大唐?

裴旻也不能将整个陇右的土地都翻一遍,找地里的虫卵,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心底希望不要灾上加灾,加重百姓的负担。

经过二十多天的努力,在陇右军以及百姓的齐心协力下,与陇右十二州最富庶的万亩田地四周挖掘了灌溉的河渠,以确保为数不多的田地能够勉强渡过此次旱灾,不至于让整个陇右颗粒无收,以减少朝廷的物资赈灾压力。

大暑也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天地就像大火炉,灼烧着一切。

除了精心维护的小块田地,其他所有小麦皆干渴枯死,大地干裂开一道道口子,一盆水洒在泥地土块上都能升起一阵青烟瘴气。

屋里过于闷热,裴旻直接坐在门口走廊上处理节度使的事物,心中大是怀念在二十一世纪空调房里的日子。

这天热的,实在让人受不了。

若非这屋外人来人去的,他甚至都想打赤膊赤裸办公了。

便在他忍着炎热,耐着兴致批阅公文的时候,袁履谦再次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不好了!”

“裴兄,如你预料的一样,蝗灾来了!金城首当其冲,陇右受旱的十二州,皆出现蝗虫聚集的架势,情况万分危急!”袁履谦一脸的失态,这回他茶水都顾不得喝了。

刷的一下,裴旻冲出了节度使府,来到刺史府衙。

吴华、童皓等人依旧在商议蝗灾的情况。

裴旻这一回不管不顾了,直接道:“吴刺史,这还等什么。蝗虫一但正式聚集,将会如洪水沙暴,席卷一切,令世界无绿色。当下只有集合全州百姓的力量,全力扑杀蝗虫才是上策。”

裴旻这话音一落,童皓立刻跳了起来道:“不可,万万不可,扑杀蝗虫会引发蝗神震怒,祸患无穷。”

吴华大皱着眉头道:“节度使,某能体会你的心情,可你这是越权了!赈灾救灾是我们州府的事,与节度使无关。”

裴旻气笑了道:“好好好,老子没权调动州府百姓,调麾下兵卒总可以吧。”

童皓大惊失色的冲了上来,阻拦道:“节度使万不可激怒蝗神……”他话未说完,直接倒飞了出去。

裴旻一脚将他踢飞了。

旱灾来了,他斗不过老天爷认了,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蝗灾来了,给他说蝗神不能杀!

去他娘的!天王老子都杀!

第十六章 落魄的凤凰

裴旻气冲冲的回到了节度使府。

袁履谦刚刚喘了口气,没休息多久,就见裴旻气势汹汹的回来。

“怎么了?”袁履谦关怀的问道。

“气死我了!”裴旻一抹脸上的汗迹,随手一甩,在地上射出了一条直线。

“都什么时候了,两个老顽固。一个说越权,一个更是好笑,说什么蝗虫不能杀要激怒蝗神。”他越说越气,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木柱上,忿忿不平的道:“要是我掌握实权,非将他们两个撤官罢职不可。”

袁履谦急忙道:“裴兄慎言!”

顿了顿,他又道:“目前旱灾、蝗灾齐来,陇右一片厄运。面对如此情况,即便今年陇右颗粒无存,他们也不会有多大的罪责。可若贸然行事,引起更大灾祸,反而讨不得好。”

裴旻怒道:“他们不受罚了,百姓如何,陇右的未来如何?蝗虫横行而过,天地在无绿色,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算了,现在说那么多也是无意义,立刻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十九军军使自接令起,立刻点起所有兵马,追寻各州境内蝗虫的聚居地,以火把灭蝗,刻不容缓,不得抗命。”

袁履谦略一迟疑道:“这世人有传言杀蝗不祥,只怕命令传达,会有抗拒之声。”

裴旻毫不留情的道:“不论是谁,胆敢抗拒,直接逐出陇右军!多加上这句,这连蝗虫的没胆杀,还指望他们为大唐,为我上阵杀敌?如此娇贵的人物,不要也罢。”

袁履谦不在迟疑,下达任命去了。

裴旻此刻心中也有一些无奈,面对蝗灾,最有效的办法是灭蝗,尽可能的消灭所有的蝗虫,才能防止遮天盖地的可怖情况出现。

想要有效的灭蝗,动员州府所有百姓的力量是必须的。

唯有百姓,上下一心,同心协力,方才能够战胜蝗灾。

陇右军数量确实不少,但是分散于十二个州,每个州均分下来五千左右兵士。而蝗灾一但来临,那蝗虫就是以亿来计数的。

裴旻在二十一世纪没有见过蝗灾,后世的华夏绝大多数地方已没有蝗虫滋生的土壤了。但他看过一个真实的蝗灾视频短片,漫天蝗虫铺天盖地的飞过,黑压压的一大片,连太阳都给遮没了。它们就好像是军舰一样,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一个州五千左右兵士抵不到什么作用,但是将百姓发动起来,情况会完全不一样的。

蝗虫的杀伤力只要是针对植物,极少伤人,对人的伤害极其有限。就算是一个小孩,左右舞动着火把,也能轻易的消灭百十来只。

整个陇右的数十万百姓若能齐心,何愁蝗灾不能制止。

奈何吴华、童皓一个谨慎顽固,一个迷信,实在是可恨。

想了一想,此事不能如此算了。

就算有一线生机,裴旻也要试着尝试,当即他再度给李隆基写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将自己的想法呈报,希望他能下旨调集陇右百姓和参与灭蝗杀蝗的行动中去,将蝗灾的危险降至最低。

裴旻的加急还在路上的时候,朝堂上的满朝文武已经针对蝗灾一事争吵的你死我活。

姚崇这位已经去了相位的名相,此刻正在朝堂之上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平心而论,若非姚崇性子过于极端,李隆基压根就不会撤他。不过姚崇尽管给李隆基去了相位,可对于他还是特别器重的。

特许姚崇在无官职的情况下每五日上朝一次,重大事情也会征询他的意见。

如今旱灾、蝗灾齐发,相较沉稳擅于治吏的宋璟!姚崇在处理这种重大事件的才略能力,才真正让李隆基器重。

“陛下,蝗虫不过是一害虫,百姓愚昧才将之视为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加上居心叵测之徒的煽动曲解,方才引起了四方百姓烧香求神,利用了他们消灾求福的盲从心里,形成了这种局面。面对蝗虫,绝对不能妥协,更不能坐以待毙凭由它们吃食我大唐百姓辛苦种植的庄稼。”姚崇斩钉截铁的说着。

然而此刻的姚崇以非昔年的姚崇了。

昔年的姚崇在朝堂上是一言堂,放个屁都是香的,他的话是一不二,几乎跟圣旨一样管用。

但如今姚崇不过一白身,得李隆基破例才有资格在这朝堂上发表看法。

对于满朝文武,姚崇这块金字招牌已经没有了威慑力。

他的话音一落,立刻有人站出来辩驳。

一直是姚崇小弟的卢怀慎居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高声道:“蝗虫乃是天灾,岂是人力所能除?况且杀虫太多,有伤天和,恐受报应!”

随即又有礼部尚书道:“陛下,只有修德才能消除天灾,并非妄造杀戮。且不闻有前赵刘聪的前车之鉴,难道姚公,想要我大唐重蹈前赵覆辙不成?”

前赵刘聪是十六国时期汉赵君主,刘聪在位时,境内也发生了大规模的蝗灾。刘聪下令除蝗,但是蝗虫却越除越多,蝗灾除不尽,蔓延整个汉赵,令汉赵国力大损。

登时朝议鼎沸,满朝文武大半大臣竟皆认为蝗虫不宜捕杀。

姚崇有些悲凉的看着眼前的情形,要是昔年的他,这满朝文武可有一个敢说话的?

这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果真如此。

姚崇有些心灰意冷的叹了口气。

李隆基见满朝文武都反对杀蝗,一时难以定夺,再三犹豫之下,只能选择再议。

回到后殿,李隆基让高力士将姚崇请来。

“陛下!”一见到李隆基,姚崇立刻高声道:“《诗经》道:‘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帝也曾下诏道:‘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有史可见,这些都足以证明灭除蝗虫是顺应天道,绝非什么不详之举。古时曾多次出现蝗灾,只因同样情形不肯捕杀,以致发生田地颗粒无收,百姓相食,实乃人间惨事。试问陛下,这天下还有什么比百姓相食更加凄惨的事情?灭蝗即使不能尽灭,也比留下来形成灾患更好!”

李隆基也是深以为然,不再犹豫,派出了朝中御史,命他们为捕蝗使,前往陇右督促各地灭蝗。

第十七章 让敢动手的来

然而事情并不是李隆基、姚崇想得那般顺利。

捕蝗使在得到任命之后,第一时间赶到各地州县,通知各地州县的刺史进行捕蝗灭蝗行动。

只是人对于未知的东西,充满着惊疑恐惧,尤其是迷信的古人,在这方面更是意外执着。

不只是百姓,连官员也避免不了。

认为旱灾、蝗灾是天灾,天灾的发生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天大地大,老天爷最大。

即便是皇帝,也不过是天子,上天的儿子。

这与天为敌,与天对抗。

诚乃大不敬大愚蠢之举。

地方官员有的甚至亲自带领百姓敬天祭天,以希望得到老天的怜悯,消去灾祸。

类似事情在陇右这重灾区,可谓比比皆是。

捕蝗使将圣谕传达,地方官员绝大部分都是抗御不遵。个别就算遵从,亦不过是阳奉阴违,草草了事。

这种公然抗命的行为,在后来并不常见,但是宋朝以前,君臣坐而论道。

皇帝是君不假,但是绝非高高在上,可望不可触及的。

皇帝的命令,并不带有强迫性质,官员若有异议,是允许不从,上表自己的理由建议抗旨的。

为了害怕引起动荡,地方官员大多都以保守的态度应对,纷纷上书表达自己的看法建议。

古人敬天地,这一点李隆基这大唐皇帝也不能免俗。

李家三郎见文武百官大多反对不说,就连地方上身临其境的官员,都以各种理由反对,让他再度起了疑乎,是不是旱灾、蝗灾真的上天的旨意,上天特地给他们的考验?只能领受不能与天争?这种想法观念,也在大多人营造的大势下渐渐生起了。

李隆基看着裴旻传来的信,想着当前的困境,拿捏不定,问向高力士道:“你觉得是文武百官与地方官员说的在理,还是静远、姚崇说的有道理?”

高力士微微作揖道:“这个老奴,还真不知道。不过老奴觉得,目前为止,不管是昔年的姚相还是现在的裴国公,他们似乎都没错过。”

李隆基一怔,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姚崇虽说手法过于刚烈,眼底容不得人。但是他执政的这些年,制度的决策,各方面的任命,还真没错过。

大唐能够在短时间内走出武后、韦后以及太平公主与之争斗时造成的危害,姚崇这位开元第一相是功不可没的。

至于裴旻更不用说,将御史台治理的井井有条,令官员不敢犯事,束水冲沙,造福长江黄河流域的百万百姓,兴募兵制,治洮州,兵伐河曲,哪一样不受人瞩目,干的漂漂亮亮,让人无话可说?

如今他们两人一致认为蝗灾当灭,未必真如朝中官员与地方官员念及的一样。

心念至此,李隆基再次将姚崇请到了皇宫,将各地呈报上来的情况跟姚崇细说。

姚崇闻言,勃然大怒,喝道:“陛下,这些官员不思进取,心不在百姓,只在于自己,保守力求无错,简直是国之蛀虫。”

李隆基问道:“那依姚公的意思,这蝗虫还是当除?”

姚崇知道自己若不下猛药,李隆基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心,斩钉截铁的道:“当除!不只当除,还必需尽快。不然动摇国体,伤及国本,令这些年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李隆基动容道:“如此严重?”

姚崇点头道:“陛下不知想过没有,今年旱灾牵涉之广,遍布陇右、关中、河南、河北大片地区。陇右灾情最为严重不假,可关中、河南、河北也受到了不小的灾害,实因这些年陛下兴修水利之故,才未能落得于陇右一般。但可以想象,就算灾情不重,今年关中、河南、河北这些地方的收成也将大幅度减少。”

李隆基点头默认,确实如此,即便撑过旱灾,一亩田地不说减产一半,三分之一是少不了。

姚崇继续道:“陛下莫要忘了,蝗虫不是死物,它们会飞会动,会向别处蔓延。一但陇右蝗灾不及时加以制止,蝗虫大军往关中移动那又该如何?”

李隆基神色剧变!

陇右田地荒芜,多山少水,即便田地尽毁对于大唐的影响也是有限。可关中不同,关中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秦、汉、唐三朝之兴,皆因关中。

关中需要从江南运粮支持,并非关中土地不行,实是因关中人口太多,供不应求。

以关中的粮食产量而言,仅次于江南江淮,毫不逊于中原。

一但关中受袭,危害可就大了。

姚崇沉声道:“关中人口众多,粮食本供不应求。需要从江南、江淮运至,一但关中八百里田地受到摧残,关中百姓将家无宿粮。仅靠救济,如何救济的过来?到时百姓流离,甚至民怨而起。若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挑拨,说官家不修德,导致上天严惩?后果不堪设想?”

李隆基肃然而起,当机立断,道:“决不许此事发生,必需将蝗灾控制于陇右,将之灭于陇右,不能再扩大灾害,威胁关中。”

“陛下圣明!”姚崇提议道:“最好派一得力之人,负责此事。在下不信,我大唐找不出一个敢除蝗的人?”

李隆基古怪一笑道:“还真有一个!姚公你看!”他将裴旻的书信交给了姚崇。

姚崇见了全文大笑:“想不到在下与裴国公意见一致,心念暗合。”

“这就是智者所见略同!”李隆基道:“姚公还有所不知,静远为了灭蝗,不但跟鄯州刺史争了起来,还一脚踹翻了鄯州长史,这状都告到朕这里来了。”

姚崇意外道:“以国公的性格应不至于如此吧!”

李隆基摇头道:“姚公是有所不知。静远的心思,朕了解。他是气自己无能,奈何不得这上天,奈何不得旱灾,他心中窝着一团火呢。这蝗灾一出,他哪里忍受的了!这不,地方官员不同意,他自己调兵上了。还美名练兵,地方州府拿他毫无办法。只是陇右军只有七万,看不出成效。”

姚崇慎重道:“既然陇右各州刺史保守,不敢治蝗,那就让敢动手的来,国公必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李隆基主意已定,肯定的道:“静远就没让朕失望过。”

第十八章 军政专杀

李隆基一但下定主意,刚果决绝的一面也体现了出来,道:“力士,替朕研磨。”

高力士立刻取过空白诏书摊放御前,熟练的研好了墨,将沾好墨汁的毛笔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奋笔直书,在诏书上写道:“今陇右蝗灾盛行,为祸一方,朕怜百姓之苦,特加封陇右节度使兼御史中丞凉国公裴旻为陇右按察使,全力剿灭蝗灾。若天降灾殃,朕为天子,一人受之。”

他按下了自己的大印,转交给姚崇道:“姚公,你看如此可好?”

姚崇接过李隆基的诏书,看着李隆基追加裴旻为陇右按察使,眼中不由一阵欣羡。

即便是他,当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见这个任命都忍不住羡慕。

按察使是什么职位?

按察使是唐朝初年仿汉刺史制设立,负责各道巡察、考核吏治的一个官职,但在唐睿宗景云二年,将之设为常设官员。

按察使其实就是另一层次的节度使。

节度使总管地方军事,有军事专杀之特权。

而按察使负责管制地方刺史,实为各州刺史的上级,同样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是各州刺史头上的“太上皇”。

这个任命一但下达,意味着裴旻不但有军事专杀,能够掌控武将生死。还拥有处理陇右所有文官员的权力,不易于陇右的卫冕之王,将整个陇右的军政大权,一握在手。

那是何等的威风,姚崇自诩昔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未有如此。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当行非常之事,也顾忌不了那么许多,并无任何异议。

李隆基毫不犹豫的将任命书传给了三省宰相,依照朝局的规矩。皇帝的任命必需要由宰相过目盖印,方能正式生效。

此诏书一传到门下省,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源乾曜见了诏书,不由大吃一惊。

吓得赶忙将诸位宰相召集起来,一同商议。

“这,太荣宠过头了吧!”卢怀慎满嘴的嫉妒,李隆基不听他言也便罢了,还如此大张旗鼓的提拔多次忤逆他的对手,实在令他难堪。

源乾曜亦道:“某也觉得,裴国公固然是当世俊杰,文治武功,确实显著。可这节度使、按察使同归一人,古往今来也不多见,甚至没有。不易于调任封王,甚至比王更有权力。”

分封制度的弊端早已显现,所以诸位皇帝之子,固然有着亲王的爵位,实际上并无王爵的权力。

这个任命一下达,裴旻文武专杀,比这个时候的王更加势大。

诸位宰相也是相视无言,皆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撼。

半响过后,源乾曜苦涩的道:“某才疏学浅,实不知这印章该不该盖!还望诸公指点……”

紫微侍郎、同平章事苏颋皱着眉头道:“在下以为此先例不可开!”

“那驳退回去?”源乾曜试言询问。

众人不再言语了。

确实宰相是有权力驳回皇帝的圣旨,这一点早年魏征就常干。

所以气得李世民多次吹胡子跺脚,但他就是没有改这条规矩。李世民深通制衡之道,皇帝万万人之上,若无人制衡,万一是一庸主,将会弄得天下大乱。

所以宰相拥有制衡皇帝的权力!

不过宰相虽然有权力驳回皇帝的诏书,但是皇帝更有废相选相的权力。

李隆基也不是李世民,他们并不是魏征。

万一触怒了李隆基,将他们的相位废了,那可就亏大了。

“印了吧!”最终一直没有说话的首相宋璟开口了:“现在是非常之时,陇右灾情严重。万一祸及关中,不堪设想。”

卢怀慎嘀咕道:“就那小子行嘛,万一真如昔年汉赵刘聪事故,岂不遭殃。”

宋璟道:“论及功绩,开元一朝除了姚相,谁能与国公相比?他如此笃定,应当自有妙法。我们远在长安,只能拭目以待。况且情况已然这样,再恶劣又能恶劣到哪里去。”

卢怀慎也无言以对。

源乾曜最终还是将相印盖了上去。

皇帝下诏,宰相签印。

这道任命正式生效。

**********

鄯州!

虽说各地极不配合,裴旻依旧在力所能及之下动用陇右军灭蝗,也认真留意着蝗虫的所有动向。

蝗虫是一种喜欢团体的昆虫,它们彼此会不由自主的群聚在一起,越聚越多,直到他们将一地的植被草木吞噬干净,便会一起向着有草地的地方席卷而去。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它们的数量将会以千万计来算。

如果几个州郡的蝗虫军团汇集,那就是上亿,它们不断的吃,不断的产子下崽。

最可怕的是天气越热,蝗虫成长的速度越快。一个幼虫,在酷热下,不足七日就能长为成虫。

针对这种情况,裴旻将陇右军分为两拨,一拨捕杀,另一波调查,探索陇右各处,寻找大规模的蝗虫聚集处。

若是寻得大规模聚集一处的蝗虫,立刻通知捕杀队扑杀。

人手有限,裴旻当前只能选择扑杀群聚在一起的蝗虫,做不到地毯式消灭。

饶是如此,裴旻都有人手不够用的感觉。

蝗虫扑杀不尽,反而给人一种越杀越多的错觉,将士们心底渐渐有些发虚,有些担心自己杀戮过多,遭受报应。

裴旻再一次对张九龄强调道:“告诉所有将士,蝗虫并非越杀越多,是杀得不及它们成长的快,才有越来越多的错觉。如果不杀,后果会远比现在可怕,不能让将士也跟着受到这歪风邪说的影响。”

“是!”张九龄几天都没睡上一个好觉,瞪着黑眼圈下去了。

捕蝗使苏琪一脸愤愤的走进了节度使府衙,看着裴旻长叹了口气道:“刺史、长史又带着百姓祭天,也不知到底祭出什么花样。”

捕蝗使是从御史台调拨任命的,御史台是裴旻的老家,新任的捕蝗使下达了李隆基的任命后,立刻就来拜见老上司了。

裴旻起初还以为陇右有救,结果一个个的都玩起了抗御上书的戏码。

裴旻听了冷冷一笑,道:“这都不明白,表诚意呢。就算鄯州毁了,百姓也看见他们的卖力,而他们也能将责任推卸到我身上,让我来背这个锅。”

正说间!

屋外传来了一声高喝:“圣旨到!”

第十九章 杀鸡儆猴

传令使者是一位未知名的太监内侍。

裴旻也不曾见过。

不过这位内侍战战兢兢的,毫无半点天家使者的猖狂。

韩庄的死,给那些猖狂的内侍敲响了一个警钟,让他们意识到有些人可以得罪,有些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裴旻,显然是后者。

内侍毕恭毕敬的读完了诏书,将委任诏书交给了裴旻。

一旁的袁履谦、李林甫、苏琪等人都惊呆了:节度使加按察使。那是何等概念!

尤其是李林甫,在他心里觉得裴旻这一次举动跟找死没有什么两样。若非现在他离不开身,都有一走了之的想法。

哪里想到,这才短短几天!裴旻竟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且还是一大步,掌握了陇右全境的军政专杀大权。

李林甫眼中有的只是震撼!

看着手中的诏书,裴旻自己也有些震惊,军政专杀,整个陇右的生杀大权,竟然就如此给了他,让他握在了手中。

这份信任,这份重担!

裴旻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焰,问道:“吴华、童皓在什么地方祭天?”

“在湟水之畔!”苏琪立刻应道。

“带我去!”裴旻并非不知湟水在什么地方,只是湟水是黄河上游重要支流,穿流于峡谷与盆地,有三百多公里,详细在何地,他并不知道,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寻找。

袁履谦疑问道:“裴兄这是打算?”

裴旻冷笑道:“他们有胆子算计我,难道我这个节度使加按察使,还没胆子杀鸡儆猴?带路!”

苏琪打了一个激灵,老老实实的走在了前头。

枪打出头鸟!

这是官场上千百年来的定律,一但遇到事情,最先出头之人往往死的最快。

而此刻的裴旻,在陇右十二州州刺史的心底,几乎是跟傻帽划为等号了。

旱灾是天灾,蝗灾也是天灾。

人是不是斗得过天,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天灾不能力敌是公理,就算陇右因为旱灾、蝗灾毁于一旦,这些都跟他们无关。

他们的政绩,不会有任何污点。

天灾,岂是人类可以匹敌的?

面对这种情况,不做不错,一做反而是错。

尤其是鄯州刺史吴华、与鄯州长史童皓两人。

他们两人有些古板古董,对于自己手中的权势看的极重,不愿意外人干涉他们的事情。

裴旻以武将的身份帮着他们开渠,在他们看来非但不是帮助,反而是跟他们抢攻来的。

本来在大旱之年,护住部分沃土,保证部分收成,以是大功,功劳由他们一方所得。现在却要分一半给军方,他们表面不说其实心底介怀之极。

至于在裴旻在陇右军的帮助下多开了好几条沟渠,这一点他们是不会细算的。

这大旱未过,蝗灾又来。

裴旻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又有干涉政务的意思。

这一次裴旻没有旨意,占不得理,吴华听都不愿意听下去。

至于裴旻那一脚,也让童皓这位鄯州长史牢牢记在了心底,告了御状不说,还针对裴旻的“自寻死路”想出了一条阴招。

他对刺史吴华说道:“裴旻以人力撼天,实在是无智之举,我们可以用之提升名望,借着他的失败,成就一生英明。裴旻灭蝗,几无胜算可言。结果只会越发凄惨,到时候即便陇右颗粒无存,也与我们无关。是裴旻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人力胜天,引起了蝗神震怒,才有此结果。而我们日夜领着百姓祈福,一言一行,所作所为皆在百姓眼中。那时整个鄯州百姓无不念我们的好,对于毁了他们家园的裴旻却是恨之入骨。民怨一起,看他如何收场。”

吴华当时迟疑道:“万一,万一他真的成功了呢?”

童皓毫不犹豫的接话道:“明明是我们诚心祈福,带领百姓感动了上苍,与妄造杀戮的裴旻有何干系?无论最后成与不成,我们都是最终的受益者。”

为了此谋,吴华、童皓也是用心良苦,付出极多,亲自掏腰包购买三牲高香不说,还一跪就是大半天,只饮水不吃饭,戏份十足。

当裴旻赶到湟水岸边的时候,吴华、童皓正在宣读祭文,以告上苍。

辞藻动人优美,吴华念得也甚是投入。

就在他乞求上天怜悯的时候,裴旻大声上前道:“上苍要是懂得怜悯,岂会天降旱灾,徒生蝗灾?堂堂一州刺史,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实在可恨可耻。”

吴华正念的投入,突然让裴旻如此不留情面的打断,登时喝道:“裴节度使,你在陇右大势杀生,乱造杀戮,导致现在陇右各地在灾祸遍野。本刺史管不住你,我等为了陇右苍生向上天祈福。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掺合捣乱,到底什么居心。”

他话音一落,周边百姓议论纷纷,看着裴旻的眼光多有不善,但是又有些迷茫。

便是因为裴旻夺回了河西九曲地,夺回了石堡城,才令鄯州免去兵灾。

这分恩情,百姓并未忘记。

恩情、不满两者相冲,他们也不知如何看待。

“好大的一定高帽!”裴旻但听此言,更加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冷笑道:“灾祸来临,你吴华身居刺史之位,无德无能,不竭力制止灾祸,反而妖言惑众,带领百姓坐以待毙,还振振有词委实可笑。”

他这话音一落,一旁的童皓立刻接口道:“天灾是上天的惩戒,唯有修德,才能消除。裴节度使,一介武臣,只知道打打杀杀,自然不懂这个道理。”

裴旻森然道:“你说天灾是惩戒,唯有修德可以免除蝗灾。是不是意味着发生蝗灾就是无德造成的,你的意思是圣人不修德?”

童皓脸色大变。

目的已经达到,裴旻根本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高声道:“来人,鄯州刺史吴华,身为鄯州父母官遇到灾祸,不出力解决,反而祈求上苍,无能至极,将之官帽朝服剥下,除去刺史之位。鄯州长史童皓,身为刺史佐官,跟着一起胡闹,还暗指圣人失德,居心叵测,不可饶恕,先除去所有职位,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吴华、童皓瞬间大怒。

吴华更是喝道:“老夫乃当朝三品,你凭什么去我官职?”

裴旻淡然道:“就凭陇右节度使兼按察使的身份,够不够?”

第二十章 人定胜天

节度使兼按察使!

吴华、童皓闻言瞬间傻眼了。23us.最快

这文武有别,两人根本不在意裴旻节度使的身份。但是按察使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要是事先知道裴旻是按察使,他们绝不敢用这种口气跟裴旻说话。

心底也明白,裴旻故意不泄露自己按察使的身份,就是挖坑等着他们跳下去。

吴华、童皓肠子都悔青了,他们一个三品大员,一个地方刺史的第一把手,走到今日这一步都不容易。便是得不到晋升,老死任上,也能换得一事英明,光耀门楣。

哪里想到,自己的仕途,竟然就这样完蛋了!

吴华不甘心的厉声道:“陇右之灾,为祸至今,全怨裴旻伤了天和,乡亲们,万万不可听他之言……”

为了自己的前途,吴华已经孤注一掷,只要裴旻除蝗不成,那便证明他的理论是正确的,事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这最后的关头,他还要鼓动百姓,意图激起百姓的反抗之心。

裴旻直接让人将吴华押下,作为一只败犬最后的犬吠,已经不值得他理会了。

不过这万余百姓,确实是个麻烦。

裴旻扫视了众百姓一眼。

诸多百姓不由自主的低下了眼帘脑袋。

这民怕官是古往今来的铁律,在百姓心中刺史已经足够大了。

裴旻一言不合去了刺史的官位,足以让他们心生敬畏。

裴旻见状暗笑,如此倒也少了些许麻烦,高声道:“乡亲们,如今蝗灾肆虐陇右,各地景象,你们大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有目共睹。祈福祈的不少,礼物也进贡的不少。但是结果呢,灾害可有减少的迹象?上天可有垂怜你们这些辛劳的百姓?是你们不够诚心还是不够虔诚?”

“这点,我裴旻绝不相信!你们都是最辛劳的百姓,靠的就是自己家中的一亩三分地生活。失去了这些田地,等于失去了口粮。毫无疑问,你们是最诚心最虔诚的。只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未有半点回应而已。”

裴旻说道这里,有的百姓甚至都哭出了声来。他们以耕作生活,就是靠每年这一点点的收入。

如今都毁去了,根本不知如何过活。

“其实,你们有所不知,陇右十二州,并非全部如你们所想的一样,每一州都饱受灾祸。至少有一州,受灾最小,至今还拥有大片田地草皮。”

百姓闻言,莫名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那就是洮州,洮州是十二州中,唯一一个没有举办什么祭天的州县,也是唯一一个,在蝗灾出现以后,全州百姓投入灭蝗杀蝗中去的州县,从而取得了非常良好的效果。楚惠王吞蛭治好痼疾,孙叔敖斩蛇得到福报,如今为保护自己的家园,不过是杀蝗,又能如何?”

百姓有些意动。

裴旻继续说道:“对了,我从古书看到一则消息,蝗虫含有大量的蛋白质。这蛋白质也就是补品,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家禽皆有极大的好处。人,估计难以入口,但却是鸡鸭鹅等家禽以及各类鸟兽的最爱,比喂食残渣稻穗成长的更快。那些家有家禽的乡亲们,不是正愁没有饲料喂食?就算家中未有家禽,关中、河南一代,富户极多,养鸟之人,数不胜数。何不将蝗虫除死晒干,卖往关中,也能赚些小钱不是?”

晓之以情,动之以利。

很明显,百姓动摇了。

裴旻高声道:“乞求上苍开恩,不如勤以自救。裴某言尽于此,望乡亲们好好思量。从即日起,为了陇右百姓不为蝗虫摧残,在下将发动陇右数十万百姓灭蝗,若真有恶报,我裴旻愿意一力承当,于所有百姓无关。”

他这话音一落,立刻有百姓跟着响应起来,呼喝声越来越多。

还未走远的吴华、童皓,听着这些呼喊,更是气愤的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与此同时,整个洮州也收到了裴旻强硬的灭蝗指令。

最初各地刺史还不情愿,但是得知裴旻以强横的手段罢免了鄯州刺史、鄯州长史之后,不敢有半点抵触,只得配合捕杀蝗虫。

岷州刺史阳奉阴违,意图敷衍了事。

裴旻再次罢免了他的刺史职位,让敢于灭蝗的岷州长史代之。

又经过此事,各地的刺史更加不敢大意,纷纷全力以赴。

整个陇右,数十万百姓,在裴旻的指挥主导下,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灭蝗行动。

事实再次证明了一点,人,才是世间最强大的生灵,万物的克星。

只要人有心灭绝,敢于出手,即便铺天盖地的蝗灾再如何可怕,也奈何不得他们半分。

也亏得陇右军在此之前的出击,有效的防止了大群蝗虫的集结。

如今万众齐心,耗时半个月,蝗灾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裴旻听着各州传来的捷报,一直绷着的脸也露出了丝丝微笑。

“辛苦你们了!”他笑着对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裴晨霖、江岳几人说道。

这些天要是没有这一批能干的部下,他早已支持不住。

张九龄由衷的道:“国公客气了,能在国公麾下为整个陇右百姓,轰轰烈烈的干这一场,在下此生无憾……”张九龄是宰相才,最初并不甘心一直给裴旻做属下。他要做的是皇帝的臣子,在朝堂之上,发挥自己的能力。

之所以答应裴旻的邀约,实是因为长安受到姚崇的压制,待的不顺心,出来走走,长长见识。

但是经过此次蝗灾,他突然觉得在裴旻麾下任职,也不是没有好处。同样能够展现自己的才华,一样都能为民请命,还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心态渐渐的变了。

裴旻道:“这蝗灾确实得到了控制,但万不可大意,吩咐下去。蝗虫这种生物是杀不尽,灭不绝的。它们四处播种,四面繁殖。可以肯定,在陇右干旱的大地底下,还有数以亿万计的虫卵。随时给我们形成第二波的灾害,要事先做好预防。”

袁履谦色变道:“难道蝗虫真不能治?”

“当然可以!”裴旻笑道:“只要这第一场雨下来,蝗虫失去了繁殖的环境。也就意味着,一切大功告成,我们最终战胜了灾害。也向世人证明,人定胜天的道理。”

第二十一章 名震宇内

裴旻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以他对蝗虫这种生物的了解,下的结论。

在这个世界大多人都以为蝗虫是鱼虾变得,唯有他这个后世人知道蝗虫的特性特点。

在这蝗灾发生的时候,裴旻也特别的了解了史上蝗灾的一些资料,研究出一些东西。

古人因为对蝗虫的不了解,在灭蝗的时候没有采用正确的方法,才导致蝗灭不尽。加上各种流言神话的传播,自己吓自己,以至于认为神仙作祟。

他根据蝗虫的特点习性来灭蝗,效果之显著,惊呆了一片人。

就在众人以为安全的时候,裴旻却知道这雨一天不下,蝗灾就不算灭亡。

果然跟裴旻预想的一样,压下去的蝗虫又有复苏的迹象。

但裴旻早有防备,各地也因为灭蝗成效明显而士气高涨,一次又一次的将复苏的蝗灾压了下去。

这两个半月未曾下雨,裴旻早早选择一个人铺着凉席睡在地上,床上虽有美女妻子,却实在受不住热。

这一夜裴旻睡得正香甜,耳中突然让小七小八的哭喊声吵醒了。

听到一旁的动静,裴旻忙起身道:“我来点灯,夫人别磕碰着!”

他熟练的爬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摸黑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火光映照下,一身清凉的娇陈快步走向了摇床,熟练的检查小七小八是尿床还是饿了。

裴旻凑了上去,帮着分担一个,问道:“怎么了?”

这两个多月他一直顾着蝗灾一事,极少有时间陪着小七小八,抱着都觉得有些生手了。但他看得出来,两个小家伙都非常健康,给娇陈照顾的白白胖胖,特别可爱。

也是因为有娇陈在,裴旻才如此的放心处理外边的事物。

贤妻良母四个字,在娇陈身上得到完美的体现。

正是因为娇陈如此出色,裴母从来不催裴旻找正妻一事,在裴母眼中娇陈除了出身不佳,其他无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尤其是生下小七小八之后,裴母可把娇陈宠的,让裴旻这亲儿子瞧得都嫉妒。

娇陈摇了摇头道:“没有尿床,喂奶也不吃。应该是热得,热得难受。”

“你摸摸小八的背,看看是不是出汗了!”娇陈解开小七的衣服,并没有异样,看向了裴旻怀中的小八。

裴旻依言一摸,果然有些汗迹,道:“这孩子像我,怕热!”

“我去打盆井水来!”娇陈说着正欲动手。

裴旻忙道:“我去,我去,孩子你照顾着。”

他说完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从后院井水里打了一盆水,回到了屋子里。

娇陈用毛巾沾了沾水,突然道:“这水不凉啊!”

裴旻摸了摸温度,果然是温温热的。

他们府中的古井是一口数百年的老井,听府中老人说这口井冬暖夏凉,是难得的好井。

冬暖他们是没有体会到,夏凉却也名副其实。

不管多累,用后院古井水冲个凉水澡,是裴旻这个夏天最觉得幸福的事情。

裴旻先是古怪,随即大笑起来,“这就是闻喜公《四十六诀》里说的地气上涌,是要下雨了!太好了,贼老天,总算是开恩了。”

娇陈听了也松了口气道:“难怪今晚有些闷热,妾身体寒都有些受不住。”

裴旻搂着娇陈道:“那就陪为夫睡地上嘛!硬是硬了些,可凉快!”

娇陈也没有拒绝,给小八擦去了汗迹,换了一件稍微单薄的衣服,哄着两个小家伙睡去了。

第二天太阳依旧高挂天上,怎么看都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裴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到了中午用餐的时候。

突然仿佛天狗食日一般,天空突然阴暗下来。

紧接着狂风大作,不一会儿“哗”的一下!

倾盆大雨如冰雹般的打落下来,打得屋顶“噼里啪啦”作响。

裴旻在节度使府中,都能听到大街上百姓的欢呼声。

“终于下雨了!”裴旻都忍不住舞动了拳头,这一场雨整个陇右,整个旱灾影响的地区,期盼的太久太久了。

“国公……”

“裴兄……”

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裴晨霖、江岳相继找上了门来。

裴旻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高兴的双手一合道:“一切如我之前所说,这雨一下,那些干枯的河床,有足够的水源补给,水位将会上升。从而将那些地底下的蝗虫虫卵掩盖,化为鱼虾的食饵。至于其他地方的幼虫卵,面对潮湿的雨天,或死或成型缓慢,以不足为惧。蝗灾,自这一场大雨之后,算是解除了。”

众人相继欢呼:“太好了!”

裴旻瞧向了江岳道:“你也可以归队了!不过你们军方暂时还不能放松警惕,河床里的虫卵已无威胁,河岸上应该还有许多残留。虽不足为惧,却也万不可掉以轻心,在这最后时间出个差错。”

因为人手奇缺,军政要务全压在裴旻身上。

裴旻也只有压榨麾下幕府几人的潜力,让他们一人干好几个人干的事情。

好在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这三人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扛得住压力。

纵是如此,还是人手不足,裴旻也将文武兼备的江岳调了过来,当两个月的文官使用。

江岳高声领命。

这大雨一下就下了两天两夜,将干枯的河渠统统喂饱,让干裂的大地合上了嘴巴。

失去了适应繁衍生存的土壤气候,大片虫卵直接死于地下。顽强活过来的,也没能逃过百姓的追捕。

经过近乎一个半月的捕杀,百姓以意识到蝗虫对于家禽、鱼鸟的妙处,反过来期盼蝗虫再多一些了。

又过了十天,整个陇右几乎不见蝗虫大规模的影子。

轰轰烈烈的蝗灾就此消除,裴旻灭蝗成功事迹很快在天下传开。

引起了天下人的震撼哗然。

与天斗,竟然胜了!

作为蝗灾最频繁的国家,华夏自古到今,经历过的大小蝗灾不下千百次。

有史记载以来,从没有过一次能够得到妥善治理的,但是陇右节度使兼按察使裴旻,竟然率领百姓以人力压制住了蝗灾,战胜了天灾。

此事引发的轰动,可想而知。

满朝文武,乃至全天下的每一个人都感到震惊,不可思议。

裴旻这个名字,再一次名震宇内。

第二十二章 多疑不好,不疑更头疼

“哈哈哈!”

“哈哈哈!”

……

武德殿里,李隆基笑得跟傻子一样,眉飞色舞,手中时不时拨弄几下琵琶弦,实在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

蝗灾扑灭了,最高兴的并非是陇右百姓,而是高高在上的李隆基。

这古人迷信,往往将天灾视为上天的惩罚,而导致上天惩罚的原因又是不修德所造成的。

矛头可谓直指他这个当今皇帝。

李隆基要是一个昏庸之君,倒是不放在心上。

可他自诩是汉武帝、唐太宗之流的英主,兢兢业业的处理着国事,不修德这三个字让他倍感委屈冤枉。

裴旻这一仗将他失去的名望彻底挣了回来。

尽管此次灭蝗是裴旻之功,可要不是他这个皇帝有识人之人,力排众议的安排裴旻为按察使,裴旻又如何有权力调动陇右数十万百姓灭蝗?

这个功劳,至少一半都属于他的。

李隆基瞧着高力士道:“也亏了你的建言,否则朕一下子还拿不定主意呢。”

高力士赶忙谦虚回礼,道:“都是裴国公与姚公的本事,与陛下的明断,老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李隆基也道:“姚公也是可惜了!还是静远能干,有本事,这蝗灾都给他平定了。朕记得贞观二年,我大唐也有一次蝗灾吧。”

高力士谨慎细密,才学不凡,随口就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当初也是大旱,不过那时的大旱,比陛下现今经历的大旱差多了。当时只是京师这一地大旱而已,太宗在院子里发现了蝗虫,捉了几只说道‘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遂将蝗虫吃了。当时的蝗灾并未造成很大的影响,世人都将之视为太宗皇帝仁德之故。”

李隆基笑道:“如今看来,未必如此。只怕是当初的蝗灾不大,雨又下的及时,方是真正原因。想想朕心里痛快,太宗皇帝麾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李靖、李绩、侯君集,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高士廉、岑文本,那么多厉害人物,面对这蝗灾,依旧比不上朕手中的一个裴静远。”

顿了一顿,李隆基又道:“朕要让静远将此次灭蝗的经过一切详细记载下来,收入库中,要让天下人知道灭蝗的方法,也好免去百姓遭受无谓之灾。”

高力士忙拍着马屁。

李隆基大喜过后,看着一桌子的奏章,头疼的挠了挠脑袋,带着几分无奈的闷头处理了。

天降甘霖,旱灾蝗灾消除,可善后事宜却是繁重。

陇右损失惨重,需要朝廷拨款赈灾,重新对田地规划建设,让百姓能够安然的渡过困苦的一年,直至明年丰收,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这个皇帝拍板钉钉。

李隆基一份一份奏章的批阅着,突然他看着手中一份来至于谏官的建言,眉头一皱,随手将奏章丢了,冰冷的说了一句:“烧了!”

高力士捡在手中也不去看,只等着过会儿将之烧了。

又批阅了几分奏章,李隆基又看到一份与之前相差无几的建言,怒道:“这一个个的将朕视为忘恩负义之辈不成?”他将手中的奏章丢给高力士道:“你看看,写的是什么?让朕免去静远按察使的职位?静远立了如此大功,挽救了陇右数十万灾民。这蝗灾一退,便要朕收回成命,要朕卸磨杀驴不成?还说将文武政权交于一人,对大唐大为不利,简直一派胡言……”

李隆基气得火冒三丈,半响都没消去,怒道:“朕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了静远,自是信任他不会背叛朕。这一个个说的好像静远要反了一样。比及忠心,他们真以为自己能比得上静远?岂有此理!”

高力士忙劝李隆基息怒。

李隆基耐着性子又批阅了下去。

突然看到熟悉的字体,皱了皱眉,疑问道:“这好像是静远的字?”往后一拉,果然标注这裴旻的名字,笑道:“朕早给了他直达天听的权力,有事直接交给朕不好。何必传到尚书省,再走流程送到朕的手上?”他摇了摇头,又道:“多此一举嘛!”

看了裴旻奏章里的内容,李隆基猛地一拍案几道:“静远这是想什么,将朕视为鸟尽弓藏的勾践,还是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刘邦?他竟也特地写奏章说自己才德不足,要辞去按察使一职位,糊弄朕呢!”站起来左右渡了渡步道:“力士,你立刻拟诏,念裴旻领陇右百姓力克天灾,特加封为鄯州大都督,领鄯州一切事物。明着告诉他,若敢拒绝,朕再加封他为陇右支度使,让他负责陇右的安抚赈济工作。”

高力士苦笑道:“老奴,领旨。”

当李隆基的任命传到陇右鄯州的时候,裴旻有些傻眼了。

这辞官不成,怎么反而追封官职了。

尤其是听到拒绝就加封陇右支度使,直接吓的裴旻打了一个激灵。

陇右支度使的权力远比不上节度使、按察使,但它主要权力是支付财用﹐调拨物资。

也就是说一但裴旻在任陇右支度使,那他就是真正的陇右土皇帝了,不但掌握着军政的生杀大权,还握着陇右的财权,集军政财三大权力于一身,跟土皇帝有什么区别。

“臣,谢陛下圣恩!”

面对这种情况,裴旻也不好拒绝,只能领受下来。

那超长的官职上又多加了一条鄯州大都督……

麾下文武自然是跟着庆贺。

尤其是李林甫,眼中一片灼热,道:“国公当真是深受帝宠,陛下对您可谓信任备至,古往今来,鲜有可比者!”

裴旻苦笑,自语了一句道:“我担心的恰恰就是这个。”

都说皇帝多疑不好,容易错杀人,制造弥天冤案。但是一个皇帝一点也不多疑,却也是一件让人极为头疼的事情。

这李隆基给他权力,裴旻自然是高兴,但是万一对象换成李林甫、安禄山之流呢,也如此信任,那可就完蛋大吉了。

瞧了一眼李林甫,这心里的话,自然是不能跟李林甫说的。

裴旻加了官不假,可对李隆基这种性格,委实头疼。

第二十三章 人才来投

裴旻面对手中掌握的权力,头疼归头疼,但是还得干下去。

尤其是现在的陇右刚刚经历旱灾、蝗灾,两大天灾。

诸多百姓今年没了收成,家中剩余的钱粮,支撑不到下一次收成,熬不了多久就会断粮,从而民心不定,甚至可能引发社会动荡。

这一点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裴旻必需要在短时间内拿出可靠的政策,以安定百姓之心。

针对如何安排陇右接下来的政策,他特地跟麾下顾新、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几人做了商议。

顾新一直在洮州等候新任的洮州刺史的到来,这期间不可避免遇上了旱灾、蝗灾,便凭借自己在洮州的威信,率领洮州百姓抗灾。

洮州百姓对于裴旻、顾新这对刺史、长史的组合极为信任,也配合灭蝗行动,取得了显著的效果。

如今新任的洮州刺史已经接替了顾新,顾新亦如约来鄯州投效了。

开会的第一句,裴旻便对顾新道:“原本是打算给你一个节度使主簿的职位,现在正好鄯州刺史有个空缺,就由你当了。”

顾新有些激动,红光满面的道:“谢裴帅赏识,只是属下恐怕才疏学浅,难以担当大任。”

他甚有自知之明,知道论及治世才略,他远比不上在坐的张九龄、袁履谦。

“不用妄自菲薄!”裴旻摇头道:“你有你的长处,尤其是在这困苦时刻,你远比九龄、履谦兄更有本事治理好百姓。”

张九龄、袁履谦也一致认同,他们一起共事也大半年,也知顾新的能耐。

顾新最大的长处就是有着一刻吃苦耐劳的心,他就如一头牛,不知疲倦尽心竭力的用他自身所有的力量,深入基层,为百姓谋福。

在洮州,顾新于百姓心中的地位,并不逊色裴旻。

何况顾新原本就是州府第一副手,凭借洮州治蝗的功绩,前进一位是理所当然的。

张九龄、袁履谦要是提升到这个位子,那就是官升四五级,会惹人非议。

至于李林甫,那更不要说,裴旻想都没想过。

顾新肃然道:“那卑职领受了。”

裴旻笑着点了点头道:“接下来我们商议一下如何安排陇右百姓的生计问题,应该如何赈灾,你们有什么看法?”

张九龄笑道:“如何赈灾,国公应当最有经验才是!当初国公赈济洮州的方式极为高明,我们可以沿用过来。”

裴旻道:“以工代赈?”

“不错!”张九龄神采飞扬的说道:“属下最近特别调查过,因为陇右一地不太适合耕种,并非所有百姓都倚仗农耕而活。我们处理得当,陇右一地还保存了部分的田地,并未凄惨到全境受灾。兼之陇右位于河西走廊,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途,有部分人是倚仗丝路生活。真正受灾的百姓,应该不足一半。只要我们能够维持粮价不跌,维持陇右十二州,有充足的米粮供应。只要保证那不足一半的百姓有活干,能赚取足够维持生活的银钱,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袁履谦道:“这些天属下也四处走访了一番,发现陇右许多道路桥梁年久失修,可以乘此机会发动百姓造桥修路。尤其是丝绸之路,更需要好好的整修。如此,地方商贾豪绅也会出资赞助,减轻我们财政负担。”

李林甫道:“朝廷不是想要开采莫离驿的盐田?那可好办,盐田需要工人吧,陇右百姓皆是现成的劳工,运输、伙食、开采都需要人。这一些朝廷本来就要出资安排的,由陇右灾民代劳。减轻了他们的压力不说,还减少了朝廷的开支,一举两得!此外,我们与吐蕃修好不假,但吐蕃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只要一有机会,背弃盟约,意料中的事情。莫离驿的防卫需要好好修葺,石堡城也需要改良一番。据属下所知,石堡城目前的情况是北面难攻,南边相对容易。明显是经过吐蕃特别修葺的,我们应该反过来修改,让难攻的一面对望青海湖,让青海湖那边的吐蕃人对石堡城,望而生畏。”

裴旻看着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笑道:“有你们在,这一切都不需要我费神了,就按照你们的主意来。相信你们的提议落实下去,陇右也不存在什么灾民不灾民,只要愿意付以劳力,人人皆有饭吃。至于米粮方面,这点无需担心。这些天我与户部以及地方上的米商通过气,朝廷的赈济粮食早已有所准备,地方上的米商也配合官府一起统一粮价,一切无忧。”

这麾下有能人出谋,再大的事情,似乎也能迎刃而解。

很快各项政令由裴旻手,发放各州刺史,再由刺史进行安排整顿募集灾民劳力。

愿意修桥铺路的,修桥铺路,愿意修葺城防的修葺城防,心大意图大赚一笔的远去莫离驿。

如此以工代赈,不但解决了陇右的灾民问题,又为唐朝解除了多项隐患烦恼,一举数得。

原本反对裴旻兼任按察使的官员也乖乖闭上了嘴巴。

毫无疑问,裴旻所展现出来的干略能力,让满朝文武皆无话可说。

这日裴旻正在看着陇右十九军传来的消息,陇右军因全力灭蝗的英姿,如今深得百姓敬重。

过往巡逻操练,百姓见了无不竖指称道,军心士气因此大振高涨。

裴旻看了也是高兴,这就是军人的荣誉感。

军人必需要有荣誉感,才能无畏无惧的展现强兵风采。若一个个如瘟鸡一般,还指望他们上阵杀敌?

正在他高兴的当头,张九龄大步走了上来。

“国公,给你介绍一位俊杰,专门来寻你的。”张九龄手中拿着几份书帛,兴致昂扬的走了上来。

“俊杰?”裴旻眼睛一亮,现在他正缺人手,各种各样的人才,忙道:“能让你张九龄称为俊杰的可不多。人呢!”

张九龄来到近处,笑道:“在外边候着呢!这是他的诗稿,属下看了,才情飞扬。”

裴旻身手接过张九龄递来的诗句,口中道:“快请他进来,你看中的人,还有的假?”

他说着,看着手中的诗稿,入眼一瞧,不免咧嘴一笑,这诗他太熟了,居然是《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第二十四章 三王

《登鹳雀楼》这首诗与裴旻而言不要太熟悉了,他记得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就学过王之涣的这首诗。而且一直到上初中的时候还将崔颢的《登黄鹤楼》与王之涣的这首《登鹳雀楼》搅浑。直到上了高中,方才明白两则之间的差别。

《登鹳雀楼》虽然朗朗上口,属于小学生学习的诗文,但是却以千均巨椽,绘下北国河山的磅礴气势和壮丽景象,把哲理与景物、情势溶化得天衣无缝,事实一首不朽的诗篇。

张九龄下去请人了。

裴旻继续看向第二篇诗稿,这首诗他到没有拜读过,不过依旧充满了王之涣特有的大气磅礴,意境开阔,让他眼前一亮。

不多时,张九龄带着一位年近三十的青年走进了大堂。

裴旻打量着青年,青年腰佩长剑,一袭白衣,倜傥不凡,在他记忆中,史书上给予了他绝高的评价,说他“孝闻于家,义闻于友,慷慨有大略,倜傥有异才”。

如斯评价,一点儿也不小。

青年来到堂中,恭敬作揖道:“草民蓟门王之涣,见过裴国公。”

“免礼免礼!”裴旻笑着让他起身说话,从面貌来看,王之涣确实可当倜傥二字:“你的诗文,方才某拜读了。确实热情洋溢,韵调优美,朗朗上口,堪称佳作。”

王之涣道:“草民得国公夸奖,三生有幸,愧不敢当。”

裴旻以为他是说客套话,也没理会,只是道:“不过你要知道,这人才有千千万,论及诗文,你却可称当世罕见。但是未必做得了官,治得了民。”

他这话最近是深有体会,让他有如此感悟的对象就是李林甫。

李林甫这二百五一直装着才华横溢,前不久就漏了陷,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李林甫与顾新交好。

顾新此人虽是州府第二把手,但为人清廉,所收俸禄一大半都用来接济一些孤儿寡母,自己过得极为清贫。

李林甫笑说他们是“杵逆之交”。

气得顾新险些跟李林甫断交。

李林甫真实想说的是杵臼之交,说的是两人诚心相交,不在乎对方的身份家里的贫富。

李林甫文化功底极其一般,隐约知道有这一个词,就说了“杵逆之交”。

杵逆有不孝敬父母的意思,杵逆之交那就是两个不孝少年的友情。

顾新为人极孝,哪里受得住这种羞辱,直接翻脸了。

裴旻听闻后也忍不住大笑了好一阵子。

不过李林甫的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是他在政治谋略确实厉害,展现出了与他文化程度截然相反的实力。

王之涣并不以为意的道:“国公以为草民的话是奉承?其实并不然。草民出生于太原王家,亦算是名门之后,于为官治世之道,也略有涉猎。家人以为我寻得求官途径,只是草民热衷诗文。比起入朝出仕,更愿意与好友一起寄情山水,吟诗作对,怡然自得。草民家中还算殷实,不为钱财所困,未必出仕,沾惹一身勾心斗角?前年听闻国公一首《出塞》,莫名感动。前不久游玩石堡城,见石堡城下国公的题字剑书,感慨悲烈,想着草民醉生梦死的生活,是因万千白骨换取来的,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至此立誓:愿以七尺身躯,提清风三尺,投笔从戎,效命国公帐下!”

裴旻让王之涣夸得极不好意思,笑道:“你有此心,某焉有不收的道理。正好我麾下正缺人手,你若不嫌弃,便在我帐下先充当文书吧,待确定你能力,另酌情评功提升。”

王之涣毫不介意的道:“愿为国公效命。”

“对了!”裴旻想起王之涣先前提的好友,不由道:“你若有怀才不遇的好友,亦可以举荐他们。真有大才,旻还可向陛下举荐。”

王之涣道:“属下早年教的几位好友,大多于属下之前的想法差不多,对于仕途并不热衷。倒是近年结交了两位知己,却也有为国效忠的心思。此二人论及才华只怕更胜我一筹,只是年岁偏小,无半点功名在身。”

裴旻忙道:“无妨,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功名什么都是后话。只要真有才,还怕没有功名?”

他一听王之涣说才华更胜他一筹,心里不由痒痒的。

王之涣答道:“他们两人无巧不巧与属下同姓,一个双名昌龄,另一个单名一个维字。”

王昌龄、王维!

裴旻有些心理准备,但听王之涣说出王昌龄、王维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一阵震撼。

七绝圣手王昌龄!

诗佛王维!

都是赫赫有名的绝顶人物!

而且他们两人都有一定的政治建树,并非是那种纯粹的诗人。

王之涣疑问道:“国公听过他们?”

裴旻笑道:“神童王维的大名,长安谁能不知?”

王昌龄现在名声不显,但是王维的名号裴旻但真是听过的。

王维才华早显,十五岁时去京城应试,还写的一手好诗,画的一手好画,还有音乐天赋,一到长安立即成为京城王公贵族的宠儿,名传京师。

王之涣一想也是,说道:“昌龄兄对国公推崇备至,只要属下相招,十有八九回来。至于摩诘兄,这个……属下不确定。”

裴旻道:“无妨无妨,能来一个是一个。”

王之涣也乐意为自己的好友,求个功名,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裴旻想着万一王昌龄、王维都来了,那么以后再将李白、杜甫招来,那自己麾下可就是群英荟萃了。

加上现在的张九龄,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诗人都是自己的部下了吧?

仅是想想,裴旻便觉得兴奋。

王之涣的文书地位并不高,只是一个小吏,干着帮裴旻起草文稿的工作。但他并不嫌职低官卑,也没有半点才高气傲的态度,认真的处理着手中的每一件事。

裴旻也不时的考验着王之涣的行政能力。

王之涣对答如流,确实颇有能耐。

裴旻虽未立刻提升他官职,却也分摊了一些他本职之外的事情于他处理。

这天裴旻对王之涣道:“你处理好手中事物,回家歇息的时候绕个远路,去鄯州的各大粮店看看粮食的储备情况。刚刚我得到长安传来的消息,说赈济粮因为河道堵塞,比预计的要延迟半月,看看市面上的粮食是否充足。”

第二十五章 王之涣失踪

王之涣处理完手中之事,往城中各大粮店质询米粮库存。

“回王文书,苏家米行的库存粮食还有三百斗左右。依照正常情况,应该能够维持一月,只是……”

王之涣看着苏家掌柜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只是什么,掌柜但说无妨。这米粮关系百姓生计,于国于民皆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有任何问题都不许隐瞒。”

苏家掌柜忙道:“是这样的,这两天前来购买米粮的百姓意外的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账本移到了王之涣的面前道:“文书你看,前五六日,这每日的出售额还算正常,每日的交易数额在十五斗之间。这两日却提升到了三十五斗之多,数额翻了两倍有余。老朽甚至怀疑是不是坊间有什么谣言,以至于此。还特地让伙计去市集上打听一二,一无所获。”

王之涣沉吟道:“如此说来,这反常情况持续下去,十日都坚持不下来,会出现断粮情况?”

苏家掌柜颔首道:“确实如此。”

王之涣皱着眉头道:“会不会有人恶意屯粮?”

苏家掌柜摇头道:“应该没有这个可能,国公的手段谁人不知?在他面前发国难财,无异于自寻死路。只是依照老朽这些年的经验来看,这其中确实有些异常。许是有人为了预防断粮,多囤了一些吧。”

王之涣直言道:“不合情理,真正的富人豪绅,不会在这关键时候来购粮。在旱灾来临的时候,他们应该早已囤积了足够的粮食。而不是选择在灾难结束,粮食稀缺的时候,与百姓争抢利益。从你这账簿上也可以看出来所有的米粮皆是四升、五升、六升这样少量出售,并没有超过一斗的。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掌柜还请多多留意。”

这个时候的测量工具极为精确,采用的是十进位制方式:一斗为十升,一升为十合,一合为十勺,一勺为十抄,一抄为十作。这一升米,差不多三斤左右,足够一家三口一天口粮有余。

此时以工代赈的策略已经实施下去多日,愿意参与劳作的百姓,每日都会领取到相应的工钱,可谓成效显著。

依照当前的局面,一切都应该稳定才对。

粮食的销售为何会出现大幅度的提升?

王之涣心底琢磨着,走出了粮店,在店门外与以青衣百姓擦肩而过,那人入得店中便高喊了声:“掌柜,给我来六升小麦。”

带着疑惑的心,王之涣走向城中另一个大米行,龙家米行。

当初裴旻意图说服龙家人开办采石工坊、制砚工坊、雕石工坊,龙家保守并未答应,悔恨至今。

如今龙家人已经信服了裴旻的通天手段,也跟着将生意发展到了鄯州,开了一家比洮州还要大的米行。

王之涣还未踏步进屋,耳中便听人说:“掌柜,给我来六升小麦。”

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呈现。

同一个人?

王之涣不动声色的隐藏暗处,不过一刻,一位麻衣百姓从米行里走了出来。

虽然之前只是一个照面,王之涣依然认出他便是先前在苏家米行遇得的那个买米人。

短时间内换了一家米商买米又特地换了衣服?

王之涣正想通知龙家掌柜知会裴旻,自己暗暗跟随,突然脑袋一轰,让人从背后敲了一计闷棍,打倒在了地上。

王之涣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晕阙了过去。

**********

裴旻第二天在节度使府邸没有见到王之涣,心底有些奇怪,让王小白去王之涣的住处看看情况,问了左邻右里才知道王之涣昨夜竟是一夜未归。

裴旻暗觉不妥。

经过半个月相处,王之涣的品性毋庸置疑,即便他真有事,至少会请个假,说明情况,绝不会无端端的失踪。

“立刻去城中各大米店询问请情况,安排衙役兵卒守着出入城中的行人,对于出入城中的所有人严加盘查。”裴旻当机立断,下达了各项指令。

如今他是鄯州大都督又是陇右节度使、按察使,是整个朔方权势最大的一个。

这命令一下,不过短短的几刻钟,鄯州完成了戒严。

王小白再次赶回了节度使府,向裴旻禀报探得的情况:“苏家米行、余家米行都有王文书的消息,其他几家米行的掌柜伙计皆没有看到王文书。根据苏家米行的掌柜的说辞,王文书应该是察觉了什么异样,他们苏家米行,这几日的销售额极有问题,怀疑有人暗自囤粮。”

听了王小白的回报,裴旻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想发国难财。

随即一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富贵险中求不假,但是现在整个陇右的米行都让他强制统一起来,不得提高粮价,在加上国家的支持,粮食并不短缺,根本没有奸商发挥的余地。

即便再傻的奸商,也不至于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犯弥天大过。

“但是粮食销售不正常,这也是事实。”裴旻自语琢磨,突然眼睛一亮道:“王文书是什么时候到余家米行的,又是什么时候到苏家米行的?”

王小白立刻应道:“余家掌柜是说酉时一刻,苏家掌柜是说酉时三刻……”

裴旻找来鄯州的城市平面图,在地图上找着几大米行的位子,一一标记出来,又标出了节度使府衙与王之涣的住所,用手指将所有店铺都连成了一条线。

最后点在了其中的一个米行,道:“这里,王文书是在前往龙家米行的路上,或者在龙家米行出的事。”

王之涣行事风格极有章法,他不会走马换将,虚耗时间,必定是一条捷径询问下来。

他第一二家米行找的是余家、苏家,那么第三家必然是离苏家最近的龙家。

“我们走!”裴旻想也不想,领着王小白出去了。

顾新、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裴晨霖这些人手中皆有事物要处理,他反而最是清闲的一个,抽得开身。

王之涣一方面是他幕僚成员,另一方面也是当世少有的俊杰,若有个意外,与他与天下都是莫大的损失。

绝不容有失。

第二十六章 白衣少年

王之涣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过来的时候周身酸痛,想要动却动弹不得,手脚都给死死的捆绑住了,头上套了一个麻罩,连嘴巴都给堵了起来。

意识渐渐恢复,感受着后脑勺传来的隐隐作痛,王之涣回忆起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缘由。

眼前一片漆黑,王之涣也不知身在何处,只是似乎听到有人说话。

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耐着性子,竖着耳朵听着左右的动静,凭着感觉判断一切。

周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吆喝声,鼻子里又闻得各种香味。

不免沉吟想着:自己应该在闹市附近。饭菜的香味混杂,味道并不统一。

闹市附近没有僻静的民房,因是在客栈。

大隐隐于市,如此才能掩人耳目。

足音传来,王之涣更是一动不动。

只听一人道:“出了恭,神清气爽!”

一个稳重的声音传来:“别睁着眼睛唬弄老子,将你嘴角的油抹干净再说,你这是跑到茅厕里啃鸡腿去了?”

王之涣这才发现自己这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人,心里不免暗暗震惊,也庆幸自己没有妄动。

最先那人闻言“嘿嘿”一笑,道:“哥,这真怪不得我。石老大抓了这么一个累赘来!还要累我们兄弟伺候着,酒不能喝,哪也不能去,都要憋出病来了。要不,你也去喝几杯,这里我看着。”

稳重的声音道:“免了,别看这小子是个小小文书,可他能直接与裴旻接触。裴旻此人不可小觑,连吐蕃都不是对手。我们即将行大事,万不可因他一人,坏了全局。”

年轻抱怨声再次于王之涣耳中响起,“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死人才最安全。”

稳重的声音喝道:“现在是夏季,人死了不要一天便会发臭,想拉着大伙儿一起死?”

年轻的声音不在响起,只是听了一阵嘟哝的“突厥语”。

稳重的声音再次喝道:“不许说突厥语,不能泄露我们的身份,任何时候,都不能养成这个习惯。”

王之涣即便没有对方的提示,也听出了是突厥语。

他是山西太原人,太原不远便是雁门关,经常有突厥人来太原贸易做买卖。

王之涣听不懂没学过,却也分辨的出来。

突厥!

行大事!

买粮食!

王之涣一点一点的组织着手中的资料,突然发现这粮草异常的背后,藏着一定的阴谋。

王之涣正想着脱身之法。

屋里也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便在这时!

房门意外响起。

“谁!”房中稳重的奚祥叫喝了一声。

“是我,店小二!”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奚祥看了身旁的薛辰一眼,点了点头,他的记性很好,确实是店小二的声音不假。

薛辰收回了握在剑鞘上的手,上前准备开门。

就在他拉开门栓的时候,屋门突然冲开。

薛辰闪避不及时,门框直接撞在了他的脑袋上。

薛辰七荤八素,还未有反应过来,一个白衣少年大步走进了屋里,一计手刀,重重的斩在了薛辰的颈脖上。

薛辰直接倒在了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奚祥见状,不做任何犹豫,直接抽出腰间佩刀,猛地斩向了里屋床上的王之涣。

王之涣意外一个鲤鱼打挺,竟然在双手双脚被缚的情况下,抹黑跳了起来,避开了这一刀。

唐朝的文人与其他时代的文人大有不同。

唐朝尚武,没有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

即便是文人,他们也有崇武之心。

因而才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样慷慨激昂的诗句,弃文从武,效命边疆。在这时一种时尚。大诗人高适、岑参、王昌龄、卢纶这些都是例证。

王之涣非但不是文弱书生,反而常击剑悲歌,剑术上有着极高的造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奚祥的一击。

奚祥一刀不中,第二刀又意图劈至。

一缕劲风却激射而来。

白衣少年也反应过来,直接射出了手中的佩剑。

奚祥无奈,只能撤身避让。

如此一避,却也失了机会,白衣少年乘机从一旁吓的目瞪口呆的店小二手中的茶壶砸向了奚祥,同一时间于地下拾起薛辰的佩剑,挺剑迎了上去。

刀剑相交!

白衣少年借力退了两步,口中道:“兄台,别动!”

王之涣虽不知来人是谁,但明显听出对方的用意,不再妄动。

白衣少年随手一挥,王之涣手上的粗绳应声而落。

奚祥趁势杀向了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为救人,失了先手,却也凌然不惧,挺剑而上,口中笑道:“你来试试我最新悟的剑法!”

变然间白光闪动,跟着铮的一声响,刀剑相交。

两人各退一步。

奚祥忍不住“咦”了一声。面前这少年的剑法平淡无奇,却是杀气腾腾,出剑的时机把握的极为巧妙,甚是古怪。

白衣少年却是一笑,道:“再接我几剑。”

王之涣这时也拉开了脸罩,见一片白衣少年的遗留佩剑,伸手取来,斩断了自己脚上的绳索,手中长剑一震,笑道:“算我一个!”

白衣少年并不说话,抢先挥剑而上,长剑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急。

王之涣也不甘示弱,挺剑向奚祥右肩疾刺。

一左一右,相得益彰。

奚祥回刀侧身,右腿微蹲,与白衣少年的长剑一触,即刻收力,突然发足疾奔,意欲逃跑。

白衣少年眉头一挑,长剑脱手,向敌人心窝激射过去。

不料奚祥这一跑乃是诱招,他看出了白衣少年剑术固然灵动,经验却是不多,长刀突然圈转,直取白衣少年咽喉,势道劲急无伦。

白衣少年却是一笑,从容退去。

王之涣仗剑而上,手腕抖动,噗的一声,剑尖刺入了奚祥的右肩。

“好剑法!”白衣少年笑赞了声,趁势夺刀,又在奚祥的左肩补了一下。

王之涣用剩余的绳子将奚祥捆绑妥善,方才对白衣少年道:“多谢这位朋友出手相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去为好!”

白衣少年颔首应诺,正欲向外走去,却见窗外一小股人往他们这边行来,笑道:“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第二十七章 局面复杂

王之涣注意到了白衣少年的视线,问道:“他们的人回来了?到底是什么人?”

白衣少年道:“在下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能救兄台不过是恰逢其会……”他话还未说完,暴怒的呼喝急促的脚步声已经传来。

王之涣慎重道:“人数不少,这屋子与我们大是不利。”

白衣少年欣然道:“我们去街上一战!”

他们并非是单纯的交谈,说话的时候各自动了起来。

王之涣一剑斩下了窗户,便于他们出逃。

白衣少年拉扯下了蚊帐,扭成了长绳,将手中长刀重重刺进了地板上,顺带捡起了最先射出去的长剑,两人顺着三楼,飘飘然的下了楼底。

周边百姓见两人从天而降,纷纷报以诧异的目光。

守在客栈门口的贼人,见王之涣竟然跑了出来,呼喝着拔出刀剑向他们二人砍杀过来。

白衣少年、王之涣并没有跑的意思,反而仗剑迎了上去,剑光闪烁。

数合之后,嗤的一声。

王之涣一剑削断了对手的长刀,长剑闪处,顺势将对方的整个手臂都给切了下来,一看手中长剑明亮如秋水,青光耀眼,不由道:“当真好剑!”

白衣少年亦是剑光霍霍,长剑中宫直进,自敌手胸膛贯入,背心穿出,接口道:“这是蜀中名匠铸造,在下用一首诗换取来的。”

他说着见一伙人从客栈出来,意图悄无声息的潜入人群溜走。

白衣少年左右顾盼,却见两队各十余人的市场巡卫兵以向这边赶来,当即两步一迈,直接挡在了他们面前道:“既然来了,不交待一声,想要离去,不合情理吧!”

对方人群中走出一位粗狂高大的异族人,身长七尺,脸上纵横交错着三道大疤,早将主人的五官毁得不成样子,他的鼻子被一条横疤截成了两段,眉毛歪扭,尤其右半脸从额角到下巴的那一条伤又深又长,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面颊骨,格外恐怖:“这位兄弟,你认错人了!我跟你们的对手,可不是一伙的。”

白衣少年一扬长剑,道:“马贼秃鹰,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我管不着,让某遇上了,也别想安逸离开。”

听到马贼秃鹰,周边人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纷纷避让开来。

陇右鄯州位于河西走廊的必经之地,往来西域的商人大多由此经过,通过他们的嘴,述说着一些西域的情况。

西域环境复杂,有一望无际的大漠,也有绿荫遍野的绿洲;有无人的死亡谷底,也有繁华的坚城巨堡;有令人生畏的沙暴,也有世人疯狂的财宝。

在西域生活的大多都是昔年三十六国的遗民,他们的文化宗教受到东西方的冲击,形成了独特的文化风气。

目前西域在大唐的控制之下,但是吐蕃、大食、突厥、突骑施等对之莫不是虎视眈眈,可谓龙蛇混杂。

面对这种复杂的环境,马贼这种产物无可避免的遍布西域。

他们有的是凶悍地方居民乔装,有的是各地逃亡西域甚至是发配西域的暴戾之徒,组成的劫匪,袭扰着商队百姓。

有三支马贼最为出名,实力最为强盛。

秃鹰是三支马贼团中实力最小的一个,但却是最为凶暴的一个。淫掠妇女,残杀老弱,可谓无恶不作,凶名甚至传到了鄯州。

鄯州百姓也是耳熟能详。

秃鹰眼中煞气四溢。

一人长笑从客栈里走出来道:“秃鹰兄弟,都给认出来了,也别躲躲藏藏。不如我们连手,我将杂鱼除了,你将这两个碍事的小子杀了,一起杀出城去如何?”

来人也是三五大粗,手中握着根三菱铁棍,露着凶悍的气势。

“好!”秃鹰一口应下,狰狞的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道:“小子找死,大爷成全你!”

他拔出了佩刀,一把珠光宝气的西域弯刀,在夏日的眼光下,闪闪生辉。

他这一动,其身后的十数人一并拔出来刀剑,杀气腾腾。

三菱铁棍巨汉的那伙人也纷纷抽出了兵器,明里暗里竟然无故多出了三十余人,细细数来双方加起来居然五十余人。

王之涣不动声色的来到白衣少年身旁道:“什么情况?”

白衣少年忍不住轻声道:“兄台,你得罪的是哪路人马,怎么这么多人?”

王之涣茫然道:“不是很清楚!”

白衣少年道:“那你能对付几个?”

“三四个吧!你呢!”王之涣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白衣少年道:“寻常六七个不是问题!只是秃鹰跟那巨汉,显非常人我们两人未必就能对付……不过……”他突然一笑,豪情万丈的道:“我们不胜即胜,只要拖住他们,即可!”

说着长剑一抖,已经迎向了秃鹰,只要吃住首领,其他人自然无处可逃。

王之涣见白衣少年在这种局面下非但不惧,反而豪气干云,笑道:“愿随一战!”

替白衣少年接下左右意图绕背偷袭的敌人。

白衣少年对着秃鹰劈面就是一剑。

秃鹰举刀挡开,反回了一刀。

顷刻之间,两人对攻了数招。

秃鹰久经杀伐,招招杀气纵横,追魂夺命。

白衣少年的剑法灵动,脚步更是轻快飘逸,忽而左转,忽而右转,变幻不定,手中长剑或挡或攻,或避开周边的偷袭,任是让秃鹰毫无办法。

秃鹰忍不住道:“小子有种别跑!”

白衣少年心性高傲,也不甘示弱的叫道:“有本事将你手下的这些虾兵蟹将都叫开。”

正说间耳中听到王之涣一声惊呼,一股极刚猛的劲风已到了身后,身上的长袍竟被迫得贴在了身上!

白衣少年听这风声雄浑无比,知道来者必定是沉重之极的兵器,绝不能以剑去接。

一转一侧,他身法灵巧之极,衣袖和带子飞扬开来,从容潇洒的避开了这一击。

三菱铁棍的巨汉已到了近处道:“不可久战!”

他说着三菱铁棍已经猛地对着白衣少年挥砸过去。

秃鹰身为马贼本就没有道义可言,从右侧劈砍向了白衣少年。

他们一个出招大开大合,一个轻快毒辣,虽无配合,却是难缠之极。

白衣少年剑法出尘,对上任何一人,堪称游刃有余,但是面对两人,却险象环生。

王之涣此刻也被六人缠着,脱不得身。

第二十八章 相互钳制

白衣少年咬着牙关苦苦支撑,巨汉的三菱铁棍他只能闪避。

而秃鹰的弯刀却刁钻轻快,阴险狠辣。其自身又是在血海里爬滚过来的,对敌经验尤其丰富,每每出手都是在白衣少年躲闪之后,留有空挡的时候,让他难受至极,一个不慎就会小命玩完。

白衣少年左闪右挡,情况苏不乐观。

但他自身却毫不慌乱,强稳阵脚,明知极难取胜,却是毫不气馁,静观局势,坚毅愈增。

好似汪洋中的一艘小船,摇来晃去,东倒西歪,却任是屹立不倒。

一连三十余招,白衣少年依旧维持着僵局。

巨汉大吼一声,三棱铜棍顿时舞成一个黄圈,气流大作,直捣白衣少年面门。

白衣少年只觉得劲风刮面如刀,这一招让他刺中,整个面门都要凿成肉泥。

白衣少年正想闪避,却听一人说道:“力量不足,何不以灵动应对。一味的躲闪,只会越来越被动。此二人配合不足,武器一长一短,看似天衣无缝,却自有破绽可寻。”

白衣少年有些茫然,秃鹰的弯刀再次从他左边杀来。

这一错愕之下,反而失去了还手的机会。

突然灵光一动,身子往巨汉的右侧俯冲过去,借助巨汉的身体,避开了秃鹰的刀。

剑锋分刺左右,一剑下斩,一剑上挑,反攻巨汉而去。

巨汉身随棍转,回棍横掠,险些将一旁的秃鹰横扫在地。

秃鹰骂了一声:“混蛋!”

白衣少年心有所感,利用巨汉的身体来抵挡秃鹰,秃鹰往左,他向右,秃鹰向右他往左,使得巨汉壮硕的身躯始终但在秃鹰面前。

而巨汉的棍棒是重型兵器。并不擅灵动,两人围着他转来绕去,他的三菱铜棍根本施展不开,仿佛给无形的绳索捆缚住了手脚一般。

巨汉想要跳出站圈,但他的身形哪里比的上白衣少年?

巨汉一动,白衣少年跟着行动。

两人相互牵制,碍手碍脚,反而不及一人。

“你他娘的别挡着老子!”秃鹰气急大骂!

巨汉也怒了,喝道:“有你在,老子长棍都动无不利索。”

他扫视了一下情况,骇然发现周边竟然没有熟悉的面孔了,就在他们力战白衣少年的时候,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

他的部下几乎全部倒在了地上,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给人完全制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便在他分神之际,白衣少年霍霍杀到,直刺巨汉咽喉,这一剑当真迅捷无伦,只是寒芒一闪,寒气以达,慌忙退步闪避,险些又跟秃鹰撞在一处。

秃鹰再次怒骂了一声,转头看向先前出声提示的方向,见一个持剑青年好整以暇的瞧着这边,怒喝道:“别给老子光说不练,吃我一刀!”

他的刀又急又狠,化作一道五彩霞光,向青年缠绕过去。

青年长剑徒然跃出剑鞘,他出手速度太快,力量用的太巧,稍不注意,甚至以为剑是自己跳出鞘来的。

秃鹰心底一沉,又不信这个邪,面前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就算会些剑术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当即不再迟疑,手中弯刀一撮到底。

却不想青年长剑中宫直进,似要与他拼个两败俱伤。

如他这类人,最是凶残,也最是惜命。不到万不得已,岂会行两败俱伤之事?

正想重整再战,却发现对方剑尖不住颤动,剑到中途,忽然转而向上,端的是若有若无,变幻无方。

秃鹰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发现面前这个青年的剑法远比那个白衣少年可怕,只是寻常的变招,竟然与人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之感。

秃鹰在西域也与不少高手交过手,不管是胜是负,皆未遇过招法如此浑然天成的人物。

青年毫无疑问正是裴旻。

今日裴旻察觉王之涣失踪,心中担忧,与王小白一路探查王之涣的踪迹,来到龙家米行。

与龙家米行略作打探,得知并未见王之涣身影,但是龙家米行情况与苏家米行一样。这两日的销售数额极不正常,大有给人恶意收购的迹象。

裴旻心知此事定于王之涣失踪有关,在安排人手调查之际,得知有人在闹市聚众斗殴,甚至闹出了人命。

听得如此消息,裴旻也不能不闻不问,直接与王小白一起赶到了闹市,见诸多兵卒惨死于地,还有部分兵卒苦苦支撑。

在贼人的包围圈里,王之涣正给多人围攻,身上还受了一处刀伤。

裴旻那有半点迟疑,直接拔剑冲杀进了战圈。

他秦皇剑上下飞舞,以一人之力连挑了二十余人,直将贼人杀的心寒胆裂。

王小白也游走于人群之中,他的速度太快,对付真正的高手,或许大打折扣,但是对上虾兵蟹将,却如鱼得水,一脚一个,端是威风八面。

陆续闻讯赶来支援的护卫兵士,将场面控制住了。

王之涣意图救援白衣少年,却让裴旻一把拉住,笑道:“无妨,你没见他打的入神。这少年郎的剑法极有灵性,只是火候偏差,经验略逊。若能扛住如此压力,剑术必然大进。放心,有我在,他若撑不下来,我自会出手。”

王之涣也不急了。

裴旻是关中第一剑,打遍关中无敌手,放眼天下亦是屈指可数的高手,有他在一旁掠阵,有何可惧?

裴旻在一旁观战,见白衣少年的剑法在势态上与他最新悟出的剑法,有着隐隐的雷同,不免有些奇怪,但见白衣少年有体力不支之象,开口指点。

却不料对方恼羞成怒之下,居然向他扑来。

如此裴旻只能仗剑应对,一招出手,破了对方攻势,见他游移不定,蓦地里疾冲上前,当真是动如脱兔,一瞬之间,已到了秃鹰近处,这一冲招式之怪,无人想像得到,而行动之快,更是难以形容。

秃鹰猝不及防,只能凭借本能挥刀劈砍,眼瞧着即将将来人劈成两断,不料手腕一麻,手中长刀莫名其妙的给对方夺了过去,紧接着胸口受到重击倒飞了出去。

自从裴旻得到王小白赠予的庖丁解牛刀的刀谱,对于游刃有余这一招的领悟更是透彻,只要时机巧妙,败敌夺兵,便如探囊取物。

目前情况太多莫名,他也有诸多疑问,自然不愿伤着对方的头目,哪怕是穷凶极恶之徒。

第二十九章 诗仙李白

秃鹰的离开,让巨汉空出了手脚。

但是同样了,他们失去了二对一的威胁!

白衣少年完全敞开了手脚,先前给两人逼得节节败退,如今挽回劣势,一扫郁闷姿态,更是气势迫人。剑光如虹,一剑紧似一剑,忽而窜高,忽而伏低,凭借灵动的步伐,快捷的剑技,将敏捷不足的巨汉逼得节节败退,只能一味防守。

巨汉心中叫苦不迭,哪里想到自己苦练棍法四十载,竟然不敌一个少年。便在这时,秃鹰突然横飞过来,倒在了他附近。

巨汉分心一看,一位英武帅气的青年正收回了自己的佩剑,把玩着秃鹰手中的那把西域弯刀,心底更是一沉。

秃鹰以凶悍著称,并不以武艺见长,但也是成名多年的悍勇之辈,这般轻而易举的给打败,还夺了兵器,实力显然深不可测。

如此年纪,在鄯州有这个实力的,除了裴旻还有谁?

难怪自己的手下如草芥一般给打倒了,对上裴旻这样的关中第一剑客,他们焉有还手的余地?

念及于此,不免心若死灰。

白衣少年见秃鹰此刻模样,也略感震惊。这些天他暗自追踪秃鹰行动,深知他刀法凶狠,自己想要胜他并不容易。这才一路跟随,寻求时机,却不想竟然有人轻而易举的将他击败。

只是他背对着裴旻,不知是谁出的手。

在这临阵关头,他也不好回头眺望,只以为是一位江湖奇人出手相助。

见巨汉分心以对,白衣少年更不迟疑,长剑对着巨汉当胸刺去。

与巨汉对攻数招,对于他的功底,自有一定了解。知道他定能反应过来,一招直刺却暗藏三个变招,以克敌制胜。

岂料对于这一剑,巨汉竟然不闪不避,反而将手中的三菱铁棍猛地砸向了秃鹰。

白衣少年神色微变,以知巨汉杀人灭口的用心,可想要去救却来不及。

眼看秃鹰便要惨死棍下,化作肉泥。

随着“锃”地一声大响,面色大变的倒是巨汉。

他忙不迭向后退去,再看手中的三棱铁棍,却只剩下了半截!

一人一剑后发先至,抵挡在了秃鹰的身前。

白衣少年也乘机给了巨汉一剑,将他制伏刺倒。

白衣少年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心情看着莫名出现在面前的这个男人。

明明是他更近,明明是他在战斗状态,可他做不到的事情,却让对方做到了,似乎有些轻松随意。随意的甚至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切以被扭转。

不用多想,白衣少年以知来人身份。

还以为指点自己,击败秃鹰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却不想竟然是一位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忍不住在心底说了声:“果如张兄说的一样,裴国公的剑术,天下无对。”

“想杀人灭口,没有那么容易!”裴旻见已经给制伏的巨汉,收回了秦皇剑,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对王小白道:“将所有人都带走,分别关押,过会儿我要严加审问。注意这个巨汉,他心存死意,定有寻死迹象,别让他得逞了,由你亲自看管。”

王小白点了点头,他出生御史台,知道御史台的一些手段。

在多年前,只要进了御史台就如进阎王殿,御史就如十殿阎王,在他们手上没有撬不开嘴,也没有想死就能死的人。

王小白虽知些许皮毛,却也足够应对一切。

“太原王之涣谢过兄台的相救大恩,却不知兄台尊姓大名!”王之涣见大局已定上前来向白衣少年道谢问好。

裴旻也瞧向白衣少年,这白衣少年的剑法极为灵动,剑法中呈现的感觉,与之有些许异曲同工之妙,很是好奇。

白衣少年作揖回礼道:“蜀中李白,见过王兄!”

李……

李白!

诗仙李白!

裴旻脑子一震,带着几分炽烈的看着白衣少年,心中忍不住激动。

这种强烈的感觉,见到李隆基、薛纳这些大人物都没有,但是面对眼前这个少年却出现了!

一个传奇一样的诗人,将浪漫主义的诗句带向了巅峰的诗仙。

只要是中国人,几乎没有不知道李白的,只要是中国人几乎没有没拜读背诵过他的诗句。

从最简单的《静夜思》,到震撼人心的《将进酒》,谁人不识?

面对王之涣的道谢,李白忙道:“王兄不必如此……在下有幸,拜读过王兄的诗句,深感造境深远,令人裹身诗中,布在人口,回味无穷,能够有幸相识,深感荣幸。”

他并非客套话。

王之涣的善五言诗,以描写边塞风光为胜,是浪漫主义诗人,而李白同样的浪漫主义诗人,而且是将浪漫主义推向巅峰的诗人,在这方面他们志趣相投。

李白固然心性高傲,遇到志同道合之人却也十分热情。

王之涣对裴旻道:“国公,多亏了这位仁兄相助,属下才有幸逃脱魔掌。”

裴旻此刻也回过神来,抱拳问好笑道:“可是张老哥口中的李白?虽初次相见,但李兄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

李白对仕途极为热衷,却又看不上官架子,对于威势、派头极为鄙夷。说好听的是豪放不羁,说难听的就算蔑视礼法。

裴旻这般无官架子,让李白亦是好感大生,遂然道:“张老哥在蜀中时,不止一次与在下说到裴国公的名字,赞国公是难得一见的好人物。今日相遇,果真如此。”

他自然不说此次出蜀就是是为裴旻来的。

他好任侠,酷爱剑技,少年时拜左邻击剑老人学练剑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蜀中一代也颇有侠名。

那日偶遇张旭,从他口中听闻裴旻事迹,尤其是听张旭说裴旻年及十八,为了替母争光,单人入长安,与解县酒馆与之偶遇,悟出草圣剑一事,让李白听了甚为神往。

李白今年虚岁十七,比当年裴旻远入长安尚小一岁,但他觉得裴旻十八便能做到单人入长安,与张旭、贺知章为伍,与太平公主斗志斗勇,闯出赫赫威名,十七岁的自己一样能够做到。遂然辞别双亲,北上出蜀,想要见一见张旭口中的“裴老弟”到底何德何能,让当世第一书法名家如此赞颂,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知道裴旻的剑,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神乎其神。

第三十章 愿陪国公,一醉方休

李白虽然未见裴旻动武,然先前那一剑的风采,俨然让他意识到裴旻这个关中第一剑绝非是浪得虚名,至少比他更是厉害!

裴旻笑道:“张老哥的酒友,便是我裴旻的酒友。李兄今夜便住我府上,我府中别的没有,就是好酒管够。上至宫廷佳酿,下到百姓奇珍,近至关中玉浮梁,远达西域葡萄酒,应有尽有。”

李白无愧是酒中八仙,但听此话,神色以是迫不及待,也不客套,一口应下:“恭敬不如从命。”

“不过在喝酒之前,还需以正事为上。”裴旻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道:“可否与我去府衙一叙,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西域马贼为何来鄯州,那巨汉似乎跟马贼不是一伙的,他们暗中储备米粮,意欲何为?”

李白道:“巨汉到底是什么人,并不清楚。秃鹰的情况,白略知一二,若能对国公有所帮助,定当知无不言。”

裴旻让人给王之涣、李白准备了一匹坐骑,三人返回了节度使官邸。

李白也向裴旻、王之涣说明了情况。

原来李白出蜀北上,正逢陇右大旱。面对天灾,李白亦是无能为力,更不愿在这个时候打扰一心为陇右百姓谋福的裴旻,便往西方行去。

李白先人与隋末年间罪徙西域,出生于碎叶城。五岁那年,方才迁途蜀中巴西,幼年懵懂记忆,依稀有着碎叶城的点滴风貌,甚为怀念,遂然仗剑西行,过张掖、入酒泉,一览西方独特的人文风貌,顺便开阔灵感作诗自娱。

行至沙洲敦煌附近,李白遇得五六人强掠妇女,仗剑相救,杀得四人。

“白此生最恨欺凌老幼,淫掠妇女之辈,但凡遇到,绝不容情。”

裴旻赞道:“当杀!”

唐朝虽说风气开放,不比宋明时期保守,但是妇人受辱,必将受到邻里异样目光,结果同样好不到哪里。

换做是他,也不会有半点留情。

“待白遇杀第五人时,那人惊惧之下爆出了西域马贼王秃鹰的名号!白出生碎叶城,两年前父母收到远至碎叶的消息。远亲一脉,受马贼王秃鹰袭杀,已经断绝。秃鹰横行西域,恶名昭彰。如今莫名来到凉州,必有所图。不论国仇家恨,白皆不能无动于衷,依照那贼人所言,寻得了马贼王秃鹰的踪迹。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只能一路暗随至鄯州。”

听李白说到如此,裴旻忍不住暗赞了一句:“好胆魄!”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竟敢跟着一伙穷凶极恶的马贼走了一路,还没有给发现,确实需要一些本事。

“一直到了鄯州,秃鹰与巨汉汇合,似乎再做军马交易。他们防卫深严,真实目的所谋为何,不得而知。意外听到了王兄给巨汉那一伙人擒住的消息。王兄文采风流,白素来敬重,自然不愿袖手旁观。何况王兄是国公麾下文书,只要王兄脱困,不论秃鹰、巨汉所谋何事,都能一一查问清楚。只是未曾料到,对方回来的如此迅速,人数又如此多。亏得国公及时赶到,否则我与王兄,情况堪忧。”

听李白说完,裴旻又望向了王之涣。

王之涣道:“属下偶遇两次少量购粮的路人,给神秘人打晕,擒至客栈捆缚,期间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也得到一些可用的消息。巨汉那一伙人应该是突厥人,正在谋划大事,具体什么,尚不明确。”

“突厥!”

裴旻皱眉道:“突厥能有什么大事?难道还有胆子与我大唐开战?”顿了顿,他肯定的道:“这个突厥,可能不是指突厥国,而是归附我大唐突厥人。”

因大唐的对外政策,时常会有异族人率族部归降。

面对这些归降的异族人,大唐的应对方式大多采取接纳的手段。一方面将他们控制在自己手上,另一方面也能削弱敌人的实力,堪称一举两得。

但是此举也存有一定隐患,突厥这个民族以部落为上,以族长为尊。

族长今天说归唐,全部落无异议的归唐。但是哪天族长喊一声反唐回草原,他们也不会犹豫拒绝。

王之涣眼睛一亮,道:“应是如此!突厥如今固然势弱,却也是北方一霸。真要是突厥国,不至于看中这一点点的粮食,唯有突厥人才有这个可能。他们联系马贼秃鹰购买马匹,又暗中聚少成多的筹备粮食。所谋之心,那是司马昭路人皆知。”

李白听到这里也悟得其中缘由,怒喝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必在我们未察觉的情况下,他们还暗中准备兵器了吧。”

对于归附大唐的异族,朝廷向来的处置方法是将他们安排在边防线之内。他们想要回归草原,必先通过边防线。

唐军显然不可能让他们从容离去,届时必然引发一场破围战。

一般而言,他们多是准备在先,而唐军仓促应战,临时临急,自然会疲于防备,给突围倒还好说。可气的是有些过激的,将唐军的脑袋砍下来作为进献突厥可汗的礼物,以表对突厥的忠心。

裴旻见李白一脸愤慨,知这位未来的伟大诗仙可是一个十足的愤青少年,笑道:“无妨,亏了你们。今日不论是秃鹰,还是那不知名的巨汉都在我们手上,不论他们有什么阴谋,都将无所遁形。”

李白道:“秃鹰此人惧死,凶暴惜命,想要套出他的话来不难。只是那巨汉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好对付。”

裴旻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李兄弟可就不懂了,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求死不能。在御史台待的几年,让我明白了能够痛快的死,是多么幸福的一个道理。”

李白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不再问了。

“好了!”裴旻起身道:“季凌,你暂时提我招待李兄弟,我去牢房亲自看看他们到底耍的是什么诡计。”

季凌正是王之涣的字。

说着裴旻又对李白道:“等我回来,我们痛饮一方,试试你的酒量如何!”

李白豪气干云的道:“愿陪国公,一醉方休!”心中却想剑比不过,喝酒还喝不过嘛!

第三十一章 严刑逼供

裴旻策马抵达州府大牢,顺着严严实实的护卫,走进了湿冷的重型牢房。

他来到王小白的身旁问道:“情况如何?”

王小白道:“两个贼首,正好相反。表面凶悍的那个叫秃鹰的,温顺的如兔子一样。另外那个魁梧巨汉,就如国公提醒的一般,那厮倒是条汉子,想着一切法子自尽,都给我们挡下了。”

裴旻道:“那就从魁梧巨汉入手,先撬开他的嘴巴。秃鹰直接动刑,往死里整,直到他愿意开口为止。”

这比严禁逼供,裴旻敢说上数三百年,下数三百年,没有人比得过武后时期的来俊臣。

一本由来俊臣所著的《罗织经》让酷吏周兴自叹弗如,甘愿受死;让一代人杰宰相狄仁杰阅罢此书,冷汗直冒,不敢喊冤,让女皇武则天面对此书,心惊肉跳,杀机遂生。

裴旻得以拜读后,也忍不住为来俊臣心思心肠所震撼。

根据御史台昔年的记载,来俊臣经手的案件,没有一件是公正的,没有一件不是屈打成招的,亦没有一件是死人的。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来俊臣从来没有失手过,没有他撬不开的嘴,哪怕这个人是狄仁杰。

裴旻在御史台最大的收获便是拜读了来俊臣的《罗织经》,学到了他十之一二的手段。

不同的是来俊臣将自己的天赋用于邪路,而裴旻用于正道。

这审问一个人,以攻心为上,只要攻破对方的心房,就没有套不出来的话,没有逼问不出来的供词。

表面上看秃鹰的嘴巴更加容易撬开,其实不然。

秃鹰这种人残忍惜命,最是怕死,他老实听话,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些而已。

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孽,够他死一百次有余。所以他根本不会愚蠢的认为落在裴旻手上,坦白从宽会有一线生机。他知道的事情,他口中的秘密就是他的保护伞,只要他不说,他就有活命的机会。

他会争取一切手段谈条件,直到确认他能够安然的离开,才会说出一切裴旻想知道的事情。

越是怕死的人,他的求生欲望反而是最坚定。

对于这种人,只有用刑法让他意识到死了比活着更加爽快,逼得怕死的他,动了求死的念头。唯有如此,才能撬开他的嘴。

反观魁梧巨汉,他意志确实坚定,但是他的坚定源自于他的信仰,只要摧毁他心中的信仰,只要摧毁他心中的意志,就能将他的嘴巴撬开。

如此反而容易的多。

“明白!”王小白慎重的点着头,吩咐下去了。

不一刻!

秃鹰的监牢里传来了凄惨的叫声。

这位西域的三大马贼中最凶暴的首领,面对裴旻根据御史台刑具仿照的刑具面前,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这叫声过后,悲愤的惊慌声传来:“我要见裴旻,我要见裴旻!”

裴旻对之视若无睹,即便他在鄯州也听过秃鹰的恶名。

所谓求财不求命,依照道上的规矩,马贼收受买路财,以放商队过路。若商队不从,战败后也不得乱杀降者,带走大部分战利品,留给商队回乡的路费。

当然这并非是马贼仁慈,而是马贼依靠劫掠为生,他们赖以生存的对象就是一个个往来丝绸之路的商人。

然而丝路商人不是人人有这个魄力有这个胆气走的,他们要是下手的太狠太绝,除了那一些超大型他们奈何不了的商队,没人敢跑丝路,等于是涸泽而渔。

但是秃鹰却不管这些,他心中只有杀伐杀戮,只有眼前的利益而无其他。

不只是对路过商人斩尽杀绝,还会寻机劫掠部落,淫掠妇孺,手下穷凶极恶之徒极多,可谓一方首恶。

对于这种人物,裴旻连条件都懒得于之谈。

来到关押魁梧巨汉的监牢,裴旻看着一脸不屈的巨汉,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巨汉仰着头,鸟也不鸟裴旻,一股要打要杀的模样。

“动刑!”

裴旻话不问第二遍,直接下达的动刑的命令。

巨汉一脸嘲讽,可随即他的表情标的惊恐: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一人赤条条的给丢下了地上。

即便不看面貌,只怕身形背影便能分辨他那是的弟弟石神天。

一把满是钢针的铁刷子,轻飘飘的从石神天的后背刷过,连皮带肉,一刷而下。

石神天还算硬气,竟然一声未坑,强行忍着痛楚。

但是他眼珠忍得布满了血丝,血唾沫从牙缝里激射出来,浑身抖动的如大神上身。

那场面刺激,巨汉眼珠子都要暴突出来,一声不吭的他,厉声咆哮道:“有本事对我来,对不知情的人动手,算什么好汉,算什么英雄!”

“名字!”

裴旻依旧不理会巨汉,又度问了一声。

永远掌握主动,不给对方反抗的余地,是逼供的先决条件。

没有等到答案,动刑者不用裴旻提示,直接又刮下了石神天的一层皮肉。

才第二下,石神天已经支撑不住,晕阙了过去。

巨汉破口大骂!

裴旻依旧不闻不问,淡然的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名字!”

这时冰冷刺骨的水泼在了石神天的脸上,眼瞧着铁刷子再次往他身上招呼。

巨汉再也忍不住道:“石神奴!”

裴旻问道:“哪里人?来鄯州作甚?”

石神奴道:“是突骑施人,来鄯州是跟秃鹰做交易的。秃鹰杀了楼叔的拜把子兄弟,楼叔发誓要为把兄弟报仇,领着人马追杀秃鹰。”

“楼叔是谁?”裴旻问道。

石神奴道:“狼王楼凡,是西域最大的马贼头子。秃鹰脸上的那条刀疤就是他砍的……”

裴旻给了动刑者一个眼色。

动刑者已经让人将准备好的蚂蚁倒在了石神天血淋淋的脊背上,再将沾了盐水的厚布轻轻的裹了上去。

石神奴震恐的看着这一幕,厉声大叫:“我他娘都说了,你还想怎么样?”

裴旻依旧不动声色的问道:“哪里人?来鄯州作甚?”

还不等石神奴说话,受刑的石神天已经痛哭流涕的大叫起来:“我们是突厥人,哥,哥,我受不了!招了吧,您就招了吧……我们是康大人的部下!”

第三十二章 潜藏的暗谋

石神奴怒视着自己的亲弟弟,但是见向来勇敢的弟弟如此凄惨,心中又不由一软,泪水不由滚落下来。

想着族长待他们一家恩重如山,他们却看了背叛之事,只恨不得一头撞死当下,一了百了。

“继续!”

裴旻历经多次大战,在心肠早已坚如铁石,不管石神奴、石神天如何凄惨,也动摇不了他的意思。

行刑官依言拉开了厚布,石神天脊背上接是密密麻麻的黑蚁,它们在石神天身上爬来爬去,死咬着血淋淋的嫩肉。

石神奴见行刑官又要给自己的弟弟“梳洗”,泪水鼻涕一套流,瞪着裴旻破口大骂道:“我弟弟都说了,都招供了,你还想怎么样?”

裴旻制止了行刑官,人畜无害的笑道:“我要听你说!”

他这和善一笑,在石神奴心中无疑是恶魔的笑容。

见裴旻准备让行刑官动手,石神奴想着裴旻已经知道,自己又何苦强撑,让自己弟弟无端受苦,切齿道:“我们是突厥人,来鄯州买马储粮。秃鹰为楼叔追杀,西域难以容身,族长命我们拉拢他,已为助臂。”

裴旻继续问道:“你们口中的康姓族长是谁?”

石神奴面色犹豫。

行刑官毫不容情的再次梳洗下了石神天身上的一块皮肉,短短的盏茶功夫,石神天再次受不住这种刺激,晕阙了过去。

石神奴见此心底的防线逐渐奔溃了,叫道:“我说,我说,族长叫康待宾,是粟特人,一年半前。境内的九姓铁勒群起暴动,突厥大乱,康待宾族长领着族部南下归降了大唐。”

裴旻记得确实有这么回事,他记得当初李隆基特别高兴,还将康待宾安排在了六胡州。

所谓六胡州便是黄河河套内外的鲁、丽、舍、塞、依、契六州,突厥人不擅耕种,李隆基特地划出六州水草丰茂的州地,以安置来降的他族人。因境内多是胡人,遂叫六胡州。

“继续!”裴旻只是说了两个字。

石神奴有气无力的妥协道:“默啜可汗战死,毗伽可汗即位,他用老臣暾欲谷,突厥日渐稳定,族长也动了回突厥的念头……”

果然如此!

裴旻脸带冷笑,突厥乱跑过来依附大唐,突厥情况一有好转,立刻打算回去,将大唐视为避难所了?

念及于此,裴旻心念忽的一动。

不对!

不合道理。

康待宾真想回突厥,他有的是机会,只要趁着边防守军不注意,直接强行杀回去便是。

再说目前突厥与大唐正处于交恶状态,康待宾只要派人偷偷的知会毗伽可汗,让他派兵接应。

康待宾所部有两万余人,实力并不小觑,轻轻松松平添万余兵源,毗伽可汗没有理由拒绝。

康待宾真心要走,唐军无心之下能抵挡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没有道理暗中囤聚粮食。

购买军马,这点可以理解。但是囤聚粮食,意义何在?

康待宾北归突厥,唯一的可行出路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唐军未反应过来之前,杀败边防守兵,破围而出。不然等到事情泄露,边疆大帅有自主出兵的权力,无需汇报朝廷,直接率大军镇压。

离六胡州最近的是朔方,次之陇右。

朔方都督管兵六万五,陇右节度使管兵七万五,两路兵马前后一夹,立刻成就包饺子的局面。

康待宾身为部落族长,不应如此短视,这基本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囤积粮食,与他们而言,只会拖慢他们的行军速度,有百害而无一利。

石神奴在说谎,用叛逃罪掩盖康待宾最真实的意图。

裴旻思虑至此,下令道:“给我狠狠的用刑,我不说停,就给我往死里整……”

石神奴闻言咆哮道:“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听真话!”裴旻眯眼笑着。

石神奴表情略显慌乱,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裴旻也不理会他,看着行刑官捣鼓着新的刑具,又是拉伸又是挤脑袋,硬生生的将一个魁梧汉子拉长了一寸,将圆脑袋挤压的变成了尖脑袋。

石神奴看着这一幕如疯似狂的挣扎着,最终完全妥协,叫道:“族长不是要回草原,是要占据六胡州,与毗伽可汗里应外合,夺取属于我们的朔方一地。”

裴旻神色微变,康待宾逃回突厥跟就地造反,意义可是完全不同。

“说详细一些!”裴旻大步走到石神奴的面前。

石神奴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计谋!康待宾是奉突厥智者暾欲谷的命令归顺大唐的。暾欲谷说六胡州住着的都是草原上的儿女,崇尚自由,没有理由为唐人圈养着,需要有人劝说他们反抗。”

“所以康待宾一年半前归顺我大唐,动机就是不纯!你们暗囤粮食军马器械,不是为了破围,而是造反,占据六胡州,与突厥坑壑一气,谋取朔方?”裴旻此时此刻焉能看不出,暾欲谷的最终谋划,心中也暗自震撼,暾欲谷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真要是让暾欲谷、康待宾成功,又将会是一场大规模的兵灾。

而且这场兵灾位于大唐境内,不论是输是赢,都将会是一大损失。

裴旻得知计谋全貌,不再迟疑,当即修书两封,一封给李隆基,表明一切实情,另一封给已经调往朔方担任朔方都督的王君毚,让他留意康待宾的动向,严防康待宾的闻讯北逃。此外又命李翼德、夏珊的骑军准备待命,随时随地奔袭六胡州剿贼,想了想又叫来王小白,让他亲自去六胡州一探消息,暗中监视情况。

两封信分别让八百里加急送出,裴旻想着此次意外,李白、王之涣居然合力破获了如此大案,不免暗笑。

出得牢狱,裴旻耳中听到了秃鹰骂骂咧咧的声音:这位惧死的暴徒,果然为了活命,口风极紧,到现在还不肯说。

不过现在的他属于饭前的开胃小菜,已经无法引起裴旻的兴趣了,将康待宾一伙一网打尽才是他当前之要,暂不予理会。

想着此次洞察暾欲谷、康待宾阴谋的李白、王之涣,裴旻笑着回道了府邸,让人装备酒宴,热情款待。

第三十三章 胡无人,汉道昌

在贺知章、张旭的培养下,裴旻也灌出了好酒的天性。

这每天不喝几杯就不是滋味。

他对酒的种类并无太大的偏爱,不论是烈性的中山冬酿,还是柔和的桂花酒米酒,都不介意。

只要是好酒,他都不忌口。

心情好喝葡萄酒,心情不好,灌些中山冬酿,随性而至。

因他好酒,每年各方送礼也是以好酒为第一选择。便是李隆基收到地方进贡的美酒,也会从中挑选一些送给裴旻。

以他现在的地位,没有弄不到的美酒。因故府中酒窖藏酒无数,五花八门,只要说的上名字,酒窖里十之八九存着。

之前裴旻对李白说上至宫廷佳酿,下到百姓奇珍,绝不是吹牛的话。

用什么酒来招待李白、王之涣,裴旻思考了许久,最终选择了不是很出名的玉浮梁。

说玉浮梁不出名到也不尽然,但跟杜康、汾酒、剑南春、即墨老酒这类千古名酒也确实没得比,属于地方关中长安的特产。

相传历史上贵妃醉酒,所醉之酒,便是玉浮梁。

裴旻将王之涣、李白请入厅堂,正好对上玉浮梁烧热之际,酒香在炭火的灼烧下向四周散发。

李白闭目深深的吸了口气,道:“这是黄桂的香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玉浆’?”

裴旻道:“然也!李兄弟真是好见识!玉浆唯有长安长乐坊最为正宗,不过现在不叫玉浆,而是玉浮梁。”

李白直径来到右侧席位上,揭开酒坛盖子,深深吸了口气,赞道:“好一个玉浮梁,气韵淡蓄、桂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痛饮一方。白受不住诱惑了,先敬二位一杯。”

他迫不及待的用酒勺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盅酒,心急火燎的喝了下去。

王之涣带着几分尴尬的瞧了裴旻一眼。

见裴旻非但没有异常,反而笑着大赞道:“李兄弟果然有我张老哥的风范,但逢美酒,绝不落于人后。”心底略松了口气。

李白此举从礼法而言是既不妥当的,严重的说是对主人家的不尊重。若遇上讲究的,将他逐出府邸,也没人说些什么,世人只会说他活该。

裴旻却不以为忤,一个能让高力士脱靴,贵妃敬酒,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人物,让他规规矩矩的反而失了风采,遂然笑道:“随意便是!”

李白一杯酒下肚,只觉得滋润绵长、气韵淡蓄,再次道:“似酒非酒胜似酒,果然好酒!”

裴旻也随意的舀了一盅,一饮而尽说道:“这玉浮梁有一个特点,带不出关中。这鄯州几乎是最远的界限,出了鄯州,即便玉浮梁还是玉浮梁,却也不是玉浮梁的味道了。”

李白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拜道:“愿闻其详。”

“哈哈!”

李白这第一次向他行如此大礼,竟然是为了询问酒的知识,裴旻哑然大笑道:“玉浮梁最正宗的酿制方法是以优质糯米特酿而成,纯天然发酵,可谓七斛精糯出两斛酒。因太过醇正,失去了酒原本越藏越香的特点,成酒之后,十日变味,二十日变质,三十日无法入口。因故有‘惜玉浮梁好,憾出不得潼关’。此酒从长安运至此处,快马加急也要耗费八日时间,再往北去,过了十日期限,早已不是这个滋味了。是故,某以玉浮梁招待……不论的杜康还是汾酒,便是远在江南,一样有机会喝到。可这玉浮梁,出了关中,便无半分机会。”

李白一脸受教,道:“如此可要好好品尝!”说着迫不及待的邀杯与裴旻、王之涣举杯痛饮。

裴旻自然是来者不拒。

王之涣却不擅饮酒,浅尝即止。

久而久之,李白也懒得找王之涣敬酒了,似乎要跟裴旻比个高下,一人一杯,豪爽的喝着。

玉浮梁严苛的来说算是米酒,以香甜为上,劲道并不大。

寻常人都很难喝醉,何况是裴旻、李白这样的酒鬼,百杯下肚也是面不改色。

就在他们喝的尽兴之时,小人传来了秃鹰招供的消息。

裴旻笑着,双手一合道:“大功告成,你们二位此次可立功不小,不但帮着剿灭了穷凶极恶的马匪,还制止了一场兵灾浩劫。”

他这话说的让李白、王之涣有些面面相觑。

王之涣心知不当问。

李白却没有这个顾虑,问道:“什么浩劫?”

裴旻也不隐瞒,直接将吐蕃谋主暾欲谷的谋划,以及康待宾的情况细说。

王之涣忍不住道:“利用陛下的仁德圣心,暾欲谷、康待宾可谓无耻之尤。”

李白也怒道:“突厥小儿,果然不可信。国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史上鲜血累累的教训,近在眼前,万不可重蹈覆辙。断不能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裴旻长笑道:“你们放心,此事既让某知道,六胡州的突厥人讨得了好?我裴某人又何尝做过赔本的买卖?此次某要将之利用起来,清除六胡州这个潜在的隐患,让六胡州不再有一个胡人,成为真正由我大唐掌握的疆域。”

李白见裴旻说的豪迈,亦是热血沸腾,这酒劲上头,皇汉的中二思想一起,突然思如泉涌,抽出宝剑,撞击酒坛高声道:“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李白这突然诗兴大发,让裴旻、王之涣为之傻眼震撼。

一首《胡无人》,端是气势豪迈,慷慨不凡。

裴旻想不到自己最喜欢的《古诗》之一,就这样于面前诞生。

王之涣更想不到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竟是如此惊才绝艳,创作出这般恢弘的诗句。

裴旻忍不住抚掌道:“这首诗雄奇豪放,也只有李兄弟这般人物,才做得出如此诗句。来人,快拿笔来。这般激昂诗句,不记载下来,岂不可惜。”见下人取来纸笔,他示意转递给李白。

李白起身长拜道:“若国公不弃,白希望国公亲笔而书。”

裴旻笑道:“你就不怕我毁了这首诗?”

李白摇头道:“当今世上,唯有国公有资格为此诗书写。便是书法天下无双的张老哥,在杀伐意境之上,尤要逊色国公。也只有国公能写出此诗的杀伐豪迈……国公或许不知,就在不久前,白见国公于石堡城上所题剑书,热血沸腾,甚至感悟出一套剑法。唯有那字,配上这诗,才是相得益彰。”

第二十四章 巅峰之作

裴旻听了恍然,他就觉得今日见李白施展的剑法,与他的有几分相似。

原来是根据自己在石堡城上所题的那些字的意境中领悟出来的,就如当初自己领悟草圣剑一般。

李白在剑术上的天赋,可不逊于公孙姐妹。

见李白如此高看自己,裴旻也来了兴致,让下人将案几上的酒食移至一旁,笔墨纸砚通通摆上。

李白兴致高昂的说道:“白来研磨!”

王之涣也来到了一旁细看。

无独有偶,他王之涣也是因为看了石堡城的题字,这才改变心中想法。

对于裴旻的楷书,也是极为推崇,能够近距离的一睹裴旻书法,是一大乐事。

李白熟练的研好墨汁。

裴旻已经开始酝酿情绪:书法是一门学问艺术,唯有将自己的感情带入,才能发挥最佳的水准,就如当初观黄河长江豪迈而书的张旭。

李白这一首《胡无人》,从文学角度分析与李白的其他诗句比起来,算不上什么佳作。

但是这首诗却是裴旻的最爱之一,仅次于《将进酒》。

原因无他,就如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一样,《胡无人》充满了激励,让人读之热血沸腾,心中自有豪情。

能为这首诗书写,裴旻也深感荣幸,力求以最佳的状态,书写一篇,流传后世。

《胡无人》全诗可分为三段。前六句为第一段,写胡汉两方兵强马壮。

一方面描写胡人兵强马壮,一方面又写汉将将谋兵勇,表现出李白个人希望汉军克敌制胜的倾向。

这一段下笔必需刚劲有力,一气呵成,要写出两军对垒的恢宏气势。

中间四句是为第二段,以龙虎交战为喻,以体现战场的激烈。

尤其是“天兵照雪”、“虏箭如沙”,这简单的八个字,将疆场的惨烈描绘的淋漓尽致。

这一段不只是要体现战场的惨烈,还要体现汉军大无畏的勇气以及扫荡外辱的决心。

至于剩余第三段,最简单也是最难写的几个字。

尤其是“胡无人,汉道昌”这六个字,更是要写出大胜的激昂情绪,也要展现出身为华夏儿郎自豪以及胡掳灰飞烟灭的霸气。

短短的一首诗,短短的八十余字,要刻画出如此多的情感,实乃裴旻目前所遇最大的难题,甚至比他统军打仗都要艰难。

为难之余,裴旻心中更多的是斗志,这首《胡无人》值得他费尽心思的挑战自己书法的极限。

沉吟了许久,裴旻脑中想着的不是《胡无人》这首诗,而是自己所经历的战场:想到了唐军兵指河西九曲地的雄壮威武,想到了李嗣业以两千陌刀军硬抗吐蕃重骑兵的壮烈,想到了自己收复失地,吐蕃大臣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情形。

一切一切,一幕一幕皆在他脑海里回荡。

李白、王之涣也不催促,他们也是个中人物,知道这首《胡无人》并不好写。

连李白自己都认为自己的字,写不出这首诗的意境。

两人皆在一旁候着!

突然裴旻动了,他出手如出剑,闪电一般握着毛笔,沾了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了《胡无人》的第一段。

他下笔如神助,洋洋洒洒的四十二字,竟然至上而下,由左至右,一气呵成。

这第一段他用笔刚劲峻拔,笔画方润整齐,一字一字好似兵卒布阵一般,整然有序,气度恢弘。

到了第二段,裴旻速度开始减缓,他用笔的方式又有不同,一字一字,徐徐写之。写出来的字疏瘦劲练,其外柔内刚,沉厚安详,笔势恍如飞鸿戏海,极生动之致,将战场的杀机四伏,凶险莫测体现无疑。

待写最后一段“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的时候,裴旻用笔更是细腻,一笔一画徐徐写之。

“这是……”

李白瞪直了眼睛。

王之涣也惊呼出声来。

两人互望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可思议。

书法有大字小字一说,写大字难于精细,而写小字难于宽绰有余。

而《胡无人》属于中字,不似文章那么密集,亦不似匾额那般宽松,要兼顾两者之长。

第一段裴旻以大字的手法来写,沟壑出了圆润、娟秀、挺拔、整齐,而第二段采用的是小字的手法,雄壮、厚重,运笔时用藏锋,收笔时用回锋,写出了暗藏的杀机。

这第三段裴旻竟然将大字、小字的写法融为一处,撇笔用尖锋,收笔用回锋:捺笔瘦而收笔肥,点欲尖而圆,挑欲尖而锐,弯欲内方而外圆。

这种独特的书写手法,非但没有显得任何不适,反而将大字、小字的特点都描绘而出。

这唯有将楷书研究深入骨髓,才能掌握的独特手法。就如当年王羲之号称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那二十一个之一样,二十一个之,二十一个不同的写法,可谓极高境界。

短短一首诗,裴旻居然运用了三种书写方式,将整首诗的三段不同的风采完全衬托了出来。

在看整篇字,笔笔不同,而又协调一致,一竖字写出来,错落有致,却又一直在一条线上,行气自然贯串,望之如串串珍珠项链,神采飞扬。

裴旻如有神助的收回了毛笔,看着自己的杰作。

徒然明白了张旭当年写《秦王颂》的感觉,这篇《胡无人》是他凭生力作,超凡的水平发挥,将会是一篇极难超越的典范。

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这字不是他写的,而是神仙上了身。

“太完美,太妙了!”

李白甚至不如何来形容裴旻这片力作,最终感慨道:“唯有国公字,方衬这首诗。”

王之涣动容道:“国公楷书居然功底至此,足可以欧阳虞褚相媲美也!”他说的是唐初三大家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

如视珍宝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裴旻笑道:“除非某书法有脱胎换骨之精进,不然此生再难出如此佳作。”

不等墨迹完全干透,李白抢先一步将字帖抢在手上道:“谢国公赠字!”

裴旻笑道:“又不跟你抢,待我拓写一份,这原稿送你便是了。”

李白这才小心翼翼的重新摊放案几之上。

王之涣也道:“既要拓写,也赠予属下一份吧。国公此书,必将名垂青史无疑。”

第三十五章 马贼覆灭

裴旻照着摹本拓印了两份,一份自己收着,另一份交给了王之涣。

至于正本,纵然心中有些不舍,还是交给了李白。

毕竟没有李白的诗,也没有今日他的字。

何况字帖这种东西赠予懂得珍惜欣赏的人才是正理,就如张旭赠他《秦王颂》一般。

这篇《胡无人》,李白毫无疑问的受得起。

王之涣也如获至宝的将拓本收藏起来。

酒宴继续,经过这首《胡无人》,裴旻与李白也是大显亲近。

李白一口一个“国公”的敬酒,裴旻给叫的麻烦,直言道:“李兄弟,别一口一个国公的叫着,听着别扭。你也称呼张老哥为老哥,显然是我们一路人。在下虚长你几岁,叫我一声兄长便是。”

李白本为率性之人,素来藐视礼法,当即改了口道:“那兄长也别呼我李兄弟了,直呼太白便可。”

两人一人一个兄长,一人一个太白,喝了个痛快尽兴。

玉浮梁极好入口,但后劲悠长。

能让人于不知不觉中醉去,王之涣以支撑不住,李白倒是越来越精神,时不时吟诵两首诗,当真可谓出口成章。

不过此时的李白,终究只有十七岁,阅历眼见终究比不上日后那个斗酒诗百篇的诗仙,诗句质量一般,并无灵感而起的《胡无人》那般经典,却也略显小诗仙的风采。

直至深夜,方才罢歇。

裴旻吩咐下去,安排王之涣、李白在府中住下。

洗去了一身的酒味,裴旻带着几分亢奋的回到了卧房。

娇陈已经哄着小七小八睡着了,见裴旻回来,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上来给他宽衣解带。

夫妻多年,娇陈对于裴旻极为了解,第一时间察觉了裴旻的心态:“裴郎今天似乎很是高兴!”

“什么都瞒不过你!”裴旻搂着娇陈的小蛮腰道:“不是一般的高兴,三喜临门。不过最高兴的,还是结识了一位少年俊杰,一个真正的俊杰,古往今来,鲜有可比的好人物。”

娇陈自知自己丈夫的心性,在他的记忆中除了王忠嗣,还没有人得他如此夸赞,不免笑道:“那就恭喜裴郎了,又收得一位英杰入麾下。”

裴旻怔了怔,看了娇陈一眼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想到了我未曾想到的事情,太白才智绝伦,他有出仕之心,却未必适合出仕,我倒是有信心将他培养成才。可如此一来,或许我的纵容,会让大唐诗坛少了一位旷古烁今的人物。我要不要收他?”

在同一时间!

焉支山!

焉支山是祁连山的一条支脉,坐落在河西走廊峰腰地带的甘凉交界处,自古就有“甘凉咽喉”之称,因山中生长一种花草,其汁液酷似胭脂而得名。

六百多年前,大汉的天才战神霍去病便于此处大胜匈奴,匈奴为此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至此焉支山一直为华夏所有,是为华夏必不可分的存在。

不过因为大唐已经将疆域扩张到了西域,焉支山的地理优势早已不存在,此山也不复昔年重要,日渐荒芜,成为鸟兽的乐园,人迹罕至。

这些天焉支山的一处山谷却藏匿了好些人,打破了鸟兽的平静。

穆勒大马金刀的坐在树根上,背靠着大树,大口的啃着小的们送来的烤兔肉,索然无味的吃着,带着几分难受的道:“真他娘怀念在西域的日子,狗娘养的楼凡。祈祷老天不要落在豹爷手上……哼哼哼……”这诅咒的话说了千百遍,他自感无味,说不下去。

“女人,他娘的,谁给豹爷抓个女人来,豹爷举荐他为三首领。”穆勒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秃鹰这伙马贼在西域凶名远扬,共有三个首领,老大自是最为残暴的秃鹰张文无疑,张文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够威风,自取了秃鹰为号,从此西域只有恶名昭彰的秃鹰,而无张文此人。

老二正是这位自称豹爷的穆勒,西域石国人,能够生裂虎豹,喜欢将人吊在树上虐杀,就如豹子一样,又因生性好色,无女不欢,劫掠圈养了二十余女奴,供给自己淫乐给人称为花豹。

至于老三是一位铁勒人,擅于骑射,有百步穿杨之能,不过都是过去事了。

因为各种原因,狼王楼凡的马贼团袭击了秃鹰的巢穴。

老三阵亡,秃鹰不得不带着残余的四百余人东躲西藏,谋求着最终的出路。

穆勒自顾逃命,圈养的女奴一个未带,如今藏身在焉支山中,以是多月不知肉味,只能靠自己的左右手解决需求。

一个无女不欢的色中恶鬼,回归到最原始的宣泄方式,如何忍受的了。

若不是一个个马贼都一副不堪入目的长相,他甚至动了找男人开荤的念头。

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凑了上来,道:“豹爷莫及,再忍耐片刻。小的就是凉州人,因犯了罪,才给罚去西域的。小的老家在不远的番禾县,县中有一李姓富户,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有一个大食国的小妾胡姬。两人一个纯如白莲,一个风骚入骨,皆是上等货色。待大首领回来,我们怕是要北投突厥去了。何不顺手劫掠了番禾县,钱财有了,女人也有了。”

穆勒闻言大喜,不住的吞着唾沫,拍着他的肩膀赞道:“好好好,到时候你来领路。豹爷,绝不亏待你。”

就在穆勒幻想着那一熟一嫩的女人,打算用手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一种久别重逢的声音就已钻进入他的耳朵,那声音一掠而过,锐利嘹亮,宛如利刃割过天空。

是强弩!

大唐的强弩!

在西域横行的时候,他们曾经嚣张的跟西域都护府的兵马交过手,那特有的强弓劲弩让他们认识到马贼跟正规军的差别。

穆勒汗毛直竖,血淋淋的记忆随着这声音一下子被翻了出来,他还来不及呼喊,一根弩箭射穿了他的脑袋。

这位奸辱了数以百计妇女的恶徒,直接殒命当场,半点声响都没有,带着他的美梦,下了地狱。

惊呼声,慌乱声,此起彼伏!

如狼似虎的唐军冲进了山谷,展开了屠杀。

对于他们这些罪恶累累的暴徒,唐军除了砍下他们的脑袋,计算首级邀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的意思。

第三十六章 诗仙请教

天明时分,裴旻收到了凉州传来作战顺利的消息。

秃鹰一伙马贼在西域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大唐早有收拾他们的心思,只是西域情况不同中原,那边的地形地貌比荆襄的百里荒更加可怕。

荆襄百里荒只要朝堂卯足了劲,调用十几二十万大军一样搞定。但是在西域,这法子是决计行不通的,马贼往大荒漠里一钻,即便是四五十万大军也奈何不得,万一迷了道路,差了方向,大军还有让荒漠吃掉的危险。

是以对于西域的马贼,安西四镇的兵将很多时候,亦是有心无力,但剿灭之心,却显而易见。

裴旻从秃鹰的嘴里审问出马贼藏匿的地点之后,第一时间安排人通知了凉州的薛讷。

薛讷也毫不迟疑的展开了行动,一举将秃鹰这伙马贼的残余力量歼灭,无一落网。

这一起床,裴旻便得好消息,心情自是愉悦,往演武场练剑。

看着空荡荡的演武场,裴旻有着小小的不习惯,在往常这个时间点,王忠嗣差不多已经在这里练习武艺了。他是小孩,甚无心事,早睡早起,比裴旻由要认真,多年如一日的执着,从不放松懈怠。

只是小鹰大了终有出去展翅飞翔的一天,王忠嗣也有十一二岁了。有着关中老秦人的高大魁梧,跟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壮硕。

在裴旻的记忆中,历史上的诸多少年将军如霍去病、岳云之辈都是在军营里滚爬长大的。唯有如此,才能训练磨练他们的铁血意志。

裴旻对于王忠嗣的培育从不懈怠,见时机已到直接将他丢给了莫离驿的封常清跟孙周,成为边军的一名小卒,体验真正的军旅生涯。

王忠嗣这一走,演武场立刻冷清了许多。

每天早上听不到那奔跑突刺声音,裴旻多多少少也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忠嗣那小子,在莫离驿如何了。月余不见,到有几分想念!”

裴旻心中思量着,拔出了秦皇剑率性而武。

他自继承了剑圣裴旻的天赋以来,心中从未有过套路这东西,表面上他会许多剑法,然他自己心中,就一套大杂烩剑技。

不受招法的限制,不受套路的约束,随心所欲的使出不同的剑法,将天下剑法的特长都归于剑中。

此刻他随意挥舞,或快或慢,或攻或守,但每一招每一剑莫不是奥妙的剑术,杂七杂八的拼凑起来,非但没有任何乱像,反而给他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感觉。

李白喜诗好酒爱剑,诗第一酒第二剑第三。

诗酒源于生活,溶于生活,而剑则需长此以往的苦练。

唯有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断的累积,才能领悟剑的精髓奥妙。

裴旻如此,李白亦是如此。

昨夜喝了不少,李白依旧一大早的醒来,梳洗完毕,取过佩剑出了客房。

王之涣还在屋里安睡,为了不打扰他,李白轻手轻脚的出了院子。

这节度使的府邸甚大,李白也不知哪里适合练剑。何况节度使官邸与府邸是连在一处的,万一一个不慎闯了军事重地,可是不妙。

原地等候了片刻,见丫鬟经过,忙迎了上去询问:“这位姑娘,不知府中可有僻静的练剑之所?”

丫鬟见一位潇洒帅气的少年突然出现面前,俏脸儿微微一红,盈盈道:“往前面走,过三个回廊就是国公平日练武的地方。”

李白闻言,眼中带着几分炽热,大步往演武场去了。

远远见裴旻练剑,李白满心期待,来的近处,见裴旻东一剑西一剑,时而剑势飞舞而出,轻盈灵动;时而姿式笨拙,却含着有余不尽、绵绵无绝的后招;时而一剑快似一剑,时而由软弱无力,纯系守势。

看了半响,根本看不出裴旻用的是哪一门剑术,走的是那一套路子。

李白自诩剑术不俗,与蜀中一地颇有名望,但是面对裴旻这乱七八糟的剑法,竟然完全看不懂,一头雾水。

就好像一个不会剑术的孩童,胡乱挥舞。

李白正觉好笑,突然之间,脸上笑容僵硬了起来,背上一阵冰凉,寒毛直竖。他目不转瞬的凝视裴旻手中所持长剑,越看越觉得每一剑刺劈挥砍,方位实是巧妙到了极处,不免自问若是他以如此剑招攻击自己,自己如何破之。

他刚想着这一招可以用“白猿剑二十四法”中的探海取珠破之,他正起了一个剑势,裴旻那边已经变换了两招剑路,施展出了第三招。他脑海破解,竟然追不上出剑的速度,不由冷汗淋漓。

裴旻早已发现李白来了,此刻见他如魔怔了一般,笑道:“不论是比武切磋,还是临阵对敌皆以自己为主,心在自己这边。想着的是克敌而不是破招,我出一招,你便想着如何去破,且不问你有没本事,破得了我的剑,就算全数破得了,又如何?你永远跟着我的节奏走,想要赢我,谈何容易。”

李白悟性极高,瞬间想通了这一节,心头烦恼一扫而空,道:“多谢兄长指点。不才愿向兄长请教剑术,还望不吝赐教。”

裴旻笑道:“好!我们点到为止!”说着他潇洒的挽了一个剑花,将长剑做了一个请的架势。

李白也不甘示弱,同样做了一个请剑的招式,但是他并没有多等,而是瞬息出手,直刺裴旻的要害。他先前见裴旻舞剑,心知若让对方使出那乱七八糟古怪剑法,自己势必难以抵挡,唯有拔得头筹,抢得先手,才有取胜之机。

裴旻的应变是何等神速,挥手拔剑挡开,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

李白刷刷刷刷刷刷,连刺六剑,用的正是他所学的“白猿剑二十四法”中的一招抱虎归山。

“白猿剑二十四法”是峨眉派的绝技。

峨眉山天下秀,先秦时期的武师司徒玄空云游到峨眉山下,他深爱峨眉山的鸟鸣猿啼、山清水秀。于是就在山上结草为庐定居下来,司徒玄空以采药为生,济世救贫,闲时研习鸟飞猿攀之技,悟出了通臂拳与白猿剑二十四法。

李白虽不是峨眉门人,却也机缘巧合习得这白猿剑二十四法。

这一出手,一剑化六,将快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三十七章 愿出兄长门下

裴旻自见李白第一次用剑,便看出了这位未来的诗仙在剑术上的天赋,知他剑法极有灵性。

他这招抱虎归山只是寻常招法,可由他施展出来,却如饿虎扑食一般,味道截然不同。

当当当当当当,响了六声,裴旻举手投足间一一辨清了来势,逐一架开。

李白见状剑法陡变,举剑直砍,快劈快削,意图封锁裴旻的进攻,封锁他的出手机会。

裴旻似乎并不急着进攻,而是见招拆招,李白快,他也跟着快,速度与之不相上下。

两人对了二十余剑,李白也似乎将速度提升了极致,上一招与下一招之间已无连接的踪迹可寻。

但裴旻却不闪不避,一一接下,似乎游刃有余。

裴旻左肩微沉,左手剑诀斜引,再度挡下李白的一剑,道:“剑法的高低是实力的体现,却非胜负的关键。临阵对敌,动脑远比动手更加重要。江湖之大,奇人异士辈出。人在江湖行走,遇到的敌人不可能永远比你弱小。或许胜你一筹,或许超你许多,皆有可能。如何以弱胜强,如何剑下求生,靠得是脑子,不是剑术。”

李白忽然想到此前的那一战,他以一敌二,本无胜算可言。但是利用了石神奴的身高以及他的长兵器,瞬间逆转了这一切。

心中不由暗思:自己实力逊于兄长,强攻不下应该放弃才对,一味地固执己见,只会无度的消耗体力。

本就不敌,再肆意耗费体能,无异是自掘坟墓。

念及于此,李白改变招法,提剑直刺,不在是一味追求封杀裴旻出招,而是施展出了自己的绝学白猿剑二十四法中的饿虎吞羊,剑势如虹,嗤嗤之声大作。

裴旻瞧得眼前一亮,笑道:“这招不赖!”

他说着秦皇剑一挑,挺剑直出,居然是一模一样的饿虎吞羊。

李白瞧着心头一颤。

两人之剑,虽是一样,又有些不同,裴旻这一剑似乎发招更快,内劲更强,务求一击必中,难以抵挡,心中不免迟疑。

要知道猛虎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饿虎。

李白心头略微胆怯,大有“画虎不成反类犬”之感,将一招威力奇强的绝招,使得拖泥带水,威力无法展现出来。

两剑相交,当的一声。

李白的剑竟然荡开了裴旻的长剑。

李白这一招中含了好几个后着,一旦出手,自然而然的趁势挺出,点向裴旻咽喉。

裴旻微微一笑,飘然退了三步。

李白带着几分迷茫,思绪却在电转,先前那一剑明明是对方占优,明明是对方劲力更强,为何赢的反而是自己?

不对!

瞬间,李白恍然!

裴旻那一剑才是真正的画虎不成反类犬,他只是气势胜过自己而已,一剑刺出,展现了饿虎扑羊的威势,实际上力量远远不如,自己是受了表面现象的蒙蔽,但若自己不途中犹豫,将饿虎吞羊这一招完全施展出来,也许便能抵定大局。

剑法不只是力,还要追求势。

李白有此感悟,精神振奋,再度施展了白猿剑中的最强杀招扫荡群魔,剑体倏地斜穿闪过,势若雷霆。这剑刃未到,剑锋已将裴旻全身笼罩住了。

这一剑不只是力道强劲,还体现出了气势,勇往无前的气势。

裴旻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能做的他都做了,李白能够领悟多少,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眼见李白的长剑逼近,裴旻当胸一剑朝对方胸口搠至。

李白这一招扫荡群魔,重在一个群字,一剑快似一剑,即便是四面八方之敌,都在剑招的笼罩之下。

一剑即出,连环二十四剑毫不停止,将峨眉剑法刚、柔、脆、快、巧衔接奇妙的风格发挥的淋漓尽致。

反观裴旻这一招平平无奇,骤看之下毫无半点可说到之处。实际上这一招形似奇弱,实则至强,到了以静制动,以拙御巧的极高极诣。

剑尖与剑尖,抵撞在了一处,硬生生的压制了余下的二十四剑,迫使扫荡群魔这一剑招的所有变招化为虚无,强行截断所有后手。

李白震撼的连退了两步。

想着从开始的比试,一直到最后这以静制动,以拙御巧的神妙一剑,李白这才反应过来。

裴旻这是在传授他剑术,通过实战传授他用剑技巧使剑方式。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教学战。

对方用超凡的剑术一直在掌控着全局,指点他剑法存在的不足,甚至还给他展现例证,让他能够尽快领悟。

如此可怕的控制力,自己竟然到了最后,才有所察觉……

李白想着多年前与张旭的那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他向张旭询问他与裴旻之间的剑术差距。

犹记得张旭当时说“论及诗词才学,你胜他些许,但这剑术……便是做你师傅,都绰绰有余!”

当时他是一脸不信,之前也觉得略微夸张,直到现在他方才清楚,这绰绰有余没有半分的虚假。

回念于此,李白对着裴旻深深作揖道:“如白愿出兄长门下,望兄长不弃……”

裴旻见李白如此慎重,也大感意外。

昨夜他好好想过了,李白的未来他没有必要横加干涉,一切皆凭其自己决定。

若李白有心游历天下,那便无需强留,让他如历史上一般,游走天下,成为一代诗仙。

倘若李白愿意在陇右任职,也没必要瞻前顾后的拒绝。

以李白的才学,就算失去了行走天下的历练,诗词方面也不可能荒废。

至多史上会少了许多如《望庐山瀑布》这样写景抒情的诗句,但可能多许多《胡无人》这般的边塞诗。反正历史已经大改,《将进酒》会不会出现都犹未可知,何必在乎细节?

不过因为自己之故,李白十七出蜀,比之历史上的二十四岁辞亲远游,提早了五六年。

此时李白的剑术还不够完善,还有许多可以精进之处。

万一李白一个点背,因为剑术不及,英年早逝,那罪过可就大了。

真是如此,将会是大唐诗坛最大的损失,也将是杜甫最大的悲哀。

李杜李杜,没了李,仅有一个杜,岂不寂寞?

当然这一切都是裴旻的胡思乱想,但为了避免这点,他决定指点李白剑术,却不想居然折服了这位心高气傲的一代诗仙,动了拜师之心。

第三十八章 又一人才

裴旻也未多加犹豫,李白在剑术上的天赋确实堪称出类拔萃,有资格继承他的衣钵,笑道:“你真想学剑,我教你便是。”

李白见裴旻应答的爽快,反而有些不适应,问道:“裴师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三申五令?”

他记得当年学习峨眉派白猿剑二十四法的时候,可没少背老套的规矩。

裴旻略一沉吟道:“我这一身剑术学于天下,用于天下,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至于规矩,从未有过。入我门下,只需恪守一个侠字便可,其他并不强求。”

侠!

李白自然懂得这一个侠字的重量,道:“裴师这一个字,可比峨眉派那繁杂古板的规矩厉害的多,严厉的多,徒儿自当遵守。”

裴旻笑道:“你我年岁相差不多,不必如此拘礼。”

李白性狂放不讲究礼法,是天性所致,但对孝道却恪守于心。

于尊师重道这方面,未敢有半点马虎。

裴旻也由他如此,根据李白的剑术特点,将自己自创的草圣剑传授给了他。

草圣剑是裴旻从张旭的狂草中悟出的剑技,这套剑法威力极大且兼顾长江大河绵绵不绝之势,实乃一流剑法。但是因源于书法,于书法一道,毫无建树之人,无法领会其中关键,即便学了剑招,也只有其势而不得其形。

李白却没有这种顾虑,他不以书法见长,却也有一定造诣。

尤其是在陪张旭游川蜀的那三个月,在天下第一的书法大家的熏陶指点下,李白的字还是有一定功底的,能够掌控的了草圣剑的精髓。

一晃一个早晨过去,李白只觉得自己的剑道之路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整个人极为亢奋。

到了用膳的时间都停不下来,认真琢磨着裴旻传授他的草圣剑以及一些要领。

裴旻也由着他自行去了。

他还有公务处理,不打算陪着一同饿肚子。

用了早餐,裴旻继续处理着陇右的事物。

这天裴旻看着手中的一份来至于洮州的公文,叫来了顾新。

顾新一身寻常百姓的装束,匆匆而来。

“又打算下地了?”裴旻看了他一眼。

顾新应道:“去实地考察考察,这强撑着等到明年春耕秋收,也太浪费田地了。属下最近在想,陇右有些田地是可以秋天种小麦的,有些田地种不了小麦,却能种些草料。怎么样也好过荒废。河西九曲地有心开设军马场,洮州的牛羊也需要干草过冬。将田地重新利用起来,还能松松土,便于来年耕种。只是……裴帅也知道,陇右田地不肥,不是每块田地都适应的。还需亲自去查探一下,还有些百姓,担心熬不过冬季,不会种,不敢种,需要耐心的说服他们。”

“别太辛苦了!”裴旻对尽心竭力的顾新有些心疼,道:“你现在是刺史,可不是长史。有事情尽可能的交给长史、司马去干。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洮州司马,你可认识?”

“裴帅说的是牛仙客?”顾新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个名字,道:“是个不错的人物,他是洮州最新调任的官吏。蝗灾来临的时候,洮州刺史托着不敢赴任,不愿意一上任就遇上旱灾、蝗灾。属下只能继续暂代刺史之位,依照裴帅的灭蝗法灭蝗。这个牛仙客极为配合,甚有见地。不过,他似乎跟新任的洮州长史有些矛盾,两人不是很合契。”

“原来如此!难怪他公文送到我这里来了!”裴旻将牛仙客的公文,递给了顾新。

顾新接过细看,颇为动容道:“和籴法,不错。洮州不产米粮,这使用和籴法,提前囤积米粮,对于洮州大有利处。就算遇到旱灾,也能维持自救,不用麻烦朝廷,属下认为,值得推广。”

裴旻认可的点了点头,道:“这个牛仙客将公文送到我的面前,想来在洮州过的并不如意。”

顾新道:“可以理解,新任的洮州刺史是个极保守的人,而这个牛仙客较为认真激进,两人起了矛盾,在情理之中。”

“既然这样!那就将牛仙客调来鄯州吧。如此人才,荒废了,也太可惜了。”

裴旻了解了情况,直接下令,将牛仙客调来鄯州听用。

牛仙客在历史上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他没有任何家世身份,就是一平头百姓。早年曾为县中小吏,凭借自身的才略,受到县令傅文静的器重。傅文静后升任陇右营田使,牛仙客被召为佐吏,并因军功累迁至洮州司马。

后来河西节度使王君毚发现了他这个人物,以为心腹,加以提拔任用,将军政事务托付给牛仙客。

牛仙客工作勤勉,以诚信待人,深得军民爱戴。后来更是调任朔方行军大总管,六部尚书,以至于晋级宰相。

以裴旻的看法,牛仙客此人有军才,处理军事杂物,那是因才任用,无可挑剔,但宰相才气,略有不足。

事实也证明了牛仙客在宰相位子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政绩,有些碌碌无为,远不比他在地方上任职说展现的能力。

裴旻想着自己的幕僚团,以张九龄、袁履谦为首,加上李林甫、裴晨霖、王小白、王之涣。孙周正在莫离驿做最后的情报收尾工作,也即将归来。现在又有牛仙客,若再加上王昌龄、王维,那他节度使的幕府团队可就充实了。

这也是穿越者的便利,能够很清楚的了解到那些人有什么本事,能够在第一时间将他们自身的能力最大限度的开发出来。

“裴帅!”张九龄大步走进了议事厅,一脸怒意的道:“王巡官传来了消息,康待宾反了,不只是他,安慕容、何黑奴跟着一并反了,他们集结了兵士器械,杀了六胡州的官吏,打起了回草原的口号,声势浩大,足足有四万之众。”

裴旻拍案而起,喝道:“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九龄我不在时,陇右一切事物,由你与履谦负责。来人,传令李翼德、夏珊直接杀入六胡州,谁敢阻挡,不论军民百姓格杀勿论!另外传令史彦、张景顺领麾下所有骑兵两日内赶到六胡州与我汇合,不得有误!”

第三十九章 异族忠烈

裴旻命令下达以后,心中莫名的有着一股庆幸感觉。

这个康待宾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这才一年半已经让他煽动了四万余众随他造反,多给他几年时间,那还了得?

他的庆幸是极有道理的,康待宾在历史上确实是一号人物,他暗中拉拢六胡州的异族同胞,招兵买马,一口气拉了近乎十万大军,一举占据了六胡州,进逼夏州,自称叶护,打算帮助突厥夺取朔方一地。虽然最后没有得逞,却给大唐带来了极大的损伤。

只是这种事情在史书上是一笔带过,裴旻也非历史专家。

对于一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如王忠嗣、李白这类人的事迹了如指掌,但是康待宾这般叛逆,却非他所能得知了的。

裴旻直接去后院与裴母、娇陈辞别。

裴母一脸挂心,道:“又要出去打仗?不是说短期内不会有战事了嘛?”

这也是当初她拒绝裴旻为武臣的原因,儿在战场,谁能比他这个做母亲的更加担忧?

每每裴旻出征在外,她都忍不住的求拜神仙,为裴旻祈福。这挂念在心,难以安睡。

娇陈也不免流露着一丝担忧,但相对而言,藏匿的极好。

裴旻笑着对两人道:“这天下本无事,却总有一些不长眼的跳出来。娘亲放心,也就一两个蟊贼意图造反,至多不过一月,孩儿便回来。”

裴母略微宽心。

娇陈柔声道:“早些回来,要不了多久小七小八应该会开口了,也不知他们是先叫爹呢,还是先喊娘。”

这句话直接说道他心坎里去了,裴旻笑道:“叫爹叫娘都喜欢,能够当着面叫,更是再好没有了。”

离开了节度使府,裴旻领着亲卫队直接北上前往六胡州。

裴旻所在的鄯州距鲁、丽、舍、塞、依、契六州并不远,裴旻快马加急,当天凌晨时分,已经到了陇右与六胡州的边界。

裴旻不了解六州情况,麾下百余亲卫也难挡千军万马,没有冒然入内,而是选在在州外扎营,等候史彦、张景顺的骑兵队。

至于李翼德、夏珊,他们早已杀进六胡州里去了。

裴旻自得知康待宾存有异心后,第一时间让他们做好了战斗准备。

“裴帅!王巡官来了!”

裴旻得战前护卫报道,让人将之请入帐内:“辛苦了,现在情况如何?”

王巡官,自然是王小白。

王小白武艺高强,尤其是腿功,极为精湛,是打探情报,传递可靠消息的不二人选。

王小白作揖道:“六胡州乱作一团,人人自危。李、夏两位将军以奉裴帅命令,派人安抚州县,尾随康待宾而去。康待宾并没有交战的意思,只是一路奔逃。”

裴旻带着几分轻蔑的笑道:“早料到这一招了,他们的阴谋让我们提前察觉,不得已仓促举兵,能有这个声势,已是极限。这四万人,至少有一半是妇孺,真正能战的兵士不过两万,大多还是未经训练的新兵蛋子,兵甲不全,除了跑还能干什么?只是……我们大唐又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得?”

想要从六胡州北上投奔突厥,最近的道路便是经过朔方,出朔方过九原,入突厥境内。

然而王君毚不出意外,已经在朔方枕戈待旦了。

翌日一早!

史彦、张景顺的骑兵队已经抵达前线与裴旻汇合。

见史彦、张景顺的骑兵队颇有威势,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许道:“兵强将勇,不堕陇右军的威风。”

得到裴旻肯定,两将也深感荣幸,拍着胸口道:“裴帅放心,有您的军械装备支持,弟兄们个个都士气高涨,不敢说以一当十。就算遇上倍数以上的敌人,也绝不认怂。”

经过鄯州的聚会,他们对裴旻是敬畏有加。

如今经过灭蝗一事,陇右军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兼之裴旻当任节度使后,在物质上从来没有出现半点问题。

尤其是军备的换新,平心而论,别说是王君毚,就算是当初的郭知运都没有这个待遇。

诸多好处便利,陇右诸将早已是心服口服,不存在任何的抵触。

史彦迫不及待的道:“裴帅快下令吧,免得肉汤都让李、夏两位将军吃了,我们白来一趟。”

李翼德人的名树的影,作为镇边第一军的骑兵统帅,在李嗣业未成名之前,一直是神策军第一猛将,而且战功彪炳。至于夏珊,这母夜叉的实力,他们个个亲眼所见,十足的女汉子。有他们打前锋,去晚了,真担心吃不上肉。

裴旻却一点不急,游刃有余的笑道:“放心,有你们吃肉的时候,要是运气好,贼首十之八九是我们的。”

他没有去跟李翼德、夏珊他们汇合,而是将兵马挺进了六胡州中的鲁州,在鲁州安逸的休整待命,安抚百姓。

六胡州的百姓大多都是异族人,有的来至于西域,有的来至于突厥,有的甚至是突骑施。

也并非是所有异族人都愿意跟随康待宾造反的,他们有部分人习惯了六胡州安逸的生活,不用日夜为吃喝犯愁,不用为了生计跟草原上的饿狼搏斗。

面对康待宾的造反,他们选择了留下来。

只是他们的情况甚为凄惨,康待宾走的时候,将所有牛羊都牵走了,没有给愿意留下来的人一星半点,无视了他们的生死。

而唐军气恼他们造反,杀害朝廷官吏,对于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便如刀板上的蒸肉。

裴旻见状,下令让兵卒将多余的一些粮食分发给他们。

史彦、张景顺闻言满心不愿,军令如山,却也只能领命下来。

裴旻知道他们心思,笑道:“并非是本帅善心大发,实是我们坐视他们生死,只会让他们走向绝路,与我们反而不利。既然他们选择留下来,不与我大唐为敌,给他们一条生路又何妨。何况人死了,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活着的他们才有利用价值,能有助于我大唐。”

史彦闷声道:“裴帅仁慈,只怕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不会感恩戴德,反而会在背地里捅我们一刀。今日不反,以后未必不反。”

裴旻眯眼笑道:“将军真以为圣上愚昧不成?经此一事,完全可以看出收纳制度的不足缺陷,对于这些异族,过于的宽厚是行不通的。圣上定会重新改变政策方式。对付他们只有两个办法,要不将他们杀光杀绝,要不就将他们真正的变成我们大唐人,而不是让他们保留自己的习俗特点,成为大唐境内的外族人。真要杀,如今突厥有八十余万人,吐蕃更多数以百万计,若再加上西方的大食国、拜占庭这些国家,人口上亿。都非我族类,难不成要一个个的将他们全数杀尽灭绝?”

史彦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听到屠杀上亿,也忍不住脊背发凉。

他是战场悍将,杀人不过的点头之事,但是想到屠杀百万计以上的人,也忍不住惊惧。

“所以一味的杀戮,未必就有理想的效果。至于他们会不会感恩?本帅又何需他们感恩?”

如何对付这些异族百姓,裴旻心中早有了定论。

想要灭一个民族,除了杀光他们所有人这种极端的手段之外,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毁他们文化,断他们根基,灭他们习俗,去他们后路。

要不了多久,六胡州不会再有一个外族人,他们都将强制打散移居江南,彻底融入大唐。

身在异地,周边都是唐人,他们除了选择融入其中,别无选择。

几代过后,谁又知他们祖上是谁?

此法有些决绝,所以面子功夫,还需做的。

不只是史彦、张景顺亲自发放粮食。

裴旻也出面出马,安抚百姓。

历经人祸的洗劫,鲁州城似乎十室九空,城全只剩下不过区区三千七百余户。

进入城镇的街道,黄土的道路两边的民居门窗紧闭:他们对战争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墙根下蜷缩着一些饥寒交迫的异族流民,在他们当中,有的依然颤抖着苟延残喘,有的已经变成了没有生命,弃之一旁,无人理会。

裴旻让人将尸体收集起来安葬掩埋,尽管夏季已过,还是要小心瘟疫的发生。

忽然裴旻意识到人群中有人注视着他,回望过去,却见一个瘦弱的外族青年,他赤裸着身子,身上有好几处刀箭创伤。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惨白,但一双眼睛还是目光炯炯,眼神充足有着不屈之意,应当不是等闲庸碌之辈。

裴旻不由兴起好奇之心,遂探身问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青年道:“自然是拼杀来的?”

裴旻再问道:“跟何人拼杀?”

青年切齿道:“贼人谋反,还想抢我家马羊。在下七尺男儿,岂能坐视不管?”

“好汉子!”裴旻笑赞道:“杀了几个?”

青年带着几分傲气的道:“我一家五人,杀了九十三个贼子。”说着他低头道:“只是他们人太多,牛羊还是给抢了。”

裴旻收起了笑脸,动容道:“那也是以一当二十,了不得。你损失多少牛羊,我补还给你。”

青年握着拳摇着头道:“我不要牛羊,我要报仇。叔叔死了,我爹断了条胳膊,我要给他们报仇,希望国公能收下我,我能帮你擒住康待宾!”

他说着跪伏在了地上。

裴旻更是好奇问道:“你怎么帮我?”

青年左右看了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你随我来!”裴旻艺高人胆大,完全不疑有他,往城主府走去。

青年大步跟在后边。

史彦提醒裴旻小心,裴旻颔首一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至于裴旻的亲卫军,一个个都不甚为意。

作为裴旻的亲卫军他们深知自己保护对象的实力,往往遇到变故,裴旻大多亲自出手,而无他们的用武之地。

进了城主府衙,裴旻看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道:“国公驻兵鲁州,可是打算封死康待宾西逃腾格里沙漠?”

裴旻意外的看了面前的异族青年一眼道:“继续说下去?”

青年恭敬的颔首道:“康待宾反叛的毫无征兆,是仓促举兵,什么原因草民不知道。但从国公出兵的速度,不难分析出您有所准备。康待宾举兵造反,罪不容诛。为了大唐威严,无论如何都没有让他逃脱的道理。国公不去追击,却在鲁州驻兵。应是胜券在握,相信朔方能封堵住康待宾的突围,也相信李、夏二将定能取得胜果。六胡州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逃窜,即便国公取胜,想要生擒贼首也不容易。康待宾面对天罗地网,除了选择冒险闯沙漠之外,别无活路可走。鲁州离腾格里沙漠最近,正好可以出兵阻挡。”

裴旻想不到自己的意图竟然让面前这个青年识破了,不免讶异,说道:“那你觉得,此法是否可行?”

青年道:“全灭叛军,自然可行。但要生擒贼首,却不容易。进入腾格里沙漠的路太广,国公手中的骑兵,远不足以顾及每一处地方。”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裴旻沉吟片刻问道。

青年毫不犹豫的道:“撤离鲁州,表面上与李、夏二将汇合,背地里派兵深入腾格里沙漠,控制沙漠中的绿洲,以逸待劳。在大漠中,只要断了他们水源,他们只有覆灭一路可走。”

“如此说来,你对腾格里沙漠很熟?”裴旻心中思量着利弊。

青年答道:“腾格里沙漠是我铁勒人的家,再熟悉没有了。”

裴旻问道:“对了,说了那么多,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是铁勒人?叫什么?”

“仆固怀恩!”青年回答!

裴旻二话不说,双手一合,道:“就依你计,你来带路!”

他知道仆固怀恩这号人物,他是铁勒族仆骨部人,整个部落早在贞观时期已经归顺了大唐。

仆固怀恩骁勇果敢,勇冠中军,更难得的是满门忠烈,历史上与平定安史之乱的战争中,仆固怀恩一家为国捐躯四十六人,安史之乱能够快速平定,他的功劳仅次于郭子仪、李光弼。虽是铁勒人,对于大唐却是忠心耿耿。

如此人物,值得信任。

第四十章 碾压式的胜利

李翼德如今是清一色的突骑兵,以冲锋陷阵为主,论及奔袭斥候远不及夏珊的轻骑兵。

经过长时间的追击,李翼德的河曲战马大多体力不支,需要停下来歇息。

彼此分工合作,夏珊继续分兵调查,李翼德则就地休整。

李翼德将水壶里的水倒在了脸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与水,任由秋风吹拂着长发。

风很大,卷过连绵起伏的丘陵。

四周绿荫遍野,这位神策军的骑将这位肌肉蟠虬,雄壮威武有如猛狮,但是他的眉宇却深藏怒意,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自从令裴旻命令以来,他与夏珊一路飞驰,直追康待宾的身影。

一路上剿灭了几股殿后军、拉队的散兵游勇,就是没有抓到康待宾主力的影子。

忙活了两天余,只有小小的收获,根本不够塞牙缝。

“他娘的,康贼就跟老鼠一样,就知道东躲西藏,让俺抓着机会,非将他的脑袋拧下来不可。”他骂骂咧咧的说着心烦意乱。

郭文斌在一旁,劝道:“康贼在六胡州经营许久,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熟悉。我们初来乍道,给他们的疑阵所迷惑,自然之事。将军无需介怀,只是我心底有些迷惑,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翼德一巴掌拍了过去道:“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

郭文斌给拍的摇摇欲坠,苦笑道:“我觉得康贼可能没有北上突围的心思,他这样绕来绕去,确实甩开了我们的追击,减少了伤亡。可也大大的增加了时间,给了朔方、九原充足的堵截时间,反而将他们陷入了不利的绝境。我总觉得,康贼另有目的。”

动脑不是李翼德的强项,他摸了摸脑袋,道:“那你慢慢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怎么做。”

轻骑飞驰而来,夏珊领着轻骑兵来到了近处。她眼中有着难以掩盖的兴奋道:“发现康贼的踪迹了,就在我们不远的地方,只要翻过两道山岭,他们就在那里歇脚。追了两天一夜,总算追到了。”

李翼德厉声道:“别想了,只要将康贼擒来,一切目的都能知道。”

说着,他举起了巨大的丈八蛇矛喝道:“儿郎们都大起精神了,所有人整备好你们武器和座骑,翻越那道丘陵后,立即投入战斗!”

两军并力,快马加鞭翻越山岭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他们高站在山丘顶端,凭高眺望,在前方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蚂蚁一般地聚拢着众多的人。

高高竖起的,正是突厥人特有的狼头大纛。

他们并没有掩藏踪迹,高高在上的出现在了叛军的视线里。

叛军有一半的妇孺,他们开始骚动,方圆数里的土地都沸腾起来。

夏珊拉着缰绳居高临下的向下眺望,叛军已经开始列成方阵,做出了进攻的架势。

这位女中英雌一拉缰绳道:“李将军,贼人共计四万余,抛开两万妇孺,也有两万兵士,论军力依旧在我们之上。我们都是骑兵,进退迅捷,他们有妇孺拖后腿,知道跑不了,索性孤注一掷,大战一场。我们别遂了他们的意愿。你从正面上,我率兵迂回直捣他们后方,杀他们最薄弱之处。一并夹击,让他们退无可退。”

李翼德一口应下道:“好!正面冲锋,我最喜欢!”

旌旗猎猎,鼓声阵阵。

碧空如洗的晴日下,康待宾看着自己布置下那歪歪斜斜的军阵,在看看兵卒的模样,一个个肮脏干瘪,面黄肌瘦,胡须和头发没工夫整理,又脏又长,有一股意图撞墙的冲动。

现在的草原异族已经不是昔年了,昔年异族大多是凭借自觉打仗,并没有什么战术布阵一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渐渐的了解了汉人的兵法,学会了汉人的布阵,甚至冒出一些惊才绝艳的兵法家。

便如昔年的吐蕃军神。

康待宾便是自幼受到汉人兵马的熏陶,胸中有着不俗的军略。

只是东窗事发,陇右情报的泄露,让他不得不提前起事,毫无准备。

粮草不足,兵器不足,衣甲不足,至于兵士的训练,更是一个笑话。

面对这种局面,康待宾远没有历史上高声一呼六胡州群体响应,十万大军归于帐下的威风,只有可怜的两万兵卒,所用的兵器,还大多是仅比匕首长一点点的猎刀,唯有八千兵卒是标准的突厥马刀。

面对这种可怜的情况,康待宾的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此刻康待宾身旁聚集了安慕容、何黑奴、康铁头几位难兄难弟。

安慕容皱着眉头道:“想不到,我们绕来绕去,故布迷阵,还是没有将他们甩开!”

康待宾高声呵道:“不必惊慌,敌人数量不多,尚不足我军的三成,我们足以应对。”

他已经从先前的烟尘中看破了唐军的虚实,信心百倍的鼓舞着士气。

谁也不知道,他在调兵遣将的时候,有意无意的露了一个大漏洞。

李翼德的骑兵是从山丘上俯冲下来的,有了陡坡的加成,那速度不易于离弦之箭。

李翼德对于兵法一窍不通,但是他率领了多年的骑兵,有着丰富的阵仗经验,对于寻找冲锋点,发现敌阵的薄弱之处,自有心得,以顺时针方向飞速绕过阵头,狠狠的切入了敌军中去。

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李翼德轻而易举的杀进了敌阵,在他们面前的却是数不清的妇孺之辈,他们高举着猎刀、木棒、锄头和铁锅等各式各样的武器迎击着李翼德的骑兵队。

这妇孺对上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那情况完全是一面倒。

只是一个冲锋,妇孺以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四散奔逃。

他们反而冲乱了自己人的阵型。

四万人妇孺、兵卒拥挤在一起,就跟流民一样,完全不成建制。

“将军,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安慕容惊骇的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两万人怎么不经打,恐惧由心而生,低声道,“我们不如趁着快天黑了赶紧跑罢!”

“好!”康待宾铁青着脸,指挥着兵马撤退了。

当夏珊抵达战场的时候,李翼德已经锁定了战局。

这位女中木兰,懵懂懵逼的追杀起了溃逃了妇孺。

第四十一章 活埋

一场碾压式的胜利!

一万对四万,李翼德、夏珊两路兵马加起来,损兵三百,前后共斩首六千余。

如此可怕的战损比例,让李翼德、夏珊赢得索然无味。

如他们这类悍将,越是难打的战役,越能激发他们的斗志。反之屠杀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实在让他们提不起精神。

就连李翼德这憨子都察觉出了问题所在,忍不住吐槽道:“俺老李还真不知自己这么厉害,一个冲锋就搞定了两万大军的营盘。”

夏珊双眸中闪烁着怒火,同样让康待宾的卑鄙无耻给哽住了。

一直就有疑心的郭文斌也想明白了为题所在,只是一切为时已晚,苦笑道:“康待宾此人心思之毒,当真无耻可怕。”

康待宾一直跟他们弯弯绕绕,并非是他们所想的那般为了减少伤亡。只是做出一副关心所有人,不愿落下任何人的假象而已。

其实在他心里,早已拿定了注意,要将两万妇孺丢下。带着两万余累赘,他们不可能突破唐军的防线。

但是他们又不能明干,两万妇孺大多都是兵士的家眷。真要将他们丢下抛弃,兵士们首先就不干,故而出此下策。

借刀杀人,借助唐军的手,将碍事的妇孺全部除去,以减轻他们全军的负担。

“现在怎么办?我们多了那么多的俘虏,这速度怎么提升的起来?”夏珊皱着眉头,大感头疼。

这一战他们不只是胜利了,还多了一万余妇孺。

这些俘虏大多都是妇孺,留在手中将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严重牵累行军速度。

郭文斌苦笑道:“也许这也是对方计策的一环,一石二鸟。此前他们带着累赘,都能凭借自身地利的熟悉,多次故布疑阵,将我们甩下。现在累赘在我们手中,夜幕以致,只怕要失去他们的踪迹了。”

“文斌,你能想到这里,让我很是欣慰呢!”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随即裴旻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李翼德、郭文斌、夏珊相继大喜,先后叫了一声“裴帅”。

裴旻来到近处,向郭文斌颔首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话可以用在你身上。你分析的极是正确,我估计今日你们能够在恰当的时候找着他们,也是他暗中弄的鬼。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既解决了他们的内忧,也可拖住我们免除了外患。还不只是如此,借着如此时机,他们还能进行下一步计划。利用荒漠,彻底逃脱我们的掌控。”

李翼德骂道:“康贼的心都烂到骨子里了,真想将他挖出来瞧瞧,到底是什么颜色。”

夏珊道:“即是如此,我们何不利用起来,揭露康贼的嘴脸,以分化他们的兵士,诱降他们不战而驱人。”

裴旻道:“在特别时期,这法子可行。不过现在,完全没有必要。”他看了夏珊一眼,道:“俘虏不少吧?”

夏珊听出了裴旻话中的杀气,硬着头皮道:“详细数字没有统计出来,目前来看,不下万余。”

“一个个杀,太麻烦了,全埋了!”裴旻森然着又带着风轻云淡的说着。

李翼德、郭文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饶是杀性十足的李翼德也忍不住问道:“全部?”

“全部!一个不留!这一仗,我就没有打算要一个俘虏!”裴旻道:“不管是八十岁的老欧,还是襁褓里的孩子,只要在反叛之列,全部活埋……仁慈是对特定的人的,他们在草原混不下去,来投我大唐。我大唐不但给田给地,还有人传授他们文化,教他们读书写字,将他们视为自己人对待,对他们仁至义尽。”

“多年来,大唐从未亏待他们。是他们不识好歹,群体造反。那就用他们给天下立个榜样……愿意投我大唐,我大唐待如兄弟。但背叛兄弟者,不论老幼,一律格杀勿论,绝不容情,不予二次背叛的机会。”

“是!”李翼德知裴旻主意已定,亦不再说。

夏珊欲言又止,想了想却也没有开口。

在裴旻身后的张景顺也觉得毛孔悚然,他刚刚还觉得裴旻有些妇人之仁,对于异族过于宽容。

岂料,画风一变,杀起人来,没有半分的手软。

唐军连夜挖掘出了一个大土坑,翌日天明,将所有俘虏都赶了进去。

任凭他们如何哭喊忏悔都无济于事。

人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自他们选择了反叛的那一时间开始,就意味着他们自己放弃了安逸的生活,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填好了土,裴旻整合了李翼德、郭文斌、夏珊的骑兵队。

夏珊派出去的斥候军也在这时候赶来汇报:“启禀裴帅、将军,搜索队发现了叛军的踪迹,他们集结了溃败兵卒,现在正往西方行军。”

夏珊震撼道:“他们这是打算穿越腾格里沙漠?这也太胆大了吧!”

腾格里沙漠是以知的四大沙漠之一,南越长城,东抵贺兰山,西至雅布赖山,以流动沙丘为主,到处都是死亡陷阱。

穿越腾格里沙漠,确实可以抵达突厥,但这其中充斥着风险。

“所以他们不能带着累赘,带着累赘,一定过不了大沙漠。如今我们帮他摘除了累赘,正是他们豪赌一把的机会。他们应该还有一万五的兵士,就算折损一半穿越沙漠,也能得到突厥的器重,成为部落首领。”裴旻带着几分赞许的说着,尽管是敌人,康待宾这种孤注一掷的大胆风格,他还是很赞赏的。

“不过……”说道这里,裴旻话锋一转,笑道:“现在我很期待康待宾抵达月亮湖时候的表情。走吧,听说月亮湖的风景很美,我们也一同去参观参观。”

月亮湖在二十一世纪与西湖、新疆天池等世界名湖同时被评为“中国十大魅力休闲旅游湖泊”,获得“中国最具浪漫气质湖泊”的称号。

可在唐朝月亮湖就是一个绿洲,一个很常见的绿洲,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真要说出彩也就是左右方圆百里之地唯一一个绿洲,唯一一个水源补给点,也是横穿腾格里沙漠的必经之地。

在熟悉地形的仆固怀恩的引领下,史彦已经领着他的骑兵队顺利抵达了月亮湖。

守株待兔的静待康待宾上门。

第四十二章 老谋深算

康待宾轻轻地在羊皮地图上划出一条线,从六胡州横跨陶乐,逆着黄河向西南走五十余里,穿过平罗,可以抵达贺兰山脉。

贺兰山脉的西面就是腾格里沙漠,过了腾格里沙漠也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突厥草原。

贺兰山脉一直是分割华夏与外族的一个标志。

早年霍去病马踏贺兰山,后来岳飞的诗句中也有“踏破贺兰山缺”的豪情壮志。

如今康待宾在在贺兰山脉的山脚下休整,对着身旁的心腹解释道:“我们乘着夜色,从这里山上,只要上了贺兰山脉,唐军就奈何不得我们了。”

何黑奴忧心忡忡的道:“我们人可以翻山越岭,牛羊可不行。何况贺兰山,我们真能横跨的过去?”

贺兰山脉东坡陡峭,山势雄伟,构成一道天然屏障,何黑奴是正儿八经的突厥人,对于贺兰山极为了解。

康待宾自信满满的说道:“无妨,这一切都是假象而已。兵法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们不是要翻过贺兰山,而是通过贺兰山沿着山道往南走,从人迹罕至的小路南下,绕过贺兰山,避开唐军的视线,进入腾格里沙漠,以免他们深入沙漠追击我等。”

安慕容失声道:“狗日的唐奴,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康待宾苦笑道:“若是别人,或许没那个胆子。但裴旻,某不敢保证。此子之能,不亚于霍去病,用兵大胆,每每出人意料。谁敢想象,老弱妇孺,他说坑杀,便坑杀,一点余力也不留。很明显,对于我等叛逆,他完全不能容忍,势必除之而后快,不可不防。大漠不好走,若再有个追兵,就算我们能安然出了大漠,手中存活的战士又有几人?”

安慕容、何黑奴相继不言。

其实他们心底已经有些后悔了,当初给康待宾的花言巧语说动。

比起草原上自由随意的生活,六胡州固然过的安逸,但唐朝的律法却也如紧箍咒一样,让他们不自在。

哪里想到他们暗谋的消息竟然毁提前败露,不得不困入死局。

若非裴旻手段残酷,他们甚至有投降的心思了。

如今他们只能一路黑到底,硬着头皮走下去。

“唯一幸运的是,我们这些年聚少成多累积的粮草,可以维持我们一月半的用度,再加上牛羊肉,穿过大漠是绰绰有余的。我们有何兄弟领路,区区大漠,岂在话下?”康待宾鼓舞着士气,面对着这恶劣的情况,他是机关算尽,无论如何都要回到突厥,然后重新开始,成为手握重兵的大人物,而不是为唐朝做一条看门犬。

何黑奴皱眉道:“腾格里沙漠是流沙,地形地貌会随着沙土的移动而改变,地图什么的,完全没用。唯有经验丰富的活地图,才能准确的辩明方位,走出大漠。唐人没有这般本事,咱是怕六胡州里那些不愿意跟我们反的人,他们给唐人领路。毕竟活地图,不只咱一人。”

“无妨!”康待宾大笑起来,道:“这一点,我早有考虑。六胡州还有我的人,他们暗中散布谣言,挑唆双方关系。正好碰上我们这事,哪个有胆子相信外族的话,以他们为向导,深入大漠这种不毛之地?就不怕给欺骗了,领入无水死地,三军尽复?”

何黑奴无言以对,看着机关算尽的康待宾,心底不免生出一丝惊惧。

武艺超凡者令人惊惧,如此深谋远虑之人,亦同样引人害怕。

半响,何黑奴才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康待宾休息了一阵,率领兵卒进了贺兰山。

沿着小径,绕过了贺兰山的南部,挺进了腾格里沙漠。

面对一望无际的沙漠,在活地图何黑奴的带领下,一行人直往月亮湖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裴旻也领着李翼德、郭文斌、夏珊、张景顺进入了沙漠。

此时给裴旻领路的是仆固怀恩的母亲,本来是仆固怀恩的父亲,自告奋勇的带路,只是在此前的拼杀中,他给斩断了条胳膊,裴旻对于这种真心为大唐效命的外族,毫无芥蒂,关心他的安危,未能同意。

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换做他人,裴旻还真不敢相信,但是仆固一族,却能够相信。

这也是穿越者的最大好处,他能够很直白的分辨一个人的善恶。

在裴旻的记忆里,仆固怀恩的母亲也有厚重的一笔。

历史上仆固怀恩为大唐鞠躬尽瘁,仆固一族,四十六人为国殉难。为了为大唐拉拢盟友,他又将自己的三个女儿远远的嫁给千里之外的外夷,为国和亲,忠心可谓天地可鉴。

只是唐代宗无情,回纥犯边,登里可汗亲率十万劲骑进逼关中,大唐朝野震动。

仆固怀恩为了大义,深入虎穴,说服登里可汗,为大唐免去了兵灾。

但是唐代宗却因此忌惮仆固怀恩跟回纥的关系,听信了太监的话,硬生生的逼反了无私奉献的仆固怀恩。

这个时候,籍籍无名的仆固怀恩的母亲站了出来,提着刀要杀自己的儿子“要为国家杀此贼,取其心以谢三军”。

仆固怀恩死后,唐代宗也深感后悔,长叹道:“怀恩不反,是朕为左右所误耳。”

最终仆固怀恩记载在史书上的逆臣传里,但令人嘲讽的是整篇传记,皆可以看出仆固怀恩的拳拳爱国心,以及为大唐打下的赫赫功绩。

他的污点,只是没有选择君要臣死,臣伸头待杀而已。

对于仆固怀恩的母亲,裴旻也抱有极高的敬意,一路上极为照顾。

对于裴旻的信任,怀恩的母亲也大为感动,孜孜不倦的说着荒漠行走的关键。

“在大漠行走,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要相信地图,记忆。只要一阵风,大漠就能变化成另外一个模样。要跟着老天走,日出日落,太阳的轨迹,永远不变。只要记得什么时辰,太阳在什么位子,方向就一望可见了。”

“还有,在沙漠行走,不能贪图阴凉,走到沙丘的下面背阴的地方。哪里可能是流沙陷阱,人一陷进去,就出不来了。沙丘峰顶,是沙子最多的地方,不存在流沙的。”

在可靠的活地图的带领下,裴旻的一万三千兵马以零损伤抵达了月亮湖五十里外。

第四十三章 月亮湖伏击战

几乎在同一时间,康待宾抵达了月亮湖的十里之外。

虽是秋日,但沙漠里的太阳依旧毒辣。

士气底下的叛军忍着干渴,在沙丘上小心翼翼的走着。

他们在这方面远比不上唐军,唐军以军令为上,令行禁止是一个军人的基本守则。

裴旻下令让军队沿着沙丘的山尖走,无人敢违背。

但叛军不同,他们向来随意。

尽管何黑奴也是沙漠活地图,也叮嘱过不能马虎大意,但是军中服从他的人并不多。

总有些自作聪明的人,觉得山丘下不能走,沙丘中段却是无碍,不用下到沙丘底端去踩流沙,还能躲避烈日。

结果沙体滑坡,三百余兵卒不滚下了沙丘,给吃人的流沙吞噬。

对面这沙漠自然的力量,人类一样渺小。

三百兵卒并不算多,但是却给整个叛军的士气带来了严重的打击。浑浑噩噩,小心翼翼的行军,人人都怕步入后尘。

还不只如此,他们体魄不一,相互间又自私自利,不会相互扶持,更不会分享彼此的水资源,一路掉队多达五百之众。

这荒漠还未行至一半,已经折损八百余了。

何黑奴取下头盔,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将水囊里的最后几滴水倒入了口中,沙哑着声音喊道:“再过十里,就是月亮湖了。兄弟们加把劲,到了月亮湖吃的喝的管够。”

一群几乎断水的人,没有什么消息比这话更加吸引人了。

就如昔年曹操的望梅止渴,叛军情不自禁的加快了速度。

约莫半个时辰,月亮湖以近在眼前。

看着远处如天上新月一样的湖泊,叛军们情不自禁的高呼起来,向着月亮湖涌了过去。

那模样就跟发了情的公牛一样,红着眼睛,喉咙里挤出各种各样的低吼。

康待宾老谋深算,在沙丘的高处,远远的将月亮湖的一景一物瞧在眼中,见这沙漠中的绿洲并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也没有制止麾下兵士的疯狂。

在大漠中行军,疲累了好几日,也是时候随了他们的意愿,好好的休息。

康待宾依旧谨慎的安排了斥候,让他们去各地的沙丘警戒,徐徐的赶向了月亮湖。

叛军们还是疯了一样,直接冲进了月亮湖,也不管脏与不脏,一边搓洗着身子,一边喝着彼此的洗澡水解渴。

康待宾、何黑奴一行人自然选择了上游取水饮用。

安慕容、何黑奴是粗人,也赤裸裸的跳进水里去了。

康待宾精于汉人文化,讲究仪态形象,只是在取来方巾,优雅的打理着鬓发颜面。

就在此时,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突听一声尖锐的骨笛声响……

笛声还未传扬开来,立时终止。

沙土扬起,远处的沙丘上俯冲过来一队骑兵,飞似地直冲过来!

正在痛饮湖水的叛军们对敌人的突然出现,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禁一片哗然。

康待宾愕然回首向后眺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唐骑至少不下三千余数,虽然自己这方的兵力是他们的五倍,可是兵无战心,一个个又都是疲累不堪,现在不是在水中嬉戏,浪费本就不多的体能,就是喝了足足一肚子的水躺在地上跟死狗一样动弹不得。

这种状况,如何战斗?

赶紧环顾四周,这一带是绿洲一马平川,最利骑兵驰突,想逃都无处可逃。

“敌袭!”不管怎么样,康待宾眼下也只有尽可能的组织反击,以求得一线生机。

“所有人取兵器下水,在水里与唐军一战!”

康待宾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唐军的骑兵来的太快,他们要取马而战,速度根本来不及提起来。

没有速度的骑兵跟飞驰中的骑兵对杀,下场不言而喻。此外他们也缺乏对付骑兵的长枪,临时临急组建不起抵挡骑兵突击的枪阵。

唯有在水里作战,利用水流缓解骑兵的冲击力。只有如此,他们才有一战的可能。

在此危局,康待宾反而镇定下来,在判断时局后飞速地下达着命令,发挥了一名指挥官的最高效率。

在下达了那些命令之后,康待宾却拉着何黑奴低声道:“何兄弟,此役只怕凶多吉少。你可会水?”

何黑奴惊愕的看着康待宾,见他眼中一片赤诚,默默的点了点头。

康待宾的指挥及有效率,但是依旧无法阻挡唐军凶悍的攻势。

史彦、仆固怀恩两人一骑当先,根本不顾水流的阻挡,直接冲进了月亮湖。

尤其是仆固怀恩,他是铁勒人,是匈奴之苗裔。

这铁勒人以骁勇善战著称,是有言草原诸部,铁勒最强。

草原上的可汗,几乎一即位,第一件事是拉拢铁勒人,为之而战,有了铁勒人的相助,他们便有了底气,可以跟诸部落一较长短。

唯一遗憾的是铁勒一族没有诞生,如冒顿、颉利这样的草原王者,一直是草原王最强的打手。

仆固怀恩身上流着铁勒人的骁勇彪悍,骑术绝佳,猛地一夹马腹,坐下骏马腾空而起,凌空飞跃两丈间距,他就像一道闪电,避开了湖水的阻力,勇猛地撞进了人群之中,将阻挡在他前面的叛军,撞击得飞出了水面,砸倒了一片人。

仆固怀恩的武器是马槊,马战最强的利器之一,纵横飞舞,转瞬之间,周边的贼人让他清理了干净。

史彦没有如此骑术,但悍勇不遑多让,舞动着一把砍刀,左挥右斩,如披瓜斩菜一般,将周边的贼人砍死湖中。

其他的唐兵也凭借马背上的优势,当者披靡,见人便杀,仿佛是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鬼神。

湖水跟着染成了猩红色……

无战心,体力不支,士气低下,三者汇聚叛军身上,能有多少战力?

若非叛军人数太多,勉强凭借人数优势抵挡。同等人数,不要半个时辰,便能拿下战局。

但随着裴旻领着兵马的到来,数量差距完全弥补。

憋着一肚子火气的李翼德、夏珊直接切入了月亮湖,收割着叛军残余的兵卒。

秉承着不要俘虏的作风,唐军一直挥着屠刀,不管对方降还是不降,不管对方是否放弃抵抗,都毫不犹豫的一刀杀之,直至最后一人倒下。

第四十四章 你怎么在这?

裴旻并没有跟着李翼德、夏珊一起冲锋,以他的地位身份,已经没有必要与部下争夺这战阵拼杀的功绩了。

见叛军给屠杀殆尽,裴旻让人打扫战场,将一切可用物资收集起来。

杀敌人数一一统计在册,还有水中的尸体也打捞起来,免得污染了水源。

这一路来,裴旻第一次在沙漠中行军,获得了不少宝贵的经验,也深知这水源的重要。

在这茫茫大漠,有一片如此绿洲,诚乃上天恩赐。

若因自己处理不当,污染这荒漠中难得的绿洲,那就罪大恶极了。

史彦、仆固怀恩上来领命。

两人将情况细说。

史彦道:“裴帅,我等本打算依照原定计划,控制水源,在贼人聚于月亮湖之外,以守代攻。不想来到月亮湖时,情况有了变故。根据仆固兄弟所说,原本月亮湖不大,还有星点的榆树林。却不知何故,许是地龙翻身,月亮湖大了一倍余,我们手中兵力不足。遂然改变了计划,放弃死守水源,选择奇袭。”

“做得很好!也该如此!”裴旻一来看到这月亮湖,便知史彦为何改变战术了,点头道:“古语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且如此,何况帅命?为将者,有些时候因时制宜是必不可少的。不知变通,导致误了大局,方才是大过。这一仗,你们打的极为漂亮。”

史彦颇为不好意思的道:“这是仆固兄弟的主意,他了解大漠。知道何处没有流沙,可以利用沙丘来抵挡敌军视线,藏匿大军,他当为首功!”

裴旻看了一眼仆固怀恩,这位未来的名将二十出头,以是一脸的刚毅不屈。面对史彦的赞赏,并没有表现多余的喜悦,体现了为将者的沉稳,令人高看一眼。

“有没有兴趣,来我麾下效力?”裴旻看着仆固怀恩,开门见山的抛出了橄榄枝道:“此役你们仆固一家,功劳显著……我可以直接上表,提拔你为校官。”

听裴旻此话,仆固怀恩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兴奋。

大唐在边境安排了近乎六十万大军,其中最名气最大的莫过于陇右军。论及功绩,也没有任何一支镇边军能跟陇右军相提并论。

能够加入陇右军,那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仆固怀恩身怀武艺,又精于兵法,能够为国出战,成为与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黑齿常之一样的番将也是他的心愿。

只是身为铁勒人,想要得到重用,得到信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仆固怀恩也一直在等机会,却不想机会没等来,却让馅饼砸中。

加入赫赫有名的陇右军,仆固怀恩哪里有半点迟疑,赶忙单膝拜道:“仆固怀恩愿随国公帐下效命!”

裴旻收得一员智勇兼备的虎将,也大是高兴,喜不胜喜的将他扶起来道:“不必如此,正常作揖便可。还有,叫我裴帅!”

“是,裴帅!”仆固怀恩激动的喊了一声。

当夜裴旻在月亮湖安营扎寨,一时间无心睡眠,翻阅着李靖的兵书,研究着大唐军神的军事理念。

“裴帅!”

负责整理战场的夏珊、张景顺忽然一并到来。

“如何,有多少伤亡?”裴旻见夏珊、张景顺表情有些严肃,还以为伤亡比例过大,心底也是一沉。

夏珊无力道:“我军伤亡不大,战果斐然。只是我们未曾发现康贼的尸体,贼首似乎跑了……带着几为亲卫兵,还有了解大漠的何黑奴潜过了月牙湖,从湖对面跑了。”

裴旻毫不迟疑的道:“将仆固母子叫来!快!”

不多时,仆固怀恩与他的母亲一起来到了军帐。

裴旻迫不及待的道:“这附近还有什么绿洲?康待宾这个贼首跑了……他是贼首,此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好过!要给天下立个榜样,谁敢造反,有死无生,即便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擒来。”

仆固怀恩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笑道:“裴帅要擒康待宾,何必那么麻烦。我母亲是铁勒最出色的猎手,她追踪野兽的本领无人可比。别说是活生生的人,就算是狡猾的狼,让她盯着,也跑不了!”

**********

康待宾、何黑奴以及三名亲卫凄惨的走在沙丘上。

康待宾想着自己举兵时候的四万人马,在看此刻身旁的四人,悲由心生。

为了突厥里应外合的谋略,他陪上了自己的一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机关算尽,却落得今日悲凉。

“火光,火光!”何黑奴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沙丘,兴奋的低吼着。

康待宾忍不住高呼道:“天祝我也!”

他们潜水而逃,只是将随身携带的水壶灌满了水,没有食物也没有代步的工具。

就算有何黑奴这张活地图,想要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走出沙漠,亦不容易。

有火就意味着有人,有食物有代步工具。

只要将对方杀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康待宾突然喊了一声:“慢着!我们这是回去的路,唐军刚刚率队而来。他们的后面怎么可能有商旅行人?这火光有些不对,来者不善!”

何黑奴叹道:“可我们别无选择!”

他们心底最深处的选择是将余下的三名亲卫杀了,以他们的血肉为食,潜回贺兰山,等到风平浪静以后,再往突厥而去。

然而若非实在迫不得已,谁愿意吃人肉?

康待宾呆了半响,知道别无选择,默默的抽出了刀道:“那就赌一赌吧!”

五人摸黑渐渐逼近远处的火堆,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约莫六七人围在火堆附近沉睡。

康待宾施了一个眼色,五人会意,分散开人,一人对着一个匍匐而前。

来到丈余外,康待宾突然低吼一声,整个人如离弦的弓箭一般射向了地上的黑影。

刀刺进了软绵绵的沙土中,康待宾大叫“不好!”

紧接着,整个人腾空飞起,给人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硕大的脚踩在了康待宾的胸口!

康待宾左右四顾,发现其他人跟自己的处境一样,就给擒拿住了。

“这叫什么,对了,好久不见!康兄弟可好!”

一道壮硕的黑影出现在了康待宾的面前。

看着面前的黑影,康待宾面色巨变失声道:“你怎么在这?”

第四十五章 西域狼王

休屠!

在八百多年前,这里是一座王城……休屠王城。

汉朝匈奴籍大将——飞骑将军金日磾的父亲便是休屠王。

元狩二年春、夏,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两次出兵祁连山,打败了匈奴浑邪王,收休屠王祭天。是年秋,浑邪王杀休屠王降汉。至此,汉王朝打通了经河西走廊通往西域的交通要道。先后设置酒泉、张掖、敦煌、武威郡,史称河西四郡,丝绸之路也由此而起。

但随着武威姑臧的地位日渐提高,休屠从王城变为县,又从县转为村,直至魏晋时,休屠县建制已消失。

到了唐朝,除了知道这块地方叫做休屠以外,已经渺无人踪。

唯有荒芜的巨石遗迹,以及皇城废墟,竖立在苍茫的凉州大地上,成为了各类野兽栖息的场所。

尤其是风雨来临之际,各路财狗野狼都会选择此处避风挡雨,更无人踪。

这一日休屠遗迹却意外来了一伙路人,他们大白天里,手里举着火把,从容的走进了遗迹的中心广场。

这里原来就是广场,四周宽敞,正是生火休息的最佳之地。

两名魁梧的汉子,推着康待宾、何黑奴,将他们踹倒在了地上,生火的生火,拣材的拣材,各自忙活去了。

康待宾摔了个七荤八素,吃力的坐了起来,怒视着正前方,那里坐着一个三十许岁的灰衣汉子,头扎红巾,高鼻深目,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虎背熊腰,形相威武粗狂,只是外型已教人心折。

“楼兄,你好歹也是西域狼王,什么时候成了唐人的走狗……”康待宾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这一路上来,他们没少遭罪。

擒拿他们的乃是西域最强的马贼首领,号称狼王的楼凡。

康待宾举兵起事需要大批的军马、军备、军粮。

突厥与大唐交恶,彼此早已断了往来。

突厥的物资不可能送到康待宾的手上,彼此通过西域丝路来进行物资的交接。

只是突厥自身不具备制造兵器与盛产米粮,这两项战略物资需要康待宾自己想办法。

米粮自然是聚少成多的从大唐购买,兵器亦只能通过各种渠道走私。

西域的走私渠道为三大马贼掌控着,康待宾与三大马贼皆有往来。有着利益相关,彼此关系不错。

康待宾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在楼凡的手上。

开始他还以为是遇到了救星,只要述说旧情,自己这条小命便能保住了。

却不想对方压根不理会他,直接塞着他的嘴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路走出大漠,楼凡只给他们几口水,一小碗干肉,维持他们不死,毫无友善的感觉。

康待宾能忍,他极为佩服华夏历史上的越国国君勾践,一个君王忍着喂马尝粪之耻,最终成就越国霸业。

他忍着一切待遇,逆来顺受,心中想着逃脱之策。只是身处大漠,有机会给他逃,他也没那胆子。

在没水没食物的情况下,以他现在这个情况,不易于自绝生路。

出了沙漠,康待宾发现自己竟然不是身处西域,而是凉州境内,大是惶恐。

西域虽然也是唐朝疆土,但天高皇帝远,情况大不一样。

凉州不同,凉州自汉以后一直为华夏统制,一切根深蒂固。

身为叛逆,他自然知道自己落在唐人手上的下场如何,忍不住出声嘲讽。

不过他话还未说完,还待挑弄蛊惑之言,气球似的胖脸上已吃了重重一皮鞭。

“狗东西,将老子视为张鸟那畜生一样容易诓骗?”楼凡连看都不看鲜血淋漓的康待宾一眼,“只有那蠢货才会信你的话!你们突厥屡战屡败,给大唐当儿子一样揍,还想图谋六胡州、朔方,简直不知马王爷有几个眼睛。”

张鸟,一直是他对秃鹰张文的蔑称,在他的眼里,张文就是一只小鸟。

康待宾按住不断出血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道:“什么也瞒不过楼兄……”

他话未说完,又挨了一鞭。

“别跟老子称兄道弟,你他娘的还不配。”楼凡不屑的吐了口唾沫道:“别以为你干了什么,老子不知道。要不是你们的挑唆,给张鸟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杀我兄弟。大唐不与你们交易,你们意图掌控西域的走私商道,将老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以为老子傻?要不是你还有一点点的利用价值,老子也要将你的脑袋砍下来,祭奠我兄弟!”

康待宾脸色惨白,失声道:“你是要用我跟裴旻换张文的脑袋?”

楼凡冷冷一笑道:“你还不算笨!”

说着他不理会康待宾,闭目养神。

康待宾心若死灰,自知在劫难逃了。

楼凡突然睁开的双眼,将耳朵贴在地上,感受着细微的动静。

楼凡之所以给称为狼王,正是因为有狼一般的敏锐感觉,擅长隐匿、追踪之术,以及坚韧不拔的性格。凭借着本事,他一次又一次的避开劫难,打响了第一马贼首领的招牌。

“不好!给包围了!”

楼凡将系在自己粗壮脖颈上的骨笛凑到嘴边吹了起来,悠远而嘹亮的古老声音顿时响彻了天空。

周边四散出去的部下纷纷回来,目光一扫人数,面色不由得一沉。

他们一行人包括他之内共计十人,现在回来的只有五人,还有四人失去了踪迹,生死不明。

“出来吧,没有必要东躲西藏的!”楼凡警惕的看着四周,脑中想着应对之策。

足音渐渐响起,一行人徐徐而来。

为首一人笑道:“我可没有东躲西藏,只是想捉鳖的牢笼坚固一些而已,免得逃走几条小鱼,让人不自在。”

楼凡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伙人,忍不住苦笑道:“为了一个康待宾,竟劳烦国公冒险横渡沙海来到凉州,也太抬举他了。”

裴旻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道:“在八百多年前就有一句话‘明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到现在依旧管用,康待宾深受皇恩,却行忤逆之事,即便逃到天涯海角,某也要取他脑袋,以示天下……何况,在下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跟随了我们一路,是敌是友?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他话说完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楼凡的面前,三步开外。

第四十六章 赌约

楼凡看着近在咫尺的裴旻,心中泛起一个念头。

若此刻动手,将他擒住,那危局就解除了。

但是楼凡心底涌现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身经百战,过着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大风大浪经历无数,对于危险有着一定的直觉。但是动手的念头一起,心头涌现出一股可怕的危机感,那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楼凡心中犹豫不决。

左右的贺梓、贝利夫却忍不住了。

这周边围着两百余人,以他们四人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擒住裴旻是唯一的生机!

不等楼凡决断,两人互望一眼,一手抓左一手抓右,直向裴旻扑了过去。

楼凡神色剧变,想要喊“住手”却也来不及了。

周边人惊怒之下齐声大喝。

唯有个别对裴旻了解透彻的人物好整以暇,带着看戏的的笑容。

王小白见两人出手,全无相帮的意思,但见他们出招,用得竟然是少林罗汉拳,不由“咦”了一声,

原来贺梓帅华夏人,少林俗家弟子,与人争斗时失手打死了人,给判罚至西域充军,后沦为马贼,与来至拜占庭人贝利夫结识,互认兄弟。

贺梓也将自己的罗汉拳传授给了贝利夫。

二人一起五年,配合默契,用的皆是少林罗汉拳的第二式“排山运掌”,打算以刚猛霸道的掌力废去裴旻的左右手,将他擒住。

砰!砰!

两声重击!

紧跟着的是两声闷哼!

贺梓一掌打在了贝利夫的右肩上,贝利夫也一掌打在了贺梓的左肩。

二人根本不知什么情况,但贺梓掌法功力深厚,而贝利夫有着西方人特有的强劲膂力。彼此受了这毫无征兆的一掌,登时让他们全身肌肉一僵,使不出半分的力道。

裴旻趁势抓着两人受伤的肩膀,向后一拉。

两个壮实的汉子,半点反抗的余力也没有,直接恶狗捕食般的向前扑去,重重的摔到在了地上。

喝彩声阵阵传来,懂事的兵卒已经先一步将二人捆绑住了。

第一次见裴旻出手的夏珊、仆固怀恩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眼中皆是仰慕之色。

楼凡一脸震撼的站在一旁。

这旁观者清,距离最近的他,反而看的最为清楚。

只见裴旻的双手一拉一带,贺梓、贝利夫就如着了魔一样,两人的进攻路线在那轻飘飘的双手引领下,打向了彼此的肩膀,瞬间遭擒。

此人武艺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楼凡总算明白了心头那恐惧感的缘由。

这些天他跟着裴旻,途中也不断的了解裴旻的为人事迹,心底将他归为霍去病、卫青这样的英雄大人物,但是对于他的武艺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

他实难想象一个近乎文弱书生,会是关中第一,拥有天下无双的剑技?

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李隆基赐给他的“天下無雙”四个字,让华夏江湖不敢打赢裴旻。

但此时此刻,裴旻一出手,楼凡心头的所有感觉都划为虚无,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面前这个少年很强,比他这辈子遇到的强者都要强。

如此局面,楼凡蓦然拔出了腰间的宝刀道:“裴国公的武艺果然了得,不才西域楼凡,愿与国公打个赌,比一比身手。”

听到对方自称“西域楼凡”,裴旻眼中一亮,就在不久前审讯石神奴、石神天两兄弟的时候,从他们口中听过西域狼王这个名号,知他是西域最大的马贼头子,手上有一千余马贼,在西域威名赫赫,心中更是好奇,不知为何,如此凶悍的人物竟然一路尾随于他,跟了多久,他毫无察觉。

还是仆固怀恩的母亲在追踪康待宾下落的时候,意外发现康待宾与一伙神秘人汇合了。

那伙人撤退的时候,留下来来去两份的踪迹,意味着对方是一路跟着他们大军来的,在与康待宾汇合之后,立刻调头远去。

裴旻这才知道一切,也坚定了追踪到此的决心。

“怎么个赌法?”

比试武艺,裴旻从来不惧战,更不会拒战。

他说话间目光看着楼凡手中的宝刀,宝刀的工艺极为精美,刀柄为鸟形,刀格是一条怒龙,大张着龙口,雪亮的刀身从龙口里吐出,刀背上闪烁着几个古字,歪头瞧了瞧,居然是“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

居然是昔年大夏国的至宝,大夏龙雀刀。

楼凡肃然道:“在下若侥幸胜国公一招半式,还请国公将我的几位部下放回,在下与康待宾、何黑奴这两条狗任由国公处置……”

“若你输了呢!”裴旻似笑非笑的说着。

楼凡那颇具威严的脸上莫名闪过一丝红光,道:“一切任由国公处置!”

裴旻轻笑道:“裴某并不好赌,却也知道只有在赌注对等的情况下,才能算得上是赌局。我输了,要留你们九条性命……我赢了,什么也没有?”

楼凡一听是九条性命,心中大喜,这意味着未能及时归队的人只是被擒了,并没有伤及生命,他正想开口。

裴旻直言道:“别跟我说什么任我处置,你们现在同样是任我处置!又何必多此一举,跟你比试?”

楼凡看着裴旻,见他并没有拒绝赌约,只是不认可赌注而已,看了看给擒住的贺梓、贝利夫道:“那国公想要什么赌注?”

裴旻道:“我若输给你,除了康待宾、何黑奴不能带走。你们来去自由,我绝不干涉。要是你输了,我也可以放你们走,但是你欠我三个人情,需要为我做三件事请。当然我指的不是你一人,而是你的马贼团!”

他不想此事宣扬开来,所以声音不大,只让楼凡一人听见。

楼凡脸色骤变,道:“恕我不能答应,我不能用十几人的命,换一千多人的性命。”

裴旻眼中露出了赞许之意,若楼凡答应的爽快,意味着他根本没将赌注承诺当回事。他的拒绝,恰好印证了他信守承诺的品德。

大唐未来的目标是西域,未来的战场也应该是西域,楼凡作为西域最大的地头蛇,就这样将他杀了,实在太过可惜。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楼凡与秃鹰不同。

楼凡固然不是善男信女,却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尤其是他在攻破秃鹫巢穴的时候,将巢穴里的奴隶、女人全部释放。

只凭这一点,足以让裴旻手下留情。

第四十七章 以巧破拙 以拙刻巧

面对楼凡反对,裴旻反而开心的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干一些强人所难的事情,但凡我的要求你必然能够做到,不会让你太过为难。”

楼凡也听出了那“太过为难”的意思,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容不得他犹疑,道:“好,大丈夫一言九鼎,这个赌约某应了。”

裴旻也不疑他出尔反尔。

楼凡固然是西域地头蛇,但日后他插手西域事情的时候,势头又岂会弱于过江之猛龙?

蛇终究是蛇,焉能与真龙抗衡。

秦皇剑徐徐出鞘!

楼凡有几分英雄气概,并未有趁机出手。等裴旻做足准备之后,方才警示了一声道:“国公小心了!”

他大刀猛然劈下,出刀风声凌厉,大有撕裂长空的气势。

裴旻眉宇一挑,面前此人纵横西域,这一手刀法确实不凡,他长剑递出,剑尖一抖,长剑颤动,剑光若有若无,有攻无守,向楼凡刺了过去。

大刀刚猛霸道,却不及裴旻用剑轻快,后发先制。

这刀未近身,裴旻的剑已经先一步到了楼凡的胸口。

楼凡脸色不由微变,他这一生经历恶战无数,什么样的敌人没有遇过?

但是如裴旻这般,用剑之精准,轻轻松松的穿过他的刀锋,直触要害的,却从未有过,面色不改,横刀下划,攻暇抵隙,以刀斩剑,抵挡下了这一招。

裴旻心中一凛,楼凡的应变极快甚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是当世一流的好手,不等这招剑法用老,急变一招探海取珠。

这一招正是峨眉派的白猿剑二十四法。

裴旻于剑术一道,过目不忘。任凭在精妙的招法,只需过他眼,便能依样画葫芦的施展出来,甚至还能加以改良,另之更进一筹。

李白剑术天赋不俗,但终究受年岁阅历经验所限,未能真正发挥白猿剑二十四法的诀窍。

而裴旻这一剑,气顺剑走,步随腰动,充分体现出峨眉剑法中柔、脆、快、巧的独特风格,剑光点点,向楼凡头顶罩下。

楼凡面色不改,大夏龙雀在胸前舞动,大开大合,刀光飞舞,即便处于守势,也甚是豪迈。

裴旻眼见对方这一招守得严密异常,不但将自己去招全部封住,而且显然还含有厉害后着,当即剑势一变,换成一招越女剑法中的探骊得珠。

这招探骊得珠比探海取珠更为诡异,充满了冒大险得大利的风采,一招即出,空门大露,但却直攻对方必守之处。

楼凡又惊又怒,对手变招之快,完全无套路可言,可偏偏又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逼得他一连数招,竟是有守无攻。

刀乃百兵之胆,刀锋势大力沉,善于劈斩,有敌无我。

但他却给逼得攻不出手,兵器的威力,锐减一半,比起轻快,刀如何胜的了剑?

再战下去,至多不过二十合,自己非败不可。

见裴旻刁钻轻灵的一剑如影随形,再度逼来。那剑刃颤动,嗡嗡有声,登时将自己的上盘要害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下。

这位叱诧西域的马贼王将心一横,不管不顾,举刀硬劈,拼接受得一身伤,也要抢得半分先机。

裴旻本欲一剑定胜负,突然“咦”的一声,楼凡的刀竟然匪夷所思的到了他面门,竟是罕见的两败俱伤之局。

楼凡的刀速居然不亚于他的剑速。

裴旻大为惊异,长剑连消带打,将楼凡的这一刀划为无形。

楼凡心中暗叫:“惭愧!”

他在这时候突然以命搏命,实在有些耍无赖的嫌疑,但化解了自己有守无攻的劣势,更不在犹疑,大喝一声,举刀硬劈,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六刀……没有花俏的招式,每一招都是当头硬劈。

一刀快过一刀,一刀轻巧轻盈胜过一刀。

裴旻瞧了也不免暗生敬佩,大夏龙雀刀身厚重,刚猛无俦,本因走至刚至猛的路子,但是此刻楼凡手握的大夏龙雀刀竟然是举重若轻,以重刀走柳叶刀的轻快路线,速度还不遑多让,做到这点端是不易,必然下了一番苦功。

楼凡用的是重刀,走的确是轻快的路线,显然是他的压箱绝技,自己先前几剑,逼得他使出看家本领了。

裴旻剑势转变,不在是越女剑法、白猿剑二十四法的轻快刁钻,而是草圣剑的大气磅礴,势道雄浑。

他一剑挥出,犹如巨浪击石,声势滔天。

三招一过,楼凡又遇凶险。不管他剑招如何巧妙繁复快捷,裴旻都能以拙应巧,一力降十会,手中秦皇剑总是占了上风。

胜负优已然然明了。

两人不过斗了二十余合,但是楼凡拙胜不过裴旻的巧,巧又抵不过裴旻的拙。

彼此功力高低,以是显而易见。

胜负不过是时间问题。

拆到三十余招时,裴旻突然施展出了斩虎剑法。以招式威猛而论,斩虎剑法堪称天下无双。

刀剑相交!

楼凡手腕一震,手中大夏龙雀竟然握不住,当的一声,掉在地下。便在那时,裴旻长剑已指住了他心口。

“我输了!”

楼凡甚是磊落,叹服道:“若是生死相搏,老……”他习惯性的想自称“老子”,但身为手下败将,在裴旻面前亦无颜面托这个大,忙改口道:“老楼早就下去见阎王了。老楼是个贼,与国公不是同路人,却也是个带把的男儿。三个恩情,记下了,有事可以来塔里木找我!这是我的令牌,拿着它,便能找的到我。”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枚铁制的狼头令牌,上前递给了裴旻。

裴旻伸手接过,看了手中活灵活现的狼头令牌一眼,问道:“你们的巢穴在塔里木!”

塔里木裴旻在裴行俭的行军札记中看过类似的字眼。

也就是后世世界第一大内陆盆地塔里木盆地,西起帕米尔高原东麓,东到罗布泊洼地,北至天山山脉南麓,南至昆仑山脉北麓是一片广阔的疆域。

塔里木在异族语言中是河流汇集之意,喀什噶尔河、渭干河都围绕着塔里木,致使塔里木极为繁华。

但是繁华的深处又充满了危险,因为塔里木的中心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国最大的沙漠,同时亦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

他们之前穿越的腾格里沙漠,跟塔克拉玛干沙漠根本无法相比。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面积相当于九个台湾那么大,这个时候,塔克拉玛干沙漠并不叫这个称呼,而是死亡之海,或者进去出不来。

楼凡也不隐瞒说道:“当然!”

他不怕暴露自己的巢穴,对于别人而言,塔克拉玛干沙漠是死亡之海,可于他们来说却是家,最安全的家。

“还望裴国公能够遵守诺言!”楼凡想着此次东来,非但目的未达到,还惹了一身麻烦,无辜欠下三个人情,想着便是头疼,不愿久待了。

裴旻热情的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楼兄又何必急着走。我裴旻说话算数,绝不为难你们。只是你们目的还未达到,就此走了,岂不遗憾?而且,这夜幕即将来临,此刻又能去哪?”

最初他以为楼凡跟着康待宾、何黑奴是一伙的,但见着康、何二人如死狗一样,显然受了不少的罪。

而且腾格里沙漠出口无数,以楼凡一行人对沙漠的熟悉,他们大可以从西面直接抵达西域,而不是转道入凉州。

这其中必有因由缘故。

楼凡见裴旻一脸真诚,又想自己今日的处境,裴旻也时无必要算计什么,遂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裴旻让人将楼凡的部下全部放了,又下令在这里安营扎寨,去周边买些酒来,将羊、狼带上来烤食。

看着新鲜的羊儿,楼凡有些讶异。

裴旻笑道:“这羊可不是某偷来的,不知是那个粗心的牧人,走丢了只羊,成为恶狼的口粮,只是在狼打算享用晚餐的时候,让我的人遇上来了个黄雀在后。反正这羊已经死了,与其浪费,不如给我们打打牙祭。”

楼凡道:“天赐美味,无论如何,今日国公饶我们性命,又请我们享用美食。我楼凡借花献佛,以此羊来招待国公。”

裴旻惊讶道:“你还会下厨?”

楼凡随口道:“我是个孤儿,想要在西域活下来,就没有不会的!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遇上了劫匪。身上d衣服都给收去了,一个人赤裸裸的走失在荒漠里,什么工具也没有,就靠着吃仙人掌、毒蛇、蝎子,一样撑了十三天,找到了绿洲,活了下来!”

裴旻默然点了点头,这人的生活环境不用,自身的能力自然不同。

在二十一世纪,这楼凡指不定就是跟贝爷一样可怕的存在。

换做是他,就算空有一身盖世武艺,也未必存活的下来。

贺梓、贝利夫麻利的从马囊中取过各种佐料,上前帮衬着道:“国公可是有口福了,楼叔的手艺定不逊色你们皇宫里的御厨。我们兄弟,莫不是以能吃上楼叔的手艺为荣呢!”

裴旻笑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他不急着解惑,反正长夜漫漫,有足够的时间给他。

第四十八章 结交马贼王

楼凡熟练的处理着肥羊,剥皮挑除内脏,麻溜之极,显是熟能生巧。

裴旻见楼凡刀功灵活,忍不住笑道:“楼兄的刀法,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吧!”

本是一句玩笑话,岂料楼凡应道:“差不多了,教我刀法的异人,就是见我厨刀用的巧,是个用刀的好人物,这才传授我刀法的。”

楼凡说着已经支起木架生起火,开始烤全羊了。

火光渐盛,裴旻、楼凡、李翼德、夏珊、王小白等人聚在了一起,他们的脸都被火焰照得有些红晕。

随着烤肉的香味传来,几乎所有人眼睛就盯着火焰上头渐渐冒出香气的烤羊,连裴旻都有些迫不及待。

他们刚刚从沙漠里出来,沙漠里能有什么美味?

干肉、干粮都是了不起了,能够喝一碗汤,那就是无上美味。

烤全羊?

沙漠里生火的干柴都难以寻觅,还指望吃与烤字有关的食物?

这大半个月里,他们只有在月亮湖附近吃过一顿安逸的饭食。这突然闻到如此美味,哪里忍不住,多是迫不及待的咽口水声。

楼凡却不疾不徐的从一旁的袋囊里慢慢拿出各种调料往肉上加了点,又找出香油小瓶,开始往羊肉上轻轻滴洒。香油顺着羊肉缓缓流动,受到下边火焰炙烤,慢慢渗入了肉里。很快的,羊肉表面开始变成淡淡的金黄色,肉本身渗出透明的油滴,诱人的香味随即飘散开去。

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奇异而诱人的香味。

“嗷呜!”

周边传来了狼的呼喊声,裴旻大笑道:“这可不只是将我们引诱的够呛,这狼也受不住诱惑抗议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楼凡方才割下一长条里脊肉,递给了裴旻道:“国公,最好的肉,留给你了!”

裴旻想也不想抽出长剑,将里脊肉平均分为十份,每一份大小均等,笑道:“可不能厚此薄彼,在我陇右军,可没有什么特殊化,都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人一块!”

他说着,将肉分给了李翼德、夏珊、王小白、仆固怀恩几人。

连楼凡、贺梓、贝利夫三人也分得一块。

贺梓、贝利夫他们情况与裴旻相差无几,伙食甚至比裴旻一行更差。

哪里会半点客气,直接道了声谢,抢过了肉,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了。

楼凡赞道:“国公果然不凡,无怪能够战无不胜。”

“哪里的话!”裴旻摇头道:“他们将性命托付,我又怎能亏待他们?”

楼凡颇为动容,肃然道:“只凭这点,国公的成就定在霍骠骑之上。”

裴旻知他是指霍去病不体恤兵卒的缺点,也不接话,霍去病是他的偶像之一。就算他不如卫青、岳飞、李靖、徐达这类人那么完美,有着缺陷,但并不妨碍他的崇拜,不予评价。反而问了楼凡此来的目的:“楼兄在西域威名远播,即便是陇右,也大闻其名。却不知一路跟随,意欲何为?”

楼凡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恩怨于裴旻细说:“楼某行事与那张鸟不同。楼某只要收了商队的钱,便保证商队一路无忧。张鸟手段过于偏激,等于自绝生路。我们有着纠纷摩擦,素有恩怨。不过西域马贼的情况便如三国魏蜀吴,彼此都顾忌另一人的存在,皆未撕破脸面,相互牵制,倒也相安无事。哪里想到那张鸟受了突厥的蛊惑,杀了我的兄弟魏暴。魏暴十三岁就跟了我,是老楼起家的元老,就他娘的给张鸟那王八蛋砍了脑袋。”

说道这里,他眼圈都红了,道:“我发誓一定要给魏子报仇,亲手砍下张鸟的脑袋祭祀。抓着机会捣毁了张鸟的巢穴,却不想张鸟真的只有鸟胆,老巢都不要了,跑的贼快。再次得到他消息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让国公擒住了。誓言以下,无论如何也要尝试去做。一路跟随国公,并无恶意。只是想在关键时候帮国公一把,让国公欠某一个恩情,好让某亲手给魏子报仇……只是想不到!国公麾下能人辈出,不但精于作战,对于跟踪之术,竟也如此了得,反将自己陷了进去。”

他自身就是一个擅于跟踪反跟踪的专家,深知在沙漠里追踪的难度。

他们没能在月亮湖补充水,又多了两个累赘,需要尽快赶路也忽视了反追踪,现在后悔以是不及。

裴旻听极缘由,也不知应该说楼凡愚蠢还是什么。他毕竟是贼,是朝廷官府缉拿的对象。在西域三大马贼首领的脑袋,价值万贯。

可以说今日楼凡是落在裴旻手上,而他心念未来西域的大局,想结个善缘才不予楼凡计较,换做是其他人,早就杀之领功领赏了。

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将自己搭进去,值得嘛?

在裴旻看来是不值得。

但是裴旻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六年了,深知不能用现代人的思维考虑古人的行事作风。

也许在现代人看来是极为愚蠢的事情,可在古人眼中却非常的高尚,值得为之付出一切。

裴旻就知道一个类似的故事:说的是两个读书人,很豪迈,很有气概。

有一天他们一人拎着一壶酒聚在了一起,一人说“有酒无肉,憾哉!”另一人道:“你我身上皆是肉,岂能说无肉?”

然后二人对酒高歌,你割我一刀,我割你一刀,痛快吃喝。

接下来……就没有接下来了!

二人吃到最后都死了。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两人纯粹就是二逼脑残,但在古人眼里却是一种豪情。

楼凡也算是一个人物,为了贯彻心中的情义,冒险深入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这一点确实值得赞叹。

不只是裴旻,李翼德、夏珊也向楼凡抛去了几分敬重的神色。

古人大多重情重义,除了那些宵小,余者对于情义汉子,多多少少都有心生几分敬意。

所以裴旻道:“这样吧,张文我可以直接判他死刑,是砍头、腰斩还是五马分尸都随你。我不能让你直接带走他,却能让你杀了带走。”

秃鹰张文恶贯满盈,留他一命几乎等于祸害千百人。不管楼凡存什么心思,他都必须要亲眼见到张文死在他面前,死在陇右。

楼凡动容的看着裴旻道:“国公此话当真?”

“又何须骗你?”裴旻笑着道:“就当送你一个见面礼!虽说我们官匪殊途,但你义释奴隶、妇女,又为兄弟报仇甘愿冒此风险,也是个人物,值得结交。”

楼凡慎重起身,作揖道:“谢国公体谅楼某的一片心意,既然国公愿意屈尊结交。赌约之事,就此作罢。只要国公日后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但凡力所能及之内,听凭吩咐。不论几件事情,绝不推迟。”

裴旻起身相扶,拉他坐下,高举着酒碗道:“无需如此拘束,喝酒都不自在了。天大地大,喝酒最大。”

楼凡、贺梓、贝利夫几人一脸的激动,原以为事情告吹,却不想来了转机。

至于不能将张文待至西域魏暴坟前,是有遗憾,却也知不能强人所难,心底高兴,频频向裴旻敬酒。

裴旻问起了西域的情况。

楼凡、贺梓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贝利夫,他是华夏语不过关,一直闷头吃着烤肉。

从楼凡、贺梓的口中,裴旻也得知了西域的一些情况,西域目前确实由大唐管制不假,但是大唐真正掌控的仅是安西四镇:也就是碎叶、龟兹、于阗、疏勒四个地方。在西域还有九个国家,就是所谓的昭武九国,分别是康国、安国、曹国、石国、米国、何国、火寻国、伐地国、史国这九个国家!

这九个国家是当地土著,他们依附大唐,以大唐马首是瞻。

但是这些国家对于大唐的忠心是随着大唐的实力变化而变化的,并没有成为大唐的一份子。

至于小勃律、大勃律、失蜜、当护密这着或是独立或是臣服吐蕃、大食的国家更是如此。

大唐表面上是掌控了西域,严格的说这个掌控有着一定的水份。

离真正的完全掌控,依旧是任重道远。

裴旻听的两眼放光,正是因为任重道远,才是我辈驰骋的疆场。要是举目无敌,那当个武臣,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听过高仙芝、哥舒翰嘛!”

裴旻最近收了王之涣、仆固怀恩,又收了李白为徒弟,不免有些雄心万丈,打起高仙芝、哥舒翰的主意来了。

高仙芝、哥舒翰此二人可是半点也不逊于封常清、仆固怀恩的存在。

楼凡道:“高仙芝安西的将军吧,年岁不大,特有本事,在安西很有名望。”

裴旻有些遗憾,高仙芝已经混了一个人样,自己想要拉拢过来,就不容易了。

“那哥舒翰呢!”裴旻由不死心。

楼凡摇头道:“没有听过,不知西域有这么一个人。”

贝利夫突然道:“我,我知道他,是龟兹的一个赌鬼,我跟他赌过。”

裴旻也瞬间记起历史上的哥舒翰是大器晚成,他有着很好的家世,但是好酒好赌,全无出息,跟废物没啥两样。直到他四十岁的时候,才开始奋发图强,成为瞩目的大将。

一个已经混出名堂,另一个正窝囊着,裴旻也只好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第四十九章 再会薛太公

在休屠王城的遗址住了一宿,裴旻并没有直接回陇右,而是顺道去了凉州的治邑姑臧。

世人有一个虚假的常识,认为凉州位于西北地处偏僻是荒芜之所。

其实不然!

凉州之富庶,之繁华,更胜扬州、益州。

中国古代向来有一个特点,得北地者得天下,得关中者得天下,几乎没有得南方者得天下的例子。唯一的是朱元璋,那是因为经过金元的侵略,华夏重心转到了南方之故。

在这个时候,天下的布局依旧是重北轻南,人口密集于关中、中原、北地。江南人口稀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华。

至于所谓扬一益二,最早出处也是唐昭宗景福元年,一百多年以后。是因为安史之乱,导致北人大规模的向南方迁移,填补了江南益州的缺陷,这才令扬州、益州换发光彩。

此时的大唐有三大经济中心:西京长安,自不用说,堪称举世无双的大都会,其二东都洛阳,这两地几乎奠定了大唐经济文化的中心。

至于第三大经济中心,不是别处,正是看似偏远的凉州姑臧。

姑臧,雍凉之都、天下要冲、梦幻之城,雍凉文化的发源地,西北的军政中心、经济文化中心。

尤其是贞观、永徽时期,李世民、李治两代英主打通了西域,将丝绸之路推向了巅峰,开始了东西文化的交流结合。而凉州作为丝绸之路的节点,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受益巨大,一跃成为“人烟扑地桑柘稠”的繁华宝地,仅次于长安、洛阳的存在。

大诗人岑参也有一句诗形容凉州,说“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进了姑臧城,裴旻也感受到凉州的繁华,街上来来往往,许多都是黄发碧眼之辈。论及数量,较之长安更胜一筹。

相比华夏的文化中心,那些仰慕华夏文化,愿意成为华夏一份子的胡人,更加喜欢在东西方文化结合交流的凉州定居。

“你们随便玩玩,我去拜会太公,申时我们于此地汇合!”

裴旻能有今日成就与薛讷的支持是密不可分的,若不是薛讷的支持,裴旻不可能取得武状元;若不是薛讷的力挺,李隆基不可能将控制北衙禁军的任务交给他来执行。若不是薛讷倾囊相授,他裴旻根本不懂兵事!

可以说裴旻在大唐的五年里,能够走到这一步,关键的几个地方皆有薛讷的身影。

试想裴旻若非身兼文武状元,如何得到李隆基、太平公主的亲睐?若没有从龙大功,他又凭什么进入御史台,打下政治基础?若无薛讷传授兵事,将薛仁贵的用兵心得传授,他又如何能在金城大放异彩,从而弃文从武,立足洮州,攻取河西九曲地?

若说裴旻命中贵人,薛讷定是无疑。

这些年裴旻并未断过与薛讷的书信往来,但是自长安一别,却没有再见之期。

这意外来到凉州,不去拜会一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楼凡、贺梓、贝利夫表示会找个小客栈安逸的吃喝休息,其他人如李翼德、夏珊、仆固怀恩纷纷要一同去拜访一下大唐目前资历最老的军中宿将。

裴旻亦不拒绝,领着众人前往凉州都督府。

薛讷现在是凉州大总管大都督是凉州第一把手,所辖之地或许不及裴旻的陇右广阔,但是手中掌握的实权,更要胜一筹。

得知裴旻到来,薛讷极是高兴,放下手中一切,亲自来迎。

薛家世代将门,不论是南北朝时期名将薛安都还是薛荣、薛轨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至于薛仁贵更不用说,他的战绩事迹堪称传奇。然而至薛讷之后,薛家却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情况。他现在年近七十,儿子三个,孙子亦有十数余尽皆成人。凭借祖上的功绩蒙荫,混着刺史、将军的官衔,但真正有实力一战的却无一人。

早年每次家族聚会,薛讷都忍不住怒骂一通,骂到今日也没有什么力气再骂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也只有裴旻这个干孙子,短短几年,成了开元朝武勋第一人。若不是他多活了那么多年,比军功,都不太压制得住。只恨不得,裴旻就是他亲孙子。

“太公!”

远远见薛讷精神抖擞的大步走来,裴旻小跑着迎了上去,跪拜道:“孙儿给您请安了!多年未见,您还是风采依旧!”

薛讷笑声如洪钟震耳,上前搀扶着道:“起来,快起来说话!这才几年,旻儿已经成为真真正正的国之栋梁。即便太公在凉州,亦是久闻大名,倍感高兴。”

裴旻谦逊道:“哪里比得上太公,威震西垂!”

薛讷也自得的大笑起来。

早年因为太平公主的干涉,他拿下辽东,反而遭贬,心中抑郁。

是裴旻劝说他放弃东北,将目光转向西方,果然一语成箴。

凭借吐蕃入侵战的功绩,薛讷直接给提拔为凉州大都督,在凉州他操练兵士,重整军备,提拔优秀将校,将凉州兵训练成了虎狼之士。

开元三年亦就是两年前,后突厥默啜可汗进攻西突厥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部落,屡破其众,直接威胁西域安危。

李隆基以薛讷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为副总管,征讨默啜。

薛讷六十七挂帅,直入草原腹地,连战连捷,打得突厥节节败退,逼得连突厥的可汗因铁勒部落的反叛而阵亡,拔曳固、回纥、同罗、霄、仆固五部也惧于薛讷的威势来降。

这一战薛讷老而弥坚,打出了大唐敢战勇战的气概,一路积极求战,凡战必胜,威震西垂大地。

便如黄忠定军斩夏侯,廉颇奋勇破燕魏一般,打出来老将不老的气概。

此刻在突厥人的眼中,薛讷就如吐蕃眼中的裴旻一般,可恨可惧。

“见过大都督!”

李翼德这时也前来拜见,这位憨实的汉子直接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李翼德是由裴旻举荐,但他的能力都是薛讷培养的,即便是武艺马术都是来至于薛讷。薛讷于他,便如再生父母一般。

“起来,起来!”薛讷也扶起李翼德道:“你的功绩,某也听说了,了不起。”

裴旻给薛讷介绍了夏珊、仆固怀恩等将。

诸将见了薛讷也极为激动,一方面薛讷是当前大唐最年长的宿将,论及资历无人可比,另一方面也因是薛仁贵的儿子,在大唐军方,谁能不崇拜苏定方、薛仁贵?

薛讷看了二将一眼,也友善的与他们打着招呼,招呼众人入都督府大殿说话。

李翼德、夏珊、仆固怀恩并未久待,将叙旧的时间留给了他们祖孙。

薛讷也没有继续在大殿接待裴旻,而是与他如散步一般,走在都督府的后院说着家常,天南地北的聊着。

裴旻还将他得到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兵法承传一事,告诉了薛讷知晓。

薛讷听了大感高兴,道:“卫公、邢国公、闻喜公还有我父亲,皆是我大唐最了不起的将帅,你一人得他们四人承传,那可真是了不得……不过也须知贪多而不烂的道理。切记,先辈的承传是借鉴是学习是领会,而非模仿。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特点长处,用兵的方式也大不一样。一味的模仿,反而失去了本心。”

“太公所言极是!”裴旻听而受教道:“孙儿就是孙儿,研习他们的兵法,只是为了学习他们的知识,以充实自己,让自己懂得更多,更加的出色。以便日后在战场上能有惊才绝艳的表现,打越发漂亮的战役,减少不必要的损耗。不会狂妄的以为得了他们的承传,便能成为他们任何一人……”

薛讷欣慰的点着头道:“不错,旻儿就是旻儿,在太公眼中,未来的你,并不逊于他们。你能有此领会,再好没有了。”

裴旻笑道:“不若孙儿也将三公的兵书拓写一份,送给太公?”

薛讷眼睛先是一亮,随即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太公都这个年纪了,想学也学不进去。至于太公的子孙……哼哼……”一说到这里,他就心头有火,道:“还是免了吧,留给他们,太暴殄天物,糟蹋先辈的知识。”

裴旻微微皱了皱眉,在他的记忆中薛讷可是从不服老的。你要是叫他“老将军”或者“老都督”,绝对跟你急眼。

要是文官还好,要是武将,他非得拉你去校场练练,让你见识一下天下无双的薛家方天戟的厉害。

但是先前薛讷那话,却大有英雄迟暮的感觉,让他听了很不是滋味,于是道:“姜太公八十挂帅,尚可灭商。太公不过六十八九,还是当打之年呢。”

薛讷摇头微叹道:“旻儿还不知吧,震兄已经病故了!”

裴旻面色一僵,也明白薛讷为何如此了。

薛讷口中的“震兄”,正是代国公郭元振。

那个在先天政变中指挥若定,那个用反间计诛杀吐蕃军神,纵横西方的大唐宿将居然病故了!

郭元振可以说是薛讷时期,唯一一个同辈中人,如今他都去世了,军中硕果仅剩薛讷一人。

第五十章 莫名感伤

身为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身旁的好友一个个去世,直至孤零零的一人。

即便薛讷再不服老,难免心生英雄迟暮的感慨。

裴旻也想不到那个待他不错的长辈竟然就这样去世了,不免也带了几分黯然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郭公病故,我大唐少了一位宿老。”

薛讷道:“就在你深入大漠追击的叛军的时候,长安传来了噩耗。震兄走的极为安详,他的儿女让我们莫要过于伤心。”

裴旻长吐了口气,缓了缓精神,笑道:“郭公走的安详,太公也别过于伤怀。原是因为郭公病故,孙儿还以为太公这就服老了呢!”

薛讷瞪着眼睛道:“太公一餐能吃一斗米,十斤肉,哪里老了!”

裴旻也笑道:“就是说嘛!您说话跟打雷似的,谁说你老,孙儿第一个就饶不得他?”

他们岔开了这个话题,说到了未来。

薛讷也问了一句道:“旻儿素来有远见,对于大唐未来,你有什么想法?”

“短期内稳定发展吧!”裴旻略一沉吟,给出了答案,道:“近年我大唐屡经战事,又受旱灾影响,收复的河西九曲地也需用心打理。国力有些吃紧,理应好好发展几年,待国力恢复,再行战事。”

薛讷点头道:“我们意见一致,一个国家的强大,战争不可避免,我们武将不能只顾自己的功绩而枉顾天下百姓。战争必需建立在国力能够支持的情况下,方才是正道,否则劳民伤财,会重蹈昔年隋朝覆辙。”

“至于以后!”裴旻对于薛讷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这两年,孙儿打算修葺石堡城,加强莫离驿的防线。让莫离驿与河西九曲地的防区连在一起,彻底解决吐蕃之患。逼迫吐蕃,不敢在西线发动战争。”

薛讷眼中一亮,赞许道:“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旻儿好眼光。无怪你对莫离驿如此重视了。”

莫离驿就如一根钉子插进了青海湖,成为了吐蕃的芒刺。

吐蕃不可能不想拔除,但是他们绝不敢轻易动手。

因为战事一起,最先受灾的必然是青海湖。

青海湖对于吐蕃的意义不言而喻。一但青海湖陷入战乱,吐蕃的经济,将会大受影响。

面对这种情况,就算他们做梦都想夺回莫离驿,也不敢轻易的发动战争。尤其是面对唐军的严密防线,但开战事意味着将青海湖拉进战争泥潭。

在吐蕃未拥有壮士断腕打残青海湖的勇气决心之前,莫离驿一代不太会有大战事发生,至多是一些不可避免的摩擦。

“只要这一目的达到,应该会将吐蕃目标逼向西域!”裴旻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这些日子不断的研究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用兵心得,让他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尤其是李靖的兵法!

李靖这军神之名是当之无愧,论及用兵,他确实更在苏定方、裴行俭之上。李靖胜于两者的关键在于战略,他的战略眼光惊为天人。以战术辅以战略对敌,永远能够掌握战略上的主动,所以不管是水战、步战、骑战、小部队奇袭、大军团调兵,他都能完全掌控。

通过研习李靖的军略,裴旻在战略眼见上有了十足的进步,加上本来他就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两相结合,对于敌我事态的分析,当今世上堪称无人可比。

“吐蕃袭扰我陇右,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截断大唐与西域的联系,好让他们重新夺回西域的控制权,以弥补吐蕃地势上的不足。现在陇右他们无望,将重心回归西域是理所当然之事。”

听裴旻如此分析,薛讷沉吟了半响道:“依照你的想法,那未来的西域可就热闹了!”

“可不是!”裴旻神采飞扬的说着:“两年前,突厥可汗为什么去找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的麻烦?不就是因为他们在东面战场胜不过我们大唐,想向西域发展嘛!刚刚孙儿还得到可靠消息,说突厥拉拢了西域的马贼首领秃鹰张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至于突骑施,向来不是善男信女。我们通过拂菻国与他们定了不战盟约,归根究底,还是因不想成为吐蕃的刀,也因我大唐的实力让他们忌惮之故。只要遇到什么事情,彼此撕开了这个颜面,战事即来,毋庸置疑。”

说道这里,他嘿嘿一笑:“吐蕃、大食国、突骑施、突厥加上我大唐,五个国家盯着西域这块肥肉,那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薛讷知道裴旻向往西域之心,忍不住笑道:“热闹是热闹,只是你现在可不只是陇右的节度使,还是按察使。太公或许能凑个热闹,你远在陇右,又能如何?”

裴旻无所谓的道:“这点太公不必为我担心,西域我还非去不可了。至多放弃陇右呗,申请转去西域。”

薛讷意外的看了裴旻一眼道:“你真放得下陇右的基业?”

裴旻耸着双肩笑道:“有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再说了去西域也未必就要放弃陇右!”

薛讷忍不住笑道:“你还想兼任安西节度使不成?”

“也许呢!”裴旻知道薛讷是玩笑话,也跟着开玩笑似地回应。

换做别的皇帝,想要身兼两人节度使,那是做梦。

给你一任节度使都要当做贼一样的防范了……

但是李隆基是个异类皇帝,只要他开心,两镇三镇四镇都不是事。

给军权不够,还会给政权,心情好再给个财权什么的,直接将你提拔为一片区域的无冕之王。

安史之乱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若不是李隆基无度的放权,将天下三分之一的军权给安禄山这一个胡人,就凭安禄山这么可能挑起安史之乱这样的大动荡。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求王忠嗣那般配四镇帅印,手握大唐一半兵权,也不跟安禄山的三镇节度使比。

当一个两镇节度使,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反正现在他是瞧上西域这一亩三分地了,谁跟他抢,他就跟谁急。

当然这话是不能跟薛讷说的,只是在心里想想。

薛讷道:“真到那个时候,太公这里出把力,看看能不能将你调来河西,当任河西节度使,怎么样也好比去安西!”

裴旻动容道:“太公无需如此!”

河西节度使统辖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七州,现在空置着,一但有人继任,意味着地位更在薛讷之上。而且河西节度使管兵七万三千,与陇右相差无几,但安西节度使只有两万四千,薛讷此举显是不想让裴旻吃亏。

“未来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太公毕竟这个年纪了,又能再干多久?”薛讷宽慰的笑着。

裴旻听了,顿觉无比刺耳,心中莫名感伤。

第五十一章 王昌龄的崇拜

裴旻并未在姑臧久待,康待宾、何黑奴掀起的叛逆已经结束,后续工作还需他这个节度使来处理,来看薛讷与之聊会儿天,吃顿饭,以是抽挤出来的时间。

离开了鄯州,裴旻想着此次与薛讷的相聚,想着离别时薛讷脸上的那几分不舍,也不由感慨万千。

一瞬间裴旻突然能够体会为什么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这类堪称举世无双的盖世君王,到了迟暮之年,都会愚蠢的追求长生之道。

他们并非真的怕死,而是想多活几年而已。如他们这样身怀万丈雄心的君王,人生短短的数十载,如何能够实现他们的抱负?

就如后世的那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一样,人生太短,即便在强的人,也逃脱不开生老病死的宿命。

申时一刻,到了约定的时间。

楼凡、贺梓、贝利夫以及李翼德、夏珊、仆固怀恩等人依约前来汇合,一并往鄯州而去。

在裴旻追击康待宾、何黑奴的时候,月亮湖的史彦、张景顺已经带兵回到了鄯州附近军营待命。

裴旻也没有直接进鄯州,先一步到了军营,口头表扬了所有将士,让他们回去听候封赏。身为节度使,他是有权力嘉奖提拔有功将士的。

不过论功行赏之事,重中之重。如何安排才能合情合理,如何奖赏让诸将心服口服,这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能不能令行禁止,让军中诸将心服口服,赏罚分明尤为重要。

裴旻深通兵事,在这方面也不敢小觑,论功行赏之事还需细细思量而定,同时也安排兵士将康待宾、何黑奴押送上京,交由李隆基处置。

虽然裴旻也有权力对于康待宾、何黑奴例行惩处,却并未如此做来。

将贼首交给朝廷处置,也是一种态度。

伴君如伴虎,此话流传千年,经久不衰,也有一定的道理。

李隆基固然并非勾践、刘邦、朱元璋这样的帝王,但若臣下过于张狂,如姚崇那般,也是他不能容忍的。

裴旻也无心成为韩信、蓝玉、年羹尧这类持功自傲的典范,反之若是可以如李靖、郭子仪一般,功盖天下而君臣不疑,位极人臣而百官不疾,才是他的理想目标所在。

故而对于对他无限信任的李隆基,裴旻始终怀有着一丝尊重。

当然这也是李隆基愿意放权,敢放权给裴旻的原因之一。

人贵于相互尊重!

李隆基能够感受到裴旻待他的尊重,对之也格外信任。

回到鄯州,裴旻一如既往的先拜见了自己的母亲,看了看妻子儿女,至于陇右大事都放在了一边,有张九龄、袁履谦的相助,很多事情只要过目便可,无需他亲力亲为。

抱着最疼爱的小七,裴旻隐隐约约能听清楚小七咿呀咿的叫着“嗲,嗲,嗲”的声音。

此刻的小七还没有产生灵智意识,无法将这个“嗲”与父亲联系在一起,遇到谁都是“嗲,嗲,嗲”的叫。

但身为一个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嗲”,足以让裴旻笑得合不拢嘴了,父怀大慰。

裴旻在小七的脸上亲了又亲,道:“小七,什么时候开口说话的。”

“就在十天前吧!”娇陈笑着斗着怀里的小八,小八也是“呢呢呢”的喊着,也不知是喊娘还是嬭嬭(奶奶)。

裴旻怒道:“天杀的康待宾,要不是他偷偷溜了,也不至于现在才归。”

依照他的计划,康待宾此次是仓促起兵,根本不足以撼动朝廷正规军。

一月时间足以,却不想康待宾弃众而逃,又给楼凡劫到了凉州,耽误了半月时间,以至于耗费了一个大半月才彻底平乱。

越想越气,裴旻道:“不行,回头,我便写一封私信给陛下,让他重重的处置康待宾。不然难消我心头之火……”

娇陈见裴旻钻起了牛角尖,掩嘴轻笑。

小七却是“嗲,嗲,嗲”的直叫,不一会儿又将裴旻逗的喜笑颜开。

抱了会儿小七,裴旻有换着去抱小八。

脱离了母亲的怀抱,小八竟然大哭了起来。

娇陈见状忍不住道:“就你偏着小七,小八都不乐意你抱了!”

裴旻也是理亏,小七小八,他确实更加宠爱小七,与小七逗乐远多于小八,忙一套哄乐,将小八逗笑了。

直至小七小八受不住玩乐,昏昏欲睡,裴旻这才罢休,又与娇陈聊了两句,去前院处理公务。

此次出兵平叛,诸将的功劳,身为主帅,他自心里有数,早已写下功劳簿,只需对照功劳簿逐一定下赏罚之事便可。

正好张九龄也在府中,裴旻与他一同商议赏罚之事。

张九龄见此次平叛首功居然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仆固怀恩,不免讶异。

裴旻大略将情况细说。

张九龄赞道:“此子虽是年少,可对我大唐却是赤胆忠贞,大有昔年契苾何力心如铁石之态。”他说的是唐初契苾何力的事迹,契苾何力是初唐名将,他回凉州省亲,正遇到契苾部谋反,将他擒至薛延陀,并且放出流言说契苾何力谋反。

李世民却毫不犹豫的给予了契苾何力信任,直言契苾何力心如铁石,定不叛我。

契苾何力也没有辜负李世民的信任,面对薛延陀可汗各种威逼利诱,契苾何力直接割下了自己的耳朵,喝道:“大唐忠烈之士岂受你们诱惑,天日昭昭,契苾何力死不叛唐。”

裴旻也相信仆固怀恩如果遇到契苾何力一样的事情,也能如先祖一样,遂道:“对于他的任命,暂时搁置。我打算新建一军,为神武军,任命李翼德为神武军军使。仆固怀恩其后调入神武军,为之创立一重骑营。负责冲阵破阵,你以为如何?”

张九龄迟疑道:“维持重骑营的开销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我大唐已经多年没有出现重骑兵了。属下对于军事,不够了解,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裴旻肯定的道:“重骑营的组建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尤其是莫离驿一战,吐蕃的重骑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怕说句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在骑兵这方面,吐蕃发展的确实胜我大唐许多。若非有陌刀军这个杀器,撼动了吐蕃的重骑兵。莫离驿那一仗,我军就算得胜,也是惨胜。打扫战场的时候,我将所有重骑兵能用能修复的马具、铠甲都收集了起来,就等着组建重骑兵的机会。只是手中无将,暂时搁置。这一路来,我一直在观察仆固怀恩的特点。他们铁勒族天生就是马背上的勇士,他的骑术绝佳,使用的马槊也是重兵器,由他统率重骑兵应是目前不二之选。”

张九龄颔首道:“即是如此,属下并无意见。”

他也知道自己擅于处理政务琐事,论及军事上的才略,拍马都比及不上裴旻,也没有异议。

余下李翼德、夏珊等人的功绩也逐一嘉奖,或是升官,或是赏赐银钱,无不面面俱到,绝无半点私心偏颇之处。

收到各自封赏的将士也未有不服,兴高采烈的接下赏赐,对于裴旻愈发敬服。

处理好平叛功劳的问题,张九龄又将一叠公文放到了裴旻的面前。

他细心的将公文分成三组,道:“左边都是需要国公亲自处理批阅的公文,比较紧急,国公最好尽快处理。中间国公抽空翻阅便是,都由属下们做主处理好了。右边这些皆是琐事,可看可不看,随便国公自己。”

“好!”裴旻一口应下,也不觉得麻烦。

他麾下的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还有远在莫离驿的封常清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

身为他们的长官,裴旻也需表现出足够服众的才略,方能镇得住他们,让他们俯首听命。

这应该他处理的公务,他绝不会推卸他人。

“对了!”张九龄又想到一事,笑着说道:“属下又要恭喜国公,又有人才来投了。”

“谁?”裴旻眼睛一亮,他是白手起家,走到今日完全靠自己,同时也在于李隆基的破格提拔。

他的晋升并非一步一个脚印,所以结识的助臂不多,只能倚靠自己一个个的挖掘招募。也就有了现在不拘一格降人才,李林甫这样的人,都在他手中委以重任。

对于人才,他可是求贤若渴。

“是王昌龄,王少伯!”张九龄笑道:“少伯天才流丽,诚乃河岳英灵也!”他心里实在高兴,王之涣、王昌龄皆是文采风流之辈,与之意气相投。有事的时候,一起处理公务,没事的时候吟诗喝酒,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痛快了。

裴旻一听来得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七绝圣手,大喜过望笑道:“那还等什么,快快有请。”

张九龄深知裴旻脾性,笑着下去了。

不过多时,裴旻便见张九龄带了一位与之差不多年岁的风采青年来到了大堂。

裴旻看着青年,意外发现青年一脸的激动,那眼神,那感觉就好像自己见到李白一样。

岂难道?

裴旻心底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风采青年大步上前深深作揖拜,带着几分激动的道:“河东太原人王昌龄见过裴国公,昔年听得国公一首《出塞》,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今日能见国公,三生之幸。”

“……”

第五十二章 五马分尸

……

……

……

裴旻此时此刻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惭愧?

不,更多的是尴尬!

裴旻对于自己的本事看的很清楚,他这世间最大的倚仗就是穿越者,拥有超凡的远见,知道历史的走向,能够凭借一个名字来分辨对方的忠奸与能力,其次便是继承了剑圣裴旻的剑术天赋以及超凡的剑法。

此两点是他纵横至今的最大倚仗,至于书法、军略、经史之类的知识,大多都在这个时代后天学习的。

凭借刻苦、天赋以及一些机缘,他于书法、军略、经史这几方面皆有不俗的造诣,但是对于诗词这方面,他确实没有半点天赋。

倒也不是做不出来诗,实在是水平堪忧,上不得台面。

可在诗词占据绝大比例的盛唐,想要走进一个圈里,成为其中一员,若没有几首像样的诗句如何能行?

裴旻并不厚颜无耻之人,将历史上一篇篇脍炙人口的佳作盗版抄袭过来,却也不是迂腐之辈,需要用到诗句的地方时候,他也不会打肿着脸来充胖子,用他那几文钱的诗句才华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穿越至大唐已有六年,六年里他也借用的名家诗句差不多十指之数。

其中《出塞》这一首,便是他为了宣传洮州砚台的时候,特别应景借用的。

而这首诗的原主人正是面前的这位王昌龄。

《出塞》算得上是王昌龄此生的力作之一,充满了他自身对战争胜利的渴望与期盼以及对士兵们的信心。

这也是唐朝文人的优点,唐朝部分文人非但不惧战,反而比武将更加主战,更有雄心壮志。

从一首首激昂的边塞诗便可以看出一切。

这让诗句的原主人赞叹赞美,饶是裴旻脸皮再厚也不由微微泛红,尴尬的笑了笑道:“少伯过谦了!你的七绝之美发扬了六朝华美艳丽、精雕细琢,裴某焉能与之相比?”

王昌龄闻言更是眉飞色舞,他擅于五古七绝,五古之严,七绝于美当世少有。裴旻一语道破,岂不意味着真正听过他的名号?

能让自己心中的偶像记挂于心,王昌龄实在高兴,深深作揖道:“听闻国公求贤若渴,不才心中有些文墨,愿为国公效命!”

裴旻当真是松了口气,要是王昌龄真拉着他《出塞》前《出塞》后的,他指不定要尴尬的赶人了,听他知趣的不在细说,而是言论正事,忙喜道:“那你先接任王文书的位子,充当我的文书,于我帐前效命。至于王文书,我另有大用。”

王昌龄大喜过望,文书虽官职低微,但却跟在裴旻的左右,能够极大的增长见识,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能够更好的磨练自己,他初涉仕途,正需要这种能够锻炼自己的好职位。

而且能够在自己所崇拜的偶像麾下任职,还有比这更加幸福的事情?

裴旻并没有忘记楼凡的事情,也特别安排了下去。

秃鹰张文罪大恶极,恶贯满盈,他所犯的罪包含了淫劫掳掠,不比昔年的屠夫刘光业逊色多少,百死难赎其罪。

裴旻直接判罚他车裂之刑,所谓车裂也就是五马分尸。

楼凡、贺梓、贝利夫各骑一马,分别套着张文的头部、左腿、右腿跟躯干,另外两个处刑官分别套着左右手。

绷紧的绳子猛地松弛的瞬间,惊恐万状的尖叫骤然拔高,凄厉犹如鬼嗥,然后微弱下去,五匹马硬生生的将张文拉离了地面,然后被生生撕裂成几块大小不等的肉块,五条血迹跟随着他的两条手臂大腿以及一个脑袋延伸出去十数步开外。

楼凡痛恨的看着已经死透了的秃鹰张文,发现他惊恐的脸上意外有一丝安详,一丝解脱。

秃鹰张文残暴惧死,西域闻名,他竟坦然赴死,实乃天下一大笑话。

为什么原因让惧死的张文坦然赴死?

楼凡突然想到了裴旻,留意到张文残缺身体上的遍体伤痕,忍不住一股寒意直窜脊背,那个豪迈帅气,胸怀大度的年青国公,竟有这种手段?

忽然之间,不由暗自庆幸,好在他们是友非敌……

对于张文这种人型畜生,他们的尸身向来都是用破布一裹,随便找个无人的地方挖个坑埋了了事,无人会去在乎,也无人祭拜。

若非有疫病之险,埋都不愿意埋。

楼凡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经由他亲自撕裂的脑袋,带回往西域,临走前还许下了承诺,要送他一匹好马!

裴旻笑而受纳,楼凡的巢穴就在古时的乌孙国附近,那里盛产汗血宝马。收对方一匹好马,裴旻没有半点心理压力。

**********

长安武德殿!

裴旻的战报已经传到了李隆基的手上!

“好!好!好!”

这位李家三郎连说了三个好,带着几分兴奋的道:“这就是便利!满朝的文武百官又懂什么,他们只看得见朕器重静远,只看得见静远手握大权,就看不到静远的功绩?他的军功,谁比得了?”

高力士跟着笑道:“陛下所言极是,康待宾、何黑奴他们在六胡州暗自谋划造反一事,从上报的资料来看已经谋划了一年半,六胡州的官员竟然没有一个察觉的,倒是让陇右的裴国公发现了。”

李隆基道:“这就是静远的用心之处,他心有百姓有大唐,才会特地让人去关注地方商米粮的情况,担心断了米粮,令百姓无米可食,从而发现蛛丝马迹。康待宾也是走了霉运,遇上了静远。换做他人,还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贼子的野心。”

说道这里,他也是一阵庆幸,此事发现的早,制止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要是时间一久,康待宾准备的足够充分,在关键致命的时候接杆造反,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也因如此,他更加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错。

若不给镇边统帅自主出兵的权力,等到消息传达长安,而自己再次下令命裴旻出击,一来一回,天晓得要耽搁多少时间。

这军情比救火更加严重,哪里能够耽搁得了半分。

这时又有裴旻的私信传来,李隆基好奇的拿在手上看了看,登时乐得“哈哈”大笑,将信给了高力士道:“你看,静远这算不算公器私用?为了小七小八,他要求朕严惩康待宾、何黑奴。”

第五十三章 开陇山,修乌鞘岭

李隆基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利芒。

他并非是一个真正仁慈的帝王,反而心狠手辣,他这个皇帝的位子就是倚靠两次铁血政变换取来的。

第一次唐隆政变,扫平韦后、安乐公主、宗楚客以及武家余孽,成功坐上太子宝座,第二次是先天政变,清除姑姑太平公主的势力。

两次政变,整个朝堂几乎都给清洗了干净,所屠戮之人,何止千百。

一个在尸山血海中坐稳皇帝宝座,执掌大权的帝王又能仁慈到哪里?

他的仁慈,他的信任,只是针对那些他相信的人,好比高力士,好比王毛仲,再好比裴旻,以至于后面的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等人。

面对他相信的人,即便如王毛仲这样关键时候掉链子,险些害李隆基唐隆政变功败垂成的蠢货,也既往不咎,信任备至。

对于其他人,李隆基远没有这般仁慈,甚至格外严厉。

尤其是康待宾、何黑奴这伙利用大唐对待异族的宽容来动手脚的野心家,更加不能容忍。

所以他很欣赏此次裴旻的雷霆手段,即便朝中文武又个别反对裴旻坑杀妇孺,斩尽杀绝的残忍作风,也无动于衷,反而找了个借口,将说三道四的官员给贬罚了出去,让他们去地方任官,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裴旻这种“公器私用”,李隆基非但不着恼,反而觉得贴心。

这世上有谁比高力士更加了解李隆基?面对李隆基的问题,高力士抿嘴一笑,道:“算是吧!康待宾、何黑奴竟然让国公没能听到小七小八的第一次叫‘爹’,也实在是罪大恶极。”

李隆基道:“既是罪大恶极,那就凌迟处死!朕要让天下所有外族人知道,他们愿意归顺我大唐。大唐扫榻以待,可若存有二心,将如康待宾、何黑奴一般,处以极刑,决不轻饶。”

“陛下英明!”高力士微笑着,拍着马屁。

唐朝是一个很人性化的朝代,文明高度的发达。至太宗皇帝之后,所有刑罚有明显减轻,甚至考虑过废除死刑!

在封建时代,这种超前的文明思想令不少后人匪夷所思。

凌迟这种严厉的刑罚在唐朝是极为少见的,以康待宾、何黑奴之罪,依照正常手续来执行,应当是腰斩。

但因裴旻是小情绪,直接提升为凌迟处死了。

裴旻、李隆基这种对付叛逆的手段,也给那些明明享受着大唐福利,却嫌这嫌那的异族敲响了一个警钟。

想要叛唐,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至于六胡州的剩余没有叛唐的他族百姓,这点无需裴旻提点。

康待宾、何黑奴之祸,已经体现了将水草丰盛的疆域赠给内附的异族是多么愚昧的一个决定。

宰相团的宋璟、苏颋、张嘉贞已然开始亡羊补牢,将六胡州里的异族百姓迁移至江淮、江南,正好填补江南人数不足的特点。

至于他们不会耕种,这个无关紧要。

在大唐最不缺的就是耕种专家,作为农耕大国,随随便便于大街上抓一个农民百姓,都能说出一大套耕种道理。

这地方官员发力,请上了年岁的老农手把手的传授他们耕种经验知识。

这人为了生活给逼到极处,就没有学不会的道理。真的排斥,不愿意学,那便去干手工粗活,什么也不愿意做也活该饿死。

想要造反?

身在江南,周边都是血统纯正的华夏子民,只有脑袋让驴踢了,才跟他们一同造反。

至于六胡州的发展,宰相团也有了全新的思路,六胡州较之洮州,更加不适合耕种。

洮州能以畜牧业、手工业维持整个州的资源运转,六胡州为什么不能全力发展畜牧业?

而且推广畜牧业,对于大唐的粮食产量也有一定的刺激作用。

虽然耕种的百姓少了,但是畜牧业除了盛产羊奶马奶,能够让大唐的青壮年孩子更加健康壮硕之外,还能够培养出许多耕牛,弥补耕牛的不足。

以牛耕代替劳力,非但能减轻百姓负担,还能让每一户的百姓多耕种好几亩田地,令粮食增产。

这一切并非是意想,洮州现在的繁荣正好证明了此举可行。

多元化的发展才是国之大利,死守农耕固然能够保证百姓衣食无忧,与长远却是不利。

裴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洮州放弃农耕的治理方式,改用工业、畜牧业为上的行政方式,无形中促使大唐制度上的进步。

**********

“陇右节度使、按察使、领御史中丞、凉国公裴旻,英勇无畏,月平乱六胡州之乱,擒贼首于大漠,加封冠军大将军。另闻喜县夫人裴氏,教子有方,加封金城郡夫人……”

“谢陛下隆恩!”裴旻搀扶着裴母起身,大笑着从传旨太监手中接过圣旨,热情的让人将传旨太监带下去好生招待。

裴母双手抱着李隆基赏赐的国夫人的装束,宝贝似的笑的合不拢嘴。

裴旻其实心底没有什么所谓,冠军大将军是武散官,得了只是在他超长的官职面前多加一个虚衔,多领许多俸禄而已。

以他现在节度使、按察使、御史中丞、凉国公一年的薪俸,已经足够他吃喝半辈子了,再加上冠军大将军,意义并不是很大。

只是这是李隆基的心意,裴旻就算不怎么在意看中,也要笑脸以对。

何况官职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越多越好,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见裴母如此高兴,裴旻心底也跟着开心。

“娘,好好拿着,别弄掉了。孩儿手中还有公务,先去了!”

裴母听出了这话中的调笑之意,白眼道:“去去去,你懂什么,郡夫人可比县夫人威风的多,要是哪一天,你能让为娘当上国夫人,那娘即便去了,也心满意足了。”

裴旻边走边道:“那娘亲可有的等了,再过个一百年吧,总能盼到的。”

裴母看着裴旻已经消失的身影,开怀一笑:“这孩子!”

来到议事厅,裴旻意外见到了袁履谦的身影,大笑道:“履谦兄,辛苦了!快,跟我汇报一下,情况如何?”

他没有招呼袁履谦在右侧坐下,而是拖着席子移到了案几的正前方,两人好方便对着说话。

这君臣之间,尚且对坐而奏。

裴旻除了在正紧的公事面前会维持自己的威严,其他时候特别随和随意。

袁履谦也知自己这位知己的脾性,相对坐了下来,汇报情况。

裴旻在王之涣、王昌龄未来之前,麾下人手稀缺,如张九龄、袁履谦这样的大才,往往一人身兼数职,方能维持节度使府的运作。

袁履谦的身份是节度使支使,负责陇右军诸部的监测巡察,正好因为陇右大旱,许多百姓无以为继。

裴旻根据张九龄的提议,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通过劳作来解决陇右百姓的温饱。

有的修路,有的开渠,还有的修葺城池……总之裴旻的原定计划就是打算借此机会将陇右来个大修。

在寻常时候,百姓有农事要忙,不愿意掺合进来,需要朝廷特别下令,募集劳役,方能干这些事情。

如今有这个机会,不需要特别下旨,不好好利用起来,实在可惜。

这全面大修,百姓的工程毋庸置疑,他们为了生活吃饭,肯定会用心劳作。

裴旻担心的是有地方官员或者负责工程的地方豪绅,借用此机会暗自发财。或是以次充好,或克扣百姓工钱。

这种事情不只是现代屡屡发生,古代亦是如此。

裴旻为了防范此类情况,特地让袁履谦负责监察之职,往陇右各地巡视,顺便也履行节度使支使的责任。

袁履谦在裴旻出战康待宾的时候已经出去了,一连两月余,方才回来。

袁履谦早已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记载成册,递了上去道:“地方一个县令,趁着这个机会,安排了百姓修葺府衙,将外堂内宅都翻个新。怎么处置,还得你来定夺。”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撤了,没的说。这地方官员若重视面子工程,觉得府衙过于破烂,有损朝廷颜面,乘机修葺外堂,可以理解。这连内宅都修,摆明了为官不正,要之何用?对于这种官,有一个,我撤一个,绝不含糊。”

袁履谦接着道:“还逮住了两个豪绅!他们贪墨的不多,属下也没有给他们留情面,直接下了大牢。其他一切还好,地方官员似乎都知道裴兄的威名,都不敢中饱私囊。我统计了一下,这两个月,陇右一共修葺好了街道三十八条,挖出了水渠三道,还在金城与洮州之间,开出了一条官道,便于两地的往来。城池城防多多少少进行了维护。关键重要的几条街道都修葺的差不多了……各地的商人百姓有了极大的响应,纷纷称道。各地豪绅见效果非凡,也纷纷出资,请求修葺各自村县的道路。官员也在询问,接下来应该往何处修葺?”

裴旻问道:“我们不是豪绅的棋子,这要当也当百姓的棋子。百姓的便利,才是我们的便利。你这两个月深入百姓,可探出了百姓的心声?”

袁履谦苦笑道:“百姓想要开陇山,修乌鞘岭!”

第五十四章 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怎么更加合理的利用手中的民力,裴旻最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莫离驿、石堡城的修葺需要慢慢来,但是街道的修葺,城墙的修补,这些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很快就能完工的。

现在陇右最不缺的就是劳力,经过三个月余的修整,关键的几条主干要道,该扩建的扩建,该休整的休整。地方上堵塞的河渠当清淤的清淤,当疏通的疏通。

不说全部完工,至少关键重要的地方已经修缮整理妥当。

至于一些顾及不到的小地方,裴旻暂时不打算安排人手去打理。

毕竟那是地方县令村官的事情,没有必要乱用这劳力。

这接下来怎么安排,怎么样使用这些劳力给陇右带来最大的便利,裴旻心中以有几个计划。

不过他更想听听基层百姓的意思,他的主观计划却是利于百姓不假,可是否能解百姓心头之急,却越是未知之数。

有一句话说的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现在裴旻既是陇右军政的第一把手,为民着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解决百姓心头之急,才是他应该做的。

如今一听百姓的心声是“开陇山,修乌鞘岭”,裴旻立刻傻眼了。

“开陇山,修乌鞘岭”七个字,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陇山是关中黄土高原与陇西黄土高原的界山,又是渭河与泾河的分水岭,曲折险峻。主峰山高千丈,平均海拔比贺兰山还要高,有一句诗是这样形容陇山的“山高太华三千丈,险居秦关二百重”。

这想要开陇山,谈何容易。

至于乌鞘岭,更不简单。

乌鞘岭为陇中高原和河西走廊的天然分界,那里的气候严寒,有“盛夏飞雪,寒气砭骨”的说法,素以山势峻拔、地势险要而驰名于世。

陇山,裴旻只是远远眺望,到底如何,他不好说。

但是乌鞘岭他是亲自攀爬过的,而且就在不久以前。

从凉州到鄯州,乌鞘岭是必经之路。

当时裴旻还觉得乌鞘岭像一条巨龙,头西尾东,西高东低,披云裹雾,蜿蜒曲折,格外壮观,甚至发出了以一军抵挡十万兵的感慨。

要修葺乌鞘岭,谈何容易?

见裴旻不说话,袁履谦也一时无言。

裴旻从案几上翻出了陇右地形图,看着地图上的陇山、乌鞘岭,心底念着“开陇山,修乌鞘岭”这七个字,越念越觉得势在必行。

陇右想要发展,想要成为凉州那般重要的经济命脉,陇山必须开,乌鞘岭也必须修!

这一切都源于四个字“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由汉武帝时期,张骞凿空西域开始,打通了西汉与西域之间的通道。

经过近千年的发展,尤其是唐初太宗皇帝李世民击败了东突厥、吐谷浑,灭了高昌,臣服漠南漠北。其子高宗李治又灭西突厥,设安西、北庭两都护府,令大唐掌控了西域的主权,成为当时世界第一发达强盛国家,经济文化发展水平都属于当世巅峰。东西方通过丝绸之路,以大食帝国为桥梁,官方、民间都进行了全面友好的交往。

这条商道也有了另一个令华夏人自豪的称呼叫“参天可汗道”。

因为丝绸之路的飞速发展,丝绸之路给大唐带来了无法预估的经济效应,称之为国家经济命脉毫不为过。

凉州原本偏僻荒芜之所,便是因为丝绸之路,硬生生发展成为大唐王朝的第三大经济中心,凉州姑臧更是成为可以与长安、洛阳相提并论的存在。

陇右同样s丝绸之路的必经之途,但是受到的影响却远不如凉州。

这个中缘由细细说来,归根究底在于陇山、乌鞘岭这两地。

裴旻目光看着陇山、乌鞘岭,道:“我觉得百姓所求,合情合理!”

袁履谦显是做足了准备工作,肃然道:“西域商路以长安为起点,至敦煌这一条线路,我们称之为东段路线,有三条道路可走,俗称北线、南线、中线。北线由长安,沿渭河至虢县,过汧县,越六盘山固原和海原,沿祖厉河,在靖远渡黄河至姑臧。南线由长安,沿渭河过陇关、上邽、狄道、枹罕,由永靖渡黄河,穿西宁,越大斗拔谷至张掖。中线与南线在上邽分道,过陇山,至金城郡,渡黄河,溯庄浪河,翻乌鞘岭至姑臧。”

“这北线是汉朝时的线路,沿途几无补给,少有人走。南线补给条件虽好,但绕道较长,是以大多商队,皆以中线为主要商道,南线次之。但是中线的陇山、乌鞘岭却给商队带来了极大的不利,深深影响到陇右的发展,若是陇山开,乌鞘岭得以修缮,则凉州的财气涌入陇右,而关中的富贵也会涌入陇右,陇右将大受利处,成为不逊于凉州的存在。”

“不只是如此!”裴旻目光灼灼的看着地图道:“这中段路线的通畅,能够更大限度的刺激商路的繁华。届时可不只是陇右得利,对于凉州、对于大唐皆有着莫大的好处。各种商税关税少说也得增加好几成。”

袁履谦长叹道:“话是如此说来,但真实行动起来却是太难。以陇山之固,乌鞘岭之险,若非调动十数万民夫,花费经年时间,难以功成。而且修葺开山的这段时间,中线商道必然受到影响,与国家不利。工程太过庞大,未知险阻太多,失败可能太高。若是成功尚且好说,万一失败,劳民伤财,还有可能自毁商道。面对如此未知可能,朝廷又凭什么答应开陇山,修乌鞘岭的政策?能够稳住中线商道,保持当前的利益,以是了不起的选择。至于长远影响,求一变,不如求一稳。”

裴旻让袁履谦说的有些无言以对,再度沉吟了半响,目光看着地图,想要放弃,但念及百姓的要求,心中却是一动,道:“事实上如果我们能够在一年内完工,在这一年时间,让商队委屈一下走南线,将会换来长远的未来。不论于大唐、凉州还是陇右,这种付出是值得的。”

袁履谦脸色剧变道:“一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静远兄万不可效仿杨广,强迫百姓赶工,造成可怕后果。”

裴旻笑道:“履谦兄想哪去了,我只是在想,如果能够开山裂石,将会大幅度减少工期,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第五十五章 李持盈的心病

开山裂石?

袁履谦一脸莫名的看着裴旻。

裴旻心底想到了黑火药,作为中国四大发明之一,黑火药的现世改变了人类的战争史,从冷兵器转向热武器的发展。

黑火药对世界历史的推动发展而言,与中国四大发明中的地位绝对是举足轻重的。

黑火药的作用其实并不仅限于战场,作为战场杀器。

杀戮只是黑火药的一部分作用,用于造福天下也是黑火药存在的价值。

这开山修岭其实并不难,难是难在开山修路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难以解决的问题。比如坚硬如铁的山岩,人力不可抬的巨石。

在没有掘土车,举重机的古代,遇上这种山岩、巨石,需要以人力,将山岩、巨石一点一点的凿开,一点一点的敲碎,然后再一点点的运下山去。

开山修岭大部分的耗时都用在了开凿山岩、巨石之上,若有黑火药,强制炸开山岩、巨石,将会令得工期缩短一半有余。

只要有黑火药,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裴旻见袁履谦一脸的懵懂,笑着解释道:“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一个配方,说只要用硫、碳、硝等物品依照一定比例组合起来,将会配成黑火药,通过燃烧,产生巨大的威力,有开山裂石之效。我们若能将黑火药制作出来,以黑火药为助臂,开山修岭,即便陇山再坚固,乌鞘岭再险峻,也难不倒我们。只要朝廷支持,一年足以。”

“黑火药?”袁履谦沉吟半响道:“属下只是听过火药一事,黑火药还真未曾听过,书中可记载详细配方?”

裴旻恼怒的在案几上一拍,心中后悔不迭,作为一个文科生,对于黑火药了解的实在不够详细,只是知道什么材料,但是比例什么的,真记不太清楚,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背过一个一二三的方程式,具体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只能懊恼着摇着头道:“有点印象,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本古书早已不知去向。不过,无关紧要,知道材料,焉有配不出来的道理,我大唐从来不缺修仙炼丹的道士……”

唐朝以道教立国,为了提高李氏皇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皇室中人还带着几分无耻的认了老子李耳为祖宗,弘扬道教。

道教以黄、老道家思想为理论根据,承袭战国以来的神仙方术衍化形成,以“道”为最高信仰,认为“道”是化生万物的本原。

尤其是茅山道人葛洪将道教神仙方术和儒家纲常名教相结合,构建了一套长生成仙体系,形成了上层士族丹鼎道教。

丹鼎道教以炼丹为主,硫磺、雄黄、水银、砒霜、硝石为原材料练至长生丹药。

因为这些材料含有剧毒,道士研究各种去毒的方法,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火法炼丹,以烈火降服剧毒,从而练至长生不老或者包治百病的金石药。

黑火药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意外发现的,充满了偶然性。

裴旻手中已有配方,只要将这偶然变成必然,黑火药定能提前出世。一边用来造福天下百姓,一边还可以用于日后的战事,两全其美。

“这样,履谦兄,你去找些擅于炼丹的道士方士,顺便收集一些硫、碳、硝来。若真能研制出黑火药,我们便开陇山,修乌鞘岭,完成一项前无古人的壮举!”裴旻眼中泛着几丝兴奋的光芒。

袁履谦亦是如此,真要是一切功成,开陇山,修乌鞘岭,打通最便捷的西域商道。

那么他们将会如修建都江堰的李冰、开郑国渠的郑国一样,为陇右的发展求得千年便利,成为流芳百世的存在。

“属下立刻去办!”袁履谦风风火火的去了。

裴旻心念火药之事,无心处理公务,想着长安是天下中心,道观万千,道家的宗教领袖叶法善还是他的邻居,顿了顿又亲自修书一封,让人送达长安,交给叶法善。

**********

长安玉真观。

叶法善作为一个道士,深得李隆基的器重,不但赐予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以及护国天师的身份,还封他为越国公,成为当朝国公爷,可见恩宠。

这日叶法善正在跟门下弟子传授炼丹之道。

道家以自然为本,天性为尊,主张清虚自守,齐物而侍。重神仙术,通养生法。

这炼丹之术,是道家必学的一门学问。

叶法善看着门下拘谨的学生,登时觉得大感头疼,瞄了一眼下手听得兴致勃勃的妙龄少女,心底也颇为无奈。

妙龄少女正是玉真公主李持盈,这位已经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公主,津津有味的听着课。

只是她与生俱来的公主气场,让周边的徒子徒孙,大气都不敢喘,畏畏缩缩的,时不时远远偷瞄上一两眼,又如何能够认真的听讲。

“下去吧,下去吧!”叶法善无奈的挥了挥手。

一众徒子徒孙们大多松了口气,对着李持盈无声的作揖,匆匆离开了。

李持盈嬉笑道:“天师怎么不教了?持盈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叶法善以手扶额道:“这个炼丹之术,诚乃小众学问。公主天资聪颖,诸事诸法,一点即透,不必学这炼丹小术。”

李持盈好整以暇的道:“道家注重修身养性,以调阴阳,和气血、保精神为原则,以望闻问切为诊断手段,以运用调神、导引吐纳、四时调摄、风水环境、道乐书画,茶养、食养、药养,来调和阴阳、疏通气血、培补精气、锻炼筋骨,颐养脏腑。炼丹视为养生之一,何为小术?”

叶法善无话可说,多年下来,他太了解自己这位特殊的弟子了。

她对道家学说兴趣不大,但是天资极为聪颖,这些年时不时的听他讲学,对于道家的基本理论,了若指掌,想要瞒她,实不容易,只能道:“炼丹之术,过于危险,公主千金之躯,焉能涉险?”

李持盈兴致勃勃的说道:“对于炼丹长生之术,持盈无大兴趣。不敢不信,却也不敢深信,各中缘由,本宫不言,天师自知。本宫所感兴趣的却是当年玉真观的大火,昔年玉真观大火,原因已经明了。实乃贼人意图刺杀国公,将本宫牵扯了进去。但依照刺客交待,他放火只为引出国公,而非烧本宫整个玉真观,实乃大火蔓延至丹房,意外点燃了丹房里的硫磺、朱砂等物。不知为何,丹房塌陷,毁于一旦,连炼丹的鼎器也四裂开来。从而令得火势不可收拾。若非国公指挥得当,皇兄救援及时,本宫整个玉真观都要化为灰烬。”

叶法善一脸尴尬,此事他确实知晓,只是世人都将过错归于刺客,他也乐得如此,没有说破,却不想李持盈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持盈继续说道:“近年来本宫对于那场大火记忆犹新,时常为噩梦惊醒。不免翻阅古籍,想要了解清楚,好安己心。意外发现此事在书中并不少见,有一篇杂文中记载:隋朝初年,杜春子的人去拜访一位炼丹老人,半夜梦中惊醒,见炼丹炉内有‘紫烟穿屋上’,整个屋子燃烧起来。《真元妙道要略》的炼丹书也谈到用硫磺、硝石、雄黄和蜜一起炼丹失火的事件。持盈大感好奇,也偷偷取了小小硫磺、硝石、雄黄等物,果然烈焰凸起,却不知是何原因?”

叶法善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早已知道彼此炼丹之物,极易失火,甚至会有爆裂声响,但是什么原因却非他们所能知晓的,顿了顿道:“此事公主真让贫道说个所以然,贫道亦说不出缘由。只知道药王孙思邈经过研究发现硫磺、朱砂、水银等炼丹之物,有毒性可害人,亦可救人。为了减轻金石药物的毒性、曾总结出‘伏火’之法,有意使药物容易自已起火燃烧,借以去其毒性。《千金方》中有记载,是用硫磺、硝石各二两,研成粉末放入锅内一;蒋用皂角三个引火,硝石、硫磺起火燃烧,节火熄灭以后,用生熟木炭拌炒,到炭消为止。至于为何燃烧,贫道昔年与孙神医有过此番探讨。孙神医也说不上来,只是说此法需谨慎,使用的不好,甚至可能伤及人命。”

李持盈惊愕的看着叶法善。

叶法善肃然道:“所以公主,请听贫道一劝,您金枝玉叶。这等危险之物,还是莫要触及为好。”

李持盈见叶法善说的严重,只能应道:“本宫知道了!就不叨扰天师了!”

叶法善瞧着李持盈远去,心底松了口气,想了一想,又度传下命令,将玉真观的所有炼丹之物撤除,方才放心下来。

当天夜里,叶法善收到了裴旻的来信。

对于裴旻,叶法善特别重视,两人除了之前的几面之缘,甚无往来。但并不妨碍在这位天下道门领袖的心中,裴旻那深厚的知己情谊。

原因无他,叶法善重道轻佛,对佛教极其排斥,多次出手贬斥佛教,而裴旻的灭佛思想,给予天下佛门重创,深得他脾胃。

见裴旻问他讨要擅于炼丹的方士,叶法善毫不犹豫的安排丹药术士前往陇右听候裴旻差遣。

第五十六章 忽悠方士

李持盈回到了玉真观的后殿,挥手驱散了身后一大串随行侍婢,只留下最贴身的玲珑,走进了静室。

李持盈打坐清修的静室极为宽广,正面挂着三幅道教的最高神与教主: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三幅画皆是出至画圣吴道子之手,画工精细,将道家的三位天尊绘制的仙风缥缈,格外传神。

只是三清画像的正前方对应着一个三角八卦炉,八卦炉又笨又重,就这样突兀的竖立在静室中间,而周边散落着无数零落的书籍,有的是书卷,更多的却是书简。

这时代在进步,随着造纸术的发展,唐朝纸书近乎普及,多以书卷为主,唯有古籍才保持着书简的原汁原味。

凌乱的情况与静室的雅致的氛围极不搭边。

李持盈却无心打理,对玲珑道:“天师似乎并未说谎,他确实不知那夜到底怎么回事。”

玲珑绷着脸紧张兮兮的道:“即是如此,公主又何必在意计较?这硫磺、朱砂烧起来,怪吓人的。”

堂堂公主,无聊的沉迷于玩火,玲珑实在是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李持盈一意孤行,玲珑劝也无用,反而成了帮凶。一直以来都担心东窗事发,兢兢战战的帮着隐瞒一切,做梦都想着玩火公主能够改邪归正,脱离苦海。

李持盈却对此话视若无睹,一手托着下巴道:“你说药王口中的伤及人命是什么意思?是大火无情?怕是不只如此吧,丹房里的那个鼎器可是足足有两百余斤。鼎器用来炼丹,本就不惧火。就算丢在火中炙烤三天三夜也难以损之分毫。可是那鼎器直接裂开了两半,只凭火烧,焉能做到?”

顿了一顿,她又道:“你忘记了?幸存的道童怎么说的?他说好像听到了炮仗的声音,声音极大,地动山摇的,他还以为地龙翻身了呢!那晚本宫记得清楚,根本没有地龙翻身。”

说着不理会玲珑,走到一旁坐下,手中翻起一本古籍,认真的翻阅,眼中充满了好奇兴趣。

昔年玉真观的那场大火,给了这位大唐公主极大的不安。

为了克服这种不安,李持盈深入了解缘由,不知不觉,不安转为兴趣,孜孜不倦的研究着。

**********

鄯州神策军营。

制作研发黑火药这种利器,裴旻对于保密措施自然极为严谨,不敢有半点的马虎,直接在神策军营空出一块“令行禁止”的区域,以军营来护卫黑火药的研发团队。

在袁履谦找来地方上的炼丹方士之后,裴旻并不急着安排他们研发黑火药,而是先让人打探他们的底细,确认他们的品性,将那些性格有污点,立场意志不坚定的人物都剔除出去。以免他们日后受到各种诱惑而把持不住自身的节操。

京城来的炼丹方士同是如此,也经过了一方筛选,确认他们的秉性。

这不调查不知道,这一查裴旻登时发现叶法善这位道门领袖极给他面子,安排过来的人都是长安大名鼎鼎的炼丹方士。

其实世人对于炼丹方士有一定的误解,以为就是一群江湖骗子,或者向往成仙的白痴,为了长生不老的成仙美梦,研究服食有毒的金石丹药,促成自己早登极乐的蠢蛋。

实际上并非如此。

当然这世上并不乏徐福那样,以长生成仙为名,坑蒙拐骗之徒。

但真正的炼丹方士其目的是为了炼制强身健体,能够去除病症,益寿延年的丹药。

就如孙思邈一样,孙思邈抛去他医者的身份不说也是一位炼丹方士,他所著的《千金要方》里有许多丹药的炼制方法,皆是他毕生医治病症的心得。

至于金石之物,确实有毒性,但经过千百年的研究,已经渐渐有了一套除去削弱金石毒的理论,能够将金石毒消除,保留其中的药性。

孙思邈所著的《丹经内伏硫黄法》,便是一种根据前人研究的成果加以改良而成的伏火去毒的炼丹手法。

叶法善给裴旻介绍来的皆是那些真正懂得医理,真正精于炼丹术的方士,在炼丹方面,于道门皆有一定地位身份。

尤其是清虚子,更是名望显著,是早年孙思邈的道门好友,两人对此一起切磋商讨炼丹之术。在医术上或许比不上药王,但于炼丹一到,却毫不逊色。

裴旻自然不知,昔年武则天时期,佛教大兴。佛家在武则天的支持下,不愧余力的打压道教。

尤其是武则天的面首假和尚薛怀义,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满大街的找道士,见到一个道士就将他抓入寺庙强行剃度。致使道门之人,人人自危。

李隆基即位,道家大兴,只是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不擅于宗教争斗,并未打压佛教。

唯有叶法善不时的跟佛家斗法,终究属于小打小闹。

而裴旻反佛,给了佛教迎头痛击,一手压下佛教,让叶法善视为知己,视为道门好友,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裴旻还以为叶法善念及当年的几面之缘,热心相助呢。

“诸位都是道门中的炼丹名家,今日邀请你们来此,也是发挥你们所长,当然不是让你们练什么丹药,而是希望你们利用硝石、硫磺、木炭等材料研究出比火药更具威力的黑火药!”裴旻也不隐瞒自己的意图,直接说了自己的用意。

六位道士面面相觑,他们都以为是找他炼丹。

这豪门大户在家中建设道观,雇佣方士炼丹并不少见。他们诸多人的经费来源也是于此,但哪里想到会是研发什么黑火药。

清虚子在一行人中资历最高,也第一个站出来道:“回国公话,贫道只知炼丹,黑火药真不知道如何炼制。”

裴旻一脸正容的道:“配方本帅知道,你们只要根据配方,研制出最佳比例即可。”他知道道家悲天悯人,讲究无为而治,反战厌战。若是直言黑火药用于军事杀人,他们心底必然排斥,遂道:“陇右地处西域商道要塞,可西有乌鞘岭,东有陇山,令陇右百姓,深受其害。但要开山修岭,势必劳民伤财。本帅希望能够研发出比火药厉害百倍的黑火药,以作开山破石之用,用来造福万民。望诸位得道之士,为了陇右百姓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第五十七章 历史进程不可逆

裴旻的话让一众方士面面相窥。

他们常年跟硝石、硫磺、木炭这类金石物品打交道。

对于金石之间汇集时候发生激烈的反应,多多少少都遇到过。而且甚至想方设法,不愧余力的采取措施控制其反应速度,也就是所谓的伏火。即便如此,因药物伏火而引起丹房失火的事故时有发生。

他们所行之事,是压制激烈反应,现在裴旻让他们将激烈反应百倍的扩大,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能够意会的东西。

其实火药也是他们在这种不经意间发明的,春秋时代便已有方士将硝石火药燃烧的记载,只是他们寻求的方向是求仙问道,不予在意而已,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让他们向这方面发展,其实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不曾研究,却皆了解精通之事。

各自思量起来,皆认为事有可为。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清虚子,清虚子的辈分才能俨然是众人之首,皆等着他的答复。

清虚子意外没有出头,而是低头沉吟着。

众人见清虚子似乎存有异议,心底不免踌躇。

这时一人出列高声道:“既然国公是为天下,为陇右百姓考虑。贫道虽为方外之人,亦愿出一分力,乐意效劳。”

他叫孤鸿子,身份也极为崇高,仅次于清虚子,见清虚子不愿出头,自告奋勇的接下了如此重任。

道家以济世苍生为上,能够帮助陇右十数万百姓,是一份天大的功劳。于寻仙问道,大有利处。虽不知清虚子为何不出头,却也不想错过如此机会,接下了此项任务。

众人见有了带头人,想着此事若成,必将名垂青史,成为如葛洪、陶弘景一般的神仙人物,也一一答应。

裴旻若有所思的看着清虚子,清虚子目光有些含糊,但见众人皆以同意,跟着应诺下来。

裴旻心思何等机警,以知清虚子定然另有心思,先不点破,带着六人去了各自的住所。

若黑火药研发功成,这六位方士将会是先驱,裴旻也不打算亏待他们,动用神策军三千余众,亲自开采树木给六人搭建了住处,以及他们炼丹制作火药的试验场地。

所用的皆是上等木料,一切装修也是简单中带着几分雅致。屋舍中还配备茶饼、熏香,可谓面面俱到,适合道教的修身养性的环境。

对于裴旻贴心安排,孤鸿子等人不住点头,大是满意。

裴旻逐一将清虚子外的五人送至住处,最后才将清虚子送至他的房间。

不等清虚子开口告辞,裴旻先一步笑道:“清虚道长可方便叨唠?”

清虚子微微一礼,道:“国公方才此间主人,贫道客随主便。”

裴旻也不在意清虚子的生分,大步走进了屋子,自主的将熏香点燃,然后取来茶饼,熟练的泡着菜。

他酷爱品茶,手法也甚是熟练,不多时带着薄荷味的茶香配合着熏香以弥漫屋舍。

清虚子也不免食指大动,赞叹道:“久闻裴国公酷爱品茶,带起了天下品茶的风气,却不想茶艺也如此精湛……”

“熟能生巧罢了!”裴旻谦逊的说了一句,将泡好的茶水递了上去。

清虚子品尝回味,赞道:“茶好,手艺更好!国公如此盛情招待,让贫道有些受宠若惊。”

裴旻如今地位奇高,行为处事也愈发强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我观清虚道长似乎对黑火药一时有另外的看法,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何不直言?”

清虚子顿了一顿道:“国公意图造黑火药当真是为了开山修岭?”

“当然!”裴旻回答的毫不犹豫道:“目前陇右百姓最需要的就是打通陇山,修葺乌鞘岭,将关中、凉州两地连为一线,也只有黑火药才能在尽可能减少民力消耗的情况下,达成这个目的。”

清虚子肃然道:“国公就没有想过将黑火药用于军事之上?”

裴旻先是动容,旋即大喜道:“清虚道长知道的不比我少嘛!也不怕实话与道长知晓,黑火药与民大利,与军也是大利,用于军事,必不可少。”

清虚子默然点头道:“国公果然信人,国公要是说不用于军事,便将贫道看轻了。黑火药的威力到底有多大,贫道并不知晓。但是贫道昔年吃过教训,险些为之丧命,实不敢小觑那粉末颗粒。贫道好友孙神医亦劝告贫道,万不可重蹈覆辙,不可继续专研下去,免得涂炭生灵。或许孙兄已经有所预料,黑火药的诞生,将会成为毁灭生灵的一大凶器。”

裴旻并不否认此话,反而万分认同,道:“论及悲天悯人,孙药王堪称菩萨心肠。却如孙药王预料的一样,黑火药的现世是一种变革。或许百年内还看不出来,但是千年以后,再来回顾将会发现黑火药的诞生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没有人比他这个二十一世纪人更有发言权,只要了解热兵器的发展史,完全可以不客气的说一句:中国的黑火药推进了世界历史的进程,是世界兵器史上的一个划时代的进步,让兵卒之间整个作战方法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

没有黑火药,就不存在热兵器的出现。一切热兵器,都是根据黑火药的前提,一点一点的研究发展的。

清虚子想不到杀伐果敢的裴旻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问道:“那国公既然知道如此?为何还要研发这黑火药?”

裴旻怔怔的看着清虚子道:“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控制的了。就算今天,你我不研发出来,不久后的将来,黑火药一样会出现。时代的进步,是任何人都阻挡不得。既然阻挡不了,为何不顺其自然,让黑火药发挥出它因由的价值?它能开山修岭给天下百姓带来便利,也能摧城拔寨,为我大唐将士减少不必要的伤害。能利国利民,为何要限制它,挽扼它的出现?”

清虚子默然不言。

裴旻看着清虚子道:“战争不会因为黑火药的消亡而终结,也不会因为黑火药的现世而终止。杀戮是因为人性人心,与黑火药无半分关系。”他顿了顿又道:“道长可知在下不信佛道,为何对道教任其发展,对于佛教却厌之入骨?”

“在我看来,佛道不管教义如何,不管核心文化如何!纵观千年进程,有一个可笑的情况。道门,乱世下山救世,盛世闭关修行。佛教,乱世封山避世,盛世开山迎香火。两教教义皆有悲天悯人之意,但到底谁真正心细苍生,一眼可见。”

“道长不愿见到黑火药现世之心,裴旻能够理解!但是道长您改变不了这一切,即便是孙药王也不行。与其死守着那虚无缥缈又无济于事的担忧,不如用你的眼睛来见证一下,黑火药给天下带来的大利!”

清虚子无奈一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希望国公今后行径,无愧今日之言。”

他并非真的让裴旻说服,而是无可奈何。

裴旻已经知道了黑火药的配方,调制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是否加入并不能阻碍黑火药的诞生,与其如此,不如参与其中,亲眼见一见,黑火药的利弊。

裴旻大喜道:“二十年后,清虚道长比不会后悔今日决定。却不知对于黑火药,道长了解多少?”

清虚子道:“不比国公多,却也不比国公少!三十年前,贫道与道友思邈兄切磋炼丹之术,思邈兄与《丹经内伏硫磺法》记载:硫磺、硝石各二两,研成粉末,放在销银锅,掘一地坑,放锅于坑里和地平,四面用土填实。用三个皂角逐一点着,夹入锅里,硫磺和硝石烧为灰烬,再以木炭来炒,视为伏火。此法可消去硫磺、硝石之毒性,将之药效激发出来。”

“贫道对思邈兄的医术心服口服,唯独炼丹术自诩不输于他。改良了《丹经内伏硫磺法》,以硝为主要材料,取八两硝,二两硫磺辅以马兜铃三钱半,拌匀。掘坑,入药于罐内于地平。放熟火一块,下放里内……结果,便如惊天雷响,将地炸出了一个大坑……”说着他拉来自己的道袍,露出了胸口的三处触目惊心的疤痕,道:“药罐的碎片炸裂开,射进我的身体。若非思邈兄发现的及时,贫道早已见三清道祖去了。贫道原以为是硝、硫磺、马兜铃之故,听国公说及黑火药配方,心底恍然!伏火的方子都含有炭,造成药罐爆裂的原因并非是马兜铃,而是炭,二两炭。”

裴旻眼睛一亮,大笑道:“如此说来,只要八两硝,二两硫磺再加上二两炭,便能制成黑火药?”

清虚子道:“只要国公的配方不错,定然能成。就算不能,再辅以马兜铃,应该差不了。”

裴旻大笑道:“配方肯定错不了的!”他起身作揖道:“在下替陇右百姓谢过清虚道长!”

虽然他们一直实验也能实验出黑火药的配方,但是远不及清虚子给的直接。

有了清虚子的方子,他们无需做多余的实验,只需要微调比例便可让黑火药提前出世!

第五十八章 一封奏章

“轰!”

一声巨响!

泥地炸出了一个大坑,破碎的瓦罐四溅飞舞,激射向四周,射打在一面面半人高的大盾之上,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看着地上的近乎两尺左右的大坑,周边的炼丹方士都看直了眼睛,欢呼雀跃起来。

“真的可以?真的能行?”

孤鸿子激动的舞者拳头,带着几分敬意的看着清虚子。

对于这位前辈,他向来有超越之心。昨日回到屋舍,心中一直磨着着如何才能实现裴旻所说的爆炸力量,甚至做了不少的研究实验,结果发现最终都无效果。

他通过加强硝石的数量来提高威力,却无法形成有效的爆炸力量。

除了燃烧,就是燃烧,一夜无眠,一无所获。

但是今日见清虚子在短短一夜之间,便想出了办法解决燃烧问题,只佩服的五体投地,兴奋的道:“原来晚辈忽略了罐子,硝石、硫磺、木炭的力量都通过燃烧散发出去了。根本无威力可言,只要有个罐子,将硝石、硫磺、木炭的力量挤在一处,瞬间爆开。这就跟我们往常炼药一般,炼丹炉必需留有气孔,不然炼丹炉将会爆开,这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清虚子带着几分讶异的看着这位后辈,不免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自己有原来的计策,加上与裴旻昨天的对话,方才有了今日的黑火药,却不想孤鸿子已经有所感悟,甚至看破了陶罐存在的关键。

裴旻也有几分惊喜的瞧着孤鸿子,以他二十一世纪的常识来分辨,孤鸿子的解释可谓狗屁不通。

真正的解释是爆热、爆容、爆速和爆压。硝石受热、受压会快速放出氧气,使木炭和硫磺剧烈燃烧,瞬间产生大量的热和氮气、二氧化碳等气体。由于体积急剧膨胀,压力猛烈增大,引发爆炸。

当然这些带着科学的解释,裴旻都记得不大清楚,孤鸿子肯定说不出来,但是他却以另一种方式形象的表达了个中原理。

只有一定的空间,才够触发爆炸的发生。这是黑火药爆炸的关键,若没有空间,黑火药只会燃烧,不会爆炸。

裴旻快步走了上去,见爆炸的余力直入地下,大约二尺左右,遗憾的摇了摇头。

跟在其后的清虚子道:“国公觉得不妥?”

余下炼丹方士也讶异的看着裴旻。

裴旻道:“以我们用的硝石数量来计算,这黑火药的威力并未达到理想效果。想要开山碎石,还远远不够。比例的配合,还有待调整。”顿了一顿,他道:“要不试下一硝二磺三木炭,或者一磺二硝三木炭,再不然一硝二磺三木炭……”

他依稀记得黑火药有一个一二三的定律,只是想不起来何一何二何三。

听裴旻此话,孤鸿子摇头道:“黑火药是配方是硝石、硫磺、木炭确认无疑……可一二三的比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制成黑火药。黑火药的主要力量应该是硝石,即便三两硝石也不足以催动爆炸。”

清虚子亦点头道:“孤鸿道友说的不错,硝石方才是主要力量,一二三的比例断不能成事。”

裴旻微皱眉头,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不免坚持道:“试试吧!”

清虚子、孤鸿子也不拒绝,他们炼丹也不乏失败的案例,早已引以为常,并不焦急,六人根据一二三的比例,配置不同的配方。

这人多力量大,六人不过片刻,已经依照一二三的口诀配了多份。

结果如清虚子、孤鸿子说的一般,无论那份都没有半分效果,连爆炸都未能实现。

“怎么这样?”裴旻有些傻眼,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孤鸿子道:“贫道认为黑火药的威力想要提升,硝石决不能少于硫磺、木炭,至少不能少于他们的总和,次之应当是木炭,再次才是硫磺。一二三的比例是不可能制成国公需要的黑火药的。”

裴旻默然不言,思前想后,突然双手一合,道:“这样试试,一斤硝石,二两硫磺,三两木炭,用这个一二三试试?”

清虚子、孤鸿子眼前一亮,两人相互配合!

很快就制成了全新的配方……

将材料混于小陶罐,埋入地下,点燃引线。

“轰……”

巨响终于来临,一阵地动山摇的感觉,好似晴天霹雳。

漆黑的浓烟腾空而起!

砂土碎片四溅……

浓烟消散,一个五尺大坑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清虚子、孤鸿子都惊呆了眼睛,这明明数量相差无几,但是威力强横了一倍不止。

“这就是黑火药的威力?”清虚子意识到为何当初孙思邈会如此坚决的反对他研究下去,此物现世,利弊难断。只是正如裴旻所言,人力扭转不了大势,更加改变不了大局。就算今日没有他们,以裴旻对黑火药的了解,终有现世的一天。

“哈哈,就觉得没有记错!”裴旻兴奋的舞着拳头道:“一二三的一原来不是一份也不是一两而是一斤……清虚道长、孤鸿道长,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你们根据这一二三的比例,另行做细微的调整,尽可能的让黑火药更具威力。有了此等利器,开山修岭,可以提上章程。”

说着裴旻对着几位炼丹方士深深作揖道:“裴旻仅代表陇右十数万百姓谢过诸位大德。”

一众人大多觉得不好意思,他们有眼可见,此次试爆成功,裴旻才是第一功臣。

众人赶忙谦逊回礼,想着自己并未立有度搜功劳,在这配方微调改良上,花费一番用心才是。

裴旻这一离去,六人齐聚裴旻给他们特别修建的研究室,一同做着商议商讨,如何更加合理的微调配方。

裴旻也不再犹疑,亲自执笔写一份奏章,直接快马传至大唐中枢尚书省,内容简单并不繁杂,然而却引起了朝野的动荡!

开陇山,修乌鞘岭,石破惊天。

丝绸之路已经成为大唐的主要财政来源,正是因为丝路的繁华,大唐的财政方才一直呈现健康的状态。

陇山,乌鞘岭对丝绸之路的影响不言而喻,明眼人一看就看的出来,但是上百年来,无一人敢开这个口,并非没有缘由。

直到今时今日!

裴旻的一封奏章,打破了这个局面。

第五十九章 百官反对

如今执掌尚书省事物的正是与姚崇并称“姚宋”的一代贤相宋璟。

宋璟持天下之正,为官清廉方正,在他的率领下朝廷吏治大兴,满朝文武的风气已经大改。

所谓上行下效,什么样的宰相,什么样的百官。

宋璟带了一个好头,整个朝堂的风气也日渐纯正,多是作风干练的能人干吏。

一切章程运转的极快,遇事绝不拖拉。

裴旻的奏章在第一时间通过尚书省传到了宋璟的手上,瞧着奏章里的内容,这位当朝第一相,脸色瞬间变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敢?

开陇山,修葺乌鞘岭!

数以百计的治世文臣皆想过此念,但凡了解情况,悉知内情的,莫不敢说半字。

裴旻怎么就敢?

宋璟变了变脸色,不敢有任何怠慢,将这封奏章放在了最重要的位子,送入宫中,由内侍摆放在太极殿的御案之上,只待明天早朝时满朝文武一同商议。

此事关系重大,绝非一人一言可以决定的。

宋璟一宿未眠,琢磨着裴旻奏章里记载的事情,翻阅了近乎一整夜的资料书籍。了解西域商路,了解陇右,了解陇山、乌鞘岭。

直至早朝来临,上了年岁的宋璟,直接顶着黑眼圈参加了朝会。

“有事起奏!”

随着高力士的一声高喊,堂下文武却无一出班。

如今天下早已安定,大唐经济蒸蒸日上,国力日益强盛,军事也一扫之前疲软,战无不胜。前些日子,天下大旱。面对如此考验,大唐一样经受住了。

除了重灾地陇右,天下几无灾荒之色。

即便是陇右,在朝廷的支持下,通过裴旻与一众干吏的努力,也未有饥民出现。

诚乃盛世因有的景象。

这文武百官,各尽其责,也未有什么大事。

李隆基本就是一位极会享受的皇帝,也乐的清闲。

依照惯例,李隆基只要处理了御案上几分重要的奏章,便可宣布退朝。

他拿的第一份奏章便是来至陇右裴旻的。

李隆基对裴旻那一手楷体正书有着深刻的印象,只是看了头几个字,便知此奏章来至于陇右裴旻。

提了提精神,李隆基认真的瞧着:奏章上将陇右面临的情况分毫不差的细细表明,陇右北是荒芜大漠,南是巴蜀山川,东是陇山,西有乌鞘岭,虽位于经济要地,却如困在囚笼一般。直至最后,方才说明来意,恳请朝廷认可,开陇山修葺乌鞘岭。

看到开陇山修葺乌鞘岭这几个字,李隆基拿奏章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险些握不住小小的奏章,眼中满是震撼惊疑,定了定神,方才道:“此乃陇右节度使、按察使送来的奏章。他应百姓所请,力陈开陇山,修乌鞘岭……”

他这话还未说完,朝堂上已经是一片议论之声。

“不可,裴国公此举大不可为!”

首先站出来反对的便是负责钱粮的户部尚书王琚。

王琚最近与裴旻走的挺近,尤其是莫离驿的盐田开发。

裴旻给予了极大的支持,第一批盐已经开采出来,就等着销售往陇右、长安、凉州等地。

他们就如蜜月期的夫妇一样,如胶似漆。

但是裴旻这一提出开陇山修乌鞘岭,王琚这位大唐王朝的钱袋子立刻翻脸了。

莫离驿的盐田固然重要,但是哪里比及的上丝绸之路带来的利润?

开陇山修乌鞘岭,一但实行,意味着在竣工之前,中段的商道将无法通行。往来东西的商队要多耗费近乎一月的时间,才能抵达长安。对于经济的影响,不言而喻。

开陇山之难,修乌鞘岭之困,没有六七八年的时间,焉能成事?

这中线堵塞多年,加起来会造成多少影响?

人皆有私心,王琚亦是如此,户部是六部中地位最高的一个部门,当官当到他这个份上,离宰相之位已经临门一脚。

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成为一国之相不过是时间问题。

作为大唐的管家钱袋子,王琚比谁都清楚丝绸之路给大唐带来的经济效应。

一但丝绸之路出现状况,以李隆基大手大脚的花钱性子,朝廷经济将立刻出现赤字。

身为户部尚书,一但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就意味着是他王琚不合格,影响他的仕途升迁。

这种情况,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见到。

“陇山海拔千丈,曲折险峻,山势陡峭。山中之石,多是花岗岩、玄武岩,质地坚硬,刀枪难伤。真要强开陇山,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耗费多少时间。若是别处,秉着愚公移山的精神,臣相信以裴国公之能,确实可以强开陇山。至多不过耗费一些时间而已。但是陇山位于西域商道东段的必经之地,一但陷入开山修路状态,意味着商队虚另行他路。对于我大唐有百害而无一利。”

王琚言辞凿凿,激动的面红耳赤。

紫微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苏颋也出班道:“陛下,臣也觉得国公此事过于轻率。于出发点来考虑,国公确实为了陇右百姓不假。陇山、乌鞘岭影响了陇右十数万百姓的生计,这毋庸置疑。可陇山、乌鞘岭这条商道更加关乎着我大唐的经济,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发展。陇山、乌鞘岭一动,受影响的不只是陇右一地,此事不能不慎重行事。一但西域商途受到影响,我大唐的经济将会受到重创。尤其是现在恶钱流通过于厉害,我们意图收缴民间私钱,熔铸为式钱,以利天下……在这关键时刻,经济更容不得出现任何差错。”

李隆基默然以对。

伴食宰相卢怀慎向来与裴旻不对付,有的没的都会给他上眼药,此刻亦不例外,正义言辞的大步出班道:“陛下!所谓年少气盛,不知轻重,莫过于此。国公一心为陇右百姓,这点值得称道。但是……岂不闻苛政猛于虎,徭役胜似狼。国公有壮志雄心,意图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名垂青史,可以理解。却不知如此滥用民力,实是在走昔年隋炀帝杨广之路,败国殃民,祸患无穷。”

他此言一出,不可谓不诛心了。

直接将裴旻的提议视为为了自己的名望,而将大唐推向亡国的境地。

自他们三人之后,满朝文武也频频发表看法,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大局,坚决反对开陇山,修乌鞘岭。

第六十章 五十斤,六十斤,八十斤

李隆基对于文武百官众口一致,没有半点意外,都在他的意料之中。23us.最快

尽管他极其信任裴旻,但是作为一个君王,而且是一个“出色”的君王,李隆基也有着自己的主观意识。

陇右那十数万百姓,因地势的关系成为囚笼一样捆着,这是千百年来皆有目共睹的事情。

但从未有人提议打破整个囚笼,并非没有道理。

尤其是唐初年间,太宗皇帝李世民再现秦皇汉武之威,灭国无数,打通了西域,万邦来朝,更是让处在丝绸之路的陇右受益匪浅。

唐初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那是何等了得?还有高宗武后时期的褚遂良、于志宁,狄仁杰这样的人物,他们真的看不出来陇右的情况?

不,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无能为力。

为了解救十数万,数十万陇右百姓,大唐需要调用十数万乃至于数十万的劳役,日积月累的劳作。亏损付出的更多,根本不值得投入。

若是其他地方,可以慢慢来!

好比蜀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是现在子午谷的蜀道,却非常的安逸。

那是因为在武则天时期,狄仁杰下了一个命令,命令蜀中官员在农闲时,率领百姓修缮蜀道。

每年的农闲时间都干一些,日积月累下来,十年二十年,即便是现在蜀中的官员也执行着这项命令。

所以现今的子午谷的蜀道远比历史上难以翻越的天堑好走许多。

可是陇右却不能这么干,一但开工意味着道路将会受到工程的堵塞,而往来长安、凉州的皆是一群群负重满满的车队。

山道本就难行,受到施工的影响,车队又如何经过?

用十二十年来开山修岭,并不符合陇右的情况。但若动用数十万百姓,想要在短时间内开山修岭,跟杨广用鞭子逼迫百姓在水下挖掘大运河,又有什么区别?

隋朝正是因为不念百姓生死,为了赶工期,不管不顾,才有唐朝的诞生。

前车之鉴,近在眼前,无论何人都不敢也不敢触这眉头。

是以陇右的情况,不是不为人知,而是干不了,不愿干,不敢干……

裴旻此番提议在李隆基看来实是极不明智的举动。

不过对于自己人,李隆基向来是极为宽厚的,对于卢怀慎的指摘视若无睹,只是说了一声:“此事朕心里有数,无需再议!”

说着就将奏章放在了一旁,拿起第二封奏章开始处理。

朝会结束,李隆基换去了笨重在朝服,反复看着裴旻手中的奏章,道:“力士,你说静远如此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会犯如此错误!开陇山,修乌鞘岭此事做得好,未必有人赞。做不好,将会是千夫所指,对仕途影响大是不利。”

高力士也不知如何说,只能道:“人难免有糊涂的事情,国公毕竟年少。”

李隆基一想也是,道:“你替朕修书……算了,还是朕亲自写吧……”言罢,他亲自执笔,陈述厉害关键,其中也表明了文武百官的意思,让人送往陇右。同时还在信中鼓励裴旻为国为民的心是好的,只是开陇山,修乌鞘岭兹事体大,关乎太多,不能不慎重行事。

裴旻也想不到此事居然会引起满朝的哗然。

张九龄却不以为怪,道:“在国公与属下商议开陇山,修乌鞘岭的时候。属下也以为国公激进了,直到见识到黑火药的威力,方才知道国公这是胜券在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满朝文臣若不亲眼黑火药的力量,只怕无一人会同意国公的开山修岭。”

裴旻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满朝的文武见识一下‘高科技’的力量,让他们知道井底之蛙是何等的愚蠢,愚昧。”

张九龄苦笑之余,又是一脸的炙热,就在不久前,他听裴旻说要开山修岭,让他们想个合理的方案。

张九龄还记得当时自己面红耳赤的跳了出来,百般劝说,就差没有撂挑子不干了。

直到见识到黑火药的力量,这位名动天下的名臣相才方才发觉自己愚昧愚蠢,心底也充满了干劲。

一但他们功成,打通了陇山,修缮了乌鞘岭,那将是功在当朝,利在千秋的壮举。

届时就如都江堰的李冰,郑国渠的郑国这些伟人一般,名垂青史。

如张九龄这般的人物,钱财什么的便如粪土一般,他们心怀天下。所需所求莫过于名垂青史四个字。让后人说起他们的名字,交口称道。

裴旻当即也不迟疑,将自己从古书中发现黑火药的记载事情细说,并且将它特有的开山裂石的功能意义写清表明,然后申请入朝演示。

京外官员未得传召不得私自进京,这是铁律。

裴旻想要进京,还得向李隆基申请同意才行。

一封书信再一次传向了长安!

李隆基心底一直奇怪,为何向来睿智的裴旻会提出“开陇山,修乌鞘岭”这样近乎荒唐的提议,直到收到来信,方才知晓他另有倚仗,对于信中那给裴旻吹嘘的神乎其神的黑火药,充满了好奇,同意了裴旻进京的要求,并且依照裴旻信中的要求,在兵部的演武场建造一个类似于单人茅厕的土屋,以修葺城墙的夯土用心打造。

裴旻再次来到神策军军营,找到了负责研究的黑火药的清虚子、孤鸿子。

“二位道长,黑火药的进展如何?要不了多久,开陇山,修乌鞘岭的工程即将展开了。”虽然满朝文武皆反对,就连李隆基都罕见的不站在他这边,但他相信只要自己拿出黑火药,让他们见识到黑火药的威力,无人再敢说半个不字。

清虚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孤鸿子却兴奋的道:“在国公一二三配方比例的基础上,我等经过六日研究探讨,渐渐控制了细微的诀窍。渐渐将硝石的比例提升到了七点五成,再加上一成硫磺,一点五成木炭,威力更胜一二三一筹。”

“好!”裴旻抚掌大笑,“别的不说,你们先给我配上五十斤,不,六十斤黑火药,呃,算了,还是八十斤吧。我有急用,能不能说服陛下下令,就看这些火药了……”

第六十一章 高力士的指点

黑火药的材料并不难求。23us.最快

世间早流传硝石的制作方式,外加华夏各处硝石矿储蓄丰富,从来不缺硝石。至于木炭更是如此,在千年前的古代,几乎不存在丛林筏尽的情况,各种原材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唯有硫磺产量大唐略显不足,但硫磺在黑火药的比例中只是占据微不足道的一成,就算稀少,也足以取用。

黑火药根本不为产量所担忧,八十斤的黑火药,数量固然不少,但面对六位已经掌握技巧配方的方士,且材料充足的情况下,不用一日便配了起来。

同时裴旻也调用陇右按察使的权力,吩咐娇陈动用乔家商会的名义收集硝石、硫磺、木炭,以免让有心人探出端倪来。

当初裴旻借用乔峰、阿朱的名义,开了采石、制砚、雕石三大工坊,带动了洮州的商业链。

如今三大工坊势头渐弱,不再有昔日风光辉煌,但收入一样稳定。短短几年,乔家商会稳坐洮州第一首富的宝座。

负责乔家商会的娇陈以带孩子为主,聘请了信任的管事负责,每月只是查阅一下账本,确定准确无误便是。

娇陈、裴旻对于钱财都不热衷,除了在长安建造了几家酒楼茶肆以外,一直以来皆没有开发新的产业。

存着大批的通宝不知何用,正好用来做硝石、硫磺、木炭的买卖,经过乔家商会转入陇右节度使府,再由节度使府出钱,几乎等于走个过场,通过掩人耳目的方式,确保黑火药的配方不外泄。

要开陇山,修乌鞘岭,需要用到的黑火药估计要用千万计数,可不是一件小的数目。

裴旻也开始从军中挑选一些忠臣可信的兵士,充当六位炼丹方士的副手,跟着他们学习黑火药的配置,以加快生产。

带着八十斤黑火药,裴旻悠哉悠哉的赶往长安。

现在时近冬季,也不用担心火药受热自燃,也做好了防潮的准备工作,一路上极为安逸。

通过陇山绕着进入关中,裴旻再一次坚定了自己开陇山的信心。

抵达了长安,正逢傍晚时分,长安关坊停市的时候。

但裴旻身份特殊,城门坊门还关不住他,让人给宫里说了一声,直接回府洗漱去了。

正打算去剑阁静修打坐,不想却得知高力士前来请他入宫。

裴旻也只能放弃静修的打算,跟着高力士往皇宫走去。

途中高力士轻声道:“国公此次说的可不是时候。”

“请高内侍指点!”裴旻停住了小栗毛,在马背上对着高力士微微作揖。

高力士点了点头依旧轻声道:“最近苏相在忙着收缴恶钱一事,此事关系国本,关系大唐未来经济,不容有任何差错。一但事败,将会导致京师人心浮动,朝廷钱币失去可信力,会退至以物易物的可怕境地。若这时西域商途出现差异,对于我大唐的经济,将会带来可怕的打击。”

裴旻闻言恍然。

所谓恶钱就是质料低劣的钱币,大多为私人所造的私钱。

武则天前期,除了军事为人所弊,经济发展还算稳定,但是她人至末期,年老昏聩,无度的宠爱自己的面首,几个宠爱的小男人,人人皆有制造钱币的权力。在加上太平公主这样权势滔天的人物,也不断的造钱,以钱财收买人心,导致恶钱横行。

在武则天之后,又是无能的唐中宗,导致了韦后、安乐公主、宗楚客之乱,又让朝廷混乱了许多年。

这一个个的大人物,也都有制造钱币的权力,让恶钱横行的世界,更加猖獗。

因为世面上的劣质钱币太多,也有许多商人偷偷看到了商机,背地里制造私钱。

各种不良的情况汇聚在一起,令得市面上不合格的假钱甚至多过由朝廷铸造的真钱。

因为不合格的假钱太多太多,根本查无所查,没有地方下手。

唯一的办法是全天下的收缴不合格的钱币,将不合格的钱币,回炉重铸,使用恶钱的人,加以问罪,让市场上不再有恶钱出现。

这种政策一但颁发,将会造成极大的动荡。朝廷不会成为为制造私钱者洗白的工具。他们以真实的铜钱重量来返还真实的钱币。

以恶劣低劣的材质,往往四五个恶钱才能换取一个真正的开元通宝。

一些富户可以无所谓,但是一些家庭近况不好的百姓,以及经济吃紧的小商贩,这些人本就为数不多的财产毁缩减一半,甚至一半以上,对于他们而言这是致命的。

但是这种情况又不能不加以制止,任其猖獗泛滥下去,只会令钱币泛滥,朝廷失去公信力,为祸更大。

就是为了将损失降至最小,朝廷才会选择在这天下稳定,万众归心的时候,处理恶钱一事。

一但收缴恶钱,大唐的经济将会大受影响,需要一段时日才会缓和恢复。

在这种情况下,丝绸之路更由不得半点马虎。

裴旻正好凑在了这个时候,提议开山修岭,阻断最便捷的丝绸之路。所干的事情,等于跟朝廷的政策对冲了。

裴旻得高力士指点,心中恍然,暗忖:“原来还有这层缘由,难怪满朝文臣反对的那么强烈。不将恶钱之事解决,这开山修岭未必能成!”

看了高力士一眼,裴旻由衷的道:“谢高内侍指点!”

高力士微微一笑,却也不接话。

随着高力士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在武德殿面见了李隆基。

李隆基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着裴旻到来了。

“静远一路辛苦,朕特地给你装备了你最爱吃的冬笋爆鸡,是今年江南送来的第一批入冬冬笋,你可有口福了!”

李隆基见裴旻到来,直接免去了他的行礼,让他一旁入座,然后又指了右边的位子道:“力士也一起来尝尝。”

裴旻、高力士深知李隆基的脾气,这位李家三郎将你视为自己人的时候,你若显得太拘束,反而惹的他不悦,也不客气,直接分作两旁入座。

裴旻看着桌上的几位菜肴,笑道:“谢陛下体恤,可不只是冬笋爆鸡是臣的最爱,这春笋干,还有这油炸虾仁,鱼鲙、腐皮可都是臣爱吃的。臣好喝茶,那是天下皆知。但臣是军人,从不忌口,不管好吃难吃都能吃,极少有人知道臣的口味,陛下有心了。”

“哈哈!”李隆基带着几分嘚瑟的道:“静远跟随朕五年,朕岂能不知你的口味?”他是稍微留意了裴旻宴会时面前吃剩下的残羹饭菜,大致上了解了裴旻的喜好。尤其是冬笋春笋笋干之类的食物,绝对不剩半分。

先对饮了三杯酒,裴旻吃着鲜嫩的冬笋,赞不绝口的道:“香脆又不麻口,地道的江南风味。能吃这一餐,臣这次长安,就不算白来。”

李隆基笑道:“回头朕让御膳房挑些好的,让你带回鄯州,也让令堂也尝尝……”

“那再好没有了!”裴旻更是高兴道:“臣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到春冬时节,娘亲都会去燕山采拔竹笋。北方的地不如南方的肥沃,笋的味道更硬更涩,但每每都能吃的津津有味,点滴不剩。娘亲一定喜欢高兴。”

君臣三人边饮酒边吃喝。

李隆基也适时问及了黑火药的事情:“静远,黑火药果真有你说的那般威力?”

“臣岂敢欺君!”裴旻认真的道:“臣在信中还说保守了,只要数量足够,黑火药莫说是山石,即便城墙也能炸裂炸塌,强行震开一道口子。”

李隆基动容的起身道:“如此说来,还能用于军事攻城?”

“当然可以!”裴旻毫不犹豫的道:“而且是势在必行,大势所趋。只是怎么使用,怎么运用,还需这方面的大匠自行研究。黑火药刚刚现世不久,还存在一定的弊端。比如容易受潮,必需要在一定封闭的环境情况下才会发生爆炸,或者容易走火等等问题。需要有专业人士去了解去研究,根据黑火药的特点特性,研究发明……以现在的情况,用于实战,还需是特定的战场才能派上用场。不过开山修岭,却是足够。具体情况,陛下可以期待明天,臣保证定让那些质疑臣的大臣都吓的说不出话来。胆子小的,还可能尿裤子呢!”

李隆基一脸期待,道:“那朕拭目以待!”对于裴旻的话,他没有半点的怀疑。

这也是李隆基这位皇帝自身最大的优点以及缺点……

“只是……”李隆基犹疑了片刻道:“就算黑火药真能开山裂石,能够在最短的期限内竣工,短时间内未必上得了章程。最近朕见时机已到,正打算入手处理恶钱泛滥一事。西域商道,短时间内不能出现任何问题,以免影响我大唐整体经济。”

裴旻顿了顿道:“恶钱泛滥,必需整治,势在必行。臣却觉得可以缓一缓,不必急于一时,推迟一年执行,在陇山开通,乌鞘岭修缮之后,再行入手。”

李隆基心思何等机警?心底中一动,道:“静远是打算利用异国大商来刺激大唐的经济?将威胁降至最低?”

第六十二章 无人发言

裴旻在路上得到高力士的提示,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恶钱泛滥,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裴旻有日常读书的习惯,一些记载历史事件的古籍多次记载朝廷收缴恶钱,严禁恶钱流通时,产生的影响。

收缴恶钱,影响最大的不是百姓,而是市场。

虽然收缴恶钱的制度实施,受损最大的是百姓无疑,但是绝大部分百姓都是善良的,无奈的。只要他们能吃得饱,穿得暖,一切余愿足矣。即便受了苦,受了累,受了委屈也无所谓。

他们受了损失,充其量也就骂几句,勒紧裤腰带,依旧过着日子。

现在的大唐各行各业蒸蒸日上,只要有手有脚。除非情况特殊,还不至于没有饭吃。

真正受影响的是市场,因为大批的私钱、恶钱不能使用,会导致市场混乱,大量货物囤积,销售不出,呈现滞销情况。致使人心浮动,朝廷的公信力下降,以致不敢使用钱币交易,退回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境地。

长安、洛阳的经济首当其冲的会面临巨大的考验,面临崩盘的局面。

历朝历代对于废除恶钱的政策都是慎重又慎重的实施,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来做这个决定。

追其根源,裴旻胸有成竹的道:“废除恶钱,最受影响的莫过于长安、洛阳、凉州三处经济要地,一但废除,将会导致百姓家无余财,经济吃紧。商人的大批商品交易不出去,市场动荡混乱。而大批的外商正好可以帮我们解决大量滞销物品……以减少关税的便利,让凉州的商人往来长安、洛阳将囤积的货物,销售往西域。我们朝廷也要另做些应对,由户部出资,平价从百姓手中朝廷能够买官府能用的物品商货,以减少百姓压力。如此百姓安定,市场也不会受到大的影响,两全其美。另外允许两京官员预支官俸,以官员起表率作用,让良钱得以顺利的流入民间,这也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李隆基怔怔的看着裴旻,眼睛越来越亮,高声道:“此事大有可为,如若顺利,确实比今年更有把握。只是推迟一年,陇山、乌鞘岭一年之内,当真能够竣工?”

“原先不敢确定!但是现在,只要朝廷全力支持,一年之内,必将竣工!”

裴旻的原定计划是一年半两年时间,以陇右的百姓为民力。但如今开陇山,修乌鞘岭的提案影响到了朝政大局,那情况大不一样了。

以朝廷出面,调动的民力劳役将包括凉州、关中,可用的劳力多了至少一半,一年时间绰绰有余。

李隆基抚掌大笑:“论及才思敏捷,普天之下,非静远不做第二人选!”他毫不吝啬对裴旻的赞赏,续道:“原本不太相干的两件事情,经过你这么一说却串联起来,让困难的事情简单化了。恶钱的处理,势在必行。但拖延一年,将风险降至最小,却也值得。”

他顿了顿道:“此事我会与几位宰相重新商议,静远要做的就是明天。用你琢磨出来的黑火药,让朝中文武大臣无话可说。”

裴旻眯眼一笑,道:“这点陛下放心,为了今日,臣这里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足以让所有人震撼。陛下、高内侍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在我弯弓射箭的时候,偷偷的找两个棉球塞住耳朵才是。”

李隆基会意道:“好,朕定然事先做足准备。”

裴旻离开皇宫时,以是深夜。

这在宫里吃饱喝足,裴旻在剑阁里练了会儿剑,消化消化,又在书房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方才回屋睡去。

翌日早朝!

李隆基再次提起了开陇山,修乌鞘岭的事情。

果如以往一样,他这话一出口,再度引起了满朝文武的哗然。

当初李隆基一句“此事朕心里有数,无需再议”,将事情压了下去,此后也未再提。

众臣皆以为李隆基明白了利害关系,不在思虑此事了。

却不想时隔十数日,李隆基又度提起此事。面对满朝反对,居然尤不死心。

首相宋璟道:“陛下,现在是非常时刻,恶钱影响,为祸甚大,不能继续姑息。要收天下恶钱,我等已经做好了市场崩坏波动的打算。西域商道是救市的关键,绝不容大意……”

首相都如此说了,余下群臣更有了胆气,纷纷仗义执言。

当然就属卢怀慎跳的最为厉害。

大多朝臣是就事论事,但卢怀慎却唯恐天下不乱,唯恐裴旻过的太好太舒适。

李隆基面对满朝文武的反对,挥手制止了所有人的议论,道:“此事朕本觉得事不可为,但裴国公自有高见思量,他以来京中,诸位爱卿,不凡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文武百官除了个别,大多数人方才知道远在陇右的裴旻,竟然已经到了京师,不免有些动容。

李隆基看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会意,高喝:“传陇右节度使、按察使,冠军大将军兼御史中丞、凉国公裴旻上殿觐见!”

一连串的头衔,节度使、按察使、凉国公加上有名无实的冠军大将军、御史中丞,让满朝文武无不欣羡。

若论大唐除了李隆基这个皇帝,谁手中的实权最大,毫无疑问是陇右手握七万大军,统辖十二州军政大权的裴旻。

裴旻一身绛紫色的官服,腰缠白玉腰带,配上金色的鱼袋,在衣着的衬托下,兼之他这些年的杀伐生涯培养出来的战场气势。两相融为一处,尽显威武气概。

朝中百官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一步步走进大殿的裴旻,在若干年前,面前的这位少年不过是一个进京的考生,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如今却成了大唐权势最大的封疆大吏。

谁能预料?

“臣裴旻,见过陛下!”在这朝堂之上,裴旻恭恭敬敬的向李隆基作揖问好。

“免礼!”李隆基挥了挥手道:“裴国公以达,诸位有什么,可以与他直说。”

文武百官面面相窥,一时间竟然无人开口了。

裴旻的厉害,他们不只一次见识过。

这位年纪不大的青年,功高卓越,深得帝宠。还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他好几次与百官对阵庙堂,无一失利,甚至将身为宰相卢怀慎说的险些气背过去。

固然他们皆不同意裴旻的提议,但是真当着裴旻的面,却有了几分忌惮之心,不敢畅所欲言了。

第六十三章 饿得慌还是吃多了?

裴旻见无人说话,也有些意外。

他哪里知道“自己”早已今非昔比。

早年还有一个姚崇在功劳上压制的住他,现在的宋璟,固然出色,却没有姚崇那般强势,担任宰相亦不过一年半的时间。

政治功绩固然出众,但跟裴旻的军功相比,却远远不如。

如今的裴旻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而是大唐权势最高,也是唯一一个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

有这层身份,他的真实地位并不弱于这庙堂上的几位宰相。

兼之原来的几分“恶迹”,这正面与他发生冲突,并非是一个明智之举。

尤其是李隆基似乎已经让裴旻说服了,裴旻的思绪天马行空,所行之事往往出人意料。而且很多事情,也不得不承认,他所思所想更加长远,往往为大唐取得更多的便利。

对于裴旻的“高见思量”,他们存着极大的忌惮,在他没开口之前,皆不敢发表看法。

即便对裴旻成见极深的卢怀慎,此刻也在心里盘算着利弊,整理着言辞:要跟裴旻这样厉害的角色“讲道理”,若无充足的准备,只会自取其辱。

他吃过几次亏,受过几次辱,不敢在草率行事了。

见真无人说,裴旻收起了教训井底之蛙的心思,说道:“开陇山,修乌鞘岭,工程虽大,实际上远不及兴建水利,引水修渠。两者不同的是兴建水利,面对的是泥地土块,极少有坚硬的岩石。而陇山、乌鞘岭山中以花岗岩、玄武岩为上,极难挖掘开采。要开陇山、修乌鞘岭,最大的难题是那一块块的花岗岩、玄武岩……”

众文臣不住点头,不知裴旻这话意欲何为?为何自曝其短?

花岗岩、玄武岩是当世认识的最坚硬的石头之一,利器难伤。不论是修桥铺路还是挖掘地基,最忌讳的是遇到花岗岩、玄武岩,但凡遇到,将会极大的影响施工进度。尤其是那种巨型难以负重的岩石,更是需要以人力用大铁锤外加铁钻头,一点一点的将石头敲碎。

陇山、乌鞘岭只有老天知道那一方方的高岭,一寸寸的险地里有多少难以对付花岗岩、玄武岩,要想开山修岭,谈何容易?

有人正想开口附和说话,却听裴旻话音传来,有了反转。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解决花岗岩、玄武岩的难题,开陇山、修乌鞘岭便要容易的多了,对嘛?”

裴旻这里也不卖关子道:“在下昔年读过一本古书,古书中记载了一种叫黑火药的配方。黑火药有开山裂石之威,就算在坚固的花岗岩、玄武岩,只要黑火药的数量足够,都能另之四分五裂,成为一块块容易搬运的碎石。”

“这……”宋璟这位当朝第一宰相,才是当世的饱学之士,十七岁就高中进士及第的厉害角色,但此时就跟听天书一样的看着裴旻。

户部尚书王琚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旻道:“火药,某听过。黑火药?国公请恕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是何物,不知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只是加了一个黑字,威能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火药在秦汉时期就有了,因为利于燃烧,还曾用于军事民生上。

但是火药的威力极其低下,经过不断的研发。近千年下来,人们对火药的认识,仅限于爆竹、爆竿以及杂技百戏用的一些小玩意。除了有烟有火,根本甚无威力。

黑火药与火药,相差不过一个字,实在让人生不出黑火药很厉害的感觉。

百官也不是李隆基,对于裴旻带着几分盲目的信任,低声质疑之人比比皆是。

尤其是卢怀慎忍不住道:“老夫博览群书,阅遍天下古籍,还从未听过什么黑火药!火药倒是有所耳闻,但这嬉戏杂耍之物,焉能开山裂石?”

若是别人说这话,裴旻会考虑考虑心情,要不要怼回去。

这说话的既然是卢怀慎,裴旻想也不想的针锋相对道:“连黑火药都不知道,还敢夸口说阅遍天下古籍?没学问,也来卖弄。是没吃饭,饿得慌,还是吃多了撑的?”

他一开口就含沙射影的直指“伴食宰相”的美誉。

众文臣都忍不住报以同情的目光。

这“伴食宰相”的污点,只怕是要跟随他一辈子了。

“你……”卢怀慎涨红了脸,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意图为自己正名。也有了一定的成效,却不想还是让裴旻点了出来。

这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可在裴旻这里却没那么多忌讳。

反而觉得要与人吵嘴,唯有戳中对方的痛处,才有效果,不然就成了泼妇骂街,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到天荒地老也没有一个结果。

“好了!这是公堂,不是斗嘴的地方!”李隆基在恰当的时机发话了,制止了他们的争吵。

裴旻对着李隆基与满朝文武微微作揖道:“裴某也知许多事请,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火药的威力到底如何,还请陛下诸位移步兵部,由某亲自与你们做个示范,届时是真是假,一望可见。”

李隆基自不迟疑道:“反正今日也无要事,不若就此退朝。一起去兵部走一趟,朕也万分好奇。裴爱卿口中的黑火药到底是何物……”

李隆基都如此决定,诸位文武重臣自然没有异议,也纷纷露出了好奇之意。

人对于新鲜事物,无不充满了好奇心。

毫无疑问,裴旻口中的黑火药已经引起了庙堂上所有人的兴趣。

以李隆基为首,一行执掌天下大权的庙堂大佬,浩浩荡荡的往兵部走去。

五姓世家大不如前,昔日的豪门世家也只有卢怀慎一人高居相位,就算他名气不怎么样,世家人依旧以他为先。

工部侍郎崔元凑到卢怀慎的身旁,轻声道:“卢相,你说裴旻口中的黑火药真有开山裂石的威力?连花岗岩、玄武岩这样的石头也能炸裂开来?”

卢怀慎轻蔑的哼了一声道:“你信他的话?”

崔元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茫然道:“以道理而言,这世间应当不存在国公说的那般神物。只是国公似乎底气十足,况且如果有假,那就是欺君。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前欺君,就算陛下再如何的器重信任他,也不可能视若无睹不加以惩戒。这其中,只怕大有缘由。”

卢怀慎依旧一脸蔑视,心底却不由为之一紧,若无倚仗,裴旻真有胆子欺君?

是真有开山裂石的神物,还是有什么障眼法?

不,不可能是神物!

这古籍上真有黑火药这种神物的记载,就算他未能一睹,这天下人有千千万,难道就无人看过?

真要有人看过,为何世间没有黑火药的只言片语?

这定是做了假,就如胸口碎大石,油锅里捞钱币一般,看起来骇人,了不得。实际上只要知道诀窍,了解奥秘,人人都做得到。

定是如此!

卢怀慎实在不信,裴旻这个毛孩子,能从什么古书中找到什么神物。

裴旻名动天下,他的出生谁不知道?

一个裴家的弃子,一直到近年来才翻了身,定了地位。

就算裴旻现在有权利翻阅裴家流传下来的古籍,那能如何?

裴家的藏书,还能比得伤他们卢家?

裴家说到底不过是二流豪门,哪里比及的尚他们五姓高门?

他又哪里知道黑火药是裴旻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东西。

若裴旻说自己研究的,实在过于耸人听闻,这才假借古籍以为借口。

裴旻也料不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却将卢怀慎诓进去了。

御驾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兵部,一众人进了兵部,负责制作夯土屋子的兵部员外郎带着几分紧张的上前迎接。

兵部在六部中地位举足轻重,但兵部的情况特殊。一般情况下,皇帝是不会特地来兵部的,就算有兵事也是兵部中人去宫里找皇帝。

六部中兵部的下级官员是最难面见君王的一个部门,今日李隆基却驾临兵部,上下官员有幸一睹天颜,莫不紧张激动。

兵部员外郎高声道:“臣依照陛下吩咐,已经用修筑城墙的方式,修葺了一间小屋,请陛下查阅。”他让开身子,指着校场上的一间不是屋子的屋子。

四面全是夯土砌成的土壁,上面再以夯土封顶,只有一个一人可进出的小门,还有一个碗口大的通风口。

“诸位可以去试试,这夯土小屋牢不牢固,免得事后说我动什么手脚!”

裴旻大大方方的说着。

李隆基见百官皆未动身,道:“你们不去,朕去!”他说着大步走了上前,试了试夯土小屋的结实厚度,不免为裴旻担忧起来。

夯土是经过千百次敲打,一层层夯实的结构紧密的土块,论及硬度不亚于石头。

让兵部造一座坚固的小屋,这也造的太坚固了,厚度足足又巴掌大小,不免带着几分不满的瞪了无辜的兵部员外郎一眼。

卢怀慎更是神经兮兮认真检查着每一个地方,这里敲敲,那里摸摸,实在找不出什么纰漏,方才罢休。

见众人再无异议,裴旻让人退出百丈之外,将黑火药通通存放进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关死了门。

余百步开外,他点燃了火箭,弯弓瞄准,一气呵成。

“嗖”的一箭,火箭如长了眼睛一样,钻进了小孔。

第六十四章 轰然一炸

这一箭射出去后,裴旻迈开脚丫子就向后跑。

八十斤的黑火药,威力如何裴旻还未见识过,不敢有半点的大意马虎。

他可不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位给黑火药砸死的先驱,而且黑火药还是他自备的。

他通过练习孙思邈的养生吐纳法,现在的爆发力极为强劲,百步距离十秒即到。

与李隆基他们的大部队汇聚在了一起。

想着一百丈的距离亦差不多了,同时脑子里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个念头:万一炸药威力比想象中的大得多,将这一票人通通炸死了,会是什么情况?

当然他也只是敢想想……

真是将这满朝文武炸死了,那他裴旻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黑火药并非是后世的炸药,只要到了界点立刻爆炸。

黑火药爆炸的原理是硝酸钾分解放出氧气,使木炭和硫磺剧烈燃烧,瞬间产生大量的热和氮气、二氧化碳等气体。由于体积急剧膨胀,压力猛烈增大。大约每四克黑火药着火燃烧时,可以产生二百八十升气体,体积可膨胀近万倍。在有限的空间里,气体受热迅速膨胀引起爆炸。

是以黑火药是通过燃烧,让后气体挤压膨胀,产生的爆炸。

气体的空间范围越小,爆炸的速度越快。

而夯土小屋有着一定的空间,在气体未填满这个空间的时候,只会发生燃烧而不是爆炸!

这燃烧需要一定的过程!

文武百官都紧张肃然的看着夯土小屋,李隆基、高力士在裴旻射出那一箭之后,各自偷偷的在自己耳朵里塞进了棉花,也瞪着那夯土小屋。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直至十秒裴旻跑到了近处,夯土小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十数秒在寻常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但这众人都屏气凝神的期待着恭候着,也就变得漫长的起来。

紧张意外失望……

各种情绪出现在文武百官脸上。

连李隆基、高力士都不免看着裴旻。

裴旻却知黑火药爆炸的原理,笑道:“让它烧一会儿!”

又过了漫长的几秒!

卢怀慎得意了瞄了裴旻一眼,心想着果然是小毛孩,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开口道:“臣……”

他这方刚开口!

突然!

“轰”的一声巨响!

晴天霹雳!

地动山摇!

八十斤的黑火药威力极其可观!

夯土小屋固然坚固,却也抵挡不住燃爆后的威力……

夯土小屋四裂飞散,火焰冲天而起,以可怕的速度向四面冲击。

气流汇聚仿佛是一道海浪,向四方冲去,卷起了地上的尘土,形成了如同海啸一般的烟尘,向四方八方涌现……

硝石的燃烧,会产生巨大黑烟,黑烟聚集在上空汇聚成了一朵可怖的蘑菇黑云……

如此情形即便是李隆基、宋璟、苏颋这些人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人力造成的这种景象。

李隆基吓得脸色骤变,只觉得那股壮观的气浪向他这边冲来,不由自主的小退一步。

裴旻早有心理准备,适时的扶了他一把。

李隆基定了定神,方才缓过气来。

周边的文武大臣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好像是平地里的惊雷,让瞠目结舌之余,心底泛起了恐惧的感觉。

尤其是尘土气浪呼啸而来的时候,有的人脚底发软,想要移动,却动弹不得,大有瘫倒在地的感觉。

宋璟钳口挢舌,大张着嘴巴,一副百日见鬼的模样。

苏颋惊愕失色,双手抱着耳朵,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尤其是卢怀慎,其他人还有所防备。他见夯土小屋毫无动向,只以为面对兵部修葺的坚固小屋,裴旻的小手段没了用武之地,心情松懈。

突然的惊天一爆!

直将这位上了年岁,却能吃能睡的伴食宰相吓的失惊打怪,连退了三步,但因脚底发软,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懵懂的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夯土小屋,失魂落魄的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人力,怎么可能造成如此大的力量?”

裴旻听得此言,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道:“少见多怪!”

在二十一世纪,他见识过高楼爆破,那炸药才是真正的炸药,自然不以为怪。

但古代,以人力刻意造成如此可怕的瞬间爆炸性力量,此次的实验是古往今来的头一遭。

这里的文武百官,除了他裴旻都是井底之蛙。

初次见到此情此景,焉有不惧怕不震撼的道理。

不只是在军校场的他们,整个兵部,乃至于周边的几个部门为这惊天一响,不知摔碎摔坏多少茶杯笔杆……

一群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地龙翻身了,有的慌慌张张的跑出屋子,有的直接钻在了案几底下。

兵部的卫兵不知什么情况,蜂拥向军校场,意图护驾。

裴旻转过身子目光瞧着坐在地上的卢怀慎,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一脸的歉意道:“想不到这黑火药的威势太大,竟将卢相震的坐在了地上,在下的过失,在下的过失。”

他说着伸手去扶卢怀慎。

卢怀慎哪里丢得起这个脸,想要自己强行起来,却四肢无力,只起了一半,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还是工部侍郎崔元,将他扶了起来。

“诸位以为如何?”

裴旻见好就收,望向所有文武大臣。

好半响宋璟方才对裴旻深深作揖道:“国公,真乃神人也!”

他这是心悦诚服的一拜!

黑火药的现世,意义太过重大。

有了黑火药,开山修岭,搭桥铺路无往不利,将会节约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是完全不可计数的。

大唐掌握了黑火药,有着跨时代的意义。

苏颋也深深作揖道:“国公让黑火药如此神物重现,功在千秋社稷!”

李隆基从耳中掏出了棉花,哈哈大笑道:“便是带着这玩意,一样感觉到震撼。有此神物在,朕终于明白,裴爱卿为何底气十足!”

文武百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黑火药的威力太让他们震撼。

这种超出他们认识范围的先进产物,这种人力制造出来的科学物品。

轰然一炸,炸碎了他们陈旧的意识,炸开了困住了他们眼界的枯井……让他们意识到人力的伟大。

只要有追求,就没有做不到的,别说开山修岭,就算是上天下海,一样可能。

文武百官都带着几分佩服的看着青年,毫无疑问,他又创造了一个奇迹。8)

第六十五章 雄心壮志的李隆基

面对火药的威力,最会见风使舵的宰相源乾曜第一个反应过来,深深作揖道:“陛下,诚如国公所请,有这的黑火药在,陇山开得,乌鞘岭也修得。以一两年之功,换百千年商路,值得。”

大唐王朝的钱袋子户部尚书王琚,再次当起了二五仔,一改拒绝的态度,迫不及待的道:“西域商途与我朝至关重要,开陇山,修乌鞘岭,功在当朝,利在千秋,越早提上章程越是得利。”

以陇山难行,乌鞘岭恶劣,往来凉州、长安、洛阳的商人都络绎不绝。若是两地畅通无阻,那王朝的获利岂用多言?

王琚仿佛看见大把大把的金银通宝在面前闪过。

火药的威力如实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文武百官再无异议。

就算一直不信的卢怀慎,此刻也一声不吭:那惊天动地的威力,已经超脱了常识,越是这样,越不可能有假。

唯有负责恶钱的苏颋心有顾虑,有了黑火药这种利器,开陇山,修乌鞘岭自然越快越好,但是恶钱的处理又当如何?

正当他如此想来,宋璟说话了,问向裴旻道:“国公,这黑火药的制作困不困难,麻烦不麻烦,造价如何?”

裴旻心底暗赞,宋璟能成为一国首相,果然有着与众不同的本事。

在所有人为黑火药的威力震撼的时候,宋璟敏锐的察觉到了关键。

黑火药有如此威力,材料是否稀少,造价什么的最为关键。

如果造价昂贵,材料又极其稀少,难以获取。黑火药就算威力再大,也上不了台面。

裴旻笑着应道:“黑火药如何制作,事关机密,这个请恕裴某无法直言相告。至于宋相考虑的问题,这点大可放心,黑火药的造价非但不贵,反而尤其廉价,只比米粮小麦价高一些而已。”

宋璟肃然道:“如此老臣也恳请陛下开陇山,修乌鞘岭。至于恶钱一事,可以拖延年余时间,以策万全。”

宋璟性子稳重,对于恶钱一事,他一直存有顾虑:尽管恶钱猖獗,刻不容缓,必需整治,但他并不认为现在是最佳的时机。在没有时机的情况下,强行清除弊端,好比割肉充饥。虽然饱了肚子,却也伤了自身。

只是此事由苏颋提出,李隆基赞同,他也只能从旁并力协助。

如今黑火药威力显现,宋璟立刻察觉,治理恶钱的时机真正到了。

宋璟此话一说,苏颋立刻会意,眼中露出一丝明悟。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此事随后细谈……”他看了裴旻一眼,又瞧了瞧宋璟道:“果然智者所见略同。”

宋璟讶异的看了裴旻一眼,随即报以了一个微笑。

裴旻也回以一礼。

李隆基道:“今日裴爱卿领着我等大开眼界,诸位都散去吧。所有宰辅之臣,午膳之后,来武德殿议事。”

所议何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开陇山,修乌鞘岭!

这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为黑火药的现世,变得理所当然。

“裴卿自随朕入宫,与朕一同用膳!”

李隆基禀退了朝臣,并没有半点掩饰对裴旻的器重。

在众臣羡慕的目光下,裴旻与李隆基一起出了兵部。

诸多大臣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选择了谨慎小心的靠近先前夯土小屋的所在之处。

闻着刺鼻的味道,感受着残留的温度,看着狼藉的现场,以及完全不成形的夯土小屋与那深坑,众人皆带着几分震撼的离开。

李隆基一路上都在赞叹着黑火药的威力,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辉,感慨道:“一但陇山开,乌鞘岭修葺完工。那么朕又多了一个壮举,一个千百年来,无一皇帝做到的壮举。哪怕是本朝太宗、高宗,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裴旻奉承赞道:“陛下的雄心壮志本就不输于太宗、高宗,如今陛下正当壮年。只要胸怀天下,怀秦皇汉武之志,兼光武、太宗之德,内修文治,外显武功。何愁不能超越秦皇汉武,光武太宗?”

李隆基亦是眉飞色舞道:“静远深知朕心,朕如今文有姚崇、宋璟、源乾曜、苏颋、张嘉贞、王晙,武有静远、薛讷、盖嘉运、郭虔瑾、张守珪,还有许多英才正崭露头角。得你们相助,朕心中大业,指日可待!”顿了顿,他欲言又止的看了裴旻一眼道:“陇山开,乌鞘岭修葺完工,将会进一步加深长安与西域的沟通,尤其是莫离驿的盐田已经上了正轨。经过一番思量,朕有心将半数食盐,运往凉州西域,以弥补西北食盐紧张。压下由吐蕃、突厥、突骑施特地抬高的盐价。”

“这是好事!”裴旻不住点头,道:“让西域百姓过上好日子,昭武九国才会信服我们,成为我们的助臂。我们现在还未能真正掌控西域,离不开西域土著昭武九国的支持,于他们方便也是于我们方便。”

李隆基喜道:“那朕有心请西域昭武九国一并来长安朝见,静远以为如何?”

裴旻沉吟片刻道:“让昭武九国远来朝见,不但能加深彼此的关系,还能展现我大唐的实力,弘扬我大唐文化,让彼此交心,此事大有可为。”

李隆基喜气洋洋的道:“朕亦觉得应该加深与他们的沟通,方能彰显我天朝上国的风采。”

裴旻能够理解李隆基的心情,让他国朝拜,那是何等荣耀之时。昔年贞观时期,万邦来贺,大唐子民谁不与有荣焉。

大唐子民尚且如此,给尊为天可汗的李世民,身上的荣耀自不用说。

李隆基在好大喜功这方面,跟历史上的李世民极为相似,也想来一出小型的“万邦来贺”,给自己长长颜面。

裴旻也不算是泼冷水,带着几分婉转的道:“不过臣以为短期内还不是时候,年余间,打破陇右的囚笼,再处理恶钱的问题。待这些事情完备,经济恢复,邀请昭武九国来长安面圣,倒也不无不可。”

李隆基笑道:“朕懂得分寸!”想着至多不过两三年,便能让西域诸国面圣朝见,心中大是激动,斗志昂扬。

“只是!”裴旻忽的肃然道:“臣希望陛下能够相信自己打造的王朝,我大唐如今很强!举目世界,唯有大食国能与我们一战,对于他国使者,无需任何掩饰做作,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足以让他们震撼。”

第六十六章 天雷是怎么召唤出来的

♂!

裴旻之所以说此话是想起了昔年杨广的所作所为,当年杨广为了彰显炫耀隋朝的威势国势:在他的安排下,东都皇城外的定鼎门大街被开辟成露天大戏场,五万名乐工在这里通宵达旦表演各种节目,持续了半个月之久。东都的市场被整饬一新,供各国商人参观。

每一个店铺都重新进行了装潢,连卖菜的小商贩都要在店铺里铺上地毯。炀帝还命令用丝绸将路旁的树木缠起来,使整座城市显得绚丽多彩。

这个炫耀国力,想让他国使者见识到自己国家美好的一面算不得错,身为国君有这个思想可以理解,可是杨广这种炫耀方法,实在是愚蠢,跟打肿了脸充胖子没有什么两样,做的也太过了。

裴旻担心李隆基也犯这毛病,毕竟李隆基犯浑起来跟杨广好不到那里去。

历史上因为杨贵妃爱吃荔枝,但荔枝生于南方岭南。

而荔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则香味尽去。

为了方便让杨贵妃吃上新鲜的荔枝,李隆基强行修葺子午道,以便于岭南的荔枝能够尽快的送达长安,为此还有一首词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裴旻对于大唐现在的发展极其满意,对于李隆基这位皇帝也极为看好,带着几分敬重。

但是在他心底始终存着些许担忧,因为历史上的李隆基表现的太让人蛋疼了,他英明神武的时候堪比李世民,年少果敢,智勇仁义皆备,将盛唐推向了巅峰,但是昏庸的时候跟秦二世有的一比。

没脑子的信任他人,满朝文武半数都看出了安禄山的反意,杨国忠这样的蠢蛋都察觉了安禄山的不对劲。

李隆基却跟二百五一样,觉得安禄山可信可靠,让安禄山领三镇节度使,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军政财权。这还不足够,还要加封他为宰相,简直没脑子到了极点。

是以裴旻对着李隆基,时常担心他莫名其妙的就犯了浑,从一个少有的明君,变成一个大蠢蛋。

不管是不是多虑,该提醒的,他还是忍不住的要提醒一番。

李隆基挥了挥手道:“朕又不是杨广,静远这是多虑了!”

裴旻心底忍不住道:“就依历史上的表现,比杨广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一的差别,杨广败的是杨坚的家,李隆基败的是自己一手抬起的江山。

难兄比难弟,半斤对八两。

一路至武德殿,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酒食。

在李隆基决定用膳的时候,高力士已经安排心腹快马加鞭的赶到御膳房安排伙食了。

两人一到武德殿,冷盘与美酒都已经齐备。

裴旻对此也大感贴心,这还真是皇帝过的日子。

用了午餐,宋璟、源乾曜、苏颋、卢怀慎几位宰辅之臣以及户部尚书王琚、工部尚书骆元一并依约抵达武德殿。

毫无疑问众人商议着开陇山、修乌鞘岭的事情。

经过一阵商议,由户部出资,调用凉州、陇右、关中劳役二十五万,负责开陇山、修乌鞘岭。

而黑火药的费用则由陇右、凉州地方官府负责。

陇右节度使、按察使裴旻,是为此次开山修岭的总负责人,另外再由工部侍郎卢祥为副使,从旁协助。

对此裴旻自无异议,依照他原来的想法,有个十五万左右的劳役已经很不错了。

如今,在这个基础上多了十万,裴旻这里以无所求。

王琚望向裴旻,问道:“国公决定什么时候动土?”

裴旻为人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毫不犹豫的道:“我不信什么黄道吉日,只要人到,黑火药到,立刻动工。开陇山、修乌鞘岭越快竣工,朝廷的损失将会越小。”

“好!”王琚在李隆基面前,也表现的极有担当,道:“回头我便安排下去,让各地州府准备劳役。”

裴旻也瞧向了工部尚书骆元,道:“骆尚书尽快让卢侍郎前往鄯州,如何动工,我鄯州方面已经有了一定的方案。卢侍郎是专家,也一并参谋参谋。”

卢祥是开山修岭的专家,早年的子午谷道便是他设计修缮的。以最小的代价,开拓了最便利的路线,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裴旻虽然干劲十足,却也知自己在开山修岭上是个外行,需要卢祥这样经验丰富的副手。

骆元自无异议。

当天裴旻便离开了长安城,在出皇宫的时候,他突然生出去见一见公孙姐妹的念头,想了想还是没有行动。

直接出了长安城,往陇右飞驰而去。

**********

武德殿!

李隆基津津乐道的处理着朝堂琐事,想着要不了两三年,自己将会如太宗皇帝李世民一般,得西域诸国朝贡,心念于此,不免精神十足,平素烦躁的公文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皇兄!”

人未至,轻灵悦耳的声音已经传来。

李隆基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大喜笑道:“玄玄,快,进来说话!”

李隆基因早年的困苦,本就是一个极其重视情义的人,对于自己的亲妹妹自是万分疼爱宠信,可谓有求必应。

李持盈走进了大殿,目光却在殿内转了一圈,见殿内只有李隆基与高力士两人,心下不免小小的失望,先行了拜礼,随即问道:“皇兄,裴国公这是出宫了?”

李隆基随口答道:“出宫都有个把时辰了,以静远那性子。比不会流连长安,只怕此时已经出长安了!”他说着一脸古怪的看着李持盈道:“这多日不见,玄玄特地进宫,不是来看皇兄的,却是来找静远?”

李持盈面上微红,想着两次意外的肌肤之亲,不免有些尴尬,忙道:“皇兄想哪去了!只是小妹听说裴国公带了一个好玩的宝贝,能够召唤天上的天雷。‘轰’的一下,将夯土小屋都给炸的四分五裂,有那么好玩的东西,竟然不叫上小妹。皇兄,真是可恶!”

李隆基告饶道:“静远是为国事而来,又不是玩闹……”他话未说完,见李持盈绷着张生气的脸,马上改口道:“下次皇兄一定记得叫上玄玄,这次实在是忘记了。”

李持盈也知计较无用,展颜笑道:“那皇兄可知那宝贝的制作方法?小妹也想瞧瞧天雷是怎么召唤出来的!”

第六十七章 误会 心服

李持盈的问题将李隆基问倒了,他虽对黑火药的威力赞不绝口,但自身对于黑火药却没有多大兴趣。

身为皇帝,他只需知道有黑火药这个东西即可。至于怎么制作的,他并没有深入了解,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皇兄还真没过问,静远对于黑火药极为重视,目前连兵部他都没有透露,要求兵部军器监拟定一套保密措施之后。方才会将配方交给兵部研究。这事关机密,岂是说看就看的?”

李持盈大是不甘,那张含着李家优良血脉的俏脸,满是失落。

李隆基见状大是心疼,道:“这样吧,朕回头跟静远要些来,拿来与你看看。那玩意也不是什么天雷,静远称呼他为‘黑火药’。”

“黑火药!”李持盈念着这三个字,心思有些活络,她就是因为那年的大火,玉真观烧毁大半,方才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时不免暗想:“难道国公也是因为玉真观的那场意外方才研究出黑火药的?”

越想她越觉得大为可疑,今日她意外听得流言裴旻招来了天雷,将夯土小屋炸的四分五裂,还升起了可怕的黑色蘑菇云。

此情此景跟当年玉真观的爆炸暗合,有着相同的景象,由不得她如此想来。

眼珠子咕噜的一动,李持盈盈盈道:“皇兄,小妹在长安天天修道,待得腻烦,想去兴隆山一游,为皇兄,为我大唐祈福。”

李隆基看着李持盈越想越是古怪,兴隆山是为陇右第一名山,东汉桓帝永寿年间,四川鹤鸣山人在兴隆山传播张道陵道教理论。从此兴隆山成了陇右道教的起源地,香火兴旺,有“洞天福地”之称。

但是陇右的道家文化,怎么样也比不上长安、洛阳,更比不上终南山、嵩山、华山、武当山这些名山大川,要修道祈福,何必去兴隆山?

再说自家的妹子,秉性如何,他这个当哥哥的岂能不知。

当初玉真公主为何出家?

并非是向往道家,潜心修道,而是当时时局过于混乱,绝大多数的李唐皇室惨遭屠戮。

那时候,这天下还不是以李旦这一脉为尊,大唐的实力也尤为堪忧,玉真公主作为旁系公主,有极大的几率可能给选中外嫁和亲。

玉真公主与他姐姐金仙公主当初是为了避免和亲,这才出家当了道士。

金仙公主却有几分道心,玉真公主李持盈却吃喝玩乐,自由自在,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

为此太上皇李旦还特地找过李隆基,是不是该给李持盈找个夫家嫁出去。

李隆基也觉得可行。

只是李持盈自己并不同意,此事也就作罢。

想着那一句“裴国公这是出宫了”,李隆基越来越觉得可疑,心念着裴旻那俊雅的容貌,外加兼之文武的才略,用惊才绝艳四字来形容都不为过,诚可谓当世无双的好人物。自己若是女子,只怕也会为之吸引。李持盈与之相邻,还蒙受救命之恩,兴许?

念及于此,李隆基笑道:“想去就去吧,回头朕修书给静远,让他照拂一二,别出了什么差池。正好,他要用黑火药开山,你在陇右也能亲自见见,确实极为震撼。”

李持盈不住点头,兴奋道:“小妹也有这个意思,一举两得嘛。”

“嗯,确实是一举两得!”李隆基若有所指的说着。

李持盈却没有理会,满脑子都是裴旻弄出的火药。

李隆基除了发出女大不中留的感慨,一时间别无他想。

李持盈目的达到,喜滋滋的去了。

李隆基却看向高力士问道:“你看如何?”

高力士哪能说什么?直接微微一作揖道:“自然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李隆基大笑:“朕亦觉得如此!”

**********

正马不停蹄的回陇右的裴旻,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一路疾行,不一日,返回了鄯州,将李隆基的最新任命公之于众。

“太好了!”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王之涣、王昌龄等节度使幕府谋臣,先后欢呼起来。

他们这些天都在等这个消息。也皆在谋划开陇山,修乌鞘岭这千古壮举,只是他们不如裴旻肯定,担心裴旻说服不了满朝文武。

如今一切抵定,他们这些天的用功,就有用武之地了。

裴旻风尘仆仆的走到上首坐下,笑看自己麾下的谋士,问道:“这些天,你们商议出什么结果没有。”

张九龄在裴旻的幕府中占据着谋主的地位,地位最高,最先出班道:“属下在国公往长安之后,去了一趟陇山,与陇山附近的百姓猎人做了详细的调查交谈。发现了陇山之中,有一跳较为细小的兽径,直通一处不知名的山谷。我们可以沿着兽径修葺,稍微绕些许弯路,避开山尖。这样路程或许会长一点点,但是工程量却减少了两成有余。”

他说着冲怀里取出一张地图,上面绘着一条红线,将陇山一分为二,在红线的中间标识着一个狭长的山谷。

裴旻看着地图,大喜道:“这个山谷也能给我们减轻不少压力,九龄这一出手,可是不凡,几乎定了我们施工的线路。”

张九龄作揖道:“国公莫要忘了,某是哪里人!”

裴旻恍然大悟,张九龄是西汉留侯张良之后,西晋壮武郡公张华十四世孙,韶州曲江人,唐朝时候的韶州一代统称岭南。山地、丘陵、台地纵横交错,可谓山高岭峻。

张九龄是岭南第一位状元,他自幼出生于山岭,对于山岭非常熟悉。

历史上的张九龄因没有裴旻的出现,受到姚崇排挤,过得不如意,一气之下回了老家。

面对难行的山道,张九龄上疏请开大庾岭路,并且得到了准许。他自任开路主管,亲自到现场踏勘,缘磴道,披灌丛,不辞劳苦,指挥施工,修葺了梅关古道。

这条梅关古道也给后人誉之为“古代的京广线”,不仅为唐代南北交通作出巨大贡献,而且造福子孙后代。

在开山修岭上,张九龄本就拥有卓越的能力。

裴旻心念于此,毫不犹豫的道:“朝廷已经派了工部侍郎卢祥为副使,我同样任命你为副使,陇山由你与他全权负责。”

张九龄意气风发的道:“属下领命!”

裴旻继续问向乌鞘岭。

众人一阵默然。

乌鞘岭东西长约三十里,素以山势峻拔、地势险要而驰名于世,没有任何的捷径可寻。

裴旻不以为意的笑道:“既然没有捷径,那就用人力,强开一条捷径。某便不信了,区区一个山岭,还难得倒我们二十五万百姓?”

他顿了一顿道:“先简后难,我打算将二十五万劳役分作两拨,其中乌鞘岭五万,陇山二十万。乌鞘岭先不急着强攻,以五万劳役做试探,深入的了解探察,做初步的修缮,陇山是我们主要攻克的关键。”

袁履谦质疑道:“陇山二十万一起修葺,会不会过于浪费人力物力?人手太过充足,个个岗位饱和,也会影响进度,更会造成铺张浪费的情况。”

“无妨!”裴旻将众人招呼到近前道:“我们可以采用分段施工的方法,你们看,这一头一尾,可以分作两队,然后中间这个山谷,也可以分作两队,二十万人,分作四组,两两相对,彼此相连,一口气开了陇山。陇山一开,必然士气大震,我们就趁着余力,集结所有人一口气将乌鞘岭给我解决了。”

“分段施工!”张九龄眼睛一亮,大笑道:“国公这一手用的高明,将所有人力物力都用起来了,此法可行!”

裴旻让所有人都下去,做最后的准备。

朝廷的任命很快下达,在户部的极力配合下,受到朝廷征召的百姓已经开始往陇山、乌鞘岭开赴。

工部侍郎卢祥姗姗来迟。

见陇右这方已经准备妥当,卢祥带着歉意的向裴旻道:“国公,请恕在下来迟。在下途径陇山时,花费了些许时间,特地了解了陇山的地形地貌。即便国公有黑火药这等利器,想要开山修岭,也需好好规划。这是在下研究的开山线路图,还请国公过目。”

裴旻笑着接过卢祥带来的开山图,初略一观,若无张九龄发现的山谷,卢祥所绘制的开山图,应该算得上是最佳路线。

不动声色的裴旻将张九龄绘制的开山图递给了卢祥,道:“这是我们研究出来的开山图,卢侍郎请看。”

卢祥本不以为意的接过开山图,细细看去,却瞪直了眼睛,慌忙收起了倨傲之态。

他原以为裴旻只是挂个名,虽然裴旻文武兼备厉害了得,但是于开山修岭这一行,应该属于门外汉。

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算外行指挥内行,所以想表示的强势一些,免得千古壮举不成,成为千古笑柄。

但是他手中的开山图,不论是路线,还是上面描绘的分段施工法皆高明之极,哪里有半点门外汉的痕迹,赶忙收拾了自己的态度,恭恭敬敬的重新向裴旻与张九龄一行人问好。8)

第六十八章 娇陈的直觉

对于卢祥的心服,裴旻也表现了极大的热忱。更新快无广告。

他与张九龄都算是纸上谈兵,卢祥才是真正的经验丰富的干吏。

子午谷道便是他的杰作。

论地势,子午谷道比陇山更胜。但是子午谷道不限制期限,而陇山必须要在一年之内竣工,难度也因此提升了许多。

越是如此,越须要卢祥这样有过实际经验的人,才能应对在开山修岭途中遇到的细微问题。

欲统率万人之众,必先拥有统率万人之智。

要干大事,须集合众人之力才能马到功成,这一点裴旻心底极为清楚。所以他一点也不排斥这个外来人,反而格外器重。

安排张九龄与卢祥再次前往陇山探查情况,待黑火药筹备完毕,百姓到位之后,立刻动工。

在此之前,裴旻抽着每一分的空闲时间陪着裴母、娇陈与小七、小八。

他知道一但陇山动土,他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安逸的在家里陪母亲、妻子以及儿女了。

对于裴旻所干的大事,裴母、娇陈皆极力支持。

在这方面,两人从来不拖裴旻的后腿。

“叫爹!”裴旻一手抱着小七,一手抱着小八,同时斗着两个娃儿嬉戏。

“爹……”

“爹……”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八也学会了叫“爹”。两个小家伙的口齿也渐渐清晰,不在是“嗲嗲”的叫,很明显的能听出爹的意思。

裴旻听得两个孩子不住的叫着,心都苏了,父怀大慰。

娇陈这个做母亲的都看不过眼,嫌弃道:“也听不腻!”

裴旻很自然的反驳道:“怎么可能听得腻,这可是要听一辈子的称呼,只嫌少,哪会嫌多?”

突然小八的脑袋往裴旻胸前拱呀拱的。

裴旻哑然失笑道:“是不是小家伙饿了?”

娇陈道:“应该是了,到底是男孩,比小七要吃的多得多。”

裴旻将小八交给了娇陈,他可没有喂奶这功能。

瞧着小八吃的津津有味的,裴旻突然道:“是不是应该断奶了?”

娇陈惊愕的看着裴旻道:“孩子才一岁多,早着呢!娘亲说最快也要三岁才断奶……”

裴旻这才知道古代断奶竟然断的那么晚,在他的记忆中,后世的婴儿差不多都是一年前后断奶的。

具体原因他不清楚,他在未来也没有孩子,不了解详细因由。但是很多东西,科学终究有一定道理。

“别等那么久了,断奶太晚对孩子不好!”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也只能随口瞎说。

这还真让他蒙对了,过早断奶,婴儿的消化功能还不强,尚不适应添加过多的辅食,否则会引起消化不良、腹泻,影响婴儿的健康;而过晚断奶,因母乳逐渐变得稀薄,也就是母乳的数量及所含的营养物质逐渐减少,不能满足婴儿生长发育的需要,导致婴儿消瘦,发生各种营养缺乏症,体弱多病。

不只是婴儿,母亲长期喂奶,也会引起夜间睡眠不良,精神不佳,食欲减退,消瘦无力,甚至引发月经不调、闭经、子宫萎缩等等病症。

当然这些裴旻都不知道,只是在医学这方面,他更加相信科学。

后世的常识,终归比古代的习俗更加靠谱一些。

娇陈带着几分茫然的道:“不喝奶,那孩子吃什么?”

“小七小八不是长牙齿了嘛!可以喂食米粥,还有牛奶嘛!”说道这里,裴旻“嘿嘿”一笑道:“陇右可是好地方,陇右这边的牦牛是牛中的极品,牦牛奶可比一般的牛奶要营养的多。回头我就让常清在青海牵几头正宗的吐蕃牦牛来府中养着,给小七小八提供牛奶。”

娇陈白了裴旻一眼道:“也不怕孩子学坏!”

裴旻毫无廉耻的道:“从我们唐人顺手牵羊叫偷,从吐蕃那里叫拿,是为国立功。不怕让孩子学去……”

娇陈有些犹疑。

裴旻强硬道:“这事听我的,别管娘亲奶妈们怎么说,我这个当爹的,还能害孩子不成?”

“好吧!”娇陈将裴旻语气坚决,也不坚持,对于自己的丈夫,她还是很信任的。

这时屋外突地传来了敲门声,是丫鬟小菊的声音:“公子,有您的私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紧张。

裴旻惊疑的开了门笑道:“一封私信,有什么好怕的。”

小菊颤声道:“是,是圣人的信……”她就是寻常人家的小丫头,因忠厚老实,负责伺候娇陈与小七小八。若不是让娇陈选中,这辈子都不大可能跟官宦打交道,如今不但能天天见到裴旻这样的封疆大吏,还能拿着大唐皇帝的私信,怎能不激动紧张?

“下去吧!”裴旻能够理解小菊的心思,在她生活的圈子里,李隆基几乎就跟天神没有什么区别。

这才分别不久,李隆基就来了私信,裴旻也满是好奇,抱稳了小七,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信封,看着信件。

见信中内容,裴旻有些无语,嘀咕道:“我哪有时间伺候那位姑奶奶?”

“怎么了,圣人信中说什么?”娇陈听了抱怨,一脸好奇。

裴旻将信让桌上一放,道:“陛下说玉真公主要至兴隆山祈福,还会来鄯州,让为夫好生招待,不可怠慢。这不为难我嘛,再过不久,陇山动土,焉有时间陪一个金枝玉叶玩耍,难不成还带着她去工地?”

“妾身来接待也是一样!”娇陈为夫分忧,说着也拿起了桌上的信,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是古怪。

裴旻笑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娇陈犹豫了片刻道:“此事妾身只怕无能为力!”

“怎么说?”裴旻逗着小七,随口问了一句。

娇陈带着几分复杂的道:“郎君难道没看出来,圣人字句透露着点点的暧昧,让郎君莫要怠慢了公主。大有托妹的意思……”

“咳!”

裴旻给自己口水呛住了,忙道:“不会吧,为夫怎么没看出来?”

娇陈瞧着信,道:“许是妾身多心了!”

裴旻上前一手搂着娇陈的小蛮腰道:“定是你多心了,为夫跟玉真公主就没见过几面……”他正想说没什么关系,突然想起了自己两次与玉真公主的正式会面,似乎都占了她的便宜。

一次是磕着头,他本能的去揉伤口,另一次是为了救她性命,将她搂在了怀里……

第六十九章 公主,您真是天才!

当玉真公主李持盈出现在裴旻面前的时候,那一瞬间裴旻居然有些认不出她来了。

在他的记忆中,李持盈应该是一个很萌很萌的小萝莉,却不想女大十八变。

这一眨眼的四五年功夫,李持盈竟然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长发披肩,全身青色美艳的道袍,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灿然生光,可谓肌肤胜雪,娇美无比。

看着那眉宇间有几分太平公主的神采,裴旻心底也不由暗赞一句:“这李家这俊男美女的优良血统,确实了得非常。”

太平公主四五十许,依旧美艳不可方物,相传昔年安乐公主李裹儿更是唐朝第一美人。而他面前的这位玉真公主年岁不大,却也当得上容色绝丽四字赞誉。

“裴旻见过玉真公主!”裴旻虽是权势最大的外臣,见到皇帝的妹妹,还是需要行礼问好的。

李持盈也在第一时间给了一个万福,对于裴旻这样的贤臣良将,即便是公主,也不能不给予尊重,浅笑道:“国公无须多礼!国公还是持盈的救命恩人呢!若无国公,那夜持盈只怕要命丧刺客之手。”

裴旻惭愧道:“事情因在下而起,在下又岂敢邀功?还累的玉真观险些损毁……”

李持盈眉头微皱,两次接触裴旻给她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一次为她轻柔额上的撞伤,一次救她性命,关系理应更加融洽,如此生疏,让她极不适应,念及自己的身份,心底微微一叹道:“持盈调查过了,玉真观的损毁,也跟国公没有多余关系。是刺客放火烧到了炼丹房,引起了爆炸。就如黑火药一样,可怖的黑蘑菇云涌现,导致了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裴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话,不免讶异。

李持盈道:“持盈极是好奇,丹房里皆是硫磺硝石等易燃之物,顺势而燃,并不奇怪。可是耐火的炼丹炉都为之裂开,这便古怪了。持盈想弄明白缘由,一直翻阅古籍,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比如在竹子里灌硝石,在里头点燃,竹子会爆裂开来。还有将硫磺、烈酒以及干草丢在太阳底下,时间一久,它们会自烧起来……还有很多很多古怪的现象,持盈不知什么原因,只是觉得特别有趣。心中也一直在想,不知能不能研究出将炼丹炉炸裂的东西来……”

她心底最初是有些不悦的,裴旻过于的生分,让她特别别扭。

但是她话越说,语速越快,越来越兴奋,大眼睛充满了对一切未知事物的好奇。

这番话她不敢对外人说,哪怕是她最亲近的父亲哥哥。

毕竟她是大唐公主,传出去影响身份。目前知道她这个特殊癖好的也只有她最亲近的丫鬟。然而对于裴旻,她没有这个顾忌。

作为知己知音,李持盈觉得发现黑火药,将黑火药研发出来用于世间的裴旻一定能理解她的感受。

裴旻听得是目瞪口呆,带着几分傻眼的看着李持盈,一脸的震惊震撼。

他太能了解李持盈的感觉了,在大学的时候,他有一个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考近了化学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了一个实验狂魔,一天到晚的沉迷实验,无法自拔。

裴旻约他出去泡妞玩耍,体验大学生活,得到的永远就是一句话“做实验呢,没时间”。

李持盈此刻的神色与他那发小没有什么区别,就跟魔怔了一样,对于各种各样的化学反应,痴迷到了极点。

李持盈也知自己过于兴奋,不再言说,带着几分忐忑的看着裴旻,试问道:“国公不会觉得持盈着魔了吧?”

裴旻摇着头道:“不会,怎么会,只是有些意外,过于惊讶,还有一些些佩服。”

他深知,古代不同于现代。

现代的大多化学反应早已让人摸透了,至少学校里学的知识,大多如此。根据书本实验,几乎没有多少失败的可能。现在却不一样,古代没这方面的累积,一切都是零,需要一点一点的琢磨。

这跟从者,永远无法体会开创者成功的喜悦,以及一次次失败的艰辛。

李持盈可谓从零开始,能够维持这份热忱,实属不易。

李持盈听罢,神采飞扬的道:“就知国公能够理解持盈,只是持盈天性愚钝,几年下来,并未有什么收获。反是国公,事务繁忙,闲暇之余,依旧成功研究了黑火药……”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有些沮丧。

裴旻忙劝慰道:“公主这是高看裴某了,黑火药确实不是我研发出来的。是从古书上知道了配方,再经由清虚子、孤鸿子等多位炼丹名家一同研发的。裴某不敢占独功……”

李持盈心里好过了一些。

不等她询问黑火药的配方,裴旻笑问道:“不知公主这些年的研究成果如何?黑火药的诞生,牵扯着一门全新的学问。这种学问,只靠一人之力是极难领悟掌握的。却不知公主独自一人研究,领悟了多少。”

李持盈让心腹婢女玲珑去车里,将她研究的东西取来,低叹了口气道:“并未有什么有效成果,自从皇兄哪里得知国公发明黑火药之后,心底便将之同火药联系起来。火药以硝石为上,硝石必然是主材料。从这方面入手,持盈发现果有剧烈反应,只是一直未有效果。”

玲珑这时取过一个小木盒,交给了李持盈。

李持盈将之递给了裴旻道:“这是持盈目前燃烧的极限了!反应确实极大,可惜华而不实,到有几分绚丽好看,晚上点起来,就跟无数萤火虫四散飞舞一样。”

裴旻好奇的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眼中全是震撼:盒子里装的是一颗颗细小的黑色颗粒,乌光发亮的,一粒粒如同芝麻、米粒一般。

“颗粒化!”

裴旻脑中出现了这三个字,他一直知道黑火药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其中致命的不足是燃烧过慢,从而令得气体的膨胀过慢,导致威力与适用性会相差很多。

这一点可以用颗粒化来弥补不足,存粹的以硝石、硫磺、木炭混制起来的黑火药是粉状的,也是因为粉状的才导致燃烧过慢,膨胀过慢的特点。但是只要将黑火药制成颗粒状,便能最大限度的弥补这个缺陷。

好比兵部的那场实验,因为空间是一栋小屋,所以需要一定的时间燃烧,方才令之爆炸。如果当时的黑火药是颗粒状的,裴旻可能跑不到李隆基的身边,不需要十数秒,五秒便能爆炸,而且威力更胜。

只是裴旻固然知道颗粒化带来的便利,却不知怎么让黑火药颗粒化。

这点也是接下来黑火药研究发展的目标。

只是这个研究发展需要一定的时间,开陇山、修乌鞘岭势在必行,粉状的黑火药威力足以应对,暂时是没有向颗粒化发展的契机必要。

裴旻万万想不到李持盈竟然提前研发出了颗粒化的效果,这可是黑火药跨越式的一大进步,惊喜的看着李持盈道:“公主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颗粒化。硝石什么的应该是粉末形状吧?”

李持盈不明所以,还是如实道:“硝石、皂角、砒霜、朱砂混在一起,不易燃烧。很多时候硝烧完了,皂角、砒霜、朱砂还在。我就想了一个法子,就跟制墨一样,杵捣、捶炼、压制,将所有材料汇聚在一起,然后晾干,分切成这一粒粒的。果然有用,不在是硝石是硝石、皂角是皂角,都混于一处,一起燃一起灭!”

裴旻不知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半响才赞道:“公主,你真是个天才!”

李持盈莫名给赞,虽不知缘由,却也很是的高兴。

裴旻解释道:“公主这颗粒化的创新是一大进步,您不过是不知黑火药的配方而已。要是知晓,用您这颗粒化的方式,造出来的黑火药,可比我们的要厉害的多。”说着,他对着李持盈深深一拜道:“不知公主可否将如何颗粒化的方式细说明白,以便用于黑火药上,将黑火药一并颗粒化,使之威力催发出来。”

李持盈仿若给天上馅饼砸中一般,自己当初的奇思异想竟然让裴旻如此重视,小小的虚荣心大为满足,甚至有些惶恐,手舞足蹈的道:“这有什么问题,持盈告诉国公便是。要是国公能领着持盈参观一下黑火药的制作工坊,那就更好了。”

“这有何难?”裴旻直接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公主想要去看,在下带你去便是。正好公主也给我们的人传授颗粒化的方式,以提升黑火药的威力效果。”

李持盈那双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应着裴旻的邀请,一同前往神策军军营。

进了军营,走在前往黑火药工坊的途中,裴旻与李持盈并肩而行,将黑火药的材料以及爆炸的原理,全盘托出。

“原来如此!”李持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气撑着形成的爆炸,是我想错了方式。持盈明白了,粉状的黑火药就如沙子,太过密集,不容易深入燃烧。而颗粒状的黑火药,每一个都是整体,又彼此相连,能够接连引燃。在最短的时间里迸发更多的气,令黑火药更快的爆炸威力更大!”

“公主,您真是天才!”

裴旻再度生出如此感慨。

第七十章 万众一心

对于李持盈在这方面的领悟力,裴旻除了赞叹还是赞叹。

他是怀着二十一世纪的知识,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常识。但是身为古人,李持盈竟然能在瞬间将他的说的东西理解领悟,当真需要非凡的天赋。

裴旻担心李持盈嘴上不牢,一不小心将黑火药的配方泄露,在还未抵达黑火药制作工坊的时候,将黑火药的前景,以及军事作用细说,同时也表明了长安各国细作的猖獗。

李持盈虽然年少,却并非不明事理,反之极为机警。

尤其是此事关系到李唐江山,李持盈俏脸上更是显露决绝之色,道:“国公放心,持盈只是对此感兴趣,绝不会透露给他人知晓。”

裴旻见状,也大感安心,将李持盈带到了黑火药的制作工坊。

把正忙于配置黑火药的清虚子、孤鸿子叫来。

还未等裴旻介绍,清虚子、孤鸿子已经向李持盈见礼了。

裴旻这才想起清虚子、孤鸿子皆是长安知名的道士,玉真公主的玉真观是长安最豪华的道观之一,彼此焉有不相识的道理?

“你们认识就好了,省去了我介绍的麻烦!”裴旻双手一合道:“玉真公主意外掌握了将黑火药融合并且制成颗粒状的办法。这个突发奇想能够将黑火药的威力压缩,使之威力更大,更加便利。我们先试试,公主的办法能不能用于黑火药上。若是能够,立刻将黑火药颗粒化,以作开山修岭之用。”

清虚子、孤鸿子皆讶异的看着玉真公主,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如花似玉的大唐公主,居然有如此能耐。

李持盈面对两位道家最顶尖的炼丹方士面前本有些拘谨,但见裴旻投以鼓励的眼神,胆气渐足,将自己如何融合各种材料并且制成颗粒的方式细说。

清虚子、孤鸿子越听却是肃然起敬,不再犹疑,立刻根据李持盈的方式操作。

耗时三日,颗粒状的黑火药现世,相比粉末状的黑火药,颗粒黑火药有着温度低而燃速高膨胀高的特点,还有方便携带,不易漏、吹散的好处。

毫无疑问,颗粒状的黑火药是黑火药的一次变革。

裴旻最初还不知什么时候清虚子、孤鸿子等人能够开窍,完成这项变革。

却不想在玉真公主李持盈的相助下,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完成了这项变革。

有了全新的黑火药,裴旻对于即将到来的开山重担,充满了信心。

二十五万劳役的集结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户部尚书王琚在此事上特别用心,也花费了半月时间方才募集完毕。

裴旻并没有多余的时间陪着玉真公主,直接奔赴了前线,只是安排王小白护卫她的安全。

经过这些日子的实地勘察,张九龄有谋略有远见而卢祥经验丰富,他们小小休整了分段施工的方式进程,规划了爆破方面的细节,使之更加合理。

“轰!”

“轰!”

“轰!”

……

各种震耳欲聋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不论是坚固的花岗岩还是磐石般的玄武岩,在黑火药的爆破下,都变成大小不一的碎石,轻而易举的就让百姓搬下了山去。

面对二十万百姓,裴旻过了一会儿统帅二十万之众的瘾。

比起二十万大军,二十万百姓更加难以调配。

他们不是军人,很多地方无法用军人的手段对付,反而更加考验裴旻统筹大局的能力。

这二十万人的行动,吃喝拉撒睡以及相互间的摩擦,一点也不比行军打仗更要轻松。

裴旻自诩指挥水平还过得去,但是面对二十万百姓,也忙得手忙脚乱,有些处理不过来。

经验丰富的卢祥给裴旻建言,让他别太客气,不要太好说话。

很多事情几鞭子的问题,就几鞭子打下去。

裴旻没有理会,他不管别人是怎么干的,但是劳役本就是带着强迫的性质逼迫百姓干活。若再用鞭子强迫,那跟杨广有什么区别?

裴旻干不出那种昧心的事情,权当锻炼自己的指挥水平,不厌其烦的处理着各种事情。

这人也是给逼出来的,此话半点不假,裴旻渐渐习惯,也开始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起来。

二十万百姓在他的指挥下,各尽其责,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开掘着陇山道。

瞧着陇山道的进度,裴旻也不由大为满意。

“国公,这石料太多,不知往哪堆放了!直接丢弃了实在可惜,都是上好的玄武岩、花岗岩呢!”张九龄瞧出了一个问题,开得的碎石太多,无地方腾放了。

裴旻想了一想道:“运往陇右十二州,选择空旷之地,安置这些石材。往后修桥补路,肯定用得上。”

张九龄皱眉道:“是个好主意,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也没有那么多车辆搬运。”

裴旻怔了怔,忽然笑道:“我有办法了,你将当下堆积的碎石均分十二分。再替我代笔给十二州所有陇右军的军使,让他们在兵卒的训练的内容上加一条负重训练,让他们各自将碎石搬走。”

张九龄眼前一亮,匆匆忙忙的下去了。

类似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

裴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张九龄、卢祥的辅助下,在二十万百姓的万众齐心之下。任何困难,在他们面前都迎刃而解。

耗时四个半月一百二十余日,一条横跨陇山,连接东西的山道正式开通,由裴旻亲自命名陇山道,并且用两块四方的玄武岩亲笔上书“陇山道”并于一旁写下小字,“成于开元六年三月二十八日,经由关中、陇右、凉州二十万百姓齐心修成。”

两方石碑字迹完全一样,全然未提任何人的名字。

陇山道全长三十一里,路宽近十六米,格外宽敞,路两旁遍植榆树、松树,以供路人纳凉。

几乎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陇山道一竣工,裴旻带着满心喜悦且斗志昂扬的百姓,涌向了乌鞘岭。

四个半月,裴旻仅判罚了二十一个罪有应得的百姓,从未妄动刑法。更加没有将鞭子用于无辜百姓身上,反而帮着他们一起克服了各种困难,深得百姓信任,

他这振臂一挥,可谓万众一心,二十万百姓就如一道洪流,向乌鞘岭冲去。

乌鞘岭较之陇山更加困难,但面对擅于创造奇迹的华夏百姓,二十五万上下一心的百姓,又有何惧?

第七十一章 昭武九国

乌鞘岭最终倒在了二十五万百姓的手上。

乌鞘岭的修缮没有捷径可走,作为祁连山脉北支冷龙岭的东南端,河西走廊的门户、咽喉,古丝绸之路要冲。这条南北长达三十六里的山脉,彰显了地势险峻四字。

面对如此挑战,裴旻采用了最原始最古老的办法,强怼。

没路!

用黑火药开路,强行炸出一条通道。

山岭不可跃,直接挖平了山岭。

简单粗暴,不讲任何道理。

过程固然艰辛,然而面对人民的力量,再如何险峻的山岭都要臣服其下。

足足九个月,用了近乎陇山道的两倍时间,乌鞘岭山道正式开通。

一共历时十三个月,比预计的一年,由要多出一月。

至此河西走廊中线正式开通,从凉州到长安,商队原来要走两个月时间,现在只需一个月出头,近乎减少了一半行程。

最得利的自然是陇右百姓,裴旻打通了陇右的东西通道,打破了困在陇右左右的牢笼,让夹在大唐第一经济中心与大唐第二经济中心之间的陇右,瞬间变得香饽饽了。

无数看到商机的商人纷纷涌入,那些放弃故土去外打拼的热血青年,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发展。

裴旻也成为陇右上下百姓仰慕的存在。

在陇右这一亩三分地,他的名望威势,甚至盖过了朝廷。

当然最高兴的自然是往来丝路的商人,尤其是凉州的豪商。

作为大唐第三经济中心,凉州的情况与长安、洛阳不同。长安、洛阳有无数大商,但真正构建商业命脉的并非他们,而是无数个中小型企业。他们百花绽放,搭建了长安、洛阳的商业命脉。而凉州则以大商豪商为主,他们都是地主老财,家底丰厚,甚至养着一群勇士护卫。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从长安洛阳进货,然后贩卖到西域、突厥、甚至突骑施等国。

乌鞘岭山道与陇右道的开通,会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在陇右开山成功之后,凉州各大豪商毫不吝啬的捐献了大量的通宝物资,以尽绵薄之力,助大唐修岭。

商路通畅之后,他们加大了贸易量,不断的从长安洛阳进货,销售各地。

一切便如裴旻当初预料的一样,畅通无阻的道路,刺激了大唐的经济。

大唐也趁势展开了收缴恶钱的政策,强行打压私人私钱的不正之风。

这收缴恶钱,无可避免的引起经济波动,但是受到了西域丝路以及凉州豪商的刺激,兼之朝廷的应对也极为得当,由官府出资购买了长安、洛阳囤积在百姓手中官府有需求的货物,协助他们渡过难关,并未造成很大的影响。

反之因为解除了恶钱的弊端,大唐的私币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虽然经济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只要熬过这一阵子,将会有拥有更加良性的发展。

事情亦如预料的一般,面对丝绸之路的繁华,乌鞘岭山道,陇右道的繁荣。不过大半年,大唐以走出了影响,商业格外繁荣。

李隆基也迫不及待的展开了他的大计。

**********

西域大唐与昭武九国共治天下!

昭武九国分别是康国,安国,曹国,石国,米国,何国,火寻国,伐地国,史国。

九国中康国的实力最为强盛,年代亦最为久远。

西汉时的康居国即是康国的前身,位于锡尔河至阿姆河之间,国王的祖先是月氏人。月氏原住在祁连山北昭武城,被匈奴压迫,向西迁徙。西汉时康居与大月氏本是两个游牧国,后来月氏人统治康居,成为隋唐时的康国。

康国是昭武九国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个,亦是九国之首。

早些年康国是昭武九国的宗主国,一直处于西域老大的位子。

但是大唐战神苏定方,威临西域,先后灭西突厥,全歼吐蕃副大相达延莽布支,又灭葱岭、疏勒、朱俱波三国,打得西域震动,人人惧惊。

康国因此内附大唐,成为大唐的一部分,其他诸国也跟着康国这个老大内附唐朝。

一晃多年,昭武九国名义上臣服是大唐。但是九国中,诸国对于康国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将他视为自己的头头。

一般而言,康国国王康夙烈决定的事情,几乎等于昭武九国的决定。

这一天安国,曹国,石国,米国,何国,火寻国,伐地国,史国等八国国王齐聚康国国都。

八大国王怔怔的看着康夙烈,等着他的决定。

康夙烈看着一众盟友,沉吟了半响道:“诸位兄弟,我们现在与唐朝关系亲密,他们应该不至于迫害我们。李唐的皇帝陛下不比当年的武后,大有太宗、高宗之器,他热忱的邀请我们。我们若是拒绝,反而不近人情。落了他们进攻我们的口舌,要知道现在的大唐不比往日,我们只有跟着大唐才能安逸的在这西域生活。大唐越强大,对于我们也是越有利。”

昭武九国皆是丝绸之路上的国家,虽然往来各地的豪商不会在各国本土做生意,可是他们来来回回带动的经济效应,却是他们的立国之本。

大唐经济越是发达,他们获利越多。

火寻国王一脸犹疑,问道:“但是大唐的国力越强,岂不不意味着旧事重演?”

火寻国王口中的“旧事重演”,让在场的所有人神色微变。

他们说的旧事正是当年大唐威临西域,昭武九国不得不去国号,向大唐臣服。

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份是大唐的都督。

是因为武则天丢了西域,大唐设立的都督府不存在了,他们才重新改回了国的番号。

即便后来大唐成功夺回了西域,对于西域的控制力已然大减,他们依然虽然依旧跟唐朝保持着尊卑关系,但是唐朝控制不了他们。

这一点昭武九国目标是一致的,他们能够臣服大唐,但是不能让大唐控制他们,更不能让自己的国家成为大唐的一个都护府。

康夙烈脸上也是一阵纠结,跟大唐反目,他们实力不够,还自绝财路,但是他也不愿意自己的康国就此消失,成为大唐的一部分,迟疑再三,道:“不管怎么样,来年的年会,我们都必须参加。至于其他的,容后再议吧。”

其他几位国王,你眼望我眼,长叹口气道:“只好如此了。”

第七十二章 一起凑个热闹

离开了康国,各国国王各怀鬼胎的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西域一地,昭武九国与大唐共治,想要西域乱,离间昭武九国与大唐的关系,势在必行。

不论是突厥、突骑施还是吐蕃、大食,都不愿见到大唐掌控者西域这一亩三分之地。

对于昭武九国的拉拢,亦是不愧余力。

面对各种的威逼利诱,能够恪守本心,毫不动摇的又有几人?

伐地国在昭武九国中位居末尾,但在未来的几百年后,伐地国却是赫赫有名。也就是花剌子模那个惹怒铁木真,导致蒙古大军西征的国家。

此刻伐地国国王沙赫伊勒一脸的不安,伐地国虽小,沙赫伊勒却甚有勇力,野心十足,不甘于永远的成为一个跟在康国屁股后边的小弟。

早在三年前,大食国的使者就找上了他,让他成为大食国的盟友。

沙赫伊勒并没有同意,但是选择了结个善缘,暗地里跟大食有了一定的往来。

大唐日渐强盛,引起了沙赫伊勒的不安。

沙赫伊勒没有经历当初唐军战神苏定方横扫西域的强势,却从老一辈中知道崛起的大唐有多么可怕。

先有侯君集横跨两千里沙漠,覆灭西域第一强国高昌,再有苏定方一万破十万,覆灭西突厥,后来更凭一万步卒三千骑兵,一天一夜行军三百里,横扫三国,虎步西域……

一但大唐发展与太宗、高宗时期一般强大,莫说是他这小小的伐地国,即便康国也无力对抗。

火寻国王口中的“旧事”真要重演了。

沙赫伊勒思前想后,无计可施,以伐地国现在的实力,别说是大唐。仅是其治下安西四镇,随便一个镇的兵力,以非他所能敌,思前想后,索性不去想了,心道:“让大食国头疼去了。”

念及于此,沙赫伊勒派人偷偷送了封密信,送往了大食。

无独有偶,昭武九国中的另一个小国也送出了密信,还送了两份,一份吐蕃,另一封突骑施。

大食国也就是阿拉伯帝国。

经过近乎年的扩张,如今的阿拉伯帝国疆域横跨亚欧非大陆,有着超凡的军事实力。

但是多年的战争,阿拉伯这个战争机器也已经出现打不动的迹象了。

尤其是开元五年夏,阿拉伯帝国的领袖哈里发奥马尔二世意图覆灭宿敌拜占庭帝国,兵分两路,攻打拜占庭。一路十余万的陆军由奥马尔二世的弟弟莫斯雷马萨统率,跨过了赫立斯滂海峡,从色雷斯方向严密封锁了君士坦丁堡与欧洲的陆地联系。另一路由水军元帅阿比杜斯率领八万水军,两千艘阿拉伯战船团团围住了君士坦丁堡的水上进出口。

同时还调派了地方上的支援,这一次阿拉伯帝国下了血本,动用了二十五以上万的兵马。

放眼整个世界,当今天下也只有大唐与阿拉伯帝国能够出动如此可怕的大军远征。

但是阿拉伯帝国失败了,再一次败在了希腊火的手中。

阿拉伯军队本打算决定采取封锁的战术,把君士坦丁堡变为一座死城。但是拜占庭皇帝利奥三世利用希腊火强行烧开了运输航线,最后更是利用希腊火的神威,一举覆灭了阿拉伯帝国的水军,摧毁了阿拉伯舰队。

这一战阿拉伯帝国一共调用了两千五百艘战舰,但是能回到亚历山大港的却只剩下五艘。

经此一役,阿拉伯帝国水军全军覆没,损失惨重,短期内亦无力征伐。

阿拉伯帝国此刻的国都在大马革士,号称人间的花园,地上的天堂。

作为一个为充斥着伊斯兰教信仰的国度,大马士革遍地都是宗庙似地建筑,美艳绝伦。

就连皇宫也充满了宗教气息,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奥马尔二世看着手中的密信,让人将自己的弟弟莫斯雷马萨请来。

莫斯雷马萨是阿拉伯帝国最出名的名将,有着小汉尼拔的称呼。

汉尼拔是西方与亚历山大齐名的统帅,堪称西方的项羽,勇悍无敌,战绩彪悍。

莫斯雷马萨能得“小汉尼拔”这样的雅号,自然有着不俗的战绩,无论率领骑兵还是指挥步兵,他总是第一个投入战斗,交战之后,最后一个退出战场。他曾领着阿拉伯大军消灭了拜占廷的北非驻军,占领从突尼斯直到摩洛哥的马格里布,并以他们为主力部队,跨越直布罗陀海峡进攻西班牙,一举夺得西班牙三分之二的土地。

前年与拜占庭的那一战,他在陆地上所向无敌,即便海军覆没,他一样保证三军不败,退回阿拉伯。

莫斯雷马萨堪称阿拉伯帝国的第一智勇上将,也是奥马尔二世最为信任的人物。

“哈里发!”莫斯雷马萨以拳横胸,向奥马尔二世行礼问好。

奥马尔二世看着自己这位出色的弟弟道:“雷马萨,明年好像是东土皇帝的一个重要日子。东土可是一个好地方,有柔软滑腻的丝绸,还有精美的瓷器。但是我们对他,却毫不了解。我想派你去东土长安,去了解一下那个神秘的国家,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你可愿意?”

莫斯雷马萨毫不犹豫的道:“愿听吩咐,在下也对东土充满了兴趣,愿意一行。”

“好!就你去了!”奥马尔二世道:“这一次去东土,我们要带着我们的友好,但我更希望见到,我骁勇的弟弟能够带着大军踏入东土。”

拜占庭帝国!

拜占庭帝国源于昔年的罗马帝国,拥有者超凡的底蕴。

他们乃以取胜的“希腊火”就是他们的秘密武器。

对于他们,大唐这边习惯性的以拂菻国呼之。

利奥三世利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心腹总督查士丁尼道:“当真,奥马尔真的向唐廷派出了使者,意图参加他们的庆典?”

查士丁尼恭敬的道:“经过求证,确实如此。”

利奥三世肃然道:“仅一个奥马尔,我们都不好对付,如果再来一个唐廷,情况更加危险。查士丁尼总督,你愿不愿意出使唐廷?”

查士丁尼毫不犹豫的道:“愿意为您效力,我提议再叫上突骑施。我们与突骑施交好,同去也能让唐廷知道我们的实力不输于阿拉伯。”

“好!”利奥三世应下了。

吐蕃布达拉宫!

吐蕃武则天赤玛伦看着手中的密信,对着面前的隆朗赤道:“您老,再去一趟长安吧!”

第一章 可是觉得我大唐无人?

开元八年秋末!

虽未到入冬时节,但西北大地的冬天格外来得早,陇右大地已有萧瑟之感,不过这耐不住过往百姓商人的热情。

陇右道、乌鞘岭山道的开通,整个陇右为之收益。

这收益最大的莫过于鄯州,鄯州一跃成为寸土寸金的存在,往来的商人纷纷往城里钻,格外繁华。

王忠嗣走进了鄯州城,左右顾盼间,竟然完全没有三年前的影子了。

早在莫离驿,他便听说鄯州因为山道的开通,短短年余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以为只是变化而已,却不想竟然完全变了样。

左右街道的小店都修葺成了酒楼茶肆,只凭招牌以及外面的装饰,便知殿内定是豪华异常。

仅是城门口,便是这翻景象,深入城中,进入繁华地域,那变化只怕更大。

“走,我们快些回家见娘亲、旻哥!”王忠嗣开心的轻抚着爱驹的颈部。

昔年的小红马愈发的神骏,已经成长为一匹宝马神驹,还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义恩,取自为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人,外托兄弟之义,内结骨肉之恩。义恩在心,永不敢忘。

行至途中,王忠嗣突然想到小七小八。

一别多年,小七小八应该三岁了,自己这个当长辈的,还从未送给他们礼物。

摸了摸怀里这些年当兵积攒的薪俸,转道走向了记忆中的市场。

就算鄯州市场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方位也不会有多少变故。

如他所想的一般,鄯州的市场早非他记忆中的集会了。

街道给加了宽,两旁的店铺汇聚着南北杂货。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并不能影响商主们的热情。

信步入市,只见酿酒、醋酱、蜜浆、熟食、竹木、漆器、染料、牛马猪羊、筋角丹砂、帛絮细布、皮革药材、书籍字画……各行各业什么都有,商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令人耳目一新。

左右往来的还有许多金发碧眼之辈,以前这往来东西的商人都急着赶路,任谁也不会耽搁时间在陇右。但如今路程平坦,往来商贩也不急着赶路了。

鄯州固然不及长安,是天下商品汇聚之地,却也有当地特产,值得一逛。城里的异国商人,日渐增多。

王忠嗣花了好一番心思,在一家西域胡人开的杂货店中买了两个新奇的玩意,一个精巧的洋娃娃,以及一个木头雕砌的狮子玩具。

出了店铺,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玩具,大步走向节度使府邸。

“站在,前面的人,请留步!”

王忠嗣归心似箭,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

直到一人闪现身前,方才顿住了脚步。

“姑娘,这是在叫我?”

王忠嗣惊愕的指着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异族少女,个子很高大,匀称的骨架,修长的双腿,还有一头光亮的褐色长发。褐色刘海下是一张白玉般的脸蛋,高耸的鼻梁和一只又大又亮的眼睛,容貌堪称秀丽。

异族少女没有理会王忠嗣,双目却是看着王忠嗣手中牵着的神驹义恩,眼中似乎泛着些许泪光,如着魔一般,伸手去摸义恩的鼻尖。

王忠嗣惊骇欲叫,他与义恩一同长大,视其为至交。对之照顾,从不假手与人,亲力亲为。似乎也养成了义恩古怪的脾性,生人勿进。它格外神骏,脾气也极为暴躁。

陌生人别说骑乘,触碰到它都会遭受它的反击。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王忠嗣看直了眼睛。

生人勿进的义恩,竟然主动的将鼻子凑了上去,轻柔的舔着异族少女的小手。

异族少女热泪盈眶,囔囔道:“胭脂,果然是你!”

王忠嗣突然记起当初裴旻送他马的时候,曾说过义恩的来历,是从西市的一位马商手中买来的,那个马商手脚并不干净,跟西域的盗马贼有所勾结,心中隐有所觉,忍不住道:“姑娘,现在它叫义恩,是在下兄长,多年前于马市购得,送给在下的礼物!”

说着也挨着几分眷恋的摸了摸马颈。

义恩撇下了异族少女,配合着高扬着头颅,舒适的打着响鼻。

异族少女见状,泪珠滚滚而落,道:“我知道,我明白!”看着壮实的义恩,捂着嘴巴道:“你将它照顾的很好。”

这时一群人蜂拥上来,一个俊朗的异族青年,来到少女身侧,目光打量了一眼王忠嗣,见他一身朴实的装束,眼中露出一丝轻蔑,不去看他,讨好的对着少女道:“美丽的乌琪儿,你的眼泪让我心碎。是这个唐人欺负你了?英勇的瓦尔王子,给你出气!”

“别乱来!”乌琪儿忙摇头道:“胭脂给盗马贼偷了五年,能够再见已经是真神安拉的恩赐,不能奢望太多。”

瓦尔王子听罢想也不想,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宝石伸到王忠嗣的面前道:“这些够你买好几匹马了,你这匹神驹,本是美丽的乌琪儿的,来路不正。你们唐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叫物归原主。”

王忠嗣面色一沉,古人远比现代人更好面子,因故有士可杀不可辱一说。

瓦尔王子此举说好听的是买马,说难听的就算侮辱王忠嗣的人格。

王忠嗣理都不予理会,直接牵着马往一旁走去了。

乌琪儿怒视了瓦尔王子一眼。

瓦尔王子心中更是憋屈,乌琪儿是康国大将军乌普的掌上明珠。乌普手握康国军权,诚乃康国二号人物,而瓦尔王子是米国的二皇子,有心谋求米国国君的位子。

若能成为乌普的女婿,瓦尔王子手中的筹码将会大大增加。

何况乌琪儿姿容不俗,也值得追求。

他特地出面也是为了给乌琪儿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由将火气发泄在了王忠嗣的身上,喝道:“偷马贼莫走!”

他伸手去抓王忠嗣肩膀。

王忠嗣心头盛怒不闪不避,后撤一步,硬顶了上去。

瓦尔王子一时不查,给顶的后撤了三步,脸上更是羞愧难当,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偷马贼给我拿下。”

西域弱肉强食的风气更重,他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一国王子,对付一个寒酸的百姓,就算闹上去,也不会惹什么大麻烦。

瓦尔王子身旁的十余护卫听到主人的喝令,也不分青红皂白的想着王忠嗣涌了过去。

王忠嗣一把抓过马背上的方天画戟,挥手一砸,已将两名护卫砸的倒飞了出去,威势惊人。

他大戟在手中舞了一圈,戟柄驻地,喝道:“还有谁想尝尝小爷的大戟?”

他年岁不大,此刻却显得极具气势。

其他护卫一时筹措不前。

瓦尔王子更是气恼,喝道:“愣着干什么,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其余人听到此处,也不管不顾了,并肩之齐上。

“哈哈!”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高笑:“西域小儿,可是觉得我大唐无人?”

一道剑光闪现,一袭白衣飘过,带着一丝酒香。

两人直接倒飞了出去,阵容裂开了口子。

白衣人顺着口子而入,三尺青锋呼啸而过,好似江河澎湃,涌向瓦尔王子。

瓦尔王子震撼之下,赶忙抽刀抵挡。

一剑两剑三剑……

白衣人的剑如同海潮,绵延不绝,一连三剑,剑剑击打在同一个地方。

瓦尔王子手腕吃重,弯刀应声落地。

白芒闪现,剑锋直指他喉间!

白衣人单手持剑,另一手却拿着一个酒壶,仰首将酒壶里的美酒往口中灌着,潇洒飘逸。

王忠嗣看着白衣人,眼中透着古怪,剑法好熟。

便在瓦尔王子被擒的同一时间里!

周边传出了数之不尽的兵器出鞘之声。

陇右本就民风彪悍,不缺好勇斗狠之辈。

白衣人的那一句“可是觉得我大唐无人?”戳中了周边武者心中的那一抹热血。

西域小儿仗着人多,在本土欺负自己人,岂能忍得?

一瞬间五十余路人将瓦尔王子团团围困起来,虎视眈眈。

各种杂乱声响起,但无一例外,群情激奋,有笑的有骂的,无一例外都是一个意思。

一个番邦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欺大唐无人?

瓦尔王子脸都吓白了,色厉内荏的喝道:“我乃米国二皇子,你们敢奈我何?”

白衣人笑道:“欺负我们的同袍,还管你皇子不皇子?就算是你父亲,我李白也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欺我大唐百姓,天王老子都不够资格。”他将长剑一送,直接在瓦尔王子的颈部划出了一道血痕。

瓦尔王子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乌琪儿也想不到事情会有如此转变,忙道:“一切都是误会,乌琪儿向你们赔罪了。”说着,她恭恭敬敬的向王忠嗣鞠躬赔礼。

李白收回了长剑,从容的回礼道:“我大唐是礼仪之邦,对于姑娘这类人,欢迎之至。”

乌琪儿不舍的看了义恩一眼,领着瓦尔王子一众人灰溜溜的离去了。

李白将手中的酒瓶递给王忠嗣道:“兄弟好戟法,好人品,敬你一杯。”

王忠嗣接过酒瓶大灌了一口道:“李兄弟好酒,却不知您跟裴国公什么关系?”

李白笑道:“国公乃白剑术书法两道恩师!”

王忠嗣笑道:“是自己人,我王忠嗣……”

第二章 龙争虎斗

李白一听“王忠嗣”三字,瞬间大笑起来道:“听师傅说过你,说你是头狮王,兼备兽王的勇猛与首领的冷静睿智,大唐未来的擎天玉柱。能得恩师如此赞许,你是第一个。”

王忠嗣亦然笑道:“旻哥在信中也提过你,说他说了一个文采斐然的徒弟,亦是当世绝顶的好人物!旻哥也从未如此夸赞一人,今日得见,果然气宇非凡,幸会!”

一个盛唐诗仙,一个盛唐第一大将,带着几分戏剧性的结识会晤。

“一同回去吧!师傅这两天就要回来了!”李白见王忠嗣风尘仆仆,又买了孩子的玩物,知他归心似箭,他与随行的朋友告罪一声,与王忠嗣一同往节度使府走去。

王忠嗣问道:“旻哥,这是去哪呢?”

李白灌了一口酒,将酒壶递给王忠嗣,道:“恩师哪里闲得住,不是为民奔波,即是为军劳心。他领着半数陇右军去沙漠里练兵了。”

王忠嗣接过酒,惊疑道:“沙漠?”

“是的!”李白带着几分佩服的道:“师傅说了,一支真正的强兵必需适应任何环境的作战。自乌鞘岭山道与陇右道开通之后,他接连领着兵士训练丛林、沙漠作战,培养军队在恶劣环境下的战斗力。”

王忠嗣肃然道:“所谓忘战必危,正是因为旻哥如此,周边宵小才不敢窥视我大唐疆域。”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了节度使府。

王忠嗣先拜会了自己的母亲,又拜见了裴母、娇陈,将买来的礼物分别赠送给了小七小八。

小七小八皆不认生,围着王忠嗣“叔叔,叔叔”的叫个不停。

王忠嗣陪两小子嬉戏了一阵,跟李白相约后院花园,饮酒聊天。

彼此各自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李白一直在鄯州跟着裴旻学剑,裴旻成天忙这忙那的,不像其他师傅那般,能够每日言传身教。

一般的徒弟,遇上这样的师傅,十有八九毁了,哪怕师傅再厉害。

但李白不是一般的徒弟,天赋这种东西,固然不是成功的决定关键,可却是通往成功的捷径。

李白在剑道上的天赋毫不亚于公孙姐妹,仅比裴旻逊色一二。根本不需师傅手把手的天天传授,由他自行摸索,反而能使之更快的掌握剑法的精髓。他只要在关键时候,提点一二,纠正错误便可。

这种天才型的教学手法也让李白学的格外舒适,不但剑术大进,还用空闲时间,在陇右这一亩三分地混出了极大的名望,结交了不少文化圈的好友,浏览陇右名山大川,留下了几篇诗句。其中包括了《古风其四》中“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如此大气磅礴的字句。

而王忠嗣跟着封常清在莫离驿戍边,大唐、吐蕃重归友好,彼此不再侵犯。但是边境重地,小规模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

封常清在这方面处理的极为妥当,表现的强势之余,又不会盲目的扩大事件,制造矛盾。

彼此的不断冲突,皆在合理的控制之中。

王忠嗣一边体会边境的清苦,一边磨练自身,经年的敲打,越发拥有大将之器。

尤其是去年,吐蕃发生牧奴逃跑事件,王忠嗣正领着小队边境巡视,果断越境出击,领着十余人全歼了吐蕃八十名追兵。不但救了牧奴,还狡诈的做了伪装,清理战场,反咬吐蕃一口,说他们在大唐境内行凶杀人。

迫使吐蕃有理说不清,只能不了了之。

王忠嗣、李白一文一武,却相处的极为融洽。

比及年岁,王忠嗣由小李白一些,但依照辈分而论,王忠嗣是裴母义子,裴旻的兄弟,是李白的叔辈。

不过他们直接各交各的,放下虚礼,以朋友相称。

这几斤酒下肚,两人兴致一起,直接去了演武场,比划起来。

李白一抖手中的三尺青锋道:“人叫太白,这剑也叫太白!忠嗣担心了……”

王忠嗣方天戟平举,笑道:“旻哥的剑法固然天下无双,但某的薛家戟法,又何尝不是天下无对。太白也要小心了……”

他话音方落,方天戟依然挥舞而出,刚猛霸烈,夹杂着杀伐之气。

李白的太白剑毫不畏惧的顺势而上,如雪的剑芒直刺王忠嗣要害。

王忠嗣神色凝重,这一剑看似简单,但却封锁住了大戟还击的路线,那令人咂舌的速度,顷刻间就以逼近身前,避开了方天画戟最有效的进攻范围。作为长兵器的大戟,失去了最得利的范围优势,将会受制于人,难以自控。

轻轻的一剑,就逼得自己进退两难。

果然是旻哥叫教出来的好徒弟!

王忠嗣高喝道:“来得好!”

对于这一剑,王忠嗣知道不能退。李白施展的是草圣剑,只要他后退一步,对方的招式必会如洪水缺堤般攻来,直至被击败为止。

“锵”长戟斜斜刺出,转变成一条曼妙的弧线向前刺出四尺后停止。

“当”的一声,李白的长剑意外的刺不下去了。

王忠嗣手握方天画戟,在兵刃相交的瞬间,以方天画戟戟尖与月牙处连接的空心地迎击。在长剑刺入的那一刹那,飞速手腕一翻,戟锋飞速旋转,直接卡住了李白长剑进击的力量,将李白的攻势化为无形。

一合之下,李白未能如愿,王忠嗣也没有占得便宜,一个攻的漂亮,一个守的精彩。

王忠嗣再次出手,一寸长,一寸强,只有发挥方天画戟的优势,才能击败眼前的强敌。

比起武艺,王忠嗣更加精于军略智谋,正如兵法中所说的以己之长,克彼之短,人亦是如此。

李白脸色也跟着肃穆,尽管仅仅只攻守了一合,李白已然发现眼前的这位刚毅的少年,除了拥有超凡的武艺,还有一刻钢似铁的心,不为外物所动。

戟风迎面扑来!

李白亦毫不畏惧的挺剑而上,身形飘忽,力争先着。

戟风纵横,剑光闪烁。

只听得各种交错的兵器碰撞声,此起彼落。

王忠嗣好似一头威不可挡的猛虎,李白却是蛟龙,龙虎争锋!

“好一个龙争虎斗,算我一个!”

正在他们拼斗激烈的时候,一人一剑冲了进来,携带万均之势,同时接下了两人的攻击。

第三章 降龙伏虎

对于裴旻的出现,王忠嗣、.。

他们皆非等闲之辈,即便在拼斗之际,依旧能够察觉周边动静。

裴旻正大光明的从外边走来,他们焉有看不见的道理?

只是他们斗再酣处,无暇分心他顾。

王忠嗣、李白都是当世绝顶的人物。

这才高之人,必有心高之处。

一个盖世名将,一个绝代诗仙,谁又愿意输?

遂然没有加以理会而是用心对着面前的劲敌。

裴旻突然出手,确实出乎王忠嗣、李白的预料。

可他们的何许人物,反映之快,只在转瞬之间。

彼此眼神交汇,以明白各自心意。原本斗在一处的两人,同时攻向了裴旻。

王忠嗣大戟在前开路,李白的剑见缝插针,以王忠嗣做着配合。

裴旻以一敌二,毫无惧色,冷然自若,沉腕下挫,秦皇剑笔直刺出,准确无误的抵在王忠嗣攻来的方天画戟戟尖之处。

剑尖对戟尖。

“当”一阵金戈铁马交响声,立时火花四射。

“蹬,蹬,蹬!”王忠嗣连退三大步,手臂有些发麻。

论及履历,王忠嗣堪称天生神力,未来的他,力气必然胜过裴旻无疑。但是今年他不过十五六岁,固然身形高大,与成人无异,可力气上终究算是孩子,要逊色二十五六的裴旻不少。

何况裴旻手中长剑完全舒展,而王忠嗣大戟固然是重兵器,有着一定优势。

奈何裴旻出剑太快太准,在王忠嗣招式未能完全施展的时候,途中截击,让他的力量无法完全施展出来。

这份眼力技巧,高下立分。

不过对手可不只是王忠嗣一人,李白就如一名刺客,在裴旻一剑刺出,还未来得及收剑自顾的时候,太白剑划空而来。

李白深知自己这位师傅的本事,但凡出手,绝不留情,

裴旻微微一笑,长剑倏地刺出,一连五剑,每一剑的剑招皆苍然有古意。正是李白未学草圣剑之前,最擅长的峨嵋剑术,招数古朴,内藏奇变。

李白见自己擅长的剑法由裴旻使出,韵味截然不同,直接封锁了他所有的进攻线路,额上不免出了一片汗珠。当即当即长剑一晃,向右滑出三步,去势奇疾而收剑极快,很冷静的没有与裴旻拼上这一计。

“了不起!”裴旻赞了一句,以一敌二,最大的忌讳便是正面对上两人,陷入双拳敌四手的境地。

故而他先逼退王忠嗣,请李白入瓮。

却不想李白直接避开了这一招,展现出了极高的拼斗智商。

王忠嗣、李白互望一眼,眼神交流。

王忠嗣依旧先一步出戟,戟风走着弧线攻来。

裴旻眼中再次闪现意思赞许,王忠嗣这一手极为高明,也是薛家戟法的精华所在。常人使用长戟,大戟的攻势走直线,求快求准,务必一击毙敌,劲道威猛刚霸,势不可挡。但是昔年薛仁贵反其道而行之,戟锋尽走圆弧线,招招圆形移动轨迹,这一击不中,二击即来,避免了后力难以持续的不足,让重兵器的大戟,变得刚柔并济。

王忠嗣深得其中三味,他这一戟轰然挥出,进攻路线起伏不定,裴旻想要故技重施,却不可能了。

李白更是在一旁枕戈待旦,这些年,他不只是学了草圣剑。

裴旻的武艺剑技来至于天下,故而自己从未有门户之见,只要对方人品过关,有那个天赋潜力,他并不介意培养一个行侠仗义的剑客豪杰。

李白的品性自不用说,值得倾囊相授。

只有斩虎剑法、越女剑法,这两套并不适合李白的剑法,其他适合他的皆以传授。

因为李白身形飘逸,下盘功底极佳,最适合轻灵多变的招式,大有刺客的即视感。

裴旻也没少传授他类似的剑招套路,而今他与王忠嗣一前一后,一明一暗,两人初次见面,配合却是天衣无缝。

即便是裴旻,此刻也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手腕一抖,越女剑法挥手而出,极尽诡奇之能事,动向无定,不可捉摸。

这一剑也是他全力施为,毕生功力之所聚,如云卷雾涌,光环乱转,霎时之间已将王忠嗣裹在一团剑光之中。

王忠嗣一声惊呼,他学习的是战场武技,以刚猛霸道为上。面对越女剑法这种变幻莫测到极致的剑法,实在难以应对。

尤其是裴旻这一次出手又不留半点余地,王忠嗣不由得目为之眩,有些无从入手。

若他独有一人,可以死防的住,可如今他背后还有一个李白。一但他陷入守势,李白将完全暴露。

正左右为难之际,耳旁传来李白的声音道:“我防,你攻!”

形势太快,根本容不得他多说许多,只是简单的四个字。

越女剑法难得住王忠嗣,却难不住同走轻灵线路的李白!

太白剑东刺西削,使人眼花镣乱,看似胡乱出剑,却是防住了王忠嗣的周身要害。

裴旻见状,不得不后撤一步,以避开王忠嗣的风雷一戟。

王忠嗣、李白互望一眼,士气大震。

依葫芦画瓢,再次一起进攻,故技重施。

裴旻似乎无何奈何,再度用出了越女剑法。

相同的招式,在裴旻手中施展出来,依旧让王忠嗣眼花缭乱,但他此刻无畏无惧,有李白为他挡剑,他又何惧。

李白心中徒生不祥预感,心想:“面对师傅这样的高手,同样的招式真的管用?”

但局面以容不得他不出手,长剑展开,刷刷两剑。

这一出手,立觉不妙。

裴旻的越女剑法,压根不是攻向王忠嗣,而是他李白!

裴旻的剑本就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比及的,又破判了形势分心去照顾王忠嗣,登时失去了先手,给逼退了三步。

王忠嗣见状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完全不顾李白生死,一戟猛戳到底。

裴旻暗赞一声,放弃了对李白的攻击,一边将剑鞘射向李白,一边身形扭动,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甚至向右近乎九十度角,避开了王忠嗣的一击,剑背在他胸前一划。

王忠嗣知道若是以剑锋对之,必定有死无生,不在动手。

李白想要支援以是不及,长剑还未刺到。

裴旻已经使出了斩虎剑法,同样全力出手,毫不留情。

李白苦笑,明白退无可退,只能选择硬拼一记。

结果不言而喻!

太白剑险些把握不住,勉强握着,双手以无再战之力。

降龙伏虎!

第四章 教导王忠嗣

“旻哥!”

王忠嗣输了脸上并无任何不悦,他是给裴旻、公孙曦虐打的,输给裴旻并不觉得丢人。

他们经年未见,此刻再见,输赢什么的又有什么所谓?

“好!”裴旻双手抓着王忠嗣的肩膀,感受到他藏在衣服里的肌肉,给了一个热情拥抱道:“几年不见,长结实了不少,你的表现常清早与我说过,很不错,很了不起。”

李白也走上了上来,叫了一声:“师傅!”

与王忠嗣的理所当然不同,他脸上有些郁郁。

这位诗仙心性极高,他固然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赢裴旻,但是输得如此干净利落,依旧让他觉得颜面无光。

他觉得他跟王忠嗣的联手,不至于输得如此凄惨。实是他们彼此不够了解,又不熟悉对方的习性套路,配合的不够默契的缘故。

“你们都很不错!”随着剑术境界的提升,裴旻的眼光越发的毒辣,从一开始两人的比试,已经看出彼此的水平。

李白于剑道天赋极佳,年岁不大,却以达随心所欲的境界,用剑灵动。而王忠嗣稳重如山,刚毅果决。薛家戟法在他手中,可是刚柔相济,差的只是火候而已。突然出击,只是想试探一下他们的应变能力。

能在危险的时候将自己的所学武艺都展现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手。

空有一身武艺,关键时候施展不出来,平素练习的再好,亦是无用。

裴旻看着对两人说道:“为了奖励你们,过几日随我去长安吧,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这一听长安,李白、王忠嗣眼睛各自一亮。

天下诸国来年新年齐聚长安觐见,此事在天下早已传开。

如此盛事,谁不想凑个热闹?

天下的英雄豪杰,文人墨客,还有贵胄子弟纷纷往长安汇聚,一睹盛事风采。

李白早已决定要往长安一行,不愿意错过着千载难逢的景象,而王忠嗣也有此心,但他是军人,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要裴旻批准才行。

他们自己去,与裴旻带他们去,毫无疑问是完全两个概念。

他们自己去,不过是凑个热闹,而跟着裴旻去,那就是在热闹其中了。

“谢旻哥!”

“谢师傅!”

李白道:“师傅提前回来,也是为了长安之行?”

“嗯!”裴旻带着几分好笑的点了点头,他在沙漠中练兵,突然接到了李隆基的圣旨,让他准备一切,即日往长安一行。信中直言不讳的表示,大唐有今日之盛,他裴旻功居第一。明年的新年大典,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他裴旻,就算有天大的事情都要放下。

李隆基心底明白的很,自从乌鞘岭山道、陇山道开通之后。陇右一切接上正轨,地方事务皆有地方刺史负责,各方军务又有军使掌控。

裴旻手上还有一群干略不菲的人才,足以应对一切。

以当前的局面,裴旻就算离开陇右,也不会给陇右带来什么未知的变故,是以圣旨是带着几分强迫性质的。

裴旻也明白李隆基的心思。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李隆基预计的情况。

对于目前这种局面,李隆基自己都是懵逼的。

他邀请昭武九国至长安,只想更好的控制西域,更好的将大唐的威势展现出去。

但他也很清楚,现今的大唐不比原来。

太宗、高宗时期,大唐的威势是打出来的,所以四夷臣服。如今并不适合发动战争,采用柔和的方式是唯一的选择。

西域是第一步,只有西域上下齐心,才能应对西域错综复杂的局面。

让李隆基没有想到的是,不只是西域昭武九国,阿拉伯帝国、拜占庭帝国、突骑施、吐蕃、葛逻禄、南诏、回鹘还有新罗、扶桑,莫名其妙的周边各国纷纷向大唐投书觐见,意外的呈现一股万邦来朝的景象。

李隆基惊喜之余,又带着些许的不安。

人贵有自知之明,李隆基非常清楚。现在的大唐确实崛起了,但真不足跟太宗、高宗的巅峰时期相提并论。

诸多国家前来,各有图谋,有裴旻在长安,他能安心许多。

即便裴旻外放为官,在李隆基的心中,裴旻依旧是最为可靠的外臣。有其在长安,他的胆气也能足上许多。

何况裴旻自己也想会一会来自于天下各国的英才俊杰,不想错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直接应诺下来,提前回鄯州准备。

这一到鄯州,裴旻便得知王忠嗣回来的消息,而且还知道了市集上发生的事情,来到演武场找到了他们。

“对了!”王忠嗣念及先前发生的事情,道:“旻哥,刚刚发生了一些情况,我与太白兄一并得罪了米国的王子,不知会不会给旻哥带来不便?”

裴旻眯眼笑道:“这事我知道了,米国国王还告到顾刺史那里去了,要讨一个说法呢。说我们唐人野蛮无礼,伤了他的宝贝儿子。你旻哥……我理都不理,直接让人给那米国国君带了一句话,让他惹事的时候,想想自己在什么地方。在我大唐境内,是龙得卧着,是虎也得趴着。胆敢虎啸龙吟,喧宾夺主?那就抽了他们的龙筋,拔了他们的虎皮。我大唐以客待之,是礼数。他们想要反客为主,那就试试,够不够格……”

李白在这方面就是一个中二青年,赞道:“师傅说的在理,大唐哪有得他们异族嚣张的资格。今日还是那位姑娘通情达理,并未胡搅蛮缠。白,这才给她几分颜面,不然绝饶不过那什么米国二皇子。不过就是一城之国,有什么值得嚣张的?”

对于米国,李白还是有些了解的。

毕竟他就是出生于碎叶城,对于西域有着一定的认识。

裴旻赞许对王忠嗣道:“忠嗣,这方面你得向太白学习。人不放我,我不犯人,我若犯我,我必犯人。你要这样想,他是欺负到你头上,你才没吃亏,确实也可以不与他计较。但是今日对象要不是你,吃亏受委屈受欺负的就是我大唐百姓。在我管辖的范围内,百姓受外族欺辱,打的可是我这节度使的脸。这类事一旦发生,只要你们站着理,别怕后果,一切由我这做兄长的帮你扛着,只有让他们知道教训,才明白收敛是什么意思。”

王忠嗣肃然道:“忠嗣明白了!”

第五章 滚出陇右 杀鸡儆猴

鄯州驿馆。

迪瓦什蒂奇趾高气扬的走进了大殿,看着颈脖缠着一层纱布的儿子瓦尔,笑道:“我儿放心,陇右节度使在外,鄯州最大的是他们的刺史。父王已经找了鄯州刺史。鄯州刺史是头好欺负的绵羊,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给你一个交待的。哼哼,到时候,父王再强势一些,逼着他们将人交由我们处置,父王将他们交给你,让你出气。”

瓦尔崇拜道:“父王威武……”说着切齿道:“我要当着乌琪儿的面,给他们两人施以鞭刑,要让乌琪儿明白,是唐人以多欺少,这才受制于人。”

迪瓦什蒂奇开怀笑道:“理当如此!好儿郎生存于世,便要如狼。要有狼一般的凶狠,狼一般的记仇,不择手段。唯有如此,才能在西域生存。不用担心别的,弄死了由父王扛着。不就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换做在米国,父王早就砍下他们的手脚,给王儿出气。”

他大腹便便的走上了首座,叫喝了一声:“去,让驿馆的人准备膳食。昨天的红烧蹄膀味道很不错,让他们弄上两份来,一份不够吃的。”

迪瓦什蒂奇在上首坐下,身子直接躺在席子上,等着享受美食。

“王,外边有鄯州的官吏求见!”

还没将地板捂热,已听卫兵传来消息。

迪瓦什蒂奇咧嘴冲着自己的儿子一笑道:“看见没,这就是效率。外交就是这样,别看咱们国小,比不上唐朝。可只要拿捏得好,处理的到位,我们在唐朝就是上宾,地方大员对我们一样要恭恭敬敬的供奉着。”

“让他进来!”迪瓦什蒂奇说了一声,将身子翻了一边,侧着身子对着大门,坐起来的意思也没有。

见一位体态雄伟,眉目疏朗,须长四尺,很有威重的人物走进了大堂,迪瓦什蒂奇也不起身直接道:“人抓来了嘛?”

李林甫见状,也不行礼问好,只是笑道:“人是没有,某只是代我家国公大人传一句话。”

迪瓦什蒂奇神色一禀,赶忙起身道:“可是裴国公?”

在陇右也只有裴旻一个国公,迪瓦什蒂奇赶在刺史顾新面前猖狂,但面对那个手握重兵,屡破吐蕃的好人物,不敢有任何怠慢。

“然也!”李林甫随口道:“国公让在下来警告米王,这里是大唐,不是米国。逞威风,滚回米国去。在米国,你耀武扬威,没人管你。但在我大唐境内,是龙得卧着,是虎也需趴着。以免闹得来得了,回不去的下场……”

迪瓦什蒂奇瞬间涨红了脸:先前他儿子瓦尔跑来向他哭诉,说什么唐人嚣张无礼,为了一点小事,群起欺负他这个外乡人,为首一人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致,甚至动手伤了他,在他颈脖处割了一道口子。

迪瓦什蒂奇向来护犊心极重,见爱子颈部的伤口,只心疼的“哇哇”大叫。

这颈脖向来的人身体的要害,很容易致人死地。

迪瓦什蒂奇才不管李白的剑术信心,将一切都归罪为唐人护短,以多欺少,气急之下,直接冲到了鄯州府衙找刺史顾新抗议。

顾新是一介文人,在这方面的处理,难免患得患失,一方面不了解情况,一方面又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引起外交纠纷,以至于瞻前顾后,不够利索强势。让迪瓦什蒂奇耍了流氓反客为主,给逼着交人。

本以为一切抵定,却不想竟意外出现了变故。

一个不知名的小官,竟然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砰!”

米国国王气恼的一拳打在了案几上,道:“我乃大唐皇帝陛下请来的客人,这就是你们大唐的待客之礼?”

李林甫面不改色,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嘲笑道:“客分恶客,良客。良客来了,自有美酒。至于恶客,是刀剑还是什么,全看恶客自己是否识趣了。言尽于此,米王自己掂量掂量……”说着,他直接甩袖就走,走了两步,他回过头来道:“什么红烧蹄膀,那是招待良客用的。对于恶客,并不提供。回头厨房会送些山菜来,吃不吃随意。”又走了两步,再度停了下来道:“国公大人特别吩咐了,别的地方,他管不着。可在这陇右这一亩三分地,米王想吃顿好的,真不容易。”

仰着头,挺着胸,李林甫大步的走出了驿馆,心头畅快之极。虽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但是这权势的滋味,真的不错。

迪瓦什蒂奇脸色阵青阵白,粗着嗓子叫道:“裴旻小儿,简直欺人太甚。”

将自己父亲如此受辱,迪瓦也是一脸怒意,叫道:“太猖狂了,父王,我们现在怎么办?”

迪瓦什蒂奇抓着案几上的空酒杯砸向了迪瓦喝道:“还能怎么办,人家不欢迎我们,还有脸在这里待着?走,回……”他实在鼓不起勇气说回米国,切齿道:“去长安!”

他真没有勇气给裴旻叫板。

米国国王,说是国王,可真正管辖的土地不过大唐的一个州。而裴旻执掌陇右军政大权,握有十二个州的政务,七万五千大军。

论硬实力他这个节度使、按察使远甩迪瓦什蒂奇几条长街。

迪瓦什蒂奇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与迪瓦什蒂奇一同来的各国大人物,闻讯之后,心底也不由的一紧:如今的大唐今非昔比,有强势的道理与实力,再三叮嘱随行而来的儿女,让他们收敛作风,低调一些。

就在迪瓦什蒂奇不远的驿馆别院,乌琪儿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水池,心中却想着她的胭脂。

胭脂是她祖父临终前赠送给她的礼物,希望胭脂能够陪着她一同长大,一同驰骋于西域大地。

作为儿时玩伴,乌琪儿对于胭脂有着极深的感情与意义,但因一次意外,胭脂为盗马贼所掳,再无踪迹。

胭脂有很明显的特点,全身毛红如血,四蹄洁白如雪,极为罕见。是故,只是一眼,乌琪儿就认出了它来。

“乌琪儿!”沉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爹爹!”乌琪儿强笑着,挤出了一个微笑。

“好孩子!”乌琪儿的父亲乌普,轻柔的给爱女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道:“真要舍不得,爹爹去找那个少年与他好好谈谈,也许有一线希望呢?”

乌琪儿摇着头道:“不用了,爹爹!他将胭脂照顾的很好,乌琪儿看的出来,胭脂对他很是眷恋。强行将他们拆开,胭脂也会难受的。胭脂过的好就好,能够再见,女儿已经很开心了。”

乌普轻叹了口气,问道:“那乌琪儿是否能将今日的事情经过跟爹爹细说?越详细越好……”

乌琪儿心底不解,还是将经过细细说明,最后才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乌普道:“米王迪瓦什蒂奇给裴旻赶出了鄯州,一国之主,颜面尽失。”

“哼哼!”乌琪儿愤慨道:“真是活该,要不是迪瓦那个混帐惹事。指不定女儿能跟那人交上朋友,也能好好的跟胭脂说上话了。”

“你不懂!”乌普拉着乌琪儿的手道:“这事情看是简单,这背后的深意可大着呢!从这件事情上,完全可以看出。裴旻,这个大唐最年轻的国公,军功最高的后起之秀对我们西域的态度。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好好谈,完全可以化为虚无。但是裴旻却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手段,可见他对于西域,对于我们昭武九国的态度如何。”

乌琪儿惊骇道:“难道天朝上国要对付我们九国?”

乌普摇头道:“不至于如此,我们九国与天朝上国共治西域,才有西域的繁华太平。我们彼此谁也离不开谁,少了天朝上国的支持,我们九国早已给阿拉伯帝国、吐蕃帝国、突骑施,甚至拜占庭啃的渣都不剩。可要是没有我们,天高朝廷远,天朝上国想要控制西域,维护商道的太平,也没有那个本事。所以我们彼此都维持着一定的和平,相安无事。”

“那?”

乌普叹道:“所谓的和平是不存在绝对的,不论是我们强大,还是大唐强大,哪一方越强,这份和平,越显得薄弱。现在天朝上国大有昔年所向披靡之气,这份和平能够维持下去,皆看此次会晤。天朝的皇帝陛下邀请我们九国国君一同入朝觐见,是一个征兆。意味着天朝对西域的重视,而裴旻用如此手段对付米国,也是一个征兆,意味着天朝要插手西域之事……他这是在杀鸡给猴看。”

“安逸了那么些时间,九国之间,表面以我康国为尊,但这背后的勾心斗角已经显现。有些国家不受诱惑,与吐蕃、阿拉伯帝国暗通款曲,天朝岂会不知,无动于衷?”

“现在西域就好比一块大饼,人人都想咬上一口。而大饼归天朝上国所有……毫无疑问,就凭裴旻今日表现出来的强势,完全可以看出,天朝上国非但不能容忍任何人窥视大饼,反而有心清除哪些两面三刀的国家……以爹爹预判……西域的未来,只怕就掌控在裴旻这个少年手里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狮王莫斯雷马萨

“爹爹……”

“爹爹……”

来到后院,小七、小八小跑着迎了上来,分别向他炫耀王忠嗣送给他们的礼物。

两家伙已经三岁了,许是断奶断的早,又每天都喝牦牛奶的缘故,长得格外结实壮硕。

脸色也是粉嫩粉嫩的,煞是可爱!

“来!爹爹抱抱!”他一手一个,将小七、小八同时抱了起来,感受着双臂的重量,笑道:“再过年余,爹爹就抱不动你们了!”

“那小七要骑大马,多骑骑,免得以后骑不了。”小七高举起了手,也不知是宠的,还是怎么的,她有着男孩子一般的淘气,活泼过了份。

小八身为男孩都远远比不上小七爱玩爱闹。

对于自己宝贝女儿的要求,裴旻焉能拒绝,配合着将她扛在肩上,任由她爬上自己的双肩,抱在他的脑袋,左右晃动着。

小八眼中闪着欣羡之色,裴旻笑道:“等你姐玩累了,再换你上。”

小八开心的咧嘴一笑。

娇陈看着嬉闹的三人,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

“长安如此盛景,焉能少的了我们?准备一下,回长安住上一季,也让小七小八见识一下长安的景象。顺便在长安给他们找几个课业西席,在过年余,可以传授他们课业了。陇右这个地方什么都好,但是文化氛围远不及长安洛阳。要不是舍不得,我真想将他们丢给弘文馆,跟着弘文馆里的大学士一同学习。”

父母对于子女,总是想给他们最好的。

其实就小七小八这个年岁,根本接受不了多少高深的文化,随随便便一个秀才就能当他们的老师,但裴旻却想请更有能耐的来教他。

娇陈却道:“妾身看来,郎君这是舍近求远了。若论学识,谁比得上张九龄?要比文采王之涣、王昌龄,甚至是太白,那一个不是当世绝顶之人。何必在长安、洛阳去求?”

裴旻一拍脑袋,笑道:“有道理,还真是关心则乱。那我就为小七小八组建一个世上最豪华的先生团,将什么李杜、孟浩然、王维什么的,有机会通通请来,就不信小七小八成不了才?对了张老哥似乎有消停的意思,他这些年游历了大江南北,意图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静下心来研究书法。”

娇陈感慨道:“叔叔是真正的雅士。”

“确实!”裴旻点头附和,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见世人对于名望是何等看中。但于书法一道,张旭是这个时代公认的第一,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以张老哥的脾性,就算给他安排个职位,他也干不来。索性给他一个不干事的闲职供养者,免得他老是写字换酒钱。随便还能给小七小八当先生,一举多得。”

经过了几日安排,裴旻将陇右的事物交给了张九龄、袁履谦、李林甫三人处理。

对于张九龄、袁履谦,裴旻是一百个放心。

但对于李林甫,裴旻心底很是复杂。在陇右最困难,人手最稀缺的时候,李林甫给了他极大的帮助,干了许多实事。

论及文化水平,他远不及张九龄、袁履谦、王之涣、王昌龄这些人万一,但是比及实干才华,处理实事的能力,也只有张九龄可以与之一比。便是袁履谦,也要逊色他一二。

而且张九龄、袁履谦、王之涣、王昌龄这些人秉性太过正直,很多事情,他们处理的就是不如李林甫手段灵活多变。

在关键的时候,李林甫的阴谋,远比阳谋更有效果。

裴旻一时间也不舍得对付他,任用着他的才华。至于秉性问题,裴旻暗中也有安排。

他早让负责情报的孙周暗自盯着李林甫了。

只要李林甫踏踏实实的干,裴旻可以给他一定的权势,以满足他心里的欲望。但是他想更进一步,成为历史上那个大奸臣,那就是痴心妄想。

以裴旻现在手中的权势,要弄死历史上的李林甫不容易,要整死未发迹的李林甫,那是绰绰有余的。

开元八年寒露,天上飘起了茫茫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裴旻决定前往长安的时日。

出门降雪,并不吉利,可裴旻向来不信这些,反而笑道:“这大雪相送,看来老天待我也是不薄。”

裴母、娇陈、王氏、小七、小八一家人上了一辆裴旻特地为家人出行而准备的豪华马车。马车四周以熊皮包就,以抵御风寒,里面也铺着虎皮,再辅以暖炉。车内温暖如春,毫无冬天的痕迹。

裴旻、李白、王忠嗣以及自然策马而行。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若一点风雪都受不得,焉有颜面立世?

一路东行,车内传来的裴母的声音:“旻儿,在陇右道的时候,稍微停一停。为娘,想看一看陇右道。看一看我儿开出的山道……”

裴母说这话的时候,言语中充满了自豪。

乌鞘岭山道与陇山道的开通,是历史上的一个奇迹,而她的儿子正是这个奇迹的创造者。

乌鞘岭山道她没有机会一游,但是这途经陇山道,不下来看一看,怎么样也不甘心。

“好!”裴旻应了一声,在抵达陇山道路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宽敞的大道,平坦紧实,距大道的建成已近两年。

这段时间里,每日皆有无数行人穿梭。各种货车,马车往来频繁。尤其是从西域而来的大型车队,几乎每月皆有一趟,往来负载的皆是重型货物。

面对如此考验,陇山道的地面依旧平坦如初。

显然经受住了真正的考验,并非豆腐渣工程。

裴旻搀扶着裴母下了马车。

裴母一手牵着小七,一手拉着小八,走在陇山道上。

小七、小八自懂事以来就没出过鄯州城,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好不开心。此刻更是身处奇景之中:左右皆是高耸的山崖,而一条宽敞的大道似乎将陇山劈成了两半,直通关中,称之为神迹,亦不为过。

两个小家伙左指右指,欢喜无限。

裴母也是一脸惊叹,欣慰道:“甚好,甚好!”

行了里许之地,但听得蹄声如雷,百余乘马疾风般从远处飞奔而来。马上乘客一色都是玄色薄毡大氅,里面黄色劲服。

人似虎,马如龙,人既魁梧,马亦雄壮。

每一个人都是魁梧的猛士,每一匹马亦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黄毛的神骏。

如此神骏的战马万中无一,这一下子出现了百余匹,委实壮观。

周边人不由自主的往远处眺望,小七小八也瞧了一眼,有些不由自主的往裴旻身旁靠。

他们年纪小,心灵纯净,看的也最为纯粹。那若有若无的杀气,他们最能体会。

裴旻也不由顿足眺望,微皱着眉头,心底盘算着是哪路人马。

这百人可不简单,每一个身上都有着杀伐之气,是那种久经战阵的气息。唯有身经百战的悍勇之士,才有如此可怖的杀伐之气。

对方只是寥寥百人,人数虽不甚多,但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

为首一人特别显眼,一个如狮子般的男人。

他四十来岁年纪,一身黄色轻甲,上面纹着一个咆哮的狮头。他长得头黄发黄须,满脸的胡须,配上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以及那张四方的国字脸,跟他胸前的狮子极为相似。

裴旻突然想到了昔年跟阿拉伯商人阿维叶了解阿拉伯帝国时,听过阿拉伯帝国有一支常胜之师,叫做狮军。

狮军统帅是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的弟弟莫斯雷马萨,他是前任哈里发与蛮族女子所生的私生子。

因为生下来偏向母系蛮族,全身黄毛,与阿拉伯的血统严重不符。前哈里发盛怒之下,意图将之处死。

是现哈里发偷偷将他藏了起来,交给国内大将军抚养。

莫斯雷马萨长大之后身上有着蛮人的神勇,又继承了阿拉伯人的智略,初次上阵,便凭借手刃八十余人,名震一时。

最后更是创建了战无不胜的狮军团,纵横亚欧非,鲜有败绩。

而莫斯雷马萨也有狮王,小汉尼拔的美誉。

他就是阿拉伯的狮王莫斯雷马萨?

裴旻心底暗思着。

来到近处,为首那个如同狮子般的男人突然拉着缰绳,在裴旻一行人身旁停顿下来。

对着裴旻他们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裴旻耸了耸肩膀,做出了一个听不懂的表示。

粗犷男人,招了招手,从末尾叫来了一个瘦弱的阿拉伯人,对着他叽里呱啦的一套说。

裴旻听不懂意思,但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于他之前的问题相同的。

瘦弱的阿拉伯人看向裴旻道:“亲王问你,可是陇右的裴旻,裴大人。”

裴旻淡然自若的道:“正是在下!”

瘦弱的阿拉伯人对粗犷男人点了点头。

粗犷男人翻身下马,大步走了上来,一手捶胸,恭敬的行了一个西方礼节,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阿拉伯翻译解释道:“亲王说你是一个能够创造神奇的男人,他希望能够与你结识,并渴望与你在战场上交锋。”

裴旻闻言,眯起了眼睛道:“我也听过狮王莫斯雷马萨的大名,你可以告诉他,这一天会来临的!我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

第七章 命中注定的对手

翻译官将裴旻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莫斯雷马萨。

莫斯雷马萨听了翻译的话,目光炙热的看着裴旻,咧嘴一笑,热情的张开了双臂。

莫斯雷马萨一直负责西方与北方的战事,领着狮军在亚欧非战场上横行。

这些年他攻入过印度河流域,征服了印度次大陆西北部的大小邦国,也兵锋直指拜占庭帝国消灭了拜占庭帝国在非洲北部最后驻军,还占领从突尼斯直到摩洛哥的广袤土地。甚至跨越直布罗陀海峡远征西班牙,征服了西哥特王国。

他纵横疆场二十年,唯独没有向东用兵,在他们看来东面贫瘠困苦,并不值得大力发展。

而且毋庸置疑的是东方有大唐、吐蕃两大强国,为了并不富裕的土地,与大唐、吐蕃两国死磕,没有多少意义。

是故阿拉伯帝国向东打到帕米尔高原时,便裹足不前了,将军事的重心用于西方战场。

然而随着大唐的崛起,阿拉伯帝国的统治者奥马尔二世发现自己的父亲苏莱曼做了愚蠢的决定。

西域是否富裕,看的不是西域自身,而是跟东方的大唐。

大唐崛起富强,西域商道通畅,西域也跟着富强,大唐一但陷入谷底,西域亦跟着没落。

面对丝绸之路带动的经济效应,西域原本鸟不拉屎,狗不生蛋的地方,瞬间就能变得香喷喷,人见人爱的财富中转之所。

阿拉伯帝国的国策是向西发展,以消灭拜占庭,攻取君士坦丁堡为上。

东面布置的军事力量最为薄弱,导致东方战场无力争夺西域。

面对大唐在西域的都护府以及昭武九国的军事力量,阿拉伯帝国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吃了几次的败战。

随着丝绸之路的繁盛,奥马尔二世越来越觉得往东方发展的必要,开始收买拉拢西域诸国,并且意图将自己的弟弟狮王莫斯雷马萨调往东方战场。

此次让莫斯雷马萨出使大唐,主要目的自然是通商,希望加深两大国家的交流,以实现双赢的局面。促进两国的经济,尽快恢复阿拉伯水军覆灭的影响。

其次未尝没有让莫斯雷马萨进一步的了解大唐之心。

知己知彼,为日后的征伐做准备。

莫斯雷马萨对奥马尔二世深沉的意思未必了解,但他本性好战喜战,是一个狂热的战斗份子。知道自己的兄长,有心将他从西方的战场中抽调往东方,对于东方诸国的军事实力也做了一些调查。

知道大唐最能打的两位统帅,一位是老将薛讷,另一位则是年轻的后起之秀裴旻。

莫斯雷马萨对于这两人并过多在意,击败对手,蹂躏对手,是他的乐趣,对手越强,越能让他兴奋,热血沸腾。

直到此次一路东来,经过乌鞘岭山道的时候,莫斯雷马萨为裴旻的杰作震撼住了。

那严峻的地形,八月飞雪的可怖环境,居然有人强行开出一条山道。

这份能耐,就如莫斯雷马萨当初兵临埃及时,第一次见到金字塔一样震撼,这才有了之前“创造神奇的男人”一说。

越是这样的人,莫斯雷马萨越期望与之一战。

这一路而来,莫斯雷马萨对于裴旻的兴趣远胜李隆基。

经过陇山道的时候,见裴旻的护卫人数不过八十余众,面对他们的蜂拥袭来,非但没有任何紧张惊慌,做出大敌当前的模样,反而镇定自若的摆开了阵势,只要他们露出半点敌视之意,立刻就能进入战斗状态,展现出了超凡的军事素质。

不经过战场的洗礼,没有经过严苛的训练,寻常护卫根本无法做到这点。

这支护卫必然出自于百战之师,莫斯雷马萨见领头人是一位格外年轻的青年,故而揣测他的身份,一猜而中。

为此莫斯雷马萨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向裴旻约战了。

裴旻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几个愿望中,其中一个正是改变历史,率领大唐在东西方两大最强国家的碰撞中取得胜利。

他的回应自然不会有任何的示弱。

如此也对了莫斯雷马萨的口味,心底更加期待日后的一战。

对于莫斯雷马萨的热情,裴旻也张开了双臂,带着几分惺惺相惜的与之完成了一个男人间的拥抱。

“我也去长安,一路同行可好?”

裴旻对着莫斯雷马萨发出了邀请。

莫斯雷马萨从翻译官的口中得知了他的意思,欣然同意。

两人的队伍混在了一处,显得格外威武。

裴母也看够了陇右道的情形,回到了马车里,一并往长安而去。

莫斯雷马萨口中赞着陇右道的壮观,不断的道:“唯有神迹,才能开这陇山,也唯有神迹,才能征服乌鞘岭。裴将军不愧是真神安拉选中的人物,也只有天神赐予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看似莽撞,实际却是旁敲侧听的打探黑火药的情况。

裴旻自然不会泄露黑火药的情况,随意敷衍了过去,反而问向了“君士坦丁堡”攻防战的情形。

那一场激烈的战役,裴旻已经从拜占庭的商人口中知道了大概。

但是对于神秘莫测的希腊火,裴旻依旧不是很了解,满心好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希腊火确实是水战利器无疑,即便在那种劣势的情况下,拜占庭依旧能够凭借希腊火扭转局面,足见希腊火的厉害。若非黑火药提前现世,称它为第一化学利器,毫不为过。

想着当初埋下的伏笔,不免暗思,也不知那个奸商是否用心。

那么多年过去了,若不是希腊火再度神威大展,他几乎都要忘记此事了。

想来也没有什么进展,不然以奸商的性格,早就向他来领赏了。不至于现在,他连对方名字都记不起来的情况下,没有半点消息。

莫斯雷马萨豪气的拍着胸口道:“想看罗马火,这还不简单?只要你帮我炸开君士坦丁堡的城墙,要多少罗马火,给你多少罗马火。”

毫无疑问,莫斯雷马萨这头来自西方的狮子,已经先一步察觉黑火药的妙用了。

颠覆城墙!

若以黑火药轰炸开君士坦丁堡的城防,拜占庭帝国必然灭亡无疑。

裴旻当然无动于衷,任由莫斯雷马萨如何利诱也不动心。

莫斯雷马萨无奈,也不在此事纠缠。

尽管隔着一个翻译,两人彼此一路聊的极为尽兴。

他们心底皆清楚明白,这辈子彼此注定是对手,不可能成为朋友!8)

第八章 舔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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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莫斯雷马萨一并来到了关中,由城西开远门走进了千古第一帝都长安城。

莫斯雷马萨震撼的看着左右街道,看着广阔的长街,看着人潮涌动的行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如何?比之你们的都城大马士革,又如何?”裴旻带着几分自豪的说着,长安是华夏文明和华夏民族重要发祥地、丝绸之路的起点。

唐长安三个字就意味着举世无双,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世界史上第一个人口破百万的超豪华城池。

莫斯雷马萨无言以对,这一路而来,他们没少夸赞自己的国家,没少赞美彼此国家的繁华强大。

大马士革同样有着辉煌的历史,是世界史中人闻居住最古老的城市之一。

几千年来,大马士革皆是西方强国角逐的中心,从古老的罗马帝国、波斯帝国、拜占庭帝国,阿拉伯帝国,甚至是后来的塞尔柱帝国、花剌子模、伊儿汗国、帖木儿帝国、奥斯曼帝国时代,大马士革一直被誉为“天国里的城市”。

悠久的历史使它留下了神奇的传说和众多的古迹,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给它带来了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生动景象。

论及年代的久远,大马士革由要胜过长安一筹。

但是面对伟大的华夏民族精心的规划发展,早在百年前,长安已经超越了大马士革,成为全世界最繁华的都会,世界的中心,将大马士革远远的甩在了屁股后边。

即便莫斯雷马萨心底的民族自豪感再强,面对唐长安城这牛皮也吹不起来,与身旁的护卫兵面面相觑,最终不得不叹服道:“都说东方有一个神秘古老的国家,伟大繁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马士革目前确实比及不上……”

“哈哈!”裴旻自得的笑了一笑,安排人将莫斯雷马萨送往礼部的四夷馆。如他们这类的异族使者,朝廷有特别的官员负责接待的。

裴旻若破格招待,有僭越之嫌。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不愿去干。

让人向朝廷汇报了一声,返回了裴府,裴旻问向了李白、王忠嗣:“对于这个莫斯雷马萨你们怎么看?”

李白毫不犹豫的道:“是个人物,从言谈举止可以看得出来。在他们大食,定是一个英雄。”

王忠嗣道:“忠嗣到不觉得他是英雄,当是人杰无疑。他激进好战,麾下兵士如狼似虎,且对他奉若神明,估计让他们为自己的首领献上生命,也不会有任何质疑,是一位擅于打硬战的好手,这种人最得军心,也最不容易对付。”

两个人一个单纯的评价人物性格,一个从军事方面考虑,正符合他们性格。

裴旻赞同道:“你们说的都不错,西方的情况与我们不同。他们讲究以实力为尊,莫斯雷马萨率领狮军南征北战,几乎半辈子都在战场上滚爬,论及战斗经验,只怕太公也未必比及得上。有此对手,是我大唐的不幸,却是我等的幸运。能与如此人物,棋逢对手的一战,诚乃凭生快事。记住了,这个快事,是要建立在打胜,打赢的基础上。要是打输了,可就不快了。对手如此之强,想要取胜,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这话当然是对着王忠嗣说的,李白的才略无法用于疆场。

王忠嗣才是大唐王朝未来军事的擎天之柱。

王忠嗣肃然道:“旻哥放心,弟一日不敢懈怠。只望能够追随旻哥,纵横西域,为我大唐开疆扩土。”

裴旻又对李白道:“太白,今日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见几个人。是为师在长安的酒友,相信你们定能合契……”

李白迫不及待的道:“定是张老哥口中的贺侍郎,李适之,焦遂等人吧!”

“当然!”想着饮中八仙,一个个的凑齐,裴旻心底也有些小小的激动。只是不知这八仙中是让自己挤掉了一位,还是多了一个第九仙?

小七小八迫不及待的从马车里跳出来,他们在马车里,见左右景象,已经按耐不住了,吵着要下车走路。这到了新家,姐弟俩哪里还坐得住,纷纷下了马车,围着马车嬉闹,笑语连连。

小姐弟也不算无法无天,并未离开大人的视线。

只是他们这跑来跑去,容易摔跤,又碍着事。

但是小孩子玩心一起,想要控制住又谈何容易?

怎么叫也是不听!

“都是你,老是拉着小七小八玩闹,将他们的心都玩野了!”裴母忍不住抱怨道。

裴旻自有法子,笑道:“娘,这你就不懂了。现在,他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会跑会跳才是最好。对付小七小八,还得看孩儿。小孩子嘛,将他们玩累了,自然就乖了。”说着,双手一合,笑道:“小七,小八,跟爹一起去看看新家怎么样?后院有一处梅园,现在可正是梅花开放的时候。”

“好!小七要骑大马,去看梅花。”

“小八也要,小八也要!”小八向来不喜欢跟姐姐争,许是来到长安过于兴奋,也不愿退让了。

裴旻想了想道:“行,都骑,都骑……”他一手提起一个,分别安置在左右双肩,抬着双臂将两小家伙固定好,向府里冲去。

裴母看着左摇右晃的裴旻,生怕自己的宝贝孙子孙女一个不慎摔下来,跟着大叫:“担心一些,担心一些,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正如裴旻说的,小孩子体力不济,玩闹一阵就将两个小家伙折腾累了,枕着裴旻的大腿呼呼大睡。

裴旻叫来王忠嗣,将两个小家伙小心翼翼的抱回了后院。

“替我准备一套好些的衣服,我去洗个澡,要不了多久,高内侍应该就要来传唤了。”裴旻很了解李隆基的心思,这特地将他从陇右叫来,哪有不召见他的道理。

果然,裴旻澡还未洗好,高力士已经先一步来了。

换了一身白色的劲服,裴旻与高力士一同往皇城行去。

虽然没有言明,裴旻与高力士之间有了若有似无的攻守联盟。

高力士是宦官中的异类,低调谦逊,没有诸多宦官的劣性,反而有着忠于朝廷忠于大唐的心。

对于极会做人的高力士,裴旻还是带着几分敬重的。

“高内侍!近来陛下的心情,应该很不错吧!”

“那是自然的!”高力士笑道:“如此多的国家来贺,陛下可是与有荣焉。只是这越逼近新年庆典,陛下的心情越有些紧张,不是滋味,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失了我天朝上国的颜面。”

“有此担忧在情理之中!”裴旻早料到这事态失控,李隆基玩大玩脱了,这份担忧也属必然。

“走!我这就去给陛下喂一颗定心丸,让他安心。”裴旻笑盈盈的说着。

高力士欠身道:“一切拜托了,也只有国公,才能让陛下彻底安心。”

两人一并进宫。

这一次李隆基并未在武德殿接见,而是选择了承乾殿。

承乾殿是当年秦王李世民居住的宫殿,当初李渊建唐之后,将东宫赐给了李建成,又将承乾殿、武德殿赐给李世民、李元吉,让他们如邻居一般居住在一起,相亲相爱。

结果怎么样,世人皆知。

不过承乾殿因李世民的关系,水涨船高,成为仅次于太极殿的存在。

“臣裴旻,见过陛下!”

李隆基正在殿中想着心事,并未注意他走进殿内,直到听他说话,方才回神,笑道:“静远来的正好。朕现在还摸不着头脑呢,这好端端的要求昭武九国来长安赴宴,怎么,这天下诸国一并来了?太宗、高宗时期的万邦来贺,亦不过如此吧。”

裴旻笑言道:“陛下不会是怕了吧?”

李隆基哼声道:“朕怕什么,有什么呢好怕的,只是觉得意外而已。朕不是项羽,不摆鸿门宴。但朕也不想一群恶客来坏了朕的兴致。”

“陛下!”裴旻笑道:“目前为止,能够确定来的,有一定份量的国家有几个?”

“根据礼部记载,明确发国书的有大食、拂菻、突骑施、回鹘、新罗、日出之国,还有契丹、奚族,南诏……总之,能叫得上名字的,几乎全来了。”,这一个个的国家名字,李隆基早已倒背如流了。

“日出之国?”裴旻听得别扭,忍不住道:“是倭国?”

李隆基回了一句:“明知故问!”

裴旻忍不住吐槽道:“倭国就倭国,叫小日本也行,给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日出之国。陛下,这屁大的国家,自我意淫,您也别理会他。直白的让他明白自己的斤两,乱七八糟的国家名,我们一概不认,只认倭国。”

李隆基无语道:“朕在与你说这正事,你纠结一个海外小国的名字,做什么?”

裴旻正色道:“陛下,与臣而言,这是正事,不是小事。一个屁大的国家,舔着脸称自己是日出之国,这您能忍?”

“好好好!”李隆基无奈道:“依你依你,朕依你。力士,回头你去办,让倭国使者再上一份国术,我们只认识倭国,不晓得什么叫日出之国。”对于屁大的海外岛国,李隆基实无半点兴趣。

第九章 以奢靡腐化意志

李隆基对日本叫什么不感兴趣,亦有他的道理。

在这位李家三郎眼里,现今的日本就是跳梁小丑,是根本不值得一说的海外小国。

当年白江口之战,日本意图打出孤岛,以四万大军一千艘战船,对战两百艘战船不到,兵力仅有一万的唐军。

结果在刘仁轨的指挥下,唐军四战皆捷,水陆连胜,杀得倭奴军,死的死、降的降、跑的跑,那是落花流水。

从此以后,日本乖巧的跟绵羊猫咪一样,对于大唐只恨不得视为祖宗一样供奉着。

对于这种国家,李隆基实在想不通为何裴旻会如此在意。

裴旻亦知日本人对唐朝有着骨子里的敬重,但他更知道日本未来做过什么。

以目前唐朝的发展趋势,除非真正到了举目无敌的时候,顺势收拾一下日本。短期内攻打日本几乎不大可能,为了一个灾害频繁的岛国,劳师动众,实在不值当。

但是能恶心他,教训他们的时候,裴旻绝不手软。

什么日出之国,去他娘的。

大唐只认倭国,不认什么日出之国,愿意叫就叫,不愿意更好,滚回岛国去。

见李隆基妥协,裴旻也见好就收,道:“其实这一个个国家的汇聚,表面上让局面复杂混乱,可只要将他们细细分化开来,一切又会变得理所当然。我们不需要理会他们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只要一个个的分析他们的动机用心,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快快说来!”李隆基露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裴旻笑道:“我们先说大食国,这大食国是西方第一强国,论及实力是当世唯一能与我们大唐正面抗衡的存在。依照道理而言,他们是没有理由向我们示弱的。但是陛下或许不知,西方的情况与我们这边不同。大食国最近六十余年都呈现扩张之势,不住的发动战争,侵略土地。是一个依靠战争崛起的国家,依靠掠夺来维持主要经济的国家。说白了,就是发战争财。用过战争,取得土地、奴隶等一切他们想要得到的资源。”

李隆基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这种战争方式是他不能够接受的。

裴旻笑继续说道:“这也是我们东西方文化差异之处。西方重视征服,以将对手踩于脚下为乐,说句不雅的就是掠夺对手的土地,霸占他们的妻女。而我们东方文化更加重视治理,自古皆有打天下易,守天下难之说。”

李隆基问道:“那以裴卿之间,这东西方的理念,谁更胜一筹?”

裴旻沉吟片刻道:“这两者之间各有利弊,但臣较为倾向我们东方的理念。西方的征服,固然会因利益使然,使得国民上下好战成性,使得兵卒骁勇无比,所向披靡。现今阿拉伯的狮军,就是一支纵横亚欧非,身经百战的铁血劲旅。但强权之下,祸患无穷。征服带来的只有反叛。正所谓过刚易折,一但出现个别意外,首领国王或者统帅阵亡。潜藏的危机瞬间爆发,偌大的帝国将会在短时间内崩奔离析。这点就如秦朝,秦能灭六国,确灭不了六国叛逆之心。始皇帝一死,帝国立刻崩塌。”

这类事情在西方不知有多少例子,最典型的就算亚历山大大帝打下的马其顿帝国,作为欧洲世上第一位征服者,他一去世,母亲、妻子和孩子都横遭杀身之祸,王朝崩塌。

“我们东方的做法是夺其地,攻其心,治其民,将不是我们的,变成我们的。只要处置得当,即便君王去世,百姓依然身受恩德,尽心尽力的效忠新皇……我们东方更适合承传,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文化能够代代相传,而西方诸多古文明直接灭绝的缘由所在。”

“那不足的地方呢?”李隆基沉声道。

裴旻苦笑道:“陛下才智绝伦,又何必问我?守成守成,安逸太久,成为如晋惠帝司马衷那样的傻子,又不是只他一例。”

李隆基也知裴旻不好细说,细听下去。

裴旻接着道:“这六十余年的征伐,固然令得大食国领土扩大数倍,掠夺无数百姓土地,可对于他们国内经济也是一种负担。能一直赢下去,倒也维持的过来。一但吃了败战,弊端立刻显现。很不巧,不久前,大食国吃了一场罕见的惨败!辛苦创建的大食水军,让拂菻一把火烧的干净,损失惨重。他们需要休息休整,来恢复大败而导致的经济问题。他们四处征伐,与四方的关系僵硬,谁愿意跟他们展开贸易?唯有我大唐了吧,丝绸之路的贸易额是相对的,我们这边受益,大食国一样受益。借此机会来我大唐,加深经济交流,一切皆在情理之中。而且随着西域日渐繁荣,以大食国的野心,他们焉有不觊觎的道理?顺便了解见识一下我大唐,对于他们只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之?”

“陛下还不知道吧,臣在来的途中,碰巧遇上了大食国的第一大将狮王莫斯雷马萨,与他有过接触。他是一位非常直爽强势的悍将,此人定是我大唐未来劲敌无疑。他也不掩盖与我大唐交战的心,跟大食国将来的一战,已经随着我大唐的强势,不可避免。什么时候角逐,只是时间问题。”

李隆基并不知大食国水军覆灭一事,听得如此分析,不住点头:“那么既然知道大食国的用意,我们还有必要跟他们贸易?”

“为什么不呢?”裴旻反问道:“贸易是双赢的,没有必要为了抵制大食而自断财路。而且我们的丝绸、瓷器、茶叶等都属于奢侈品,以廉价的物品,换取百倍的盈利。我们才是真正的受益者。要知道,在西方人眼中,陶瓷可是用珍珠玛瑙制成的。”

这并非裴旻瞎说,事实正是如此。

西方人想不到光滑如珍珠一样的瓷器是用泥土捏成的,只以为是用珠光宝器制成,是以瓷器在西方是尤其昂贵的奢侈品。

“我们非但要跟他们贸易,同时还要加深贸易,将我们大唐的奢侈品卖过去,让他们所有贵族以穿我大唐的丝织品为容,以用我大唐的瓷器为傲,以食用大唐的茶叶自豪。通过奢靡,腐化他们的意志……”

第十章 指点江山(上)

“这能成嘛?”

李隆基心里觉得这种计策太过简单,这卖给别的国家奢侈品,鼓动他们崇尚奢靡之风,就能腐化一个强国的心灵意志?未免有些耸人听闻……

裴旻正容道:“那是因为陛下身在我大唐,享用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奢靡的可怕,而西方未曾真正享受过奢侈,一但接触陷入,将无可自拔。”

他这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存有事实依据的。

论及享受,由古至今,这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国家比得上华夏。

从各种美艳绝伦的宫殿,到清新雅致的避暑山庄,再到豪华的地方行宫,各种休假机制,无不充斥着享受。

也因如此,华夏大地是周边异族向往贪恋之所,无时无刻不想从华夏身上撕咬一块肉下来。

这种情况在唐以后变得尤为明显,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辽、金、元,三个占据华夏土地的异族国家。

这三个国家无一例外,崛起于穷山恶水之间,崛起的时候战斗力尤为骇人,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纵横燕云十六州,可谓所向披靡。女真金国更是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至于元亦不用说,蒙古大军给世界带来的浩劫,是毁灭性的。

但是面对封建社会的“糖衣炮弹”,一群没有享受过的蛮人,接触到奢靡生活的时候,堕落的比谁都快。

原本骁勇的精兵强将,一个个在短期内成了软脚虾,腐败堕落之神速,令人汗颜。

让整个阿拉伯帝国瞬间腐化,这不太符合实际,然而只要令得他们其中部分人腐化,都能在无形中给阿拉伯帝国带来不小的伤害。

阿拉伯帝国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宗教信仰,穆斯林战士就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在信仰的加持下,人人皆有着可怖的力量。

从他们的信仰心灵入手,或许会有奇效。

这国与国之间的交锋,除了正大光明的战争,背地里的阴谋手段,也是不可缺少的。

言归正传,裴旻继续道:“是以,对于大食国,我们要表现出我们的强势。他们无心与我们交好,我们亦没有必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各取所需,谋取最大的利益才是上策。”

“言之有理!”李隆基认真的点着头。

“次之是拂菻国!相比拂菻,臣更喜欢称呼他们为拜占庭!这个拜占庭如同我们华夏一般,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国家的后裔。臣称呼他们为罗马帝国,也就是秦汉时期的西秦帝国。同样有着悠久的历史,超凡的底蕴。他们与大食国是世仇……论及军事实力,拜占庭并非大食国的敌手。但是拜占庭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就如我大唐的长安,位于大陆最西端的黑海与地中海之间,是一座横跨亚欧大陆,依海而建的巨城堡垒。大食国陆军强大,水军却是一般。何况拜占庭还拥有类似于我们火药的先进武器希腊火。倚仗这两点,拜占庭多次抵御了大食国的入侵,即便不敌也维持国祚不灭。”

“只是面对大食国的步步紧逼,拜占庭举步维艰,倚仗与突骑施良好的合作关系,方才仅能自保。以拜占庭的角度来看,他们自然不希望我们跟大食国达成盟约。大食国此次西来,他们心中难免恐慌。担心我们与大食国联盟,以应对拜占庭、突骑施的联盟。一但如此,拜占庭将无回天之力。”

李隆基点头道:“拂菻有此顾虑,也是理所应当。朕目前以稳固西域为上,并无觊觎他国领土之心。但大食国真要与朕商议共分拂菻之地,这心底未必不会动心。只是朕估摸着,大食国不会有如此心思……”

裴旻趁机拍马道:“陛下英明,大食国向来强势,将拜占庭视为自己囊中之物,岂会跟我国平分共享?拜占庭君主未必不知这个道理,可凡事皆有万一。大食国即来,拜占庭焉有不来的道理?至于突骑施,想必也是给拜占庭撑腰来的。据臣所知,拜占庭曾支援大量物资助突骑施渡过风雪冬季,而突骑施也曾出兵帮助拜占庭迎击大食兵卒,双方关系极为密切……”

“对于他们,我们可以展现我们的热情,与他们趁机通商,与他们交好,互补不足,甚至支持他们的经济发展。这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即便拜占庭与我们不是一心,亦没关系。我大唐真正的敌人,真正能够威胁到我们的唯有大食,还有不显山不露水的吐蕃。但无疑问,大食是我们的头号劲敌。”

李隆基再次道:“静远说的在理,对于西方的了解,满朝文武,真无一人,比得上你!”

裴旻颔首道:“因为臣深信一点,往西扩张,才是我朝发展的出路。只有对西方足够的了解,方能百战不殆。”

李隆基也随口说了一句:“西方之事,交由你来处理,朕也能安心。大食国、拂菻国、突骑施问题已经明了,至于南诏、回鹘、葛逻禄这些外族的心思,朕也略知一二。静远不妨说说,反正闲来无事。你我君臣二人,亦许久未见,朕也想听听你的见解。”

裴旻近年来一直研究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兵法,在战略远见上的精进尤为显著,此刻涉及这方面的知识,是游刃有余,大有诸葛亮指点江山的风采,说道:“南诏、回鹘、葛逻禄他们的目的极为简单,说白了就是行昔年薛延陀所行之事。”

薛延陀远是铁勒诸部之一﹐由薛、延陀两部合并而成,实力并不强大,属于突厥的小弟。

只是小弟当久了意图当老大,薛延陀的可汗夷男派遣其弟入贡,受到了李世民的接待,并且给予了鼓励支持。

于是薛延陀成为大唐灭突厥的一把尖刀,贞观四年,唐灭东突厥后,把大多数东突厥部众迁到黄河以南安置,设置了很多羁縻州府,而薛延陀也因此壮大,成为草原的霸主。

如今大唐与突厥的恶劣关系人尽皆知,尤其是他们意图以康待宾、何黑奴一行人策反六胡州所有异族叛唐一事,彻底激怒了李隆基。

即便事后突厥派遣使者入唐请罪,李隆基都未曾接见,双方毫无疑问的处于最恶劣的敌对状态。

突厥陷入绝境,焉能没有抱唐大腿,投井下石的存在?

回鹘、葛逻禄毫无疑问想成为第二个薛延陀。

就依照当前突厥的情况,回鹘、葛逻禄这两个部落,谁得到大唐的支持,谁就能成为北方雄主。

李隆基道:“百官亦是如此考虑的,他们一直觉得突厥既然养不熟,那就借刀将他灭了,换一个听话的来……朝中大多官员觉得回鹘不错,对我大唐足够敬重。支持回鹘的占据多数,唯有少部分支持葛逻禄。以你之见,我们是支持回鹘,还是葛逻禄?”

裴旻不答反问,道:“难不成陛下以为回鹘,葛逻禄是能养熟的狗?再熟,能比得上当初的薛延陀?”

当初的薛延陀对待大唐当真视为老子一样敬重,每年以马、牛、羊、驼、貂皮等进贡唐朝。数量之大,动辄千万,甚至数万,入朝进贡的队伍绵延数里。最后一样选择了与唐朝为敌,为李世民覆手灭亡。

李隆基不知道,裴旻却清楚的很。

回鹘、葛逻禄都不是什么好鸟。

历史上回鹘壮大之后,正逢大唐安史之乱的衰败,不但强行将劣等马强卖唐朝,还强迫唐朝给回鹘“岁币”每年二万匹绢,趁火打劫,无耻到了极致。

至于葛逻禄,东西方的军事碰撞,怛罗斯之战中,在最关键的时候,葛逻禄勾结阿拉伯人,从阵后偷袭唐军,直接导致了唐军的战败,令得安西都护府的精锐兵力损失殆尽。

这两个部落,就是反骨仔,裴旻都不打算放过。

面对裴旻的问题,李隆基有些无言以对。诚然大唐的对外政策中,涌现出一群忠诚可靠的优秀异族将领,却也养了不少的二五仔白眼狼。

大唐不会否认为大唐踏平塞外的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黑齿常之这些人的赫赫功绩,但白眼狼给造成的危害,亦是实实在在的。

李隆基也无法确定,回鹘、葛逻禄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薛延陀。

裴旻遂然道:“臣不同意支持回鹘,亦不同意支持葛逻禄。臣的想法是两边都支持……”他露着诡异的笑容道:“对于他们两个国家,我们应该分开来对待。在回鹘面前,赞回鹘而贬葛逻禄,在葛逻禄面前,赞葛逻禄而贬回鹘,各自离间,分别许诺他们好处。借他们的刀,替我们除去突厥之余,令得他们相互残杀。不管最后谁胜谁负,皆会损失惨重,无法对我大唐造成伤害。等我们解决了内忧外患,又何惧恢复元气的回鹘或者葛逻禄?就如当初的北方霸主薛延陀!他乖,他就是霸主!他不乖,我朝兵锋所指,直接让薛延陀从历史上消失。”

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瞧着裴旻道:“此法阴损,但比之文武的大道理却更利于我大唐无疑。”

第十一章 第十章 指点江山(下)

“至于南诏!”

裴旻嘿嘿一笑,道:“应该是受到吐蕃的威胁,向我们求援来的吧!”

李隆基跟着“哈哈”笑道:“让静远说中了,如今六诏中,五诏都归顺了吐蕃。唯有南诏台登郡王阁逻凤一直对我大唐忠贞不二,拒绝吐蕃的各种拉拢。如今吐蕃与我大唐重结甥舅盟约,不管是否诚心,两国之间短期内是无战事。吐蕃岂是安逸的主?最近一直在南疆声势浩大,大有吞并南疆的意图。原本举棋不定的五诏直接选择了吐蕃,南诏孤木难支啊!”

裴旻听了却有些错愕,问道:“吐蕃意图南侵?剑南那边传来的消息?”

李隆基摇头道:“是阁逻凤派遣来的使者说的,使者说本来阁逻凤打算亲自来贺,只是受到吐蕃威胁,抽不得身,让朕体谅呢!”

裴旻略一思索,恍然笑道:“对于阁逻凤这番架势,就算这其中有鬼,我们也不能怠慢了他,应该给予最隆重的支持。要让世人知道,只要忠于我大唐,大唐绝不会亏待他们……”

李隆基带着几分惊疑的瞧着裴旻,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道:“静远觉得此事有假?”

裴旻摇头道:“有没有假,这个臣不清楚。对于南疆,臣了解的不多,没有什么发言权。不过对于吐蕃,臣可以颇为自豪的说一句,除去已故的郭相,就在这朝堂之上,还真没几人能比的过在下!”

他不只是深入了解吐蕃西方,还跟着脑海中的历史记忆以及发展趋势来分析判断。

尽管这些年,历史已经变了样,可是很多进程,国家的大局走向,以及历史人物的性格,干略什么的东西都不太可能大变。

随着自身能力远见的提升,裴旻能够分析出很多常人无法分析出来的事情。

就比如说吐蕃的动向,面对唐军兵指青海湖的局面,吐蕃不敢在青海湖这块折腾。

以裴旻的看法,转向西域,从大小勃律入手是最佳的选择……

至于向南方折腾,裴旻以为可能性不大。

六诏位于云贵高原苍山洱海附近,古代的苍山洱海可不是后世大理云南,人间天堂,那就是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

或许经过六诏子民的苦心经营,情况大有改善,依旧改变不了恶劣的环境。

吐蕃经过几年和平发展,走出了战败的阴影毋庸置疑。但若要再起兵事,目标没有一定的价值意义,以吐蕃老妇人的性格显然是不会做的。

六诏中五诏归顺了吐蕃,仅为六诏中区区一南诏,劳师动众的南征?

没有任何意义!

裴旻好奇问道:“昔年诸葛亮南征南蛮,是为了稳定大后方!那吐蕃南征,图的是什么?也是想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还是南诏的那尺寸山林土地?”

这话说的李隆基自己都不信,吃重的道:“没有可能!南诏所在的地理位置,靠近我大唐一方,与吐蕃并不连在一起。南诏要威胁到吐蕃,必需经过其他几诏的领地才行,他们都归顺了吐蕃,南诏就是有心,亦是无力。那南诏意欲何为?”

裴旻笑道:“我估计这个南诏阁逻凤野心颇大,是动了一统六诏的心思,想得到我们的支持,成为六诏之主。故意夸大事实,以此来求得我们的协助!”

李隆基略一皱眉,叹道:“只怕就是如此了,阁逻凤往来的国文中,不止一次提起余下五诏的危害,大有为我大唐除害的意思。”

说道这里,他脸上有些郁郁。对于阁逻凤表现出来的大仁大义,他颇有好感,却不想也是另有所谋。

裴旻也知李隆基身为一个少有的重情义的皇帝,将人情味看的极重,劝道:“人与人的接触,自然有真情实意。但国与国的交往,以利益为上,这点实无半点情分可说。”

李隆基叹道:“依静远之见,南诏又当如何处理?”

“这个……”裴旻沉吟了半响,他行事喜欢谋定而后动,对于南诏的了解实在没有西域阿拉伯、拜占庭以及吐蕃那般明确,道:“不凡支持南诏统一,相比其他五诏,南诏确实更为可靠。南诏统一,也能免去南方的后顾之忧,还能给吐蕃制造一定的威胁麻烦。至于未来如何,臣倒是希望南诏能将云南之地彻底开发出来。若他们强盛之后,真有了反意,我们亦可接收他们的成果。”

在他心中云贵之地,毫无疑问也是华夏的固有领土。

由大唐接管,投入太多心力建设,得不偿失,不如由南诏自行发展,最后由他们收取渔人之利。

至于会不会养虎为患,裴旻心底没有这个顾忌,南诏发展的局限就在那里,充其量不过是一犬,狼都算不上,何况是虎?

李隆基笑道:“朕发现你这心思最是阴损不过了……”

裴旻权当是夸奖,接着道:“至于倭国、新罗什么的多半是来凑凑热闹,想从我们这里骗取一些好处而已。对于他们,咱们应当一视同仁。想要学我大唐文化,这点我们欢迎,固步自封也确实要不得,只有不断的进步,才是强国之本。死守着点滴资本,闭门造车,反而不美。但国与国的往来,还需以利益为上。肥了他人,亏了自己的事情,做不得。倭国盛产金银,新罗盛产镔铁,想学我大唐文化,跟我大唐深入交流,拿出等价的物资交流才是。”

李隆基慎重的点了点头,长吐了口气道:“听静远一席话,朕心底的大石也算落下了。大食国、拂菻国、突骑施、回鹘、葛逻禄、南诏这些国家,或多或少皆有求于我大唐,才有这番盛况。哈哈……还是以我大唐为主。即是如此,我大唐也要拿出东道主的气魄才是,让所有来访的国家,深刻的认识到,我大唐的强大。”

裴旻颔首称是,心底想着此事罕见的事件,想必是陇山道、乌鞘岭山道的开通,刺激了东西方的经济交流,令得双方不得不正视彼此的往来。

大唐因自己的出现,已经先一步走迈向世界了。

由此一想,裴旻心底也充满了自豪,扬声道:“陛下,此次诸国集会,是难得的盛景。想必他国也不想我大唐专美于前,在宴会时,必然有所表示。尤其是大食国、吐蕃,我们可不能让他们比下去,固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需做些准备才是。”

第十二章 一剑成两圣

李隆基双手一合,道:“静远这是提醒朕了,现在朕也不信大食、吐蕃是什么良客。确实要准备妥当才是。属于我们的威风,焉能让他国抢了去?这宴会的地方,朕已经选好,就在这承乾殿!太宗皇帝以承乾殿开创我大唐辉煌篇章,朕亦要以这承乾殿为起点,扬威诸国,让我大唐之名,震慑东西。还有一个月余时间,足够准备妥当。”

顿了一顿,他又道:“这些天反正闲来无事,静远正好多往梨园走走。梨园现在的变化,你可别大吃一惊,可用今非昔比来形容。如此盛宴,少不了梨园的出场。你且亲自把关,选择三个精彩的节目出来。对了,对于公孙大娘,静远可知道?据传你们关系不错,朕手中还是一副你们的画像呢!”

裴旻一脸莫名。

李隆基挥了挥手,让高力士去取画。

裴旻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将自己与公孙姐妹的关系细说,道:“我们是患难之交,早在幽州的时候,便以认识。后来长安再会,牵扯上了屠夫刘光业。刘光业的武艺刀法不逊于臣,他若一味逃跑,臣未必奈何的了他。亏得公孙姐妹相助,她们双剑合璧,阻挡了刘光业的退路,也令得臣得以擒下巨恶。”

李隆基闻言眼前一亮,道:“如此说来,她们可信?”

裴旻犹疑道:“这要看陛下想干什么,以品行而言,她们姐妹皆当得上侠女二字。”

李隆基没好气的道:“朕还能干什么?你不在长安,自是不清楚。这些年公孙大娘的《剑器舞》风靡一时,可谓名声鹊起。青羽楼之名,可不逊于梨园。”

裴旻确实知道早在一年半前,公孙幽的梦想已经实现了:青羽楼正式开张。

凭借出色的功底,以及用心的经营,青羽楼发展的极为迅速。

若说梨园名扬于贵胄,青羽楼则成名于民间。

公孙幽不只坐困于长安,每隔一月,必然会组织一场义演,往长安周边的乡镇明间献舞,并且收留收养天赋异禀的孤儿孩童,传授他们求生演技之道。她的所作所为以引起了广泛的好评,公孙大娘之名,越传越盛。

这一切远在陇右的裴旻都有所耳闻,对此裴旻除了由衷为公孙幽感到高兴之外,心底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有些希望公孙幽碰着钉子,他好出手相助。

但是公孙幽委实出色,她的心思才略,毫不逊于男子。遇上的各种问题,难关都凭借自己的本事,一一克服,凭借自己的能力,将青羽楼的招牌打响。

这一点让裴旻,委实敬佩。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公孙幽的名气居然传到宫里了,连李隆基都听过公孙大娘之名。

“这一点,臣还真未不清楚,想不到幽姑娘做出了如此成绩!”

李隆基道:“朕是没见识过公孙大娘的剑舞,可文武百官见过的大有人在。无不赞不绝口,李龟年亦推崇有加,说公孙大娘的剑舞可以与你的剑相比。有人提议,邀请公孙大娘参加年会表演,朕不想节外生枝,有些犹疑。若是她可信,邀请她来表演,在天下各国面前展现我大唐的舞蹈文化,于她于我大唐皆是利处。”

“当然可信!”裴旻对于公孙幽还是充满信任的。

李隆基也应答的毫不迟疑道:“朕不信公孙大娘,却信你裴静远。你说可信,那朕给她这个机会……”

正说间,高力士拿着一幅画走进了殿内。

李隆基让之直接交给裴旻。

裴旻好奇的伸手接过画卷,摊开画卷细看,竟是那日遇到李十二娘时,与公孙幽同舞的鸿门剑会。

“这……”

裴旻一脸震撼,当初他选择用那种手段救助李十二娘母女,就不怕外人说闲话,说他有失官德什么的。

不过似乎围观者并未将他认出来。

想来也是,他裴旻几次轰轰烈烈的出现在大众面前,不是穿着大红喜服就是一身铠甲。与一身寻常劲服有不小的变化。兼之他离开长安在洮州年余。百姓就算原先见过他,印象亦是不深。谁又会想到一个地方大吏,皇帝面前的第一红人,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舞卖艺?

就算有人觉得裴旻很是眼熟,也没有将他们想到一起去。

那一次的登台表演,也没有给裴旻带来任何不利的影响。

除了私底下裴旻会小小的怀念与公孙幽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之外,过程事情早已抛之脑后了。

想不到多年后,竟然能够看到昔年他与公孙幽共舞的画像。

众所周知一点,这绘画以画人最难。

人除了外貌之外,还有精气神,画人不画精气神等于描绘死物。但是精气神虚无缥缈,玄之又玄,想要以笔墨绘画出来谈何容易。

然而面前的这幅画却将他与公孙幽舞剑的细节描绘到了毫厘,裴旻扮演的项庄表现的张力杀气跃然纸上,而项伯的稳重,左右为难也一眼可见。

不看画卷上书的《鸿门剑会》四个字,懂行之人甚至可以仅凭这画就能看出这演的是《鸿门剑会》。

这作画之人不但将他裴旻与公孙幽的模样描绘的活灵活现,甚至连他们扮演的对象的绘入画中。

这份绘画的功底,委实骇人听闻。

这种绘画的功底,裴旻在记忆中只在一人的画中感受过。那就是齐白石的真迹《醉虾图》,看着那画中的虾,几乎就能感受的到虾在水中游一样。

这人的画功,居然不逊于齐白石,难道是?

裴旻震撼道:“此人是谁,绘画功底委实了不起。”

李隆基大笑道:“是朕的供奉、内教博士,吴道子……”

果然……

画圣吴道子!

苏东坡曾说“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

又一个称圣的奇人,裴旻心底忍不住一颤,叹道:“要是知道当时吴道子先生在场,臣定会多待一会儿,让他多看几眼,将臣画的更潇洒一些!”

裴旻有些爱不释手的看着手中的画,正想开口。

李隆基却脸色一变道:“想也别想,这画可是朕的!你想要他的真迹,自己找他去。没有你的剑,就没有吴道子的今日,对于你的要求,想必他是不会拒绝的。”

第十三章

裴旻暗自诽谤李隆基小气,恋恋不舍的将画还给了高力士,心中想着什么时候真要向吴道子讨要一份墨宝来。

现如今他府邸珍藏的墨宝已有王羲之的《乐毅论》、张旭的《赞秦王》、李白的《胡无人》,还有贺知章《咏柳》,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王昌龄的《从军行》等等。

这些真迹墨宝,留到后世那可是无价之作,价值连城。

千百年后要是裴家后人不争气,无以为继,随随便便拿一副出去甩卖,也够用大半辈子的了。

裴旻并没有收藏癖好,但是一个个的草圣、画圣,诗仙、诗佛什么的,不跟他们讨要一些墨宝,对得起身在这梦幻般的朝代?

与李隆基稍作闲谈,裴旻说着这些年陇右的一些趣事以及开陇山,修乌鞘岭的经过,当然包括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难关。

李隆基听了亦不断唏嘘道:“果然,这其中的坎坷,也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静远修通西域商路,这功劳可不逊于始皇帝的秦直道。秦直道横贯南北,加强的对我华夏对北方的掌控,而陇右道、乌鞘岭古道直通东西,令我大唐对西域的控制更近一分。利国利民,还功在千秋。”

裴旻忙道:“这点臣可不敢邀功,陛下才是一切的关键。若无陛下的远大抱负,焉有如此魄力发动二十五万百姓,完成如此壮举?再艰难,再困苦,有陛下、有朝廷,还有数十万百姓的支持,哪有开不了的山,平不了的岭!”

李隆基听得也是眉飞色舞,道:“多年不见,静远也变得跟力士一样了,尽说些让朕欢喜的事情来听。”

一旁的高力士连忙叫屈。

裴旻也道:“臣是实话实说而已,想与做是两回事,做与做到又是另外回事。陛下敢做他人不敢做之事,以显魄力。成功了,更是英明睿智。”

李隆基给吹的飘飘然,都有些找不到北了。

天色渐晚,裴旻亦准备出宫,李隆基突然道:“玄玄入宫陪父皇说话,不知走了没,要是没走,静远不妨护送她回家。有你在,相信长安无人伤的了她。”

裴旻莫名,不知“玄玄”是谁。

李隆基也醒悟过来,道:“就是玉真,玄玄是她的字,也是小名。你们相伴为邻,一路也可相互照应。”

裴旻想着娇陈当初的怀疑,心底更是忍不住心想:“这真是想拉皮条?”

长安天子脚下,玉真公主贵为公主,他们所在的辅兴坊离皇城不远,属于长安治安最好的区域,岂能有个意外?

不过李隆基既然亲口托付,裴旻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承乾殿等候了片刻,玉真公主的车驾已到殿外。

高力士似乎没当灯台柱的意思,也少见的没有护送。

裴旻与玉真公主的车驾一并往宫外走去。

看了玉真公主的仪仗,裴旻不由想起了昔年的太平公主,这一车之隔的公主,虽无太平那般强势霸道,但无疑问是李唐目前影响力最大的公主无疑。

感叹间,却听车内传来了李持盈的声音:

“冬风严寒,黄昏露水渐重,国公不凡上车,以避寒露?”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显然是鼓着勇气说的。

裴旻立刻应道:“无妨,公主殿下无需顾忌在下,在下习武之人,耐风抗寒,远胜常人。”

李持盈听罢心底莫名松了口气,不知万一他真的上了马车,如何面对,可又有着小小的幽怨。

原来李隆基因为误会,存着拉皮条的心思,还将此事告诉了太上皇李旦。

李旦自从交出大权以后,一直在皇宫静养,许是思妹忧伤过渡,两年前生了场大病,险些去世。

好在宫中御医医术精湛,又从宫外请了刘神威入宫,得以渡过险境。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李旦似乎看开了许多,对于李隆基的态度有了极大的缓和。

李旦即便身在内宫,也听过裴旻这些年的赫赫功绩。而且昔年先天政变之时,他也见过裴旻。确实是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郎,有才有貌,当的上驸马职位,也跟李持盈谈了此事。

李持盈自幼出家做了道士,虽无道心,却也受到点滴影响,对于情爱看的很淡,并不在意。

近来沉迷于研究黑火药,无法自拔,更没有心思顾念此事。

之前李旦、李隆基皆跟李持盈谈了多少次,也说了不少的好话。

但是李家这对父子是一个德行,许是因为武则天昔年杀的太过厉害。对于亲人,他们有着超凡的容忍力,皆不愿意强迫李持盈干她不愿意干的事情。

每次谈话,最后都是因为李持盈的严厉拒绝而不了了之。

今日李旦又跟李持盈说道此事。

李持盈一如既往的想要拒绝,李旦却先一步说了对象的名字“裴旻!”

即便是现在,李持盈脑中还浮现当时的情形:“玄玄,你觉得裴国公如何?”

“裴……裴国公?那个裴国公?”

“在我大唐岂有第二个裴国公?就是陇右的那个裴旻!”

李持盈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快,大有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感觉。

对于裴旻,李持盈并没有别样的感情,但却有着极深的好感,救命之恩,自不用说。

黑火药的关系,足以让李持盈对裴旻印象极佳,加了不少分。

以往李旦、李隆基介绍其他英杰,李持盈心底只有排斥,如今一说到裴旻,各种好感不由涌上心头:念及他这些年干出的大事贡献,那罕见的文武全才,诚可谓当世无双的大英雄。

那个少女不怀春?

若真有夫婿如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持盈发现自己居然心动了,五味杂陈,各种情绪涌现心头,有些不知所措,懵懵懂懂的在各种安排下来到了承乾殿。

出得宫门,裴旻想着气氛太过沉闷,问道:“公主这些年可有什么新发明?”

这一提及这方面的问题,气氛突然一变,李持盈轻快的说道:“研究出了好多东西呢,持盈研制出了爆竿,可不是烧竹子的爆竿,比那个响多了,噼里啪啦的,就跟无数次黑火药爆炸一样有趣。还研制出各种颜色的火,在晚上点燃特别好看……最近还制作了能够射上天炸开的火,特别好玩……”

裴旻听的是目瞪口呆,脑中想着一个个对于的词汇炮竹、烟火、冲天炮……

第十四章 青羽楼、青羽盟

裴旻隔着马车,看不见李持盈的模样,但仅凭她此刻的语气,那轻快带着些许兴奋的声音,以能猜出她是何等的高兴。

说道后面,李持盈嫌弃马车挡住了视线,直接掀起了车帘,探出了车窗,露着精致的脸颊与裴旻说着。

最后李持盈带着几分忐忑的说道:“都是一些奇淫技巧,国公不会怪我没将黑火药用上正途吧!”

她有此顾虑也是理所应当,黑火药在裴旻手中,成为开山修岭的利器,完成了功在社稷,利在百姓,益在千秋的伟业。而她却顺着研发了一些没有半点作用的东西,称之为奇淫技巧毫不为过,差别不要太大。

裴旻赶忙摇头道:“什么是正途?用的上的东西,就是正途。世人愚昧,曲解圣人含义,将手工技巧,以为奇淫技巧。其实孔圣人别无此意,正所谓‘奇技谓奇异技能,淫巧谓过度工巧。二者大同,但技据人身,巧指器物为异耳’。说白了奇淫技巧指的是那些过渡复杂只用来自娱而不利于他人的无用技巧,对于利人利己,造福于天下的技巧,圣人还是极为尊重的。”

“公主所发明的各种东西,并非无用之物。炮竹可以用于驱赶猛兽,增加喜庆气氛。烟火别的不说,至少我相信小七小八一定很喜欢看。能给万千小孩子带来欢笑,这又何尝不是美事?不过最好将危险降至最低,小孩子,没什么分寸,伤着烧着可是不妙。至于射上天炸开的火,那可真是好东西。公主可以深入研究,一方面可以用来做信号,绝对比狼烟更加管用有效,尤其是看不见狼烟的夜里。如果威力能够加大,还可以在远距离放火甚至杀敌呢,怎会没用?”

李持盈眼中闪着光,裴旻的理解支持,让她格外安心,不住的点头道:“持盈记住了,会想法子让火花不在危险,换取孩子们的微笑,至于能上天的火,我也会向威力距离上入手的。”

裴旻道:“就叫炮竹、烟火、冲天炮吧……好听也好记!”

李持盈应道:“就听国公的……”说着俏颜盈盈的妙了裴旻一眼,看着那俊朗的模样,内在的才略,以及对她的认可支持,不免再度想起太上皇李旦提及之事,心如鹿撞的躲回了马车,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口腔了。

偷偷的挑开了窗帘的以一角,向外望去。

原本并无嫁人心思的她,在这一刻亦不由暗思道:“如果对方是裴国公,倒也不是不可以。”

越是如此想下去,脸上烧得跟红烫一样。

玲珑看着做贼似地李持盈,以手扶额,有些无语,心中却隐隐有着点点窃喜。

那可是裴国公啊!

当世最年轻的国公,文武功勋第一的俊杰……

公主嫁过去,自己岂不是?

据说公主嫁过去之前,要让丫鬟侍寝,会不会是自己?

想着想着,她亦与李持盈一般无二了。

一路行至玉真观,裴旻道:“公主,已经到了。”

李持盈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下了马车,觉得自己脸上的羞热未退,带着几分掩耳盗铃的说着:“车里的炭火太足了些……玲珑,去将炮竹、烟火、冲天炮皆取一些来,烟火多些……”说着,瞧着裴旻道:“就当是送给小七小八的礼物吧!那个……鄯州承蒙尊夫人招待,还没有任何表示。”

当初她为了黑火药远行鄯州,裴旻却很快投入陇山、乌鞘岭的工程中去了,无暇顾念李持盈。

李持盈当时还意图一并以看看,直接让裴旻严厉拒绝,不给任何情面。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由娇陈接待的,小七还很不客气的尿了李持盈一身。

玲珑茫然道:“公主,这……奴婢哪里分得清楚,什么是炮竹、烟火、冲天炮?”

李持盈带着几分气恼瞪了她一眼,莞尔笑道:“国公稍等片刻,持盈去去就来!”

李持盈大步进了玉真观,玲珑带着几分委屈的跟着后边。

裴旻在门口等了片刻,却听街道的一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老姐,今天,我表演的怎么样,人人都为我喝彩呢!”

“确实不错!”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妹,你在音律节奏上的掌控胜我太多,就是没有用心去练,舞蹈方面有些瑕疵。若能用心,成就定在姐姐之上。”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公孙姐妹。

裴旻寻声望去,却见李持盈的马车挡住了视线,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那,任务是完成了?小周的事情,您看?”公孙曦的话竟然带着几分讨好。

公孙幽正想回话,神色却是一动,超凡的六感已经留意到一股视线射来,举目望去,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欣喜。

“师傅!”

公孙曦也瞧见了裴旻,兴奋的叫了一声,快步迎了上去。

来到近处,裴旻意外笑道:“这一次竟然没有以剑相迎,意外,真是意外!”

公孙曦不满道:“都多大了,还动不动的拔剑!”

裴旻看着水灵灵的公孙曦,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还真是不小了,正想夸赞几句。

公孙曦颇为自傲的小声道:“这是大街上,徒弟我现在是青羽盟的盟主,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怎么样也不能失了身份是不?”

青羽盟?

裴旻古怪的看了公孙幽一眼,青羽楼他是知道,已经是长安第一民间歌舞团,名望甚至与李隆基的梨园相比,青羽盟又是什么东西?

公孙幽头痛的道:“这事也怨我!原本是一群青年以小妹为主,跟着一起胡闹,组成了一个团体。一群人混迹在一起,难免惹是生非。我避免事情闹大,帮着处理了一些事情。却不想打响了小妹的名号,最后还成了青羽盟,笼络了不少的人。”

公孙曦不满的嘟哝道:“要不是青羽盟护着,青羽楼树大招风,哪有这么安宁。”

公孙幽回瞪了公孙曦一眼。

公孙曦嘴巴一撅,竟然不说话了。

裴旻再次觉得讶异,在他的记忆里公孙曦可不是那么老实。

原来公孙曦脑子一热,答应了下面人的推波助澜,成立了青羽盟,还当了盟主。

但盟主岂是好当的?

各种事物,公孙曦哪里处理的来,于是可怜巴巴的求到了公孙幽这边。

公孙幽也担心公孙曦走入歧途,以此为由,强逼公孙曦学习舞蹈,上台演出。

公孙幽也退居幕后,手握青羽楼、青羽盟的决策权……

青羽楼、青羽盟有一个出色的首脑,越做越大……

第十五章 汇聚一堂

裴旻自是不知其中缘由,但多多少少也猜到这是公孙幽的功劳。

江湖人自由散漫,率性而行,有一部分人更是蔑视国法,不服管制。

江湖中固然有大仁大义的英雄侠客,却也不乏小鸡肚肠的伪君子,更不缺人面兽心的恶徒。

想要控制江湖人,其中难度并不亚于领兵作战。

裴旻可不信以公孙曦的本事,能够管理好一个联盟。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裴旻即便满腔好奇,亦不好细问,只是望向公孙幽道:“恭喜了!青羽楼开办的极是红火,即便我在陇右鄯州也听过往的行人说过。先前在皇宫里,陛下竟也说到了你们,实在可喜可贺!你的理想,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公孙幽的理想是重振青羽楼,让更多如她一般的孤儿感受到家的温暖。

青羽楼如今的威望声势,丝毫不逊于当年洛阳青羽楼。至于接下来,便要看公孙幽是否不忘初心,能否坚持到最后。

公孙幽盈盈一拜道:“还得多谢裴公子相助才是,若无裴公子,青羽楼未必如此顺利。”

公孙幽却也不是客套话,青羽楼开张的时候,裴旻正在修葺乌鞘岭。

但是他之前已经嘱咐管家宁泽,青羽楼确定开张日子的时候,通知他一声。

裴旻忙里抽空,亲自写了一份墨宝给青羽楼,以祝贺青羽楼开张。

裴旻的楷书已近大成,尤其是经过李白《胡无人》的考验,书法意境更近一筹。兼之他能人之所不能,成功的开通了陇山道,声望极高。

他的墨宝吸引了大量一睹究竟的文人墨客,做了绝佳的宣传。

公孙剑舞本就极其绝艳,这宣传到位,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好评,成为有口皆碑的歌舞团体,打响了金字招牌,以至于客满盈门,一日红火一日。

“举手之劳而已!”裴旻当初赠以墨宝,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助青羽楼扬名,打响口碑第一枪,公孙幽果然领悟了他的用心,将字帖充分利用了起来。

“小七、小八应该会说话走路了吧?”公孙曦插话道,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当初她就最喜欢逗着小七小八玩耍,现在更是想念。

这说起儿子女儿,裴旻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深沉的笑容,开怀道:“早就会跑会跳了,不如你们随我回府,在我府中坐坐?我娘还有娇陈都念叨你们呢,还说这次回来一定要去青羽楼捧场。”

“好好好!”公孙曦第一个举手赞成。

公孙幽亦道:“理当拜会裴夫人……”

裴旻见玉真公主李持盈手里捧着几个盒子,正从玉真观走了出来,先对公孙姐妹道:“你们先进屋拜会我娘吧,我跟公主道个别,立刻就来!”说着,让已经开门迎客的门房引公孙姐妹入屋。

“公主!”

裴旻迎了上去,说着还伸手去接装有炮竹、烟火、冲天炮的盒子。

李持盈却将手一缩,避让了开来,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裴国公跟公孙姐妹很是相熟?”

毕竟是住一条街的,平时往来出入,偶尔也会遇上。

最近青羽楼异常红火,李持盈早已知道,自己玉真观隔壁的隔壁,住着两位英姿飒爽的姑娘。

裴旻以墨宝助青羽楼成名,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之前李持盈也并未觉得什么不妥,但是今日见裴旻与公孙姐妹如此亲切的交谈,更是邀请她们两姐妹入府,心底徒然觉得极不是滋味。有一种自己的东西,当着自己的面,给抢走了一样。

裴旻听出了李持盈语气有些生硬,大感头疼道:“我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许久未见,她们想拜会我的母亲,顺便看看娇陈与小七小八!”

李持盈一脸歉意道:“昔年在鄯州的时候,裴夫人对持盈极为关照。如今她抵达长安,于情于理,都要拜会才是。正好给你们演示一下烟火,免得你们不知如何使用,玩耍。国公不会拒绝吧……”

“这个……”裴旻还真找不出拒绝的利用,只能道:“公主即有此心,一同前去便是。”

带着李持盈,将她请进了裴府。

李持盈迈入裴府,徒然想起之前也跟裴旻进过这裴府,只是当时还不叫裴府而是薛府,那是太平公主带着裴旻来看房子的时候,顺带捎上她的。

“先天二年,持盈也跟国公这样,一起走进这府邸。国公可还记得?”

“当然!”裴旻道:“那时候还有太平公主。”

“是啊!还有太平姑姑!”李持盈低沉着道:“太平姑姑待我极好,就跟父皇一样,每每念及姑姑,都有想哭的感觉。世人都羡慕我们身在皇家,可有谁知道我们的感受?身旁的亲人一个个的被杀,杀他们的却是自家人,是祖母……没有祖母,哪来的父亲,没有父亲又哪来的我们?我们甚至都不知该不该恨,能不能恨。这其中的身不由己,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逝者已矣,多想无益!”裴旻也不知如何来劝,这种皇家惨事,常人还真无法体会。

尽管他对于自己当初的决定无任何后悔之意,但空闲时念及太平公主,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当时自己站在太平公主那边,现在会是什么景象?

“现在确实不是感怀的时候,去拜会裴夫人吧!”李持盈收起了怀念,整个人似乎燃起了斗志,有着昂扬之气。

裴旻带着几分无语的看了李持盈一眼,领着她走进了内堂。

公孙姐妹已经先一步拜会了裴母,公孙幽正陪着裴母说话。

而公孙曦则不知从什么地方折了三根树枝,再教小七小八剑法。

还别说两个小家伙新鲜,跟着学得是一板一眼的,极为认真,口中还喊着“嘿哈,哈嘿”的音调,给自己增加威势。

娇陈则在一旁掩口笑着,一脸慈爱的看着小七小八跟着公孙曦胡闹。

见裴旻领着李持盈进来,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裴母见了李持盈也有些讶异,说了一声“公主”,带着众人上前见礼。

还未等裴母作福,李持盈先一步上前扶住了她,笑道:“今天持盈就是来拜会您的,让您见礼,怎么使得!”她表现的极为和蔼可亲。

但是对上公孙幽以及不情不愿的公孙曦的见礼,却显得几分高傲,就跟孔雀一样。

第十六章 火药味

公孙幽心胸开阔,不予李持盈计较,这些虚礼。

公孙曦却受不了,拉着小七小八道:“小七、小八,过来,给公主殿下行礼。公主殿下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一个不慎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七、小八才满三岁,哪里懂那么多,但听要掉脑袋,两个小家伙煞白着脸,个个惊惧的看着李持盈,就跟看阎王一样,躲在了公孙曦的身后,偷偷的看着陌生的大姐姐。

李持盈登时有些傻眼,恼羞成怒的瞪着公孙曦。

本想用烟火讨得小七小八的欢心:她在鄯州住过小半个月,知道裴旻对于小七小八的宠爱。也知不只是裴旻一人,娇陈这个娘自不用说,裴母也将小七小八视为心头宝。

只要得到小七小八的欢喜,融入裴府那是轻轻松松的,特地将烟火带来就是为了讨好两个小家伙。

结果让公孙曦这般一说,她便如恶人一般可恶,将全盘计划都打乱了。

她这一瞪眼,更显“凶恶”。

小七小八直接掩耳盗铃般的将脑袋埋着公孙曦的裤腿,看都不敢再看了。

李持盈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眼圈都忍不住一红。

裴旻瞪了公孙曦一眼,对着小七小八道:“别听你们曦姨,曦姨是吓唬你们的呢!公主姊姊可不是什么坏人,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很好看的烟火。”

相较公孙曦,小七小八明显更加相信自己的父亲。

两小家伙带着几分惊惧的走了出来,小七拉着小八的小手,上前见礼,怯生生得道:“见过公主姊姊!”

公孙曦也见好就收,没有得寸进尺。

这也是公孙曦的优点之一,她是那种不记仇的个性。让她不爽,她直接还回来,却不追根究底的恶意针对。

李持盈这才雨过天晴,将烟火拿了出来,见李持盈意图将所有烟火倒在地上。

裴旻忙道:“别别别,要玩得玩个花样,就这种倒在地上,真是只有烟火而无其他了。”

李持盈诧异道:“那怎么玩?”

裴旻从李持盈手中接过装烟火的盒子,见里头都是五颜六色类似于火药颗粒,抓了一把在手上,凭着感觉在地上画了一个狗熊的大脸。

裴旻书法可称一流,但是绘画水平实在堪忧,一张狗熊的脸,任是画成了像狗不像熊。

这也歪打正着,小七小八目前根本不知狗熊虎豹是何物,狗儿却是常见。

小七、小八指着地上的画像,叫道:“狗儿,小狗!”

裴旻脸上一红,就当自己画的是狗了。

李持盈欣喜的看着地上的“大狗”,拍掌笑道:“原来还能这么玩,我怎么想不到?”

裴旻笑着将剩下的烟火放在一旁,找来火折子点燃了一端的烟火。

刹那间!

白烟弥漫,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火焰原地烧起。

夜色虽未完全降临,七彩绚丽的火焰,依旧闪着夺目的光芒。

这种烟火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只看得裴母、娇陈、公孙幽、公孙曦目瞪口呆。

她们有的活了半辈子,有的见多识广,也有走南闯北的,但是无一例外,从未见过如此盛景。

最兴奋的自然是小七小八,他们看着烟火,猛力的拍着小手,围着地上的大狗,又跑又跳的。

直至烟火烧尽,弥留着一股火药硝石的味道。

小七小八意犹未尽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今天可以了,别贪多。你们还小,硝石的味道闻多了对身体不好。过几天我们再玩,回头给你们画头大熊。”

小七小八还是极听话的,闻言也不吵闹,只是意犹未尽的看着地上那残留的痕迹。

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烟火的,李持盈一下子收小七小八的心,围着她“姊姊、姊姊”的叫个不停。

公孙曦见小七小八见异思迁,不跟着她学剑了,心底有着小小的吃味。

晚风吹拂,吹散了地上的硝石渣滓,也吹落了树上剩余的落叶。

枯叶飞舞,一片寂寥。

公孙曦手中竹棍轻轻一扬,棍影纵横,一口气将空中飞舞的落叶全部钉在了木棍上。

裴旻瞧得眼前一亮,这两年不见公孙曦的剑术隐隐有了化境之相,委实难得。

小七小八轰然叫好,又度舍了李持盈,找公孙曦玩去了。

李持盈大有黔驴技穷的感觉,亦不似滋味。

夜幕真的降临,小七小八觉得疲累,有了困意,不在缠着公孙曦,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跟着娇陈左右。

公孙幽趁势告辞,李持盈也知留着不妥,跟着告辞了。

娇陈带着小七小八区域休息,由裴旻送着三人出府。

公孙曦、李持盈似乎是天生的对头,谁也看不上谁,不住的斗着嘴。

公孙曦仗着自己是小七小八的“曦姨”,而李持盈却是“姊姊”,仗着口头上的便宜。

李持盈却也不甘示弱,说着自己跟裴旻的平辈,而她却是徒弟,理所当然的低矮她一辈。

两人占着彼此口头便宜,小七小八不在,裴母也不在,原本压制的火药味,好似点燃了一般。

裴旻与公孙幽相视苦笑,皆有无可奈何之感。

两人目光相触,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如心灵相通的鸿门剑会,眼中有着些许莫名的东西。

送三人出府,彼此皆在隔壁,也不用多走。

公孙曦、李持盈各自亲哼了一声,暂且战平,各自回府了。

回到卧房,小七小八已经安睡,娇陈在小床边给他们盖好了棉被,见裴旻进来,轻声道:“裴郎可觉得今晚味道特别浓?”

“什么味道?”裴旻有些装傻,笑道:“夫人说的可是火药味?那是自然的嘛,烟火中定有硝石的成分,有硝石,自然有火药味。”

娇陈白眼道:“郎君不愿谈,妾身不说就是了。跟您说个正事,今日酒馆传来了一则消息,就在我们开设的酒楼,大食国的人跟吐蕃人利用巧遇会晤,他们说什么我们的人听不懂,讲的是大食国那边的语言。可以肯定,他们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裴旻听了并不奇怪,直言不讳的道:“这都在意料之中,我就觉得吐蕃不会对南诏那寸尺地感兴趣,他图谋的是西域。这一次陛下意图以国威慑服昭武九国,他们定会乘机彰显自己国家的声势,以便喧宾夺主。让所有情报网留意各国使者的异动,尤其是他们其中的能人异士,更要多多留意。”

“好!”

第十七章 谪仙人

裴旻抱着娇陈,一时间也难以入眠。

娇陈的意思,他并非听不明白。

李隆基拉皮条的意思也有些明显,只是他心底有着小小的排斥。

来到这个世界,裴旻一直有着一颗虔诚的心,他非但没有将自己当做超凡的存在,反而认为自己比不上历史上的那一个个的顶尖人物,更没有以一己之力撼动世界的可怕想法。

裴旻知道古人没有那么简单,他们或许迷信,或许因为时代的原因,眼见局面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他们的才智权谋,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在这方面除非是毛邓周这样的伟人,才能跟那些名帅名相相提并论,他一个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大学生。实无半点把握,在名帅名相面前耀武扬威,卖弄智慧。是以从未放弃对知识的追求,不断的充实自己,提升自己的能力。

反正他还年轻,一点点的改变才是正理。

一转眼已经过去九年,对于这九年的所作所为,裴旻还是极为自傲的。不论个人生活,还是事业成就,皆对得起这九年的辛劳。也真正的融入到了这个时代,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份子。

对于妻妾,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即是如此,并非一个人能够改变。

娇陈显露让他择妻的意思,也并非她陈多么大度,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事实是在她的世界观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裴旻肯定会娶正妻,肯定不会只有她一人,在她答应加入裴家的时候,已经有了准备。不存有半点的奇怪,如裴旻这般一直不娶,大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态度,才是奇怪。

裴旻自身也不排斥三妻四妾的设定,不过他确实不喜欢给刻意安排的婚姻。没有半点感情基础的两人,成为相伴一生的夫妻,不太接受的了。

李持盈的才貌,确实出众,裴旻对之也有一定好感,可那种好感并非是心动,他们之间缺乏那种感情基础。

真正让他心动给他感觉的目前只有两人,一个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另一个却是柔婉睿智的公孙幽。

……

不知不觉的睡去,裴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鸡鸣时分。

裴旻早已养成了鸡鸣时起床的习惯,而他的夫人娇陈也在同一时间醒来,斥候他着衣洗漱。

若是以前,她会陪着自己的丈夫一起看会儿书,研究琴谱,但自从有了小七小八,她选择了继续小歇,等着小七小八醒来,以便帮着他们穿衣洗漱。

小七小八想要独立,还需年余时间。

裴旻在书房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太阳正好露出了半张脸。

他一如既往的走往剑阁练剑,李白、王忠嗣已经在演武场自我晨练了。

王忠嗣正在练习骑射,而李白琢磨着草圣剑,相比裴旻传授他的其他剑术,他个人独爱充满艺术气息的草圣剑,对于草圣剑的领悟,直追裴旻这个原创。

裴旻也不打扰他们,走进了阔别已久的剑阁练剑。

千篇一律的早晨,几乎成了习惯,成为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用过早餐,略作休息。

裴旻领着李白出门了,如约定的一般,去拜会已经是礼部侍郎的贺知章。

李白对于此行亦是满心期待,昔年张旭游川蜀。他一路相陪,从张旭口中听到最多的两个人无疑是裴旻、贺知章。

裴旻他是见到了,如张旭描述一般无二。对于另一个贺知章,自是满心期待。

一路上李白甚至有些忐忑,道:“师傅,会不会急了些?昨日方达,今日便登门造访。还未来得及置办礼物,贸然拜访,实在有伤大雅。”

裴旻随意笑道:“无妨,我们向来不讲这个虚礼。酒瘾犯了,想要喝酒,随时随地都可找上门去。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时辰!哪怕大半夜,都有过……”

李白笑道:“也只有张老哥干得出来!”

裴旻哈哈笑道:“除了他,真找不出第二人。这么急,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是休沐日,贺老哥休息的日子。他是礼部侍郎,随着他国使者齐聚,老哥哥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不趁着这时候好好聚一聚,越下去,越没有时间了。至于礼物,贺老哥向来不在乎什么俗物,送他俗物反而引他不快。最好是诗文字画,他就好这一口。”

李白但听此话,瞬间放心了,道:“那便无妨!”

作诗?

他李白还虚这个?

裴旻带着几分不信任的看了李白一眼,道:“贺老哥的眼见口味可不是一般高,乱七八糟的诗句可不入他的法眼?”

他有这般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现在的李白不过十九,还不及弱冠。才情与历史上的那个诗仙,相去甚远。

在鄯州的时候,李白以展现出了他的诗才,但是除了《胡无人》是可以流传千古的名作,其他的质量可圈可点,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但算不上上乘。

李白“哼哼”了声,吟道:“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月光长照金樽里。”

一首诗吟诵完,李白带着几分臭屁的道:“昨夜一人无心睡眠,独自对月饮酒,偶然所得,恩师以为如何?”

一首《把酒问月》,瞬间给了裴旻一个响亮的耳光,顿时服气了……

忍不住心念道:“这小诗仙也是诗仙,还真不能小觑,天晓得他什么时候灵感一来,创出千古名作出来。”

“不错!”裴旻感慨的笑赞道:“有这首《把酒问月》,极回环错综之致、浑成自然之妙;足以打动贺老哥了!”

“《把酒问月》”李白眼前一亮,笑道:“简单明了的诗名,直中全诗意境,谢师傅赐名!”

裴旻想不到《把酒问月》还是自己提出来的,不免哑然失笑。

一路来到贺府,贺知章早已等候多时。

“贺老哥!”裴旻叫了一声,道:“今日我可将张老哥赞不绝口的小酒鬼带来了,美酒可备好了?”

贺知章笑道:“足够让旻弟大醉三日不止!”

李白也上前问好,送上了自己的礼物《把酒问月》。

贺知章岂能不识货,动容的看着《把酒问月》,惊呼道:“公乃谪仙人也!从酒写到月,从月归到酒,这篇《把酒问月》飘逸浪漫,莫非仙人,焉有如此佳作?”

第十八章 新春活动大使

裴旻看着四明狂客贺知章看着李白那激动的神情,知道历史再一次转回了些许轨迹。

便是因为《蜀道难》这首乐府诗,历史上的贺知章激动的称呼李白为谪仙人,认为只有神仙才能写出如此诗文。

裴旻也想不到,这历史大改之后,谪仙人的称呼,再一次落到了李白的头上,只是这一次不是《蜀道难》,而是一篇质量相等的《把酒问月》。

细细一想,裴旻又觉得理所当然,除了李白,当世之上,还真无人当得上“谪仙人”这个称谓。

两人在贺知章的邀请下,进了贺府。

贺知章、裴旻、李白皆是健谈之人,几杯黄汤下肚,那就是天南地北的一套胡吹。

想到什么说什么,或是谈古论今,或是细说未来,不论对错,无不可谈。

即便说到诗句,裴旻也毫不忌惮。

他本人并无诗才,好歹也是文科生,胸中藏有数千年的名言名句,对于古诗的鉴赏能力并不逊于贺知章、李白两大诗人,也能夸夸其谈,不落下风。

这喝到兴头上,李白又是诗兴大发,随意作了一首激昂的报国诗句。

说道大唐未来的时候,这位未来的诗仙是一脸的自豪,道:“如今朝廷内有明君,贤相,外有大帅良将,盛世再现。此次万邦来贺,便是前兆。重现昔年太宗、高宗时期的盛景,指日可待。”他不吝啬对祖国的赞美,对大唐前景的看好。放荡不羁,蔑视礼法的情怀下,有着满腔爱国热忱。

贺知章道:“谪仙人此话不假,如今我大唐局势大好。有这番局面,旻弟功不可没,不能不敬旻弟三杯。”

李白也毫不犹豫的举起了酒杯。

在以前还有一个姚崇能跟裴旻一比,但随着姚崇下台,功绩停滞,而裴旻接连立下抗灾、定六胡州、开陇山修乌鞘岭三大奇功,有笔在案的功绩,已经超越姚崇,成为开元朝第一人。

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裴旻却认真的回应道:“其实有很多并非我一人之功,是我运气好,得到了诸多贵人的支持,以及能人异士的帮助。陛下、太公、两位郭公,还有最前线的封常清、江岳、李翼德、李嗣业、孙周,张九龄、袁履谦这些能人,没有他们,也没有我的今日……我这里带着他们,一起一并喝了!”

世人皆赞他裴旻是大唐的擎天玉柱,大唐的卫青、霍去病。但他自己却是知道,有今日成就,离不开诸多人的支持,不敢亦不愿独称功劳。

贺知章竖指大赞道:“旻弟居功不自傲,大有大树将军的风范……礼部最近遇到一件难事,一直不知如何抉择。旻弟实干才略远胜为兄,还请指点。”

裴旻笑道:“老哥哥但说无妨。”

贺知章肃然道:“此事事关今年的新年庆典,以往我朝的新年庆典以庄重为主,追溯周礼,祭天祭祖,以求国泰民安。今年却是不同,诸多他族使者一并参加,陛下希望展现我大唐的威势,让他国能够感受到我大唐的实力。尤其是昭武九国,现在西域暗流涌动,昭武九国不乱,西域乱不起来。一但昭武九国出了问题,西域可就不稳了。这说实在的,祭天祭祖追求的庄重。唯有我们自己人,才能领会其意义所在。他国人不知我先贤流传下来的规矩,繁琐的仪式,只会让他们无聊,心生反感。”

“嘿!”裴旻感同身受的道:“不只是他们,连我自己都不太受得了。郭公献俘仪式直接累的晕阙,可见一斑。真要让他们全程参加,没有一点变革,只怕不行。”

贺知章愁道:“这点也在我们的顾虑之中,只是不知从何入手。”

裴旻沉吟片刻,道:“以军阵壮声势,以炮火助威,宴会时用烟火助兴。删除先辈的仪式,对先人不敬,大不妥当。我们可以在保留仪式的情况下,添加一个开幕式……”

开幕式?

炮火?

烟火?

各种新鲜的词语让贺知章一脸的懵懂。

裴旻却是脑洞思绪大开,中国古往今来都是一个重视面子的国家,这各种活动的开幕式,在他那个时代,几乎没有哪个国家比中国办的更好,更出色,更豪华。

有无数例子可以参照,各种仪式流程,逐一在他脑海中闪现。

以现在的科技固然做不到后世那么华丽,可是烟火、炮火这些神物,是李持盈根据火药最新研发出来的。实是古往今来头一回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一群土包子焉能把持的住?

“旻弟,兄长实是孤弱寡闻,不知你说些什么?”贺知章有着几分哀怨。

李白亦道:“烟火,师傅说的可是昨晚那闪亮的玩意?”

他虽住在裴府,但是裴府的内院是禁止随意出入的。

不过烟火绚丽的效果早已通过府中侍婢口中传遍了裴府,李白也有所耳闻。

裴旻解释道:“炮火、烟火是黑火药衍生出来的产物,威力要小上许多,不过壮声势却是绰绰有余。”

说着他将自己的想法逐一说出,各种活动环节,事无巨细。

贺知章听得不住点头,听到最后更是拍案叫绝,道:“如此一来,从开始的军阵添威,至其后的礼炮鼓声齐鸣,再到最后宴会结束,深夜时分的烟火齐放,论之精彩,可比我们礼部准备环节要高明的多!旻弟之才,惊世骇俗。这世间,岂有难倒你的事情?这样吧,旻弟,你将你的想法写出来,交给为兄,为兄上报尚书大人,再由他与陛下商议,看看是否需要大改。若是征得陛下同意,还望旻弟鼎力相助了。当然陛下若是将此事交给旻弟负责,那就更好没有了。”

“也好!”裴旻也知此次面子工程的重要,昭武九国,若动太多,西域不稳,震慑两面三刀的,拔除已经投敌的,安抚真心愿意跟大唐占同一阵线的,三管齐下,方是上策。

要来纸笔,裴旻将心中所思所想尽书于册,整理起来,交给了贺知章。

几乎没有多余的考虑,李隆基看了裴旻设计的流程,直接下达了任命,命裴旻为新春活动大使,全权负责新年一切活动,在此期间,礼部上下皆听之调配……

第十九章 各怀鬼胎

离新年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裴旻也算是临危受命。

这时日无多,裴旻雷厉风行的安排着礼部负责开幕式的准备工作。

裴旻并不指望能够做到后世各种奥运会那么盛大,也不符合实际。

奥运会的开幕式那是举国之力,以现代科学科技耗费四五年精心策划准备,方才有的盛况。

裴旻就算在自大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凭借一个月时间,弄得更后世奥运会一样。

但是只要能做到万分之一,合理的利用李持盈发明的炮竹、烟火、冲天炮等超前的科技,做出一场视觉听觉盛宴,足够唬弄天下人了。

这就好比七十年代的爆破电影一样,在那个年代,简单的飞车爆破就是所谓的视觉盛宴,令人震撼的热血沸腾了。

时代不一样,对事物接受的感觉亦是不同。

炮竹、烟火、冲天炮在后世小孩子都会玩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却足以令人震撼。

裴旻敢接下此重担,正是因为他手握着玉真公主李持盈这个杀手锏。

是以在接到任命的那一刻,裴旻第一件事就是拜访住在隔壁的李持盈。

李持盈那夜给公孙曦比了下去,心底大是不服,想着定要找回场子颜面。她没有公孙曦那一手惊艳的剑术,能够倚仗的唯有烟火。从初步效果来看,烟火的效果还是极好的。两个小孩子对于烟火非常感兴趣,远远超过那华丽的剑术。

只是烟火续航能力太差,只是那美好的一瞬就没有了。

远比不上公孙曦的剑术随时随地都能施展出来耍帅。

为此李持盈在烟火的续航上动脑子,在自己修道的静室做着各种研究实验。

忽听玲珑传来裴旻求见的消息,李持盈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我这就过去……”

玲珑一把拉住了她,嫌弃的道:“公主,你就这么去?”

李持盈看了看手上残留的硝石,脸上似乎还有一些烟熏的痕迹,忙道:“对对对,我去梳洗一下,换套衣服。你帮我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

玲珑看着匆匆而走李持盈,以手扶额,她自小就陪着李持盈,自己这位公主到底是为了跟公孙曦争口气,还是为了讨好小七小八,利用小七小八这两个裴家的宝贝,讨得裴家的欢心,她还能不清楚?

喝着最爱的薄荷味绿茶,裴旻跟着玲珑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着。

他为人健谈,向来生熟不忌,见识又广博,逗得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笑个不停。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李持盈依旧没有踪影。

玲珑有些心急的道:“国公稍等片刻,奴婢去催催公主。”

“不用!”裴旻本就是摆着求人的心思,耐心的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还是不愿在这里陪我瞎聊?”

“不是不是!”玲珑忙将脑袋摇得更拨浪鼓一样,微红着小脸蛋,也不去催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李持盈方才姗姗来迟。

她的容貌发型装束显然经过精心打扮,李持盈原本清丽秀雅,容色极美,再经过这番修饰,更显得优雅飘逸,容光照人,即有公主的高贵,也有一丝邻家小妹的小家碧玉。

纵然见多了美女,裴旻眼中亦有小小的惊艳。

“见过公主!”

裴旻行礼问好,他也直言不讳的将他的构想构思告诉了告诉了这位喜欢玩火摆弄炸药的公主。

李持盈见裴旻竟是有求于她,她研究出来的小巧玩意,还能用在国家大事之上,脸上笑开了花,道:“持盈身为李家女,自然愿为我大唐出力。”

裴旻大喜过望:“太好了,有公主相助,此次定能让各国土著知道,他们与我天朝上国的差距。那炮竹、烟火、冲天炮这方面的支持全看公主的了,我已经安排陇右的工匠马不停蹄的赶来长安,到时候他们都是公主的下手,任凭公主差遣。这时日还有剩余,我希望公主在这些日子里,能够稍微提升炮竹的威响,提升烟火持续的时间。”

说着,他将后世的一些炮仗、烟火简略细说。

李持盈一提到这方面的知识,听的格外认真,眼中也放着光,一脸的兴奋,道:“国公的想法太独特了,持盈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一定竭尽所能!”

美眸瞄着裴旻,那是一脸的认真。

裴旻也鼓励道:“在下相信,公主一定能够做到。不过,公主也别勉强自己,以现在的炮竹、烟火、冲天炮,足以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累了自己,反而不美。”

李持盈听他语气中有着关怀之意,甜甜笑道:“持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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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馆!

顾名思义是朝廷特别用来接待四邻各国的使者有人!

长安四夷馆位于皇城附近,亦是繁华富丽之所。

大食国、吐蕃国、拜占庭、突骑施等国的使者皆入主其中不同的别院。

大食国作为唯一能在国力军事力量上与大唐抗衡的存在,受到的待遇,自然是最好的。

大食国的狮王莫斯雷马萨负手而立,在他身后是一个魁梧的巨人。

莫斯雷马萨本身上有着西方蛮人血统,魁梧壮硕,但是在巨人面前他的身形竟有种相形见拙的感觉。

若形容莫斯雷马萨是头猛狮,那么巨人就是一头大象,身上散发着野兽的气息。

“唐皇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提议,同意我们在宴会的时候,给他们献上表演。亚汉,就看你的了!要让大唐,让宴会里所有的国家知道,我阿拉伯才是这世界最强大的国家,我阿拉伯的勇士,无人可敌。”

巨人亚汉用拳头敲着胸口,就跟打鼓一样,道:“就东方人那瘦小的身板,那大腿还没有我胳膊粗。我一锤下去,保管让他们晕头转向,分辨不清南北东西。”

莫斯雷马萨大赞:“只要你能在宴会上慑服昭武九国,我便哈里发册封你为阿拉伯第一力士的称号!”

亚汉眼中竟是狂热。

不远处的吐蕃馆!

隆朗赤也跟左右商议着,“我们不急着动手,大食国定不会让大唐坐稳霸主之名,只要看戏就好!大食国人才辈出,不亚于大唐,未必不能胜过大唐。只要大唐在昭武九国面前,失了颜面,他们对于西域的掌控就会弱上一分。我们也不必当这个出头鸟……但若大食国败了,我们吐蕃踩着大食国,赢了唐廷,谁还敢小觑我们?”

第二十章 新年的震撼

除夕夜!

“挂灯笼喽!”

小七骑着裴旻的肩膀,手里吃力的提着大红的灯笼,绷着脸将一个跟她半个身子般大小的灯笼,挂在了屋前。

“挂上了,挂上了!”小七高兴的拍手大笑,原本吃力的表情一脸的欢愉。

“一边一个,小八,你也要不要试试?”裴旻看着自己的爱子,眼中全是鼓励之色。

“要,小八也要!”小八跃跃欲试,鼓着勇气高声说着。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裴旻大笑着,下了楼梯,将小七放下,从娇陈的手上接过大红的灯笼,递给了小八。

小八身为男孩,在气力上要比小七更胜一筹,显得尤有余力。

裴旻将小八扛在肩上,扶着他爬上了梯子。

在适当的位子停下,任由小八随着他的喜好,将大红的灯笼挂上。

除夕是辞旧迎新的节日。

在二十一世纪,这个点一家人大多都聚在一起,打牌聊天看春晚。尽管春晚大有一年不如一年的势头,但是出于习惯出于怀旧,春晚始终是他们家里大年夜的唯一节目。

只是如今身在唐朝,春晚是没有机会再看了,裴旻入乡随俗,以唐朝的礼节过着独特的大年夜。

唐朝对于除夕远不如后世重视,依照习俗,家家户户皆会在这一日,清扫庭舍,迎祖宗回家过年,并以年糕、三牲奉祀。

守岁、放爆竹、贴门神、挂灯笼是家家户户必做的四个节目。

裴旻为了培养小七、小八的动手能力,将府中挂灯笼的活都交给小七、小八来干。

两个小家伙通灵智以后,还是第一次过除夕,也显得特别兴奋,有干劲。

这个时代的门神还不是秦琼、尉迟恭,这两位初唐大佬,是因为《西游记》、《隋唐演义》两部的诞生,才成为门神的。

唐朝的门神叫做神荼、郁垒,专门管鬼怪、邪物,能够驱邪避凶,故而得到世人的敬重。

所谓的贴门神,也不是如后世的门神画像,而是用模板雕刻而成的人形,把模板置于门上。模板又以桃木制成,桃木被视为驱邪植物,二者相配,力量强大。

对于鬼神之说,穿越而来的裴旻也带着几分敬畏之心,在这种习俗上不敢怠慢。

做好了这一切,祭拜了祖先,一家人方才聚在一起,聊天守岁。

由于没有余兴节目,唐朝的守岁算得上的一种煎熬。

小七、小八在玩过烟火之后就熬不住了,分别靠着裴旻、娇陈沉睡过去。

裴旻、裴母、娇陈一并说着话儿。

三人聊到明天孟春的事情,裴母道:“明日一早为娘也要进宫,皇后邀请命妇一并参加祭祀。听说此次庆典格外盛大,周边所有他国使者均在邀请的行列之中。此次盛举,是你负责,可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娇陈笑道:“母亲放心,郎君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还是夫人懂我!娘亲放心好了,明日,必然让您老大吃一惊,别给吓着就好。”

孟春,是唐朝的春节,春季的首月。

春节,传统名称为新年、大年、新岁,在中国春节已经有四五千年的历史。

这历朝历代春节的过法,时间多不一样,夏朝用孟春,商朝却是腊月,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规定以十月为正月,唐朝沿用的是汉武帝太初元年,天文学家落下闳、邓平等人制订了《太初历》,以孟春为首。

经过漫长的发展,唐朝的春节与后世的春节已经大同小异了。

从元旦至上元节,这十五天都属于新年狂欢。

尤其是上元节,新年结束的最后三天,整个长安、洛阳,将会取消宵禁,任由全城百姓以及周边赶来的游客,通宵达旦的狂欢。

上元节毫无疑问是一年之中最盛大最欢庆的节日。

但说重要还属于元旦,在这新年的第一天,是祭天祈年的最佳时日。

古人将四季变化,风雨干旱视为上天的指示。

为了得到上苍的垂怜,祭天祈年必不可少。

上到李隆基这位天子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莫不祭天,乞求风调雨顺。

今年的孟春祭天,显然更加隆重!

天气似乎也不怎么作美,昨夜已然下起了小雪,今日一早又起了大风。

风雪交加!

但是如此时日,不减百姓热忱。

长安上下的百姓无人不知,今日是百官朝见之日。实是太宗、高宗之后,首次出现的盛况。

无人不为之感到自豪!

这日一大早!

李隆基穿着华贵的衮服,登上了承天门。

大食国的亲王莫斯雷马萨、拜占庭的总督查士丁尼、突骑施的少主韦比加,吐蕃副相隆朗赤,葛逻禄的族长阿史那施为,回鹘的族长承宗,南诏的大相还有昭武九国的国王,以及新罗、倭国等国家的使者,分别位于李隆基的左近,从使者的身份亦可看出,诸国对于此次与大唐的接触是何等重视。

上至宗室诸王公,诸世子郡主,宋璟、苏颋、张嘉贞、张说、卢怀慎、裴旻等宰相重臣位于右近。国朝所有在京的武勋亲贵,六部尚书、侍郎、员外郎、主事还有三寺九卿诸衙官员,京中凡有品阶的文武大臣,也全部莅临。

最后,还有一些特殊的人群。不在宗室、文臣、武勋行列,但地位之高,即便李隆基也要敬之一二,正是孔子的后裔,当世的士林之首孔德伦、孔惠元。

他们皆等着大军的到来。

依照最初的惯例,只要文武百官集结,李隆基便在万骑、龙武军的率领下赶往天坛祭天。

裴旻在这里加了一项类似于阅兵的仪式,就如开幕式的进场一般,由军队至远处赶来承天门下,与李隆基汇合,三军再护送李隆基前往天坛。

“轰!”

“轰!”

“轰!”

人未至,地先震!

大地似乎在颤抖,前所未有的震撼。

李隆基眼中一阵狂热,宋璟、苏颋、张嘉贞一脸的震撼。

莫斯雷马萨、查士丁尼、韦比加、隆朗赤、阿史那施为、承宗等人皆直愣愣的看着风雪中若有若无的影子,表情渐渐的吃重。

尤其是莫斯雷马萨、查士丁尼两人,他们皆是军中宿将,看出了远处那股若有似无的铁血气息,只有百战劲旅,方有这种气概。

裴旻带着几分自豪的看着:眼前的兵马不上什么天子禁军,而是他的兵……镇边第一军:神策军!

第二十一章 神策天威

依照道理而言,这种护卫皇帝安全的任务,理当由天子禁军负责。

就算不是左右龙武、羽林军,也应该是十六卫的兵士,长安本土守兵才是正理。

哪有从边境调兵来长安负责皇帝安危的?

万一边兵统帅心怀不轨,趁机挟天子以令不臣。

那岂非天下大乱?

裴旻也没有这个心思,他还记得多年前曾给李隆基提过此事。

强烈指责中央军存在的问题,再三怀疑天子禁军的战斗力,希望李隆基能够重视起来。

李隆基也确实重视了这方面的问题,但是李隆基采取的方法治标不治本。

中央军疲软的原因并非是兵,而是将!

天子禁军的武器装备是最好的,兵源的素质获取途径也是最好的,实力本应该最强才是。

可正应了一句话,狮率羊群,羊亦狮;羊率狮群,狮如羊。

现如今朝堂上的将军就没有几个见过世面的,扫除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新来的这批人,以王毛仲为首。

王毛仲此人不能说他没有能力,本事还是有的,就是干不得大事。性识明悟,骁勇善骑射是他的优点,同样的胆小惧事,嚣张狂妄,目中无人是他最大的缺点。

王毛仲是李隆基的家奴,是李隆基一手提拔出来的心腹。

当年李隆基为了诛杀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发动了唐隆政变,政变最关键的一环是王毛仲联系的万骑军。

当初万骑军的作用,就如先天政变,裴旻控制的羽林军一般,是决定性的一步棋,关键中的关键。

就是面对这种情况,王毛仲在政变前,一副事事旦旦的表情,一切包在我身上的模样。然而在政变的时候,王毛仲怂了,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吓的不敢出现,直接导致李隆基联系不上万骑军,险些政变失败。

这政变失败的下场如何,根本不用去想。

面对王毛仲这种过错,李隆基杀了王毛仲都不为过,但是李隆基没有。对于事后三日才现身的王毛仲,李隆基非但不责,还超授他将军爵位,未逾年,已至大将军,成为三品大员。

如今更是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进位特进,行太仆卿,霍国公,成为了军方大佬。

李隆基对于自己信任的人实在太过宽容,他能够宽恕王毛仲险些害他身死的大过,对于他其余的小过,自然不予追究。

经过当年的事件,王毛仲一系朝中将领,不敢再懈怠兵卒的练习。

这些年禁军的实力却有长进,不至于如当初那般,完全腐败无能。却也因统帅的实力有限,当不上精锐的称号,只能出来显白显白,真要上了战场,还真排不上什么大用场。

裴旻看遍北衙龙武军、羽林军,以及南衙十六卫的关中兵,一支支部队里,只有小部分是真正合格的兵士。其余的诓骗诓骗外行倒是可以,想要瞒过内行人的眼睛,却也太小觑天下人了。

狮王莫斯雷马萨,十一岁上阵杀敌,有近乎三十年的从军经验。查士丁尼是拜占庭的地方总督,亦有四十年的军旅生涯。至于吐蕃隆朗赤、葛逻禄的族长阿史那施为、回鹘的族长承宗又有哪一个等闲?

还有昭武九国的国王,能够成为一国之主,在错综复杂的西域混迹现在,又岂是眼力逊色之辈?

除非裴旻将十六卫、龙武军、羽林军中小部分精英挑选出来,另外组成一支兵士,加以配合训练,方能体现唐军的威势。

然而时间并不允许他如此做来,七拼八凑的兵卒汇聚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磨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做到这点。

裴旻最初的提议是凑合着用,在这方面他亦无能为力。

一支强军的成型是需要时间,需要通过各种实战、演习训练,磨练成型。

裴旻就算得到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承传,也没有本事在短短的一个月就练就一支强兵出来。

裴旻愿意将就,李隆基却不愿意。

大唐的未来发展在于西方,西方的昭武九国、大食国、拜占庭、突骑施等西方国家就在一旁看着,焉能马虎?

李隆基心底也开始后悔,没有真正的抓一抓南北衙禁军的战斗力,以至于关键的时候,上不得台面。

于是,李隆基自己提议将陇右神策军调来一用。

神策军号称镇边第一军,李隆基亦正想看看第一军的风采。

换做别的皇帝,铁定不会这么干,但是李隆基不一样。

他的信任带着几分盲目,神策军也是大唐的部队,焉能对他这个大唐皇帝如何?

何况神策军的统帅是裴旻,完全不用怀疑。

裴旻早有此意,只是他本人不好提出而已,当即也传令神策军,入长安接受训练。

神策军成军至今,已有七年,经历了洮州反击战,广恩镇诱敌战,河西九曲地袭扰战,收复河西九曲地之役以及平定六胡州叛乱,可谓实战经验丰富。自身又经过裴旻、封常清两人的严苛训练。

尤其是近年,裴旻得到了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兵法承传,习得了他们的练兵之法,配合自己后世的一些浅见,多次领陇右军上山下河,入川进漠,在恶劣的环境中,模拟军事演习。神策军是所有陇右军中表现最好的,称一句百战之师,毫不为过,也是裴旻手中第一王牌战力。

这神策军由远及近,每走一步,都给人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整齐,威武,雄壮!

神策军穿过风雪,出现在承天门下!

“这……”李隆基忍不住失声说了一句话。

“!@#¥%……&*”

阿拉伯狮王莫斯雷马萨,拜占庭总督查士丁尼,忍不住失声各自叫了一句,他们自己国家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不可能的意思。

城楼上顿时起了一阵细语的议论声。

“怎么才三千人?”

“我还以为三万呢!”

“太不可思议了……”

各种惊讶惊叹声传来。

因为风雪交加,又有晨雾,可见度不高,看不清来人的数量,直到兵卒来到近处,他们才发现给他们带来莫大威势的兵卒,竟然只有三千人!

三千人,却有三万人的威势!

那如虹士气汇聚一处,给人一种无可抵挡的气概!

这就是镇边第一军?

昔年天策府玄甲军也不过如此!

知情人忍不住暗思,这都可以改口称为大唐第一军了吧!

第二十二章 祭天失礼

在群情震撼的当下,却有一众人铁青着脸,一脸的震撼,带着深切的恼羞成怒!

这一伙人正是王毛仲一党。

王毛仲面对李隆基带着几分无度的宠信,自傲之心早已充斥胸腔。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亘古不变的常理。

此次年会祭天,在裴旻的提议下,将会举行一个小阅兵,以彰显大唐的军势实力。

大唐关中隶属北衙的龙武军,羽林军,隶属南衙的十六卫军,皆是天子禁军,共计十六万之数。

这护送李隆基去天坛祭天的人马也理所应当从这十六万兵卒中挑选。

能够在诸国面前露脸,成为护送李隆基去天坛的重担是何等的荣耀。

龙武军,羽林军以及十六卫谁不动心?

即便王毛仲与裴旻关系极不融洽,面对这大出风头的机会,也忍不住动用自己的关系,亲自找人关说,还求到了李隆基那里。

李隆基深知王毛仲的本事,在这大局上他还是拿捏的极有分寸的,直接告诉王毛仲,此事由裴旻全权负责,即便是他,也无权过问。

利益动人心,王毛仲只能动用关系,舔着脸上门求着裴旻,让他的左武卫有个露脸出场的机会。

对于王毛仲的请求,裴旻不给任何情面的一口否决,并且给出规定,凭实力争取,实力不足,绝无上场的机会。

宁缺毋滥!

裴旻不想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汤,原定名额是三千,若凑不在足三千,宁愿一千、五百,也不多添一废物。

裴旻原先以为从十六万中选出三千应该不难。

事实证明,他有些天真。

十六万兵的统帅将军,受到了京城长安花花世界的诱惑,大有醉生梦死的感觉。

上行下效,统帅、将军松懈军务,兵卒自然懈怠训练。

日常操练,多为敷衍。

看似人高马大,衣甲鲜明,糊弄糊弄李隆基这不通兵事的皇帝以及一些王公大臣还行。

以得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真传的裴旻,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绣花枕头这一事实,中看不抵用。

只有少量个别的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不过就算他们没有受到同化,亦远不及接受合理且精心训练的兵士。

最终还得靠神策军来撑这个场面。

看着威风十足的神策军,王毛仲、葛福顺、唐地文、李守德等人,一个个都绷着张脸,心中嫉恨之极。

偏偏他们又奈何不得裴旻……只能干巴巴的记恨着。

莫斯雷马萨眼中更是狂热,大唐强兵竟然有如此威势,半点不逊于他麾下的狮军,能跟如此对手,痛痛快快的一战,即便横死疆场,也是无悔。

拜占庭总督查士丁尼也在心底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于大唐为敌。

一个阿拉伯,他们已经承受不住。再来一个军事实力如此强大的大唐,他们焉有反抗的余地?

想着一路上打探到的传闻,若大唐以那“震天雷”对付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或者将“震天雷”交易给阿拉伯,拜占庭岂非灭亡?

“无论如何都要跟大唐打好关系,就算吃亏,也不能让阿拉伯跟大唐友好往来!”

突骑施少主韦比加,吐蕃副相隆朗赤,葛逻禄的族长阿史那施为等人同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昭武九国的国王更是神情肃然,震撼。

他们见识过大唐安西军的实力,作为镇守西域的强兵。安西军的数量不多,但实力在大唐诸政变兵马中无疑是位列前茅的。

这些年安西军的战绩也很不错,镇住了西域的一众宵小。

阿拉伯的边军都吃过亏,虽然主要原因是阿拉伯帝国不重视东面防线的缘故,却也可以证明安西军确实不弱。

尤其是后起之秀高仙芝的表现,更是养眼出众。

但是安西军跟面前这支军队一比,却有一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九个国王均忍不住心想:“若西域三万唐军人人皆如眼前这般,他们九国就算同仇敌忾一并对之,也改变不了大局。”

康国国王康夙烈心中虽有担忧,却也倍感安心。

昭武九国,康夙烈是最忠于大唐的存在。

西域面对大食国、突骑施、突厥、吐蕃几国的虎视眈眈,昭武九国早已不是那么齐心。

大唐越强,他亦能安心。就算真的迫不得已,消去王爵,成为大唐的一个都督府,他也是稳扎稳的大都督。

固然称呼变了,权势一如既往。

至于九国中那些两面三刀的存在,一个个都露出如释重负。

个别已经有叛唐举动的却是微微色变,心底悔不当初,不知如何是好。

裴旻留意着昭武九国国王的表情,身为一国之君,不太容易从神色中看出他们心中所想,但是个别的心虚紧张却也隐隐分辨的出来。

第一步威慑,目的圆满达到。

“拜见陛下,恭迎陛下起驾天坛!”

三千兵士齐声参拜呼喝,三千人如一体,动作完全一致,声音汇聚成一处,好似群狼呼嚎一般。

李隆基倍感激动,意气风发的在三千甲士的护送下,前往天坛祭天。

三千甲士分护左右,李隆基与文武百官,各族使者位于长街中间。

近距离观赏着刚毅不屈的兵士,人人竖起了大拇指,交口赞叹。

到了祭天的天坛。

庄严肃穆的雅乐《神乐歌》在百余儒士的演奏下,在天坛上空回荡。

雅乐不及俗乐的优美悦耳,但是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历史的厚重。

李隆基肃穆的走进上了三层高台,高台每层四面出台阶各九级。上层中心为一块圆石,外铺扇面形石块九圈,内圈九块,以九的倍数依次向外延展,栏板、望柱也都用九或九的倍数,象征“天”数。

天之子于天坛祭祀,是国朝最为庄重的活动。

几乎每一个大唐官员护卫都带着崇高的敬意,肃然以对。

然而诸国使者却多有不耐烦的感觉。

新罗、倭国、契丹、奚族这些位于东方、东北的几个国家,深受唐文化的影响,情况还好一些,带着同样肃然的表情。但是西方诸多国家包括昭武九国,就极其失礼了。

西方诸国以及昭武九国,深受天竺佛教、大食国伊斯兰教,甚至基督教的影响。

这三大教派皆异常排外,认为各自的信仰是唯一的真神。

对于大唐的祭天,极不认可,觉得甚为无聊。

一众人实在忍不住,打哈哈的有之,窃窃私语的有之,就差没有蹲躺下来了。

裴旻见状,向远处使了一个眼色。

第二十三章 天雷降世

莫斯雷马萨昏昏欲睡……

查士丁尼与韦比加窃窃私语……

隆朗赤心底默念佛经……

阿史那施为、承宗相互敌视着打着眼战,意图以眼神战胜对方,夺取大唐的支持……

昭武九国的九个国王脸上也倍感无聊…突然!

“轰……”

“轰……”

“轰……”

……

惊天动地的响声从天坛四周传来,震响四方,回荡天际……

大地为之颤抖。

莫斯雷马萨瞬间清醒,几乎原地跳起来……

查士丁尼、韦比加一脸苍白,惊恐的看着四面……

隆朗赤失声叫了一句:“阿弥陀婆耶……”

阿史那施为、承宗打了一个激灵,一脸的懵逼。

昭武九国的国王直愣愣的看着天坛上,天坛四周无故升起了烟雾,将天坛上祭天祈福的李隆基以及下方的他们笼罩在烟雾之中。

灰白色的烟雾与晨雾风雪汇聚一处,大有仙音渺渺之感。

雷鸣般的声响与雅乐的厚重汇聚在了一起,大音希声。

“这是真神安拉显灵了?”莫斯雷马萨莫名惊骇!

查士丁尼、韦比加绣着空气中淡淡的炭烧味道,想到了真主耶稣……

隆朗赤与昭武诸国甚至直接跪伏了下来,叩拜“佛陀”显圣。

比起中国华夏,西方的文化更加迷信。

拜占庭帝国信奉基督教,西域、吐蕃深受佛教影响,至于大食国更是将伊斯兰教崇拜到了极致。以至于一群穆斯林高呼“吉哈德”的口号,不要命的发动一次次的圣战。

这也是华夏文化与西方文化最大的差别所在。

华夏文化重于人,或是无为,或是忠君爱国、孝悌长幼,不论是道家、儒家、法家乃至诸子百家,深处是意义莫不过是导人向上,或者约束罪恶。而西方的文化则是利用各种宗教思想来迷惑他人心智,将宗教与皇权紧密联系一处。

他们的征服理念,与其说是国家争斗,不如说是宗教入侵。

阿拉伯帝国每征服一地,所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强迫当地人信奉伊斯兰教。

对于那些不愿意接受伊斯兰教教义的异教徒,穆斯林会毫不留情的用手中的屠刀残忍的将之处死。

十字军东征也是打着“圣战”的幌子,展开的宗教侵略。

而迷信的诞生,正是因为人类对未知事情的不理解造成了。

炮竹的齐鸣震响,如若天雷一般,硝石的烟尘,云雾环绕,直接让不知详情的众人,以为是天神显灵,降以天雷,以惩罚他们的不敬。

不论是狂傲的莫斯雷马萨还是一心将真主耶稣视为上帝的查士丁尼,在这一刻都不敢有半点怠慢,带着无上的敬畏之心,感受着祭天大典。生怕再有天雷降临,劈在他们头上。

除了天灾**,众人几乎没有见过天神真正盛怒之景,不免在心底嘀咕,想着莫非大唐真得天神庇佑?

繁杂的庆典仪式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过去,没有意外的干涉,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

李隆基在神策军的护卫下,返回了皇宫。

这一路气氛有些沉重,不只是各族使者,诸多文武大臣都以为是天神显灵了。

这天神动怒,他们凡人,哪敢笑的起来。

直到回到皇宫,众人见红妆素裹,一片喜庆的景象的皇宫,这气氛方才好转。

接下来是李隆基意气风发的在太极殿接受百官的恭贺,诸族使者也逐一献上各自国君的贺词。

不管是否诚心,礼数都做的十足。

即便是阿拉伯、吐蕃这类骨子里都将大唐视为仇敌对待的国家,亦热情洋溢的祝大唐国运昌隆,千秋万代。

朝拜之后,众人也知道重头戏即将来临。

申时一刻!

李隆基于承乾殿设宴款待文武百官。

流水宴席,一桌连着一桌,美酒佳肴摆满案几。

皇亲国戚,宰相大员以及各族使者皆分于左右安置。

裴旻身兼诸职,地位仅次于几位宰相。除去李隆基的几位同胞兄弟以及宰相,接下来就轮到裴旻了,席位极为靠前,在他的对面恰好是康国的国王康夙烈。

裴旻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这位康国国王未必没有自私之心,但毫无疑问,他是大唐在西域唯一一个可信的朋友。

康夙烈也友好的点头示意。

李隆基身为东道主,率先举起了酒杯,道:“九域涌新潮,四海雄鸡争唱晓;三春辉紫气,八方彩凤共朝阳。愿辛酉鸡年,在做的诸公,金鸡传佳讯,玉犬报福音。朕敬诸位一盅……”

论及文采,李隆基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各种词句,信口而来。随着众人举杯痛饮,宴会正式开席。

早已彩排准备多时的歌舞剧也在高力士的安排下,走进了承乾殿。

第一个表演开场节目正是风靡整个长安的《渭川曲》。

乐圣李龟年在梨园尽展所长,《渭川曲》是他此生的巅峰之作。

清飏宛转的琵琶声响起,李龟年、李鹤年、李彭年三兄弟,一人弹奏琵琶,一人演奏咸篥、一人拨动琴弦。

十三名舞者在音乐声中,鱼贯而入。

《渭川曲》是在俗乐基础上吸取西北民族音乐、融秦声汉调于一体的法曲乐调,因此也有《湖渭州》一名。

俗乐本源于西域,龟兹乐是华夏俗乐的起源。

相比雅乐,众使者显然更加了解俗乐,喜欢俗乐。

这琵琶声一起,众使无不暗自惊叹,竖耳细听,凝神观看。

尤其是西域诸国国王使臣,眼中更是异彩连连。他们深受龟兹乐的影响,却不想龟兹灭亡多年,还能听到与龟兹乐相媲美的乐曲。

《渭川曲》词曲之精妙,结合东西的文化精华,加上梨园根据《渭川曲》自编自导的舞蹈,只是一个开场,已然将气氛点燃。

乐舞是一国文化的特色,《渭川曲》作为兼容一切的杂曲,将大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特点在歌舞中展现出来,赢得了一致好评。

歌舞停罢,掌声雷鸣般响起。

康夙烈激动道:“此曲优美,小王在曲中听到了龟兹古音娑陀力,还有天竺的佛音,大唐的秦声汉调,委实了不得,龟兹乐师都未有如此造诣,大唐果真是能人辈出。”

即便不通音乐的莫斯雷马萨也能感受到《渭川曲》的特别韵味,心底叹服。不得不承认:在军事上,大食国不输于大唐,可比文化底蕴,却远远不如了。

第二十四章 一鸣惊人太常寺

接下来几人的表演项目都是围绕大唐的文化特点,围绕华夏千年文化承传而衍生的节目,充满了独特的意义。

古人在创新这方面并不逊色后人,尤其是唐朝。

唐朝最大的特点就是海纳百川。

在唐朝长安你能听到西域龟兹的音乐,能够玩到波斯的马球,用上阿拉伯的香水、肥皂,学习拜占庭的算术、几何,能够拜天竺的释迦摩尼,亦能跟信奉伊斯兰教的教徒开怀畅谈,与基督教徒手谈棋艺。

唐朝从不介意引进他国的文化,甚至将他国的文化演变成自己的,比原创更加优秀。

《渭川曲》就是一首,超越龟兹音乐的优秀俗乐。

除此之外,对于华夏自己的文化,视若珍宝,用心呵护,承传培养。

现今长安,在乐舞一道,可谓三足鼎立:分别是梨园、青羽楼、太常寺。

梨园好比强魏,崖公是李隆基这个皇帝,两个乐营将,一个是裴旻,另一个是乐圣李龟年,实力强横。青羽楼好比蜀国,是拥有诸葛亮的蜀国,最有朝气最有冲劲。即便大魏强蜀十倍,拥有司马懿这样的人物,亦不敢小觑蜀国。而太常寺则是吴,进取不足,守成却是超一流。

李隆基创办的梨园以俗乐为主,而太常寺则是负责雅乐,青羽楼的根基在于民间。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梨园、青羽楼似乎已经力压太常寺,成为长安贵族宴请的必邀之处。

太常寺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大有泯灭众人的感觉。

为了此次宴会,太常寺这一次也卯足了劲力,上演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武》舞乐。

《大武》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极有影响的传统舞蹈,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整个舞蹈结构复杂,舞段安排得体,是武王伐纣胜利后由周公创编的,内容就是展现武王克商的丰功伟业。

大武乐章是诗歌舞三位一体的综合艺术,在进行表演时既要演唱歌诗,又有舞蹈相伴随。

编钟和编磬将雅乐的金石之音,发挥的淋漓尽致,手持兵戈的战舞整齐划一,闻鼓而进,击铙而退,与音乐相辅相成,文武有序,音乐和谐,气氛庄重而宏大。

“於皇武王!无竞维烈。允文文王,克开厥后。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

外加中厚雄浑的应景诗歌,似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一支单纯的舞蹈队,而是一支军队。

诗歌舞,三者合一,韵味非凡。

“好!”

裴旻高叫了一声,不吝啬自己的掌声,乐圣李龟年的《渭川曲》,他都没有如此赞赏。

《大武》确实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这就如流行于经典,《渭川曲》确实好听,音调歌舞都别具一格。可论及意境厚重,千年不衰的《大武》,却给人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尤其是裴旻这般,第一次见识这《大武》的人,更是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热血沸腾。

这就是华夏流传了千年的文化!

或许雅乐诗歌舞汇聚一处,外族人听不懂诗歌,无法体会个中深意,并不觉得这《大武》如何了得。

但是自家的文化,自家人明白就好,何必求着他人理解?

不了解华夏文化,体会不到中国诗歌的优美意境,自是他们的损失。自己又不掉块肉,跟他们计较什么。

裴旻也不管他人的态度,自己最先喝彩。

很意外,反响极不错。

就算莫斯雷马萨、查士丁尼、韦比加这些人不了解大唐华夏文化,听不懂诗歌的大意。武舞的气势依旧让他们耳目一新。门道内涵瞧不出来,热闹却已然尽兴。

至于精于华夏文化的吐蕃、新罗、倭国等使者,他们对于华夏文化极为了解,兼容诗歌大意,更能领会个中三味,带着几分敬意的欢呼喝彩。

裴旻也注意到李隆基脸上的些许惊愕,这位李家三郎,同样未有想到太常寺竟然表现的如此出色,将《大武》这诗歌舞一体的节目,表演的这般动人。

太常寺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三足鼎立的梨园、太常寺,皆有了表现,余下的自然是代表百姓的青羽楼了。

李隆基本没有邀请青羽楼参加宴会的意思,担心那颇具盛名的公孙大娘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大人物,紧张出丑,丢了大唐的颜面。

不过裴旻的力挺,让李隆基最终同意下来,特别邀请青羽楼表演她们最擅长的剑舞《西河剑器》。

公孙幽对于来至皇室的邀请亦未拒绝,能够在国宴上一展所长,获取一定的好评。对于青羽楼未来的发展,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公孙幽在方面极有见地,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接下来的几个节目并非歌舞,而是一些高明的百戏以及参军戏,一些杂技说笑的节目,以来活跃气氛。

李隆基与诸国使者一边交谈,一边说说笑笑,喜庆十足。

参军戏言罢退下,只留下了满堂的笑容。

不过李隆基还是从莫斯雷马萨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尴尬,莫名道:“莫斯公爵可是不喜欢这类节目?”

听得翻译,莫斯雷马萨性情直爽,直言不讳的道:“回唐朝皇帝,在下是武人,喜欢舞刀弄剑。这种斗嘴的节目,没有半点的兴趣。另说,在下不懂唐语,翻译也不能完美,还慢上半拍,看的没有半点味道。”

李隆基笑道:“那么接下来的演出莫斯公爵可要认真欣赏了,正是我华夏千年盛传的剑舞。朕也未曾见过,但不止一次听说神乎其技。就连我朝的凉国公对其也是赞不绝口,说对方的剑术出类拔萃,鲜有敌手,剑舞更不在他之下。要知道裴卿可是我大唐第一剑客,清风三尺,从无败绩。能得他如此赞誉,定是不凡。”

“哦!”莫斯雷马萨但听此言,看着对面的裴旻,兴趣甚浓,对着裴旻遥敬了一盅。

裴旻对于这位未来的主要敌手,还是极有好感,与他对饮了一盅。

不过他的心思都让李隆基的那番话吸引过去了,此次新年庆典,他总览大局,晚宴的节目安排却不是经过他手,公孙幽何时上,什么时候出场,他当真不知,一直都期待着。

听李隆基的说辞,毫无疑问,接下来就是公孙幽的剑舞《西河剑器》。

第二十五章 剑动四方 天地低昂

裴旻耐心的等着,目光瞧向了殿外。

在万众期待之下,公孙幽腰挂双剑,一身艳丽的红妆,大方得体的走进了殿中。

裴旻眼前一亮,此刻的公孙幽显然经过精心的打扮,一头清丽动人的长发,在头上挽了个优雅的高髻,浑身鲜红色秀丽明媚的窄袖舞服,衣外披挂着赤红色的长绫映衬着她风华绝代的容颜,就算仍未起舞,那倾国倾城的风姿已经让人不舍眨眼。

李隆基、莫斯雷马萨、查士丁尼、韦比加以及阿史那施为、承宗等人眼中皆有惊艳之态。

裴旻看着面前让他心动的出色女子,对于传说中的《西河剑器》更是期待。

公孙幽面对大唐王朝最顶尖的一众人等,并无任何的异样,反而给人一种雍容大气的感觉:“民女青羽楼公孙氏,见过陛下以及再坐诸公!”

这份气度也打消了李隆基之前的担忧,笑道:“久闻公孙大娘之名,朕原先十分好奇,不知姑娘有何能耐,让惊才绝艳的凉国公对你推崇备至……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开始吧!”

李隆基话音方落,悠扬的音乐以起。

公孙幽先对着一旁的裴旻投以一个微笑。

双剑出鞘,双手平举,本来秀美柔和的身形突然透出一股迫人而来的飒爽英气。

这气场的转变,立刻引起了一阵喝彩。

随着音乐的变化,场中的公孙幽翩然起舞,双剑左右舞动,踏乐而飞。

公孙幽速度并不快,但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无不优雅美观,配上公孙幽的一眸一笑,委实好看动人。

裴旻认真期待着,他知道这是前奏,真正的公孙剑舞绝不止如此华丽不实……

果然,这只是前奏。

随着音乐的激烈,公孙幽的双剑,越来越快,剑影戳戳,身影忽然化为百十千人,火红的衣服纷飞起舞,宛如烈焰沸腾翻滚。

公孙幽好似在烈焰中飞舞一般……

火焰中又带着凌厉的剑芒,雪亮的剑影在火焰中跳动飞舞,犹若跳动的闪电。

剑器的破空之声传遍了全场,明丽而闪烁的剑影渐渐如蛛网般交织在一起。

红色的火焰,白色的剑影,寒气横溢,暗藏无边锋芒。

“好!”

李隆基、莫斯雷马萨、查士丁尼、韦比加几乎所有的人都拍案叫绝,为公孙幽的剑舞所震撼。

裴旻一言不发的看着,眼中有着激赏,但他没有任何表示。直觉告诉他,《西河剑器》不只是如此。

公孙幽此时此刻所展现出来的剑舞,绝对是一流舞者的水平。

但是裴旻相信公孙幽绝不只有一流舞者的本事,那个能够让诗人杜甫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般激昂的诗句的剑舞,岂会只有这一流水平?

不说天下无双,至少也要超一流才是!

就在这时,两道长虹破茧而出。

两把雪亮的长剑突然射向了天际,冲出了火焰,化为呼啸涌动的一片电芒星光。

所有的观者出乎意外,无不大声惊叫,不约而同的想着,这长剑脱手,难道已经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不免心中遗憾失望,如此了得的剑舞,却如此短暂,众人皆有一种未能尽兴的感觉。

只有裴旻知道,高潮刚刚开始。

他眼睛眨也不眨,只看公孙幽如何处理这飞天的双剑,不愿错过公孙幽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公孙幽清啸一声,双手抓着缠在身上的红绫,对着双剑甩了过去。

红绫显然做过手脚,就如鞭子一般,射向了双剑,随着一股柔和劲力的抖动,左右红绫如长了眼睛一般,捆缚在剑柄之上。

公孙幽的身子原地不停的转动,红绫在空中化为五六个圈,双剑在红绫的带动下,宛如两头蛟龙一般盘旋飞舞,在空中划着惊艳绝伦的美丽光痕……

周边已无喝彩之声,围观者不论是李隆基还是莫斯雷马萨、查士丁尼、韦比加这些人,一个个都看呆了,在这神乎其技之下,忘记了喝彩,忘记了一切。

裴旻也看的是头皮发麻,全身大有热血沸腾的悸动。

两把飞剑在场中遍走十数圈,接着一个转折,回到了公孙幽的手上。

寒光凝聚如江海风平浪静,水光清澈不扬。

西河剑器就此落幕!

当剑华韵光仍然在众人眼中癡迷地闪烁的时候,公孙幽已经收剑回鞘,盈盈退下去了。

一时静寂无声!

半响才传来震天呼喊喝彩,众人这才发现公孙幽已经不见了。

他们连公孙幽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清楚。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李隆基有些失神的囔囔自语。

莫斯雷马萨动容叹道:“如此剑舞,如此女人,在下这辈子都忘不了。陛下,你们大唐真是人才辈出。一个女人,竟有这般本事,实在了不起,令人心动。”

查士丁尼跟莫斯雷马萨是死仇,宿敌,在这一刻,也不由自主的附和他的话道:“这剑舞从未见过,神圣罗马帝国流传下来的舞蹈,没有能比那位姑娘的。”

韦比加更是惭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食国、拜占庭帝国皆有底蕴,而突骑施就是一蛮族,平素里的那些歌舞,压根上不了大雅之堂,连评价的余地也没有,只能一个劲的点头称赞。

吐蕃、葛逻禄、回鹘、新罗、倭国、南诏等国,也无不交口称赞。

李隆基见公孙幽的《西河剑器》,震撼了一众人,效果远比《渭川曲》、《大武乐章》更好,龙颜大悦,笑道:“如此人才,焉能不给予重赏?来人,宣公孙姑娘上殿!”

公孙幽再度回到了大殿。

李隆基扬声道:“公孙姑娘走的也未免急了些,你的剑舞,当真了不得,让朕与在座的所有人都大开眼界,高呼绝妙。朕想要奖赏你,却又不知姑娘需要些什么。这样吧,公孙姑娘需要什么不妨直说,朕定满足你的愿望。即便你要入梨园、太常寺,朕亦可为你破例。”

公孙幽盈盈一拜道:“谢圣人抬爱,民女以得贵人相助,如今自食其力。相比天下大多数人,以是知足……不求额外赏赐。”

李隆基见公孙幽毫无心动之意,不免叹道:“也罢,即是如此,你且退下。”

“且慢!”莫斯雷马萨突然叫喝一声……

第二十六章 容不得忍不得

莫斯雷马萨突然打断了李隆基的命令,让李隆基眉头一跳,心底有着小小的不悦。

周边人也不明所以的看着莫斯雷马萨,不知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裴旻也不解的瞧着莫斯雷马萨,阿拉伯水军新败短期内不易大战,大唐对西域的掌控还未到达理想之境,没有与西方决战之心。

这彼此的情况,双方都明眼可见,裴旻心知就算莫斯雷马萨有心喧宾夺主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但见莫斯雷马萨离席站了出来,来到公孙幽面前,单膝跪下……

他这一跪登时引起了殿中的哗然。

东方重男轻女的思想较为严重,给女人下跪那是极其丢脸的事情。

就算之前出现了武则天、太平公主这样强势的女子,也丝毫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尤其是公孙幽这样身份的女子,虽不属于贱籍,比艺妓什么的地位更高,却也不在士、农、工、商四民之列。

莫斯雷马萨是西方的大公爵,而且还是阿拉伯帝国哈里发也就是皇帝的亲弟弟,以大唐的爵位来说妥妥的亲王级别的人物。

一个亲王跪拜一个身份地位底下的女子,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裴旻却是神色一秉,比起朝廷这方面的文武百官,他更加了解西方的文化。

西方并非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跟东方相比起来却要好很多。

他们在这方面很是开放,将向女士行礼视为一种类似于绅士的表现,就如中国的君子。

西方上流人士也有属于他们的礼节,他们将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灵魂视为美德座右铭,也就是后来的骑士精神以及绅士风度。

不过现在还没有骑士精神一说,只是一种习惯,还未成为精神。

公孙幽亦吓了一跳,第一时间避让开了,情不自禁的往裴旻这边退了两步,道:“不必行此大礼!”

莫斯雷马萨见公孙幽向一旁避让,有些莫名,也不知公孙幽说些什么,看向自己的翻译官。

翻译官苦笑着将公孙幽的话翻译了遍,同时也向莫斯雷马萨解释了大唐这边的习俗道:“在东方这里,追求女性需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就是找媒人,调查生辰八字,上门下聘说亲,经过六个过程……”

莫斯雷马萨不耐烦道:“太麻烦了,你告诉这个美丽的女士,我们大食国看到心仪的姑娘,会向礼貌的向她问好。如果姑娘不是单身,可以直接言明。若是单身,则有义务接受英雄的热烈追求。告诉这位姑娘,她的美貌比传说中的阿佛洛狄忒更胜一筹,让人痴迷。莫斯雷马萨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希望有幸成为她的追求者。”

翻译官认真的将莫斯雷马萨的话翻译给公孙幽知晓。

周边人这才明白莫斯雷马萨意欲何为。

为西方大胆开放的求偶方式惊愕之余,也不由的看着公孙幽,想见一见她的反应。

虽然东方人在审美观这方面与西方人不同,不过莫斯雷马萨确实是一表人才,魁梧俊朗,加上优秀的出身,却有着吸引万千少女的人格魅力。

公孙幽听了莫斯雷马萨的解释,正要说话,却见莫斯雷马萨又逼近两步,意图再次跪在她面前。

公孙幽还待再退,一道身影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底莫名安定下来。

莫斯雷马萨原本跪在地上的瞬间装了弹簧一般,弹了起来。

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焉有察觉不了的道理?

这跪拜让他倾倒的姑娘,这位阿拉伯的狮王心甘情愿,可是跪一人男人,还是未来的仇敌,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莫斯雷马萨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位已经给他视为对手的男人,笑道:“帮我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听着翻译,裴旻也微微眯起了眼睛,公孙幽这个让他心动的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娇陈。

莫斯雷马萨当着他的面,追求公孙幽,裴旻就算占不到任何道理,也容不得忍不得,剑拔弩张的道:“我大唐的佳人,自然配我大唐的英雄。想要追我大唐的佳人,在我看来,阁下还不够这个资格。”

面对裴旻带着几分挑衅的话,翻译官一时间有些为难了,不知如何翻译。

莫斯雷马萨也是统帅千军万马的人物,从裴旻表情亦看出了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冷冷的道:“直接翻译,一字不差!”

翻译官只好将裴旻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他。

莫斯雷马萨不怒反笑,带着几分狂妄的道:“我狮王莫斯雷马萨十一岁从军杀敌,为我大食国打下了数万里的土地,擒获了千百万奴隶……英雄如我,你们大唐谁能能比?我不够资格,谁够?”

裴旻坦然自若的道:“我知道你们西方有决斗的习俗,通过决斗的方式打败所有追求者,从而以优胜者荣誉抱得美人归。这一套庸俗野蛮的方式,在我们这里可行不通。不过我尊重你们的习俗,将你打败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最佳办法……”

莫斯雷马萨听裴旻胜券在握的语气,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喝道:“我莫斯雷马萨从来不拒绝他人的挑战,这次当然也不例外!”说着他转向李隆基道:“陛下,请允许我跟贵国的英雄决斗!”

李隆基有些犹疑。

裴旻也作揖道:“陛下,所谓主随客便。在西方宴会决斗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两个勇士的决斗比试,是宴会必不可少的环节。我大唐不好此风,想来也没有事先准备。不如就由臣下借此机会给宴会添个彩头,臣下也是技痒,领教一下大食狮王的武艺。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莫斯雷马萨再次恳求道:“请大唐陛下成全……”

李隆基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真要拒绝只会丢了大唐的颜面。何况对于裴旻的武艺,他还是极为自信的,遂然道:“既是如此,朕准了。”

裴旻看了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又带着几分脸红的公孙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又让人多备上一份碗筷。

瞧着贴心的裴旻,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二十七章 东西方剑术对决

公孙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戏剧性的变故。

对于西方的文化,她也不够了解。她只是知道在东方子汉大丈夫不轻易屈膝下跪,好男儿顶天立地,上跪天下拜地,中间拜双亲。

莫斯雷马萨给她下跪,行如此大礼,只是为求一个追求的资格。她也不知应该如何拒绝,也担心之言拒绝会给大唐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

毕竟这是国宴,公众场合。

这也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东方人重视宴会,甚至将位置的先后看的比生命更加重要。而西方人喜欢宴会,他们的宴会盛大,相对而言也会自由轻松许多。

应邀而来的名媛,如果不愿意接受他人的追求,可以直接拒绝,在西方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相对来说东方含蓄,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他人,会视为一种打脸的行为。

公孙幽只觉得公然拒绝不妥,特别为难。

裴旻站出来无疑解了她的困境,但听得西方有决斗追美的习俗。

尽管裴旻并没有将她视为货物,不是以此为由跟莫斯雷马萨决斗。可一切事情却因此而起,也容不得她多想。尤其是面对周边似懂非懂的眼神,向来稳重成熟的她,也不由心如鹿撞。

但见场上气氛渐渐浓重,公孙幽也不由静下心来,看着场上的两人。

一个阿拉伯帝国的狮王,一个大唐帝国的镇边大帅……

两人的背后站着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这谁胜谁负并不意外着彼此国家的强弱,赢的一方将会力压对方的国家一筹,却是毋庸置疑的。

他们之间的胜负绝不只是意气之争,更是两大国家的强强碰撞。

莫斯雷马萨取来了自己的剑,一把极为少见的双手长剑,很像电影里的骑士长剑,剑身宽阔而长,又兼顾马上和步行作战两大特点,是西方最为常见的兵器。

莫斯雷马萨道:“这把剑叫征服,我率兵跨越直布罗陀海峡征服了西哥特王国的日耳曼人从他们手中掠夺来的精铁,混以我大马士革钢锻造出来的长剑,杀人斩将就如削土切草一般容易。”

裴旻也从高力士手中接过了秦皇剑,看着跟随他九年,依旧毫无损耗的神兵,道:“剑名开疆!陛下所赠,于开疆面前,天下诸剑皆是凡铁!”

他自然知道手中这剑的名字是秦皇剑,是李隆基登基之后,为了勉励自己特别命工匠打造的。

后来送给了裴旻,“秦皇”二字,裴旻是受用不上,一直也未给它取别的名字,在他心底还是觉得秦皇剑这个剑名确实不错

今天见莫斯雷马萨将他的剑叫“征服”,裴旻也随口说了一个“开疆”。

以“开疆”对“征服”!

合情合景!

李隆基听了也是眼前一亮,对于裴旻的雄心壮志极为满意,至于那一句“天下诸剑皆是凡铁”更是切合他心中对于秦皇剑的期望。

秦皇剑是他登基之后,调用库存的各种精铁矿石,包括了昔年大唐灭高句丽时,缴获的长白山寒铁,倭国进贡的和钢,还有天外陨铁、西域精铁等等,各种珍稀材料,以大唐最新的冶炼工艺,请最好的宫廷匠师精心打造的。

这些稀有的材质,任何一种参入剑中,都能使得凡铁变为利器。

何况一柄剑全数都采用各种珍稀材料炼制?

也只有万邦来贺的大唐,百年积蓄才有如此手笔。

而且各种材质不一,想要将诸多材料的特点融为一处,没有超凡的冶炼技术,根本没有可能做到。

符合这所有条件的也只有大唐皇室,也只有身为皇帝的李隆基才能锻造出秦皇剑这样的神兵利器。

一把剑真正的关键在于冶炼技术,大唐的冶炼技术问鼎天下。

或许制作秦皇剑的匠师,不如干将、莫邪、欧冶那般有名,秦皇剑更比不上干将、莫邪、龙渊、巨阙,但比及那些的历史名剑,秦皇剑在各方各面,无疑更胜一筹。

在秦皇剑面前,天下诸剑,确实皆是凡铁。

莫斯雷马萨心底生怒,他自诩已经足够自傲,但跟裴旻的狂妄相比,却要逊色许多。

“只希望阁下的剑,有你的嘴那般锋利!”这话音一落,莫斯雷马萨退后三步,摆开架势。剑尖斜举胸前,遥遥指着裴旻。

一瞬间一股凛冽的杀气立时气漫全场,周边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裴旻凝视着对手,神色微微一秉。

气势!

这种东西玄之又玄,但却是存在。

论及武勇这天下只怕无人能比得上西楚霸王项羽,《史记》中就有如此记载“汉有善骑射者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杀之。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嗔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

唯有到达一定境界,才能控制自己的气势,项羽这一招霸王硬上弓,无疑将气势用到了极处。

这个狮王身上的杀气,可比屠夫刘光世浓厚的多!

裴旻将刘光业跟莫斯雷马萨相比,却当真小觑了这位阿拉伯狮王。

刘光业利用权势虐杀妇孺,根本不值得一说!

莫斯雷马萨再如何不济,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从军三十年,征服了西方十数个国家。其中不乏突尼斯、摩洛哥、西哥特王国,甚至还跟更远的法兰克王国打了一战。

刘光业跟之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裴旻把秦皇剑抽出少许,立时光芒顿现,在剑出鞘的那一瞬间。

裴旻亦如变了一个人一样,有着一股凌冽不可侵犯的气势与莫斯雷马萨的杀伐之气,针锋相对。

所有人立时呼吸顿止,静待随时展开的恶战。

“狮王请了!”

莫斯雷马萨听不懂裴旻说什么,但见他已经做好了装备,双目厉芒亮起,身形前冲,手中征服长剑像阳光长虹般,随着他的步伐,化为迅雷急电,刮过两人间丈许的空间,往严阵以待的裴旻劈去。

周边人人瞠目结舌,没有人想到莫斯雷马萨一出手就如此刚猛。

裴旻也小小惊愕,想不到莫斯雷马萨一出手就是舍身猛攻的姿态,身上破绽毕露,似乎有无数漏洞。

他见识过西方的剑术,深知西方剑术亦有独到之处,决不至于这般容易对付,横移一步,沉腰坐马,连剑挡格。

“当!当!当!当!”

五声激响,震慑全场。

先是剑风破空的急啸声,牵引了所有人的感觉,眼力不佳之人,甚至不知道五声从何而来,莫斯雷马萨明明出了一剑,为何会传来五声击响。

“这!”

公孙幽一脸动容,唯有她看清了一切。

莫斯雷马萨的剑术极为古怪,步伐极其诡异,他不是连出五剑,而是一剑四杀一守。将四杀一守融为一剑之中,先以剑尖最远距离劈刺,裴旻横移避开之后,立刻以剑尖之下一尺的剑锋横削,接下来又以剑锋之下的一尺剑身上撩,为裴旻抵挡住之后,翻转手腕,连消带打,以另一边的剑锋斜横削,最后再以剑镗卡住了裴旻的秦皇剑,阻挡他的攻势。

一把特殊的长剑,一招之中,将长剑的特性发挥到极致。

这个给称为狮王的男人,剑术诡异,实力深不可测!

公孙幽心念着换做她自己,固然不至于接不下这古怪的一招,却也没有裴旻反应的那般从容。

莫斯雷马萨此刻也是心中惊悚,他有心给裴旻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天高地厚,并且在所有外族面前展现阿拉伯帝国的实力,有心让世人知道。阿拉伯帝国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

因而这一剑因全无留手,本以为这一剑可以占得上风,就算不胜,亦能将他逼退,却不想对方竟然逐一接下了他的一剑四招,甚至逼得他使出了守势,心中战意越盛:果然拥有超凡的剑术,是个对手!

裴旻,接下了莫斯雷马萨的这一剑,亦令他心底捏了一把冷汗。虽化解了对方威厉无匹的一剑,但绝非轻松容易。

莫斯雷马萨的西方剑术与他们华夏剑术有着极大的差别,几乎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其中却有独到高明的地方。

脑中想着莫斯雷马萨的那一剑,不论是步伐还是出剑的速度时机,无比把握的恰到好处。

“好剑法!”

裴旻由衷的赞了一句。

其实西方亦是历经千年传承下来的,经历了无数战争的考验的。

在亚历山大时期,亚历山大大帝改良了马其顿方阵,使得方阵变成了一种传奇。这个时候西方人还是以长矛为主要武器,但是长矛有个缺点,长矛刺中敌人后,很多时候会留在他的身体里不容易拔出。所以马其顿兵士身上必配长剑,做特别的长剑训练。

到了古罗马时期,罗马帝国经过凯撒大帝的训练,在战斗战术上做了改了。抛弃了长矛,改用标枪、大盾、短剑作战。

罗马军团开始用齐投重标枪的战术来阻挡敌人的进攻,然后用短剑进行近战。这种战斗实际上变成了一种剑术的较量。

也是因为罗马军团做了如此改革,一举打破了马其顿方阵的神话。

尤其是后来的古罗马统帅盖乌斯·马略,他开始重视兵士的单兵作战能力,实行募兵制,训练兵士的剑术,令得西方的剑术水准大幅度提高。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方兵士的附甲率越来越高,缺乏劈砍杀伤力的长矛与破甲能力不足的刀渐渐淘汰,能砍能刺的剑成了战场上的主要利器,剑在战场上的地位,水涨船高。

剑术也得到了全面的发展,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理论。

莫斯雷马萨师从西方剑术大师,使用的就是最为深奥的不列颠剑术,是从最强圆桌骑士兰斯洛特那一脉流传下来的剑技,不论是战场实战皆有奥妙之处。

肯德里克的剑术固然来至于西方,但是并非正统,是他自己打磨出来的,算不上的西方剑术。

莫斯雷马萨才是西方剑术的承传者。

这也不只是大唐与阿拉伯之间的较量,还是东西方剑术的碰撞。

裴旻、莫斯雷马萨此刻剑还相互交错这,双方间距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莫斯雷马萨借身子前冲之力,征服长剑迫压着秦皇剑不放,强往裴旻推去。

“知啦!”

双剑摩擦下,发出一声难听之极的声响。

论及膂力,裴旻跟有着西方蛮人血统的狮王,要逊色不少。

裴旻也没有以己之短对彼之长,直接抽剑回身,身子向右九十度直角倾斜,避过征服长剑笼罩的空间,诡异莫测的一剑,由莫斯雷马萨左处标刺他胁下露出的破绽。

这一着无论在角度、速度和机会的拿捏上,均到了妙若天成的至境。

越女剑法永远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就在众人为裴旻欢呼的时候,莫斯雷马萨突然身子一瞪,竟然闪避开来,退了两步。

全场各方人等,无不为莫斯雷马萨这出人意表的一招目定口呆。

裴旻见莫斯雷马萨奇迹般的退了开来,有些讶异,目光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他的步伐:他双手握剑,身形笔直站立,但是双脚并不是平行,左脚前迈一步,距离与肩同宽,前面的那只脚的脚尖指向他的所在之处,后面一只脚却向外旋转四十五度,以一种古怪的方式站立着。

裴旻不知道这是西方的丁字步,这种姿态能使前后左右都能保持平衡,膝盖要微屈,将力量凝聚双足,可前后交替。进可攻,退可守,令自己的活动更轻松流畅,速度更快。

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步伐,才令得莫斯雷马萨能够在第一时间里从容而退,避开越女剑法诡异的一剑。

莫斯雷马萨也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这一辈子对敌无数,无数西方英雄豪杰为他斩弱剑下。

倒也不是没有遇过敌手,但是无人的剑法比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是如少年一般的英俊后辈那么可怕诡异,防不胜防。

还为等他定下心来,裴旻手中的秦皇剑再一次的逼近。

第二十八章 龙争虎斗

裴旻这一剑刚猛迅捷,整个身子连人带剑一并向莫斯雷马萨冲去,宛如猛虎出押,气势如虹。

莫斯雷马萨脸容冷酷,两目神光若电,先前一计,他是吃了亏,但也证明了一点,比及膂力,自己远比他更强。

何况自己是双手剑,而他却是单手!

双手力量的,岂会输给单手?

莫斯雷马萨当下双脚分开,不丁不八地傲然稳立,左右手握上剑柄,怒喝一声,征服长剑猛地闪电劈下,威势强猛无俦,有若风雷并发,凝聚双手之力,以强剑身猛劈而下。

就连上首的李隆基以及左右的皇亲国戚、高官贵胄,都为威势所慑,脸色大变。

裴旻并非文弱书生,但是跟壮硕的西方蛮人相比起来,却相差甚远。

这跟蛮人硬碰硬,是不是太不理智了些?

征服长剑与秦皇剑毫无悬念的碰撞在了一起!

只听“当”的一响,星火四溢。

都以为会吃亏的裴旻,场面上的情形却让人大吃一惊。

受挫的竟然是莫斯雷马萨。

莫斯雷马萨居然连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四周的人终忍不住呐喊鼓噪,发出震耳欲聋打气助威的声音。

这里是大唐的宴会,作为东道主自然占尽便宜,左右都是为裴旻欢呼喝彩的声音。

莫斯雷马萨神色大是讶异,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在气力上竟然会输给明明膂力不足他的裴旻,生平所遇剑手中,也惟有裴旻在这短时间内先后两次硬生生把他迫退。

他却不知裴旻用的是斩虎剑法,斩虎剑法最大的特点是将力量运用到极致,刚猛无俦。

莫斯雷马萨倚仗的是自己的双臂之力,而裴旻却将全身的力量用到了极处,将力量通过双腿的肌肉,传授到腰间,再由腰间输送到手上。

这以全身之力,对抗双臂的膂力,自然是裴旻占得优势。

莫斯雷马萨稳住身形,心中叫糟之余,眼前电光疾闪,刀气滚腾,秦皇剑已如惊涛骇浪般乘势攻来。

“当……”

“当……”

“当……”

……

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裴旻大展剑技,在眨几下眼的工夫下,已向莫斯雷马萨劈砍出了六剑,每一剑所取角度均是直来直往,没有半点的花俏,像一道道的激雷电闪,猛劈而去。

斩虎剑法最大的特点就在一个斩字,它招式平平无奇,却胜在无坚不摧、无固不破。虽招数有限,但每一招均具绝大威力,逼得对手不得不与之硬碰硬的相碰。

在刺耳的剑风呼嘹中,双剑不住交触,以莫斯雷马萨之能,面对道家仙人钟离权所创斩虎剑法亦给杀得只有招架之力,不住后退。

周边一众唐人看的是眉飞色舞,如痴如狂。

公孙幽对裴旻也有亲近之意,极具好感。此刻见他神威大展的英姿,美眸中也荡漾着几分神采。

至于莫斯雷马萨的亲随,莫不惊慌失色。

就连拜占庭的总督查士丁尼也一脸的震撼。

莫斯雷马萨率领他的狮军团给拜占庭帝国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继承了古罗马精髓的偌大帝国,任是给莫斯雷马萨攻取了一半土地。若不是阿拉伯帝国的将士不擅水战,若不是拜占庭有希腊火这神奇的利器,拜占庭甚至都有亡国的可能。

查士丁尼自己也多次败于莫斯雷马萨,将之视为死敌。正是因为如此,查士丁尼才知道莫斯雷马萨的英勇可怕。

他就如传说中北非古国迦太基名将汉拔尼一样,擅于打苦仗硬仗,将对手撕碎撕裂。拥有非凡的武勇,有多次以一敌百的战例。因而有着小汉拔尼的美誉,如此骁勇的人物,竟然给压制的如此彻底?

这说出去,只怕没人敢信。即便是亲眼所见,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莫斯雷马萨步步后撤,虽处于劣势,不住后退,但他身上的战意非但为减,反而越发强烈。

就如战场上的他一样,愈战愈勇,对手越强,越能激发他的斗志,赢的漂漂亮亮,反之对手是个草包,他反而打不出漂亮的战绩出来。

裴旻的强悍,激起了他好斗好战之心。

在抵挡到第十一招的时候,莫斯雷马萨步法紊乱,大有支持不住的架势。

裴旻大喝一声,如影附形抢前一步,手中秦皇剑至上而下,疾劈而下,猛砍往莫斯雷马萨额头正中处。

莫斯雷马萨似乎逼到了极处,突然他将征服长剑由下往上一撩,就这轻描淡写的一撩,居然荡开了裴旻这一招猛击,硬生生的接住了裴旻的攻势。

全场各方人氏,无不为这出人意表的一招目定口呆。

明明已经逼到了极处,却不知为何莫斯雷马萨居然化腐朽为神奇,竟然接下了裴旻这一剑。

莫斯雷马萨这一剑大有来头,在古大不列颠,他们将剑细分为两大部分,分别是剑柄和剑身。其中剑柄包括剑把、护手和柄头三个部件,剑身又分为强剑身、弱剑身,以及剑刃。同时剑刃又分为假刃与真刃。

这细致的分化,也可以看出西方人将剑研究的极为透彻。

剑把、护手、柄头皆有妙用,而强剑身、弱剑身、假刃、真刃各有长处,也就是所谓的剑无一处无用。

西方哲学家阿基米德曾说过一句耳熟能详的话:“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

西方的剑术正是融入杠杆原理。

莫斯雷马萨那上撩一剑,看似简单,却利用了强剑身力大而弱剑身迅速的特点,在与裴旻兵刃相交时,尽量以强剑身碰撞裴旻的弱剑身,以使裴旻的攻击偏离轨道,在兵刃交缠时,通过转动腕部,举剑压剑而使对手的弱剑身滑向自己的强剑身架住,最后力无处使,落入被动。

若非裴旻警觉不妙撤剑迅速,将会给征服长剑十字护手卡主,陷入危险之境。

莫斯雷马萨搬回了劣势,目光却落在了自己的征服长剑之上,见长剑上已经多了一个凹型缺口,问道:“你是故意的?”

裴旻听了莫斯雷马萨的话,眼神瞟了一眼翻译,听了翻译的解释。

裴旻笑道:“将计就计,你想消耗我的气力,那我便断你长剑,拔你爪牙!看谁吃亏!”他看了一眼,秋毫无损的秦皇剑道:“找与你说了。在我这开疆剑面前,天下兵器,皆是凡铁,无一例外。”

这普一接触,莫斯雷马萨就知道裴旻不是易于之辈,自己想要胜他,除了倚仗自身的实力斗勇,还需斗智,唯有如此才能确保自己稳胜,为大食国取得荣誉。

裴旻的斩虎剑法委实了得,以他的膂力竟接不下对方一击。

不过莫斯雷马萨深知,世间之事,有利有弊,这种剑法固然威力奇大,全凭劲强力猛取胜,堪称天下无双。却也意味着最耗劲力,使得久了,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感不支。

遂以他选择招招硬碰,就算力量不敌,只要能维持自己不败,便能多耗些裴旻的体力。一但他体力跟不上,无以为继的时候,局面形势毫无疑问,立刻逆转。

利用此战术,他连接十余招,本以为计划得逞,意外瞧见自己的征服长剑的中心无端缺了一个口子,竟有半个指甲盖那么深。

瞬间醒悟,裴旻出剑劈斩的角度各有不同,但是双剑交错的时候,他的剑从一开始就砍在一个地方。

每一剑征服长剑都崩开了一个小缺口,直至现在这个凹痕。

这还是因为征服长剑是西方名匠锻造的利器之故,若是寻常利器,早已断成几节了。

莫斯雷马萨听了翻译的话,收摄心神,不为外物所动。

周边人听了两人的交谈,方才知道原来场上这两位一个西方的绝顶人物,一个东方的俊杰,不只是斗勇还在斗智,无论才智剑法,均在激烈的交锋,无不看得如痴如醉,

不管谁输谁赢,都值得赞颂。

莫斯雷马萨不想给裴旻多余的休息机会,也不再做口舌之争,微微晃动,当气势蓄至巅峰时,双眉耸竖,大步前跨,一股彻骨的剑气,立即潮涌而去。

裴旻立足如山,虽跟莫斯雷马萨魁梧的身躯比起来,倍显薄弱,却有一种岳峙渊渟的气势,绝不怕惊涛骇浪的冲击。他毫不相让,秦皇剑澎湃的对涌上去。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斩虎剑,而是草圣剑!

恢弘的剑势,威力固然逊于强猛无俦的斩虎剑,威势却更胜一筹,绵延不绝的涌向莫斯雷马萨。

莫斯雷马萨不敢在与裴旻硬碰硬的接触,收回了攻势,剑疾出如风,摆出低顶位起势,利用轻快的弱剑身,于严密封架中作防守反击。

虽然他心中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一句话“在开疆剑面前,天下兵器,皆是凡铁”。

硬碰硬,他力量守得住,但征服长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刹那之间,秦皇剑和征服长剑再度拼斗了十多记。

秦皇剑绵延不绝,而征服长剑也轻活灵动。

“当当”之声,好似激荡的鼓声,使人听得心弦震撼。

他们愈打愈快,众人看得眼花神摇,竟忘了喝采助威。

李隆基看了眼花缭乱,眨巴了一下干渴的眼睛,问向高力士道:“力士,你说他们谁会赢?”

“应该是裴国公吧!”高力士确实懂武,武艺还不错,出生于岭南贵族,自幼习得家传拳法,三五大汉近不得身。但是裴旻、莫斯雷马萨的境界已经不是他这个层次可以领会的了,根本看不懂谁强谁弱。只是因为李隆基喜欢听好话,顺着他的心意说而已。

高力士了解李隆基,李隆基又何尝不了解高力士?

李隆基听出了他话中的敷衍,怒道:“实话实话!”

高力士哭丧着脸,道:“目前是裴国公占优无疑,只是……只是裴国公剑法如风如虎,劲气鼓荡,犹如浪潮,绵延不绝。但如此同时我力量损耗的速度远远快于对方,这长此以往下去,在攻个三四十剑,要是攻不破对方防线,只怕会劲力不知。”

“那可如何是好?”李隆基急切的低声呼喝。

高力士道:“陛下莫急,老奴只是愚见,算不得数。他们的境界好似龙虎,老奴一条獒犬,那里看的明白……对了!老奴记得裴国公不是说过公孙姑娘剑法卓然,天下少有。她剑舞如此惊人,想必剑术亦是不凡。”

李隆基瞧了裴旻位子上那位俏佳人一眼,道:“还不去问问,到底谁胜谁负?”

高力士轻悄悄的来到公孙幽的身侧,问道:“公孙大家,您觉得这比下去是国公赢,还是那个狮王赢?”

公孙幽轻笑道:“不论剑术还是智计策略,都是裴公子略高一等,你说谁赢?不出二十招,狮王就支持不住了。你看,他的体力可比裴公子消耗的更快!”

高力士在大殿上位于李隆基的身后,远远下望由不觉得,这一道近处观看,才发现真如公孙幽说得一样,狮王莫斯雷马萨已经大汗淋漓了。

“这……”高力士无法理解,明明是裴旻在强攻,一剑一剑连环不绝,他应该更加耗费劲力才是,怎么先累到的反而是莫斯雷马萨?

莫斯雷马萨从一开始就打着消耗对手体力的主意,怎么自己先累到了?

公孙幽双眼悠悠的看着前方道:“他们两人的消耗,一个是肉体,一个是精神。裴公子的剑早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他根本没有剑法,任何剑招他都能信手而来。表面上他施展的是自己创的草圣剑,如长江大河一般。当事实上他每几剑草圣剑中,会夹杂这一手越女剑法。越女剑法之诡之奇之刁钻,鬼神难测。尤其是裴公子手中的越女剑,更是令人防不胜防,难以应对。狮王剑术确实高强,常人遇到裴公子这样的对手,早已一败涂地。他却能立于不败之地,委实厉害。不过他为了抵挡越女剑法,不得不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经历,用心的应对裴公子的每一剑。他心力精神的损耗远胜裴公子……”

顿了一顿,公孙幽笑道:“一个知道对方的打算,另一个陷入瓮中,还不知觉,谁胜谁负,毋庸置疑!”

第二十九章 天下一绝 近在眼前

高力士听公孙幽的解释,心底大悟,迫不及待的跟李隆基汇报了这个消息。

李隆基大喜的看着殿前。

局面却如公孙幽分析的一般,但走向有着小小的差异。

狮王莫斯雷马萨终究是西方的雄狮,在关键的时候,敏锐的察觉了自己的异样,反应了过来。

认输?

不是莫斯雷马萨的性格,不在藏拙,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征服长剑电射而去,以长剑真刃,疾刺裴旻肩下胁穴,又准又狠。

裴旻从容不迫,一声不响,秦皇剑剑离地斜挑,宛如灵蛇精准无误的正中征服长剑剑尖,正是对方力量最弱之处。

莫斯雷马萨那受得起,立时荡开,空门大露。

裴旻大喜过望,那肯迟疑,“嗖”的一声,抬剑直劈,似要趁其病要其命。

莫斯雷马萨冷然应对着这雷霆一击,迅速横移,征服长剑反手一反击,重重击在秦皇剑上。

“叮”的一声,秦皇剑并未如想象中的荡开,反而让裴旻压制住了。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轰然叫好。

裴旻乘胜追击,一声长笑,刷刷一连三剑,每剑都是大开大阖,迫敌人硬拼。

每受一剑,莫斯雷马萨都如受重击,大有落败之像,似险若卵。

但就在胜负即定的时候,就在裴旻劈下第三剑的时候,莫斯雷马萨突然翻转剑锋,用剑身接下了裴旻这一剑,他小后撤一步,长剑呈现倾斜状态。秦皇剑砍在剑身的那一瞬间,卸力上提。

征服长剑剑身光滑,摩擦力低,受力面积极小,秦皇剑不可避免的向另一侧滑移了过去。

莫斯雷马萨双目一瞪,厉芒电射,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上前一步,用双手剑柄猛地向裴旻的脑门砸去。

他的动作矫若游龙,一气呵成,杀气腾腾,看得众人目定囗呆,都情不自禁的为裴旻担忧起来。

砰!

一道身影横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为裴旻担忧的惊呼声蓦地中断。

这变化太令人意外了。

诸多人都忍不住站起来,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收回脚的裴旻。

原来就在莫斯雷马萨剑柄即将击中裴旻脑袋的时候,裴旻的脚先一步踹在了莫斯雷马萨的胸口,将他蹬飞了出去。

裴旻收剑回鞘,走到莫斯雷马萨的身旁,伸出了自己的手。

平生所遇对手,真正给他压力的唯有昔年的罗烈,还有今日的阿拉伯狮王莫斯雷马萨。

昔年的关中第一剑罗烈斩虎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比当时的他还要强上几分,而莫斯雷马萨的西方剑术亦给了他耳目一新的感觉,西方的剑术简单直接,却切合各种物理学的道理,将剑的每一处都运用到实战中,却有独到之处。

莫斯雷马萨看了一眼裴旻,也是咧嘴一笑,伸出了自己的手。他虽输了,却输得心服口服,坦然道:“你厉害,是我输了。”

没有任何借口,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简单的说了六个字。

胜利者的风范固然值得称道,但作为败者,在失败面前理性面对,静心而待,这份气度更显难得。

尤其是莫斯雷马萨这样在西方鼎鼎大名的人物,能够做到这点,委实不易。

全场这时才爆起震耳欲聋的采声。

即为裴旻,也为莫斯雷马萨。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诱敌?”莫斯雷马萨在察觉自己体力不知之后,故意露出不敌之势,为得就是完成最后一击,力求反败为胜。

裴旻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不知道,不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对手同样是头狮子?你的实力,只要给你一点可乘之机,都有让你翻盘的机会。明知如此,又岂会给你半点机会?”

“有道理!”莫斯雷马萨认真的点了点头道:“这话我记下了!有机会我们再比过,跟你决斗,我学到了很多。我莫斯雷马萨不会输给同一个人两次……”

裴旻眯眼笑道:“乐意之致,不过,下一次你只怕输得更快!”

莫斯雷马萨一脸不信,却也不做口舌之争,对李隆基行了一个西方的敬礼。

裴旻也对李隆基作揖。

李隆基见裴旻不负众望,脸上笑开了花道:“两位斗智斗勇,你们的决斗精彩纷呈,令人大开眼界,为今日宴会增添了不少色彩。金银之物,朕知你们未必稀罕。这样吧,雷马萨公爵,你的剑给裴国公砍坏了,朕送你一把宝剑,希望你喜欢!”

莫斯雷马萨想着裴旻的那把开疆剑,喜不胜喜的笑纳了。

裴旻见状暗笑,秦皇剑就此一把,难道他还以为李隆基会送给他与秦皇剑质量相等的神兵?

“裴卿的剑术再度让朕大开眼界,你的剑法堪称天下一绝。这古有书圣王羲之、酒圣杜康、医圣张仲景,而今朕觉得裴卿当得上这剑圣的称号!”

裴旻眨巴了一下眼睛,在他的记忆里唐朝文宗皇帝之时,曾向全国发出了一道罕见的诏书,御封李白的诗、张旭的书、裴旻的剑为大唐“三绝”。

现在他先一步给李隆基封为一绝了?

剑圣裴旻!

剑圣的称号是这么来的?

裴旻满心讶然。

李隆基续道:“朕也送你一幅画,以是嘉奖。至于什么画,卖个关子,过几日,卿自会知晓。”

“难道是吴道子的那幅鸿门剑会?”裴旻心怀几分期待。

莫斯雷马萨、裴旻各自满意的回到了位子上。

在公孙幽的身侧坐下,裴旻轻声对公孙幽道:“这西方的剑术大有可取之处,不说谁高谁低,要是能够融入剑法,可是大妙!”

公孙幽也是行家,颔首道:“确实如此,我们重于招式,而他们重于技巧,对于剑的研究理解,确实在我们之上,值得学习一二。”

裴旻又看了莫斯雷马萨一眼,说道:“是个好对手!”

公孙幽莞尔笑道:“只是今日之后,他就不是你对手了。”

裴旻微微一笑道:“确实如此!”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今日一战,莫斯雷马萨会的,他已经学的**不离十,而他会的,莫斯雷马萨又能够参透多少?

公孙幽深知裴旻剑道天赋的可怕,道:“如此下去,这天下,又有谁会是公子的对手?”

“有啊!”裴旻认真的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三十章 叫做西方项羽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裴旻似笑非笑的看着公孙幽,她这话说的出自肺腑,绝无半点虚话。

公孙曦的剑术天赋惊人,裴旻却知道公孙幽的天赋更在其妹之上。

这位如今的公孙大娘,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知她的剑术到底精进到什么地步。

至少裴旻肉眼看不出来,尤其是今日见公孙幽的剑舞。她双剑合契,一条彩带竟然能卷的双剑飞舞,这对于力量的控制显然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这一点即便是他,不掌握个中诀窍,亦绝难做到。

这份功力,委实让裴旻讶异。

公孙幽让裴旻的眼神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含蓄道:“裴公子说笑,幽如何是公子的对手。”

裴旻了解公孙幽,遂道:“你是本性温婉,不喜与人争,不计较输赢而已。只怕平时你跟曦姑娘切磋也是败多胜少,但我知道真要比个输赢,曦姑娘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公孙幽默然不言,算是默认了。

他也不跟公孙幽争论这个,给她斟满了酒,邀她一起看戏。

接下来的表演是百戏中的杂技,能进入这种宴会上的百戏,自然是真正的好手。

寻常杂技上刀山,胸口碎大石以是精彩纷呈的表演了。

但是这里的杂技,更要进一步,在刀山上翻滚跳舞,撑在地上以脊背碎大石,花样繁多,令人大呼过瘾。

公孙幽本就是这一行的,更是努力的吸取这经验,看看能不能用于青羽楼。

裴旻在一旁与她低声说这话:“这些人都不是正统的戏子,都是练过真功夫的好人物。排打硬功都练得如火纯情的,没有什么学的价值。”

公孙幽也发现了,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的交头接耳,可羡煞了周边的一众人。

在这国宴之上,人人拘谨,个个都是单人单坐,唯有他裴旻一人有佳人在侧,实是羡煞旁人。

过了两个有趣的节目,大唐的表演到了一段落。

接下来是各族表演的时候。

为了庆贺大唐的新年,各族都准备了属于自己的节目,为大唐庆贺。

这种庆贺的方式,算得上是习俗。昔年大唐万邦来朝的时候,也有草原民族为天可汗李世民献舞。

只是那个时候的唐朝无敌于天下,他族使臣对于大唐恭敬之致,不敢放肆,老老实实的载歌载舞。

今日却未必。

最先安排出场的正是国力最为强盛的阿拉伯帝国的表演。

莫斯雷马萨代表着阿拉伯帝国,先对着李隆基施了一礼,道:“伟大的唐皇陛下,在下听说你们华夏有一个叫做项羽的人,能够举起千斤巨鼎?不知是也不是?”

李隆基颔首道:“西楚霸王项羽,却有此能!力如霸王着,堪称古今无双!”

莫斯雷马萨道:“我阿拉伯勇者无数,能人遍地,力大无穷者,遍地都是。我随行一人,便有千斤之力,只怕你们的项羽未必比得上。”说着,他拍了两下手掌。

一人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一出现,登时引起了一阵惊呼,人人都瞪圆了眼睛。

李隆基亦是一脸的震撼。

裴旻看着殿外铁塔似地身影,也有一种目眩的感觉。

对方是一个西方巨汉,还是一个黑人,黑的就如抹了墨汁一样。

现在还是冬季,气候严寒,但是他身上只是披着一件虎皮大衣,露着又黑又粗的两个膀子,全身上下肌肉凸起,纵然在全身放松的情况下,依旧可以看见那如同猩猩一般的肌肉。

光光的脑袋,颈部几乎和脑袋一样粗。与一般的肌肉猛男不同,这个家伙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像是千锤百炼的精钢一样,线条清晰得仿佛是人工刀刻修葺过的。他前臂好像爬满了老藤,苍虬有力,双腿粗壮得如钢柱。

在裴旻的记忆中,与大唐这几年见过最高最壮的人莫过于陌刀将李嗣业,他七尺身高,壮硕的身形,肌肉盘虬的手臂仿佛蕴涵着无穷的力量,就跟后世的健美先生的肌肉一样。如他这样的人,即便在二十一世纪都不多见。

但是从殿外走进来的这黑人壮汉却刷新了他的三观,他的身型应该比李嗣业要矮上一丢丢,但是他身上的肌肉强健的可怕,就跟后世里打了可怕激素刺激生长的肌肉一样,比李嗣业由要强壮一个档次。

裴旻看了看自己的大腿,发现对方的手臂比他的大腿还要粗,整个人就如大猩猩一般。

他是全身没毛,要是在贴上黑毛,真的就是一头猩猩。

唐朝已经走向世界,早已知道当世有黑人的存在。黑人在大唐还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做昆仑奴。这个时候还流传着一句行话,叫做“昆仑奴,新罗婢”。新罗的婢女等同于今天的菲佣,受过专业训练,乖巧能干。而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贵族豪门都抢着要。

但是就算他们见多识广,看着面前这个如同猩猩一样的可怕“怪物”,依旧不免心里打鼓。

裴旻目光落在对方外露的手臂上,两条手臂横七竖八的交错着各种刀伤剑痕,还有箭孔,一眼望去,这外露的两膀子上足足有三十余道疤痕,可怖之极,心底明白这个巨汉可不是什么演员,而是战场猛士。

“唐皇陛下,我阿拉伯的勇士如何?”莫斯雷马萨带着几分自傲的说着。

李隆基听了翻译,心底略不舒服,但是无可否认进来的这位猩猩似地巨汉,委实骇人,只是身为大唐皇帝,焉能弱了自己的气焰,道:“如此猛士,确实少见。不过我大唐地大物博,能人异士同样多如过江之鱼。只是西楚霸王自刎乌江,以近乎千年,与先烈争个长短,未免大不敬了。”

裴旻这时笑道:“说起西楚霸王,我记得雷马萨公爵,除了号称西方狮王,还有另外一个美名,叫做小汉尼拔?”

莫斯雷马萨还没有说话,翻译官已经开口道:“国公好见识,汉尼拔是我西方北非古国迦太基名将,神勇无人可比。唯有真勇士,才当得上小汉尼拔的美誉。”

裴旻眯眼笑道:“汉尼拔在我们东方人也有个说法,叫做西方项羽!”

第三十一章 一个手放倒

西方项羽?

翻译官将裴旻的话给说莫斯雷马萨知晓,两人面面相觑。

在西方的古代历史上有三大名将,分别是亚历山大大帝、汉尼拔、恺撒大帝,他们的地位就如华夏历史上的孙武、吴起、韩信、白起,属于军事才能超绝的人物。

能够得到与他们齐名的美誉,那算得上是至高的荣耀。

虽然有一个小字,但并不妨碍“小汉尼拔”,这个称谓的含金量。

莫斯雷马萨对于这个美誉还是极为满意的,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这能够与古代最优秀的统帅相提并论,也是对他能力一种肯定。

却不想汉尼拔在东方还有一个西方项羽的称呼?

他方刚开口数落项羽,裴旻就说汉尼拔是西方项羽,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他暗指西方有无数人比项羽厉害,岂不是说西方有无数人比他厉害?

翻译官忍不住道:“项羽何德何能,能与迦太基的英雄汉尼拔相比?”

“唯有无知之徒,方才诋毁先贤!”裴旻毫不客气的道:“汉尼拔是西方迦太基名将,与东方的西楚霸王项羽生于同一时代,两人有极大的相同之处:都是将门之子,都是战术天才,都背负着国仇家恨。项羽小的时候,曾立下豪言,要取秦而代之。汉尼拔在九岁的时候,也曾在神坛下发誓,与罗马势不两立。”

“两人皆是少年英杰,二十余岁以是手握重兵的军事统帅。汉尼拔为了重创罗马,果敢的翻越阿尔卑斯山,万里奔袭,沿高卢南岸向罗尼河,以少胜多,以自绝后路的战术,用疲兵弱势兵力包围重创罗马军队。几乎在同一时间,项羽破釜沉舟,用相同的策略,于秦军战于巨鹿,将秦军主力王离军团团围困,九战力克秦军。”

“汉尼拔有辉煌的特拉西梅诺湖战役与坎尼会战,而项羽同样有毫不逊色的巨鹿之战,彭城之战。说来也是古怪,两人身在同一时代,相隔千万里,但是所用战术、打法极为相似。都擅长长途奔袭,擅于以少胜多,擅于打硬战,擅于以弱势兵力反包围多倍于己的大军,取得最大战果。”

“他们两人一个纵横罗马内部,打破了罗马帝国不败的神话,打的罗马人几乎家家户户披麻戴孝。一个横行中原,破秦击汉,战无不胜。他们都是一样的所向无敌,一样的令他们对手闻风丧胆。最让人遗憾的是,就连下场,他们也几乎也是一样的。扎马战役中,汉尼拔惨败,从此这位所向披靡的无敌统帅,丧失了斗志,退出了军事舞台。而项羽同样,垓下一战,楚军溃不成军。项羽无言面对江东父老,自刎乌江。两个惊才绝艳的军事统帅,以百胜而名动天下,却又以一败而消散,何其相似。”

承乾殿里一时静寂无声,看着高谈论阔的裴旻,看着对于东西方文化知识了如指掌的裴旻,皆有一种震撼,无言以对的感觉。

吐蕃副相隆朗赤早已见识过裴旻的博学,当初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就如数家珍的说着吐蕃的文化历史。

现今,历史似乎重演!

隆朗赤忍不住心道:“如此人物,若生我吐蕃,那该多好!”

莫斯雷马萨听着翻译官,一字一句的翻译,也是一脸的懵逼。

他虽给称之为小汉尼拔,但是要他如裴旻这样,将汉尼拔的经历战绩如数家珍的说出来,他自问做不到,看着淡然自若的裴旻,甚至怀疑:到底谁才是西方人!

裴旻道:“正所谓王不过霸,将不过李。两位优秀的人物,一东一西并存于世,霸王项羽论及战绩,比之汉尼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何不能相比?”

翻译官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旻安慰笑道:“你们不了解我们东方的文化,有此误会,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希望贵使、雷马萨公爵在说话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两国的文化差异。先人前辈是用来瞻仰的,而不是以来玩笑诋毁。在下敬重西方的无敌统帅汉尼拔,也希望你们亦能敬重我们这边的霸王项羽。”

莫斯雷马萨听了裴旻这合情合理的要求,也不想在这大众面前失了阿拉伯的气度,作揖赔礼道:“是在下不了解项羽此人事迹,出言无礼了。”

裴旻笑道:“不知者不为怪,霸王项羽在下素来仰慕。听雷马萨公爵言语对霸王不敬,心中有怒,还望无怪。霸王之勇,即在于他力拔山河,以一敌百的神勇,更在于他能匹敌千军的韬略,而不是空有超凡力气,看似吓人,却上不了战场,杀不得敌人,没有半点真勇力的大家伙。”

翻译官如实的将裴旻的话告诉了莫斯雷马萨。

莫斯雷马萨一听心叫不好,瞬间明白了裴旻的用心。

他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巨汉怒吼一声“撕啦”一下,将自己身上的虎皮,强行撕裂,露出了可怖的上半身:虎皮覆盖之下是一块块钢板一样的肌肉,凸出来的八块腹肌,在他的身体里似乎没有一点肥肉松软的迹象。

最令人瞩目的还是疤痕,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横七竖八纵横着各种各样的刀枪箭伤,甚至还有野兽的咬爪的痕迹,细算下来不下两百余处,可怖之极。

尤其是此刻他咆哮着,全身劲力聚集,整个人莫名的膨胀,全身的经脉暴凸,给人一种破体而出的错觉。

他指着自己身上的疤痕,对着裴旻咆哮着。

莫斯雷马萨怒瞪了翻译官一眼,待着几分忌惮的看着裴旻。

翻译官不敢再说。

裴旻却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拜占庭总督查士丁尼,巨汉咆哮时说的话并非是阿拉伯语,而是希腊语。从肤色亦能看出来,这个巨汉并非是正统的阿拉伯人。

查士丁尼会意一笑,对着身旁的翻译官,说了一句话。对阿拉伯人,落井下石的事情,他热意出手的。

拜占庭翻译官道:“这巨汉是尼格罗人叫做亚汉,是让猩猩养大的,有着一身可怖的蛮力,能够撕裂虎豹。在战场上也格外神勇,他说他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国公还在吃奶呢。疤痕是男人的勋章,勇士的象征,就国公这细皮嫩肉的,他一个手就能将你放倒。”

第三十二章 民女公孙幽愿意一战

听了翻译,裴旻眯眼笑了起来,从亚汉的身形,就能判断这位如怪兽一般巨人的特点。

黑人在体魄上,确实优于黄种人毋庸置疑。

尤其是亚汉这样体魄的人物,在力量上必有独到之处。

在裴旻的记忆里,除了拥有千斤神力的李嗣业,他想不到任何人,在膂力上能跟这位亚汉相抗衡的。

李嗣业的神力,裴旻见识过,他并不认为李嗣业会输给这个亚汉。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李嗣业在陇右鄯州,除非开了瞬间移动的挂,不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得及。

真要比力气上的项目,当时当下,裴旻真想不出有谁能够胜过面前这个大猩猩。

不管莫斯雷马萨打的是什么主意,想要彰显亚汉哪方面的能力,想要在哪方面力压大唐一筹,裴旻都不打算让他得逞。

与其任由莫斯雷马萨摊牌,不如不给他出牌的机会。

亚汉身上透着一股野兽的气息,观其形,看其态,初步估计是个鲁莽之辈,又是久经战场的猛士。

裴旻故意嘲讽亚汉不配于项羽相提并论,更暗嘲亚汉空有其态,是上不得战场的无能之辈。

亚汉果然中计,如他这类人最瞧不起裴旻这样的“小白脸”气急咆哮,口出狂言。

裴旻双手抱胸,戏谑的看着亚汉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将我一手放倒?”

不等阿拉伯的翻译官翻译,拜占庭的翻译官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帮着翻译了。

亚汉龇牙咧嘴的,若在平时他早已受不住冲动。

但此刻以受到莫斯雷马萨的警告,将气憋在了心头。

裴旻转向莫斯雷马萨道:“雷马萨公爵,与你一战,在下由不过瘾。既然你这位部下小觑于我,不如由我与他再对一场?”

莫斯雷马萨骑虎难下,让裴旻利用言语不通的便利,借用了翻译官的口,拔得了头筹,失了先手,再要依原计划行事,就算计划得逞,也会落得避战在先的理由,得不到理想的效果。

“裴国公与我大战近乎百合,体力难免不支。亚汉赢了,也胜之不武。再说,煌煌大唐,难道只有国公一个勇士?”

莫斯雷马萨亦非易于之辈,亚汉的实力他了解。

堪称阿拉伯第一猛士,在战场上勇冠三军,即便是他这头狮王也不及之勇悍。

因其出身的缘故,在西方给称为猩猩之子。

他们口中的猩猩可不是常见的黑猩猩,而是非洲的银背大猩猩,那种站起来两米以上,三四百公斤的庞然大物。

作为最大型的灵长动物,银背大猩猩遇到狮虎会理性的避开逃跑,可真要逼急了,勇猛亦不逊色狮虎半分。狮虎真正的利器是它们可怖的咬合力,而大猩猩则是巴掌,据说银背大猩猩一巴掌能打出两顿的力量,足以令狮虎致死。

不过!

亚汉与单打独斗上比之战场上的神勇,却要逊色一二。

莫斯雷马萨心知对上裴旻,亚汉败多胜少。可要是撇开裴旻不谈,他真不信大唐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出一个能敌亚汉的存在。

裴旻深深的看了莫斯雷马萨一眼,知道自己封了阿拉伯帝国的杀手锏,这位狮王立刻投桃报李,封杀了他出场的机会。

他真要强制出手,岂不意味着应了莫斯雷马萨之言,大唐除了他裴旻,就没有第二个勇士一说?

李隆基焉能不明白裴旻的用心,真遂了阿拉伯的意,他们胜算更低,现在已经挽回了劣势,只是应该派谁出场?他心底旁算着……亚汉的身形太过唬人,单凭这气势,足以让人退避三舍。李隆基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当这个巨兽……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比天籁仙乐还好听的女声响起道:“大唐自然不只一位勇士,如若不嫌弃,就让我来试试这位亚汉,是不是跟他自说的那般厉害!”

众人循声望去,莫不愕然以对。

原来说此豪语的,竟是裴旻身侧的公孙幽,那个不久前献上惊世剑舞的公孙大娘。

李隆基、高力士等人固然知道公孙幽身怀非凡剑术,可是知道尽管知道。总是难以相信这么美丽娇柔的尤物,会是赳赳男儿的对手。

亚汉到底有几分力量,有多勇悍,当下无人可知。但凭他这身型气势,不论这娇滴滴的奇女子如何高明,体能气力各方面理该难以和这种猛将比较,故大骇下都为之傻眼了。

不只是李隆基、高力士,其他人除了裴旻,都莫名的看着公孙幽,实在想不明白,她何来的勇气。

莫斯雷马萨最先不知公孙幽为何站出来,待听翻译,也是一脸懵逼,颇感尴尬,呆望公孙幽好半晌后,才说话困难地,行礼道:“唉,美丽动人的姑娘,您身娇肉贵。在下虽无追求您的荣幸资格,却也不敢冒犯不敬,更没有这个胆量。您真要上场,在下刚脆认输了。”

说着他看向裴旻,带着几分鄙夷的道:“大唐真的无人了?竟要如此美丽动人的姑娘出头?”

亚汉也配合的大叫,真如大猩猩一般,捶着胸,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翻译官先翻译了莫斯雷马萨的话,接着道:“亚汉勇士说,他不跟女的打。大唐真要没人,国公上也可以。他会让国公知道,一个有荣誉的男人跟没有荣誉的羔羊之间的差距。”

裴旻正想说话,公孙幽轻声道:“借剑一用!”

裴旻毫不犹豫的将秦皇剑交给了她。

公孙幽上前了两步道:“不是大唐没有男人,而是对付你,在下一女人足以!”

她言罢秦皇剑瞬间出鞘,只见剑光一闪,剑亦回鞘。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唯有亚汉不知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空中飘散着几缕细小的毛发,突然大殿中爆发了一阵轰然大笑。

莫斯雷马萨震撼的看着亚汉的眉毛,他的右眼眉毛,竟然少了一半,那一剑居然削了亚汉的一半眉毛。

亚汉摸着自己少了一半的又眉毛,瞪着公孙幽龇牙咧嘴。

公孙幽完全不理会,来到大堂中央处,向李隆基致礼,道:“民女公孙幽愿意代表大唐与这位亚汉勇士一战……”

第三十三章 能伤而不伤

裴旻有些意外的瞧着公孙幽一眼,公孙幽性子温婉,身怀超凡剑技,却不喜欢与人争胜。却不知为何,今日却积极出战。

若不是确认她是姐姐,都有将之视为公孙曦的感觉了。

李隆基本对公孙幽的实力大为怀疑,但先前那出人意料的一剑,让他信心倍增。兼之,裴旻一副看戏的模样,显是对公孙幽怀着无比信任,遂然道:“朕准了!”

他望向莫斯雷马萨道:“雷马萨公爵,朕方刚听说,你们西方位于女性格外尊重,怎么在这关键时候,却计较起来了?我华夏自古有妇好、花木兰这样的女中豪杰。公孙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切不可小觑于她!”

莫斯雷马萨脸带苦涩,这行家一出手,水准如何,高下立分。

眉毛是何等柔软,几乎紧挨着眼皮肌肤。

公孙幽那一剑快若闪电,却又无声无息,若不是可怕到极点,毫无征兆,令人防不胜防,以亚汉之能,就算出人意料的偷袭,也不至于给削了眉毛。至关重要的一点,亚汉的眉毛处没有半点伤痕。那么快的剑,做到这一点委实不易,足可见公孙幽出手是何等自信,游刃有余的将力量拿捏到了极处。

这份将速度力量掌控到了极致的剑技,莫斯雷马萨自问做不到。

别说是他,即便裴旻自己也为公孙幽那一剑震撼到了,对于劲力的掌控,公孙幽通过对于飞剑的磨练,已经到了一种可怖的境界。在这方面,裴旻都有自愧不如的感觉。

莫斯雷马萨找不到借口拒绝,慎重的对亚汉道:“你的对手正是这位美丽的姑娘,对于她,不可掉以轻心,使出全力与之一战。”

公孙幽的那一剑,证明了她的实力,也让莫斯雷马萨骑虎难下了。

依照他的绅士风度,对于公孙幽这让他心动的女子,决计下不了手的,宁愿认输以不愿与之为敌。但是他们阿拉伯已经输了一场,再输一场,颜面无光。可万一输给公孙幽,那更是不妙。称之为耻辱笑柄都不为过……无论如何许胜不许败。

即便失手,辣手摧花,也只能为之。

交代完毕,莫斯雷马萨退了下去。

周边人亦纷纷议论起来,唐人以及南诏、葛逻禄、回鹘、倭国、新罗,这些已经认唐朝为老大的国家纷纷为公孙幽加油打气。

至于昭武九国,则议论纷纷。

此次宴会,一连串的表演,让他们大开眼界之余,心中也赞叹大唐王朝的繁荣富强,对于未来各坏心思。尤其是大唐、阿拉伯之间,暗地里的几番博弈,更是让他们有一种刀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大唐不会放弃西域,阿拉伯也对于西域虎视眈眈,他们夹杂在两大帝国中间,实在天大的不幸。

不过大唐的今日表现委实给了他们一计强心剂。

这时两个太监扛着一柄大锤走进了大殿,大锤用浑铁打造,极为丑陋,并非经常见到的短锤,而是如狼牙棒一般的长柄大锤,只是少了倒刺。只看太监吃力的表情,便可知那大锤至少不下百斤重。

亚汉大步走了过去,一手就将大锤举了起来,冲着公孙幽狰狞一笑。

两人的形象差距委实过大,让人不由自主的为娇弱的公孙幽担心。

此时厅内人人默然无声,静观事情的发展。

公孙幽古井不波的看着亚汉,淡淡的说道:“你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亚汉听了翻译,得意洋洋的昂首挺胸,将身上的伤疤展现出来,道:“一个没有伤疤的男人,还算是男人?这些都是我英勇的象征……”

他毫不客气的开着地图炮。

说的诸多人都皱起了眉头,却也无人反驳。

亚汉此刻露着身子,他的伤皆在左右臂膀与前胸,背后却极为稀少,只有少数的几道,足见亚汉悍勇,永远用自己的正面对敌。

公孙幽眼中竟然有着小小的煞气,却平静的道:“伤疤除了有英勇之意,还有无能的含义。希望足下是前者,而非后者!”

她性子极好,不易动怒,对于诸事看的极淡,即便有人欺负上头,她多是不予计较,豁达之极。但之前听亚汉嘲讽裴旻说他是“皮嫩肉的小羔羊,一个手即能放倒”的时候,心底生出了莫名的火气。

在她眼中裴旻是当世最了不得的人物,于国于百姓的功绩自不用说,人尽皆知。最难得的是身居高位,身怀绝技,却不仗势欺人,能够为素未谋面的李十二娘母女,不顾身份的在大街上演戏。还一次又一次的对他们姐妹出手相助,给她们方便。不知不觉中,裴旻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有了很深的地位。

亚汉嘲讽裴旻,在公孙幽看来却比嘲讽她更要严重,难以忍受。本不好战好斗的她,情不自禁的就站了出来,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亚汉一个教训。

“呼!”

亚汉抢先出手了,百来斤重的大锤,直接砸向公孙幽,卷起一股劲风。

美女种是受优待的,亚汉这一出手,立刻引起了一阵谩骂的声音,就他出手的威势,这一锤要是砸中,公孙幽的五脏六腑都要给搅成肉酱,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面对这轰然一击,公孙幽将自身的柔韧性发挥到了极致,身子向后倾斜好似斜躺在地上一样,没有任何借力,仅凭腰间的力量,带动身躯倾斜着友移,轻轻一挥剑,平淡无奇的剑锋就这样在亚汉的左臂上割了一道口子。很细小的一道口子,只印出了血迹,却没有流出体外。

一剑伤敌!

全场立时采声雷动,除阿拉伯莫斯雷马萨一行人人保持沉默外,人人均为公孙幽打气。

“可惜,太可惜了!”李隆基遗憾的拍着大腿,对着高力士轻声道:“只要再用劲一些,亚汉的胳膊都要废了,一只手的他,成什么气候。”

高力士也跟着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也不用过于在意,这机会有的是,公孙大家一出手,就伤着亚汉,足见实力非凡……”

大多人都为公孙幽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而遗憾,唯有裴旻、莫斯雷马萨看出来了,公孙幽压根就是故意的,能伤而不伤!

第三十四章 克星

亚汉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黝黑的脸上,显着一抹潮红。

他以勇士自居,目无余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娘娘腔与女人,自诩除莫斯雷马萨以外,无人可敌。

今日却让一个女人一招割伤,简直是奇耻大辱。

低吼着,亚汉又是一锤砸向了公孙幽。

没有人能够怀疑他这一锤的力量,那呼啸的声响,似乎带着气流一并涌现公孙幽,彰显着他所蕴含的无上劲力。

亚汉的进攻手段与昔年的李嗣业极为相似,力量尤为可怕。

任何卸力技巧,在他们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是公孙幽是何许人物,冷静理性不做第二人选。脚尖只是一点,整个人翩然若仙的后退了丈余,秦皇剑脱手而出。

亚汉大感愕然,那有这种怪招式的?他身经百战,实战经验丰富无比,立刻转攻为守,改变了战术打法,回锤格挡,只要挡下公孙幽这一剑,胜负即定了。

没有了兵器,仅凭那细皮嫩肉的花拳绣腿来挡自己的大锤?

亚汉狰狞着笑着……

剑锤即将接触,秦皇剑如长了眼睛一般,居然转了个弯,避开了大锤,又在亚汉的右臂割了一剑。一如既往,很细小的一道口子,只印出了血迹,却没有流出体外。

秦皇剑“嗖”的一下,回到了公孙幽的手上,就如她的凌空飞剑!

果然!

裴旻看的大感呼过瘾,如他所想的一样,公孙幽将自己的舞技融入了剑技,她能够用长绫超控长剑在空中飞舞,就能超控长绫,隔空伤人。

这神乎其神的一剑,让人惊得几乎忘记了鼓掌喝彩。

亚汉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右臂,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攻击,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弱女子。

公孙幽也不急着出手,如仙子一般,卓然而立。

好一会后才有李隆基带头拍掌叫好。

“可惜,真是可惜!”李隆基看着这一剑的威力,摇头叹息,对高力士道:“要是瞄的准一些,胜负就定了。”

高力士好歹是懂武之人,眼珠子转了转,在不敢肯定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附和李隆基的说法。

喝彩声再次轰然而起。

亚汉感受到左右向他抛来的鄙夷神色,眼中瞳孔忍不住一缩,胸口不住起伏,气息喘动如牛,已然怒到极处,爆喝一声,如若雷霆作响,手中大锤左右舞动,猛然冲向了公孙幽。

大锤不住挥舞,居然卷起了一股股劲风吹向公孙幽。

吹得她的裙带飘舞,鬓发左右乱打。

一片肃然,人人屏息噤声,看着公孙幽如何应付亚汉如此可怖凌厉的打法,也情不自禁的为她担忧起来。

亚汉表面上看大锤胡乱挥砸,其实是利用自己长兵器的优势,在自己的正面形成一个防御圈,让公孙幽的长剑正面的进攻无效化,同时压缩公孙幽的逃跑范围,意图将她逼至一个角落。

公孙幽神色不变,将手中的秦皇剑再次甩了出去,目标不是亚汉而是完全无人的空气处。

就在亚汉逼近公孙幽的时候,公孙幽猛地甩动手中的长绫,长绫出现一道弧形波纹,在波纹收力的带动下,秦皇剑迂回着出现在了亚汉的后背,在他的背心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下力道控制的有些不足,鲜血不住的从伤口里渗漏出来。

亚汉气急咆哮,意图伸手去抓长绫,却慢了一步,秦皇剑已经出现在了公孙幽的手上。

亚汉无视背上的伤痕,猛然向公孙幽冲去,意图将公孙幽逼至角落。

然而论及速度灵巧,亚汉不及公孙幽万一。只见她调转身子,一脚踏在支撑承乾大殿的镇殿龙柱上,连踏三脚,凌空一个勒斗,翻上半空,直接从亚汉的头顶越了过去,翻到了他的身后,秦皇剑甩出,又在亚汉的后背划出了一道伤口。

潇洒优美的身子,让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这是故意的吧!”李隆基见公孙幽又在亚汉身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就算他再如何不懂武艺,也看出了些许猫腻。

高力士道:“老奴也觉得是如此!这莽汉不是对他一身的伤疤洋洋自得,还嘲讽裴国公细皮嫩肉。老奴估计,这位公孙大家是想证明这一点,伤口多未必就是英雄的象征。技不如人,一样会有诸多伤痕。”

李隆基瞄了裴旻一眼,忍不住暗暗羡慕他的艳福。

阿拉伯一众人见公孙幽从容不迫的避开了亚汉的围堵,一个个都心急火燎的各自嘀咕,不知如何是好。

翻译官忍不住问道:“公爵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莫斯雷马萨无力叹道:“输了,公孙姑娘就好比眼镜王蛇,论毒性未必是最强,但是却能吞食比它更毒的同类……”

公孙幽的打法确实诡异非常,却并非无法可破,反而非常容易破解。

公孙幽控制飞剑的枢纽是长绫,只要断了长绫,非但飞剑失效,还会陷入无兵器可用的地步。而要断长绫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用利刃将之割断便可。可是亚汉的兵器是锤,无锋的铁锤,永远不可能奈何的了长绫……

公孙幽的剑术可远可近,步伐灵动,剑招刁钻,就如克星一般,克着神力盖世,却灵动不足的亚汉……

一剑两剑三剑……

十剑!二十剑!三十剑,五十剑……

或是飞剑远击或是以灵动诡奇的越女剑法近攻,公孙幽就如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一下一下的在亚汉身上留下剑痕。

“砰!”

亚汉趴倒在了地上,汗珠不住滚落,从开始到结束,一连串的猛攻,他连公孙幽的衣角也没有碰到过……

精神与体力上的双重打击,让他再也支撑不住。

四周也没有喝彩声,众人大多带着几分惊惧的看着如仙女一样的公孙大娘,想着她将亚汉这样的猛士,玩弄于掌骨之间,不由一阵头皮发麻。

“好!”也只有裴旻一人高呼喝彩,亚汉那一身的剑伤,到了此时此刻,裴旻焉能看不出来她这一战是为自己打的?

公孙幽对着李隆基盈盈一拜,退回了位子,也将秦皇剑还给了他。

“谢谢!”裴旻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第三十五章 秦王破阵乐

公孙幽正儿八经的坐下,轻声道:“幽亦是大唐子民,为大唐效力,裴公子又何必言谢?”

裴旻见公孙幽拒不承认,也不道明,只是轻轻的笑了笑,给她斟满了酒,端起自己的酒杯相敬。

公孙幽衣袖挡面,以掩饰尴尬,慢悠悠的一饮而尽。

阿拉伯一席连输两阵,脸色极不好看。

任凭莫斯雷马萨气度恢弘,拿得起放得下,此刻也绷着张脸,目光瞧着裴旻那一桌,又看着在上首高坐的李隆基,神色变得越发深邃。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阿拉伯是当世最强大的国家,拥有征服世界的能力。这些年南征北战,穆斯林战士纵横亚欧非,所向披靡,无不证明这一点。

可如今来到大唐,一路而来,见证了丝路的热闹,长安的雄伟,以及大唐王朝的欣欣向荣,比之他们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各方各面的人才,层出不穷。

就连一个“弱女子”,居然也是深藏不露,实在不可小觑。

想要跟大唐争夺西域,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于大唐的战争……

要不不打,要打,当需举全国之力而战。小打小闹,奈何不得这个古老的国度半分。

想着,他看了一旁的吐蕃副相一眼,暗忖:“兴许,真的可以跟吐蕃联盟……”

莫斯雷马萨将面前的美酒一饮而尽,将心神重新投入宴会。

隆朗赤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温婉可人的公孙幽,实在想不到如此女子,竟然能够将战场上的无敌猛将玩弄于股掌之上,想着大唐如近年来如竹笋般冒尖的各类人才,心底不由暗自发怵,又看了公孙幽一旁的裴旻:那小子悬乎的很,自从他发迹之后,吐蕃诸事不顺。他能如此费尽心思的阻击阿拉伯,对于吐蕃亦不会例外。

当前之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思前想后,隆朗赤突然怂了,放弃了筹划多时的安排,出班道:“皇帝陛下,赞普对于陛下格外敬慕,特地献上昔年文成公主最喜欢的《果谐》舞蹈……”

李隆基见吐蕃竟然不是找茬,在堂上自得大笑,道:“朕在长安也曾听说,你们吐蕃的《果谐》,别具一格,终于有机会大开眼界了。”

《果谐》是一种诸人手拉手围在一起的踏脚高歌的舞蹈,也就是藏族的踢踏舞。

没有高深的艺术典故,却非常的欢快,很适合新年的气氛。

看着欢快的果谐舞,裴旻若有所思的看了隆朗赤一眼,心中打着比喻:大唐若是一条巨龙,那阿拉伯则是一头猛虎,一头实力能与巨龙抗衡的森林之王。至于吐蕃,则是毒蛇。最懂得藏拙,见势头不对,立刻躲起来,只要一有机会则立刻出击,一口致人死地。

森林之王,不容忽视,毒蛇,也不能小觑呢!

想着自己将来就要陪着这一虎一蛇,心底涌现莫名斗志!

吐蕃认怂,余下几个国家更不敢在这时的大唐面前放肆。

拜占庭呈现了他们国家的国粹东正教的诗歌,突骑施也派出了两名摔跤勇士,表演草原最流行的摔跤。

至于倭国、新罗、回鹘等国家,也纷纷献上了自己的表演。

表演说不上多少精彩,但是切合各国的风情,也别有一番味道。

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突然奏响,整个宴会的气氛徒然一震。

公孙幽莫名的看着殿外。

裴旻好整以暇的轻声道:“此先节目不足道哉,这最后的压场表演可万千不能错过。”

公孙幽满心好奇,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兴奋的惊呼道:“难道是?”

“就是秦王破阵乐!”

裴旻带着几分兴奋的道:“除了秦王破阵乐,还有什么能表演能镇得住你的西河剑器?”

秦王破阵乐是最著名的歌舞大曲,是大唐鼎盛时期的象征……

在这万朝来贺之际,怎么少的了“秦王破阵乐”这种类似于大唐国歌的表演?

惊天地,泣鬼神的战鼓声轰然作响。

听到这激昂的鼓声,宴会中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肃然起敬。

这种激励高昂而且厚重的节奏旋律,最能打动人心。

随着动荡山河的鼓声,富有龟兹风格的管弦乐曲悠然而起!

慷慨不失优美,大气不丢柔和,正象征着大唐王朝的海纳百川的胸襟气度。

三百披甲戟士排着整齐的箕张军阵,缓缓步入场,歌颂大唐秦王的雄壮歌声四面响起,应和着浩荡的鼓声,令人不禁气为之夺。

鼓声越来越急促,戟士阵型浑猛的一变,交错屈伸,首尾回护,彷佛突生羽翼,伸展舒张,变化成了翼舒阵,阵中戟士首尾相随,互相应和,往来刺击,以像战阵之形,明丽盔甲映射着大殿上的灿烂烛火,熠熠生辉。

鼓声越来越壮怀激烈,身为舞者的甲士变阵也越来越急,彷佛身处杀场,与敌交锋,极尽变化,奋勇求胜,给人一种置身于战场的感觉,令人目不暇接,神思飞扬。

秦王破阵乐有三大变化,每变为四阵,计十二阵,与歌鼓节相应。多般变化彷佛一瞬间就演奏完成,只余战鼓声高亢壮烈,如怒如诉,彷佛霹雳崩原,声震百里,气壮山河。

在如此劲舞之下,阿拉伯、拜占庭、吐蕃、突骑施、葛逻禄、回鹘、南诏、新罗、倭国还有昭武九国九国国王无不动容,甚至禁不住跟着手舞足蹈。

尤其是有过阵仗经验的人物,莫不想起自身经历的战场,将气氛推向了极致。

秦王破阵乐无愧为大唐王朝的军歌,令人身在宴会越感受到了战场的热血。

裴旻看着秦王破阵的声势,胸中勇气一阵自豪,这就是大唐,就是他的国家……

一瞬间!

裴旻觉得自己能够穿越到此是何等的幸事,能够成为大唐人是何等的骄傲!

什么阿拉伯猛虎,什么吐蕃毒蛇,在这一刻都如土鸡瓦狗一般,不足为虑,民族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鼓声渐渐趋于平静,大殿上的众人无不尽兴,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的感觉。

性子温婉的公孙幽,看完这大唐军舞,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红潮,说道:“能看到这最后,实在是太好了!”

“最后?”裴旻神秘的笑道,“不不不,真真的落幕才刚刚开始……现在只是落幕的前奏曲而已。”

第三十六章 真龙降世

一句前奏而而已,让公孙幽傻眼了。

这如此恢宏的秦王破阵乐都是前奏,那什么才算的上是真正的结尾?

公孙幽无法判断,只能满心期待。

随着秦王破阵乐最后的音符响起,宴会终于随着“秦王破阵乐”的结束,宣布散席。

“诸位随朕出殿!一起感受我大唐新春的庆典!”

李隆基最先起身,领着文武大臣以及一众使者出了大殿。

承乾殿外黝黑一片,冬季的夜晚格外黑暗,就算明月当空,可视距离也不过尺步间距。偌大的皇宫似乎让黑影笼罩,显得格外死寂。

一众使者倒还不觉得,文武大臣却是满心奇怪。

皇宫是大唐王朝的权力中心,即便是夜里,各殿之间也会上灯照明,不至于这般黑乎乎的一片,什么瞧不见。

正当众人犹疑之际,异变突发!

在他们面前的黑暗处,突然闪现一点明火。随即轰然火焰腾空而起,往四方蔓延,七彩色的烟火绘制成了一条长达十数丈的腾飞巨龙……

与此同时,远处的城楼上出现了四个七彩烟火组成的大字“大唐万胜”!

见此一幕,人人屏息静气,呆瞪烟火。

宰相张说乘机跪地大叫道:“龙现东方,大唐万胜!”

众人回过神来,跟着齐喊:“龙现东方,大唐万胜!”颤呼声潮水般起落涨退,山呜谷应,千八白人沸腾起来,气氛热烈至极点。

举殿群臣外使,无不惊愕震撼,同时面向李隆基,山呼万岁。

即便是莫斯雷马萨、隆朗赤这些人等也被现场激烈的气氛感染得拜服下来。

李隆基含笑朝诸夷百官和参舞众人还礼,目光瞄了裴旻一眼,显示对这安排无比满意。

跪在地上的莫斯雷马萨、隆朗赤、查士丁尼、昭武九国的国王等人脸脸相觑,瞪目以对,一时间都不知该怎样去对待眼前这今人惊心动魄的异事。迷信重的甚至以为是真龙现世,想着祭祀中莫名的巨响,不免心有戚戚。

打铁趁热,接下来几天经由礼部的人领着各族使者,游长安繁荣,领着他们观黄河澎湃,体验洛阳雄伟,将大唐的一切展现。

莫斯雷马萨、查士丁尼也分别代表自己的国家与大唐签订了契约,以巩固丝绸之路,确保西域商道的通畅。隆朗赤也提议重开唐蕃古道,此举经过一番争论,最终唐朝同意了吐蕃重开唐蕃古道的计划。

裴旻在这其中投了决定性的一票。

唐蕃古道的开通,将会挽回吐蕃经济的劣势,刺激吐蕃经济的繁荣。大唐固然得利,却远不及西域商道的暴利,可有可无。

因故对于唐蕃古道,大唐户部并没有多少重视。

裴旻之所以同意,也不少看在唐蕃古道所带来的利益。而是一但开通唐蕃古道,吐蕃必定会花费心思修葺治理唐蕃古道,将如蜀侯迎金牛一般。给日后唐朝入藏,带来一定的便利。

昭武九国面对大唐展现的威势,重新与大唐签订了归附协议。协议也多加了许多条对于唐朝有力的条款,其中甚至包括为得大唐认可,九国不得自立王子,不得擅自出兵攻伐这等条例,也就是说西域日后的兵事由大唐做主,昭武九国未来的皇储,得不到大唐支持,将无权继任王皇位,进一步加强了对昭武九国的控制。

册立王储是李隆基邀请昭武九国原来长安的目的所在,现在多加可兵事的掌控,显然已经超乎意料的达成了目的。

昭武九国面对手上权力的流失,也没有表现多少不满。

弱肉强食,本就是西域生存的法则,现在的大唐已经有足够的实力震慑昭武九国。

裴旻也得到了相应的好处,能如此顺利的震慑诸国。与他的所作所为必不可少的,利用神策军、火药、烟火这新奇的玩意,帮着大唐王朝装了一个天大的逼,又在宴会上力克西域狮王莫斯雷马萨,配合公孙幽阻击阿拉伯,以至于外交之事,一片顺利。

如此功绩,不亚于发动一场战役。

李隆基焉能不赏?

在元旦过去十日后的第一次临朝,李隆基即下达了裴旻的嘉奖,加封他为辅国大将军,并赏赐各种金银器物,当然少不了美酒。

春节最隆重的是元旦无疑,但真正盛大的还要论属上元节。

作为春节之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上元节在国力空前强大的唐朝,已经从汉朝的一日狂欢,发展成了接连三日的欢庆。

在这三天里,朝廷会取消宵禁,甚至于没有等级、尊卑之别,君民同乐,君臣同欢,臣民同庆,万众狂欢。

对于这种日子,裴旻、娇陈早已习惯,可是小七小八却是满心期待,在得知有上元节这个大狂欢之后,早在元旦过后,就缠闹着要看上元花灯。

裴旻对于爱子、爱女的要求,自无拒绝的道理,并且约好了裴母、娇陈,叫上了李白、王忠嗣还有王母,一并上街热闹热闹。

四夷馆!

一个精致的别院,两人相对跪坐着,低声商议着不可告人的事情。

白衣人问道:“确定了嘛!”

青衣人带着几分恭敬的回道:“已经确定了!根本不是什么神迹,我们都让唐人戏耍了。那条巨龙与‘大唐万胜’四个字是烟火制成的,祭天仪式上的巨响是一种叫‘炮竹’的东西,都是玉真公主发明出来的。我还听说公主还参与了震天雷的研发……”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得到玉真公主,等于得到了震天雷的配方?”

“可以这么说!只是玉真公主是大唐公主,想要向她出手,可不容易。就算一时侥幸,将她擒住,如何安置,如何带离长安都是问题。”

“无妨!”白衣人轻笑道:“你是没有参加元旦宴会,不了解情况。这公主出事,最先给怀疑的就是大食国。与我们无关,我们不需要将公主活着带出去,也没有那本事。但只要能够从她嘴里弄得震天雷的配方,将配方记在脑子里,谁能挡我们?她一个公主,金枝玉叶,身娇肉贵,还真不信,她受得住严刑逼供……上元节是长安最乱,最没有次序的时候,那时候动手,最为合适。你安排人手,小心行事,我估计窥视震天雷的,不只是我们。我们能查出,他们没有道理查不出来!”

第三十七章 就等你相请了

开元九年一月十四日!

上元节的前一天!

小七、小八手拉这手,面对着面,脑袋顶着彼此的脑袋,一下一下的碰着。

两姐弟无聊着搞怪的玩着无聊的游戏。

“上元节怎么还不到!小七想看花灯!小七要玩猜谜!”小七哭丧着脸,轻声抱怨着。

“还得睡一觉醒来才是上元节,要不,我们在睡一会儿,醒了就是上元节了!”小八突然想了一个主意。

“弟弟真傻,要夜里睡觉,才过一天,白天睡觉,过不了一天!”小七一脸嫌弃。

小八不满道:“姐姐才傻,睡觉时间过的最快了。一眨眼就是下午,一眨眼就是晚上,再一眨眼就是上元节了。最多,多睡几觉,能快点儿到上元节就好。”

“有道理!”小七将手一举道:“娘亲,小七还想睡!”

“小八也要睡!”主意是他想的,小八也是当仁不让。

裴旻、娇陈看着两个活宝似地家伙,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娇陈道:“别闹,刚刚才还吵着起床,现在又要去睡?”

裴旻摸着两个小家伙的小脑袋道:“爹爹还想带你们去找一个小哥哥玩,现在看来,只能我一人去了。”

小七眼睛一亮,最先叛变,跳起来道:“小七要去,小七要去……”

小八也一脸焦急的叫着道:“小八也不要睡了,要去跟小哥哥玩。”

裴旻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后背道:“那还不去给祖母请安?孝道是立身之本,不去请安,爹可不带你们出去。”

不管小七小八是否听得懂,现在裴旻已经不时的给他们灌输做人的道理了。

忠君爱国这个不急着学,但是孝道,这方面裴旻管理的极严,他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有多本事,但至少要是个人。而做人之本,正是一个孝字。

虽然小七小八还小,裴旻已经强令他们晨昏定省去给裴母见安问好。

“你要去拜访亲友,自己去就是了,叫上小七小八做什么,不嫌碍事?”娇陈给裴旻整理着衣着,这出门访友,自然要穿的隆重。

裴旻笑道:“依照道理来讲,是这么个理。不过这小孩子不能只靠我们大人、先生,还需有小榜样,一个好的玩伴。带他们两个出去,也是长长眼见,结识结识益友。”

娇陈诧异道:“除了忠嗣,竟还有小孩,得你如此夸赞?”

“那是!”裴旻毫不犹豫的道:“他叫颜真卿,可一点也不比忠嗣逊色的好人物!”

与娇陈一起拜会了裴母,裴旻要照顾两个孩子,也没有跟着骑马,而是坐着马车,一路到了颜府。

三年的守孝期已过,颜府府中张灯结彩,也是一派喜庆的气息。

因为昨日已经打好招呼,裴旻今日要登门给颜母请安,颜府上下也极为重视,早已扫榻以待。

而颜杲卿则一大早就在府外等候了。

“杲卿!”

裴旻见颜外的颜杲卿,大笑的跳下了马车,快步迎了上去,直接给了他一个拥抱。

颜杲卿也紧了紧臂膀,叫道:“静远!”

三年未见,再次相会,实在令人欣喜若狂。

这种深厚的情义,越是科技发达,越是无法体会。

“颜叔叔新年好!”

小七、小八在马夫的帮助下,下了马车,他们在路上以听裴旻说过要拜访的人,乖巧的向他问好。

颜杲卿笑着给了两个小家伙利事包,说了一句“真乖!”

裴旻也不隐瞒自己的用心,“带两个小家伙出来见见世面,随便用真卿给他们立个好榜样。”

颜杲卿对于自己的那个堂弟也是极为疼爱,笑道:“真卿确实极为懂事,将来定成大器。只是过于严肃,不太爱笑,少了些童真,也没有什么玩伴。有活泼的小七小八陪着,那是极好的。”说着,他拉着裴旻道:“走,娘亲在堂前等着呢,拜会了母亲,我们再好好叙叙旧。”

登了颜家的高堂,裴旻、颜杲卿以及小七、小八一并跪拜了颜母。

颜母精神极好,笑得合不拢嘴,叫着小七小八上前。

小八小跑着上前,脚下一个不稳,“噗通”一声,重重的摔到在了地上。

颜母神色微变,正想上去搀扶,却见摔到在地的小八,突然扬起了脑袋,非但没有哭,还咧嘴一笑。

小七在一旁拉着眼皮儿道:“也不羞,都三岁了,还走不好路。”

小八撑着爬了起来,红着脸道:“我是高兴,见到颜祖母高兴,才摔得,才,才不是走不好路。”

颜母上前左瞧右看,紧张的道:“可没摔伤吧,哪里痛了?”

小八笑着拍着胸口道:“爹爹给小八说过老鹰摔小鹰的故事,小八是男子汉,摔一跤又算什么?”

颜杲卿颇为意外的笑道:“小八真不错,比我的孩子强多了,都七岁了,还爱哭鼻子。”

裴旻甚是得意,只觉得比夸赞他更值得高兴。

颜母也忍不住在小八的脸上亲了亲,分别塞给小七小八一个大红包。

颜真卿在颜杲卿的叫唤下也来到了大殿,小家伙见到裴旻眼睛一亮,先跟颜母请了安,立刻过来跟颜杲卿、裴旻问好了。

对于裴旻,颜真卿用的是拜见老师的礼节,道:“裴国公的书法让真卿,受益匪浅,如今有许多不解之处,还望国公指点!”

裴旻笑道:“两个要求,第一,别叫我国公,可以叫我旻哥。我们一起为颜公戴过孝,关系没那么生疏!第二、这两个小家伙今天交给你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们。回头我传授你一些经验,再留幅字帖与你。你好好练学,以你的资质毫无疑问,将来必然是一代书法名家!”

颜真卿微微一礼,有些为难的叫了一声:“旻哥……”说着有些为难的看着天真无邪的小七小八,老成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脸,拉着两个小家伙出去了。

颜杲卿领着裴旻在书房说话。

这一坐下,裴旻立刻道:“咱们兄弟也别说虚的,过了这个年,来陇右帮我。现在西方的局势很危险,也是我等兄弟用武之地。我准备向西方发展,跟吐蕃、阿拉伯一教高下,与这两个庞然大物为敌,身旁没有亲信可不行。”

颜杲卿没有二话道:“魏州方面早已传来了消息,要举荐我为地方太守。我也早已拒绝,就等你相请了……”

第三十八章 把妹能手

颜杲卿自裴旻为他父亲戴孝一事后,对裴旻以从知己提升到了生死之交的境界。

对于裴旻的情况,他也极为了解。

裴旻走到今天这一步,既算是白手起家,也算的上是一步登天。

他却有足够的功绩支撑他今日的地位,但要是没有李隆基的鼎力支持是不可能做到的。

裴旻的晋升可谓一步一个飞跃,因而缺少足够可用的人才储备,底蕴极为不足。

这也亏得裴旻自己有认人识人的本事,麾下聚集了诸多能够担当大任的人才。这才支撑的下来,能够扛得下李隆基一次又一次赋予的任务。

毫无疑问的是人才一直是裴旻的主要问题所在。

颜杲卿在魏州的政绩极为出色,获得举国第一的评价,深得州刺史的器重,将他视为州府第二把手培养,前途无可限量。以他如今的年岁,在过几年,地方太守州县刺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谓前途似锦。

以发展前途来看,颜杲卿在裴旻手上做幕僚,未必就比去魏州当太守更要有前景。

毕竟一个是节度使幕僚,另一个却是直隶朝廷的父母官。

但是颜杲卿早已做了选择,裴旻正是用人之际,他焉能返回魏州仕官?

“太好了!得杲卿相助,当真是如虎添翼!履谦兄得知,也会喜不胜喜……”

裴旻拍腿大笑,颜杲卿的执政水平比袁履谦,由要更胜一筹。袁履谦性格太过耿直,适合当一佐官,而缺乏独当一面的圆滑干略。

颜杲卿却有独自担当大任的才略。

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颜杲卿便在安禄山的大后方放火,他斩杀叛将,收兵练卒,组织义军,以孤军牵制安禄山叛军,阻断其归路,以减缓叛军西进的步伐,给了唐朝争取了足够的装备时间,直至城陷殉难。

颜杲卿以一人一城之力,牵制住了安禄山、史思明二十余万军队,足见才略非凡。

如此人物最适合负责镇守前线城池,平时他能护着粮道的安危,关键时候,还能率领军民死战,最是厉害不过。

而且颜杲卿来了,颜真卿还远吗?

颜真卿可不止是书法家那么简单,那是真正的宰相才,比张九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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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酒肆!

李白诗才俊秀,豪情万丈,天下一时之选,来长安数月,已经与长安的诸多文士打成一片,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人人皆知,长安酒肆多了一个陇右李白,杯酒作诗,神采飞扬。

相比李白,王忠嗣要内敛的多。极少出门,不是在家演练枪马技术,就是研读兵书兵法,格外老成。

只有偶尔受不住李白的邀请,方才随他一起出来喝酒。

不过王忠嗣并不太喜欢李白所交的朋友,通常是一人独在一旁自饮。

“嘿!你好!”

王忠嗣百无聊去的看着大街,突然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回过头来,却是那日在鄯州集市遇到的异族少女乌琪儿,带着几分拘谨的点了点头道:“姑娘好!”

乌琪儿瞪着大眼睛道:“我可以坐下嘛?”

王忠嗣见酒馆并未满座,颔首道:“随意,只是义恩,我可不卖!”

乌琪儿坐下摇头道:“我没有买的意思,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顺便陪胭脂玩玩。”她看了正在跟众人吟诗作对的李白,道:“你们不是一起的嘛?”

王忠嗣应道:“我们是好友,但我跟太白的朋友却不是一路人。我不喜欢他们那个氛围……”

“为什么?”乌琪儿好奇问道。

王忠嗣笑道:“你懂儒学嘛?”

“当然懂……”乌琪儿猛然点头道:“教我唐文化的先生就是大儒士,我知道圣人孔子,亚圣孟子,还有很多东西。”

王忠嗣点头道:“早年在下愚昧无知,颇为看不起儒学,不愿去学。旻哥曾与我上过这方面的课,他说世间任何一人都不能代表儒学,儒学只是一门学问,能学多少,学的是好是怀,全凭自己。还说儒士分为两种,一种君子大儒,一种迂腐小儒……君子大儒,忠君爱国,心怀坦荡,敢于秉持胸中仁义,即能恩泽于当世,又可流芳于后代……而迂腐小儒恰恰相反,专攻笔墨文章,只会钻牛角尖,曲解圣人之意,自许高高在上,世人皆是凡夫俗子。其实就是无能之徒,就算笔下有千言,胸中有万千锦绣文章,一不能为生民立命,二不能为国谋福,又有何用?”

乌琪儿听得似懂非懂,带着几分崇拜的看着王忠嗣道:“你懂的真多。”

王忠嗣笑道:“是旻哥说的有道理,太白兄心中抱负甚大,自属君子大儒,但他身旁这些人……不提也罢!”

他给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乌琪儿道:“我陪你喝!”她向王忠嗣伸出了酒杯。

王忠嗣笑着给她满上。

乌琪儿一饮而尽道:“你说的旻哥,可是裴旻?我不止一次听爹爹说过,他很了不起!在长安这些天,也听了很多他的事迹,真难想象,他还三十不到。我表哥今年都三十出头了,却是一个烂赌鬼,一天到晚就知道赌钱。”

王忠嗣忍不住道:“你用一个烂赌鬼跟我旻哥比?”

乌琪儿吐了吐舌头道:“其实我表哥很厉害的,就是好赌而已。算了,不说他了……其实,你也很了不起。我听的出来,你很有志向抱负,也有本事,却一点也看不出来。用你们的话说,叫大智如愚……越厉害的人,越看不出来!”

王忠嗣看着饮了酒,脸上带着几分娇艳的乌琪儿道:“你夸我也没用,义恩是旻哥送我的礼物,不可能还给你的。”

乌琪儿忙道:“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英雄。”

王忠嗣脸上露着一抹羞意道:“我还不是,我爹是英雄,旻哥也是英雄,不过将来,我一定也是英雄。”

乌琪儿高举着酒杯道:“那我乌琪儿敬未来的英雄一杯!”

王忠嗣跟她碰了杯,道:“其实姑娘的用心,我知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让你拥有胭脂的可能……”

“真的……”乌琪儿开心的险些握不住酒杯。

王忠嗣慎重的道:“嫁给我,义恩是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第三十九章 见家长

西域风气远比中原开放。

在西域并没有什么俗套的礼节,在婚姻上他们相对的有着一定的自由权。

当然此事也不是绝对,包办婚姻即便二十一世纪都还存在,更别说古代了。相对来说,只要两情相悦,而彼此的身份差距不是很悬殊,西域的风气是极少出现棒打鸳鸯这类事情的。

因故在西域,未婚男女往往有第一选择权。

他们选定了对象,再由父母双亲决策。

乌琪儿也到了适婚的年岁,性格得体大方,姿容亦不俗,周边并不缺追求者。但是还没有一人如此大胆直接的向她表白。

即便西域出身的她,一时间也羞的手足无措,面红耳赤不知应该如何面对,看着英武的王忠嗣,想着他的谈吐,展现出来的才略,想着昔日对敌时的英气,又想着胭脂,意外的心如鹿撞。

“好!”乌琪儿毕竟是西域人,利索爽快的应下了。

王忠嗣喜道:“等会,我带你去见我母亲!”

乌琪儿傻眼,带着几分娇羞的道:“会不会太快了些?”

“不快不快!”王忠嗣轻轻的说着:“我娘是巴不得我早些娶媳妇,给她生一个大胖小子,为我王家传宗接代。旻哥有小七小八,娘可是羡慕了。你这么漂亮,性格又这么好,一定没事的!”

乌琪儿给赞美的心底甜滋滋的,轻拧着衣角,鼓起勇气道:“我去!”

李白一直注意着王忠嗣这边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身旁的这些酒友大部分是因为他背后有着裴旻,小部分是因为他出手阔绰,只有个别是真心与之结交的。

只是他性本豁达,不在乎这些细节而已。

于他而言,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自己开心,千金散去还复来,一切都无所谓。

但何为酒肉朋友,何为真正可交的知己,李白心如明镜。

这也是李白、王忠嗣的性格差别。

王忠嗣稳重偏向实务,而李白不计小节,有着任侠之气,颇有仗义疏财的孟尝之风。

李白知王忠嗣不喜他结交的这伙人,也不强求他一并加入,但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见他三言两语摆平了一位佳人,甚至要领着他见家长……这手段,委实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暗地里给了他一个大拇指称赞。

王忠嗣不理会李白的鼓励,道:“明天,姑娘可有空?旻哥约了我们一起赏花灯过上元节,你也一并来吧!”

乌琪儿再次应诺了下来,道:“我叫乌琪儿,乌琪儿·伯特·加德斯,你可以叫我乌琪儿。”

**********

颜府!

裴旻依约指点颜真卿的书法。

颜真卿的书法在中国书法史上地位极高,他与王羲之一样,开创了一个书法时代的先河。

王羲之广采众长,摆脱了汉魏笔风,书法自成一家,影响深远。而颜真卿彻底摆脱了初唐的风范,创造了新的时代书风称之为“颜体”,缔造了一个独特的书学境界,也因此给称为书法界的亚圣。

不过此时的颜真卿,书法还有极大的不足,有着诸多的毛病。固然天赋异禀,但年岁阅历,缺乏名师指点,是他当下的硬伤。

颜杲卿政治才华毋庸置疑,但于书法一道,却是一般,很难给颜真卿独到的见解。

而颜真卿早年的恩师,颜元孙也在三年前病故了。是以这些年,颜真卿的书法到了自身的瓶顶,久久未有进步。

这也是见到裴旻来府,颜真卿兴奋的缘由所在。

陪了小七小八在颜府中嬉闹了一天,颜真卿也久违的放松了一日,心情愉悦的接受着裴旻的指点。

裴旻严苛的来说,算不上是真正的书法家,他自身专精楷书,对于其他草书、行书什么的,水平极为一般,但他楷书的造诣极高。尤其是受到李白《胡无人》的激发,到了字内精微,字外磅礴的境界。

颜真卿也是以楷书为主,正对了裴旻的路子。

裴旻指点少年时的颜真卿,还是绰绰有余的。

“《道德经》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书法也可以用于这个道理。以我对书法的理解,书法分为几个境界。其一、坚实骨体,其二、雄媚书风;其三、字内精微,其四、字外磅礴,至于最后就应该是臻神明变。这几个境界就如炒一道菜,盖一栋房子,缺一不可。劲力不足,骨体就不够坚实,也谈不上雄媚二字?书法不到一定境界,何来的精益求精?字内不够精细,更别说字外了。一步一个脚印,莫要为了书法长时间的停滞不前而沮丧。停滞还有另一个解释是巩固根基,根基越稳,未来的成就亦是越大。”

颜真卿听得极为认真仔细,小七小八也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们的老爹,眼中闪着小星星。

“那旻哥到了什么境界?”颜真卿好奇的问道。

“确切的说应该是字内精微,在细节结构上,旻哥自问已经做得足够了。字外的磅礴意境,这个需要灵感与发挥,还做不到随心所欲。”裴旻摸着颜真卿的脑袋说着。

“连旻哥都没到第四境界?那当今世上可有人到臻神明变的境界?”

“当然有!”裴旻微微一笑道:“我的老哥哥张旭,据我所知,他因是当世之上唯一一个在书法上,超凡入圣的存在。有机会,我介绍他给你认识,在书法这一道上,张老哥胜我可不是一星半点。”

告别了颜家人,裴旻领着小七小八回家。

路上小七小八叽叽喳喳的说着颜府的见闻。

裴旻一路听着,本就愉悦的心情跟着大好,对于自己的决定也很是自得,带两个小家伙来见见世面的决定显然是对的。

有颜真卿怎么一个榜样在,对他们也大有利处。

这回到裴府,几乎在第一时间,裴旻就得知了王忠嗣带了一个媳妇回家。

瞬间将裴旻雷的里焦外嫩。

裴旻就在不久前还跟王忠嗣谈过,是因为王母找了他。

王母不愿意王忠嗣从军了,也不是不愿意,而是希望王忠嗣能够给王家留个后,然后再从军。

如此即便有个意外,王家也不至于无后。

王母的要求合情合理,王海宾如此英雄,若绝了后,那里对得起他?

谁想到这才多久……

第四十章 真心实意

当天夜里,裴旻将王忠嗣叫出来说话。

就在王忠嗣与王母住所不远处的别院凉亭。

晚风习习,冬季的晚上特别寂静,几株寒梅透墙而来,竟别有滋味。

“旻哥!”对于如兄如父的裴旻,王忠嗣一如既往的尊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站在一旁。

“坐下说话,你我兄弟,客气什么!”裴旻自己随意的坐下,带着几分玩笑的说道:“下手可真快,这才几天。你这是打算来个闪婚?主意打的挺好,选了一个不重视我们东方礼节的西域姑娘!”

王忠嗣笑道:“早跟旻哥说了,弟这方面可不需要旻哥劳心,自己就能解决……”

裴旻听得一怔,在记忆中王忠嗣还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好像还给嘲讽了番,无言以对的笑了笑道:“这本事也不知你从哪里学来的,无师自通?反正,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些……不过,我得提醒你。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可不能祸害了人家姑娘。”

换做二十一世纪,那是相互伤害,但是在古代,就是当方面的祸害。

女人在这方面是最吃亏的。

唐朝还要好一些,可以改嫁,但是一般来说,给夫家休妻逐出家门,将会意味着三从四德有所缺失,让人看不起。

这样的女子,极少有人愿意再娶,将会祸害她人一生。

王忠嗣的性格这些年相处下来,裴旻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他为人稳重,智勇兼备,有担当有魄力,今年不过十五而已,已经具备了一名优秀将帅的潜能。

裴旻自己也没有藏拙,不但传授他薛仁贵的兵法,还将苏定方的兵法一并交给了他。若不是王忠嗣的性格不适合李靖、裴行俭的军学,也担心他贪多嚼不烂,他也并不介意将两人的兵书传给他。

也许王忠嗣是继承了他父亲王海宾的勇战血脉,王忠嗣很渴望上战场,渴望如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这种性格也跟历史上记载的相差无几,历史上的王忠嗣也是如此的。他还未正式扬名的时候就经常率轻骑出塞,领着百余弟兄挑着落单的突厥冲杀,就跟打草谷一样,令得突厥不敢安逸放牧。

这种勇战的性格,裴旻还是极为欣赏的。

但是王氏的所求,并不为过。

作为一个母亲,王氏只有王忠嗣一个亲人。她并没有束缚王忠嗣的意思,只是想给王家留一个后,仅此而已。就算真的有什么意外,也多一份活下去的念想。

裴旻面对一个母亲这点点要求,想不出半点拒绝的理由。

王忠嗣瞬间就给自己找了一个,裴旻真的担心他只是为了上战场,随随便便找了一个姑娘,来应付王母的心愿。

真要是这样,对于那个女孩就太不公平了。

裴旻身为兄长,不能不重视过问。

王忠嗣点头道:“旻哥的意思,弟明白。就跟旻哥直说了,那天母亲跟旻哥都与我说了为王家留后这事情,弟第一个反应确实是打算尽快找一个贤惠的夫人,满足母亲大人的心愿。自己喜欢不喜欢,中意不中意,没有多少所谓。只要对方跟娇陈嫂嫂那样贤惠,能够照顾娘亲,相夫教子,让弟能够无虑的在外边打仗,以是心满意足了。”

裴旻皱了皱眉,他就担心王忠嗣会为了尽快上战场,从而走歪路。

王忠嗣说到这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道:“这缘分之事,说来也巧。乌琪儿就是旻哥送我义恩的原主人,当年盗马贼将马驹偷来长安贩卖,最后经过旻哥之手,落在了弟的手里。与米国王子的冲突,也因于此。当时乌琪儿就给了弟很深的印象,看得出来,义恩对她的意义。后来也听她说了,是她最重要的人,临终前送给她的礼物。要不是义恩是旻哥送的,对我也有着非凡的意义。加上这些年与义恩也培养出了深厚的友谊,弟真有将义恩还给她的意思。”

裴旻笑道:“还真有几分怜香惜玉。”

王忠嗣憨实的笑道:“这些天弟都在想去哪儿找一个贤惠的夫人,今日再次与乌琪儿遇见,也不怕旻哥笑话,心底莫名有一股冲动,要是能娶她该多好。一番交谈下来,这股心思越来越盛,也就向她挑明了。旻哥也不用为我担心,弟不知什么情爱,但娶乌琪儿的心却是真心实意的,不会委屈了她!”说道这里,他又大感头疼道:“只是原本打算是找个贤惠的,现在却不知道乌琪儿这样的大小姐能不能照顾好我母亲……”

裴旻听了王忠嗣的真心话,也放心了,笑道:“你母亲就是我母亲,住在裴府还能亏待了她?只要你中意就行,那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就这样私定了终身,却有些小孩子气。正好明天上元节,白天没事。我备上厚礼去一趟四夷馆,亲自拜会乌琪儿的父亲,提你向他提亲。由我出面,我相信她父亲多多少少会卖我几分薄面,应承你们的好事。”

王忠嗣带着几分兴奋的道:“那太好了,谢谢旻哥。”

裴旻也看出了王忠嗣确实对人家姑娘动了心,并非单纯为了留后,笑道:“跟我客气什么,你的事情,本就是我的事。不早了,你先去睡吧,好好休息,明晚大狂欢还不定能不能睡呢!”

与王忠嗣告了别,裴旻也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一旁的小床上,小七小八已经美美的安睡了。

“如何?”娇陈笑道:“是你多心了吧,我就觉得忠嗣不是那种薄情之辈。”

“夫人英明!”裴旻搂着娇陈的小蛮腰道:“真让夫人说中了,忠嗣还真的看上了人家。为夫也没有多想,要是没有这个乌琪儿,忠嗣兴许真的随随便便找个人娶了。”

娇陈道:“他要真这样胡来,也过不了郎君这关。”

“那是自然!长兄如父嘛!他的事情,我不操心,谁来操心?”裴旻摸了摸下巴,嘀咕道:“只是这事情圆满结束,心底却莫名有种给他比下去的感觉……才十五岁,这手段不要太高明。”想着宴会中为他出头公孙幽,也知道是时候处理她们之间的关系了。

第三十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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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幽的话让裴旻心底有些发毛!

裴旻本是一个无神论者,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但因为自己是灵魂穿越,导致三观尽毁:现在对于灵异之事不敢不信,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公孙大娘在历史上也算是颇有名望,为世人称颂。

尤其是诗圣杜甫一首慷慨悲凉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那雄浑激昂的词句,让公孙大娘刻留青史,经久不衰。

遗憾的是公孙大娘所擅长之术,属于小道小众。舞蹈能够愉悦大众,充实百姓的业余生活,却不能推进历史的进程,算不上是利国利民。

因故对于她们,史书上的记载寥寥可数。只有个别记载如郑嵎《津阳门诗》说:“公孙剑伎皆神奇”、“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司空图《剑器》诗也是说:“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

这些记载远不足以让后人了解她们的事迹,更多的事迹也都源于野史记载。可即便是野史也只是记载公孙大娘辉煌的时刻,记载她剑舞如何出类拔萃。

好比当下,裴旻依旧不知公孙大娘本就是一对姐妹组合,还是单人。若是单人,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公孙大娘的大名,他在后世固然耳熟能详,但真正的来历经历却是一无所知。

至认识以来,裴旻都觉得公孙大娘是姐姐的可能性多一些,毕竟公孙幽对剑舞的钟爱,一眼可见!直到昨夜的细谈,却发现酷爱剑法性格跳脱的公孙曦竟然拥有三国美周郎的天赋,好似后世传说中的绝对音感,能够轻易分辨感受音乐,舞蹈天赋更在姐姐之上。

今日又听公孙幽说梦。

做梦,不受个人控制,但凡是人都避免不了做梦。只要有一定常理之人,都能分辨梦境的虚假,不将之当回事情。

可是公孙幽的梦竟然于历史暗合:实在让裴旻心底凉飕飕,忍不住顺着梦境想下去:假若没有自己的存在:公孙姐妹来京,她们面对李龟年给陷害会怎么做?夏侯战的嚣张狂妄,对上公孙曦的好战,又是什么情况?然后对于危险一概不知的公孙姐妹给刘光业这条毒蛇咬了一口?公孙幽剑术超绝,但刘光业成名多年,又岂是弱者!两人两败俱伤,失去姐姐的公孙曦,化悲痛为力量,为了达成姐姐的心愿……这一切的一切,合情合理,足以写篇故事!

裴旻不愿想下去了,这事情确实有些诡异,笑道:“梦境的事,岂能当真?幽姑娘聪慧过人,心思奇巧,更兼身怀超凡武技,实是天下难得的奇女子。怎会为了一个梦而苦恼一日一夜之久?”

裴旻的夸赞让公孙幽颇为害羞,“为生活所迫的小聪明,哪及裴公子的大智慧。公子说的在理,让梦困恼至今,委实有些可笑。许是关心则乱吧,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二十年如一日。突然生此噩梦,又遇上诸多事情连在一起,实在觉得难以接受,患得患失。”

“人之常情!”裴旻对于感情也看的极重,能够理解公孙幽的心思。

易地而处,若真有人伤到裴母或者娇陈,不管是谁,哪怕是冒天下大不为,他也要为她们出头,让伤到他亲人的敌人付出惨痛代价。

公孙幽轻叹道:“幽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裴公子能够应我一事。小妹自小让我宠坏,若我真如梦中警示的那般,发生意外不测,还望代为照拂一二。”她说着盈盈一拜。

“放心吧!旻虽未真将曦姑娘视为徒弟,却也要对得住她一声声的师傅!对得住你们姐妹的那本《乐毅论》……”裴旻为了让面前这位有些多愁善感的佳人安心,拍着胸口道:“你们姐妹同是我的朋友,不论哪一个有难,都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平心而论,幽姑娘温柔典雅,豪门闺秀都未必及你,要你惹事,怕是不易。真出了问题,肯定也不是你的错。至于曦姑娘,也难为你这做姐姐的了!”

公孙幽一心专研剑舞,并未将心神放在男女情长上,对于礼教之防极为重视,极少与男性私底下如此交谈。今夜得裴旻连番称赞,少女情怀,也不禁欣喜。

至于裴旻对公孙曦的评价,公孙幽更是感同身受。

“所以!”裴旻认真的看着公孙幽道:“别胡思乱想,刘光业无恶不作,早该死了。区区他一个人的贱命,还不值得幽姑娘如此人物为他陪葬,任何人,他都不配……”顿了顿慎重的说道:“相信我,我不会让这个意外不测发生……还期待幽姑娘的剑舞呢!”

公孙幽对上那真挚自信带在些许霸道的眼神,突然有些心如鹿撞,别开眼去。

裴旻本未多想,但见此刻公孙幽羞意上涌,却也有些心动。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空气中似乎有着别样的味道!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时候不早了!幽先告辞了!”公孙幽最先受不了这种气氛,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跑了。

裴旻甚至都来不及打着招呼,不免摇头暗笑。

无心睡眠,裴旻回到剑阁,静坐守心,剑术到了他这个境界,心灵的练习远比皮肉的苦练更为重要。只有真正到了这个境界,才能体会到为什么会有闭关静修、参禅悟道一说。只有静若木头,才能鄙弃杂念,以心悟剑。

直至时近凌晨,方才返回房间。

对于刘光业的事,裴旻自不会瞒着娇陈,搂抱着她将情况与之细说。

“这几日你们就在府中,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别出门了。等为夫将所有危害扫除,亲自陪夫人逛一逛东市,给夫人挑选几件首饰!”

娇陈道:“妾身明白的,妾身没有幽姑娘、曦姑娘那般拥有出色的武艺,能够助裴郎办大事,至少不会给裴郎添乱,让裴郎分心。”

裴旻在娇陈的翘臀上轻轻的拍了巴掌,手感极好,佯怒道:“说什么瞎话,夫人可是为夫最大的助臂,何时给为夫添乱,让为夫分心了!”

娇陈要处遭袭,千娇百媚的横了裴旻一眼。

裴旻立刻心猿意马,翻转过身子道:“小妖精,真让为夫分心了!”

……

第六十七章 小女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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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世间之大并非没有人才,而是缺乏发觉培养人才的眼光。

李万氏表面上看并未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小十二三岁便能上台表演,甚至能够表演上竿、跳索这高难度的百戏,明显有着一定的本事。

尽管小十二失败了,却也不能证明什么,小十二是年纪所限,多给她们母女几年时间,未必不能完全掌握高难度的百戏。

青羽楼以舞台表演为上,这个时代的百戏也属于舞台表演。

公孙幽学习南北舞技,在舞蹈上堪称全能。百戏一道,却非她所长。有一个经验丰富,擅于百戏的人辅之,能够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无需裴旻指点,公孙幽显然自己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了。

“青羽楼,可是昔年洛阳青羽楼?”李万氏也是同道中人,临颍也位于洛阳不远,作为昔年长安最出名的私人戏院,李万氏也是久仰大名。

公孙幽认真的说道:“正是,老班主当年收养了我们姐妹,我们姐妹也打算继承他的遗志。现在招兵买马中,正缺人手。夫人与其在露天里卖艺表演,带着小十二风吹日晒,不如过来助我。我们相互扶持,也好有个照应。”

李万氏听着有些心动。

公孙曦性子急道:“夫人别犹豫了,老姐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万氏盛情难却,也应了下来。

时候不早,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一并告辞离去。

离开了李万氏的家,公孙曦突然道:“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待几天。”

裴旻有些意外的看着公孙曦道:“什么时候曦姑娘的头脑这么好使了。”

公孙曦急眼道:“本姑娘是不喜欢用脑,并不意味着本姑娘笨。这基本的道理,还是能明白的。”

她最近行走长安,发现长安确实辉煌繁华,堪称富丽堂皇。在她记忆中,无一城一地可以相比。

但是这繁华的背后,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流氓地痞的拉帮结派,商贩之间的勾心斗角,武林中人的明争,还有官员的暗斗,比比皆是。

论混乱复杂也远远超过其他郡县。

这些天她不知道教训了多少流氓地痞,也找出了一个规律。

流氓地痞都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如闹市、庙会还有就是李万氏表演的戏台附近,或偷或抢,人多就是他们的掩护。

几乎可以肯定,今日的戏台里面混迹了不少这样的人。

面对李万氏意外得到的横财,他们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公孙曦意识到这点,打算偷偷护着李万氏的母女,让那些意图见财起意的贼人知道厉害。

裴旻也最欣赏公孙曦这点,虽然她性子较为冲动,而且极度好斗,但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就如里的侠义心肠,能够不计代价不计酬劳的对着需要帮助的人仗义出手。

“放心吧,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哪有忽视的道理?今日我们助她是善举,却也无形让她陷入危险之境。送佛送到西,自然要保她万全。”

正说间,已经到了街口武侯铺。

长安的治安消防是有武侯铺负责的,武侯铺分布在长安的每一个街坊,城门。大城门百人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坊五人,在配合街坊里的坊丁,于全城形成一个治安消防系统,简单有效。

裴旻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进去跟武侯铺的武侯打个招呼,让他们多照顾一下李万氏母子。

以裴旻的身份,打了个招呼,没将武侯铺的官军吓傻了,忙拍着胸口保证,定不让李万氏母子受到半点危险,当即安排下去,让所有挂名的坊丁帮着照应李万氏母女。

见裴旻从武侯铺出来,公孙曦皱着眉头道:“师傅这是用武侯保护李万氏母子?”

裴旻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别瞧不起武侯,其实流氓地痞并不惧你这样的江湖人,让你们逮到了充其量挨顿打。他们皮糙肉厚的,何惧这些?只要避开你们换个地方继续干老本行。武侯却不同,武侯再小也是一个官,有权将他们下大狱,还可以在他们的户籍上留下永远抹不去的污点。甚至上报将他们赶出长安,这辈子都无法踏入长安一步。对付这一般的地痞,武侯可比你日夜盯梢有效的多。”

公孙曦听了不得不服,跟在后边,一句话也不说。

公孙幽道:“今日之事,小妹做的是极好的……”

公孙曦见公孙幽居然夸赞她,情不自禁的看了看西边落下的太阳,确定没从东边落下后,方才惊喜道:“是吧,是吧,要是没有我,小十二或许就……”她没有说下去。

“只是……”公孙幽又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对李万氏的训斥却是过了。遇事多想一想,别性子一急,什么事都顾不上。”

“知道了啦!”公孙曦闷声说着。

裴旻帮着道:“不过也亏得曦姑娘,不然今日也不能结识李万氏母女,给青羽楼增添助臂!”

公孙曦心情又瞬间开朗了起来。

公孙幽带着几分娇嗔的看了裴旻一眼。

裴旻有些愣神,公孙幽这欲语还休的一眼,竟然带着些许风情,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咳了咳道:“在我看来,那小十二极有天赋,跟着他母亲学百戏有些屈才,不如你们传授她剑法剑舞,指不定能继承你们的衣钵呢。”

公孙幽闻言眼睛一亮,她也看出来了,小十二许是练习百戏的缘故,基础根骨极佳,确实是习剑舞的苗子。

听裴旻如此一说,公孙幽心动了。

三人一并回到了辅兴坊,彼此打了招呼,在公孙姐妹的住处停了下来。

裴旻与她们打了一个招呼,往隔壁裴府去了。

莫名的他回了一个头,却见公孙幽并未急着进门,而是看着他的方向,两人视线一触。

公孙幽做贼似地进了屋子。

裴旻错愕之下,大有一种小女人味十足的感觉。

如公孙曦的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性格不同,公孙幽温婉贤淑,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她身上竟然露出了小女人味。

第四十一章 菜鸡互啄

翌日一早,裴旻在小七小八的叫囔中醒来了。

两个小家伙对于今日的上元节万分期待,昨夜一大早就睡去了,就期盼着一觉醒来能够看上元节花灯。

结果睡得早,醒得早,天还没到鸡鸣,两小家伙就吵闹着要看花灯。

好说歹说,才让小家伙明白花灯会是晚上才开始的,千哄万哄,将两个小祖宗哄上了床。

两小家伙还是一脸委屈失望的表情,不情不愿的钻进了被窝。

“这两活宝!”裴旻让两小家伙吵醒,也无心睡眠。

尽管小七小八较一般小孩懂事,但是这闹腾起来,也免不了让人头疼,需要当做祖宗一样哄着。

“要不再睡会儿?”娇陈带着几分歉意的看着裴旻。

裴旻在她脸上轻轻的一吻,笑道:“谁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算了,不睡了,免得一会儿睡过了头。多看会儿书,终归没有坏处。何况今日还有事情要做……”

现在这个时间段不早不晚,还不到鸡鸣时分,但是要睡却也睡的不舒坦,要不就睡得死睡过时了,要不就迷迷糊糊的,索性不睡了。

看了会儿书,练了会儿剑,裴旻念着王忠嗣的事情,带上昨晚让管家准备好的厚礼,前往四夷馆。

四夷馆顾名思义是朝廷安置四方使者的地方,此次万邦来朝,所有使者都给安置在四夷馆,由礼部负责接待。

不过礼部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只余下个别官员负责一些琐事。

他国使者大多都选择上元节后回国,这几日他们自由出入。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前往东市西市购买特产礼物的异族人。

难得来一次大唐,不买些礼物回去,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一个个外族人瞧着带着一堆礼物的裴旻,有身份的纷纷上来问好,身份不够格的微微让了开来。

四夷馆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外族人不识得裴旻的存在了,作为李唐王朝最体面最得宠最有权势的外臣,经过此次新年宴会,裴旻这个名字,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问清了护卫康国所住别院。

乌琪儿的父亲是康国的最高军事统帅,论及地位在如今的四夷馆真排不上号。

不过康国对大唐的忠心毋庸置疑,康国所受到的待遇并不亚于阿拉伯、拜占庭两大西方国家,给安排在了四夷馆中最豪华的别院之一,与阿拉伯、拜占庭的别院为邻。

经过指引,裴旻来到了康国别院门口,正打算让门口护卫通报,却意外察觉到一抹异样的眼神。

随着他的剑术修为不断提升精进,自身的观感也大幅度提升,直觉特别的精准,扭头眺望过去,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异族汉子。

异族汉子探出了半个身子,看得出来格外魁梧,容貌也非常的出众,四方面高挺的鼻子,一对炯炯有神的虎目,给人一种甚是威武的感觉,只是神态偷偷摸摸的,跟做了贼一样。

异族汉子对上裴旻的眼睛,吓得赶忙缩了回去。

裴旻皱了皱眉头,让随行而来的护卫在原地等他片刻,向墙角走了过去。

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裴旻心中更是奇怪,大步追了过去。

转过街角,那个异族汉子正低着头往远处快走,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异族汉子似乎刻意躲着裴旻,脚下越走越快。

“站住!”

裴旻叫喝一声,大步追了上去。

异族汉子闻言一怔,顿了顿突然迈着脚步跑了起来。

裴旻心中疑惑更甚:“此人定然有鬼”。

如此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脚下更不迟疑,同时伸手从腰间扯下了钱袋,砸了出去。

他身上的钱袋是为了今日晚上的上元节准备的,通宝以及金锭都有,满满一袋,份量三斤有余,用来做暗器,比石头都好用。

异族汉子惊慌失措之下,一时不查,给砸到了膝盖窝,脚下一软,往前跪了过去。

异族汉子反应甚是敏捷,只见他手一撑,整个人向前一个空翻,避开了跪倒在地的危险。

裴旻心中怀疑更甚,拥有如此身手,却一副偷鸡摸狗的模样,必有所图。

趁机逼近了上去,一手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喝道:“哪里走!”

异族汉子直接回过身来,对着裴旻的肩膀就是一计黑虎掏心,威势极猛。

裴旻挥掌格挡,只觉得一股浩然劲力从对方拳头涌现,硬生生将他逼退两步。

“好力量!”裴旻忍不住叫喝一声。

随着他年岁渐长,他的膂力早已不是自身的短柄,经过孙思邈《吐纳法》的淬炼,他的膂力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跟李翼德、李嗣业这样天生神力的人物,自是没得比,可寻常人却也别想在他手中讨得好处。

异族汉子能够一拳将他震退两步,足见对方这两膀子力气不小。

异族汉子并没有跟他纠缠的意思,转身欲逃。

裴旻又岂容他逃跑?

直接一个纵身飞跃,猛踹向异族汉子的后心。

异族汉子不得已转身双手横在面前格挡,想走却也走不了了。

“在下并无恶意,国公何必咄咄逼人?”异族汉子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他很是紧张,额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有没有恶意,你说的可不算!”裴旻笑道:“真无恶意,又何必紧张?”

说着他已经欺身而上,异族汉子身上并未配备兵器,他一时间也不想倚仗兵器取胜,实在不敌,再用兵器不迟。

身体与异族汉子拉近了距离,一肘向对方的胸口顶去。

裴旻剑术超绝,但是拳法稀松平常,不过他见过不少拳掌法的好手,也学到一些花架子,随手施展出来。

异族汉子面色不变,双掌齐出,被动的防守着。

裴旻忍不住咧嘴一笑,对方似乎比他更不堪,自己好歹会些花架子,而对面这位花架子都不会,用的是最常见的庄稼把式……

两人过了几招,一攻一防。

裴旻用的花拳绣腿,而异族汉子凭着本能的灵敏格挡闪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简直就是菜鸡互啄。

“亮兵器吧!”

裴旻实在难受,叫了一声。

唐朝武风盛行,即便是文人都佩戴兵器。

裴旻实在难以想象,如此威猛的一个汉子,身上竟没有兵器,只以为他藏在身上某处。

异族汉子脸上莫名的羞愧难当,突然负手以对道:“国公,要打要杀,随便你吧!”

第四十二章 烂赌鬼

裴旻一脸古怪的看着异族汉子,东瞧西看,怎么也不觉得他是个坏人。但是那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模样,又不是装出来的,一时间倒有些为难了,想着应该如何处理当前问题。

便在这时,康国国王康夙烈与乌普带着几分焦色的从远处走来。

裴旻这一大早领着礼物出现在他们所居住的院前,尽管未派人通报。

往来出入的康国使者团早已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裴旻的身份地位是天朝上国的镇边大将,身份地位并不亚于属国国君。他亲自来访,康夙烈依照礼节是需要亲自出迎的。

康夙烈不知裴旻来意,带着几分茫然的知会了乌普,一并出来迎接。

他们来到院外,却不见裴旻身影,听得小巷传来打斗的声音,担心裴旻安危,一并赶来了。

来到近处,康夙烈瞧见了异族汉子,脸色不由得骤变,忍不住喝道:“哥舒翰,你怎么敢跟国公动手?”

乌普也是一脸的难看,怒道:“还不快向国公赔礼?”

哥舒翰!

裴旻听到这三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

名将哥舒翰的大名,作为后世人,哪有不知的道理。

就算在二十一世纪,西北依旧传唱着一首民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说唱的正是哥舒翰!

他记得哥舒翰是突骑施哥舒部人,他的祖父名为哥舒沮,率部投降了大唐,从此哥舒一族,在唐朝落地生根。

历史上哥舒翰极擅用兵,并且治军有方,三军震服。

李隆基晚年听信李林甫的谗言,认为异族将领比汉人善战,重用异族将领,分别提拔起了哥舒翰、安禄山两大异族将领,他们一个位于西方,一个位于东北,但是一个忠心耿耿,成为西方的移动长城。所到之处,吐蕃、突骑施,无不退避三舍。另一个却成了大唐的毒瘤……

裴旻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人,竟然是哥舒翰!

大名鼎鼎的一代名将,这幅德行?

回头带着有色眼睛一瞧,裴旻也觉得面前这个鬼鬼祟祟的汉子有几分英雄之气。

“哥舒翰,给国公赔罪了!”哥舒翰一脸惭色,对着裴旻恭恭敬敬的作揖赔礼。

裴旻不理解哥舒翰当下的行径,但是对于“哥舒翰”这三个字,充满了好感,笑道:“无妨,有句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有机会我们好好切磋一番,不怕你笑话,这拳脚功夫,我真的水平一般。”

哥舒翰不知说什么好。

乌普脸色突然骤变,喝道:“哥舒,你的刀呢!”

哥舒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登时周边人看着哥舒翰的眼神充满了不屑,鄙夷。

康夙烈也不满的瞧着哥舒翰,后悔这一次将他一并带来了。

“你,混蛋!”乌普也明白了原因所在,眼睛一红,一脚就踹了过去,将哥舒翰踹翻在了地上,厉声道:“那可是你哥舒家的祖传宝刀,是太宗皇帝,赏给祖父的。你拿去赌了?”

哥舒翰在地上滚了几圈,微微颤颤的站了起来,眼圈也红了,将头一偏。

裴旻也想起了那日马贼贝利夫曾说过,哥舒翰是西域出了名的赌鬼……

心中也是恍然,在尚武的唐朝,不佩刀的男人,除了老幼就是农民百姓,其他的不论是书生还是商人几乎都配刀剑,更别说是武夫巨汉。

哥舒翰魁梧粗狂,颇具英雄气概。如此人物,不配兵刃,实在说不过去。

原来不是他不配兵刃,是在赌场里,将自己的宝刀输出去了。

心底没由的,也生出一股鄙夷,裴旻讨厌赌徒,在陇右军中有一个明文规定,禁止赌博。尤其是他麾下的诸将,他更是严令他们不得关顾赌场之地。自己亲朋好友之间,怡情小赌倒是无妨,一旦赌大,他绝不容情。

不论是谁,他都不姑息。若受不了,那就滚蛋。

这点也与裴旻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裴旻小时候住在村子里。那个时候,社会风气还很单纯,乡里乡邻亲如一家。

端着一个碗,去这家逛逛,那家闯闯,吃百家饭菜,别说多自在。

裴旻还记得自己的邻居姓邵,有一个与他同岁的小孩邵辉,他们几乎穿一条裤子长大。

后来随着社会的进步,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不说奔进了小康社会,却也是家有余财。从天天吃着自家种的青菜萝卜,进步到了餐餐有肉,偶尔还能吃顿鸡鸭的丰足日子。

也许就是钱多作怪,邵辉的父亲沉迷上的赌博,从小赌到大赌。从有钱赌,到没钱赌,以至于借钱赌,用房子家具,将好好的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

裴旻忘不了隔壁的阿姨来他家哭诉的模样,忘不了隔壁传来的吵架声,忘不了赵辉父亲为了躲债,藏在他家厕所里的情形……

最后家破人亡,房子抵押出去了,夫妻离婚,赵辉父亲逃到了外地躲债,再也没有了消息。

赵辉成绩一落千丈,成为了混混……

所以从小到大,裴旻都很排斥赌博,即便上了大学,也是如此。除了会斗地主之外,其他的都不会,在这方面有些格格不入。

听哥舒翰将自己祖传的兵器都输出去了,就算他在历史上是一代名将,为大唐立下赫赫功绩,裴旻也忍不住带着几分不屑。

见乌普还要动手,裴旻虽不知他们的关系,却也出面道:“乌普将军手下留情,事情已经发生。说多无益,这大庭广众的,影响不好。当务之急,还需将宝刀赎回来。免得辗转落入他人之手,想要追回可就难了。”

康夙烈见裴旻出声,也道:“裴国公说的在理,家丑不可外扬,此事不宜闹大。”

乌普愤怒难平,但裴旻、康夙烈一同出面,也只能叹道:“哥舒家出了这么一个了得的人物,西域谁能不知?只是惭愧,这脸都丢到长安来,让国公笑话了。”

“夙烈叔叔,父亲!”乌琪儿突然从人群中跃众而出,双手不规矩的放在身后,似乎在藏着什么东西。

乌普眉头挑了挑,道:“回去,去跟哈里总管取钱,别用国王、你母亲给你买的饰品替你表哥偿还赌债!”

第四十三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裴旻看着给乌普说中因由的乌琪儿,一脸的尴尬,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便如他猜想的一般,哥舒翰赌瘾极重。

若是寻常人家,有他这个赌瘾,早已家破人亡了。

偏生哥舒翰家底丰厚,怎么败也败不完……

哥舒翰的祖父名为哥舒沮,当初他率领哥舒部,归降大唐的时候,正是太宗晚年。

李世民晚年以无心征伐,意图给自己儿子一个太平江山。当时吐蕃还未正式崛起,唯一能够威胁到大唐的唯有西突厥。而突骑施作为西突厥十姓部落的五大啜之一,突骑施哥舒部的投降于大唐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哥舒沮因之受到了重视,给任命为左清道率,负责西方盐池的管理。西域缺盐,负责管盐的哥舒沮毫无疑问,掌握着富的流油的肥差。

至于哥舒翰的父亲,更了不得。叫哥舒道元,早年跟着苏定方平定西域,功劳卓越,如今是安西都护府副都护、赤水军使,几乎等于西域的军事第三把手,还娶了于阗王的公主尉迟氏是为妻。

哥舒沮为哥舒家积攒下了财,哥舒道元打下了势,因故称一句哥舒家在西域有钱有势毫不为过。

哥舒翰就是一个官富二代,家境豪富,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所以哥舒翰不管怎么豪赌,都无伤大雅,对于哥舒家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也养成了他豪赌烂赌,一掷千金的手笔。经常输得是全身精光,在西域是恶名昭彰,人尽皆知。

哥舒道元对于自己这位爱子,又爱又恨。

爱他天赋异禀,武艺卓绝,对于兵法韬略,领悟极快,可是对于他酗酒烂赌的秉性,又恨铁不成钢。

这人都有护犊之心,哥舒道元亦不例外。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有多么混帐,而是觉得自己孩子是给狐朋狗友带坏了。

此次诸国齐聚长安,哥舒道元一方面想让哥舒翰见见世面,另一方面让他离开西域的那些狐朋狗友,以改过自新。

哥舒翰的母亲是于阗公主,世袭关系网格外庞大,与昭武九国绝大部分国家皆有姻亲往来。

哥舒道元找到了康国国王与关系密切的兄弟康国大将乌普,让他们带着哥舒翰一并来了长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哥舒翰烂赌的本性深入骨髓,来到长安不久,便流连于长安的各大赌坊。

在西域至少还有哥舒道元可以管制一二,也有足够的家财挥霍。而长安,哥舒翰就如玩野的猴子一样,夜不归宿,将乌普的劝诫视若无睹。

很快哥舒翰将带来的钱财挥霍的干净,开始向周边人借钱去赌。

有的借,有的不借,乌琪儿自幼与表哥哥舒翰交好,也替他还了几次赌债。

赌徒永远是赢了想赢,输了更想赢。

哥舒翰昨夜在赌场里脑子一热,将自己的家传宝刀给典当了出去。

哥舒翰的宝刀是太宗皇帝李世民传给哥舒翰的祖父的,不管刀的质量如何,对于哥舒家的意义极深。

赌徒永远都是事后后悔,哥舒翰双手空空的出了赌场,才是满腔懊悔,只能暗搓搓的找上乌琪儿让她帮忙,先赎回宝刀再说。

哥舒翰也知此事太过丢人,传出去无脸见人,躲在巷角等着乌琪儿。

结果让裴旻发现了。

哥舒翰认得裴旻,非但认得,反而有些崇拜。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好人物,从籍籍无名到现在的无人不知;从一个进京赶考的小人物,晋升为手握重兵的大唐镇边第一将,裴旻确实有着榜样的资格。

哥舒翰酗酒好赌不假,但骨子里也有着向往功名的野望。只是自控力不强,沉迷于享受,一事无成。

哥舒翰怕在偶像面前失了颜面,见他发现了自己,做贼心虚之下,选择了逃跑,反而令得裴旻多心,穷追不舍,这才有了上述一幕。

原本打算偷偷的将宝刀赎回来,却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哥舒翰粗犷的脸上满是羞意,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让国公看笑话了!”康夙烈带着几分歉意的望着裴旻。

裴旻对着哥舒翰摇了摇头,心中大是失望,现在的哥舒翰跟他心中那个令吐蕃、突骑施退避三舍的国之大将,相去十万八千里。

见裴旻如此,哥舒翰更是惭愧难当。

“无妨!”裴旻见周边人越聚越多,道:“我是有正事来找乌普将军,不如我们去院内细谈?”

“好!请!”康夙烈意外的看了乌普一眼,笑着做了请的手势。

裴旻看了哥舒翰一眼,突然想到历史上哥舒翰是在他四十年的时候,因父亲去世,他按照汉家礼节,在长安客居三年,给长安尉所轻视。从而精神受到了打击,这才懂得了要好,发愤改志,到河西节度使王倕帐下从军,走上了威震西垂的道路。

不如?

裴旻眼珠子一转,拉着身后的护卫,对他一阵耳语,又指挥其他人将大大小小的各种礼物,往别院里搬运。

看着一份份礼物,康夙烈有些茫然。

乌普也是一脸未知不解,唯有乌琪儿满脸的面红耳赤:她听王忠嗣说了与裴旻的关系,长兄如父,裴旻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她还没有来得及将王忠嗣的事情告诉他父亲,不想对方是如此的心急……

“我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王忠嗣向乌普将军提亲来的……”裴旻直接道明了来意,“王忠嗣乃忠良之后,老成持重,武艺得我太公亲传,兵法学于邢国公苏定方,堪称智勇兼备的好男儿,绝不负令爱,能够照顾她终身。”

乌普惊愕的看着乌琪儿。

乌琪儿带着羞意的道:“忘记跟爹爹说了,女儿此身非王忠嗣不嫁!”

这情况进展太快,乌普一时间还接受不。

康夙烈却先一步大笑起来:“一个少年英雄,一个是我康国之花,正是良配。大将军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第四十四章 若诸葛平南

西域风气向来开放,只要彼此差距悬殊不大,父母一般不干涉子女的婚姻。

乌琪儿在西域也不乏追求者,眼界甚高。诸多西域豪门皆有求娶之意,但都为她拒绝。

乌普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自身并没有多大野望,作为康国第二号人物,他若跟别的国家连个姻亲,大有功高震主之嫌,反而不美。

故而对于女儿的未来夫婿要求不高,只要能够照顾她一生一世足以。就算家境不富,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蠢蛋,以他的身份给而未来女婿谋个闲职也能养活子孙后代。

而今乌琪儿中意,裴旻又将王忠嗣夸到了天上去,身份家世无不相配,更有利于康国的未来发展,乌普哪有什么二话。

“既然乌琪儿已经相中了令弟,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门亲事就定下了,找个机会,让我见一见未来的女婿!”

“谢谢爹爹!”乌琪儿欢喜而呼,一点也没有不舍得双亲的意思。

在这方面,西域确实较为东方更加开放。

乌普见乌琪儿有了情郎忘了爹娘,心底有着小小是吃味,却也看出了乌琪儿确实很中意那个叫王忠嗣的少年,想着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迷成这样。

“你去帮你表哥,将事情办了。”乌普支开了乌琪儿。

王忠嗣、乌琪儿的联姻并非是双方势力的刻意接触,但是既然机缘巧合连在了一起,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裴旻也不避嫌的跟康夙烈、乌普说了大唐重视西域,将未来的发展方向定在西域这一情况。

其实不用裴旻说来,康夙烈、乌普已经从近来大唐的连番重拳出击,看出了端倪,而今确定,仍然不免震撼。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去?”裴旻漫不经心的问着。

康夙烈道:“已经定好了,我们打算多玩一会儿,等大食国、突骑施、拜占庭等国离去之后,昭武九国的诸位再一并东行。却不知道国公什么时候动身?一路去鄯州,还可同路。”

裴旻听明白了康夙烈话中的含义,此次新年宴会朝廷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国力实力。昭武九国中一直对大唐忠心耿耿的国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那些三心二意的也不敢再起歪心。至于已经跟他国勾结款曲的,大多数都动了后悔的念头。面对诸国大势,不敢透露半点反唐之念。

九国国王等西方国家尽数离开之后,再行动身,无疑是一种站位表示。

裴旻带着几分若有所指的道:“我就不知什么时候动身了,未必能够凑到一起。不过没关系,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会在西域相聚。”

若是之前,大唐对西域的重视让他们震撼,这会儿就是惊雷炸响了。

康夙烈、乌普相互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裴旻的本事,他们是亲自领会,他亲临西域,显然不是游山玩水。他们均有一种预感,一但裴旻抵达西域,西域的局面将会面临重新洗牌。

裴旻劝慰道:“你们放心好了,我大唐不会亏待朋友。陛下也说过,康国与我大唐是钢铁之交,坚不可破。我去西域,不是为了对付谁,而是如诸葛亮南征,求一个稳定的西方。以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争,相比我们大唐,难不成你们还认为大食国的管制更加对心意?”

康夙烈坦然笑道:“这点国公放心,康某就算拼了性命,拼了康国国灭,也不会跟大食国同流合污。”

这话他是发自内心,大食国的征服手段,西域谁能不知?

归附大唐,大唐并不过问内政,更不会过问信仰习俗,反而会尊重地方信仰习俗。而大食国却会强迫他人信仰伊斯兰教。西域深受天竺佛教的影响,信仰以佛家为主,夹杂着道教、伊斯兰教,强行改变民众信仰,这一点康夙烈作为一个国君是无法忍受的。

听裴旻泄露底线,康夙烈心底也放心了。

诸葛亮平南,攻心为上,七擒七纵,令南人不复反。

一路征伐,南人杀的不少,孟获却安然无恙。

而他好比昔年的孟获,不管西域如何天翻地覆,他都能稳住康国以及境内子民。至于其他八国,真的愿意跟他上一条船,自然安然无恙,要是另有他想,就与他无关了。

**********

哥舒翰浑浑噩噩的跟着乌琪儿走着,整个人好似梦游一样。

乌琪儿也不知应该如何劝说,一脸的担忧。

那日与王忠嗣在酒馆相会,她口中说的表哥正是哥舒翰。

哥舒翰身负的才略毋庸置疑,然而他自制力太差,完全荒废了一身所学。

对此乌琪儿除了惋惜,也不知如何劝说。

两人沉默的好半响,哥舒翰才道:“乌琪儿,你说表哥是不是真的很糗!”

乌琪儿叹道:“这一次表哥实在过了,不管刀是不是太宗皇帝送的,一个男儿连自己的兵器都输出去了,还怎么建功立业?还怎么保护自己家人?平庸一生,也就罢了。要是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那也太窝囊了。”

哥舒翰长叹了口气,突然往自己脸上重重一拍道:“有了这次教训,表哥以后不会了。”

“但愿吧!”乌琪儿并不敢信,哥舒翰就没少说过这几个字,又有哪次兑现了?

哥舒翰强打这精神,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相信自己能够戒赌的。

“咦!”

哥舒翰意外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叫了一声:“阿旺达!你怎么在这里?”

远处那熟悉的背影并未理会,径直往前走着。

哥舒翰叫了两声都未曾理会,不免自语道:“难道我认错了?也对,阿旺达没道理出现在这四夷馆……”

乌琪儿好奇的看着前方,问道:“谁呢?”

哥舒翰尴尬的笑了笑道:“是表哥在长安认识的一个朋友。”

“是赌友吧!”乌琪儿不客气的回着。

哥舒翰支支吾吾最终坦言道:“是表哥在赌场认识的,他还借了我半贯钱,本想还给他。应该是我看错了……”

他往前瞧了瞧,却瞧不见那熟悉的影子了。

第四十五章 好巧,本宫也有此意

街巷角落,一个头顶红帽,一身蓝色异族服饰的异族人脸色带着几分惨白的躲在墙角,脸上露着几分惊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舒翰怎么在这里!

哥舒翰并非姓哥,哥舒才是他的姓。

不过哥舒翰也知道自己烂赌的秉性有伤大雅,为了避免将颜面丢到长安。在长安赌坊,并不以真名示人,而是掩耳盗铃的自称舒翰。

姓舒名翰!

突骑施人跟汉唐人并没有多少区别,哥舒翰自称是燕赵人。

燕赵自古多豪杰,哥舒翰外形粗犷威武,也有几分燕赵豪侠的风采。

阿旺达不疑有他,一直以为哥舒翰是久居燕赵的富二代,奔着长安的热闹来见识世面的。

如他这样的赌鬼,结交得当,关键时候,能够派上大用场。

在阿旺达刻意结交下,哥舒翰与之关系极好,短短十余日,已经到了能够借钱的地步了。

阿旺达万万想不到,那个叫“舒翰”的恶赌鬼居然出现在了四夷馆,还跟康国的小县主在一起,登时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他们所谋之事甚大,一但出现任何意外,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决不能有任何差池。

哥舒翰莫名其妙的出现,也不知是福是祸。

阿旺达揉了揉微疼的脑仁,强制稳定了心神,事到如今,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期望一切顺利。

**********

裴旻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四夷馆,此次与康国国王的会晤,更进一步了解了西域现在的情况,加深了对于那一亩三分地的了解,同时也认识了康夙烈这个好人物。

平心而论,康夙烈有明君的潜质。他开明的思想,出色的谈吐,以及卓越的眼光,无比体现了这一点。

只是时也命也,康夙烈生于康国。

西域的大势,容不得昭武九国中任何一国的崛起。就如昔日的高昌、西突厥、葱岭国,他们都一度短暂的控制大部分西域,成为西域的强国。然而还没有辉煌几年,立刻消失于历史。

谁崛起谁死,没有一定的战略目光,看不通这点。

康夙烈却看透了,治理康国以康国百姓能够安居为主要目的,军事寻常自保足以。不强不弱,反而最是安全。

有康夙烈这样的人杰配合,裴旻相信自己未来的路会好走许多。

回到裴府,王忠嗣眼巴巴的等着裴旻的消息,心底忐忑,坐立不安。

“师傅,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只怕前院的地砖都要让忠嗣给踏的凹陷进去!”李白一脸诙谐的打趣着王忠嗣,眼中皆是笑意。

“太白你……”王忠嗣瞪了李白一眼,却也没功夫跟他计较,继续眼巴巴的看着裴旻。

裴旻也不逗他,直接道:“成了,乌普大将军还是极好说话的。乌琪儿我也见到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姑娘。眼光不赖,你就等着迎娶她过门吧。”

王忠嗣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原地傻笑起来。

裴旻见王忠嗣一脸的傻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大智若愚,大拙若巧,该精明的时候绝不含糊,该犯傻的时候,也不显做作。

“你们也别出去了,就在府中好好休息,晚上我们一同去看花灯,猜灯谜,共度元宵!”

李白、王忠嗣同时应诺下来。

裴旻也不跟两人多说,许是早上起的早了,有些困乏,直接在书房午休了片刻,看了会儿书,又陪小七小八玩闹了会儿。

夜幕终于降临!

通红的火光让长安明亮的如白昼一般,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烛火,长街上火红的灯笼十步一个,整个长安几乎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火海之中。

即便在裴府府邸,依旧能够看到天边的火红盛景。

“快看,快看!红光将天都照亮了!”小七用力的拍着手,惊叫连连,眺望着天际。

小八一脸的向往道:“真的耶!爹爹,娘亲,你们看……”他伸着小手高指着,大有要长一对翅膀,迎着红光飞出府邸的感觉。

裴旻瞧着这只有上元节才能见到的盛景,对着两个小家伙道:“那就快快吃饭,吃了,我们一起去最热闹的庙街!不过,你们可别吃多,这一路上,可有不少好吃的,在家吃撑了,可就享受不了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汤圆,准备好一切。

在小七、小八的欢呼声中,众人出了裴府的大门。

裴旻突然发现大街上不只有裴家的马车,还有玉真公主的仪仗队,一副等待多时的样子。

裴旻不以为意,上元节是君臣、君民同乐的日子。

不只是百姓欢庆,就连皇帝也会出皇宫,到芙蓉园或者皇家御园与民同乐。

玉真公主正是好玩的年岁,上元节这一年一度的狂欢庆典,又有什么理由错过?

裴母、娇陈、王氏先后上了马车。

本想将小七、小八也安置在马车里。

淘气的小七却高举着双手道:“小七不要做马车,小七要骑小栗毛!”

姐唱弟随,小八永远支持着姐姐的任何提议,跟着叫囔道:“我也不要坐马车,要骑大马!”

“好好好!”裴旻带着几分溺爱的说着,瞧着腻在一旁的王忠嗣、乌琪儿,对着李白道:“小八就由太白照顾了,可别将我的宝贝儿子弄丢了!”

李白随性开朗,笑道:“只要小八不尿在白的身上,定丢不了!”

小八一脸惨白的摇着头道:“小八早就不尿床了!”

李白将小八抱上了自己的马。

裴旻正打算抱着小七上马,隔壁的玉真观突然观门大开,玉真公主李持盈与一众侍婢鱼贯而出。

裴旻本能的望去,正好对上玉真公主的眼睛。

拉着小七,裴旻走了上去,问好作揖:“见过玉真公主!”

李持盈并未穿着公主盛装,而是一身寻常女子的时髦红装,外加白色狐毛裘,少了几分公主的仪态,却大有一种邻家小妹的感觉。

李持盈盈盈回礼,问道:“国公这是打算去哪游玩?”

裴旻应道:“先去庙会看花灯,猜灯谜,然后再去芙蓉园放花灯,要是时间允许,夜游曲江,未尝不可。”

李持盈眼睛一亮,嬉笑道:“好巧,本宫也有此意,不如一同前往,热闹一些?”

第四十六章 画风一变

裴旻带着几分无语的看着李持盈一眼!

巧!

真的好巧!

裴旻在心底嘀咕着,看了看李持盈庞大的仪仗队,迟疑道:“旻要去的地方与公主去的可不同,我们一家人是凑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公主金枝玉叶,怕是不太合适。”

说是说上元佳节,君臣同欢,君民同乐。

实际上只要是封建社会,这阶级制度都不可能改变。

君臣同欢,君民同乐,前一句还稍微靠谱一些,后一句就是扯淡了。

所谓的君民同乐,其实就是皇帝在他专属的区域,能够看到百姓欢乐而已。

百姓想要一睹龙颜,依旧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依照李持盈的身份,理应去皇家御园才是。

李持盈道:“年年都是皇家御园,来来回回就几个人,有什么意思?今年决定了!不跟皇兄过元宵,跟真正的百姓一起欢庆……”她说着原地转了圈,衣袂飘飘,充满了邻家小妹小家碧玉的感觉,“国公你看,持盈衣服都换了……就是要微服私访!”

裴旻又瞄了瞄她玉真观前的豪华仪仗,可不像半点微服私访的样子。

见裴旻神情,李持盈自顾自的认真道:“国公顾虑的极是,这人带太多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样吧,让玲珑跟着就行。听说这上元节也有很多姑娘都结伴出行,以求遇到此生良配。持盈可以与玲珑扮成姐妹,这样就不显眼了!”说着,她瞧着粉嫩可爱的小七,道:“带上持盈姐姐怎么样,姐姐再送你一些烟花玩!”

小七眼中闪着光,花花绿绿漂亮的烟火,她最是喜欢了,没有任何犹豫,点着头道:“好呀,爹爹,就带上姐姐嘛!”她摇着裴旻的大手。

“好吧!”裴旻见李持盈并非玩笑,想着她跟玲珑一起外出的景象,不寒而栗,忙道:“既然同路,那就一并同行吧,多个人,多份热闹!”

此次他们外出游玩,带的护卫也不多。但是有他在,还有李白、王忠嗣、王小白,皆是以一当十的存在。再加上几名武艺不俗的护卫,他真不信有人会不长眼的,与他们为难。

李持盈见裴旻还是在乎她安危的,心底暗喜,嬉笑着禀退了庞大的仪仗阵容,只带着玲珑一人。

裴府的马车专门为了裴母、娇陈以及小七、小八而定制的,为了让母亲、爱人、子女坐得舒适一些,内部足够宽敞,多加上两人也不显得拥挤。

捎带上了李持盈、玲珑,裴旻一行人往庙会方向行去。

裴旻在最前头带路,往后眺望了一会儿,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并没有异样,古怪的摇了摇头。

街角阴暗处,不只一伙人静静的瞧着,看着裴旻领走了李持盈,人人皆露出了吃了屎样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

长安的布局结构是北密南疏,也正是因为如此。但凡重大集会,都会在城南庙会举行。

裴旻一众人一路南行,一路上无数男女,都是衣衫光鲜,向南涌去,人人嘻嘻哈哈。

炮仗之声,四面八方的响个不停。

裴旻问着小七、小八,道:“你们可知上元节的来历?”

小七、小八眨巴着眼睛,显然并不知晓。

裴旻耐心解释道:“上元节又称元宵节,是汉文帝时为纪念‘平吕’而设。高祖刘邦死后,吕后之子刘盈登基为汉惠帝。惠帝生性懦弱,优柔寡断,大权渐渐落在吕后手中。吕后独揽朝政把刘氏天下变成了吕氏天下,朝中老臣,刘氏宗室深感愤慨。齐王刘襄为保刘氏江山,起兵讨伐诸吕,并且与开国老臣周勃、陈平取得联系,设计解除了吕禄。平乱之后,众臣拥立刘邦的第二个儿子刘恒登基,称汉文帝。文帝深感太平盛世来之不易,便把平息‘诸吕之乱’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日的元宵节,也称闹元宵……那我又要问了,是谁起兵平诸吕的?”

小八高举着小手,带着几分得意的道:“齐王刘襄……”

“汉文帝是高祖的第几个儿子,叫什么?”

这回是小七不加思索的回答道:“第二个儿子,叫刘恒!”

……

还未到庙会,已是人山人海,几无立足之地。

裴旻见状,忍不住感慨道:“我华夏果真最不缺的就是人!”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后世黄金周各大旅游景点以及春运时期的情形,有感而发。

李白却是诗兴大发,高声道:“唯有盛世,才能见如此景象!”他一脸兴奋的左看右看,脸上带着几分自傲。

如今的大唐与历史上的大唐大不一样,而今的李白与历史上的李白,也大是不同。

现在的大唐远比同一时期的大唐更加强大,而李白也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受到歧视,怀才不遇,愤慨之下创出“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这样桀骜不驯的诗句,倒是多了许多赞美祖国富强的诗。

小七、小八斗不觉明历的瞧着李白,让李白几分骚包的虚荣心,大感满足。

越靠近庙会,越是拥挤。

马车、马匹都不便于入内。

裴旻在周边找了一大户人家,将马车、马匹寄放。

大户人家见是裴旻,激动的连连拜见,热情非常。

裴旻将小七扛在肩上,李白也有样学样,扛着小八,王忠嗣则英雄护美,将乌琪儿保护的严严实实,生怕拥挤着给人占了便宜。他们三人开着路,将裴母、娇陈、王氏、李持盈护在身后,四人的身后又有王小白与一众护卫,确保他们女眷不受拥挤。

靠近庙会,周边也不再是行人,有人在卖东西,有人摆地摊,有人卖膏药,有人卖艺。各种小吃摊于,各种小点心,更是应有尽有。

长安数以百万计的人口几乎全城出动,分布于个个庙会。

庙里,香火鼎盛,庙外,人潮涌动。

越是如此,越显得庙会的好玩!

“爹爹,去那!小七要吃饴糖!”

“爹爹,去那,小七要买小熊!”

“爹爹,去那,小八要买木剑!”

“爹爹,去那,小八要喝豆腐花!”

突然,画风一变!

“旻哥,去那,我要买个木钗……”

第四十七章 孔庙猜谜

裴旻一直听着小七、小八的指挥,不厌其烦的流连着左右小摊,将两个小家伙哄得嘴巴都合不拢。

突然出现这不对的画风,不免呆了呆,但见李持盈一脸期待与兴奋,也当起了开路先锋。

毫无疑问!

除了小七小八,最开心的莫过于玉真公主李持盈。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见识过这般景象,即便不是身在长安,其他地方亦是如此,只是规模不同而已。

但李持盈却不一样,她虽一直定居长安,却是第一次真正参加如此聚会,就跟小孩子一样,喜不胜喜,乐不思蜀。

她为了不暴露身份,还特地改了口叫“旻哥”,指挥着他左突右入,乐此不疲,跟小七小八一个德行。

一条长街,他们花费了一个时辰,方才走完。

小七、小八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小肚子吃的滚圆。

李持盈有着义务劳工丫鬟玲珑,依旧又蹦又跳,开心之极。

一行人步入了孔庙,参拜至圣先师孔子。

对于孔子这个人,后世人对他褒贬有加。更有的甚至将千秋功过,归罪他一人。

其实那些贬低孔子的人,大多有一种通病,一方面他们将孔子视为圣人,以圣人的标杆来衡量他,一方面将他的过错无限放大,从而达到诋毁的效果。

却不知孔子如秦始皇、汉武帝、李世民这类伟人一样都是人,是人皆有犯错的时候。

相比孔子这辈子对华夏文化卓越贡献,后世个别标新立异者,更喜欢研究他那若有似无的缺点。而不了解真相的人,往往信服这些标新立异的言论,从而人云亦云。

裴旻文科出身,自然知道孔子对华夏文化的承传有着多大的贡献。

在春秋时期,有一种说法叫做学于贵胄。只有贵族子弟才有权学习知识,寻常百姓天生就是劳动命,没有资格学习文化。

贵族天性也瞧不起百姓,不与白丁为伍。

是孔子,第一个提出有教无类的说法!

他打破了这个约束。无分贵族与平民,不分国界与华夷,只要有心向学,一切有教无类。

所以孔子弟子门客三千,有来自鲁、齐、晋、宋、陈、蔡、秦、楚等不同国家,这不仅打破了当时的国界,也打破了当时的夷夏之分。

有教无类这个思想在教育发展史上具有跨时代地意义,正是因为孔子的有教无类,取得了显著的效果。其他诸子百家也争先效仿孔子的做法,轰轰烈烈的文化革新百家争鸣也因此诞生。

春秋战国是中国思想和文化最为辉煌灿烂、群星闪烁的时代。

这一时期出现了诸子百家彼此诘难,相互争鸣的盛况空前的学术局面,在中国文化思想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而推动百家争鸣这一局面的正是孔子,先有孔子,才有百家争鸣。

这话虽有些夸大,也不否认“有教无类”是历史的必然性。

就算没有孔子,随着时代的进步,历史也会走上这条道路,但那可能是百年之后的事情。

孔子的这一思想,直接推动了整个华夏百家文化的发展,呈现了文化争鸣的盛况,是毋庸置疑的。

不说他的儒学,仅凭这一点,孔子的功绩便值得任何华夏子孙敬重。

至圣先师,四个字,孔子当之无愧。

对于如此人物,裴旻敬重备至,恭恭敬敬的领着小七小八上香礼拜。

突然孔庙前,一阵锣鼓喧天。

在高台上一位须发皆白,却又中气十足的老儒生喝道:“今日是上元佳节,上元节自然少不了猜灯谜。今年诸国来贺,长安汇聚了四面八方的文人墨客,英雄豪侠以及异国友人。在这举国欢庆之日,本庙亦顺应喜庆,准备了多道灯谜,以供他人猜玩,并且备上了几分薄礼,以为彩头!拔得头筹的将得到去年新科状元王维,王摩诘的字画一副。”

裴旻远远听了,不免有些意动。

又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师傅,我们一起去看看?”李白意动的看着远处的高台。

裴旻麾下的王昌龄、王之涣与王维并称三王,彼此关系密切。

而李白在鄯州与王昌龄、王之涣交好,经常从两人口中听过王维的事迹。

王昌龄、王之涣的才学皆是当世一流,但是他们面对小他们许多的王维却推崇备至,甚至自愧不如。

李白早有与之一会之心。

裴旻不只是历史上,现实中也听过王维的大名:王维是河东蒲州人,出身河东王氏,是长安众所周知的神通,才华早显,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京城王公贵族的宠儿,才名动长安。当初裴旻还在长安御史台任职的时候,已经听过王维之名,只是无缘一见。

王之涣曾邀请王维来陇右任职,但不知为何王维并未答应,而是选择在长安考科举,并且成功考得状元头衔,成为长安风头正盛的麒麟儿。

裴旻还未应答。

小七小八也已经闹了起来!

“看花灯,猜灯谜,先猜灯谜,后看花灯!”

“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对于小七小八,裴旻是无求不应。

裴旻、李白、王忠嗣一如既往的开道,轻轻推开人众,挤到了最前头。

上面的庙祝给了第一个谜面!

随着礼花纸屑飞舞,如对联般的条幅从高处落下。

只见条幅上写道:“半吞半吐,打一字!”

吕!

裴旻脑海中闪过这个字来,猜谜是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一种娱乐方式,那时叫“隐语”,到汉魏时才开始称为“谜”,有了猜谜一说,此道雅俗共赏,是充满想象力,趣味性的一种文字游戏。可以启迪思维、陶冶情操、增长知识,历来深受广大百姓喜爱。

谜语一般由三个部分组成,分别是谜面、谜目、谜底。

谜面是考者给出的题目,谜目是猜射的范围,谜底自然是答案。

半吞半吐即是谜面,打一字则是谜目,谜底自然就是“吕”字。

也许是第一个谜题,答案特别简单。

裴旻一瞬间就想到了答案。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已经有人抢答道:“是‘吕’字!”

庙祝笑道:“恭喜这位公子拔得了头筹!请收下引信,灯谜结束之后,凭引信数量,领取相应礼物。”

裴旻眺望过去,却是一个五短身材的青年,他倨傲的从侍从手里接过引信,对着身旁与他差不多身材的同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说什么,裴旻听不懂,但那腔调无疑是日语。

第四十八章 天真无邪的小七

但凡中国人,对于小日本皆有皆有与生俱来的仇恨。

裴旻也算是个小愤青,碍于形势,大唐往西发展,在所必然。对于悬壶海外的日本,未能有任何行动,只能在一些小事上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

比如禁止鉴真东渡,强制让日本改为倭国等等事情,稍稍发泄一下。

裴旻心底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大唐真正举目无敌的时候,当做练兵,顺手将岛国灭了。

现在的倭国,以那时大唐的实力,要灭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见几个倭国人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心低登时不爽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似乎因为拔得了头筹,几个倭国人特别高兴得意,与周边伙伴嬉笑过后,又改说华夏语,还刻意提高了声音道:“这种简单的谜题,与我内田一郎而言是小菜一碟。新科状元王维亦不过如此嘛……”

他这话音方落,他身旁立刻有同伴拍马道:“内田公子才高九斗,要不是我们日出之国不能参加科举。新科状元必然是内田公子的囊中之物,哪里轮得到王维那家伙……”

他们一唱一和,对于言语中充满了对于王维的鄙夷嘲讽。

“岂有此理!”李白眉头一挑大有动手之意。他心性豁达,从未有文人相轻的思想,与王维并不相识,可神交已久,对于他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本事也推崇备至。

莫名来的跳梁小丑,居然如此诋毁王维,李白年少气盛,哪里忍得住?

裴旻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道:“这里人多,不便动手。”

他并非制止李白出手,只是周边聚集了太多的人,一但动起手来,相互推搡,难免引发动乱,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为了几个小日本,伤了大唐百姓,坏了百姓参加节日的好心情,大是不值。

不过小日本目中无人,也不能不给个教训。

一直坐在裴旻肩上的小七也嫌弃的看了不远处一眼,道:“爹爹,小七好讨厌他们。那么矮,还没我脚底高呢!”

正好到庙祝宣布第二谜题的时候,周边都无人出声。

小七清脆天真的声音一时间特别响亮。

瞬间引起一阵轰然大笑。

裴旻是标准的东北汉子的身形,六唐尺一寸,用后世的计算方式就是一米八五左右,而内田一郎一行人五短身材,一米六都不到。小七坐在裴旻的肩膀上,相比起来真不到她现在的脚板心。

内田一郎瞬间脸色躁红,身形是他的最大的软肋。他来唐朝求学近乎二十年,饱读四书五经,自诩学得了唐人的所有文化,早已后来居上。但是面对唐人的普遍身高,让他自内心深处有着极大的自卑。

这让一小鬼在这大众面前挑明,顿觉颜面尽失。

“抱歉,小孩子,童言无忌,说了实话,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裴旻一脸“歉意”的道歉。

小七见裴旻道歉,真以为自己惹祸了,忙道:“是我说错话了,不应该说你矮,你比我高……”

“噗嗤!”

裴旻憋着这口笑,实在没忍住。

内田一郎脸色更黑,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如今大唐如日中天,身为唐人,国家荣誉感极强。

内田一郎与他的同伴一唱一和的数落王维的不是,他们早有不满之心,故而万众一心,皆为天真无邪的小七点赞。

小日本欺软怕硬,面对这局面,哪敢肇事,憋着一口内伤,带着几分怨毒的看着裴旻一伙人,愤然的用日语对身旁的亲友道:“我们要赢下这次比赛,然后将奖品丢了,要他们知道。他们推崇的新科状元,在我眼中,什么也不是……”

裴旻也在想着主意,顺便对李白轻声说道:“先在比试上赢过他,别让他继续嚣张下去!”

有李白在场,还用他出手?

裴旻对于李白的文学素养,还是极为信服的。

当然猜谜靠的不只是文化知识,还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是能写出“黄河之水天上来”、“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李太白,他的想象力谁比得上?

庙祝也不想事情闹大,继续开始了第二题。

遇水则清、遇火则明!

还是猜字!

李白应口就来:“登!”

“好!”周边传来了轰然叫好声。

第三题:

刽子手的嘴脸!打一官名!

这第三题,不再是猜字,比前两题深奥许多,但是依旧简单。

裴旻已经想到了答案。

李白正想开口,让另外一人抢先了一步:“宰相!”

又是一阵叫好声。

不管是谁猜中的,只要是他们唐人,不是自大傲慢的倭国矮子,都能引起欢呼声。

三题过后,第四题又来:

蟋蟀对鸣!打一古词句。

这第四题,显然又比前三题更难。

李白胸有成竹的道:“《木兰辞》的第一句,唧唧复唧唧。”

内田一郎铁青着脸,第二道第三道题,他也想出了答案,只是慢了一步而已,但第四题,他思路还未展开,已给对方答出,让他一时难以接受,肃然的等着第五题。

第五题:“绝代有佳人,猜左传一句。”

周边一时间无声,这题目到了最后,果真越来越难,也将周边情绪都带动了起来。

裴旻一时间未有想到。

李白也暗皱眉宇,想着究竟那一句能够对的上“绝代有佳人”这五字谜题。

过了好一会儿,裴旻突然听到身旁怯生生的传来一句话:“是不是美而无子?”

裴旻看了身旁的娇陈,突然恍然,笑着大赞:“妙哉,夫人,果真才思敏捷!”

李白也叹道:“师娘这是真人不露相,白佩服。”

周边人听到答案,亦是一阵惊叹,万众目光都聚在娇陈身上。

若非她蒙着面,只怕以她长安第一名伶的身份,早已让人认出来了。

小八拍手大笑:“娘亲好棒!”

小七见李白、娇陈手中都有引信,撇着嘴,抱着裴旻的脑袋道:“爹爹,你也来一个嘛!”在她眼中,自己的父亲可是最厉害的,怎么能让还不到他脚板底高的矮子比下去。

“好!就来一个!”裴旻应道。

庙祝这时笑道:“第六个灯谜,也是最后一题了!是一幅画,一首诗,也是我们的奖品……”

他拿出了一幅画,画中是一个低眉含笑的绝色佳人,边上还写着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第四十九章 悲催的内田一郎

裴旻位于高台的最前面,能够近距离的欣赏王维的这副杰作。

王维号称诗佛,他的作品最大的特点是绘影绘形,有写意传神、形神兼备之妙,故而有一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意境,是诗坛上一面不倒的旗帜。

王维这首《相思》因物起兴,语虽单纯,却富于想象,借助红豆一物,深寓自身相思之重。

实为不可多得的佳作,他在画中也体现了这一点,画中的女子极为传神,手里捧着可以成为相思子的红豆,一副思念着谁的表情。

诗画合一!

“好诗好画!”李白看着这幅《相思》也是大为心动。

如今他手上的引信最多,只要答对这最后一题,这画就是他的了。

能收藏一副如此绝品字画,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内田一郎与一干倭国留学生,看着庙祝手中的画与诗,眼中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嫉恨的神色。

庙祝高声道:“最后一个谜题就是画中的女子,就打一个字!”

庙祝说完谜目,登时引起了一阵议论之声。

一幅画就打一个字,没有半点提示,也没有多余的叙述。

毫无疑问,这最后一个谜题是最难的一个。

裴旻看着画中的女子,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谜底。

看了四周一眼,李白在低头苦思,娇陈也微皱眉头,一副思索的模样。

那群倭国人也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猜着字画背后的意思。

画近在咫尺,周边灯火通明,裴旻目力惊人,能够看清王维的每一处用笔,但不论是细节还是外形都无法辨别出这是什么字来。

裴旻一行人思索良久,都是不明所以。

李白囔囔自语着:“这副《相思》绘画手法写实,层次丰富,远近相宣,乃至动静相兼,声色俱佳……”他一点一点分析着《相思》深层的意境,却一无所获。

裴旻听后面有人叫道:“画卷太远,我们后面人如何看得到?”

但听身后他人叫囔,庙祝却无动于衷。

裴旻心下沉吟,必然不是深层的东西,若以细节论,传给大众才算公允,这凌空高挂,后面人岂不吃亏?

王维名声显著,又岂会犯这等错误?

无视诗句,无视画法,只看画中的美人……

脑中灵光一闪,霍然顿悟!

裴旻笑道:“这幅字画是奖品,却非最终的奖品吧!”

庙祝笑道:“前五个谜题皆是在下所编,唯有这最后一个,出于王状元之口。他特地吩咐,谁猜的谜底,可自行抉择。”

“那我就不客气了!”裴旻说着,双手将肩上的小七高高举起来,道:“来,帮爹爹一个忙,将画卷夺来。”

小七依言伸出了小手,庙祝也不拒绝,主动的将画卷交给了小七。

内田一郎见自己除了第一题,自己居然一无所获,又听王维只负责最后一题。之前的谜题都不是他的手笔,唯有这最后一题才是他的杰作,心底更加不是滋味,不服道:“这算什么谜底?”

“一寸佳人,为之夺也!”裴旻没有理会内田一郎,而且看着庙祝笑道:“想来王状元也是打算将这幅画送给能够猜出他谜底的人物!”

庙祝作揖道:“公子高智,王公子正有此意。”

小七手中拿着画卷,这才心满意足的道:“爹爹好厉害!”

李白也忍不住一拍手掌,叫道:“是了!便是如此。这谜,谜底就是一个夺字。”

一寸佳人,这谜题并不难,难就难在,它藏在了画中。

一经点悟,旁边围观众人顿时一阵议论,纷纷赞叹。这谜出的确实是妙……

庙祝这时也将另外一幅画交给了李白,六个谜题李白一人答对两个,裴旻、娇陈、内田一郎还有一个路人各一个,头筹毋庸置疑了。

李白的奖品是一副山水画,王维山水画的功底毋庸置疑,李白也尤为满意,小心翼翼的将奖品收着。

庙祝高声道:“今日谜会到此为止,谢诸位捧场。此后会有人在大殿四周挂上全新的谜题,以供诸位玩乐!贺上元之喜……”

他作揖离去,四周也随即高挂了近乎百个灯谜,聚在一起的游人也渐渐四散开来,往四周看谜题去了。

裴旻见那群倭国人如都败的公鸡一般,笑盈盈的来到他们面前道:“我有几个谜题,你们可以猜猜!今天,打一国名,牛犊桥上蹦,打一成语,大米,也是打一成语,有才你就来,依旧打一成语!记得,联系起来哦……”

他说着也不理会他们,直接领着众人去周边看新的谜题去了。

留下那群倭国人,以及还未散开的百姓,各自沉吟念着裴旻留下来的谜题。

李白也听到了裴旻的谜题,低头沉思,半响过后,莞尔一笑。

内田一郎等人纠结着裴旻留下来的谜题,彼此商议着。

内田一郎道:“牛犊桥上蹦,牛是十二生肖中的丑,牛犊即是小丑,桥上蹦,跳梁小丑!”他眼睛一瞪,怒道:“这是说我跳梁小丑?”

又有人道:“大米,应该是葛洪《抱朴子》中的诸如此类吧!”

“有才你就来,我明白了,是愚不可及!”

他们一个个将谜底解出,跳梁小丑、诸如此类、愚不可及!

三个答案,让他们瞬间明白,对方拐着弯来骂他们呢,个个义愤填膺,想要找对方说理。

一人却道:“今天的谜底是什么?国名,难不成是我们日出之国?”

内田一郎脸色也是一变,随即皱眉道:“与日出之国没有半点联系吧。”

这时柔美的女声传来:“今天用的是转珠格的解谜方式,逆读扣合谜面。今天直接意思应当是本日,而逆读就成‘日本’,亦是倭国。”

内田一郎一行人个个的脸色铁青,连起来不就是倭国跳梁小丑,诸如此类,愚不可及!

不只是骂了他们,连他们国家都一并骂了进去。

内田一郎此刻却顾忌不了那么许多,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面前出现的一男一女:男的不过二十上下,他一身儒士青衣,肤色白皙,容貌俊美,风姿婉约,有着女生之相,好似女扮男装一般。

内田一郎知道他并非女扮男装,他天生就是一副女生相貌,而且正是去年的状元郎,长安大名鼎鼎,风头正盛的王维,王摩诘。

在王维身旁是一位清秀的少女,优雅非凡,充满了灵秀知性,不过她此刻的眼中充满了不满,鄙夷还有不屑……

内田一郎心头滴血,情不自禁的露出凄惨的表情:

他之所以贬低王维,并非强自出头,而是真的对他厌恶到了极点,不服不满愤恨。

内田一郎是唐大足元年,跟着粟田真人,坂合部大分、山上忆良三位倭国大臣组成的遣唐使者来唐朝学习的。

师从国子监助教赵玄默……

赵玄默有一女,正是正是他面前的这位赵奕莹。

赵奕莹堪称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国子监的监花,受国子监绝大部分学子爱慕。

内田一郎作为赵玄默的弟子,有着先天优势。

两人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

内田一郎最大的梦想就是带着赵奕莹回到自己的国家,将她慎重的介绍给自己的母亲……

然而这一切都是幻想,王维突然走进了赵奕莹的世界,他名动长安,才华横溢,又风度翩翩,有着比女人还要俊美的容貌,牢牢的抓住了少女的心。

王维也意属赵奕莹,两人关系进展极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内田一郎一直听着前辈的吩咐,低调的学着大唐的文化。结果发现低调的结果是籍籍无名,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投入了他人的怀抱,一改低调谦逊,行事渐渐张杨。

内田一郎苦学二十年,而赵玄默也是当代大儒,一代名师,在他门下,内田一郎也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在经史这一方面,内田一郎有着很深的造诣,渐渐也给他闯出了一定的名望。

内田一郎尝得了甜头,处事也更加无忌。认为自己之所以输给王维是不如他出名,论才学自己不会输他。

尤其是前些时日,赵玄默与王维、内田一郎一起辩论经史。

王维学庄信道,精通诗、书、画、音乐等,对于经史,精却不透,与这方面也的确逊于内田一郎一筹。

内田一郎力压王维,顿觉王维这状元郎不过如此,更是自傲,想方设法的证明自己比王维强,从而吸引赵奕莹的注意,让心目中的女神回心转意。

结果次次适得其反,弄得赵奕莹将之视为仇人一般。

内田一郎则成了王维一生黑,走到哪儿只要有机会,就要黑王维一二。

今天上元节,内田一郎出来散心,随便寻找机会证明自己,提升自己的知名度。

却不想又听到了王维的名字,本能的黑起他来。

却不想因此惹恼了裴旻、李白一行人。

裴旻甚至还特地想出了几个谜题嘲讽。

“走吧!我们去别处!”王维性子如水,淡而不争,不喜内田一郎这人,也懒得计较结交,直接无视。

赵奕莹厌恶的看了内田一郎一眼,绷着俏脸道:“内田一郎,我不管你跟王郎有什么仇怨,别让我在听到你诋毁王郎,行小人之事。”说完,小鸟依人的跟王维说了一声:“好!”

两相态度,天差地别。

内田一郎气得眼眶绯红,只觉得脑袋一懵,妒火攻心,吼了一声“八嘎”对着王维扑了过去。

王维脸色一变,登时手足无措。

唐朝尚武,大部分文人皆会剑术武艺,李白自不用说,王之涣、王昌龄手底下皆有自保的本事,但是也有个别手无缚鸡之力的例外,好比王维。

王维在艺术上是全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是天下一时之选。唯独武艺,堪称弱鸡!

直接给扑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内田一郎抡起拳头就往王维脸上招呼。

这边的异动也吸引了在一旁解谜的裴旻一行人。

“混蛋!”

裴旻对于小日本没有半点好感,不然也不会因为内田一郎等少数人的行径,地图炮整个日本。如今见他欺负自己人,哪里忍得住,将小七往地上一放,立刻冲了过去,凌空一个飞踢,把内田一郎踢的飞了出去。

内田一郎只觉得背心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向前来了一个恶狗啃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内田一郎的同伴不知应不应该相帮。

当中一人怒道:“此人侮辱我们日出之国,不可饶恕,一起上了。”

一人带头,余下六人抡着拳头对着裴旻就冲了上来。

裴旻不屑拔剑,以剑鞘迎敌,挥剑如电,反手便刺倒一人,剑鞘左挑又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六七人全部给他打趴在了地上。

裴旻未下死手,出手却是不轻,都是打在穴位要害之处。

除了内田一郎,余者莫不是抱着中招处哀嚎,起不得身。

内田一郎也好不到哪里,他平铺向前,脸上先着地,往前滑行了三尺,直接破了相,脸上皆是划痕。

内田一郎凄惨叫着起身,还未看清楚状况,一物在脑袋他上开了花。

出手的却是娇滴滴的赵奕莹,她让内田一郎的突然暴起吓傻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王维已经挨了两拳,他人也让裴旻踢飞了出去。

这夜思念的梦中之伴、意中之人给打了,赵奕莹也不在乎什么淑女风范,直接将买来的小花瓶当做暗器丢了出去,正中脑门。

内田一郎惨叫一声,再次倒在了地上,

裴旻也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看了赵奕莹一眼,但见她眼中含泪,娇娇欲滴的扶起王维,根本想不到那神来之笔是经她之手。

王维脸色有些苍白,并未受到多少伤害,只是吓的不轻。对于自己“漂亮”的脸蛋,保护的也足够到位,及时的用手护住了面门,对方的两拳都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谢国公,出手相救!”

他道谢的声音很低,只有近处才听得到,风度智慧犹在!

“你认得我?”裴旻有些意外,这些年他都在外地,模样也有了小小的变化,还留了些许胡子,不复当年青涩,在长安真正牢记他面貌的不多了。

赵奕莹低呼道:“怎么不认得,王郎最崇拜国公了,还为国公作了首诗呢!”

第五十章 始知天上有将军

裴旻有些讶异的看了赵奕莹口中的王郎一眼,实在不记得自己何处见过他。

他对自己的记性还是极为自信的,尤其是对方长的这般有特点。

对方的相貌换做二十一世纪,绝对是那种位于颜值巅峰的小鲜肉。可男可女,男装帅若潘安,女装貌胜仙女。

“晚生王维,元旦宴会时,曾有幸远远目睹国公风采,见国公力克西域狮王,为我大唐扬威,心情激荡,涂鸦制作,难上大雅之堂……”王维飘飘然的向裴旻行了一礼。

裴旻一听王维,瞬间大悟。

史书一般极少介绍他人外貌的,除非对方长的很有特色。或是奇丑,或是绝美,或是俊帅,唯有这些面貌特别的人,史官才会例外的述说记录。

史书上曾经如此形容王维的相貌“妙年洁白,风姿郁美”,每每裴旻读到这里,便觉得奇怪。

王维唐朝著名的诗人,一个与孟浩然齐名,不输于李白、杜甫的存在。

性别男,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个男人“妙年洁白,风姿郁美”这是夸赞,还是骂?

裴旻不知道,这见到王维的真人,一切都明白了:他确实当得上“风姿郁美”四个字。

突然想到王维十五岁的时候,名动长安,深受长安达官贵胄的亲睐,成为他们府上的宾客。

依照王维这般容貌,十五岁的他,怕是一位受到极点的小正太。

古人向来有男宠一说,以王维太原王氏的身份,遭受潜规则的可能性不大,但那些三天两头将王维请至府上相聚的贵胄,未必没有过过眼,卡卡油的意图。

裴旻突然发现自己想歪了,赶忙回过神来。瞧着王维,心底燃起了一丝期待。

为友人作诗,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一种风气。

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韩愈的《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都是这类的诗句。

他来到这个时代多年,事情干了不少,结识了不少的诗人,遗憾的是还未有人特地为他作诗。

王维号称诗佛,在诗坛上的地位并不亚于李白、杜甫。

如此人物,特地为自己作诗,仅是想想,就觉得兴奋,问道:“王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旻也早有耳闻。却不知道,在你眼中,旻是何等人物!”

王维面色微红,大有一笑百媚生的感觉。

裴旻嘴角扯了扯,若跟王维腻在一起,即便是直男,恐怕也忍不住弯了。

王维不好意思说,实在有拍马屁的嫌疑。

赵奕莹却没有这个顾虑。

当初王之涣、王昌龄分别邀请王维往鄯州投奔裴旻。

三王亲如兄弟,对于两人的召唤,王维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王之涣、王昌龄以为王维早年对娇陈有意,所以心有芥蒂,不愿前来。

其实不然!

王维早年确实心仪娇陈,但那是少时懵懂的初恋,美好而青涩。

直到遇到真正愿意共度一声的良伴,王维才明白初恋仅限于心底的小小回忆,赵奕莹才是他心中愿意共度一生的存在。

他没有应邀只是不愿意离开赵奕莹而已,是以他选择了在长安考科举,而不是往鄯州与王之涣、王昌龄一并为裴旻效力。

爱情与事业的抉择,大部分人会选择事业,王维却因极其感性的为人,选择了爱情。

王维的付出,赵奕莹自然感动,非君不嫁,更不愿意耽误他的事业,将王维所作诗句,念了出来:“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裴旻听得有些飘飘然的,浑身有着说不出的舒坦,面色也有点点微红。

确实好诗!

就冲这首诗,裴旻心底下了决心,以后王维由他罩了……

李白飘然而至:“在下李白,久仰王兄大名,你的画,你的诗,令白叹为观止!”

王维并未断了与王之涣、王昌龄的书信往来,也听过李白之名,赶忙回礼道:“太白兄的《胡无人》慷慨激昂,《把酒问月》更是让人如临仙境,谪仙人之名,长安谁能不知。”

瞧着相互恭维的李白、王维,裴旻突然想到后世人对他们的评价: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维是人才……

天地人三才,若是自己筹齐了他们,会不会召唤什么奇葩的生物出来。

如此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这上元庙会实乃人流汇聚之处,人多难免有摩擦矛盾。

这一天也是负责长安治安的武侯最忙碌的一天,所有武侯、坊丁都不得休假,极力维护地方治安。

这边动乱一起,不稍片刻。

武侯、坊丁已经涌上来维护局势,缉拿肇事者。

见来了武侯,原本昏迷的内田一郎瞬间清醒过来,一手指着自己给赵奕莹打破的脑袋,指着裴旻一行人诉苦着。

这狡猾的家伙,见裴旻举手投足的搞定他们一行人,心底早已凉了半截。

他们来长安是学习大唐文化的,这在唐朝的这些年,几乎天天学习经史书籍,鲜有时间锻炼,哪有什么功夫。也就偷袭一下王维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换做彪悍一些的姑娘,他都未必是对手,甚有自知之明。正好中了赵奕莹的飞瓶攻击,假装晕了过去。

静待来援!

负责治安的武侯一到,内田一郎立马活了。

打着恶人先告状的意图,先行诉苦状告裴旻。

他隐去了自己的过失,怒道:“武侯军爷,他还有他,怒骂我国,骂我国所有人是跳梁小丑,愚不可及!我们一起……”

他话还未说话,武侯一个巴掌就将他扇倒在了地上,“呸”了一声,道:“带走!”

二话不说,前来负责治安的武侯、坊丁,将所有倭国人都押了下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裴旻瞧了王忠嗣一眼,点了点头。

这身旁有出色的人才,果然诸事顺心。

王忠嗣见负责治安的武侯赶到,为了避免裴旻泄露身份,先一步将他们截住,表明了身份,说明了事实,让他们不要声张。

别说是倭国人惹事在先,就算是裴旻的错,武侯也不敢对裴旻这尊大佛如何。

再说唐人焉有不向着唐人的道理,何况裴旻还是大唐的英雄……

武侯直接用一巴掌,表明了态度!

第五十一章 秘书王维

一群懵了逼的倭国人直接给带到监狱去了。

因为得罪的是裴旻,裴旻虽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有做任何交待。但是身居高位的人,一喜一怒,都会有人去揣摩、去迎合,去想方设法的让他满意。

裴旻对于小日本潜在的厌恶,影响到了负责治安的武侯。

胡乱揣测裴旻的意思,直接将他们送到了京兆府。

事情甚至传到了京兆尹的耳中。

京兆尹范宇是裴旻的老熟人,有过多次往来。他能当上京兆尹,还有裴旻的一份功劳。

裴旻又是李隆基赖以器重的心腹,与高力士视为一内一外的左膀右臂。

高力士更得宠一些,但裴旻手上的权势更大,唯一一个掌握军政大权的节度使。

李隆基在裴旻这里开了节度使掌握军政大权的先河,其他的节度使却没有这个优待。

第一镇边大将早已毋庸置疑。

裴旻如此厌恶倭国,范宇这些人只以为内田一郎将裴旻得罪死了,对于他们几人毫不容情。

遣唐使粟田真人,坂合部大分、山上忆良上门求情亦是无用,他们用尽了人脉,堪堪将内田一郎从监狱里保了出来,并且还有特殊条件,遣送回倭国,不得带大唐的一书一物。

倭国遣唐使规模极大,正使﹑副使﹑判官﹑录事,还有半数的舵师﹑水手之外,还有主神﹑卜部﹑阴阳师﹑医师﹑画师﹑乐师﹑译语﹑史生﹐以及造舶都匠﹑船师﹑船匠﹑木工﹑铸工﹑锻工﹑玉工等各行工匠。随行有长期居留的留学僧﹑留学生和短期入唐﹑将随同一使团回国的还学僧﹑还学生,还有从事保卫的护卫兵。

从最开始的两百人到现在的四五百人,但是别看人数众多,但真正能够留下来,能够入长安学习的仅有极少的一部分,五百人中能够留下二十人就很不错了。

没人是傻子,唐朝重视文化交流,欢迎周边诸国来唐朝学习大唐的文化,让唐朝的烙印洒向世界,却非无度的付出。

内田一郎这一行人能够在大唐潜心学习近乎二十年,倭国方面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这学业未成,就给驱逐回国,让身为遣唐大使的粟田真人、副使坂合部大分对于内田一郎的行径怒不可遏,直接将他们定为罪人,赶回了倭国,接受天皇的愤怒……

这一切裴旻在事后才得知,有些啼笑皆非。却也没有任何不满。

这个时代的倭国让刘仁轨在白江口一战打服,打怕以后,对于唐朝确实恭敬,但他个人却不会也不大可能改变自身对之的反感。

与王维一并交谈,裴旻发现王维自身的长处,他心思目光极为细腻,能够拨开云雾一点一滴的看清本质。他的性格很柔,不喜与人争辩,就如他的外号诗佛,真的有种六根清净,无喜无悲,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这点也如他的相貌一般,宛若女子。

裴旻甚至怀疑,王维是不是上辈子投错了胎,理应成为女人才对。

裴旻再一次亲自邀请王维往陇右出仕,以前他只是听王维之名。

这与王维接触之后,发现自己身旁确实需要王维这么一个有着特别特长的人才。

王维的行政才华未必比得上张九龄、颜杲卿、王之涣这些人,但是他能干以上几人都干不了的事情。

裴旻这些年发现了陇右幕府这一个小问题,大事交给张九龄、李林甫来处理。

他们能够处理的非常完美到位,甚至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是涉及琐碎之事,那些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他们反而容易出错。

因为事情太简单了,他们做不到专心致志的去处理,时常因为简单而分心大意,以至于犯一些很低级可笑的错误。

这一点裴旻自己也是一样,他也常常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裴旻开始明白为何一个个大人物,他们都会找女秘书,固然养眼,可以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真正的原因只怕还是因为大多女人或许大局上比不上男人,但她们在细心这方面要远胜男人,能够弥补男人的不足。

也就是所谓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只是裴旻清楚,在古代想要找一个秘书实在太难。

王维的出现,让裴旻眼前一亮,王维的心思足够细腻,也没有脾气,最适合当副手处理繁杂的琐事。任何麻烦琐碎的事情,他都有足够的耐心,一点一点的处理完,并且一丝不苟。

裴旻的幕僚团,正缺这样的人才。

“依照惯例,通过了省试,还要通过吏部会考,只有通过吏部的审核,才能入朝为官。如今朝廷稳定,一切政策,井然有序,这京师之中一时半会儿只怕难有合适的空缺。除非外放,以地方上磨练……”

王维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叔父似乎打算将维举为太乐丞,暂时于太常寺任职。”

太乐丞是太常寺下太乐署官职,从八品下,掌乐之官,在朝廷负责礼乐方面事宜的官职。

王维擅于音律,当太乐丞也算是合乎情理。

只是……

裴旻道:“以你王摩诘的才学,当一个太乐丞也实在屈才。不如与我一并往陇右鄯州,同之涣、昌龄一起,于鄯州一展才学?”

王维有女人的心思,自然有着同样的优柔寡断,一时间游移不定。

赵奕莹这方面反而比王维果敢,道:“当年王郎为了我,放弃西去。如今我们身份已定,妾身愿意随王郎一同去鄯州。”

王维感动的点了点头,道:“回头我便向岳父大人提亲……”说着又看向裴旻道:“维成亲之后,即日动身。”

“好!”裴旻大喜过望,道:“一言为定。”

裴旻不打算打扰他们两人的二人世界,与之分路而行。

在他们说正事的时候,小七、小八还有李持盈皆在一旁安分的呆着,并没有吵闹。

如今事情谈完,一大两小,三个活宝,立刻活跃起来,将孔庙里的所有谜题都横扫一遍。

有裴旻、李白、娇陈三尊大神,几乎没有什么谜题能难得住他们,开开心心的结束了孔庙一行。

“接下来再去哪儿!”李持盈玩了大半夜,依旧精神抖擞,大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裴旻早已规划好了一切,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曲江看花灯,放花灯!”

第五十二章 曲江遇贼

改一下前文,前一章带了一句,裴旻与王维分开了,现在修改一下,没有分开,有他的点点戏份,写的时候,一下子忽略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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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一行人回到先前寄存坐骑、马车之处,取回了马车,而王维、赵奕莹也是乘坐马车来的,他们跟孔庙的关系密切,直接将马车停在了孔庙后院,两辆马车汇集一路,直往曲江行去。

曲江是大唐最具有标志性的地方,位于长安城东南部,就在那一亩三分之地,有曲江池、大雁塔、芙蓉园、慈恩寺等等景点。

来长安,不游曲江,等于没来一般。

但凡长安有重大节庆,既要聚在一起欢庆的时候,曲江是唯一汇聚之所。

不只是上元节的曲江夜游,三月三的曲江宴,端午节的赛龙舟,都在曲江举行。

庙会固然人多,但跟曲江夜游相比,却是天囊之别。

熙熙攘攘,一眼望去,皆是涌动的人流,比庙会更加可怕。

不过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部,长安的结构布局是北密南疏。绝大多数人集中居住在北部,也是皇宫和官府所在之处,南部各坊人口稀疏,屋舍也不是那么密集。

人流多了一倍有余,却也不显得拥挤。

一如既往,裴旻将马匹马车寄放到了一处大户人家。

人的名,树的影,裴旻这一亮出身份,不带任何犹豫,对方很开心的给了方便。

这还未进入曲江,小七、小八已经拍手叫了起来。

“快看,快看!那里,好高好亮的房子!”

小七一如既往坐在裴旻的肩膀上,小八也是一样,高坐李白肩上,他们看的最远。

此刻成个曲江犹如白昼一样,近乎百万的花灯遍布曲江上下。

现在是冬季,西北的气候尤为干冷,但是靠近曲江,却如进入暖房一样。

百万花灯所散发的热量,甚至战胜了这寒冷的气候。

小七、小八所指之处并非是如他们所见的房子,而是花灯树。

在百年前有个叫郑凤炽的长安首富,家产不可计数,邸店园宅,遍满海内,与权贵往来,势倾朝市。他富到高祖李渊都屈尊与他为友。还曾对唐高祖夸富说,终南山上每株树挂绢一匹,山树挂满,家里还有余绢。

郑凤炽为了炫富,曾经在上元节这一天于曲江搭建了一个高达六丈,宽一丈余,上万花灯制成的巨型灯树,从而名动京畿。

自那以后,无人再有如此手笔。但至此长安富豪各自以花树斗富,为节庆日增加喜庆,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小七、小八看见的正是由长安豪商搭建的灯树。

“我们去那里吧!”李持盈一脸兴奋,晚年她是在芙蓉园,远远眺望曲江热闹,而今能够近距离亲眼一睹,哪里耐得住,不住催促。

“好!”裴旻笑着,当先往灯树方向走去。

这还未到灯树,前方已经传来一阵锣鼓喧天,人群中,出现一个踩高跷的队伍,有狮、有龙,有观音菩萨,有金童玉女,还有哼哈二将……几乎把所有民间传说的人物,都包容在内。最精彩的是他们全部踩着高跷,摇摇晃晃而来。

“先看这个,先看这个!灯树不会跑!”

突如其来的节目,引起了李持盈的兴趣,带着几分期望的看着裴旻。

“好好好!”裴旻再次跟李白、王忠嗣充当开路先锋,拥着裴母、娇陈、李持盈、赵奕莹、王维挤到了前方。

元宵龙灯,也是上元节的一大特色。

龙灯,也叫“龙舞”,长达十丈上下,由数十人舞动的巨龙之舞。

一人在前以绣球斗龙,其余全部举龙,表演“二龙戏珠”、“双龙出水”、“火龙腾飞”、“蟠龙闹海”等动作,可谓精彩万分。

除了小七小八,众人大多见识过耍龙灯,但所处情况不同,感觉大不一样。

连贤惠的娇陈,渐渐端庄的裴母也也被气氛感染,拍手叫好!

在这漫天的叫好声中,这些舞龙灯的队伍更显能耐了。

这时人群忽然一阵拥挤推搡,夹带着惊呼声,后边人向着前方挤来。

裴旻反应不可谓不快!

第一时间转身,扎稳马步,一手扶着肩上的小七,一手搂过李持盈,用自己的身子,当作墙垫,挡在裴母与娇陈的前面,稳住了她们的身子。

王忠嗣、李白在这危急时刻,也临危不乱。

王忠嗣分别扶住了他母亲王氏与王维,李白则用身子挡住了赵奕莹。

这拥挤来的突然,在后边的王小白与一干护卫皆来不及应对。

事情发生,应对的也是极为迅速。

立起了一道人墙,稳住了动乱的人群。

李持盈莫名受到推搡,眼见大祸临头,不料裴旻及时突然出手相救。她被裴旻搂在胸前,碰到他宽广坚实的胸膛,又惊又喜,一刹那间身子软软的几欲晕去。

裴旻正想松开李持盈,突然觉得腰间传来拽扯之力,有人竟然趁乱偷他东西。

裴旻赶忙松开李持盈,往腰间一摸,钱袋犹在,但是玉佩却不见了踪影。

玉在中国的文明史上有着特殊的地位,《五经通义》说玉“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孔圣人也说“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认为玉具有仁、智、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等君子的品节。

因故古语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裴旻带的这块玉是他父亲传下来的,算不上是什么珍贵的宝玉,却极有意义。

钱袋要是丢了,便丢了。

玉佩,真丢不得。

他目光一扫人群,立刻瞧见一人影,往舞龙队伍方向逃窜。

没有任何迟疑,一手将小七夹在手腕,另一手直接取出秦皇剑,以剑鞘对着那人影射了出去,秦皇剑化作一道白练,直蹦小偷后心,口中同时叫道:“你们原地护着,贼人跑不了!”

如此一连串的反应,只在顷刻之间。

一气呵成!

窃贼还未跑远,以让剑鞘击倒在地。

他起身欲逃,亮白的长剑已经抵在他的肩膀。

窃贼突地转过身来,“噗通”一下,跪在了裴旻面前,哭道:“饶命,英雄饶命,小的,家有病重母亲,一时迷了心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双手捧着玉佩,高举着,还流着泪。

裴旻半点也不给情面的喝道:“孝道绝不是做贼为盗的借口!”

见已经有武侯赶来维护治安,裴旻收了剑,取回了玉佩,将人交给了武侯处置。

第五十三章 鱼龙混杂(二合一)

裴旻将玉佩重新挂好,带着几分无语的摸了摸鼻子,也未多想。

鱼龙混杂,说的即是如此。

人越多,越有鸡鸣狗盗之辈,趁机作怪。

这是古来不变的道理,上元节全长安大部分百姓尽皆出动,彻夜狂欢,小偷小摸的地痞混混焉有不捞一笔的意图想法?

至于到底是不是因为家有母亲重病,这就不在裴旻的管制范围了。

就如他说的,母亲身患重病,并非借口理由。

若真有一个旦夕祸福,需要用钱,不谋求正当途径,人人都采取偷抢这种极端的手段,那天下还了得?

只是此次出行,不过几个时辰,两次跟武侯打交道,送了两拨人去了监狱,想想也觉得晦气。

这点点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众人节庆的心思。

待龙灯过后,一行人去了曲江芙蓉园。

明明是冬季,气候严寒,但是进入芙蓉园,却如置身夏日一般。

一颗颗三四丈高的灯树,挂着成千上万不一样的花灯。

长安作为大唐的文化经济中心,从来不缺富商大贾。出资搭建灯树亦有打广告的效果,对于灯树的搭建,他们是乐此不疲,出手尤为阔绰。

灯树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就好像一片由花灯组成的灯海。

那场面委实壮观……

王维感慨道:“近几年长安上元花灯,维次次不拉,每一年规模都更胜往昔,今年又比去年更胜。足见我大唐越发富强,直追太宗、高宗时期……”

“未来,只会越来越好!”裴旻看着眼前的盛况,也大为感慨,与记忆中当年他往洮州上任前的上元花灯相比,两厢差距,完全不能以道理来计。

最兴奋的当属小七、小八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景象,惊叹的呼喊连连。

彼此叽叽喳喳的交谈着。

他们的吵闹声,干扰了不少结伴而行的男女,但见是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也报以理解的微笑。

两个小家伙太讨人喜,有谁舍得向他们发脾气?

只是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困意上来,挡也挡不住。

在这本来就是他们休息的时候,撑着玩了三个多时辰,已经极不容易了。

小七最先熬不住,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双手抱着裴旻的脑袋,将他的脑袋当做枕头,就这样以奇葩的姿势睡去了。

裴旻将她抱在怀里,弄醒了她还不乐意,发了一会儿的翘,又耐不住困意,在裴旻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睡觉。

小八少了人聊天斗嘴,也大感无趣,坚持了一会儿,看完了灯海,在暖乎乎的的氛围下也坚持不住了。

裴母心疼两个小家伙,说道:“这年纪大了,玩不动。要不,娘先带小七小八回去?”

裴旻想了想道:“这样吧,也别回去了。就在这芙蓉园里歇脚,免得两个小家伙突然醒来,又没玩够,吵闹着又要来玩。”

娇陈笑道:“妾身也有些乏了,陪着娘一起在这歇息吧!”

芙蓉园是皇家御园,唯有皇室贵胄才有资格游玩的地方。

每年的上元节,朝廷会破例开园,让百姓游玩,美名为与民同乐。

不过芙蓉园只开放一半,紫云楼以北依旧是禁止游玩的。

因为李隆基也会在这一天驾临紫云楼,与皇亲国戚一并眺望曲江花灯。

高高在上的身份,注定了李隆基不能体会到寻常人能够体会的乐趣。

这也是李持盈如此兴奋的原因所在,若非裴旻带着她上元夜游,她这辈子都难体会到寻常百姓的乐趣。

有些时候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来几餐粗茶淡饭别有滋味。

李持盈就是如此。

以裴旻此刻在大唐的地位,除了上紫云楼需要请示,其他地方还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王维、赵奕莹向裴旻告辞了,他们打算去曲江池上泛舟。

看花灯人多热闹,这江池泛舟,过二人世界,人多就大煞风景了。

裴旻自然通情达理的让他们去了。

到了芙蓉园,裴旻没有打扰在紫云楼欢聚的李隆基,在僻静的地方找了一处清静的楼舍,安排裴母、娇陈、小七、小八休息。

王氏也受不了人多的拥挤,打算在楼舍里休息。

裴旻留下了几个护卫看护,浩浩荡荡的一票人,转眼间少了一大半。

上了年岁的人都撤了,仅余下裴旻、李持盈、李白、王忠嗣、乌琪儿以及负责护卫的王小白等人。

几人中也就裴旻年岁最大,上了二十五的老腊肉,其他人都二十或是以下,算得上是真正的年少……

不过裴旻“人老”心不老,对于玩乐,还是有几分热衷的。

有小七小八在,他不敢去河边放灯,免得两个小家伙也吵着要放河灯。

就他们这个年岁,裴旻可不敢带他们冒险。

现在少了小七小八,一众人兴致高昂的来到了曲江之畔。

岸边遍布卖河灯的小摊贩,裴旻给自己、李持盈、李白、王忠嗣、乌琪儿还有王小白都买了一个,让他们许愿放着玩儿。

这一并来到河边。

乌琪儿突然惊喜道:“看,是流星!”

众人赶忙举首望向夜空,只见一枚巨大的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李持盈脸色一白,道:“扫把星!”

乌琪儿诧异道道:“在我们西方,如果在流星落下来时许愿,愿望就会成真。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叫扫把星!”

“真的?”李持盈也不管对不对,直接双手抱拳,笑颜盈盈的许了一个愿望。

李持盈偷偷的看了一旁的裴旻一眼,拉着乌琪儿道:“我们东方也有一种说法,将愿望寄托于河灯上,只要河灯不息,漂流到底,愿望就能达成。”

她们一瞬间因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成为了好友,手拉着手,一并去放河灯了。

裴旻看了看四周,对李白、王忠嗣、王小白轻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跟踪我们?”

李白、王忠嗣、王小白面面相觑。

李白左右四顾,周边都是行人。

他们一伙人男的英武不凡,女的也极有姿容,往来路过的人群,报以好奇观望的眼神,比比皆是。

这茫茫人潮,如何看得出来?

“也许是我多心了!”裴旻笑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我们在,还真不信有跳梁小丑敢来找事,多多注意便是。”

这人来人往,裴旻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多心,还是真有不轨之人。

不过他们都不是弱手,乌琪儿也有一定的功底防身,真正需要保护的只有李持盈一人。

只要护好她,一切无忧。

“我们也放灯去!”

裴旻来到李持盈的身旁,不管许愿一事,是真是假,也小小的许了个愿,希望裴母、娇陈身体健康,小七小八茁壮成长,将河灯放入河中,任其顺着水流而下。

李持盈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笑道:“许了什么愿?”

裴旻随口胡诌:“自然是希望大唐富强,国泰民安!你呢,又许了什么?”

李持盈大窘,摇头如拨浪鼓一般,只是红着脸不说。

裴旻也不去逼问。

他们一行人又在曲江玩了一圈,最后还找了一艘三层画舫,以作游湖之用。

裴旻直接将画舫驶进了芙蓉园,将裴母、娇陈、王氏、小七、小八接上了画舫,可以一边休息,一边参观曲江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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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武侯铺!

武侯是唐朝的一大创新,长安的规模太大,人口太多,如前朝倚仗城防兵维护治安,根本忙不过来。

武侯的诞生解决了这一难题,所谓的武侯,也就如同后世的片警,武侯铺也就是所谓的地方派出所。他们遍布各个街坊,负责消防治安问题。

依照规定,大城门有武侯百人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坊五人,受左右金吾下属左右翊府领导。

不过上元节情况特殊,左右翊府为了今日额外调派了一千兵士,充当临时武侯,负责曲江的治安。

曲江游人太多太多,杂七杂八的地痞流氓,脾气暴躁的江湖人,正应对了裴旻的那一个词“龙蛇混杂”。

走多了夜路,难免遇上鬼。

小偷失手,流氓受难,江湖人也敌不过兵卒的围擒,一个个都给关进了武侯铺。

原本不大的武侯铺牢房,甚至出现了爆满的情况。

孙浩是武侯铺的管事之一,他喝着苦涩的浓茶,强打着精神,干着坐镇大局的活儿。

说是坐镇大局,其实跟看门的,没有什么两样。

手下大多都安排出去了,武侯铺自身反而缺乏人手,他这个管事不得不亲自把守,以免出个意外。

比起一边看花灯,欣赏着畅游曲江的俊男美女,一边维护治安,孙浩眼巴巴干坐着,更加让他无聊烦躁。

“孙哥,又有不长眼的来了!”

孙浩听着武侯铺外的呼喊声,骂骂咧咧的起身,带着牢房钥匙,当先领路。

来人他并不认识,今晚从左右翊府多调了一千名兵士,他也做不到一一脸熟,只看对方的衣裳穿着也知是自己人。

“犯了什么错!”孙浩随口问了一句。

“抢劫!”来人往犯人屁股上踹了一脚道:“没出息的东西,向女人下手,也够丢脸的。”

孙浩应道:“地痞流氓不都是这个德行,专挑老弱下手。不过也有例外,不久前就来了一个蠢得。向一个男的下手了,对方是个练家子。三两下就将蠢贼制伏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说着来到了武侯铺的临时地牢,打开了牢房,道:“进去进去!”

犯人带着枷锁,经过孙浩身旁的时候,突然将枷锁挣开,一击手刀便将孙浩砍晕了过去。

护送犯人来的武侯,也瞬间出手,将周边的护卫统统打倒。

犯人高喝道:“谁是吴英雄?受人所托,来救你了!”

关押在牢房里的流氓地痞面面相觑,也不知叫谁。

犯人似乎也不敢久待叫道:“不想吃牢饭的都走吧……”

犯人也不管那么多,直接与假武侯一起往外冲了。

一群关押的地痞流氓,也不知谁叫了一声,胆大的一拥而出。

胆小的不敢越狱,老老实实的在牢房里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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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蒲馆!

所谓樗蒲是出现于汉末盛行于古代的一种棋类游戏,类似于飞行棋。樗蒲所用的骰子有五枚,有黑有白,称为“五木”。它们可以组成六种不同的排列组合,称为六种彩。其中全黑的称为“卢”,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称为“雉”,次于卢,其余四种称为“枭”或“犊”,为杂彩。

说白了就是赌博的一种玩法!

在唐朝是没有明面上的赌坊的。

要是在电视上或者里看到什么什么赌坊,毫无疑问是不够严谨的存在。

赌博的危害人尽皆知,古代刑法中,对于赌博的严惩,远比现如今要来的更加严厉。比如说我国第一部比较系统的封建成文法典《法经》里面就有这样的规定:“博戏,罚三金。”不仅仅只是如此,《法经》还规定:“太子博戏,则笞。不止,则特笞。不止,则更立。”也就是说太子赌博不仅得挨鞭刑,超过三次就要连太子之位都被废除掉。

不管是春秋战国的《法经》,还是之后的《秦律》,接着从两汉到魏晋直至唐宋,各朝各代无一例外对于“赌博”都有着严厉的法律惩戒,特别是对于官员的规定,轻则罚钱罚禄,重则免职免官。

唐朝的《唐律疏议》中明文规定,发现赌博者“杖一百”,直接打一百大板,并没收家籍“浮财”。如是设赌抽头渔利者,律定“计赃准盗论”。而如在京城设赌被抓获处以极刑,民间设赌抓获则处以充军。

可谓非常严苛。

不过赌这玩意有着特殊的魔力,深受广大爱好者喜欢。

《旧唐书后妃传》就记载:武三思进入宫中,被升为御床,有一次和韦后打双陆,唐中宗身为皇帝在一旁为他们点筹记账。

唐僖宗博学多才,精音乐,好数学,亦嗜赌……

武后曾经主办过赌局,令文武百官都加入进来……

唐中宗也与妃赌博,夜不燃烛,只用红的琉璃盘盛上夜明珠,让下人捧着站在大堂,大堂内光明如昼……

种种例子,数不胜数……

还有当今皇帝李隆基!

李隆基褒贬参半,他有着不亚于李世民的英武,又有昏君爱玩好闹的性格,他……也喜欢赌,而且赌品极差。

他对赌博的强烈兴趣令人吃惊。但是赌术一般,每当他遇到败势时,总以手段取胜,甚至置天子的尊严于不顾,或与其它妃子暗中配合出老千;或连声高呼,扰乱视听做手脚。

杨国忠就是因为赌术高明,擅于记账。

一个蠢蛋就给李隆基大加赞赏,被戏为具有“度支郎才”。

这皇帝都如此喜欢,对于政令的执行也就显而易见了。

不过明的开设赌坊,那就是找死,跟《唐律疏议》作对。

变通!

永远是官场法则。

明的不行,暗的来!

不叫赌坊,叫馆。不叫赌博,叫博戏。

樗蒲馆、双陆馆、彩选馆、弈棋馆,换汤不换药,加上这一个个馆背后皆有大人物坐镇,自是无人问津。

樗蒲馆在长安算得上是位列前几的“赌坊”,规模极大。

大堂能够容纳百余人聚赌,四周还有诸多隔间小厅,以供大人物包间之用。

丙字号包间!

阿旺达看着自己的多名部下,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是你们无能?还是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我们计划完备,而你们跟了一个晚上,最后告诉我眼睁睁的看着玉真公主上船?消失在曲江上?”

他神色充满了不安与愤怒,他们国家最重视科技。黑火药的配方,于他们而言,关系重大,即使风险再大,也值得冒险。

若是失败,他无话可说。

可现在告诉他,跟了几乎一夜,连出手的机会,胆量都没有,不得不令他怀疑手下们的无能。

一个黑衣壮士哭丧着脸道:“大人,真的不是我们没本事,实在是裴旻太过机敏。我们只要一靠近,他就会不知不觉的反应。要不是来来往往的人多,我们只怕早就给发现了。裴旻有打败莫斯雷马萨的实力,他时刻护在玉真公主身旁,我们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

那个抢夺裴旻玉佩给裴旻擒住的盗贼也在人群之中,他上前一步道:“大人,真不是首领的错。裴旻实在太过难缠,我们有想过将他引开。只要引开了他,就方便动手。哪里想到裴旻反应如此之快,我们特地制造拥挤,让他无暇他顾,他一样有本事将我擒住。出手之快,我半点反应也没有。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假说家中有卧病在床的母亲,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旺达沉吟道:“没有露陷吧?”

“放心!”黑衣壮士自信满满的说着,“我们佯装是救斗殴闹事的江湖人,不会查到我们的。”

“如此就好!”阿旺达道:“黑火药对我们至关重要,继续盯着玉真公主,另寻机会!就不信裴旻能护她一辈子!”

正说间,屋外传来了敲门声,道:“哥舒翰有事来访……”

第五十四章 浪子回头 狮王来访

阿旺达现在对哥舒翰有着莫名的恐惧感。

要不是黑火药对于他们国家意义非凡,他压根不想得罪大唐王朝这个庞然巨物。

他做事喜欢掌控全局,最反感不可抗拒的意外。

在阿旺达眼中,此刻那个叫着“舒翰”的神秘男子,就是“不可抗拒”的意外。

“你们都从后门出去……别跟舒翰照面……”

黑衣壮士与那小偷一行人偷偷摸摸的从后门溜了。

哥舒翰闷不吭声的走进了包间,手中还拿着一个钱袋,甩手丢了过去道:“这是从你那里借的钱,你数一数,看看是否对数。”

阿旺达接过钱袋,也不细数,随意放在一旁道:“舒兄的人品,在下还信不过?这一日不见,兄弟这是怎么了?昨日还想与舒兄赌几把双陆,一早来到这樗蒲馆,却发现舒兄不在,为兄可寂寞了。等了足足一天,你才出现。我们博弈几局?”

他迫切的想了解哥舒翰的真正身份,将不可抗拒的东西,降至最低。

同时也不动声色的给了哥舒翰一个消息,他昨天一早就在樗蒲馆了,四夷馆的那人自然不是他。

哥舒翰果然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己眼花,摇头道:“今后我不在赌了,我们就此别过!”

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决绝,不留一丝一毫的犹豫。

昨日他与乌琪儿来讨要家传宝刀,却得知宝刀已经给人买走了。

哥舒翰想要追问买刀的人,却让樗蒲馆的管事一阵奚落嘲讽,笑说:“宝刀配英雄,你就一赌鬼,死了都嫌占地方,配不上那把好刀……”

话说的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哥舒翰无颜面辩驳,家传宝刀是他赌出去的。赌出去的东西,成了人家之物,怎么处理,自然是人家的自由。

哥舒翰面对管事无情的嘲讽,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祖父,他们都是一代人杰,打下了哥舒家的伟业!

而他不过是一个恶赌鬼!

在西域有哥舒家整个家族支撑着,自不觉得!

如今到了长安,离开了哥舒家的庇佑:“赌坊”的一个管事小喽啰都鄙视他,康国的小兵护卫也一样看不起他。

哥舒翰到了今时今日才明白自己只是运气好,投对了胎,成为了哥舒家的后人……

抛却了这层身份,除了是恶赌鬼,他什么也不是……

哥舒翰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四夷馆,足足一夜未眠,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一整夜,哥舒翰想了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也做了一个决定:从今日起,他哥舒翰不在受哥舒家的点滴恩惠,要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

将所有债务还了,是断绝过往的第一步!

**********

元月十六,疯狂游玩了一夜,裴旻美美的补了一觉,直到午后方才醒来。

小七小八还在睡,就如裴旻顾及的一样。

两个小家伙半夜给尿憋醒,睡了一觉过后,又有了精神,重新在画舫上游玩起来。

直至天明,方才再次睡去。

裴旻轻手轻脚的醒来,悄然下了床。

依照古人的规矩,夫妻同床,男睡里女睡外。

这也是古人特有的性别歧视,夫大如天。女人不许从男人身上跨过,若女人睡里面,夜间无法起夜。同时睡外边,也方便照顾夫君。

这点裴旻是极不习惯,尤为排斥。

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大男人主义,裴旻就喜欢睡外头。

真遇到什么危险,他也可以第一时间应对。

为此娇陈多次抗议,但都抗议无效,最终默许了这种睡法。

保护娇陈是一点,至关重要的还是裴旻起的早。就如晋朝祖狄一般,闻鸡起舞,鸡鸣时分,起床读书练剑,充实自己。

作为宠妻一族,裴旻担心吵到娇陈安睡,尽管大多数娇陈都会在同一时间醒来,伺候他穿衣洗漱,但个别意外却能让他有了一种打了胜战的感觉。

就如今日,许是昨晚一夜未眠,娇陈睡的很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裴旻带着几分得瑟的拿衣服出门,在屋外穿衣洗漱。

看着李靖的《六军镜》,虽说已经看了不下百变,但每一次看皆有不一样的领悟。

“公子,屋外有人递上了拜帖,说他黄昏之前,会来拜访。”管家宁泽突然送上了一封拜帖。

裴旻问道:“是谁送来的?”

宁泽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是大食国的使者,狮王莫斯雷马萨!”

裴旻闻言一怔,想不到莫斯雷马萨为何会来找他,没有半点犹疑道:“做好迎接的准备,这家伙是敌非友,却是一个可敬的敌人,不能怠慢了。”

黄昏时分,莫斯雷马萨如约而来。

他的护卫都在街门口待命,只带着一个翻译进了府邸。

裴旻亲自迎接,提议让护卫入府。

莫斯雷马萨摇头道:“有你我在,何须多余护卫?”

裴旻笑道:“雷马萨公爵倒是放心在下!”

莫斯雷马萨道:“我的眼光向来很准,你,是个英雄!”

他们之间的对话,自然是通过翻译转述的。

裴旻听莫斯雷马萨如此抬举他,也做出了请的手势,热情的将他请入待客厅。

让人送上了酒水点心……

裴旻习惯用茶水待客,但是好茶给莫斯雷马萨喝,实在暴殄天物,还是酒水实在。

莫斯雷马萨也不客气的自饮了一大杯,长叹道:“大唐的美酒,远不是我大食国能够相比的。就凭这美酒,我也要多逗留多些日子才是。”

裴旻随口笑道:“雷马萨公爵要是喜欢,我多送你一些!”

莫斯雷马萨接话道:“裴国公这是想赶我去送死?”

裴旻惊愕道:“这话何解?”他看着莫斯雷马萨,等着翻译官的翻译。

莫斯雷马萨道:“国公可知,我为何出入要带五十余护卫?那是因为我怕死,我莫斯雷马萨不怕死在战场,却怕死在宵小之手!”

裴旻看着莫斯雷马萨没有问他,他就知道对方今日来此必有事情。

莫斯雷马萨续道:“拜占庭那伙人源于罗马,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见干不得人的勾当。当年凯撒,西方最伟大的征服者之一,就是死在谋杀之下的。他们知道我要来长安,在西域收买了一群死士要想杀我呢……这说来也怪!最近围绕在身旁的杂碎似乎不见了,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玉真公主知道轰天雷的配方?”

第五十五章 狮王阳谋

莫斯雷马萨的话让裴旻双眼瞳孔忍不住一缩。

李持盈知道黑火药配方一事,裴旻是刻意隐瞒的,知道的人并不多。就算是李隆基也是在火焰、炮仗现世以后,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有这个天赋。

火焰、炮仗助他震慑了所有觐见的外族,立有大功。

在确保安全的情况选,李隆基也想不出理由拒绝李持盈向这方面发展。

李持盈知道黑火药的配方,在这方面有着一定的建树,是最近才为少部分人知晓,莫斯雷马萨得到这个消息,大不寻常。

“公爵这话什么意思?”裴旻语气瞬间变了,充满了不客气。

莫斯雷马萨听不懂他的话,却也看出了他的怒火,待听翻译官翻译之后,他淡淡的说道:“裴国公在我眼中就是西方的凯撒,凯撒是罗马帝国的奠基者,却不是皇帝。你的心,向着西方。对于西方的事情非常了解。这一点你们大唐有一句俗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裴旻对于东西方历史的了解胜过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人,也是身为穿越者自身的外挂,自然知道莫斯雷马萨说的意思,没有否定。

莫斯雷马萨接着道:“我是带着友善来的,以裴国公对我们西方的了解,自然知道拜占庭与我阿拉伯帝国的恩怨矛盾!我们是世仇,自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建立阿拉伯帝国开始,拜占庭就是我阿拉伯的仇敌。我们之间的战争,延续了一百年。尤其是我,手上沾满了拜占庭人的血。这些年我遇到的暗杀多达十数次,如何防备暗杀,这个我最有经验。”

听了翻译,裴旻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斯雷马萨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拜占庭人的意思,只是不屑理会罢了。他们突然撤离,改换了目标,反而让人很不习惯。”

裴旻肃然道:“我看是雷马萨公爵想要请君入瓮,将他们一口气解决吧。只是突然失去了他们的痕迹,公爵心慌也是理所当然的。”

莫斯雷马萨“哈哈”一笑,竟不否认,道:“跟你说话就是有意思,不用拐弯抹角的。只可惜我们言语不通,需要翻译转达,不然我们定会聊的很愉快。”

什么样的敌人最好对付?

自作聪明的敌人。

莫斯雷马萨既然知道拜占庭收买了西域的死士,足以说明阿拉伯帝国在消息上有着特殊的手段。否则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连死士来至哪里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莫斯雷马萨就如逗着耗子的猫,陪着拜占庭人玩耍。

可突然拜占庭人消失了,莫斯雷马萨反而正视起来。

未知的敌人,永远是最可怕的。

是放弃了他?还是另有任务?还是藏匿的更深,以求一击必杀?

一瞬间最好对付的敌人,变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莫斯雷马萨岂能不重视?

只是他身在异国他乡,受到诸多限制,只能找上裴旻,借刀杀人。

莫斯雷马萨的心思,裴旻心如明镜,但是明知对方的用意,却也不能不成为莫斯雷马萨的刀!

这是阳谋,正大光明的谋略,裴旻不可能用李持盈的安危来开玩笑。

莫斯雷马萨既然得知玉真公主会黑火药的配方,那么拜占庭的人一样有可能得到。而且拜占庭这个国家,也是所有窥视大唐技艺的诸多国家中,最重视科技的一个国家。

拜占庭帝国的前身是罗马帝国,他们甚至比大唐更加重视科技的发展。

中国华夏以儒家为核心,讲究君子六艺,孩子启蒙大多以“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为主。而拜占庭他们将算术、几何、音乐、天文视为“四艺”,哲学、修辞学、古希腊语视为学童的必修科目。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项高深的科目,叫做神学。

神学属于高等教育的范畴,除了一些洗脑的教义,更包括与军事相关的冶金学和地理学,用后世的话来形容,神学的一部分就是化学。

这也是为什么拜占庭拥有希腊火的原因。

拜占庭在化学这方面,一直走在世界的最前沿。

在黑火药诞生之前,希腊火就是当世第一的黑科技。

拜占庭人重视科技,发现了比希腊火更厉害的“轰天雷”,焉能不动心?

裴旻昨日就隐隐察觉有人跟踪他们,只是人流太多,他自己无法确定是不是错觉,更别说将人揪出来。

联合莫斯雷马萨吐露的消息,就算不是拜占庭人,也不排斥其他国家对黑火药的觊觎之心。

甚至在他面前的莫斯雷马萨都值得怀疑,拜占庭需要黑火药,阿拉伯就不需要了?

打死裴旻,裴旻都不信。

阿拉伯帝国现在的掌权者是奥马尔二世,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彻底解决拜占庭。先后发动了三次对拜占庭的袭击,甚至为此创建了庞大的水军。最后都失败了……他们不是败给了拜占庭,而是败给了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堡还有希腊火……

君士坦丁堡建于公元六百多年前,有着一千两百年的历史,位于位于金角湾与马尔马拉海之间地岬上,是一座三面临海的堡垒。论及城防的坚固,有着先天性的优势,只怕长安都未必比得上。

阿拉伯帝国一但掌握了黑火药,直接轰开唯一一面城墙,拜占庭几乎就跟灭亡相差不远了。

不过阿拉伯可行性不大倒是真的,他们还没本事将实力参透进长安。

拜占庭则不同,阴差阳错,他们手中握有一批西域死士。

西域现在以华夏语为主,他们能够在长安不露痕迹的潜伏着。

思前想后,裴旻也发现这把刀,自己是当定了。

莫斯雷马萨将这消息泄露给他,除了能够帮他清除后患,还能预防拜占庭这个劲敌得到黑火药,一举数得,一石多鸟。

如意算盘,打的要多响,有多响。

这个狮王远不像表面看来的那么粗枝大叶!

裴旻道:“雷马萨公爵,你说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给点表示?”

莫斯雷马萨大笑道:“这有什么,等我回到阿拉伯,我送你几匹脚力出色的白骆驼,骑过骏马,没骑过骆驼吧。跟你讲,骆驼可不比马弱,我麾下就有一支骆驼骑兵,是我狮军中的王牌!”

第五十六章 线索

裴旻听到骆驼骑兵,心中却是一动。

身为后世人,裴旻知道骆驼骑兵是骑兵类的一大BUG。倒不是骆驼骑兵有多强,而是物种相克。

骆驼很臭,尤其是杂交出来的战斗骆驼,不然高大壮硕力量惊人,身上还有一股独特的味道。

那种味道恰恰是马受不了的,战马一但闻到骆驼身上的味道,就会狂暴,不受控制。

所以历史上多次有着骆驼骑兵一冲刺,那冲天的恶臭熏得骑兵队不战自溃的例子。

西方十字军东征时期,十字军的重骑兵就饱受骆驼骑兵的苦。

日后真要跟骆驼骑兵遇上,得注意这点才是。

“才几匹,要不要那么小气!”裴旻带着几分鄙夷的说道。

莫斯雷马萨不满的叫道:“可别太贪了,我说的白骆驼可不是普通骆驼,是我们阿拉伯特地培育出来战斗骆驼,是其中最厉害的。就跟千里马一样,看你是个英雄,才忍痛送你,还嫌弃少?不想要算了,我换别的!”

“别别别!长这么大,我还真没骑过骆驼,就它了,就它了!”裴旻知道自己未来肯定驰骋西域的,西域多沙漠,有一匹极品骆驼代步,绝对有必要。

“为了玉真公主的安危,事情干得漂亮些!”莫斯雷马萨突然得意的咧了一下嘴,这借刀杀人,还用裴旻这样的人物为刀,感觉特爽!

如果拜占庭没有动歪心思也就罢了,一但动了,还能分化大唐与拜占庭的关系。

不管从那方面考虑,最后得利的都将是阿拉伯。

裴旻看着几分嘚瑟的莫斯雷马萨,心底想着怎么样还以颜色,这给人当了刀使。不还回去,可不是他的作风。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跟莫斯雷马萨计较得失,而是保护好李持盈的安危,并且将窥视“黑火药”的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黑火药的配方是裴旻告诉李持盈的,往这方面发展,也是他纵容的。

若因为如此遇到意外,裴旻怕是会内疚一辈子。

所以在送走莫斯雷马萨之后,裴旻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手保护李持盈,让王小白负责保护李持盈的安危。

正好乌琪儿也在府上,裴旻试了试乌琪儿的武艺。

乌琪儿身在将门世家,一手柳叶刀也颇有功底。不说有多厉害,拖延时间,却是绰绰有余。

关键是乌琪儿身为女孩子,方便照顾。

当然最理想的人选是公孙曦。

裴旻是有信心说服公孙曦、李持盈,接受彼此。

但是公孙曦是什么脾气,李持盈又是什么身份?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女侠,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唐公主,还是皇帝李隆基的亲妹妹,最受宠爱的一个。

一个是针尖一个是麦芒!

他若在场还能镇住二人,一但离开,只余下她们两人相处,不打起来就有鬼了,指望她们腻在一起?

要是他能一直看着,就不用公孙曦护卫了。

只能退而求其次,由王小白策应,乌琪儿近身相护。

经过昨夜的夜游,两姑娘关系非常的要好,在一起也不会无聊。

一切先以李持盈的安危为上,然后在入手对付图谋不轨者。

本来以李持盈为诱饵是最直白简单的做法,不过裴旻并不打算让李持盈来冒险。

这种做法太掉价!

也不是裴旻的风格。

处理这等事情,裴旻也不会一人孤军奋战,李白、王忠嗣现成的劳力,哪有不用的道理。

听裴旻说了因由,两人均想起昨夜裴旻给他们说的事情,皆暗自佩服。

他们亦是习武之人,对于武者的直觉亦有一定的认识。

可昨晚人潮蜂拥,四面八方都是行人,在那种情况下,依然能够察觉异样,足见他们彼此的修为不在同一档次的。

“敌在暗,我在明,一点线索也没有,又不能以公主为饵……”裴旻念叨着,话没说完突然想到了昨夜的小偷,惊呼道:“不对,有线索,只是我们忽视了!”

李白、王忠嗣也同时想到了这点。

王忠嗣道:“看来昨夜的推搡,并非意外,而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李白亦道:“一切太过巧合,过于的巧合,就不是巧合!”

裴旻闭目沉吟了片刻道:“那窃贼手法粗糙,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眼力也不到位。还放着鼓鼓的钱袋不取,还用低劣的方式强行拽扯玉佩。别说是我等武人,就算是寻常百姓也会察觉。听他家有母亲的解释,还真以为他迫不得已,不是惯犯。现在看来他是存心让我发现,打着调虎离山的意思。选择玉佩而不是钱袋是知道我的身份,不会在意一些身外之物。具有一定意义的玉佩,将我引走的可能性更大!”

李白笑道:“只是他们估错了师傅的实力,想不到师傅在那种情况下,依旧能够举手投足的将对方擒拿,将危机化险为夷。”

“忠嗣,你马快,立刻跑一趟曲江武侯铺,将那个小偷给我押解来。记住不动声色,别打草惊蛇!”

裴旻此刻还不知江武侯铺发生发的的事情,昨夜他们沉着画舫畅游曲江之后,直接就回府休息了。

而左右翊府的管事也不敢大事声张,生怕引发曲江动乱。

惊扰了游玩曲江的百姓是小,坏了在芙蓉园里“与民同乐”的李隆基的兴致,那可就是罪过了。

直至天明,曲江武侯铺给江湖人劫狱,逃了了二十余人的事情才传扬开来。

这一切已经回到裴府的裴旻一行人,自然毫不知情。

王忠嗣去也匆匆,来也匆匆!

昨夜大多百姓参与了狂欢,今晚、明晚还有欢庆,大多人都选择在家里休息,养精蓄锐。

街上行人稀少,王忠嗣骑着恩义以最短的时间跑了一个来回,将曲江武侯铺昨夜的事情汇报了:“现在曲江武侯铺乱成了一团,自我开元朝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劫狱现象。已经惊动了京兆府,京兆尹都亲临了。贼人实在太嚣张了……”

李白眼中也闪过一抹怒意,作为一个愤青,这位未来的诗仙最见不得异族在大唐闹事,沉声道:“这也说明了我们想的没错,那个贼人必有问题。什么江湖人,就是一个说辞而已。”

王忠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没有跟武侯铺里的人接触,直接回来了。”

裴旻一拍大腿,这有一群神队友相助,果然诸事便利。

第五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现在的情况是敌暗我明,但裴旻他们亦有自己的优势。

敌人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已经泄露,局面大有逆转的意思。

昨夜他们大闹一场,不可能不留意曲江武侯铺的情况。

若王忠嗣得知情况,还跟京兆尹以及曲江武侯铺的官员详细打听,只会暴露他们的意图,反而失了因有的优势。

王忠嗣听了曲江武侯铺的消息,心底已经断定此事定跟昨夜的那个贼人有关,问不如不问。

王忠嗣无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既然他们借口此事是江湖人所为,那我们就打着江湖人的幌子调查他们的踪迹……”裴旻双手一合,让人去将王维请来。

王维已经决定与赵奕莹成婚之后,前往陇右鄯州发展。

对于未来老大的相招,王维第一时间赶到了裴府。

裴旻将情况细说,问向王维道:“摩诘,你可记得昨夜那个贼人的相貌?”

王维心思如女子般细腻,瞬间明白了裴旻的用意,道:“国公可是想让维将贼人的面貌绘下来?”

“然也!”裴旻记忆绝佳,让他遇上贼人,有十成把握将他揪出来,但是让他根据记忆画出来,那别太为难他!

毕竟他是一个画狗熊能画成大狗的灵魂画师……

王忠嗣不用想,作为一员武将,水平保管比他更加逊色。

李白或许好一些,但是跟王维却没得比。

王维艺术修养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最顶尖的存在,作诗比他强的,绘画音乐没他厉害;绘画比他出色的,作诗、音乐远逊于他;音乐胜过他的,作诗绘画又不如他!

他就是一个诗词逊于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绘画逊于画圣吴道子,音乐逊于乐圣李龟年的全能型人物!

作为南宗山水画之祖,王维就算不擅于画人,以他的绘画功底,画一个人像绝无问题。

裴旻早已给王维准备了笔墨……

王维没有半点迟疑,不消一刻功夫,昨夜那贼人的面貌跃然纸上。

王维是个完美主义者,正在凭借记忆将细微的鬓发斑点,描绘出来,做画龙点睛之笔。

李白、王忠嗣也见过昨夜的贼人,见王维画的活灵活现,忍不住交口称赞。

“公子,屋外哥舒翰求见!”

便在这时,裴旻突然得到管家宁泽的汇报。

裴旻听得一怔,带着几分心虚的想道:“不会是他知道是我买了他的祖传宝刀吧!”

樗蒲馆开门设赌就是为了生意,店里的管事哪有嘲讽客人的道理?

客人赌瘾越大,他们越是喜欢。

如哥舒翰这样的人,赌坊管事见得多了,他能一次押刀聚赌,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了最后实在无力赎回的时候,宝刀就归他们所有了。

对于赌客用钱买回他们典当之物,赌坊的态度向来的欢迎的。

实是裴旻暗中做了鬼,特别叮嘱赌坊管事嘲讽哥舒翰,哥舒家的祖传宝刀也是他花钱买下的,打算等哥舒翰成为他心中的那个大唐名将之后,再还给他。

对于赌坊来说,赌客是上帝,但是裴旻现在的身份地位,远比樗蒲馆幕后的大老板还要强硬。

赌坊管事哪敢说半个不字,老老实实的依言行事。

结果如何,裴旻就不得而知了。

裴旻毕竟不是哥舒翰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这位历史上威名赫赫的镇边大将会不会因此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要是真的浪子回头,裴旻自然为他感到高兴。如果屡教不改,依旧是一个烂赌鬼,那就任由他堕落下去吧……

裴旻不愿意在一个烂赌鬼身上多费心神!

哥舒翰这个时候来找他,做贼心虚之下,由不得他往这方面想。

“见过裴国公!”哥舒翰恭敬的向裴旻作揖问好。

“不必多礼!”裴旻并不喜欢以身份压人,只要在处理政事兵事的时候,他才会展现上位者的强势,其他的时候,亲和力十足,从不端着架子。

这时的哥舒翰让裴旻为之一亮。

昨天的哥舒翰一脸颓废样,固然面貌出众,却有一种银样镴枪头的感觉。今天却大不一样,眼神坚定,腰杆挺直,颇有大丈夫的感觉。

没等裴旻开口,哥舒翰先一步道:“昨天让裴国公看笑话了,却不知乌琪儿何在?翰是来向她辞行的……”

他已经下了决定,往凉州薛讷处投军。不在倚靠哥舒家的资源,只凭自己的能力。凉州与西域极近,衣锦还乡也由是方便。

裴旻让王忠嗣带哥舒翰去找乌琪儿。

哥舒翰转身之际,目光落在犹在画画的王维身上,见他画的画,突地顿住了脚步,眉头皱了皱。

裴旻在正前方,看不见哥舒翰的表情。

李白在侧翼留意到了这点,忙问道:“你见过这画中人?”

哥舒翰呆了呆,想了一想,道:“好像有印象……”

裴旻不知哥舒翰是否懂得要了,改过自新,但是他相信就算哥舒翰就算走错了路,是一个烂赌鬼,但人格上他依旧是那个大唐西方的擎天玉柱,继王忠嗣之后,郭子仪之前的大唐名将。

裴旻不避嫌的再次将情况给哥舒翰细说。

哥舒翰沉吟片刻,道:“在我到长安不久,结识阿旺达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他跟阿旺达,关系不错……”

他说道这里,想到了在四夷馆看到的身影,惊呼道:“我可以确定,这个阿旺达定有问题。昨天我在四夷馆遇上了他,还以为眼花了。现在想来,不是眼花,是他躲着我!”

裴旻追问道:“在哪条街?”

哥舒翰道:“就是四夷馆康国别院外的那条街上!那条街除了康国,还住着大食国跟拂菻国……阿旺达定是大食国或是拂菻国的人!”

裴旻登时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这件事情是由莫斯雷马萨挑起的阿拉伯帝国没有理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拂菻国也就是拜占庭帝国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裴旻想不到拜占庭帝国这个西方与大唐最要好的国家,背后动起手来,可是半点都不含糊。

这国与国的往来,果然只有利益……

一但涉及利益所在,立刻就在背后下黑手了!

玩政治的都是表面兄弟!

裴旻问道:“如此说来,樗蒲馆就是他们的据点?”

哥舒翰肯定道:“如我一般,阿旺达几乎整日泡在樗蒲馆!”

第五十八章 文武百官,由你调遣

这阴差阳错下,裴旻凭借王维超凡的画功以及烂赌鬼哥舒翰的巧合,不用一日,已然揪出了窥视黑火药的幕后之人。

得知幕后黑手,竟是与大唐关系日渐加深,互为攻守联盟的拜占庭,裴旻没有立刻行动。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自作主张了,此事必需要通知李隆基。

这关乎国家的外交政策,他一个人可做不了主。

裴旻找到李隆基的时候,李隆基正在用膳。

作为一个本性好玩的皇帝,因为心中的抱负,一直克制着自己好玩的本性。

上元节是君民同乐的日子,李隆基刚刚完成了大事,有这理所当然的玩乐机会,他焉能不好好把握。

足足一整夜,他都在紫云楼上玩乐,通宵达旦。

邀请的都是他最器重的心腹、皇亲国戚以及一些不那么严谨死板的重臣,外加梨园的英杰,直至天明亦不舍歇息,并且约好今日再聚。

上元节的三天欢庆,李隆基也处于休假状态,不用上朝,直接美美的睡到这黄昏,若非实在熬不住饿,还想休息个把时辰,直至夜生活的来临。

得知裴旻到来,李隆基大喜过望,“快,叫他进来!”

见裴旻步入大殿,李隆基咽下嘴里的食物,道:“昨晚最大的功臣不在,紫云楼就是缺了点什么。静远至孝,最顾家人,朕也不强求你一定来。今晚可跑不了,朕要与你一醉方休。”

昨天一早,李隆基就派人邀请裴旻协同家人至紫云楼夜游。他深知裴旻脾性,也未强求,可来可不来。

小七小八还不懂人情世故,有李隆基在,定玩的不够痛快,裴旻也就拒绝了。

比起窝在紫云楼,昨夜逛庙会,猜灯谜,看舞龙灯海,放花树游曲江,显然更加自在有趣。

今日再次相邀,裴旻不好拒绝,应诺下来。

这男人必要的应酬是没办法躲开的,不管现代古代,皆是一样。

先谢过李隆基,裴旻正想说李持盈的事情。

李隆基一脸怪笑道:“听说昨夜玄玄也跟你一起?难怪朕邀她,她不来呢!上皇还担心玄玄会出了意外,朕却知道,有静远在,还真没人有本事伤的了玄玄。”

他本就知裴旻剑术超绝,春节夜宴裴旻力克西域狮王之后。对他的信心更足了,只将他视为昔年的天下第一豪侠虬髯客一样的高手。

“如何!”

“玄玄没有给静远添什么麻烦吧?”

李隆基脸上的怪笑不断,问题也是不断。

裴旻忙将话题转正,将发现的情况向李隆基细说。

李隆基原本半真半假的表情,变得肃穆认真,外加愤怒。

李隆基在这方面有着如他父亲李旦一样的心病。

李旦是中庸之主,但是能在武则天的窥视下活下来的人,又岂是易于之辈?

李旦无脑的庇佑太平公主,并非是玩什么制衡。他真要眷恋权势,就不会在自己风华正茂的时候,将皇位让然给李隆基了。他是见多了权势带来的杀戮,他的兄弟所有亲人同宗几乎让武则天杀绝,只余下太平公主这唯一一个亲人。

李旦经历过的,李隆基基本上也经历过。

他们兄弟姐妹就是在那种恶劣的情况下互亲互爱,彼此鼓励熬过来的。

对于李持盈,李隆基有着李旦对于太平公主一样的情怀。

李持盈是没有权势的欲望,若是有一定的野望,就算成不了太平公主,也会是一个手握重拳的大人物。

历史上王维、李白这些人,都曾巴结过李持盈。

便是因为李持盈就算手中无权,她的话李隆基莫有不从。

让谁是状元谁就算状元,让谁升官谁就升官!

李隆基听说李持盈竟然受到了威胁,霍然起身道:“拂菻国的使者好是歹毒,表面上与我朕结兄弟之盟,处处以兄长之礼对待,背地里竟然干出这种事情,岂有此理。”

也难怪李隆基如此生气。

此次诸国觐见,除了昭武九国圆满的完成了任务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拜占庭帝国的友善。

阿拉伯帝国的态度一望可见,大唐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之一战,阿拉伯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同大唐为敌。

但双方都很清楚,天下虽大,却容不得两个霸主。

彼此终有一战,何时不过是时间问题。

远交近攻是中国古人最信奉的外交防守,秦朝就是倚仗这点,成为六国霸主,乃至一统天下。

拜占庭与唐朝疆域并不接轨,无明显的利益冲突,同时彼此又有相通的敌人阿拉伯。

在这种美好的局面下,唐朝、拜占庭此次的接洽,就如干柴烈火,堪称水乳交融。

拜占庭视唐朝为兄,以兄长的礼节理解对待。

却不想这表明叫兄,背地里就对他们捅刀子,李隆基只气得火冒三丈。

“陛下,这消息是莫斯雷马萨通知臣下的!”

裴旻能够理解李隆基的心情,他也一样的愤怒。只是让愤怒冲昏了头,就中了阿拉伯的诡计了。

李隆基一听“莫斯雷马萨”瞬间冷静下来。

经过此次的新年朝会,这位李家三郎对于西方的局势已经有了极大的了解,在他的眼中,阿拉伯才是唯一的劲敌。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李隆基神色肃然的看着裴旻。

裴旻道:“一举多得,不管我们怎么处理,我大唐与拂菻的关系都不可能如今日这般。不只是如此,一但我们跟拂菻的关系,江河日下,突骑施与我们的关系也会由安转危。突骑施已经跟拂菻紧紧抱在了一处。边境有个摩擦,我们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只怕要转为敌对。虽说我们不怕拂菻,更不怕突骑施,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李隆基沉声道:“言之有理,只是这口气,朕咽不下去!拂菻国做出这等事情,朕要是无动于衷,枉为大唐君王,枉为玄玄的兄长。要想个万全之法,不能让大食国渔翁得利,也不能便宜了拂菻国。此事静远可办得了?”

“只要陛下将此事交给臣来处理,臣保证让陛下满意!”裴旻微笑这说道,他就是来讨权的。

李隆基惊讶的看着裴旻,表情转怒为喜,道:“好,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理。只要有那个需要,京师文武百官,可由你调遣。”

第五十九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裴旻见李隆基一如既往的信任支持,神秘的笑道:“其实对付拂菻国,哪有那么麻烦,只要陛下演一场戏,保管拂菻那群表面兄弟,老老实实的对陛下俯首帖耳。”

裴旻露着诡异的笑容,拜占庭有着致命的弱点。

只要攻这弱点,不愁拜占庭不老老实实的向大唐妥协。

李隆基对裴旻充满了信心,道:“静远直说就是,朕配合你行事!”

裴旻沉吟了片刻道:“不知有没有废弃的建筑,最好是防御工事,能让效果更好!”

李隆基不知裴旻想干什么。

裴旻将自己的意图明说。

李隆基愕然道:“这法子可行?”

裴旻自信满满的道:“对付别人不行,但是对付拂菻国,万试万灵!”

李隆基道:“那好办,去年地方官吏上疏要求说,函谷关北段有一截城墙年久失修,提议拆除重新修葺。朕觉得大唐国力蒸蒸日上,函谷关无半点用处,它的修葺,不急于一时,给回绝了。你要用,就用函谷关吧,正好用在刀刃上,一举两得!”

裴旻眼睛一亮,没有什么比函谷关更加具有代表性了,更加自信的道:“陛下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当天夜里,裴旻应约参加了李隆基的晚宴,在芙蓉园紫云楼胡吃海喝了一番。

李隆基要跟他不醉不休,裴旻自然是来者不拒。

比喝酒!

在张旭、贺知章两大酒鬼的熏陶下,他真没怕过谁。

结果直接就将李隆基放倒了。

放倒李隆基的下场就是他们宴会早早的提前结束:这主人都给灌趴下了,他们客人聚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翌日一早,玉真公主李持盈上表李隆基要去金仙观陪姐姐金仙公主一并修道。

金仙公主与玉真公主李持盈一样,当年就是为了避开和亲而成为道士的。

但是与李持盈不同的是,李持盈就是一个假道士,属于玩票的兴致。金仙公主却在接触中,对于道教产生了兴趣,尤耽好老、庄之学,真正的皈依道门。

除了在长安有着一座金仙观,于终南山子午峪也有一处道场。

金仙公主不喜欢长安的热闹,常年在终南山静居,行导引吐纳术,服食药物,意欲独身修仙。

李持盈闲不住,时不时也会去终南山金仙观坐坐,以游玩为主。

此消息并非机密,很快就落入有心人的耳中,传给了在樗蒲馆的阿旺达知晓。

阿旺达为人谨慎,随意找了一个年代久远的饭馆,叫了一桌酒菜,赏了跑堂的小二两个通宝。

他出手阔绰,引得店小二围着他转悠。

阿旺达吃喝着,漫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道:“我准备游终南山,不知终南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最好是道观,在下西来,对于你们大唐的道教文化很是仰慕。”

店小二拿了钱财,回答的异常爽快,第一个就说道了金仙观,“要说道观,自然是金仙观最好,那可是公主修道的地方,有很多有名的方士坐镇。运气好,还能见到公主本人呢!”

阿旺达惊讶道:“公主住在山里,就不怕危险嘛?”

店小二应道:“现在是太平盛世,谁又有胆子拿公主如何?能有什么危险?再说金仙观有三十多护卫呢……”

阿旺达问了一些情况,心中有了定计。

相比在长安城内动手,金仙观或者离开长安城的途中,显然更加安全。

回到樗蒲馆,阿旺达当即聚集了死士首领在丙字号包间聚会,商议着劫持玉真公主的策略。

阿旺达提议道:“我觉得应该不急着出手,依照手中的情报。玉真公主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她不会老老实实的待着,会去终南山的各个景点游玩。我们可以选择在她游玩的时候动手,到时候往山里一钻,谁也找不到我们,远比路上更加安全……你们怎么看?”

西域龙蛇混杂,除了原西域三十六国的遗民,还汇聚了东西方的难民以及流放西方的恶徒凶徒,有马贼、有雇佣兵……

弱肉强食,远非中原可比。

阿旺达请的死士就是一个凶名昭著的雇佣兵团叫歌朵兰,是只要给钱,什么都干那一类型的。

敢接刺杀狮王的单子,自不是易于之辈。

雇佣兵团的首领是中原人,崆峒派的弃徒,叫做胡千斤。因杀了人,犯了事,逃到西域。

阴差阳错之下,加入了歌朵兰雇佣兵,凭借出色的能力混到了二把手。

一把手是胡千斤的岳父,已经决定退位让贤了。

只要胡千斤干了这最后一票,回到西域就是歌朵兰的一把手。

对于这方面的问题,他最有经验,正想说话,心生警兆。

大门突然爆开!

整个门直接炸裂,四分五裂!

一道风声呼啸而过!

炸裂的木头碎片,夹杂着劲风射向了正在商议的三人。

胡千斤反应不可谓不快,一手举起面前的赌桌,将碎片挡了下来,然后以木桌为暗器,砸向门口。

“砰”的一声巨响!

木桌受到了重击,四散裂开。

一人一戟,出现在了木桌后面,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况,退了一步。

几人鱼贯而入。

为首一个笑道:“让你闯进去,不给他们应对的机会,可没叫你踹门。这门桌的钱,要记你的账上。”

来人自然是裴旻、王忠嗣、李白一行人。

王忠嗣帅不过三秒,登时苦了张脸。

李白轻轻一笑,给了两个字,道:“野蛮!”

王忠嗣哼了一声:“小白脸!”

他们一个灵巧飘逸,一个大开大合,相互经常斗嘴,互揭其短。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裴旻看着阿旺达、胡千斤以及那个眼熟的小偷,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阿旺达二话不说,直往后门跑了过去。

裴旻正想拔剑。

王忠嗣、李白心有灵犀的齐声道:“师傅、旻哥,这小杂碎就不劳烦您出手了!”

裴旻出手,还有他们什么事?

他们一人挑了一个,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看着积极的两人,裴旻瞬间后悔了,自己就不应该带他们来,这表现的机会都没了。

对于逃跑的阿旺达,裴旻不予理会。

王忠嗣、李白方刚跟两人交上手,阿旺达已经从后门倒飞了进来。

哥舒翰大步上前,一手如拎小鸡似地,将地上的阿旺达拎了起来。

第六十章 一个单挑两个

王忠嗣方天画戟一荡,大戟已化做一条美妙的曲线,没有带起丝毫气流、无声无息地割向胡千斤的颈脖。

无巧不巧,李白的剑也指向胡千斤。

相比王忠嗣的无声无息。李白的剑则霸道大气,一往无前,好似连人带剑都要撞向胡千斤一般。

胡千斤神色大骇,他也是武林中人,原本不叫胡千斤,而是胡远山,在十数年前,还颇具名望,一手双钩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号称天蝎,算得上是崆峒山最出色的后起之秀。

崆峒山虽未开宗立派,但却是中国武术发祥地之一。中国第一部辞书《尔雅》中已有“空同人擅武”类似记载,崆峒山中隐世好手极多。

胡千斤只因恋上了自己的师娘,干了禽兽之事,事发之后反杀了师傅,为天下人所不容,逃到了西域,隐姓埋名。

王忠嗣、李白这一出手,胡千斤立刻察觉他们彼此的可怕。

王忠嗣看似轻灵飘逸,但实质有如雷轰电闪;而李白的剑表面上如巨浪击石,实际却是时机角度无不拿捏的刁钻之致。

两个人年岁不大,但是他们的武艺却都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委实可怕!

对上一人,他是不惧,可如今两人齐出。

一个似柔实刚,一个暗藏机锋,刚柔相济,明暗相合……

豆大的汗珠,瞬间出现额头!

这十数年未踏足关中,关中的好手何时变得这般吓人?

情形万分危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胡千斤在西域拼斗了十数年的经验而形成的本能,让他选择了最佳的应对之法。

他身子向右急冲,手中长钩直取李白颈部,采用一命换命的无赖打法,另一勾却防向了王忠嗣的方天画戟。

李白冷冷一笑,长剑挑向胡千斤的肩膀,在对方要他命之前,他有信心先卸了对方的胳膊。

谁也不料李白的长剑给挡住了!

挡住他剑的居然是王忠嗣的方天画戟!

原来胡千斤竟然用钩子的特性,勾住了方天画戟的戟身,借助方天画戟来挡住了李白的剑。

这一变故,谁都始料未及!

李白从容不迫的将剑锋转动下沉,回剑格挡,仍然封住了胡千斤出人意料的攻势。

王忠嗣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方天画戟向后一拉,以小戟卡主长钩,用力一绞,直接绞飞了胡千斤的左手钩。

李白回剑之后,连消带打,直捣黄龙,防守进攻,一气呵成,刺进了胡千斤的右肩肩井穴。

只是眨眼睛,不论是胡千斤的奇招应对,还是王忠嗣的回戟绞击,甚至是李白的攻守一体,就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完成。

功夫逊色的甚至看不出个中奥妙情况……

胡千斤的奇,以及王忠嗣、李白那无与伦比的反应力,先后妙至毫厘的配合,就在这短短的两招间展现的淋漓尽致,并且分出了胜负。

裴旻看的大赞,这几个月来,他们两人几乎每日一战,胜负各半。

彼此配合默契,近乎心灵相通。

胡千斤三十年累计的实力经验,单对单来说,更在王忠嗣、李白任意一人之上,但是他们两人一加一远大于二,配合起来,顷刻就分出了胜负。

王忠嗣不乐意的叫道:“这个对手是我的!”

李白眉头一挑道:“明明是你抢了我的对手……”

他们确实有着一对一的打算!

但是他们一并选择了胡千斤。

因为就在前夜!

裴旻举手投足的制伏了另外一人,当然以裴旻的武艺,对方无还手之力,并不奇怪,算不上弱。

可先前从胡千斤抵挡王忠嗣入内的反应来看,明显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两人都不愿意放过与高手对决的机会,一并选择了胡千斤,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

“是我先选的!”王忠嗣错过了一次与好手交锋的机会,一脸的不满。

李白同上,收剑回鞘亲哼着道:“你没我快!”

“好了!”裴旻一手扶额,道:“这不还有一个嘛!”

李白道:“我比你大,爱幼,让给你了!”

王忠嗣道:“长辈让晚辈,不与你争!”

两人同时退下回去。

胡千斤输得一脸委屈,感情不是他们一打二,而是自己一个单挑两个?

至于被遗忘的小偷都要哭出来了,这种给无视的感觉,让他气得吐血,正想说话,耳旁却听一人道:“你们都不上,那我来了……”

突然间背后涌来一股大力,身子被人凌空提起,登时双手酸麻。

小偷实力逊于胡千斤,其实并不弱,只是给人无视,心中生怒,只以为对手是前面的王忠嗣、李白,没顾到自身,忽视了背后的哥舒翰!

哥舒翰出手又快捷无比,小偷大意之下,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走吧,都带到御史台去!”

裴旻要从他们口中套出余下人的去处,御史台的台狱是最佳的逼供场所。

押解着三人,走出了丙字号包间。

包间里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樗蒲馆里的所有赌客。

但是为了避免存在漏网之鱼,找在裴旻进入丙字号包间的那一刻,兵马已经围住整个樗蒲馆,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裴旻正想走出樗蒲馆,心现警兆。

异变突至。

樗蒲馆二楼突然洒下灰白色的粉状物,一道人影从二楼直飞而下。

裴旻嗅得一点点冲鼻的味道,厉喝道:“闭上眼睛,是石灰!”

在说这话的同时,他闭上了双眼。

就在他闭眼睛的那一刻,他知道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此显是精心计算过的行动,擒贼擒王,只要控制住了他,局面将会反客为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功力高强如王忠嗣、李白都一时不查。

王忠嗣不慎石灰入了一支眼睛,难受至极。

李白眼睛闭的及时,却什么也看不见,脑中一片混乱。至于其他人更是狼狈不堪,不要说反击了。

“师傅!”

“旻哥!”

两人骇然大叫,他们都察觉了刺客的目标,但却有心无力,不知如何救援。

只听得“砰咚”的一声。

随即风轻云淡!

待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裴旻口中莫名多了一把匕首,至于刺客,正躺着三丈之外,嘴角溢血昏迷不醒了。

“快去取油来,用棉布沾油擦拭,尽量控制住眼泪!”

裴旻带着几分紧张的来到王忠嗣面前,指挥若定!

第六十一章 让你如意的事,我通常不做

一个刺客,他需要的不是超凡的武艺,更不是何等强悍的身手。而是对于时机的把握,对于自身的隐藏。

克米特就是这种人!

他一切都很平庸,有着平庸的相貌,平庸的身手,平庸的气质,平庸的谈吐,身上没有什么特殊的烙印,是那种丢在大街上就混入人群里的类型。

他穿什么衣服就像什么样的人。

这类人也是最适合当刺客,没有人会留意他,更没有人会注意他。

歌朵兰雇佣兵这个名字好听,实际上在西域“歌朵兰”的意思是暴躁的恶魔,可不是一个友善的称谓。

克米特在歌朵兰雇佣兵团中的武艺排不上号,却是任务成功率最高的一个。

他善于乔装,善于使用各种卑劣的手段。

诸多武艺在他之上的好手,都在大意下命丧他手。

阿旺达、胡千斤皆是谨慎之辈,若非有必要,他们绝不会聚在一处。他们的手下也潜伏在不为人关注的长安各地。

樗蒲馆是他们巢穴,但细究起来也不过就三五人接头,毫不引人注意。

克米特因自身的特点,给安排在外边放哨,一有意外立刻通报。

只是裴旻、李白、王忠嗣皆非等闲,在决定出动的时候,早已预防了这点。

他们佯装成赌客,一进樗蒲馆,连掌柜招呼都不打,直接破门而入,不给克米特通报的机会。

克米特经验丰富,见状将自己藏在樗蒲馆的石灰取来,偷偷的躲在二楼。

他选择在裴旻他们一行人即将出门警戒心最低的时候动手。

果然石灰粉是行走江湖的利器……

任由裴旻一行人拥有李白、王忠嗣、哥舒翰这一类的好手,也在一时间失去了战斗力。

只是克米特低估了裴旻的存在,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裴旻的武学修为早已到了耳听六路的绝高境界,剑不出壳,斜刺上拉,庖丁解牛刀中的游刃有余,从心所欲的施展出来,卸了克米特的兵器,一脚将之踹飞了出去。

相比微不足道的克米特,裴旻更加在乎王忠嗣的眼睛。

用菜油清洗了不幸中招人的眼睛,裴旻让李白送着王忠嗣一行人去刘神威哪里接受救治,自己押着阿旺达、胡千斤、克米特到了御史台。

来到御史台,裴旻就如来到自己的家一样。

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萧嵩已经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御史台站稳脚跟,成为了御史台的台柱,掌管着御史台的一切。

对于裴旻的提携之恩,萧嵩是极为感激。

就算裴旻不在长安,每逢过节,在洮州、鄯州的他,都会收到萧嵩来至于长安的贺礼。

得知裴旻到来,萧嵩领着他搭建的班底前来拜见。

“都无需多礼!”裴旻让众人免礼,指着阿旺达、胡千斤、克米特几人道:“给我好好招呼他们,要将他们潜伏长安的人手都给我逼问出来。”

萧嵩二话不说的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三人带下去了。

来俊臣一直是御史台的耻辱,御史台也因为来俊臣成为百官敌视的对象,对于他留下来的手段,避之不及。

但是裴旻却大胆的用了来俊臣的逼供手段,将之用于正途,重新打响了御史台的名望地位。

萧嵩沿用裴旻留下来的政策,令得御史台成为了三司之首,凌驾大理寺、刑部之上。

对于行刑逼供的手段,萧嵩现在以不在裴旻之下。

面对御史台的逼供,几乎无人能够支持下来。

不过半个时辰,阿旺达、胡千斤、克米特已经妥协了,他们招供了余下歌朵兰佣兵团藏匿的方位。

裴旻也不亲自出马,安排人手如个围剿。

同时让人将阿旺达杀了,派人将他的首级,打包着送给了拜占庭的总督查士丁尼。

裴旻直奔四夷馆而去,他找的不是查士丁尼,而是狮王莫斯雷马萨。

“雷马萨公爵,我们又见面了!”

裴旻对着莫斯雷马萨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对于裴旻的到来,莫斯雷马萨显然有些意外,看着身旁的翻译官,对他道:“告诉裴国公,这就带来好消息了?”

裴旻应道:“当然,你可以安全放心的回阿拉伯去,至多两个时辰,在长安的歌朵兰佣兵团就算侥幸逃脱一些漏网之鱼,也无法给你带来任何威胁!”

莫斯雷马萨早已知道拜占庭请的是哪路神仙,只是绝口不说,存心刁难裴旻,让他慢慢的查,慢慢的头疼。反正未来一段时间,阿拉伯并无战事,他不急着走,在长安多待几日,了解一下大唐的情况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却不想这才几日,裴旻竟然连歌朵兰佣兵团都查了出来,这份办事的效率,委实让他惊叹震撼。

“太不可思议了!”莫斯雷马萨道:“我现在有点担心了,日后与你对上,未必能赢你。”

“什么未必,是一定!”裴旻撇了撇嘴,来到这个世上,他最大的打算就是领着大唐干翻阿拉伯,让世界与后人知道,在这个时代,世界上商只有一个国家有资格称帝国,那就是唐帝国。

其他的什么阿拉伯、拜占庭都是跳梁小丑。

莫斯雷马萨哼了声,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翻译官用华夏这边的方言表示道:“公爵大人说,牛皮吹上天,小心闪了腰。”

裴旻也不跟他废话,道:“到时候自见分晓!”顿了顿道:“有一场好戏,像不想去看?”

莫斯雷马萨毫不迟疑的道:“看戏,怎么少的了我雷马萨!”

裴旻直接领着莫斯雷马萨出了长安往东行去。

莫斯雷马萨一肚子的疑惑,直到出了长安城,方才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裴旻似笑非笑的道:“公爵难不成还以为我会带你去见查士丁尼,让你看他的囧样?”

莫斯雷马萨也不隐瞒,道:“真是这样想的,那个笑脸狼对你们皇帝的妹妹动手,难道你们要忍,也太不是男人了!换做是我阿拉伯,早有出兵打他,将拜占庭那龟孙子的龟壳打爆。”

裴旻眯着眼道:“让你如意的事情,我通常不喜欢去做。走吧,都到这了,你还怕了?”

莫斯雷马萨也知道离间计没那么容易成功,但是他不信两国之间不会因为此事而心存芥蒂,也想看看裴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了一声:“带路!”

第六十二章 得意地笑

裴旻领着莫斯雷马萨一路西行。

长安至洛阳的官道,广阔平坦,笔直而前,一望无际。

现在是正月十七,是春节的最后一日。

官道上的行人极少,以往成群结队的贩夫走卒,都选择在这喜庆的日子里陪伴家人。

莫斯雷马萨离开阿拉伯已经有半年余了,对于家乡的情况,甚是怀念。

阿拉伯横跨亚欧非大陆,却并没有华夏这样整齐有序的官道,他们那边多是一望无际草原或者黄土细沙的戈壁荒漠乃至丛林,而且人大多沿海而居,因故航海特别发达。

莫斯雷马萨平常多居住在远离居民,位于草原或者戈壁的军营里。

在草原上尽情的跑马,在戈壁上赛骆驼是他日常最喜欢的事情。

如今见官道整齐平坦,行人又少,来了兴致,道:“裴国公,这男儿大丈夫,应当扬鞭纵马,横行天下!却不知你骑术如何?”

裴旻听了翻译,闻言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想比一比?”

“自然!”莫斯雷马萨道:“我承认剑术不如你,可是骑术,在阿拉伯,找不出几人能够胜我的!”

裴旻笑道:“那就以两炷香为期限,沿着这官道一路而去,看谁跑的更快更远!”

莫斯雷马萨来大唐多日,也知道唐人喜欢用烧香的时间来计数,一炷香是两刻钟,两炷香亦是半个时辰。

莫斯雷马萨眼前一亮道:“这个比试有意思!一口气跑半个时辰,不只考验骑术,还考验骑手对于坐骑的了解,对于它体力的分配。有趣,真有趣!好,就两炷香!”

裴旻心底暗笑,他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赢而已。

接着他强调道:“这里毕竟是官道,难免会有往来的行人。身为骑手,若是避不开行人,惊扰了行人,亦是输。”

“可以!”莫斯雷马萨燃起了熊熊战意!

两人并排而立,翻译官成了发令员,在他的一声令下,裴旻、莫斯雷马萨一同策马飞驰。

裴旻、莫斯雷马萨两人反应一致,骑术皆是不俗。

但差距很明显,一开始裴旻就落于下风,只是起步就输了一个马头。

并非是骑术不如,而是马匹的差异。

西方出好马,这是古来不变的铁律。

昔年汉武帝为了提升汉朝骑兵的质量,甚至不惜发动战争,从西域掠夺来优秀的马种培育成擅于作战的河曲马,以见一斑。

千年来河曲马一直都是华夏骑兵的首选坐骑,仅以此而言,汉武帝兵伐西域,堪称功在千秋。

不过河曲马终究属于杂交品种,与阿拉伯那边的马相比起来,始终是要逊色许多。

莫斯雷马萨的坐骑是阿哈尔捷金马,作为后世最出名的三纯种马之一,阿哈尔捷金马还有一个耳熟能详的称呼汗血马,产于土库曼斯坦科佩特山脉和卡拉库姆沙漠间的阿哈尔绿洲的神驹,现在归于阿拉伯的统制。

汗血马最大的特点就是快,爆发力强,自古就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一说。

后世人有过测算,汗血宝马在平地上跑一千米仅需一分钟。

这还是现代的数字,古代环境恶劣,真正的野马良驹不是在马圈里长大的,而是跟草原上的狮子饿狼豺狼为伍,能力更是出众。

只是一提脚,高下立判。

短短十个呼吸,莫斯雷马萨已经超过了裴旻一个马身。

裴旻毫不着急,依旧不疾不徐的骑着小栗毛跑着。

不过短短的一刻钟,莫斯雷马萨已经领先五十余步了。

向后一看,裴旻仅是一个小点点,莫斯雷马萨得意的大笑,终于赢了一筹。尽管他知道,这并非真是他骑术过人。

但是马好,又岂能怨他?

想着还有三刻钟,莫斯雷马萨也刻意控制了速度。

汗血马以速度爆发力见长,并不意味着耐力不够,与一般马种相比起来,汗血马的耐力还是相当不俗的。

又过了一刻钟,莫斯雷马萨心道:“应该没影了吧?”

他往后一看,眼珠子不由得一瞪,不知不觉裴旻竟然逼近三十步之内了!

什么情况?

莫斯雷马萨情不自禁的加快了速度,直到拉至五十步外,方才志得意满的维持均数前进。

不及半刻钟,莫斯雷马萨再次回望了一眼,握着缰绳的手,忍不住一抖:裴旻居然逼近二十步了!

他想要加速!

却听得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裴旻竟然跟着他一并加速,而且速度比他更快。

跑了大半时辰的汗血马,固然不至于体力不支,但想要维持因由的爆发力冲刺力,却也做不到了……

渐渐地渐渐地!

裴旻已经跟莫斯雷马萨齐头并进了。

裴旻笑道:“男人要的不是快,持久才是关键!”

只可惜莫斯雷马萨听不懂裴旻的话,这个逼并没有装成功。

至于翻译官,早就让他们两个甩到后边了。

就算听不明白裴旻说什么,莫斯雷马萨也知不会有什么好话,不爽的绷着脸。

裴旻已经超控小栗毛越过了莫斯雷马萨,笑得眯起了眼睛。

阿哈尔捷金马确实了不俗,但裴旻的小栗毛又岂是等闲?

作为乌珠穆沁马,蒙古马中最出色的品种,小栗毛最大的特点就是跑不死!

它的爆发力,速度比不上汗血马,可是耐力甩它三条街!

后世蒙古骑兵就是凭着蒙古马的耐力横行亚欧大陆……

持续半个时辰的中长跑,汗血马比不上蒙古马……

从开始的落后五十步,直至最终,领先了五十步,达成了完美的逆转!

又输了!

莫斯雷马萨心底郁郁,想着自己在阿拉伯也是天之骄子,怎么在这长安,对面裴旻,就是赢不了?

翻译给他们甩在身后,彼此语言不通,一路无话。

不过两人的心情,却是显而易见。

裴旻开心的哼起了小调:“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他们比赛的最终结果,大大的缩短了他们长安至函谷关的时间。

现今函谷关有三个,其中秦朝的函谷关两个,汉朝的一个。

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离长安最近的那个函谷关,也是守护着长安的门户至关重要的要塞。

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中国古代最古老的城关之一!

莫斯雷马萨眺望着函谷关,一脸的震撼!

第六十三章 说的好像自己赢过一样

莫斯雷马萨在西方纵横二十余年,不只是展现了自己野战的水平,于攻城拔寨上也有极大的建树。

西方诸多坚城堡垒都倒在他的面前!

就连基督教的圣地耶路撒冷都是莫斯雷马萨攻取下来的,面对疯狂的基督教徒,他硬生生领着狮军团将基督教的圣地变成了伊斯兰教的圣城。

如今见到这函谷关,莫斯雷马萨脑中闪过无数攻打的办法,最终都遗憾的摇了摇头,自我否决。

翻译官姗姗来迟。

莫斯雷马萨方才开口道:“此地何处,如此险峻雄伟。”

裴旻也眺望着古朴的城关道:“函谷关,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关。不知雷马萨公爵可知道秦始皇?若无这函谷关,秦朝未必能够统一天下。”

秦朝能够统一,秦始皇占据首功,毋庸置疑。

但是仅凭秦始皇一人是做不到如此伟业的,是经过商鞅变法之后,数代的苦心经营,才有大秦一统天下之势。

秦始皇即位之时,秦国之强,已经远远凌驾六国,秦统一堪称大势所趋。

面对秦朝的一家独大,六国不止一次聚在一起,讨伐秦国,尽皆铩羽函谷关下。

有了函谷关的存在,秦国才能安逸的在关中发展,坐看六国互斗没落,以坐收渔翁之利。

自古以来,围绕函谷关发生了无数典故,作为中国最古老的关隘之一,称之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亦毫不为过。

“若我占据此关,雷马萨公爵,可有信心拿下?”

裴旻见莫斯雷马萨审视着函谷关的一切细节,问了一句。

莫斯雷马萨半响才道:“要给我狮军这样的精锐,再加上两倍到三倍的人数,可以一试。此要塞若是重新修葺,只怕不亚于君士坦丁堡。”

听了翻译的话,裴旻懂了可以一试的意思,他说的是在拥有强兵以及多倍的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才能打,打不打的下来另说。

但是没有那个优势,他想都不去想。

至于提起君士坦丁堡,也显是对函谷关的极高赞誉。

拜占庭帝国的君士坦丁堡是莫斯雷马萨为之莫可奈何的巨城。

君士坦丁堡三面环水,唯有一面是陆地。

寻常的攻城战法对于君士坦丁堡无效,他自身又不擅于水战,对于拜占庭的国都,拜占庭最后一道防线是一筹莫展。

裴旻笑道:“雷马萨公爵不是一直想见识一下轰天雷的真正威力?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

莫斯雷马萨带着几分动容的干着裴旻,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来这函谷关西段的一截城墙年久失修多年。

这种年代久远的城防坏在根基,想要修葺,唯有将之拆毁重新筑基。

烂船也有三斤铁,就算失修,那坚固的夯土与青石砖也不是好对付的。

随着裴旻的一声令下!

轰轰的闷响由地下传来!

莫斯雷马萨明显感觉到脚小传来若有若无的震动,好似地震了一般。

翻译官吓得脸色苍白,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姿势。

尽管裴旻说了轰天雷,但他依旧不信轰天雷有这样的威力?

反倒是地震才有如此前奏,他经历过一次强力地震,并且侥幸活了下来。对于地震,有着刻苦铭心的恐惧。

突然!

“轰隆隆”的一阵巨响!

年久失修的西段的城墙居然向地下陷了下去,整块城墙碎裂开一块一块的废石,塌了……

漫天的尘土飞起!

函谷关竟然出现了一个丈长的缺口,只要越过碎石堆,函谷关出入自由……

“我的妈耶!”

翻译官直接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莫斯雷马萨眼中露着一股炽烈,在见识过陇山古道、乌鞘山道的神迹后,就有一种感觉,大唐掌握着能够捣毁城墙的利器。

但是即便有这种感觉,也想不到轰天雷的威力竟大如斯。

如此雄伟的关隘,竟是直接让轰天雷轰塌了。

简直不可思议!

“裴国公,你们大唐想要什么?土地、女人、食物,还是战马,兵器?你们想要的,我阿拉伯帝国都有!”

莫斯雷马萨只觉得热血沸腾,眼中有着狂热。

翻译官也意识到了什么,翻译的时候,语气都有些颤抖。

裴旻摇头道:“土地?我大唐地大物博,女人?这世界上有比我大唐女性更出色的女人?食物?最是不缺了。战马?有固定的来源;兵器,我大唐的冶炼技术,天下无双。你们有的,我大唐都有!”

莫斯雷马萨沉声道:“我不需要知道这轰天雷的配方,我只需要你们用轰天雷助我摧毁一堵墙。你们能够用轰天雷开山修路,能用轰天雷修葺城墙,可见轰天雷并不珍贵。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干一件简单的事情,能够换回来十倍百倍的利益,有什么理由拒绝?”

只要能够摧毁君士坦丁堡唯一的那面城墙,他有绝对是信心,半年让拜占庭从历史上消失。

拜占庭继承了罗马帝国的遗产,到时候土地文化人口,都归阿拉伯,一点点的土地、女人、食物、战马、兵器又算得了什么?

裴旻摇了摇头道:“公爵就死了这条心吧,轰天雷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外借。”

莫斯雷马萨将脸放了下来,道:“既是如此,国公邀我来此意义何在?就是为了看着城墙的倒塌?”

“那公爵以为呢?”裴旻露着人畜无害的微笑道:“你利用了我,我就不能眼馋馋你?”

莫斯雷马萨从翻译官哪里知道裴旻的意思,只气得怒火中烧,突然他神色一动,失声道:“你在利用我!”

裴旻见莫斯雷马萨如此快的反应过来,心底也是暗赞,反问道:“在下难道不能利用公爵?”

莫斯雷马萨想着自己拿裴旻为刀,对付拜占庭,离间唐朝与拜占庭的关系,却不想这才短短几日,裴旻竟然反客为主,利用他为饵,震慑拜占庭,利用阿拉伯对于拜占庭的威胁,上演一出敲山震虎……为大唐谋取最大利益!

“行,哈哈,怎么不行!”莫斯雷马萨念及这里,看着面前的这位青年道:“这一局,你赢了!”

裴旻白眼回道:“公爵说的好像自己赢过一样……”

第六十四章 待死的查士丁尼

翻译官有些尴尬的瞧着莫斯雷马萨,将裴旻的话,翻译给他听了。

莫斯雷马萨听的表情一僵,这细细回想起来,几番接触,自己还真没有占过便宜,想着自己打不过,拉着缰绳就走。

裴旻叫道:“公爵这是去哪?”

莫斯雷马萨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翻译官留下来道:“雷马萨公爵说他要回阿拉伯去了,有机会让国公去阿拉伯,他会好好招待你的。”

裴旻听翻译官说完话,莫斯雷马萨已经倚仗汗血宝马的脚力跑远了。

他拉扯着缰绳,回头猛追,叫道:“演戏演全套嘛,别急着走啊!”

这一回莫斯雷马萨不再控制马速,直接一口气冲刺到底。

裴旻也知比爆发短距离奔袭,小栗毛怎么样也追不上汗血马,依旧不死不活的均速跑着。

约莫半个时辰,裴旻再一次后来居上。

莫斯雷马萨在街边茶棚歇着马,桌上还有一些酒水酱羊肉。

就算言语不通,只要有钱,还是能够买到食物的。

裴旻在他身前坐下,问店小二叫来了一杯茶水,从桌面上的竹筷捅里取出两根筷子,伸手去夹桌上的酱羊肉。

莫斯雷马萨却早有防备先一步将酱羊肉移到他面前,瞪了他一眼,不给他吃。

裴旻啼笑皆非,也叫了酱羊肉,烤猪耳朵。

相比莫斯雷马萨的野蛮,用筷子文雅的吃着。

他们言语不通,也未说话,吃饱喝足,翻译官与一干护卫方才匆匆赶来。

莫斯雷马萨对着翻译官说了几句话。

翻译官也叫了吃食,与护卫一起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莫斯雷马萨并不赶路,百无聊赖的东瞧西看,干等着。

裴旻也知他这是体恤部下,唯有这类人,才能得兵士誓死效忠。

裴旻原本是打算在函谷关住一夜的,事已至此,也只有返回长安了。

此刻长安城上下皆有一股诡异的味道。

裴旻固然离开长安多年,但一直留有他的传说。

今日突然带队出击,当众拿人,随即长安各处都有小规模的骚乱。大批兵卒有目的抓人,不免有些风声鹤唳。

当然最惊慌的还是拜占庭的总督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出身拜占庭豪门,自幼学习神学,对于炼金一道,极为痴迷。

西方的炼金术就如东方的炼丹术一样,都是后世物理化学发展的前奏。

也是因为对于这方面的重视痴迷,查士丁尼才能够了解“轰天雷”的价值意义。

查士丁尼深知“轰天雷”有极大可能是第二个希腊火。一开始希腊火不过的一场绚丽的烟火而已,但是经过他们内部人士的研究发展,已经成为拜占庭抵御阿拉伯帝国入侵的一大利器。

没有希腊火,就没有拜占庭的今日。

查士丁尼相信“轰天雷”就如希腊火一样,还有极大的发展空间,可以用于战场。

面对这种诱惑,查士丁尼实在忍受不住,正好手上有一支潜藏的实力,将之利用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还未动手,潜藏的歌朵兰佣兵团竟然给连根拔起了。

近乎全军覆没!

唯有个别侥幸逃脱,将情况知会给了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彻底傻眼了,呆坐在席子上,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跑吧!”

与查士丁尼一同来的是他最疼爱的三儿子博尼费斯,是西方的学者,最崇拜古希腊的伟人亚里士多德,此次央求着父亲一并前来,便是仰慕东方的古文化,想要见见世面。

百无一用的书生,说的就是博尼费斯这类人。

学识一生,可最是怕事。

针对轰天雷的窃取,博尼费斯没少参与,然事情一发生,立刻吓得手足无措,只顾着自己逃命了。

查士丁尼皱眉道:“往哪里跑?长安离我拜占庭相隔十万里,其中八万里归唐朝管制。我们言语不通,样貌显眼,就算出得长安城,也出不了八万里疆域。”

“那可怎么办?”博尼费斯都要哭出来了。

查士丁尼长叹道:“听天由命吧!”

他知道逃是绝对跑不出去的,选择闭目待听发落。

这样就算是死,也能死的体面一些。

博尼费斯更是吓得身子打颤,犹如大神上身一样。

“总督,御史台让人送来了一个大箱子!”护卫长神色带着几分惶恐。

查士丁尼也没有心情理会他的表情,道:“将箱子抬上来。”

几名护卫都神色不安的抬着笨重的木箱进了大厅。

查士丁尼见到木箱,终于知道为何护卫长为何那幅表情了,木箱的四周渗着鲜红的血迹。

“你们都出去!”

查士丁尼将所有护卫都赶了出去,走到木箱面前,将箱子打开。

四个血淋淋的脑袋胡乱的滚在一起,他们的神色充满了恐惧,脸上还有多处伤痕,足见身前受到了严酷的刑法。

一个是他的心腹,另外三个他见过两个,分别是歌朵兰佣兵团的副团长以及他的副手智囊。

博尼费斯见箱子里的情形,更是直接惊呼一声,直愣愣的吓晕过去了。

查士丁尼想着自己一门武将,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学者,对他百般疼爱,却不想软弱至此,失望的摇了摇头。

再次闭目等待发落……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又一个时辰过去!

天色都到黄昏了,依旧没有半点音讯。

查士丁尼原本待死的心不免有些松动,满脑子的“为什么?”

唐朝是不想节外生枝,不愿意惹拜占庭?

不,不对!

要是唐朝真的怕事,不会用这种手段,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将人头送来。

可要追究这不闻不问,又是为了什么?

查士丁尼实在想不明白,带着好奇的心思走出了大殿,走到了四夷馆的大街上。

四夷馆的的行人依旧来去匆匆,一点一异样都没有。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唐朝竟然当做没有发生?

查士丁尼一头雾水,在街上站了好半响,方才回到屋子里,让人去找突骑施的少主,让他帮着打探一下情况。

不过一个时辰,突骑施传来了消息,整个长安没有什么大的异动,都沉浸在喜悦当中。

李隆基还邀请了未离去的诸国使者一并往紫云楼赴宴……

查士丁尼心底更是莫名,不过也可以肯定,唐朝没有无动于衷,至少今天的晚宴他没有接到通知。

最后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主意。

他的宿敌莫斯雷马萨跟着裴旻一并往函谷关去了……

第六十五章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查士丁尼听到这最后的消息,心底有着不详的预感,赶忙追问道:“他们去函谷关做什么?”

突骑施探来的消息也仅是知道大概,并没有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查士丁尼却不能不重视。

他们拜占庭给阿拉伯帝国逼得只能固守,对于西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此来长安正是因为得知宿敌阿拉伯派遣了莫斯雷马萨前往大唐,这才动了结交大唐的心思。

因为他们担心阿拉伯与大唐强强联手,分别对付他们与突骑施。

限制阿拉伯与大唐的关系,是他此来的第一要务。

在长安多日,查士丁尼发现根本无需他多出力,阿拉伯野心勃勃,大唐同样有着壮志凌云。

大唐、阿拉伯之间注定有着一层隔阂。

他们之间有着极大的利益纠纷。彼此皆存着小心思,彼此防范着。以致于大有出来游玩的感觉,任务是轻松自在。

如今裴旻与莫斯雷马萨莫名往来,一并去了函谷关,这让查士丁尼生出了强烈的不安。

这一路来,查士丁尼对于长安周边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尤其是路过大散关的时候,查士丁尼也从向导口中知道关中为何叫关中,大唐为何定都长安。

东函谷、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四大关隘将关中长安护着,把控着战略要地。

裴旻带着莫斯雷马萨东去函谷关,绝非一个好的兆头。

查士丁尼来回走了十余步,心中越想越是不安,挥手叫来人让他去打探裴旻、莫斯雷马萨到底去函谷关干什么了。

几乎没有遇到多少困难,查士丁尼得到了消息:裴旻邀请去看函谷关的爆破拆迁。

因为函谷关年久失修,有一段墙基需要重新修葺。

这个提议早在多年前就有人提出了,只是因为天下太平,函谷关的意义不大。

李隆基想将修葺函谷关的劳力经费用于刀刃上,一直没有同意。

现在,是时候了!

查士丁尼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整个人就傻了,脸色惨白无半点血色,忍不住也如他之前的儿子一般,身子微微的发颤!

他怕了!

真的怕了!

大唐的真实实力有多强,他不知道,但是阿拉伯穆斯林大军的可怕,他是亲眼目睹。

一个个怀着信仰的战士,完全不计较生死,就如一群地狱来的恶鬼一样可怕。

阿拉伯存在的时间不长,也就一百一十多年!

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开始奉真主之命而在麦加传播伊斯兰教,穆罕默德单枪匹马拉拢了一批土著部落,渐渐组成了一直信仰安拉真神的军队。

当时的西方霸主是波斯,是拜占庭!

波斯有着跟华夏一样的历史承传,但是波斯的萨珊王朝领土尤为广阔,掌控者一千多万里范围的疆域。

拜占庭也是如此,古罗马分裂之后,号称东罗马帝国的拜占庭正式崛起。有着丰富底蕴的拜占庭,领土包括意大利、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高加索、西班牙南部沿海和北非的地中海沿岸,也是一个横跨亚欧非的大国。

两个古国、大国,就这样在短短的百年里,让弱小的阿拉伯帝国以一打二。

到了现在波斯已经让阿拉伯灭了,拜占庭丢失了一半土地。

纵观百年历史,拜占庭与阿拉伯的多次正面交锋,就没有赢过,输得是一败涂地。

唯一赢的个别几次是因为水战,因为希腊火。

说句不好听的,拜占庭让阿拉伯打怕了。

尤其是狮王莫斯雷马萨,直接横扫了拜占庭在西欧北非所有大军,将叙利亚、埃及收入囊中,令拜占庭这古国大国颜面无存。

拜占庭不论是皇帝还是大臣贵族,他们心底都明白一点。

国都君士坦丁堡是他们的最后防线,一但君士坦丁堡失陷,拜占庭将失去一切。

以阿拉伯可怕的陆军实力,一但失去了他们君士坦丁堡这个扼黑海,掌控欧、亚水上交通要冲的国都堡垒,拜占庭将会步入波斯的后尘,几乎还手的余地。

君士坦丁堡的作用就如华夏的长江天堑。只要攻破长江天堑,南方几乎面临着横扫,几无回天之力。

君士坦丁堡的存在关系到整个拜占庭帝国……

阿拉伯帝国做梦都想攻破君士坦丁堡,拜占庭也上下一心,以举国之力固守君士坦丁堡。

如果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大唐与阿拉伯联合,大唐将轰天雷传授给阿拉伯,或者借助,帮助他们轰开君士坦丁堡,那自己就是拜占庭的千古罪人!

查士丁尼怎能不惧!

“快!快去函谷关,去看一看轰天雷的威力,看一看,函谷关的险固……”

他撕心裂肺的吼了出来,眼中泪水都悔的流了出来。

“啪啪啪啪!”

左右开弓,重重的给了自己四记耳光!

剧痛让查士丁尼略微冷静下来,急匆匆的回到了屋内,小心翼翼的从袋囊了取出一张宣纸,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此刻西方还没有纸这种产物,他们用来记事的多是用羊皮。

至于笔墨砚,西方也不是没有。

只是远不能跟大唐相比,尤其是墨。西方的墨是金属五倍子墨水,是用丹宁酸和硫酸亚铁溶液制成的,有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而唐朝的墨大多用灯烟、松脂,有些好墨还会加上蜂蜜,香甜清新。

这来到大唐,对于这边的笔墨纸砚等等神奇的宝贝,查士丁尼奉为至宝,买了一大车回去。

他叫来了自己的翻译官,让他代笔书写。

见翻译官已经持笔待书,查士丁尼沉声道:“你写:罪人查士丁尼,诚心乞拜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

他痛心疾首,一个字一个字的忏悔着。

洋洋洒洒,三千字的检讨书,无一句重复,感人肺腑……

为了拜占庭帝国,查士丁尼豁出了这张老脸,怀着万分的诚恳,写了自己这辈子第一封检讨忏悔书。

怀揣着忏悔书,查士丁尼来到了芙蓉园,他知道李隆基正在这紫云楼跟诸多使者欢庆,想要靠近紫云楼的时候,却让护卫拦住了。

“回去吧!陛下特别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第六十六章 黑社会大姐头

听到自己成了闲杂人等,查士丁尼欲哭无泪。

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拜占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督,现在居然成了闲杂人等。

实在令人难堪,只是现在已经事关拜占庭的存亡。

查士丁尼半点硬气不起来,老老实实的在一旁等着。

李隆基极为顾家,要不是中间有着一个阿拉伯帝国,他早就跟拜占庭一拍两散了。

对于他的“诚意”,李隆基已有所体会。更进一步的明白,国与国的交流,以利益为上,才是正途,什么关系情义,皆是虚的。

对于查士丁尼此刻的态度,完全无动于衷,自顾自的在紫云楼上畅玩着。

裴旻本打算在函谷关住一夜,但因跟莫斯雷马萨起了一点小摩擦,不得不折返回了长安。

他们去的函谷关是离长安最近的一个,有六十余里,一来一回近乎一百二十里。

不过唐朝的官道极为发达,岭南与长安,相隔万里,能在炎炎夏日,将新鲜荔枝送达,也赖于此。

裴旻、莫斯雷马萨日间辰时出门,晚上亥时三刻,回到了长安。

返回裴府,却发现府中母亲妻儿都外出了。

李隆基的结发妻子王皇后邀请诰命夫人裴母以及娇陈携带小七、小八去皇宫赴宴游玩。

正好裴旻不在,她们一并去了。

王忠嗣想都不用想,这小子还没结婚已经跟人家姑娘如新婚燕尔一般,如胶似漆的,定是在某个地方约会。

至于高富帅的单身狗代表李白,他也不是没有去处。

李白性豁达,好交友,又能文能武,在长安不过月余,以是朋友满长安,跟着狐朋狗友一并鬼混了。

裴旻孤零零的一人在家,想着自己这个师傅是不是当得太宠徒弟了。

人家收徒,不但收拜师费,还要留一手,不将压箱底的绝学传出去。

自己倒好,不私藏不说,还每月发放零花钱,府中酒食随意。

将一个高穷帅,养成了高富帅,实在是大唐好师傅的典范。

不过好在有事指派的时候,李白从不拒绝,而且大多时候办的漂漂亮亮,很好使唤。

裴旻在府中闲待了会儿,也决定出去走走,在这上元狂欢的最后一天,窝在家里也实在太浪费青春了。

出了府门,无意间见隔壁府邸,想起了春节过后,无缘再见的公孙幽,情不自禁的敲响了府门。

府门大开,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嬷嬷。

裴旻识得她,她本就是这府里老管事,一直负责府中的环境管理。

原主人去投奔儿子了,裴旻买了下来,见老嬷嬷无所适从,将她留下。

公孙幽、公孙曦也未把她逐走,依旧让她负责府中的事物。

“孙嬷嬷,您老给我开门,有些受宠若惊!”

裴旻友善的笑着,对于老人家,只要对方不倚老卖老。不管对方身份如何,裴旻都会给予一定的敬重。

尊老爱幼本就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在这个时代可没有那么多变老的坏蛋。

孙嬷嬷眯着皱巴巴的眼睛道:“国公这话可折煞老妪了,嘿,能给国公开门,那是老妪的福气。要是让李小子知道,他可悔死了,他最崇拜国公,时常抱怨,要不是他瘸了腿,定要往鄯州从军,为国公效力。活该他贪图热闹,要去芙蓉园看两位公孙大家的表演。对了,国公是来找两位大家的吧。”

“可是不巧,她们二位应邀在芙蓉园表演,都不在府里呢!”

“我记得她们应该是在凤鸣院。那可是个好地方,老妪年轻的时候,也曾去哪里游玩过,景色可美了,仅次于紫云楼了吧。”

“也亏得有国公的担保提携,要不是国公支持,大家,又怎么能在春节夜宴上大放异彩,受朝廷如此照顾?”

这年纪大了话多,裴旻只是开口问了一个好,孙嬷嬷将他接下来向问的话,该说了不该说的,一并都说了。

裴旻一瞬间都不知怎么开口,顿了顿才道:“还是孙嬷嬷靠谱,年轻人就爱玩闹。也只有嬷嬷这样靠得住的老人,才镇得住场面。”他笑着陪着孙嬷嬷说了会儿话,方才向曲江芙蓉园处走去。

即便已经狂欢了两日,长安的百姓依然没有消停。

曲江一如既往的人潮涌动。

裴旻已经见过花灯树海,不再流连,直奔芙蓉园去了。

来到凤鸣院,入眼便见一个巨大的舞台,周边围着一群人津津有味的看着免费的表演。

裴旻眼力极好,看见台上一对母女在做表演的前奏,搬运着道具。

母亲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便是当初他与公孙幽帮助过的李万氏。

女儿自然就是小美人李十二娘,几年不见,小十二与记忆中那个可爱的小丫头有着极大的变化,变得更加的水灵,有几分漫画里走出来的模样。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当得上杜甫诗句中的“临颍美人”。

这节目还未开始,看客皆在相互低语:几无例外都在评论先前公孙大家的剑舞如何如何了得,恨不得再看十遍八遍的。

听了左右游客的低声议论,裴旻心中有些遗憾,知道自己是来晚了。

公孙幽的表演刚过!

当即也离开了人群,想着能不能去后台瞧瞧。

绕了半圈,并未找到后台所在。

却意外遇到了公孙曦,这丫头手中握着宝剑,怒气冲冲领着一票人向西方赶去。

那架势大有港片里古惑仔准备斗殴的感觉。

裴旻迎面走了上去。

公孙曦眼尖,瞧见了他,想要掉头,突然又顿住了脚步,对着身后的“小弟”,指手画脚了番,快步迎了上来,轻轻的说了声:“师傅好!”

裴旻看了一眼公孙曦身后,皱眉道:“你这是干嘛呢!”

公孙曦带着几分尴尬的笑了笑道:“师傅,我现在是姐姐!”

裴旻知道她们这对公孙姐妹的事情,妹妹闯出了名气,却不擅处理琐事。而姐姐担心妹妹闯祸,用这种法子控制妹妹,担当起了青羽盟的幕后军师。

这么说来,刚刚表演的是公孙曦而非公孙幽?

公孙幽给公孙曦处理事情去了?

裴旻啼笑皆非的问道:“你又闯祸了?”

“哪有!”公孙曦气鼓鼓的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想要娶姐姐,我难道不该教训他?”

“应该!”裴旻闻言,瞬间叛变!

第六十七章 好好补偿的

裴旻并非是传说中的情感白痴,反而自诩情商颇高,对于自己的心思,把握的极为到位。

公孙幽柔婉睿智之态,一直深得其心。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只是他有他的理想,公孙幽亦有公孙幽的梦想。

裴旻知道公孙幽的喜好,不想为难她,一直与她保持着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感情。

如今裴旻自觉自己事业已经到了一定瓶顶了,而公孙幽也干出了成绩。

青羽楼现在成为了与梨园、太常寺齐名的戏剧界的三巨头。

她们姐妹招收了许多孤儿,给了她们一个家。还授人以渔传授她们技艺,令她们能够依靠自己生活下去。

就连公孙曦也渐渐能够“独当一面”了,公孙幽通过她特殊的手段,让公孙曦学习剑舞上台表演。

作为一个拥有绝对音感乐舞界奇才,公孙曦是不愿意学,只要定下心神学习,以她自身的剑术天赋,剑舞施展起来,毫不亚于公孙幽。在对音乐节奏的把握更是比公孙幽还要强上三分……

天赋这种东西,有些时候是羡慕不来的。

就如公孙幽能够将特制的彩绫使用的如手臂一样如火纯情,公孙曦就是做不到那样纯熟……

理想、梦想,他们都干出了一定的成绩。

裴旻正想着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听到有人抢在他前面想娶公孙幽,那他如何忍得?

公孙曦气呼呼的说道:“还不只呢,那家伙出言不逊,我去教训他。还口出狂言,说要将我们姐妹一并娶了……简直岂有此理!”

姐妹双飞!

裴旻心头更是涌上一股火气,这可怕的事情,他想都不敢想呢,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

真以为公孙姐妹是易于之辈?

她们姐妹心意相通,双剑合璧,这天下又有几人是对手?

别的不敢说,他裴旻自问先惧上三分。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跟屠夫刘光业对战的时候,姐妹两人那鬼神难测的配合三剑,硬生生的将纵横关中商洛的屠夫逼退的景象,以当时他的武艺都做不到。

“教训的好!”

“是吧!”公孙曦就是没有尾巴,要是有,这会儿尾巴早就翘上天了。

在她的记忆里,裴旻这样支持她,可没有几次。

其实这是公孙曦自己不了解而已,裴旻对于公孙曦一直有着包庇纵容的心思。

从他特别让赛孟尝特别关照公孙曦以及公孙幽向他抗议的次数就能看得出来。

公孙曦有今日成就,有八成是被裴旻暗地里惯纵出来的。

因为裴旻知道公孙曦行事虽带着几分莽撞,但她的出发点绝对是好的。

那么多年过去了,始终保持着一刻赤子之心,只要觉得自己是对的,撞破南墙也要干。

如此品性,实在难得。

就算为她擦屁股,裴旻亦是心甘情愿。

只是公孙曦受不得赞,一赞准出事,是以极少开口赞她而已。

“只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公孙曦愤愤不平的将情况细说。

原来前些日子有一个嚣张的富家公子看望公孙幽的表演,似乎是一见钟情,亲自准备了礼物上门,带着几分傲气的求娶。

公孙幽、公孙曦的相貌如此出众,这些年意图求娶的不计其数。

公孙幽早已见怪不怪,一如以往出言拒绝。

但是对方似乎自视甚高,自报家门说是东海梁家人,嫁给他那是飞上枝头成凤凰,态度有些蛮横。

公孙幽直接无视了,将他拒于门外。

公孙曦听闻此事,赶到青羽楼。

对方见到再次动了心思,姐姐不成就妹妹,能够姐妹双收就更好了。

公孙曦见他会几下子,当场就将他教训了。

打了之后,才知道东海梁家在江湖上极有名望。

祖上梁涛是天下第一豪侠虬髯客的左膀右臂,得虬髯客传授刀法,在江湖上极具名望。

后来虬髯客远走海外,需要有人在海东支援。

梁涛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经过百年发展,东海梁家已经是东海江湖上的一面旗子。

尤其是虬髯客传授鲲冥六斩,更是成了梁家的独门绝技。

梁家人凭借鲲冥六斩在东海一带所向无敌,如今梁家的当家梁昊更是给尊称为海东泰山,说梁昊在海东的地位如同泰山在华夏的地位一样。

泰山古来有“五岳之首”、“五岳之长”、“天下第一山”之称,海东泰山的定义,不言而喻。

海东泰山!

第六十八章 东海巨擘

曲江码头!

公孙幽抵达了梁家画舫。

梁家画舫规模极大,船高二层,船头甲板和左舷右舷均装有垛口,用的是最耐水抗风的木料,显是经由战船改良而成的。

一个能用改良的战船为私人画舫,梁家人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

公孙幽想着自己这些天探听来的消息,挺胸昂首,一步一步的走上画舫。

她生得俊朗亮丽,但此刻一步一步的走上画舫,单枪匹马,一人一剑,却显得威风凛然。

见她一女子,有如此勇气,周边江湖人无不肃然起敬,齐声道:“恭迎公孙盟主!”

公孙幽微微点了点头,道:“梁公呢,邀我前来,自己却不敢露面?”

她这话音一落,周边人大感失了颜面。

自己这边劳师动众,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对方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的道理。

哪里想到对方居然只来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子。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劳师动众的向一个女的示威,结果给对方说成大佬缩着,不敢见面。

孰强孰弱,一望可见。

号称海东泰山的梁昊,也无颜面继续呆下去,出来道:“公孙盟主有失远迎,这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嗜睡。这远道而来,一路舟车颠簸,一不小心,眯了会儿。公孙盟主勿怪,请进。”

公孙幽默默颔首入内,一直来到画舫二层。

画舫二层有一个大间,三面有窗,一面是墙。

周边有着十余护卫站岗。

“想不到短短几年,名动长安的青羽盟盟主如此年青,但真年少可为,真是后浪推前浪!看着公孙盟主,老夫有一种老了,不中用的感觉。”

梁昊邀请公孙幽入座,在上首感慨万分的说着。

公孙幽微微一笑道:“梁公说笑了,作为一个掌控万里海域的好人物,谁敢说您老?”

梁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摇头道:“果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那想来,盟主应该知道老夫找你的真正目的了?”

公孙幽点了点头。

梁昊的崛起是倚仗当年天下第一豪侠虬髯客的江湖威望,当年虬髯客在绿林中地位之高,几可逐鹿天下。

是因为各种原因,他放弃了天下之争,远走海外。

虬髯客在海外孤岛立足为王,海外诸岛环境恶劣,岛民生活环境极差,需要从中原运送物资改善名声。

梁家也因此借助虬髯客的江湖威望,在东海聚集了船工民夫做着海上走私的暴利。

梁家在天下动乱的那些年,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在天下太平,海外诸岛渐渐自给自足,虬髯客也因上了年岁,不知所踪。

梁家渐渐断了与海外诸岛的联系。

他们根基已成,成功洗白,并且垄断了东海的水路运输行业。

水路运输对于大唐尤为重要。

因为当年杨广建造隋唐大运河的时候,急于求成赶工,很多地方都不符合货运标准,尤其是至关重要的永济渠。

在隋朝末年,唐朝还未立国的时候,已经堵塞了。

唐朝百年来对隋唐大运河进行了艰苦不懈的疏浚、修整和开凿:四疏汴渠,五浚山阳,三治江南运河,二凿丹灞水道,三治褒斜道,疏浚嘉陵江故水道,用百年之功,维护了大运河的畅通。

所以后世人将一切归功于杨广,认为杨广造福了百年盛唐,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隋唐大运河加强了南北的交通,但并非是唐朝经济的主要航道。

唐朝最重视的海运路线是海运!

隋唐大运河固然便利,但有着经常堵塞,无法直通大船的不足之处。

而海船的载货量是寻常货船的数倍以上,将物资由海船从江南运达东海,以东海为中转站,以货船运从东海沿着黄河而上,将物资运达洛阳、长安。

这里就存在了很多商机,纤夫,船夫,伙夫,这一系列的大工程,皆由梁家安排操控。

甚至可以不客气的说,只要梁家人一罢工,东海商贸的中转将会懈怠,影响长安、洛阳的货源需求。

公孙幽说梁家“掌控万里海域”虽是夸大,却也未必不尽然。

就在早年,海东的官员想要干出漂亮的政绩,要升职,首先要巴结梁家。

海东的经济一半依赖海运。唯有保证海运的畅通,才能干出漂亮的成绩。

梁家也因此在海东一代黑白通吃,实力极强。

梁昊见公孙幽点头,也颇为无奈的长叹了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这短刃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老夫厚颜,希望公孙盟主,高抬贵手了。”

梁家风光了近乎百年,到了今时今日,可算是到了顶封。

东海泰山,已经不能再升了。

朝廷是不可能永远做事梁家这样的豪门巨擘永远存在的。

就如当年长安第一富豪郑凤炽,就是因为太富有,让李渊下了套。

后世的天下第一富商沈万三亦是如此,让朱元璋抄了家。

梁家已经收到风声,有了急流勇退的打算。

不在控制纤夫,船夫,伙夫这些人,而是转行改走运输行业,以求自保。

梁昊与幕僚团商议,将手中的人手分作两部分,一部分依旧以水路运输为上,另一部分开拓陆路运输。

水路运输相对安全,获利不大。现在他们不在垄断,维持不了兄弟们的吃食!

陆路运输却是真正的暴利,在古代就算天下在如何太平,也会有游手好闲的贼寇出现,这是避免不了。

问题的经由也出现在这里,这其实也跟裴旻有着密切的关系。

当初裴旻弄出了顺丰镖局,这一模式没有让沐琮、沐璘发展起来。

却让公孙幽看出了端倪,他觉得江湖人侠以武犯禁,真正原因在于江湖人大多不事生产,游手好闲。

依靠打斗换取名气,有了名气,才能维持生活所需。

只要能够将江湖人组织起来,给他们事情干,形成一个管理体系,将会避免各种问题的出现。

青羽盟也在公孙幽的策划下,渐渐有了体系,为镖局以及商人做护卫,出人出力。

青羽盟也因此做大……

青羽盟的实力以长安、洛阳为主,而长安洛阳是大唐的经济中心。

梁昊开拓的陆路运输正是走的长安、洛阳一线。

梁家的挑衅不是单纯的男女之事,而是实打实的利益之争。

第六十九章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一切公孙幽心若明镜。

自从了解了梁家人的情况之后,公孙幽已经料定,那梁家少主的寻衅并非是单纯的年少轻狂,而是别有深意。

梁昊这是借题发挥,以此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只是梁昊想不到公孙幽年岁不大,心思却是当世一流,一语道破关键,揭开了遮羞布。

这底牌都让人看穿了,梁昊也只能打情义牌了。

“不可能!”

面对梁昊的叹息,公孙幽只是给出了三个字,双眼平静不波的看着梁昊,显示着自己的自己的决绝。

梁昊显然这是将她当成小姑娘来唬弄。

这同行是冤家,古来不变的道理。

优态劣势也是市场竞争的法则。

谁更优秀,自有世人抉择,哪有劝同行大发慈悲让路的道理。

这很明显梁昊习惯了垄断,坐久了“东海泰山”的位子,习惯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处事方式。

拗不过大唐这大腿,放弃海运的垄断,选择好捏的软柿子,挑选根基不足的青羽盟来捏。

青羽盟在公孙幽的心底远远比不上青羽楼,但是青羽盟也是她一手提起来的,付出了一定的心血努力。

让人如此欺负上门,外柔内刚的公孙幽可受不了!

梁昊面色僵硬,带着几分森然的道:“看来公孙盟主是不想给我们海东成百上千的兄弟活路走了?”

公孙幽轻笑道:“要是梁公所谓的活路是要在下牺牲青羽盟弟兄的生路,恕我难以从命。同行是冤家,梁公想要走一样的路,各凭本事竞争便是。强行插足,还想吃独食,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这江湖本就是以实力为尊,行事若无自己的准则,别说是肉,汤都喝不上。”梁昊非但面无惭色,反而理所当然,他就是欺负青羽盟的根基不稳。

江湖势力讲究一个底蕴,新生实力往往风头正劲。时常有盖过旧实力的感觉,但大多都是昙花一现,大起大落极快。

归根究底就是底蕴不足,禁不起考验。

在梁昊眼中,青羽盟根本微不足道。

或许青羽盟当下实力不小,但是盟中成员全是新人,缺乏归属感,进进出出是常有的事情,耐不住恶意针对。

诸多人都是跟风来的,遇到不顺心直接就退出了,特影响士气。而他们梁家立足百年,固然比不上少林、青城、峨嵋这样历史悠久,却也聚集了一群打不垮,能够共患难的死忠。

一但青羽盟与梁家冲突加剧,梁昊相信梁家的实力,要不了多久就能拖垮青羽盟,抢夺市场份额。

只是如此一来,梁家吃相未免有限难看。

梁昊这才决定“先礼后兵”,当然要是能够兵不血刃更好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多说无益了!”公孙幽起身道:“既是江湖中人,那便用江湖人的办法解决。久闻海东梁家的鲲冥六斩极其了得,在下不才,愿意讨教一二。”

梁昊也是武道好手,见公孙幽身上的气势,心底暗惊,气定神闲的道:“其实未尝没有两全之法……”

公孙幽皱眉道:“梁公请讲……”

梁昊笑道:“公孙盟主年轻有为,实在令人激赏。犬子也算是人中俊杰,若能结秦晋之好,彼此成为一家人,岂不大妙?”

今日公孙幽所表现出来的才智实力,让梁昊颇为震撼。

兼之他儿子回去时,也说了此事。那位梁家少爷,秉着挑衅的心情闹事,却也真的动了心。

要是能够吞了青羽盟,将彼此的实力混为一处,那就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了。

公孙幽正想说话。

远远地传来一声大笑:“你都说了,犬子!一条老狗的儿子,哪里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凤凰!”

公孙幽只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了,报以了一阵苦笑。

梁昊神色骤变,厉喝道:“那个见不得人的鼠辈,胆敢羞辱老夫?”

江湖人最爱颜面,尤其是梁昊这样的老江湖,给人指名道姓的骂成老狗,哪里受得了!

周边护卫纷纷目视声音传来发的地方,叫喝连连。

来人自然是裴旻。

裴旻与公孙曦分别之后,赶往曲江马头,找到了梁家画舫。

梁家画舫是由战船改良的船舰,规模较之一般船舰更大,吃水更深,远远的离着码头好几丈远。

船舰码头的接连全靠一块木板,木板的一端上有人守着,裴旻除非亮了身份,不然想要从正面上船却是不易。

于是他找了一艘小舟,给了一笔钱,让船家绕道画舫的另一端。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上了船。

梁昊今日所行之事,并不光彩。早已将船上的船夫什么的闲杂人等遣离上岸,去参加上元狂欢。

画舫上的都是梁家心腹,对之忠心耿耿,数量相对要少了许多,无法护着画舫的每一个地方,让裴旻轻松的摸到了近处,听到了梁昊与公孙幽的对话,也了解了事情“另有隐情”。

对于梁昊的说辞,裴旻暗处听得都有些呆了,心中只有一句诸葛亮的名言“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人皆有难处,真正将难处难关克服的,方才是大英雄大豪杰。

明明就是生意上的纠纷,梁昊不想着提升自己拉拢顾客,克服遇到的问题,反而明劝暗威胁同行对手放弃竞争,让他可以吃独食,简直无耻到了一定境界。

听到后面,发现在这个时候,梁昊还打着公孙幽的注意,做着吞并青羽盟的美梦,暗处的裴旻实在忍不住了。

他敬老,并非对所有老人都一视同仁。如梁昊这样倚老卖老的老混蛋,就没有半点的敬意。

既然他称他的儿子是“犬子”,直接“老狗”就骂出去了。

裴旻坦然自若的上了船舱,装模作样的对着公孙曦一抱拳道:“见过盟主!”

公孙幽啼笑皆非,明白了裴旻的意思,他这是不想泄露身份。

一但梁昊知道骂他老狗是名动大唐,威扬宇内,大唐王朝权柄最重的外臣,唐朝最年轻的国公爷,还是关中第一剑客,最近甚至晋升为剑圣的裴旻,不说叫上两声附和,也不敢接话下去。

那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虽然不知道裴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显是来帮她的……

尽管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心底还是有着一股甜蜜的感觉。

尤其是那一句“高高在上的凤凰”!

第七十章 还有谁?

公孙幽的身份比娇陈要好得多。

艺妓是纯属贱籍,就算裴旻为娇陈还了籍,却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公孙幽却是良籍,只是她所干的职业,不在士农工商四类之中,属于贱业,身份就有些尴尬。

比艺妓要高,却在士农工商之下。

公孙幽从未看轻了自己,但是避免不了的一个问题,门当户对。

一但面临成亲问题,身份地位就不能不拿出来对比说道。

公孙幽也不是没有为此彷徨过,但听意中人赞她“高高在上的凤凰”,焉能不欣喜万分。

梁昊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口气如此了得,一见居然是青羽盟里的一个属下,不屑之情,表于脸上。

他都未将公孙幽这个青羽盟盟主放在眼里,盟中的一下小小属下,又岂在他眼内。

理都不屑理会,直接质问公孙幽,道:“都说贵盟之人,自视甚高,目无余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贵属下占着有几分能耐,便以为这天下无人了?我海东梁昊在江湖上还未受到同道如此羞辱。今日公孙盟主不给个说法,我海东梁家与你们青羽盟势不两立。”

梁昊阴沉的说着,周边护卫也上前了一步,大有逼宫之势。

裴旻眯眼瞧着梁昊,这位东海巨擘能够今时今日,给尊称为东海泰山,能有今时今日,果然不只是靠匹夫之勇,老谋深算才是真正缘由。

若是真正的黑道暴徒,给骂成老狗,早已含怒出手了,哪里会反质问公孙幽?

他这般质问公孙幽,正是意图利用公孙幽自己由内部瓦解青羽盟。

青羽盟底蕴不足,公孙幽在这方面一个处理不慎,就会寒了盟中人员的心。

梁昊这是不信,青羽盟敢跟他梁家开战……

公孙幽哼道:“在下敬梁公是武林名宿前辈,这才礼让三分。却不想前辈处处倚老卖老,仗着多活了三十余寒暑,长而不德,老而不修,将强人所难之事,说的振振有词。颜面之厚,令人大开眼界。青羽盟建立虽短,盟中高士豪杰却都非易于等闲之辈,你要战,便战好了,青羽盟又有何惧?我青羽盟存世不过三五载,比及底蕴,却不如梁家。但我公孙曦年少,拼散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再有三五载,一样有今日之势,有幸将百年家族打废打残,也不枉活一世。”

梁昊双目瞳孔一缩,心底杀机顿生,他以认可面前这位公孙盟主的才智。

梁家发展至今以经三代,已到了所谓富不过三代的地步。

对于家族的未来,梁昊是忧心忡忡,几个儿子不说无能,却也无一人有他这样的才略,能够扛得起百年梁家。

而面前的这位公孙盟主武艺才智都是一时之选,彼此长期消耗下去,自己活着倒是不惧。

一但自己百年之后,梁家后人未必是她对手。

“既然公孙盟主存心偏搬,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梁昊霍然起身,喝道:“老夫不与你这晚辈计较,邀你来画舫,也是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你来去自便,无人阻碍。但这小贼,口出狂言,辱骂老夫,还不请自来。老夫这画舫不是你们青羽盟的后花园,容不得小贼来去自如。”

“哈哈!”裴旻实在忍不住,最想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梁昊用心歹毒,居心叵测,确实堪称老谋深算。

明着梁昊显现了自己的大度,让公孙幽离去,事实却找了借口扣下了裴旻。

若公孙幽就此离去,将会落了一个丢弃盟友的名声,他可以好好操作,以起诛心之效。若是不愿意离去,却也怪不得他出手,将两人一并拿下了。

这如意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

“我倒要看看,就凭你们这些人,凭什么拿得住我!”裴旻他手中秦皇剑出鞘,口气极是狂妄。

“小贼猖狂!”一个船夫打扮的粗汉舞者一根鱼叉冲了上来,鱼叉鼓动如风,夹杂着凌冽之气,一看就知是不是庸手。

裴旻存心要帮青羽盟立威,出手亦绝不留情,秦皇剑划破虚空,这一剑虽然看似简单,但极难抵挡。长剑作势然后回旋刺出的动作流畅无比,浑然天成,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只是一剑破开鱼叉的招法漏洞,攻其必救。

粗汉意图回救,却不及裴旻剑快,左右肩上各中一剑,长剑顺势一带,还缴了他的兵器。

周边顿然吃重。

粗汉在海东颇有名气,叫董波。给人称作“水上蛟”,手中的鱼叉有七十斤重,最擅长在海上捕杀大鱼。他常用诱饵引大鱼出海面,然后以鱼叉抓捕,野蛮不讲道理,可万试万灵。

这东海水产丰富,抓百八斤的大鱼,如探囊取物。

有一次甚至擒了一头鲨鱼,从而引起了轰动。

梁昊听闻,将之招募麾下,安排棍棒好手传授他武艺。

董波早已过了习武年纪,高深的武学,他习不会,只学得了简单粗浅的功夫。但是招大力沉,越是简单的功夫,越发挥了他自身的优势。

尤其是他自创的捕鱼一招,速度奇快,威势极猛,海中大鱼都闪避不开,堪称一绝。

称不上高手,却也是难得的好手猛士,这一出手,连对方一招都未接下,对方的实力,委实不可小觑。

“我来会会你!”

董波败退,立刻有一人接上。

他正是董波的半个师傅,叫苗彦,是少林武僧,伏虎棍的造诣极深,这徒弟一招败退,他觉得脸上无光,直接杀将出来。

手中铁棍也是重新兵器,但在他手中却是轻若无物,灵动如蛇,棍法造诣,显然极高。

裴旻猛地一剑挥砍了过去。

苗彦不禁冷笑:“不过如此,受死罢!”

棍尖转瞬间就点在裴旻的小腹上。

随着“锃”地一声大响,面色大变的反是苗彦,他忙不迭向后退去,再看手中的铁棍棍,却只剩下了半截!

胸前衣襟从中裂开,露出了一胸的毛,却未有伤及半分。

苗彦心底打了一个寒颤,那削铁如泥的宝剑,若是再进半分,他直接就给开膛破肚了。

是存心,还是巧合?

若是存心,那实在太可怕。

苗彦羞愧退下,不敢再战。

裴旻秦皇剑斜指,喝道:“还有谁?”

第七十一章 目中无人的两个后辈

这一声还有谁,可是狂妄之极。

直将这画舫上的武林人士,视如无物。

梁昊的面色更是难看至极,想不到这成立不过三五载的青羽盟,竟然网罗了如此了得好手,当即给了童虎、魏豹两人一个眼色。

童虎、魏豹是他的两个得意徒弟,两人关系极为要好。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一同学艺,一同闯江湖,师兄弟齐心。

梁昊根据他们的秉性,传授了一套合击之法给他们。

师兄弟二人也闯下了极大的名头,给称为疯虎残豹。

童虎特别疯狂,而残豹则人如其名,下手狠辣,不轻易伤及人命,却叫人断手断脚,生不如死。

两兄弟听得师傅受辱,早已跃跃欲试,见师傅应诺,一左一右,不约而同的同时出手,口中也同时说道:“我们兄弟来会会你!”

他们就连说话,亦是一模一样。

魏豹直接就地一滚,滚到裴旻跟前,刀光如白练,要砍他的双腿。

裴旻遇过不少的江湖好手,但是如他这般出招古怪难看的却是第一个。

这种地趟刀最是难防,裴旻正想闪避,童虎一把锋利沉重的大刀,如泰山压顶般的直劈下来。

虎豹联手,一取对手的下盘,一取对手的上身,配合得异常默契。

寻常好手对上,确实难以招架。只是裴旻并非寻常好手,而且他见过真正的配合,相比公孙幽、公孙曦的配合进击,这虎豹配合,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他也不退让,一手秦皇剑上撩,另一手剑鞘下档。

裴旻口中戏谑道:“这一招赖驴打滚招式不错,将驴的无赖,表演的淋漓尽致!你这一招疯狗问天,也用的极为到位。”

童虎、魏豹只气得火冒三丈。

童虎厉声道:“小贼猖狂!”

他说时,咬着牙,刀势如虎纵龙腾,如重重怒浪,盖顶铺天而来。

魏豹更是一句话不说,咬着牙,一连几刀如闪电般的使出,刀口直取下盘。

刀以沉重、凶悍、猛、准、快为主,童虎的刀沉重、凶悍、勇猛,而魏豹的刀精准,快捷,可谓得到了刀法的要诀,配合在一起刀刀都是凶狠的杀着。师兄弟二人一并出手,可以说是达到了上乘水准。

但裴旻一剑一鞘,竟如两人一般,将他们的攻势化为无形。

梁昊面色沉重,一直注意着裴旻的动静,对他武功之奇,深自骇异,暗想:“想不到青羽盟竟有这般出众的人物,恐怕只有自己出手,才能收拾的了他。”

公孙幽也带着几分肃然,海东梁家,存在百年,果然有着非凡的底蕴,从之前出手的几人便看得出来。

梁家拥有的好手并非当前青羽盟可以相比的,在中高级别的成员中,梁家要胜过青羽盟好几个档次。

真拼斗起来,青羽盟定不是对手。

她们所能倚仗的唯有姐妹二人的实力,只要梁家昔年的盟友虬髯客那一脉不出来,也只有一直未展现实力的梁昊是她们的对手!

这也是她为何回单刀赴会的缘由所在!

只是裴旻的出现,让她的计划轮空了。

不过变故却是向好的地方逆转!

裴旻就算除去他背后的身份势力,仅以武艺而论也是超一流的。他一人的存在,足以抵得上百八十人。

便在两人深思之际,裴旻再一次取得了胜利,破了童虎、魏豹的合击之术。

童虎、魏豹特点不一,将他们配合起来,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裴旻的战斗经验是何等丰富,再细微的破绽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四五招后,他左手一剑中宫进取,直刺童虎手肘麻经,将他手中的金丝大刀击落。同时,右手秦皇剑一荡,金丝大刀斜刺下落,插在地上,正好挡在了魏豹滚地的前面。

他滚了一半,如何收的了?自己在刀口上一滚,脊背上割出了一道刀伤……

裴旻直接追上,一脚踢在了魏豹的背心,将他踢下了画舫。

他们是以武定胜负,却非生死相搏,这点裴旻从几人的出手可以看得出来。

在这太平盛世天子脚下,也真没人愿意闹出人命。

但是魏豹出手却是狠辣,小惩大诫,直接让他下河去清醒清醒。

童虎见状,也跟着一头扎进了曲江里救人去了。

一瞬间画舫上静寂无声。

打赢董波、苗彦,周边人已经很是讶异了,如今轻松惬意的击败童虎、魏豹的合击之术,更让他们震撼。

作为梁昊的徒弟,童虎、魏豹他们武艺算不上最出色,但他们一并对敌,实力要胜过梁昊任何一个徒弟,在海东极为有名。

如今他们却让一个年岁不大的人物,轻而易举的打败。

委实……

“还有没有?”

裴旻一如既往的猖狂,道:“一个个来太麻烦了,干脆你们一起上,我们速战速决!”

他说着,手中的剑已经指向了梁昊,用意不言而喻。

“小贼莫要太猖狂了!”

梁昊知道自己在坐视不管,回到海东,一世英名也将留下污点。

唯有一战,才能挽回一切。

神术刀出鞘,梁昊喝道:“就让老夫来会会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你的厚颜无耻,已经让我见识到了!”真比嘴炮,他只服气演义里的诸葛亮,其他人,他可不虚半分。

公孙幽这时也站了出来,来到了裴旻的身旁,道:“梁公交给你了,余下人我来对付!”

她性子不好争斗,可要斗起来,当今世上能够降服她的又有几人?

裴旻道:“给我留点!”

公孙幽微微一抿嘴道:“这个有点难!梁公不太好对付,他的鲲冥六斩有些来头,是当年第一豪侠虬髯客传给他的……”

裴旻一听,更敢兴趣了。

当年风尘三侠中的虬髯客可是公认的江湖第一,他的刀法与李靖的兵法,可是巅峰的存在。

“那我尽快解决!”裴旻涌起了熊熊战意。

公孙幽道:“那我尽可能的慢点好了!”

他们肩并着肩,彼此交流着,全然不将周边的人看在眼底。

江湖人最好面子,周边闲杂人等怒喝连连,纷纷取出了兵刃。

这闲杂人等都如此生气,更别说是梁昊。

梁昊自诩武林名宿前辈,这亲自下场,竟然让对手无视了。

这比骂他一声“老狗”,更让他无法接受。

第七十二章 张旭封笔

东海泰山!

东海的第一号人物,今日让一个后辈这般折辱,梁昊就算涵养再好,也到了极处。

不过梁昊从先前几招,也看出了端倪,知道今日实是遇上了生平从所未遇的大敌,稳步凝气,注视对手,手中神术刀青光闪动,身随刀进,直攻裴旻右臂。

神术是为古代名刀,南朝梁时第一奇人陶弘景,曾著有一本《古今刀剑录》的奇书,书中包含天下名刀名剑,神术位于个中前茅:“前秦苻坚,以甘露四年造一刀,用五千二,铭曰神术”。

神术刀厚背宽刃,锋锐无比,出鞘时绽放青芒,给人一种妖冶的感觉,摄人心魄。

尤其是梁昊刀法精湛,一出手只见刀影闪烁,让人分辨不清攻击点藏于何处。

裴旻眼睛一亮,终于来了真正的高手,武艺到了他这个境界,就算是江湖知名好手,于他手上也不过五合之事,没有什么欲望。

唯有真正的高手,才能激起斗志。

梁昊作为海东泰山,显然在此列中。

裴旻喝道:“来得好!”

秦皇剑一挥,竟是刺向自己的左方。

当的一声响,这一刀砍在剑上,火花四溅。

梁昊这一刀是倚仗神术刀的优势特点,避实击虚,兜了半个圈子,方向突变。

梁昊的刀法配合神术刀的特点,尤为难测,若是一般好手,以为他这一刀给蒙蔽了。

裴旻顺势推了过去,施展开了草圣剑法。

他的剑法杂乱无章,绝招妙招信手而来。

这一点早已随着他的名望世人皆知。

如今江湖无人不知,新晋剑圣裴旻,天赋了得,对于剑招剑式过目不忘。与之交手,任何奇招妙招都会为他学去,从而成为他的剑法。

因此胸中囊获万千剑招,出手变化无方,随手一来即是百家所长,令人防不胜防,难以匹敌应对。

对于他的剑法,有一个特别粗俗的名字,叫做大杂烩剑法。

裴旻知道自己若施展出大杂烩剑法,瞒得过一般人,决计瞒不了梁昊这样成名四十余年的老江湖。

一但他身份泄露,梁昊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放肆。

是以裴旻只用自创的草圣剑法应对。

草圣剑当今之世,他只传给李白一人,只有少数人才见过此剑,仅限于关中一片区域。

东海远在万里,自然不会识得。

裴旻运转草圣剑,秦皇剑在他手中在手里运转如意。梁昊使开了家传刀法,刀刀狠辣,招招沉猛。

草圣剑如长江黄河绵延不绝,梁昊的刀,刚猛中带着奇幻,可谓刚柔并济。

正是针尖对麦芒!

裴旻一剑向梁昊左肩刺去,迅捷无伦,在一瞬之前,剑在横在他前胸,一瞬之后,剑尖以离梁昊不足寸余。

梁昊一惊之下,回刀横挥,当的一响,刀剑相交,在千钧一发之际格开了。

裴旻用的是张旭挥毫,而梁昊却是八方藏刀,一快一慢,一攻一守。

梁昊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心想:“此人的剑术绝妙,自己竟然从未遇见。这江湖之大,果然人才辈出。”念及自己老一辈人,却难胜一晚辈,传出去实在贻笑大方。尤其是击败青羽盟关乎梁家未来,当即以顾不得昔日祖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鲲冥六斩的祖训。

刀光闪现!

梁昊双手握刀,以足为基点,身子缓缓转动,神术刀随着他身形的转动划出了个圆弧。

裴旻皱着眉头,心里竟然泛起一股奇妙的感觉,这一招不快,反而异常的缓慢,但偏偏给他一种不可抵挡的感觉。

依照道理而论,愈用力则速度愈快,反之则慢。

梁昊这一刀却有些违背常理。

裴旻战斗经验尤为丰富,既然对这一刀来势与取点捉摸不透,索性不去想他,直接一剑刺出,画出半圈剑芒,自取梁昊胸前要害。

梁昊“哼”的一声,沉腕下挫,神术刀猛然加速,刀光颤动,不知怎的,化作一片光幕,竟是后发先至。

梁昊这一刀叫做鲲变鹏击,《逍遥游》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大鹏振翅,水击三千路,扶摇而上九万里。

梁昊完全掌控了速度,从静到快,由鲲水中缓游,到振翅一击,不过转瞬。

即便是公孙幽亦忍不住为裴旻惊呼出声。

梁昊这一刀实在过于霸道厉害,不身临其境,只凭肉眼,根本想不出这一招如何破解。

周边众人也忍不住叫好。

梁昊这一生经历无数恶战,但只要他施展出“鲲冥六斩”,就绝无失败的可能。

就在快如白驹过隙的一刹那!

剑与刀相互交错,生出了刺耳的声响。

然后众人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裴旻、梁昊竟然换了一个位置。

两人均是一动不动。

是谁胜了?是谁败了?

众人脑中闪过如此念头,即便是公孙幽这样的人物,也只是看了一个大概。

这时“咄”的一声,天上掉下来一物,插在了甲板上,犹自颤抖不停。

众人定睛一看,诡异无声。

掉下来的竟然是神术刀,他们这才发现梁昊手中空空无物,他的刀在甲板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很短,又似很长。

周边传来不可置信的议论声。

“败了!”

“竟然败了!”

“怎么可能败?”

从曲江河中重新上岸的童虎、魏豹也及时见到了这一幕,不可置信的泪湿眼眶。

在施展“鲲冥六斩”的情况下,梁昊居然败了!

梁昊作为当事者,却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败了……败了……败了……我怎么能败?”

裴旻四望一眼,见周边人人带伤。

公孙幽果然比他更快的结束战斗,不免抱怨道:“怎么也不给我留个?”

公孙幽惭愧道:“一不小心就……”

“唉!”裴旻叹了口气道:“不关你事,是我慢了。这老头儿的刀法确实不俗,尤其是最后一刀,可吓了我一声冷汗。我本想见一见‘鲲冥六斩’全貌,却发现这‘鲲冥斩’一出,若是不胜,就是我败……”

公孙幽道:“但你那剑更妙,从未见你用过,叫什么?”

裴旻想了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冰封江河,也是草圣剑最后一招,我称之为张旭封笔!”

第七十三章 如意算盘

草圣剑是裴旻早年初识草圣张旭,根据他书写时的意境,悟出的一套剑法。

作为生平第一套自创剑术,裴旻对于草圣剑有着极深的感情。

自剑术大进以及书法精进之后,根据草圣剑的特点经过多次改良,成果不菲。

不过张旭封笔这一招却不是根据当初张旭书法意境创的,而是后来夺取河西九曲地的时候,途径黄河上游。

那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冰封万里,黄河彻底冻住,大军在黄河之上行走自如。

那等景象,让后世裴旻一个身在南方,终年不见雪的人,尤为震撼。

心中念着以黄河之豪迈也敌不过大自然万一。

张旭昔年是因游览了长江、黄河之后,心念着祖国山河之壮丽,有感而发。

草圣剑的力量根源在于黄河长江,而裴旻又见黄河给冰封的景象,事后根据感悟,创出了草圣剑的最后一式,冰封江河。

不过草圣剑皆以张旭起名,这最后一式若叫冰封江河,难免有些特立独行,也特别改为张旭封笔,以作草圣剑的最强一式。

梁昊的“鲲变鹏击”是掌控速度,由慢转快,就如弹簧,将自己压得越狠,反弹的力量就越强,速度越快。

而草圣剑的每一招都极为凶猛澎湃,唯独这最后一式刚到极处,自然而然的刚中有柔,刚劲柔劲混而为一,一举破了鲲冥六斩中的“鲲变鹏击”。

见梁昊依旧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败了,裴旻摇头道:“招是好招,只是你不配用他!”

裴旻感受得出鲲冥六斩的威力,能够体会那神速一击的奥义。

梁昊并没有真正将那一招的意境施展出来,饶是如此,这一招已经极为骇人了。

若是虬髯客在此,必将裴旻引为知己。

虬髯客是何许人物?

天下第一豪侠,绿林中的无冕之王,有机会争夺天下的人物。

诸多史料记载,虬髯客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如李世民。

其实不然,虬髯客放弃争雄天下的原因是江湖人难治。绿林中有好汉,同样的也有恶徒,秉性脾性过于自我,不受约束。

一但踏入天下之争,势必牵扯到各种各样的利益,所有人都要受到约束管制。

江湖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一人犯错,为了义气,相互包庇。

还有些人藐视生命,一言不合打杀随意。当时是乱世,根本无人去管,一但他们有了势,反而成为欺压百姓的存在。

虬髯客不想这种情况发生,直接放弃一切,远走海外。

如此拿得起放下的人物,确实当得起天下第一豪侠的美誉。

他的刀以如他的人一般,充满了干云的豪气。而梁昊为了梁家,为了家族满心算计,甚至威逼胁迫。

武艺到了一定的境界将不在单纯的追求招式与力量速度,而是炼心,修炼意境,俗称武道。

不同的人,武道的路各不相同。

虬髯客的为人豪气干云,他的刀法意境,自然如他的人格一般。

梁昊固然习得鲲冥六斩,并且练的融熟中生巧,但其中的精髓却从未真正领会。

听了裴旻的话,梁昊恶狠狠的瞧着他,想着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他手,眼底杀机隐现,正在拿捏着得失。

突然一群官兵冲上了画舫。

他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舞动着兵器,厉喝连连。

“上元夜,你们舞刀弄枪的意欲何为?还有人落水了,想要闹出人命不成?”

一个将官大步走上了画舫,对着一群人怒视着。

前夜发生了江湖人劫狱一事,此事闹得龙颜震怒,直接严惩了当日值班的所有将官。

有了前车之鉴,对于上元夜的治安,负责值勤的官员将校不敢再有任何马虎。

先前得知有人落水,又听百姓说这画舫上传来打架斗殴的声音。

负责这一代安全的将官直接杀上门来了。

因为之前江湖人莫名背锅,兵士们对于向来不安分守己的江湖人,厌恶非常,语气态度极为恶劣。

裴旻见状赶忙收了兵器,他有心用江湖手段处理此事,不想暴露身份。

周边人让娇陈、裴旻弄伤的人,也纷纷强撑着,或是掩盖自己的伤,或是一脸的无辜。

这江湖人江湖事最忌讳的就是官府涉入,若个人恩怨,牵扯官府,将会为他人所不齿。

公孙幽叫屈道:“冤枉啊!兵大哥,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是太高兴了,一时忍不住,切磋一下武艺,并非存心闹事……”

落水的童虎、魏豹也齐声道:“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是不小心落水的。”

他们对于裴旻忌惮厌恶,心中早想着要如何报仇,找回颜面。便是如此,却也不屑动用官府势力。

梁昊意外神色一变,厉声道:“有什么好怕的,官爷,事情是这样的。在下跟这位姑娘有仇,今日邀请她来画舫,实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化解恩怨。却不想这位姑娘的属下嚣张狂妄,仗势欺人,倚仗有一身好武艺,痛下狠手。我的徒儿都是他踢下水的,还有这几位,都是为他们所伤。”

梁昊突然玩得这一手,让人意想不到。

童虎、魏豹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师傅。

董波、苗彦一众人也不解的瞧着梁昊。

公孙幽一脸的鄙夷,这鄙夷中还带着几分自求多福的意思。

裴旻也怔了怔,他非江湖人,可江湖人的规矩还是懂一些的。

恩怨不涉及官府,这是常识。

梁昊身为老江湖,自然不会不知这常识,只是他早非一个单纯的江湖人了。

这些年为了梁家的发展,黑白通吃,早与官府搭上了线,地方朝中都有人。

也是因为得他们提醒,才迫不及待的转行,与青羽盟有了利益冲突。

今日裴旻、公孙幽展现出来的实力有些骇人可怕,梁昊意识到青羽盟的实力比他想象中厉害的多。

尤其是今夜过后,裴旻胜他的事情传开,青羽盟更会士气大振,就算力克青羽盟,梁家亦将付出不少的代价。

如今官府意外涉入,无疑是个机会。

只要自己动用关系人脉,将两人关个一年半载,令得青羽盟群龙无首,自己完全可以乘虚而入,将青羽盟击得溃不成军,抢占他们的一切。

等二人出狱,大势已去,自己再来收拾他们不迟。

第七十四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得到了两个不同的答案,将官也是脸现怒色,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说明白,将你们都押到大牢里去说。”

出于对梁昊的尊敬,童虎、魏豹、董波、苗彦等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虽不知缘由,但是相信梁昊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这也是日常洗脑的好处,即便心中再如何的不愿,也不会出来反驳。

裴旻一脸古怪的看着梁昊,也察觉了梁昊的用意,暗自好笑,自己遵守江湖法则,不打算用镇边大将的身份来压梁家。却不想反过来,让对方打算用官府的势力来针对他了,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

“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裴旻带着几分好心的劝说了一句。

梁昊故作什么都不明白,反问道:“难道老夫说的有假?一切的一切,不都是由你挑起的?”

他这么一说,还让裴旻有些无言以对了。

梁昊上前一步道:“官爷,可识得王景耀,王将军?”

将官听了此话,不免怔了一怔,王景耀是左翊府将军,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带着几分拘谨的道:“你识得我家将军?”

在长安这一亩三分地,五品官都不算事。有些时候,大街上一抓一把关系户,将官只是负责一片区域安全的小官,真得罪不起关系户。

除了个别愣头青或是有着权势在身的人,寻常的小官小卒,哪有刚直不阿的胆子。

梁昊暗自庆幸,王景耀早年是东海莱州的功曹,负责船贸这方面的事情。

他们有着很深的往来,梁昊为了便宜行事,没少送礼给他。

后来王景耀捞了钱,通过关系进了京,谋了一个左翊府将军的职位,负责长安曲江这一块的治安。

因为梁家以漕运为上,曲江码头是长安流量最多的码头之一。

梁昊也没有断了往来,逢年过节也有薄礼备上,现在正是用武之地。

梁昊带着几分热忱的道:“他与我是旧识了,早年在莱州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喝酒。此来长安,就是为了拜会他。只是上元时节他公务繁忙,再下不便叨扰。打算今日过后,明日再行拜访。”

将官一听是顶头上司的好友,一改先前态度,道:“原来是将军的朋友,那就是自己人了。到底怎么回事?”

梁昊道:“就如之前所说,这里是王将军管辖的范围,作为朋友,老夫不愿意为难他。却不想他们寻衅挑事,以至于动了刀剑。我们处处忍让,不愿意动手。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还伤了我们不少人,简直可恶。”

将官瞧了裴旻、公孙幽一眼,脸色一沉,大手一挥,道:“带走!”

裴旻见兵士伸手去拿公孙幽,怒喝道:“放肆!”

他手握陇右重兵,掌管陇右军政大权,三品以下官员升迁贬斥由他一言而决,已经养成了上位者的气度。

这一声“放肆”,威由声起,将官听了心头一颤。

兵士也情不自禁的停了手。

梁昊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

梁家在海东多年,人脉深厚。不只是左翊府将军王景耀,还与有诸多人皆有往来。

一个年轻后生,又有什么人脉?

长安不缺二世祖,但他不信二世祖会拥有这般超群的武艺。

而且他若有身份所持,又岂会孤身前来?

心念着他们最好反抗,他在火上添油,伤个三五官兵,到时候关押个两三年,那就再好没有了。

将官回过神来,见裴旻渊渟岳峙,不免道:“足下何人?”

在长安干他这一行最难,谁也不敢保证自己遇到的是不是官富二代或者皇亲国戚。

裴旻也不答话,取下随身携带的印记丢给了将官。

将官伸手接过,拿在手上瞧了瞧,这以是深夜,画舫上的烛火呈现红色,与印鉴的朱砂相映。而且印鉴是反向雕刻的,仅凭肉眼不好辨认,一时间也看不出是什么字。

裴旻伸手夺过,在口中哈了一下,向着将官的脸上盖了过去。

他出手速度极快,将官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已经中招。

“你……”将官勃然大怒,想要用手去擦拭。

裴旻好心提醒道:“给你留个纪念,这一个月之内,印章要是没了,你便去职农吧。”

将官心底一寒,不敢去摸。

身旁的一命兵卒颤着声音念道:“陇右节度使印……”

将官看着面前这个不足三十的青年,与传说中的那位一样的年青,一样的帅气,膝盖瞬间软了,单膝跪地拜道:“翊军郎昌静拜见裴国公!”

周边数十兵卒瞬间打了一个激灵,见礼参拜。

裴旻不理会跪伏在前的昌静,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梁昊。

这位东海泰山已经彻底失神傻眼了,身躯晃了晃险些栽倒。

这能身配陇右节度使大印的,当今世上出了裴旻还能有谁?

剑圣、关中第一剑、凉国公、陇右节度使、按察使、御史中丞、镇军大将军……

想着裴旻这一连串的头衔,梁昊只觉得老眼昏花,心中凄苦悲凉……

难怪他能破自己的“鲲变鹏击”,难怪他有恃无恐!

自己竟然跟大唐权势最高的镇边大将比人脉……

梁昊机关算尽,终于意识到这一次算到太岁头上去了。

周边众人也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位武艺奇高的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裴旻,内心也是拔凉拔凉的……

昌静见裴旻不理会他,硬着头皮道:“末将不知国公驾到,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裴旻冷哼道:“身为军人,无半点骨气,实在丢人。”

他说着看了梁昊一眼道:“我本欲用江湖手段,既然你想走官府的路子,那我裴旻奉陪到底。”

说着,他什么话也不说,直接转身走了。

“公孙盟主!”梁昊脸色苍白,带着几分哀求的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公孙幽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也跟着离去了。

昌静见裴旻、公孙幽离去,恶狠狠的看着梁昊一行人,切齿怒道:“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将这一伙人通通拿下!”他对于梁昊现在是恨之入骨,若非对方恶意引导,他哪里会得罪裴旻这样的庞然巨物?

梁昊更是如失了魂一样,他知道梁家此次就算不亡,也少不了去一层皮。

第七十五章 姻缘签,事业签

来到曲江河畔,裴旻在岸边等着公孙幽。

公孙幽翩然而至,想着先前一幕,叹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江湖名宿,行事竟是如此卑劣。”

裴旻笑道:“江湖人,未必行江湖事。这年纪越大,阅历越多,反而容易改变。尤其是面对家族发展,面对时势的变化。梁家作为东海一霸,称雄那么多年,没有点手段怎么成事?”

手段分好几种,毫无疑问,梁昊选择了最方便的捷径,当然也是最不齿的道路。

公孙幽苦笑道:“又让裴公子费心了,以你的身份却为我等小事奔波,传出去,只怕有损公子英明。”

裴旻不以为意的道:“谁敢?兵士那边我会吩咐下去,他们不敢乱说。至于梁家,短期内,他们怕是出不了大狱了。就算日后出狱,也不会乱嚼舌根。就算他们不嫌丢脸?也没有那个胆子……真以为我对付不了梁家?”

东海与他管辖的陇右天各一方,但是他在御史台有极高的人脉。

御史台的第一把手,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御史台里的监察御史有巡视天下的职责,只要他给御史台知会一声,自有监察御史去东海找梁家麻烦。

“何况……”

裴旻说着,怔怔的瞧着公孙幽道:“幽姑娘的事,与我而言,都是大事,哪是小事?”

瞬间,公孙幽的脸红得象一只苹果,在周边花灯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裴旻趁势邀约:“时辰还早,幽姑娘不如随我四处转转?想必姑娘这些天也未能好好在这曲江游玩吧……”

公孙幽闻言心头有若一只小鹿,不停的撞着。

好半响才说了一声:“好!”

裴旻之前来曲江游玩过,知道哪些地方好玩,更加知道哪些地方情侣最多,他用心不良,自然选择情侣最多,最诗情画意的地方游乐。

他们先到了树海看灯,在树海里漫步而行,郎情妾意,然后居心叵测的提议去了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唐长安城内最著名、最宏丽的佛寺,是太子李治为了追念母亲文德皇后长孙氏修葺的。

当年的西行取经的玄奘法师就在这里主持寺务,还领管佛经译场,创立了汉传佛教八大宗派之一的唯识宗,成为唯识宗祖庭。

有了这层身份,大慈恩寺的地位自然是居高不下,受到国内外佛教界的重视。

大慈恩寺可不只是一个寺庙,后世的现存寺院面积仅是当时的一个西塔院而已。

这个时代的大慈恩寺占着晋昌坊半坊之地,共有十三个庭院,屋宇将近两千。除了有山门、钟鼓楼、大雄宝殿、法堂、大雁塔、玄奘三藏院、藏经楼、寮房这些建筑,还有雁塔广场。

仅雁塔广场占地近千亩,整体设计凸显大雁塔慈恩寺及大唐文化精神,广场分为:北广场、南广场、雁塔东苑、雁塔西苑、雁塔南苑、慈恩寺、步行街和商贸区等。

他们两人沿着步行街一路游玩,顺着人流来到雁塔东苑。

雁塔东苑有一座巨大的观音像,这里是给人求签许愿的地方,俗称观音灵签。

看着许多香客都手持一支签文出来,面部表情,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公孙幽也动了心思。

裴旻察言观色道:“我们一起去求个签?”

“好!”公孙幽向来有主见,但是此刻却如应声虫一般,任由裴旻掌控。

两人挤入了寺院。

裴旻自身并不信佛,从他多次对佛教动手即可看出些许端倪。

不过为了自身幸福,裴旻还是很老实的跪伏在观音菩萨面前。

看着留着三撇胡须带着几分慈祥的观世音菩萨,裴旻免不了在心底吐槽了番,似模似样的祈祷了番,摇着手中的签筒。

他瞄了身旁的公孙幽一眼,见她虔诚的跪在观音菩萨面前,低声说着什么,然后拿起了插满签的竹筒,“哗哗哗”不断从里面传出来摇签文的声音。

“啪”两支竹签,竟然巧合的同时掉落在地上。

他们相视一笑,各自捡起了自己的签文,走向了解签之处。

解签的是一个老和尚,慈眉善目,已经有了一定的年岁,眉须皆白。

公孙幽将他抽中的灵签递了过去。

老和尚微笑着伸手接过灵签,看了一眼,瞧着公孙幽道:“姑娘求的是什么,姻缘嘛?”

如他这般年岁的女子,来寺庙求签,十有八九都是求姻缘签。

没等公孙幽说话,裴旻已经先一步道:“姻缘怎么说?”

老和尚似模似样的道:“此签若求其他,则是下下签,要求姻缘却是签中之王。签诗曰:佳偶天成,神仙美眷也。夫复何求?此签何须贫僧来解?对对佳偶,神仙美眷。良缘即在眼前,百年偕老,无须再觅。”

公孙幽偷偷瞧了身旁的裴旻一眼,又羞又喜,开心极了。

裴旻对于这个给他神助攻的老和尚,越看越是顺眼,亦将自己的签递了过去,说道:“求事业!”

尽管他恨不得在老和尚那光秃秃的脑袋上亲了一口,但还是不想将自己的终生幸福,寄托在一个永远是处男的老和尚身上。

老和尚接过灵签,看了一眼,道:“失其所惜,得其所哉!”

裴旻本不太信这个,不以为意的对着公孙幽笑道:“看来我的运气没你好!”

公孙幽显露担忧之色。

老和尚道:“公子不必悲观,此乃中签,却非下签。以事业而论,是说有所失,必有所得。公子的前程,一片远大,不过得失之间,会失去一些东西。”

裴旻并未将抽签之事,放在心上,倒是公孙幽一脸的担忧不悦,说道:“早知就不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幽姑娘又何必在意?”裴旻看的极开,说着又低声笑道:“再说了,要是不来,又岂能得知良缘即在眼前?你说连观音大士都在祝福我们呢,我们焉能忤逆上天的旨意?”

公孙幽顿时如中雷殛,立定不动,一颗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虽未答复,但那满脸羞色以将答案表露无疑。

其实若真是无心,以公孙幽的性子,即便裴旻对她恩情再厚,也不会答应这孤男寡女的邀约了……

第七十六章 痛着并快乐着:三游曲江

郎有情,妾有意!

只是中间这层纸一直未挑破,裴旻现在借着老天的帮助,果断的将之挑开了。

公孙幽向来温婉冷静,可情感一事,并不受理性控制。

这给心上人告白了,她脑子里就跟浆糊涂满了一样,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只觉得呼吸困难,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你,你说什么呢!”

裴旻静静地打量着她,缓缓道:“我说,我想娶你!”

相比之前的话,这话更加直接了。

而且还用更热辣的眼神,等着她的回应。

公孙幽让他看的似乎要透不过气来了,半响才道:“我需静静……”

裴旻突然想到后世似乎有这么一首歌,忙喜道:“这么说,你答应了?太好了!”

听了这话的公孙幽一脸的懵逼,完全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答应的。

裴旻靠近了一些,轻声细语的道:“我有个小名,就叫静静,你不是‘许静静’嘛,静静不就是我咯?”

他这还真不是瞎说,他后世叫裴静远,小的时候乡里乡亲都叫他“静静”,直到上了初中这个称呼才跟他告别。

“你,无赖!”公孙幽听了这胡扯八道的解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我们一起游船去吧!”裴旻其实找知道公孙幽的心,只是女孩子家,在这方面有些放不开,这也是正常的。

尤其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公孙幽又哪里说得出口。

裴旻也不强迫,“体恤”的邀她去游船了。

经过这次告白,两人之间的关系捅破。

她们之间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息,说话时少了几分自然,多了一些羞涩。

要是在后世,关系到了她们这个地步,不说找个宾馆“啪啪啪”,胡天胡地,也可以亲亲抱抱,拉个小手了。

但是古代风气不一样,公孙幽又是良家女子。

即便裴旻心中对她有着点点的不轨之念,也压在心底。

发之于情,止乎于礼,以君子绅士的态度对之,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

这也让公孙幽好感大生。

公孙幽身份是良人,但是从事贱业,所以心底或多或少在乎他人将之视为烟花酒巷的陪客女性。对于自身的清白,特别重视,思想很是保守。

两人在曲江上泛舟,畅谈人生,说着彼此的事情。

他们一并喜欢剑舞,与剑道一途又是志同道合,完全不愁没有话题可言。

黎明即来,裴旻上船的时候,跟公孙幽说了,回去跟裴母、娇陈谈谈此事,争取尽快将事情定下。

这一次公孙幽并没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而是红着一张如玫瑰花瓣的俏脸,说了一声:“好!”

但是这个好字,细若蚊呜,也亏得裴旻耳朵极灵,又与公孙幽同船而坐,才总算听到,若是革离的远一些,也只能见到她嘴唇似动非动而已。

总算得到完美的答案,裴旻也心满意足的送公孙幽回芙蓉园了。

见公孙幽平安无事的回来,公孙曦有气无力的叫道:“我的老姐,你终于回来了,救命啊,这累死我了!”

她根本就不担心公孙幽会出什么事情。

有公孙幽、裴旻在,她只会为梁昊一行人祈福,而不担心他们两人的安危。

只是这近乎两个多时辰,她守在凤鸣院,处理着鸡皮蒜毛的小事,无聊的要死。

公孙幽难得对公孙曦露出了抱歉的表情,想着公孙曦为自己担惊受怕,自己却跟心上人抽签,泛舟游湖去了,实在对不起她,难得的道:“好了,辛苦了。放你几天假,趁着上元节还未结束,玩去吧……”

“万岁!”有气无力的公孙曦瞬间精神十足,瞧了一眼裴旻道:“师傅,你玩的开心了吧,也陪我一起逛逛?”

裴旻吓了一跳,大有给捉奸在床的感觉。

公孙幽也是娇躯一颤,脸色绯红,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哪里露了破绽。

“啊,啊,好,好呀!”裴旻支支吾吾的,面对未来小姨子的逼问,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了,想着难道是自己跟公孙幽的气氛让她察觉了?不至于啊,粗枝大叶的公孙曦,哪有那么细腻的心思?还是他们游玩的时候,让青羽盟的人瞧见了?

正当两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公孙曦叹道:“都说那个东海泰山是东海第一刀,即便不用鲲冥六斩,仅凭祖传刀法,以是刀中高手,厉害了得。一但危机时候,施展出鲲冥六斩,更是无人接的下。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惜无机会跟他交手了。”

原来如此!

裴旻、公孙幽先后松了口气,原来公孙曦指的是这个,是他们自己做贼心虚了。

公孙幽好气又好笑的看了裴旻一眼。

裴旻也是一脸无奈,哪里想到公孙曦说的是这个,既然答应出了口,也不好拒绝,也客观的评价了梁昊的刀法。

梁昊的祖传刀法确实有几分神韵,在配合虬髯客传下来的鲲冥六斩,寻常人确实不是对手。

即便是他,面对鲲冥六斩都没有接下的可能。

要不破之,要不落败,以至于未能得偿所愿,见识鲲冥六斩的全貌。

公孙曦听得也是心痒难耐,叹息连连,后悔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拉着裴旻去逛上元节了。

裴旻也只能打起了精神,三游曲江……

相比裴旻痛着并快乐着,拜占庭的查士丁尼真的是一脸的悲痛。

他在紫云楼外整整等了一夜,等到的结果却是李隆基喝醉了,已经回宫了,根本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不得已,这个悲催的家伙再次备上了重礼,找到了高力士的府邸,求见高力士,希望能够通过他跟李隆基对上话。

高力士常年住在宫中,只有极少的时间在自己府上过夜。

这天高力士恰好回到了府上,因为大过年的,高力士一直都在一旁伺候着,李隆基都过意不去了,让他赶个年末回家休息。

高力士也是刚刚从紫云楼返回,接见了查士丁尼。

静静的听查士丁尼道明了来意,高力士道:“总督是找错人了,你找在下,在下可是无能为力,半点忙都帮不上。”

查士丁尼虔诚的道:“还请高公指点,应该找谁,最为适合?”

高力士徐徐道:“内事,你要找在下,还能帮助一二,这外事,也只有裴国公的话,陛下听得进去。”

第七十七章 狮子大开口

等裴旻回到裴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明了。

这陪着莫斯雷马萨跑了一趟函谷关,出于各种原因。

他们当天一个来回,又陪着公孙姐妹玩耍了一夜。

曲江上下可以游逛的地方,三天里他逛了三遍。

再下去街边小贩都要熟悉他了。

回到府邸,裴旻问向管事宁泽,“娘跟夫人回来了没?”

宁泽回道:“半夜里回来了……”顿了顿道:“老夫人神色似乎有些不悦,也不知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裴旻应了声,先一步走向了主宅后院。

娇陈正在卧房中看书,小七、小八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因裴旻身份的关系,即便身在皇宫也是让人宠爱的对象,玩的特别开心,也玩累了,没心没肺的在一旁的摇篮里甜甜的睡着。

“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裴旻见娇陈眼圈有些泛黑,知道这些天玩是玩痛快了,但休息定是没有休息好的。

尤其是娇陈眉宇间有着一丝忧愁,在想着心事。

娇陈见裴旻回来,上前帮他取了下外衣,摇头道:“睡不着……”

裴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娇陈道:“娘亲不让说?”

“说吧!”裴旻伸手搂着她的小蛮腰道:“出了事情,我顶着!”

娇陈最不会拒绝裴旻,苦笑着将情况细说。

原来是宫里的一些事情,当今的皇后是李隆基的发妻,姓王,俗称王皇后。

也不知是不是魔咒,历史上的王皇后很多,但是能够善终的却没有几个。

最惨的就属唐高宗李治的原配皇后,因为她的对手的武则天……

李隆基的发妻王氏九岁的时候就嫁给了李隆基,那时候还是武则天当朝。

王氏名义上是太原王氏的后人,但实际上是偏的不能再偏的小分支,母族没有半点的势力,给不了李隆基多少帮助。

不过王氏贤良淑德,却有昔年长孙皇后的风范。

在李隆基两次政变的时候,王氏给予了李隆基不小的帮助,她在后方鼓舞士气,安抚人心,也有不小的建树。

李隆基称帝之后,王氏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皇后。

这些年后宫在王皇后的治理下也是井井有条。

只是王皇后有着身为女性最大的缺陷……

不知为何,王皇后无法生育,以至于未有子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寻常人家,若是妇道人无后,便是休妻亦无人说闲话。

不过皇后身份不同于寻常,不能以寻常妇道人论之。

但是皇宫里母凭子贵,即便皇后亦不能免俗。

王皇后性子温婉,又不懂得讨好李隆基。虽母仪天下,但并不得宠。

王皇后无子又不得宠,她的位子,哪有可能不让人惦记?

其中最为热烈的就属武婕妤了,她跟其姑祖母武则天一样工于心计,而且继承了武家人的血统,娇媚婀娜,善于逢迎,是李隆基最宠爱的妃子。

武婕妤野心极大,凭借李隆基的恩宠,事事打压王皇后一筹。

裴旻对此也知一二,他还记得当初,武婕妤对他投怀送抱一事呢!

当然并不是真的打算投怀送抱,只是想通过一次香艳的意外,接触认识,拉近彼此的关系。

如武婕妤这样的女人,最善于用自己美艳的身体做武器。

这还好是身在皇宫,要是别处。

娶了武婕妤这样的女人,头顶保管是一片青青大草原,原谅帽能将李嗣业这样的猛男的老腰给压弯。

“你们不会牵扯其中了吧!”裴旻有些担心,除非有长孙皇后这样的千古贤后把持,否则后宫就是天下最脏的地方。

娇陈摇了摇头道:“娘亲也见过了豪门大户的明争暗斗,知道一些分寸。也是因为如此,心里才不好受。王皇后确实很贤惠,武婕妤咄咄逼人,妾身都不太看得下去。娘正是因为不能为王皇后说话,才不开心的。她不想你掺合其中,免得郎君以一外臣干涉宫廷之事。”

裴旻道:“娘就是爱瞎操心,只是,这事情表面上的王皇后跟武婕妤的争斗,实际上与陛下的偏帮,离不开关系。陛下可不是一个念旧情的人……”

李隆基有情更无情,他欣赏器重一个人的时候,那是无条件的信任,一但他心态变了,会立刻翻脸不认账。

最好的例证就是王毛仲……

李隆基对王皇后已经无情,王皇后的势衰源自于李隆基这个皇帝,不是他人可以相帮的。

“不过,你放心!武婕妤,她成不了事……”裴旻断然道:“你去安慰安慰母亲,就说就算我们不插手,武婕妤也成不了气候。她是武后的侄孙女,武家女这个身份注定了她的任何算计都无法实现。文武百官绝对不允许武家女上位的……现在朝政清明,陛下心怀霸业,只要皇后自己不乱,无人动得了她。怕就怕她自己受不住压力,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反而给了陛下理由借口。”

娇陈明白裴旻的意思,可爱的眨了眨眼道:“那妾身去了!”

忙碌了整整一日,裴旻也打算好好歇息,这衣服还未脱,便听到了查士丁尼求见的消息。

裴旻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天生的劳碌命!”

绷着张脸,裴旻出现在了查士丁尼的面前。

查士丁尼此刻脸上的笑容更甚,更甜了,今日一早,他已经得到了函谷关方面的情况。

函谷关地势之险峻,尤为罕见,城墙之坚固,不亚于他们的国都君士坦丁堡。

轰天雷能够炸开函谷关,同样能够炸开君士坦丁堡……

那么意味着只要大唐与阿拉伯联合,拜占庭即将灭国……

念及于此,查士丁尼肠子悔成了青黑色,想死的心都有了……

对于这个拜占庭的总督,裴旻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一脸嫌弃的模样。

查士丁尼将泪水往肚子里咽,道明了来意。

裴旻也不跟查士丁尼客气,道:“我们两国本是盟友,你单方面撕毁了盟约。我大唐不与你们计较,以国事而论,狮王许诺给我大唐五千匹战马,五千匹战斗骆驼,还有一千斤大马革士钢,香料金币若干,还答应攻下君士坦丁堡后,堡中书物为两家共有。如此多的好处,我是心动了……想要我们毁约,不知贵国能拿出什么来?”

第七十八章 惊闻噩耗

裴旻口中说出的物资数额,让查士丁尼彻底傻眼,惊呆了。

五千战马、五千战斗骆驼!

战马还好说,阿拉伯并不缺马,但是战斗骆驼可就不一般了。

西方有很多地方都是荒芜的大漠,骆驼是最佳的代步工具,非常常见。

战斗骆驼跟一般骆驼是完全不一样的,战斗骆驼是为了作战杂交出来的单峰驼。

单峰驼比双峰驼要高大的多,凶悍的多。

有一句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以想象单峰驼比战马大了不只一星半点。

动物跟人一样,对于比自己高大的生物,皆会有一种恐惧的心理。兼之单峰驼身上会有一股恶臭,不为军马所忍。是以对上骆驼骑兵,寻常骑兵没有半点优势。

面对阿拉伯的骆驼骑兵,拜占庭吃了不少的大亏。

五千战斗骆驼,足以组上一支骑兵队了。

还有一千斤大马革士钢!

大马士革刀的精良优秀众所周知,大马士革刀的关键就在于大马革士钢,也叫乌兹钢,是制作刀剑的顶级用钢。

寻常刀剑中加上一星半点,已能使之锋利倍余,一千斤大马革士钢能锻造万把利器……

还有香料金币以及君士坦丁堡的书籍……

阿拉伯舍得花这般本钱?

查士丁尼有些不信。

裴旻笑道:“还不信了?说实话,我也不信。但是狮王这人就是豪爽,给了我大唐一个无法拒绝的筹码。他说只要攻下君士坦丁堡,这点物资又算什么?”

查士丁尼神色一凝,确实如此。

跟偌大的拜占庭相比,这些物资又算什么?

裴旻笑盈盈的看着查士丁尼,他不愁拜占庭不上钩,也不怕他不信。

同样的,这是阳谋。

就算查士丁尼舔着脸去问莫斯雷马萨有没有这回事。

而莫斯雷马萨也如实告诉他,一切都是裴旻的算计,别给他骗了。

查士丁尼会信?

事已至此,为了拜占庭的安危,容不得查士丁尼不信。

也容不得查士丁尼拒绝,谋取大唐的东西,不脱一层皮,想安然入睡?

犹豫了半响,查士丁尼也明白,当前的局面已经从一手好棋,给他走臭,拒绝不了了,半响为难道:“我拜占庭愿出相同的物资,与大唐重新修好。只是战斗骆驼是阿拉伯特有产物,我用七千军马代之。”

他难受的说着,翻译官翻译这段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了。

拜占庭是典型的军弱国富,他们占据着西班牙南部沿海和北非的地中海沿岸,占据着连接黑海到爱琴海之间的战略水道博斯普鲁斯海峡,海上商业贸易极为发达。

即便丢失了大片土地,但是核心犹在。有点像后来的宋朝,丢了大片土地,偏居一隅,国家却一点也不穷,反而格外富裕。

只是富裕归富裕,无辜给讹诈了那么多国有物资,翻译官心疼的几乎哭出来。

裴旻眯眼笑道:“总督,这事我说的可不算,你得去问陛下。不过你们的诚心,我会带给陛下的。相信,他也乐意见你。”

查士丁尼看着无耻的裴旻,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了。

付出了那么多,要是连李隆基的面都见不上,那还怎么活?

“对了!”裴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我对于你们的罗马文化非常感兴趣,现在没机会从阿拉伯那里求得你们拜占庭的书籍,还望允许我们派些学者与你们交流文化!当然,你们也可以同样的派使者来我大唐学习。”

相比一些物资,这才是裴旻的主要目的所在。

化学、物理是改变世界的学问。

以化学、物理为基础,才能发明创造出一个个先进超时代的产物。

连基本的原理知识都没有,还指望搞高科技?

无独有偶!

不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化学、物理都是起源于神鬼之说。

西方的化学、物理源于神学,也就是炼金术。

这也是为什么西方很多科学家晚年都去研究神学的原因。

而东方的化学、物理源于炼丹长生……

直接向拜占庭讨要希腊火,拜占庭定然不会给,就算要给也会以轰天雷为条件。

跟轰天雷相比,希腊火明显低了一个档次。

但是作为西方文化底蕴最深的拜占庭,他们国家也确实有值得学习之处。

大唐之所以文化灿烂辉煌,就在于有海乃百川的胸襟,愿意吸取他国的长处来弥补自己。

至于拜占庭来大唐学习,也是文化交流的一种方式。

唐朝从来不缺求知者,更不在乎多一个拜占庭。

查士丁尼见关系是对等的,也一口应诺了下来,心底却想着让大唐学习可以,但是希腊火的配方一定要藏好,不能让大唐学了去。

裴旻心中暗自得意,他知道查士丁尼定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希腊火。

却不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希腊火虽好,但是在玉珠黑火药面前,显然有些过时了。

他真正看上的是希腊的航海技术,因为地利的关系拜占庭的海军尤其发达,他们的海上贸易,航海事业在当时无人可比。

这也是为什么西方比东方更早进入大航海时代的原因。

大唐目前以陆地发展为主,还未向航海这方面发展。

航海这方面差强人意,能够习得拜占庭的航海技术,大唐的航海事业至少推进十数年,甚至二十余年。

而且要与拜占庭对决,发展水军是必须的。

日后真要赢了阿拉伯,马踏大马革士,兵临圣城耶路撒冷的时候,哪有不打拜占庭的道理?

送走了查士丁尼,裴旻也将情况写于书信中,让人送入皇宫。

这依照规矩,外臣联系皇上必须要经过尚书省。不过李隆基早给了裴旻密奏的权力,他的信件能够直接通过高力士,送给李隆基阅览。

做好了这一切,裴旻伸了一个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累了一天,脑袋一靠着枕头立刻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裴旻让人给推醒了。

这睡熟中让人吵醒,实在难受,脑子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怎么了?”他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见叫醒他的是娇陈,她的眼圈红红的,有些伤感,让他清醒了一些。

“太公,太公他快支撑不住了!”

裴旻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如一盆冷水浇顶,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裴家的老太公早就去世多年了,而今只有一个太公,那就是薛讷!

第一章 贤内助

“太公,他,他怎么了?”

裴旻神色有些震恐,薛讷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贵人。

要是没有薛讷的帮助,裴旻自问没有今日成就。

是薛讷传授他兵法,是薛讷教会他阵仗用兵之道。

没有薛讷的谆谆教诲,他由文入武,没有那么顺利。同样的,要不是薛讷在,要不是他的担保,先天政变的时候,李隆基未必敢用他这个几乎烙上太平公主印的人……

“凉州方面快马传来消息,说太公新年之后已经卧病再床,大夫诊断这是老病,无回天之力。”

裴旻沉默以对,细细算来,薛讷至今已有七十二岁了。

在古代以算是高龄……

蓦然他掀开被褥,叫道:“快去通知李白、王忠嗣,让他们速来见我。”

娇陈道:“李白刚回来不久,估计在府中睡觉。忠嗣,妾身已经去叫了……”

“好!”裴旻穿着衣服道:“我立刻动身前往凉州,娘亲不方便一路奔波,就留在长安吧。你带上小七小八,随后动身,见不上最后一面,给他老人家磕个头也好……”说道最后,他声音都有些变了,眼圈微红,泪水只差没有滚落下来。

李白昨夜跟王维喝了一夜酒,正睡得浑浑噩噩的,听裴旻传唤,洗了把脸,打起了精神,前来相见。

“师傅!”

裴旻道:“我有事去一探凉州,长安这边你照料着。小白会护着你师母往凉州,我娘就交给你了。她在府中,你随意游玩,但她有事出去,安全就拜托了。”

李白正容道:“师傅放心,太师母弟子定会照料妥当的。”

“还有!昨夜我与东海梁家有些过节,那群江湖人凭借武力,在道上黑白通吃,作威作福惯了。来到长安,也不知收敛,你看着处理。适当惩治一番,轻重你自己把握,可以去找隔壁的幽姑娘,了解一下他们的作为,酌情处理。”

“明白!”李白平素放荡不羁,但有事嘱咐他的时候,他向来处理的妥当。性格除了有些皇汉中二,没有什么大的缺陷。

王忠嗣稳重懂事,出入都会知会管家宁泽一声,告之他去哪,要干什么。就是担心家人要找他的时候,找不到。

这一点,李白就不如王忠嗣。

李白洒脱,一旦出门,怕是他自己都不知自己会在哪个酒馆跟哪些人玩乐。

没花多少时间,下人就找到了王忠嗣。

王忠嗣急匆匆的回府,听到薛讷的消息,眼眶也瞬间红了。

薛讷对于他也是恩重如山,他的戟法、骑术、射箭手法都是薛讷亲传的。即便后来薛讷远去凉州赴任,也将薛家戟法的招式留给了裴旻,让他代为传授,并且一直通过书信指点他心得。

“跟你娘亲说声,我们立刻动身!兴许还赶得上见他最后一面!”裴旻慎重的说着。

王忠嗣拔腿就向里屋跑去。

裴旻没有选择骑乘小栗毛,也让王忠嗣放弃义恩,而是从马厩里选了两匹寻常的马驹,这样速度更快。

这一路去凉州,不远万里,小栗毛再擅于耐力奔驰,义恩再如何神骏,亦不可能一口气跑到。

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一路上借住驿站不停的换马赶路,坐骑永远处于巅峰状态,远比骑着良驹,一路歇马速度更快。

没有任何的迟疑,裴旻与王忠嗣两人,无声无息的赶往了凉州。

长安这边查士丁尼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李隆基。

李隆基本对查士丁尼的所作所为厌之入骨,但见他给裴旻戏耍的如此凄惨,付出了这般代价,气也出了,心底格外舒坦,也不多加计较了。

毕竟大食国才是真正的劲敌,这大局的轻重缓急,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至于东海梁家!

公孙幽亦不是易于之辈。

她不在乎公平竞争,但是梁家用这种手段竞争,坏了行规,破了规矩。她也不在手软,直接通过各种渠道打压梁家……

梁家百年大家,但是独裁一切的梁昊给下了大狱,诸多好手也在吃牢饭。

不只是群龙无首,还是苍鹰折翼,给打的全线溃败。

李白也在这个时候发力,当今的官场,谁能不卖裴旻的面子?

再说梁家的垄断,本就不为朝廷所容。

表面上看梁家除了垄断,并没有造多大的危害。

其实不然!

垄断本身就是一种危害,这种不正当的经营方式,只会造成一种结果,让富的更富,穷得更穷。

梁家黑白通吃,跟他抱团取暖的人,能够得到丰厚的利益,而广大的百姓群众,却完全排除了这利益之外。

裴旻不排斥技术垄断,那是人家应得的。

但是东海的地利,应该造福东海所有百姓,而不是造福部分人。

朝廷本有意破梁家垄断,只是受到了干涉,延迟一段时间,好让梁家有个准备。

如今裴旻插手,那股微不足道的干涉力量,完全不成气候。

东海的官员重新整治东海的风气,没有给梁家全身而退的机会。

此次受益最大的莫过于青羽盟了。

一个新生势力,一个百年江湖家族,几乎没有多少人看好青羽盟。

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号称海东泰山的海东第一刀梁昊败给了青羽盟的“无名小卒”,如猛龙过江一般的梁家,没有几日,如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的回到了东海。

家主以及家中一票好手还折在了长安……

青羽盟的实力一下子未江湖人侧目,风头一时无两。

公孙曦可高兴坏了,她这个傀儡盟主就如黑道大姐头,领着小弟将长安的地痞流氓制伏的服服帖帖,有任何不平事都插手管一管。

地痞流氓受到了欺压,纷纷从良。长安的治安居然莫名为之大好……

唯一头疼的唯有公孙幽,她本想着公孙曦胡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结果阴差阳错,青羽盟越做越大,现在几乎都要成为长安第一的江湖势力。

想想都不知如何善后,不过随即心想裴旻身在风波诡异的朝堂,伴君如伴虎,指不定什么时候遇到危险,或者受到政敌的恶意针对。

自己手中握有一股江湖力量,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也说不一定。

公孙幽原来不去想,如今她已将自己视为裴家媳妇,焉能不为自己的郎君考虑。

想着青羽盟中那些有着奇异能力的人才,公孙幽眼睛越来越亮!

第二章 薛公遗愿

凉州首府姑臧!

作为连接西域与关陇的要地,姑臧在大唐的地位仅次于长安、洛阳,是大唐王朝的第三经济文化中心。

身为大唐西北重镇,姑臧近来的气氛有些压抑,一点儿也没有新年的余庆。

往来的商贩、百姓大多都神色不安,时不时得瞧向西方,眉宇透着担忧的神色。

有些人甚至拜了拜,在心底默默祈求着。

天气一片灰蒙蒙的,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他们都再为薛讷担忧……

薛讷继任凉州镇军大总管八年,作为姑臧的军事第一把手。他继任之后,精兵简政,对于凉州军务做了极大的改革。

凉州西连西域,北连突厥,西北又是突骑施。

在薛讷继任以前,凉州境内时常有西域的马贼出入,突厥、突骑施偶尔也会入侵劫掠一番。

突厥是明着来,突骑施或是乔装成突厥,或是乔装成马贼,不留活口,手段更是卑劣。

但自薛讷统帅凉州军务之后,设下重重关卡,重新合理的安排布置凉州军防,将几个关键的岗位都调派上他带来的敢打敢杀的将领。开始是定期定时护卫商贩,以确保商贩安全,两年之后,凉州兵实力有了一定的提升,开始严剿各路马贼与劫掠的突厥、突骑施等入寇强盗。

强将手下无弱兵,薛讷的围剿取得了极好的成效,令得凉州境内再无烽烟。

薛讷老而弥坚,完美的履行了凉州镇军大总管的职位。

面对薛讷给凉州带来的变化,往来的商贩以及百姓,无不感念其恩。

如今他病入膏肓,牵动了姑臧上下所有百姓的心。

急促马蹄声响起!

两骑风风火火的穿过了大街。

街上的行人,习惯性的避让了开来。

薛讷是一位出色的统帅,凉州方面的将校皆对他心服口服。

听得他有恙,从四面八方的赶来探望,早已不知是第几批了,见怪不怪,带着理解的心态,给他们让路。

只是薛讷病重多时,依道理计,理当早就抵达才对,却不知来的为何那么晚?

好奇的路人寻声望去,一瞧之下,忍不住吓了一跳:两骑已经不能用风尘仆仆来形容了,他们头发如鸟窝一样,横七竖八的翘着,脸上嘴唇都裂开了口子。若不是他们衣着华丽,简直就如街边的乞丐。

来人正是裴旻、王忠嗣。

唐朝的官邮交通线尤为发达,大诗人官邮交通线岑参写过这样一首诗“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平明发咸阳,幕及陇山头。”

他将驿骑的速度比做流星,可见这个时代邮驿通信的组织和速度已经达到极高的水平。

唐代的官邮以京城长安为中心,向四方辐射,直达边境地区,平均三十里里设一驿站。对邮驿的行程也有明文规定,陆驿快马一天走六驿,再快要日行三百里,最快如军情则要求日驰五百里。

裴旻、王忠嗣每奔行三十里换一匹驿马,前两天他们两日就奔行了八百七十余里,几乎要追上换人换骑的八百里加急。

第三日,人实在受不了,一样跑了三百里左右。

寒风刺骨拂面吹来,将他们的脸嘴都割裂开来,好似受伤一样。

没有时间洗澡,休息的时候,到头就睡。

还好是冬天,要是夏日,指不定身上的味道,能够熏死一头牛。

原本大半月的路程,他们两人任是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到了凉州。

裴旻来过一次识得路,直接将马丢在了都督府门口,一瘸一拐的闯进了凉州都督府。

府中已经哭声成片,裴旻如遭雷击,顿住不动了,意识到了什么,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抱着脑袋,脑中响起了与薛讷相处的情形:

“这匹马本应该就是你的,现在还给你。”

“这才不到半年,你小子现在风光了,不冒充你太公,连通报都不给。”

“弓箭可不这样使,太公教你……”

“用兵之法,正兵为上,奇兵为辅……”

“真到那个时候,太公这里出把力,看看能不能将你调来河西,当任河西节度使,怎么样也好比去安西……”

想着薛讷的谆谆教诲,想着离别之前,薛讷还在为他考虑,不计较自己的地位,退位让他……

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现,自己却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上。

念道到痛处,忍不住恸哭起来。

王忠嗣也是泪珠滚滚而下,但他与薛讷的感情,远不及裴旻深厚,自不如裴旻伤感,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

王忠嗣见裴旻渐渐没了声息,骇然发现他竟然晕了过去。

这一路的急行,全凭意志强撑着,如今到了地方,又悲伤过度,裴旻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了……

当裴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足足休息了一天,裴旻身体恢复了许多。

都督府的管事女儿在一旁照料着,见他醒来,大喜过望道:“国公总算醒了……”说着,想到府中老爷以去,又忍不住伤感,低沉道:“我去叫我爹爹!”

不多时,胡管事大步走进了屋,见裴旻自行起身靠在床头,松了口气道:“国公无恙便好!王忠嗣正在隔壁休息,国公不必担心。他说国公醒来,告诉他知晓,我觉得还是让他多多休息的好!”

裴旻点了点头,顿了顿,半响终于问出了口:“太公,去了?”

胡管事点了点头,伤感道:“去了,今日一早仙逝的。老爷说了,不要为他难过。他今年七十有二,已经满足了。只是留有一丝遗憾,未能得偿所愿。没能亲自马踏西域,跟西方的大食国、拂菻国,一争高下。老爷最后也笑着说,说他知道,这个愿望旻儿一定会代替他完成的。他还说遗体就不要运回河东了,河东老家安一个衣冠冢足以。墓穴就选择凉州吧,焉支山就挺好的,旻儿凯旋之后,也能第一时间通知我,让我得以瞑目……”

胡管事说着自己先泣不成声了。

裴旻也是泪如雨下,囔囔自语道:“日后破大食之日,第一件事就通知您老人家……胡管事,给我准备一套孝服,准备一些热水,容我好好梳洗,给太公守孝。还有,别将我的身份泄露出去,我不想做任何应酬,只想以子孙的身份,安安心心的送太公离去。”

第三章 自比蔺相如

无声无息,裴旻出现在了薛讷的家属行列中!

裴旻在陇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在凉州,大多人只闻他名,而不见其人。

裴旻存心低调,也无人知道那个在最中间披麻戴孝的青年竟是大名鼎鼎的凉国公裴旻,只以为他是薛讷的家属。

在这悲痛的时候,前来吊孝的地方官员以及将校也无心在意裴旻的身份,都怀着沉痛的心情,缅怀这位大唐最后一位宿将。

诸多闻讯赶来的将校或是上香,或是泣声磕头,也显现了薛讷在凉州是多么的得人心。

就连地方百姓,豪商大贾都推举了宿老前来祭拜。

“检校都督杨敬述到……”

裴旻接待了一个又一个的缅怀吊孝之人,突然听到外头通传,灵堂前哭泣的诸多将校中若有若无的传来了几声轻哼,有人甚至道:“他好意思来?”

裴旻好奇的对着身旁的胡管事报以了询问的目光。

胡管事解释道:“杨敬述现在是凉州刺史,与老爷一文一武,负责凉州军政。在老爷担任凉州都督之前,都督职位空缺,杨敬述当时以副都督的身份处理都督府事物。他一直拉关系想成为正都督,只是让老爷抢了先。退而求其次,做了凉州刺史,因为此事跟老爷谈得不太来。”

“河西节度使的位子一直空闲着,杨敬述不满足刺史的职位,揣摩上意,从西域、天竺大势收集古曲谱,进献天子,希望能够晋升河西节度使……”

“天子曾问过老爷的意见,老爷说杨敬述是个诗人,让他写诗作赋是好手,处理军务,只会坏事,天子也绝了此念……杨敬述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一直认为老爷嫉恨于他,不愿意有人爬在他的头上。跟老爷的关系更僵了。”

“前些日子老爷卧床养病,无力处理都督府军务。杨敬述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给朝廷任命为检校都督,在老爷卧病期间,处理凉州军务。”

说到这里,胡管事眼中亦生出一丝火气道:“杨敬述自负才高,继任检校都督之后,认为老爷对凉州的布防有着极大的疏漏弊端,不够完善完备,擅自改了布防,诸将对他的意见极大……”

裴旻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这凉州方面的事情,他插不上手。

而且不管杨敬述带着什么目的,这里是灵堂,只要杨敬述不搞事,不惊扰死者,他也不愿将细究以往恩怨。

杨敬述当然不是来搞事的,作为一个“胜利者”,他是来体现自己的大度,并且带着收买诸将的心思来的。

在凉州刺史的位子上干久了,他已经不那么在乎薛讷现在的地位,而是想更上一步,要做河西刺史。

河西刺史总揽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等七州军事,而薛讷的为凉州镇军大总管,统领诸军大使,不过是凉州一地的军事统帅。

两则差距,不可以用道理来计。

只是他之前是文职,手下无军事班底。

薛讷作为薛仁贵的儿子,大唐宿将,他培养出来的班底,都是能征善战之辈,若能收未己用,那能减少许多麻烦。

他知凉州诸将并不服他,却不认为自己的能力会输给薛讷,所以一上位就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才华,又特地来悼念薛讷,换取与凉州诸将的好感。

为此杨敬述穷极才思,呕心沥血的写了一篇祭文。

就如《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哭孝周郎一般,杨敬述哭的是天昏地暗……

这吊孝祭文,也是习俗,但通常寥寥数言,应个景儿也就是了。

毕竟真正能够写出应景祭文的人不多,尤其是武将,那就更少了。

杨敬述却写了一封千字祭文,洋洋洒洒,古韵斐然。

连裴旻在一旁听了都忍不住称道。更何况是三五大粗的武将,大多人都是不觉明历,个别心思单纯的皆对之收了几分敌意。

裴旻颔首答谢。

杨敬述含泪长叹:“薛公与我政见不合就如赵时廉颇、蔺相如,虽有争闹之时,但彼此惺惺相惜,目标皆是为大唐效力。他这一去,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

他说罢,摇头晃脑拭泪的离去。

胡管事瞧着杨敬述的身影,脸上显露尴尬之色,他刚刚说杨敬述与薛讷不和,杨敬述却有如此表现,只觉得特别打脸,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跟裴旻道:“是老奴道听途说,多心多想了!”

裴旻也不说话,只是看了杨敬述的背影一眼,心底有些看他不起。

将薛讷比为廉颇,这符合实情,但是他杨敬述何德何能,怎比赵相蔺相如?

一个刚一上位就迫不及待表现自己,将前任的制度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岂配与蔺相如相提并论?

若前任是个废材,自然另说。

薛讷的布防布局护卫凉州多年未受侵害,俨然高明非常。

面对一个高明的政策,就算真有更加出色的应对方式,也当徐徐图之。

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即便是个人物,水平也是有限。

这当了些许年的上位者,裴旻在识人用人上也有自己的一套方式。

不知准是不准,对于这个杨敬述,裴旻心底甚无好感。

杨敬述离开了都督府,回望了带着几分雄伟的府邸,心中念着,总有一日,我要入主此处。

迈着几分轻快的步伐上了马,杨敬述回到了刺史府。

现在刺史与都督的重担兼于一身,杨敬述还是很忙的。

不过权势在手,犹若怀抱西施貂蝉,让人迷醉,无法自拔。

杨敬述乐在其中,与麾下的纵多心腹一同商议军政大事。

只有节度使才有权利开幕府,招私人部下。

杨敬述还不在此列之中,但他已经拉拢了隶属刺史府的功曹,只待自己升任节度使之日,便将他们召入幕府。

“杨公!”

作为杨敬述麾下的头号心腹,凉州长史殷轩手里拿着一份文案找到了杨敬述:“这是突厥降户跌思泰的上书,他们希望大都督能将兵器还给他们。以应对草原上的豺狼,他们对我大唐忠心耿耿,绝不会有二心。”

杨敬述沉吟了片刻道:“我记得此事,好像两年前,薛讷莫名收了跌思泰他们部落的兵器,还引发了动荡,让薛讷压下去了。粗人就是粗人,只会激化矛盾。他们诚心来降,却不给他们安全保障,这不是逼他们反叛嘛?将兵器还给他们……”

第四章 很完美!

杨敬述将兵器还给突厥降户的命令很快就颁布下去了。

不过杨敬述威望不足,换作是薛讷,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负责此事的官员,没有二话,立刻行动了。

杨敬述可没有那个面子,当然杨敬述目前是凉州最高军事统帅这点毋庸置疑。

负责兵器官职的萧功曹,也不敢忤逆杨敬述的命令,拍着胸口的接了令。他热情的送走传令官,却让人将事情知会赵颐贞。

赵颐贞是薛讷一手提拔的亲信,他的地位如同封常清与裴旻。

不论裴旻调到哪里去,第一件事就是将封常清申请来当自己的副手。

赵颐贞在二十年前就跟着薛讷了,一直是薛讷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凉州诸将在薛讷病故之后,唯一能镇得住所有人的唯有赵颐贞。

萧功曹命人通知赵颐贞之后,打了一个“哈哈”,回到屋子里小歇了。

至于杨敬述的命令,等他睡醒了再说。

阳奉阴违,这是中国官场最常见的情况。

有的人的阳奉阴违惹人气愤,有些人的却让人点赞。

赵颐贞正在大都督府缅怀,看着薛讷的棺椁,暗自伤感,突然听了此事,忍不住惊愕而起道:“什么?杨敬述脑子又让驴踢了?”

他这一声在灵堂这庄严的气氛里显得特别突兀。

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出去!”

裴旻不知发生了什么原因,但是任何人惊扰薛讷安息,都不可饶恕,直接一手指着大门。

赵颐贞也知自己不对,但他好歹也是军中第二把手。平时也是众星捧月的,让人指着鼻子怎么驱赶,面子上挂不住,回瞪了过去。

这一瞧之下,有些眼熟。

他们自然是见过面的,不过那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在幽州,缉拿李五义的时候,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时隔九年,裴旻早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赵颐贞自然想不起他是谁来。

但是那眼神中的怒意,还有身上的凛冽气势。

薛讷都不曾给他这种感觉……

莫名的有些心虚,赵颐贞一扭头,出去了。

裴旻继续坐下,想了想,心思又有些不宁。

杨敬述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好,总觉得这种爱表现自己证明自己比前辈强的人,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赵颐贞不认得他,他却认得对方。

三十岁的赵颐贞与四十岁的他没有什么大变化,能让一个大将在这种场合下失态,事情不小。

胡管事看出了裴旻的不安,如他这样的管家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问道:“要不老朽帮您去问问?”

裴旻点了点头。

胡管事在大都督府还是很有地位的,赵颐贞与之也是旧识,也不瞒他,将事情跟他细说。

裴旻听了胡管事的汇报,也知此事可小可大,跟他示意了一个眼神,悄悄走了出去。

这守孝重在心意,坐久坐累,去上个茅房,松松腿脚是允许的,众人也不在意。

赵颐贞在堂外想着应该如何应对,现在杨敬述是名正言顺的第一把手,他真要执行这项命令。只靠敷衍,敷衍不过去。

能拖一天两天,还能拖五天十天不成?

赵颐贞终于体会到了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感觉,这第一把手与第二把手,就是不一样。

正愁眉不展间,突听身后传来询问声:“突厥降户是怎么回事?”

赵颐贞吓了一跳,来人竟无声无息,走到他身后都毫未察觉。

见是灵堂上那人,想着那声“出去!”,赵颐贞瞬间来了劲,道:“你是谁?薛都督的什么人?这事与你无关!”

“我是裴旻!”裴旻看着赵颐贞装相,然后说了四个字。

“裴……”赵颐贞霍然一震,想着当年力拼李五义的少年郎,脸上瞬间挤出了笑脸,道:“见过裴国公,这您大人有大量,不知者不怪,就甭与我计较了。”

裴旻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听薛讷说过赵颐贞。

赵颐贞此人用兵灵活,就是为人有些轻佻,要是能磨砺这轻佻的性子,定有大用。

事实也证明薛讷看人还是很准的,赵颐贞一路累积战功,最后升任安西都护,镇守安西城多年,护安西城安定。

西突厥苏禄部两次入侵安西,一次敌我悬殊笼城死守,第二次他直接抓住机会,大破西突厥,护住了西域安危,立有不小的功绩。

薛讷的心腹,在裴旻眼中就是自己人,也不跟他计较道:“说吧,怎么回事。”

赵颐贞欣喜道:“有裴国公在,那就再好没有了。是这样的,当年突厥内乱,默啜残暴,致使突厥上下离心。前可汗骨咄禄之子阙特勤杀死造反成功拥立自己的兄长左贤王默棘连为可汗,稳定了突厥的局势,他叫毗伽可汗。这个毗伽可汗很有本事,在老臣暾欲谷的支持下在短短的时间里掌控了北方霸权,并且呼唤突厥旧部。”

裴旻点了点头,此事他也知道一二,对于那个暾欲谷的权谋还是有些忌惮的。

此人心机极深,诡异莫测。之前的六胡州康待宾、何黑奴的叛乱,就是暾欲谷一手策划的。

平心而论,若不是遇上他,若不是石神奴意外泄露了行踪,真给了康待宾多几年的时间准备,而不是临时临急的造反,威胁将无法估量。

赵颐贞续道:“薛都督正是吸取了康待宾、何黑奴的教训,他觉得当年突厥内乱特别来归的突厥降部,他们并非真心归顺,而是逃难。一但他们知道突厥局面稳定,有很大可能动了回家的心思。而且那个跌思泰是突厥有名的勇士,号称突厥第二,将他们留下,对我大唐百利无一害。反之让他们回到突厥,会有不小的麻烦。大都督就是找了一个借口,直接缴了他们的兵器,断了他们北归的心。杨敬述向来跟大都督有隙,缘由也没告诉他。却不想,刚刚杨敬述下了命令,将缴获来的兵器都还回去。说什么草原狼多,不给他们兵器自保,就是逼他们造反。”

“兵器绝不能还!”裴旻斩钉截铁的道:“这个时间段,跌思泰要求归还兵器,是意外,是别有用心,不好说,不但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还要留意他们的动向。对了,听说杨敬述还改了太公的布防,你说说,他改的怎么样?”

赵颐贞想了不想的回答道:“很完美!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第五章 高智商的蠢货

裴旻对于赵颐贞口中那个很完美,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的话,有着不详的预感。

他一直相信太过完美的东西,都不是好事。

“说详细一些!”裴旻沉声问道。

赵颐贞苦着脸道:“我也不知怎么说,总之杨敬述能够挑出大都督的好几处不足之处,让我们无言以对。但是他的布防,我们却找不出半点毛病。要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答应他改变大都督的布防。”

“你给我说说,杨敬述到底有什么手段,让你们都无话可说?”裴旻心底不好的感觉越甚。

赵颐贞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地图,道:“在下也觉得有些问题,这些天一直在研究,一有空闲,就拿出来看看。任是没有找到一点破绽……”

他将地图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裴旻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张详细的凉州地形图,地图上标识着密密麻麻的红点。

赵颐贞指着红点道:“这红点就是凉州诸军的分布图,凉州有四大军,分别是赤水、大斗、建康、宁寇,在下便是赤水军使……”

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一字一字的细说,这几千兵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几千兵马有什么妙用,赵颐贞一五一十的点明。

“杨敬述将赤水军分为十部,分别安排于明威戍,武安戍这一代,相互相辅相成,一方遇袭,九面支援……”

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每一个步骤都极为细腻,细节安排,淋漓尽致。

裴旻听的是直皱眉头。

赵颐贞说的口干舌燥,才将赤水军的妙用说完,还有大斗、建康、宁寇三军没有细表。

裴旻伸手制止了他细说,道:“别说了,听的头晕。”

他说着,指着地图上少量的黑点道:“这是太公布置的边防?”

赵颐贞颔首道:“大都督布置的相对要简单得多,他将赤水、大斗、建康、宁寇四军安排在了这几处要地,再分出游弋军在沿着边境线巡逻……”

只是三两句赵颐贞就说完了薛讷的布防安排。

说到这里,赵颐贞苦笑道:“杨敬述嫌弃大都督的布置过于简单,有诸多漏洞,大刀阔斧的修改了。我们找他抗辩,却说不过他。”

好半响,赵颐贞见裴旻盯着地图看,一句话也不说,忍不住道:“在下觉得杨敬述的布置很有问题,只是不知问题出在哪!”

“问题就出在太完美了!杨敬述以为他是谁?是韩信嘛?”裴旻对于杨敬述的布阵,嗤之以鼻,甚至不屑一顾……

完美!

布防的细节太完美了,一点一滴的微小的东西,面面俱到。

这咋一看来,很是高明了不起,实际上是愚蠢至极的行径。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杨敬述将诸多变故都考虑了在内,将凉州所有兵卒都安排上了岗位,给予他们不同的任务,并且嘱咐他们应该应该怎么怎么去做,敌人来了,怎么怎么去打!

这完全遏制了将领自身的发挥,就如提线木偶一样,在姑臧城中操控着凉州的数万兵马。

这如此细致细腻的操控军队,古往今来也只有韩信做到那一步。

历史上韩信用兵多多益善,简单的来说一开始刘邦聚合了诸国大军,共计五十六万。刘邦一战败的精光,东凑西凑给韩信三杂万让他攻打赵国,韩信以杂兵全掳敌军,一战下来兵力由三万暴增二十万。

刘邦看的眼红,收缴了韩信的兵权,又给他一支杂兵。

韩信再次破齐得兵十万,又灭了楚国龙且,全掳楚兵二十万,兵力短短年余之间再度暴增三十万。

刘邦十面埋伏霸王项羽的主要兵力,几乎都是韩信一手拉起来。

韩信以弱胜强,靠的就是超凡的谋略以及细腻无比的指挥水平。

再烂的兵,在他手中也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从而以弱胜强。

这中国兵家历史,千百年来,能与韩信相比的又有几人?

杨敬述要是有韩信那般的指挥水平,这个完美的布防确实有效。但若没有,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将官相互间配合不到位,就如坏死的小齿轮,整个结构布局,都将会奔溃。

因为全部兵力都用了上,一点缓解的余地都没有。

裴旻看着赵颐贞的地图,揣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大斗军军使应该是个敢战的猛士,宁寇军军使是细心的汉子,最是沉稳。建康军军使,我看不出来,能力应该不如你们!也可能是太公手上的王牌……”

赵颐贞带着几分惊叹的看着裴旻,骇然道:“神了,国公怎么知道的?大斗军军使是我凉州第一勇士折虎臣,最擅打硬战,打疯了谁也拖不住。宁寇军军使岑云一本正经的,事事讲一个法度。平时惹人厌烦,关键时候,最为可靠。建康军军使是朝廷特别调派的,不怎么管事,大都督偏带帮衬着管理。”

裴旻指着地图道:“当然是看出来的,依照原来的布防。你率领的赤水军位于地理位置最关键的武安戍,赤水军的实力最强,自然负责最关键的要处。武安戍往右五十里的明威戍,位居长城,倚靠腾格里沙漠。进可绕至敌后方协助武安戍,退可笼城死战。此处不安排骁勇善战的猛士怎么能够担当重任?宁寇军驻于番禾,此地是姑臧屏障,又可支援武安戍、明威戍,毫无疑问,非心细者不能担任。建康军驻于姑臧附近,显得有些多余,但关键时候,何处有难,太公即可随时随地率众而战……”

这也是两种布防的差别!

薛讷布防简单,但步步相扣,充分的发挥麾下诸将与兵马的能力特点。

杨敬述布防复杂,完美,他完全无视兵将的特性,强制要求兵将做到他安排的一切,如同木偶机器。

关键便在于,人不是木偶机器,不可能毫不出错。杨敬述更非韩信,没有他那惊世骇俗的统率力。

不论是兵将还是杨敬述的布局,任何地方只要出现差错,整个凉州的防线都将奔溃。

真正简单易懂的利于执行的布局战术,才最是高明。反之越复杂,越深奥的战术,自己人都绕晕了,还怎么指望下面人实施?

愚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有着高智商的蠢货,就如杨广,还有赵括……

第六章 纸上谈兵

从杨敬述的完美布防不难看出,杨敬述在兵事上并非一窍不通。

至少在对于兵书战策的研习,他实打实的下了一番苦功的。

没有用心的研究,他布不出这种“完美”的防线。

但是杨敬述就如史上那些轻视武人的文人一样,觉得武人都是莽夫,用兵之法跟治世学问,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他们认为笔墨文章是学海无涯,而用兵之法却简单易懂。

只要读通了《孙子兵法》、《吴子》、《三韬》、《六略》等兵书,指挥战阵,不过轻易之事。

杨敬述太小看用兵之道,太小觑兵法,更太高看了自己!

听裴旻说及关键,赵颐贞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道:“怎么这么蠢,明知杨敬述不可信,就让他给忽悠了?”

裴旻也知怪不得他,杨敬述确实是个人物,他是一个诗人,也是一个政客。

他能写诗,也懂得媚上,巴结讨好李隆基,才华横溢,口才斐然。除了过于天真,纸上谈兵,真没什么缺陷。

裴旻沉吟了半响,道:“此事你怕是摆平不了,杨敬述有胆子在自己还未扶正的情况下,改了太公的布防。可见他对于自己的才学能力,不是一般的自负。如他这类人,除非自己完美的布防给打的七零八落,否则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你去跟他说,没有半点意义。帮我去盯着跌思泰与突厥降部,免得真出意外。杨敬述由我去劝说,也许,他会卖我一个面子!”

裴旻去与胡管事说了一声“抱歉”,将大致缘由细说,又对薛讷磕了三个头。

他相信以薛讷的脾性,一定支持他这般做的。

裴旻暂时脱了孝服,前往凉州刺史府。

这一次裴旻没有隐瞒身份,而是直接爆了姓名。

裴旻!

得知裴旻求见,没有任何拜帖,更没有任何礼节,门房却直接冲跑着前去通报。

得到消息的杨敬述放下了手中一切事物,一手拉着前摆,也是跑着出府迎接。

他还未看清来人,已经深深的弯腰作揖下去:“杨敬述见过裴帅!”

一般人称呼裴旻多是凉国公,再之是裴节度或者裴大将军,杨敬述直呼“裴帅”,显是知道裴旻喜欢他人如此称呼他。

仅从细节一刻看出,杨敬述在媚上一道,造诣极深,深通官场法则。

裴旻颔首道:“杨刺史不必多礼,先前在都督府一会,为刺史文采感动,冒然拜访,还望恕罪。”

杨敬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裴旻竟是之前的那位家属,忙再次作揖道:“原来是裴帅,先前失礼了,快,裴帅请进!来人,裴帅喜欢喝薄荷味的茶,府中薄荷没了,速速去买。”

裴旻才不信杨敬述堂堂刺史,对于府中薄荷的储备都知道的那么清楚,十有八九是故意为之,以彰显自己对他的重视。

这官场手段,杨敬述可谓施展的如火纯情。

只是这一次裴旻注定是不受欢迎的恶客,入殿坐定之后,他直接道明了来意。

裴旻知道杨敬述不是一般人,他很聪慧,也很有本事,忽悠对他无效,开门见山,才是最好的方法。

“杨刺史,以道理而言,这凉州的军务,我不便过问。但是凉州是我大唐第三大经济中心,凉州的安危更是关乎西方商道的通畅,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任何麻烦……”

他话还未说完,杨敬述抢先一步拍腿道:“裴帅所言极是,在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为了确保万全。在下苦读兵书三载,亲自实地调查,根据凉州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重新安排了布置。如今凉州周边与敌接壤的疆域,所有要地都安排了兵马。整个凉州,现在就如铁桶一样,不管是北方的突厥,还是西方的马贼,都别想入侵我大唐疆界一步……”

他唾沫横飞的说着。

裴旻脸上显现一个大写的尴尬,他真不懂,这杨敬述何来的自信?

杨敬述的所作所为,让裴旻想到了后来的一个人,赵光义。

他就如后世的宋太宗赵光义,赵光义用兵水平真不怎么样。

但凡他派遣大将出征,大多都凯旋而归,可一但亲自出征,那就给打的落花流水骑着驴车逃跑。

偏偏这位皇帝自视是极高,御制的一套作战阵法,取名为“平戎万全阵”,视为得意之作,寄托全能应对边患之意。

结果这一个大阵,分前锋、殿后、中军、左翼及右翼组成。其主力为中军,由并排散个方阵组成,每阵各方五里,周长二十里,三阵之间皆相隔一里,阵面共宽达十七里……

而且“平戎万全阵”要想成型,需要投入兵力十四万余……

也就是说想要用这套阵法对敌,需要至少方圆五十里的战场,因为战场不只容纳自己人,还要敌人……

还有对方要耐着性子,磨磨唧唧的等他将十四万大军列队整齐……

杨敬述所干之事,与后来的赵光义简直如出一辙……

他们都在效仿先贤赵括,将纸上谈兵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杨敬述的自负,让他认为读懂了几本兵书,军略便盖过了薛讷这样“文化低”的武夫,直接改了凉州的布防,若不更改回来,一但战事发生,将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杨刺史,你真以为真以为自己看了三年的兵书,能够比得上将门之后,一辈子投身疆场的薛讷?不怕实话给你说,你的布防。确实有些道理,可是操作太复杂,掌控太难……即便是精锐之师,也未必接受的了。而且敌人也不会如你所想的一样,那么简单好对付。突厥现在有一个叫暾欲谷的人,他的才智谋略就不可小觑。就以现在凉州的布防,根本挡不住他!”

杨敬述铁青着脸,凉州布防是他得意之作,让裴旻如此贬低,心底实在不快,若非裴旻地位卓然,他早就下达逐客令了。

“万全的布防不妥,薛大都督破绽百出的布防就妥了?裴帅,大都督是您太公不假,这有心偏袒也不必诋毁在下的心血!”

“用兵重将,有赵颐贞、折虎臣、岑云三员大将在,他们的随机应变,足以弥补应对任何缺陷,而你的万全布防,却等于捆缚住了他们的手脚,限制了他们的能力!”

杨敬述慷慨激昂的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万全布防的存在在,会让突厥、马贼无处入手,有何须他们发挥!为了战功,陷百姓于水火,岂是真英雄所谓?”

第七章 不堪一击的防线

看着杨敬述激情澎湃的模样,裴旻心头也来了火气。

历史上由文入武的书生并不少,还有很多取得了超凡的成就,如虞允文、范仲淹,就是各中翘楚。

但是祸乱兵事,外行指挥内行,导致国家损失惨重的文人书生更多。

杨敬述自学了三年兵书,便大放厥词,藐视薛讷一生征战得来的经验能力,自以为是,目无余子,实在可恶。

“无处下手?”裴旻也不跟他客气,“现在整个凉州布防就跟棋盘上摆满了棋子一样,自己将自己的路给堵死了。只要攻破一点,整个凉州防线就会奔溃,乱成一团。这兵力过于分散,导致将官想要挽回败事,重整旗鼓都做不到。你所谓的完美布防,在我看来是一无是处……”

杨敬述胸中怒火焚烧,但是他脸上阵青阵白,口中就是说不出狠话。

这也就是官大一级的好处。

裴旻敢跟杨敬述放下脸来!

杨敬述却不敢,现在是他能否当上河西节度使的关键,跟皇帝面前的红人裴旻撕破颜面,对他的前途大是不利。

强忍着心头怒火,杨敬述道:“裴帅若觉得不行,我们推演战阵便是。裴帅亦是当朝良将,若是能轻易破我阵,在下自当收回一切。”

裴旻气道:“真正的阵战交锋,与纸上谈兵是两个概念!我不否认理论上你布的防线,确实可行。但实际操作行动,与理论是两码事!赵括比他父亲赵奢,还要能说会道。但是白起面对赵奢,不敢轻易出兵,可换上赵括,直接有了长平大捷。杨刺史能够苦心研究兵书,却有过人之处。只要你能吸取经验,以理论结合实际,未来或可出文入武。但是现在,火候还差得远呢!”

杨敬述哪里会听,他只以为裴旻是为薛讷叫不平来的。

作为文采风流的天之骄子,耗费心思,苦读兵书三载,研究出来的防阵,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大老粗,粗糙没有道理的防阵?

越是聪明人,越会陷入魔怔中去,一意孤行,就如杨广……

“理论行得通,才能经历考验,连理论都行不通,又有何用?”

裴旻知道跟他完全说不通了,起身道:“杨刺史最好找个神仙拜拜,在你担任检校大都督的有限日子里,没有敌寇入侵!”

他说着起身就走。

他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既然不听劝,那就别想在检校大都督这个位子上干下去,更加别想摘去检校,成为正牌的大都督。

只是顾念着身份,他话没有言明,但更多是还是威胁,逼迫杨敬述妥协。

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杨敬述果然神色骤变,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叫道:“裴帅慢走,既然惹得裴帅不喜,在下换回原来的便是。”

他说的是裴旻不喜,而不是自己的完美防阵比不上之前。

至始至终,他都相信,自己完美防阵的效果甩薛讷之前那破绽百出的防线好几条街,心底竟微微有些期待,想着若是变阵之后,突厥来袭,防阵不堪一击,那时看裴旻如何收场。

裴旻也顿住了脚步。

见总算逼的杨敬述妥协,他也略松了口气。

对于归还突厥降户兵器一事,裴旻不好开口再提了。

杨敬述对于自己的决策有着盲目的自信,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他行政,只会起得反效果。

而且杨敬述在朝中也有一定人脉,今日他所行之事,虽是为了大唐,但越权的太过,对于他自己也是一个隐患。

正想着应该如何处理,突然一人匆匆忙忙的闯进了会客厅,神色焦虑,汗如雨下。

他快步来到杨敬述身旁,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杨敬述神情骤变,不安的看了一旁的裴旻。

裴旻耳力非凡,隐隐约约的听到突厥等字样,联合杨敬述的表情以及来人的惶恐,忍不住问道:“可是突厥来袭?”

杨敬述犹豫片刻,终是失魂落魄的说道:“让裴帅说中了,突厥三路来袭,已经突破了明威戍,边境失守,守兵相互掣肘,乱作一团。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让他们相互配合,怎么会乱成一团,到底是谁,没有依照我的战术行动……”

完美的防线,不堪一击!

*********

跌思泰在收到杨敬述同意归还他们兵器的时候,一直在等负责器械的官员将兵器归还,但见军功曹毫无反应,心知事情有变,不再迟疑,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部落,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在他的帐篷里,一个汉家商人打扮的人物迎面走来,问道:“怎么样,杨敬述是否答应归还兵器了?”

跌思泰坐下道:“答应了,只是出了变故,下面的人并没有执行。”

汉家商人沉吟片刻道:“不能再等了,立刻行动吧。安全为上,直接去跟左贤王汇合!”

跌思泰冷哼一声道:“草原的狼,就算没有了利齿,还有尖锐的爪子,你这个唐人如何懂得?回去告诉我那兄弟,我会在番禾,请他喝酒……”

汉家商人脸色一僵,强行挤出一个笑脸道:“我在下这就回去通知左贤王……”

跌思泰挥手让对方出去,自己做着上位,一动不动,显然有些不屑一顾。

直到汉家商人的身影消失,跌思泰这才起身,挥舞着拳头,表情一阵兴奋,激动的道:“阿爹,阿娘,跌思泰要回家了,阙特勤兄弟,我们又可以一起喝酒比试了,哈哈……”

跌思泰是突厥第二勇士。

第二之名,不太好听,但对于第一勇士阙特勤,跌思泰还是万分信服,自愧不如。

跌思泰是突厥一部的首领,阙特勤是后突厥骨咄禄之子……

骨咄禄是后突厥最伟大的可汗,当年他病故因儿子年幼,其弟阿史那·默啜继了可汗之位。

默啜忌惮骨咄禄的儿子默棘连、阙特勤,将他们送到了西方,与跌思泰的部落相邻。

阙特勤与跌思泰一起长大,一起学艺,互为兄弟。

后来突厥内乱,跌思泰不愿意杀自己的同胞,领着部落降了大唐。

阙特勤却帮着自己的兄长默棘连,夺回了可汗之位,并且在智者暾欲谷的协助下稳定了突厥的局面。

前不久阙特勤派出了使者,一方面劝跌思泰回家,另一方面表示薛讷病重,命不久矣,突厥将有大动作。

跌思泰毫不犹豫的决定配合,杀突厥人他不乐意,但是杀唐人,他绝不手软!

第八章 忍无可忍

“呸!”

沈斌出了帐篷,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念了一句“狗眼看人低,等你真回到突厥,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脑后面生着反骨。

他们饱读圣贤之书,自小将忠君爱国念挂在嘴边,但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为了利益能够出卖一切。

明珠蒙尘比喻珍贵的东西被遮盖住了或贵重物品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常用来形容人的能力或才智没有得到发挥。

大唐人口千千万,这蒙尘的明珠数不胜数。

确实有很多明珠未给发掘,有些人甚至到了七八十岁才走上历史的舞台。

这一切的一切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但有一些人不是明珠,却以为是明珠,以为自己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才学,不为当事人赏识重用,才华得不到施展,从而恨天恨地,疾世愤俗。

沈斌就是这类人!

他认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唐上下无人具有慧眼,那就去突厥,去吐蕃,找一个知己伯乐,干一份大事业出来,在历史上轰轰烈烈的留下自己的名字,名垂千古。

突厥刚刚平定内乱,正需要人才维护安定。

沈斌瞧中了机会,直接投到了突厥,成为了突厥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

沈斌感动非常,以为遇上了伯乐明主,决定以一生才学,为新的主公效力。

突厥与大唐交恶,沈斌苦心积虑为突厥谋划,意图在明主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听闻薛讷病重,杨敬述继任其位,沈斌但觉机会来了。

薛杨的不和,人所共知。

杨敬述一个诗人书生,让他玩玩内斗,搞搞官场,那是他的强项。行军打仗,安排布防,哪里是那个料?

而且薛讷是何许人物?大唐资历最高,战功最为卓越的宿将。

诸将越是对他心服,对于杨敬述越是不满。

将帅不和!

这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沈斌因此向突厥毗伽可汗提议由凉州南侵,乘薛讷病重的契机,劫掠凉州。

凉州作为大唐第三经济中心地,若是功成,将会令突厥声威大震,再现雄主之风。

毗伽可汗心动了,左贤王阙特勤与智囊暾欲谷一致认可了杨敬述的提议。

面对杨敬述的完美布防,老谋深算的暾欲谷与身经百战的阙特勤,心里觉得这便宜不占,对不起杨敬述如此的配合。

要打,就要来个轰轰烈烈。

阙特勤意图利用跌思泰来个里应外合。

沈斌见又有自己效力的机会,在第一时间讨得了这个任务。

沈斌在突厥,现在是高人一等,风光无限。

只是他想不到此次出使却备受白眼,跌思泰自诩草原的英雄,不屑与沈斌这样的小人为伍,对他极度鄙视。

沈斌心眼极小,将这仇恨,记在心头,骂骂咧咧的出了部落……

往北走了二十里,想着回草原邀功又能领取一笔功绩,沈斌一扫心中不快,乐开了花。

“嗨,前面的兄弟,等等……”

沈斌突然见有人喊他,回过了头一瞧,却是一位威武的大汉,快马而来,不由的拉住了缰绳。

大汉来到了近处,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他说的是突厥语,意思是跌思泰忘记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与他说,让他回去一趟。

沈斌在突厥多年,自然已经学会了突厥语,悄声问道:“什么事?”

大汉突然狰狞一笑:“我说错了,是赤水军军使找你有事!”

他一把将沈斌擒到自己的马上,抽出了一把刀,三两下就砍死了三名见事不对的护卫,又有两人想跑。

大汉取过弓箭,嗖嗖嗖三箭,将他们射死了。

远处又有几骑快马而来,见大汉一人制伏了七个,冲他竖起了大拇指道:“哥舒翰,好样的!”

**********

凉州刺史府!

“到底怎么回事!”

“将战况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明白!”

“到底是谁?”

“到底是何人,没有执行我的命令!”

“是谁,那个环节出了错?”

“是谁,是谁懈怠了军务!”

杨敬述开始还忍得,但是来到了大厅,见到了前线传送战报的传令兵之后,整个人就狂暴了。

到了现在他还不信是他布的防线出了问题,他想知道原因,想知道明威戍失守的关键。

这样他能够推卸责任,将罪过推卸到失职的将校身上,他的罪过就会小一些,甚至于置身事外。

现在是他能否成为河西节度使的最关键时候,他不想自己的政绩出现任何污点。

历史上杨敬述也是这般做的,因为没有裴旻的存在,薛讷去世的更早,而杨敬述更是成为河西节度使。

突厥侵犯甘凉诸州,将杨敬述打的一败涂地,落花流水。

杨敬述将自己的部下拿出来顶锅,依照他的战败,就算杀头亦不为过,但他凭着各种推卸责任,虽被削去爵位,可仍是检校凉州都督,没有给去职。

传令兵有些吓傻了,都不知怎么回答。

再说他也不好回答。

突厥来的太突然了,一方面凉州军大多沉浸在失去薛讷的悲痛中,另一方面杨敬述的完美防线太过复杂,提线式操作,反应完全要慢上半拍。

将官甚至要看杨敬述给他们发的指示书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失去了一个将官面对敌时自我的应变能力。

这操作太复杂,配合难免有些失误,不够默契。

各种情况一发生,完美防线可谓破绽百出,漏洞百出。

他们本就是受奇袭的一方,自我一乱,应对起来,更成问题……

结果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杨敬述指令根本就不可能落实到位……

要说错,前线所有人都有错,但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就是杨敬述。

传令兵面对如疯似狂的杨敬述,哪敢如此回答。

“够了!”

裴旻算是忍了杨敬述半天了,忍无可忍,终于到了无需再忍的地步,喝道:“错在哪,你他娘的不清楚?不是你的狗屁完美防线,前线会打成这窝囊熊样?跟你说了,你的布防不堪一击,你不信……现在敌人来了,打了你的脸。你竟不觉得疼?外敌近在眼前,凉州数十万百姓危在旦夕,你不知道错,不想办法挽救,打回去,无脑的查问原因,是想找人背锅,还是推卸责任?你是不是觉得,老子管不了你,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第九章 愿为国公效死

裴旻一语道破杨敬述的心理阴暗处。

有了裴旻的警示,杨敬述已经隐隐的意识到是自己错了。

但是他不想承认,也不能承认。

一但承认了这一切是他的错,他必须要为自己的错负责。

前线要地失守,凉州数十万百姓因他的愚昧受到威胁,朝廷也因此蒙受巨大损失……

这个罪必须要找一个或者多个人来顶……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他找问题不是为了解决,而是为了推卸责任。

裴旻说的如此直白,还在外人面前点破,他又如何受的了?

凉州长史殷轩是他的人,倒是无所谓,可传令兵却不是,只要他将今日裴旻的话说出去,那一切都玩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裴旻对于杨敬述忍无可忍的同时,杨敬述也恰恰对裴旻也是忍无可忍了。

“裴国公,您位高权重不假,还是唯一一个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的外臣。但那是在陇右,不是凉州。我杨敬述才是凉州刺史兼任检校都督,凉州事物由杨某负责。你横加干涉就是越权……裴国公是先天年间的状元,应该听过‘非不寒夜,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的道理!”

杨敬述说的是一个源于战国时期,韩国的一个典故。

是说有一次韩昭侯喝醉后,身上没盖什么就睡着了。典冠,也就是主管帽子的侍从,看见韩昭侯这样睡在那里要着凉,就给他盖了一件衣服。

韩昭侯醒来之后,得知了此事,处罚了典衣,同时更重惩治了典冠。

典衣未能在韩昭侯睡去的时候及时给韩昭侯盖衣服避寒是失职,但典冠的行为却是越权。超越了他的职责范围。不该他干的事却擅自干了。

韩昭侯不是不怕着凉感冒,而是认为侵犯他人职权的危害比着凉要严重得多。

这只是一件小事,却为韩非子大说特说,个中意义,甚是深远。

杨敬述指着裴旻干涉他行政,指控他越权了。

越权是一大忌,放眼中华千年历史,不知有多少人死于越权。

裴旻心底也清楚,一般的越权,以李隆基对他的宠信,对他的信任,可以得到谅解,甚至不在乎。

但是越权调动军队,指挥非管辖内的三军,这个是任何君王都无法忍受的。

不管李隆基如何信任他,一但他越了这个权,持宠而娇的罪名,实打实的跑不了。

裴旻“哈哈”一笑道:“我无权指挥凉州兵马不假,但是对付你这种无能之辈,需要动用军队?你怕是忘记我从哪里走出的吧?忘了我还有一个御史中丞的头衔了?”

杨敬述脸色瞬间惨白,脚下一软,直接瘫倒了地上。

裴旻这个御史中丞的头衔不用履行实务,但是实质性的权力还是有的。

御史中丞的任务就是弹劾文武大臣,以裴旻在朝中的实力威望,一但修书弹劾,他的前途堪忧。

裴旻头也不回的甩袖而去。

他出了刺史府衙,一扬马鞭,直冲大都督府。

赵颐贞正等着裴旻的消息,也没有去灵堂缅怀。

自裴旻提醒,他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

依照杨敬述的说法说辞,确实可以面面俱到,近乎完美。但是只要有一环节出错,全面崩盘。

若不是不愿意正面于杨敬述对抗,他甚至都有回赤水军改变布防的冲动。

见裴旻一进来,赵颐贞迎面走了上去,本想开口询问,但见对方神色震怒,不免失望道:“杨敬述竟然连国公的颜面都不给?”

裴旻摇着头肃然道:“情况比这严重的多,他不敢不给我面子,只是一切都晚了。突厥已经入侵,大军夺取了明威戍,边防失守。”

赵颐贞神色瞬间变了,明威戍那是他赤水军负责的防线,明威戍失守,他这个赤水军军使难辞其咎。

他突然想到裴旻之前所说,以及先前他得出的结论,失声道:“明威戍失守,那不是意味着整个防线,奔溃了?”

裴旻相对要沉稳的多,他年岁不高,经历的事情却是不少,把持的住,“前线没有消息传来,乱成一团,却可以想象。现在的关键还不在于外,而是内部。内部不定,这仗没得打。”

赵颐贞瞬间就明白裴旻说的是何人,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喝道:“欺人太甚,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弄什么花样?”

“他哪敢弄什么花样,只是在找替罪羔羊而已!”裴旻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略说。

听说杨敬述不想法子迎敌,而是再想怎么推卸责任,赵颐贞整个人一点士气也没有了。

明威戍是他负责的,这首罪他跑不了。

这明摆着要玩蛋,赵颐贞只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裴旻落井下石道:“不只是你,这个罪一个人抗不下来。折虎臣、岑云,你们三个,一个都跑不了,只是罪过谁大谁小而已。”

赵颐贞古怪的看着裴旻,道:“国公有主意直说,您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我们三人好歹也是薛大都督的左膀右臂,您作为大都督的的孙子,焉能见死不救?”

裴旻笑道:“不将你们说死,你们岂敢抗命?”

说着,他一脸正容道:“实话与你说了,此事,我不能过于参与。越权调兵,这个罪可不小。轻的丢官去职,重的是抄家灭族的。关键是不管胜负,打赢了是罪,打输了也是罪……你们不一样。接下来杨敬述肯定会为给他脱罪,而根据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指挥。就他那纸上谈兵的水平,指挥权给了他,哪可能是突厥的对手,直接完蛋大吉。你们抗命不尊,不听他的,由我暗中指挥,输了罪加一等,等着杀头吧。但是赢了,那就是将在外,帅命有所不受。你们身上的过错会小很多,甚至功过相抵,乃至还有晋升的可能。”

赵颐贞怔怔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我不可能用我自己家人的安危陪你们赌,但是我个人的一条命,却没问题。输了,我陪你们一起死,赢了,要是朝廷还要追责,那也简单,陇右军欢迎你们加入……”

赵颐贞心中涌现一股豪气道:“赵颐贞烂命一条,哪里用国公偿命。要是在杨敬述手下干,早晚让他弄死。不如跟着国公,赵颐贞愿为国公效死,折虎臣、岑云那里由我去说,相信他们的态度与我一般……”

第十章 一攻一守

杨敬述见裴旻气冲冲的离去,眼中只有一片黑暗。

长史殷轩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敢指鼻子倒脸骂杨敬述的居然是大唐赫赫有名的凉国公、陇右节度使、按察使裴旻,亦觉得前景迷茫……

杨敬述脸上一阵晴一阵雨,心底思绪万千,忽然起身道:“你一路辛苦了,先去用膳……”

他不由分说,将传兵令带了下去,同时又吩咐人好好的看着他。

直到殿中除了殷轩再无一人的时候,杨敬述才阴沉的看着殷轩道:“文才,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了,我们如今外有贼寇猖獗,内有奸佞中伤,可谓如履薄冰……”

殷轩自然知道“贼寇”是谁,那个“奸佞”又是谁。

虽然知道杨敬述说的太过,但他们是穿着一条裤子的,也只有默认了。

“裴旻此人太得陛下宠信,朝中人脉又足!杨公这些年虽得陛下信赖,跟裴旻却相去甚远。”殷轩心底找不到半点对抗的勇气。

杨敬述恨声道:“有道是树大招风,那奸佞年纪轻轻,取得如此地位,眼红他的人,必不在少数。只要他一步错,将会受到万口诛罚,未必就能笑道最后……”

殷轩眼睛一亮道:“杨公可是有应对之法?”

杨敬述道:“现在正面跟裴旻对抗不是明智之举,不过想必他会在陛下哪里编排我等。我们有两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其一,裴旻小儿持宠而娇,强行掺和凉州兵事,凭借薛讷余威调动凉州兵马。如此一来,裴旻必为陛下所忌,也会受到群臣攻讦,自寻死路。”

殷轩道:“怕是裴旻没有这个胆子!”

“那还有第二种办法!”杨敬述眼中利芒闪现,道:“先击退来敌,只要打赢此战,便能功过相抵。再将前线之失,归罪于赵颐贞、折虎臣、岑云他们三人,他们自诩功高,不听我令,从而让突厥有机可乘。只要陛下信了我的话,我非但无过,反而有扭转乾坤的大功!裴旻的谗言,面对事实的大胜,相信陛下与满朝文武会站在公理这边!”

殷轩双掌合十,叫道:“言之有理!”

杨敬述道:“我要让裴旻知道,凉州不是陇右。在这一亩三分之地,他的名号,比不过我杨敬述!”

他说着,让人将传令兵请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杨敬述和颜悦色的说道。

“小的叫杨安!”传令兵带着几分忐忑的道。

杨敬述继续问道:“哪里人氏?住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

杨安脸色有些惨白,颤声道:“小,小的,是凉州昌松杨家村人,家里有一个母亲,还有娘子跟三岁的孩子。”

“杨家村?”杨敬述想了一想道:“哪里太穷了,这样吧,你将他们接到姑臧这里来,我给他们准备了一套房子安住。就这么定了,你是聪明人,要想你一家人过得好,知道怎么做。”

杨安吓得直接磕头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他都要哭出来了!

杨敬述和颜悦色的道:“不知道就好,你说说前线的情况,突厥有多少人马?”

**********

大都督府!

“好!”

裴旻拍着胸口道:“只要你能说服折虎臣、岑云,有赤水、大斗、宁寇三军在手,再加上赶来的陇右军,区区突厥又岂在话下。”

赵颐贞精神一震,道:“陇右军也能参战?”

“为何不能?”裴旻大笑道:“莫要忘了,当初广恩镇反击战的时候,在陛下的见证下,陇右与凉州早有战略协助约定。太公虽去了,可约定犹在。如今凉州有难,陇右军,焉能坐视不理?”

赵颐贞瞬间想起却有此事,当时他也在出击的列队之中。只是那时裴旻为了诱敌,去了长安,他无缘一见。

有陇右军为援,又有裴旻暗中协助指挥,一瞬间,赵颐贞对于前景充满了信心。

裴旻也是冷冷一笑,想着杨敬述的嘴脸,想到他那句“我杨敬述才是凉州刺史兼任检校都督,凉州事物由杨某负责。”心道:“你以为你是凉州刺史兼任检校都督就能指挥军队为所欲为了?先让你成为光杆司令,再拔去了你那层皮,看你如何翻身。”

这种高智商的白痴,他带来的威胁,远比一个真蠢货更可怕。

就好比杨广一样。

杨广真正细究起来,他的丰功伟绩并不比历代伟人少。

结果了?

却成了名副其实的民贼!

说句不好听的,就凭文帝杨坚留下来的遗产,加上大乱后的大治,百姓民心思定。一个平庸之人即位,也能缔造不小的盛世,哪怕是一个白痴,亦可维持国运……

偏偏出了杨广这样愚蠢的天才,高智商的暴君,以不可思议的手段败掉了隋朝江山……

杨敬述也是一样,要是没有一定的才智,也不可能弄出一套完美的布防阵势,自信满满的改了薛讷布置的防区,搞得现在如此被动。

杨敬述这种人物决不能让他出现在大唐的政治舞台上。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赵颐贞心底在没有半点慌张,有了靠山大腿,他整个人都精神了,眼中充斥着战意。

薛讷带出来的将领,又岂有惧战的道理。

“地图拿出来!”

裴旻在一旁的桌前坐下。

赵颐贞将地图平坦在桌上,裴旻看着遍布地图的红点,脑子就一阵头晕。

为了万全完美,杨敬述将凉州的兵力全部用上了,以至于手中没有灵活可用的兵卒,败局根本无法挽回。

赵颐贞道:“我们的现在最关键的是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在什么地方!”

“至少十万!还要往上数……”裴旻一口断言。

而另一方!

“才一万?”杨敬述眼中闪着怒火,气冲冲的道:“前线有三万兵马,让一万击溃,还失了据点。分明的渎职,与我完全无关!是他们太蠢,绝非我布防失策。”

裴旻指着地图道:“现在前线兵马已经自乱阵脚,将官不知怎么打,不知敌人在何处,已经完全不可取,无力回天,撤回来,撤到番禾,在番禾重整旗鼓,是唯一的方法!”

杨敬述这里也拟定了战术方针,“才一万敌兵,值得小题大做?传令下去,让大斗、宁寇二军,直接支援前线,强行夺回明威戍……”

第十一章 架空 男儿当如此(二合一)

杨敬述得知敌人才一万之数,心底略松了口气。

现在是冬季,一般而言,但凡草原异族入侵多会选择秋冬之际。

只因草原贫苦,冬季物资稀缺,他们依靠劫掠来补足资源上的不足,那是常有之事。

前线之败,并非防线出了问题,实因前线兵士过于哀悼薛讷,以致于无心固守疆土。

尤其是赤水军军使赵颐贞,身为明威戍的守将,竟然擅离职守,来姑臧悼念薛讷,实是因公废私。

这接锅的人,他已经想好了。

念及于此,杨敬述志得意满得下达了命令……

至于裴旻那方,裴旻毫不犹豫的道:“现在的凉州就是一个因意外劈开大腿的大姑娘,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说,换做是你,你会小打小闹的打草惊蛇,永远失去这个机会,还是胡天胡地的干一场?一次捞个够本?”

赵颐贞咧嘴一笑,登时大见待亲,还以为以后的上司是个严谨的儒帅,如今看来以后的日子回好过许多。

裴旻一手拍桌,肯定的道:“所以,就算未能从传令兵口中得知前线情况,我也可以料定,前线突厥兵绝不少于十万。面对这个数额,前线分散的兵力,不撤回来,等于送肉。”

赵颐贞附和道:“国公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安排下去。”

“等等……”裴旻伸手制止了他,道:“此事还不是迫在眉睫,真正关键的是那些突厥降户!”

赵颐贞听得提醒,豁然省悟,低呼道:“突厥来袭,他们要求归还兵器,这不是巧合!”

裴旻森然道:“我从来不信巧合之说,尤其是这种巧合!他们要作死,我们就成全他们。

第十二章 突厥的用意

左贤王阙特勤与“裴罗英贺达干”暾欲谷两人站在西面一处较高的丘陵向战场俯视,下面的战斗已开始了近两刻,情况大好,但整个战局的走向,却渐渐超脱了他们的掌控。

阙特勤是突厥皇族,后东突厥创立者骨咄禄之子,是他一手将兄长扶持上了皇位,成为了从龙第一功臣,同时也自封为左贤王。

在突厥左贤王又称突利设,是不常设的官职,有点类似于里的并肩王、齐肩王,在皇帝之下,却有跟皇帝并肩齐肩的意思。

而暾欲谷出生在唐朝,所以通晓汉人文化,对于唐朝的政治了如指掌,是现今突厥可汗的岳父,也是突厥的谋主,“裴罗英贺达干”正是他的官职。

阙特勤、暾欲谷他们两人一个是突厥第一勇士执掌兵士,另一个是突厥智囊负责谋略策划,是现在突厥毗伽可汗的左膀右臂。

后突厥能够换发第二春,重新执掌草原霸权,与阙特勤、暾欲谷两人的才略是密不可分的。

看着下面咆哮连连的大唐虎将,阙特勤握着拳头伸向空中抓了抓道:“真虎将,看我与之痛快淋漓的大战一场!”

一旁的暾欲谷却是皱眉不言,此次军事行动,是突厥孤注一掷的手笔。

突厥出兵大唐,并非是为了真正从大唐获取什么,而是为了求和而战。

以暾欲谷的权谋才智,不难看出如今大唐的综合实力,已经隐隐超越了高宗李治治下的大唐王朝,甚至连军事上也渐渐追赶而上,有可能重现太宗李世民所向无敌的雄风霸气。

如今的大唐不可敌,是阙特勤、暾欲谷一致认同的事情。

而且突厥想要在北方立足,成为北方的霸主,关键一点必需要得到大唐的认可,大唐的承认。

这也是唐朝天朝上国的霸权所在,得不到大唐认可承认,就算实力强盛,也称不上霸,得不到草原各族的认可,当不了地方雄主。

只有大唐承认,加以册封,才能确定霸权,从而草原各部归心。

突厥与大唐为敌,草原诸部,面对突厥的实力,非但不惧,反而大有想要撩胡子拔胡须的意图,关键亦在于此:他们不为天朝上国所承认。

突厥目前已经知道回鹘、葛逻禄向大唐示好了,只要他们一直得不到大唐的承认,情况将会越发的危险。

想要重新跟大唐修好,一味的妥协是没有用的。

大唐从来不缺阿谀奉承,对之谄媚的国家,缺的是拥有实力的盟友。

作为一个农耕民族,大唐对于北方的苦寒之地,兴趣向来不大。

他们的目标是西域是更远的西方,对于北方,他们更倾向于扶持一个靠得住的盟友,帮着他们养马,通过交易获得大量的游牧民族特有的资源。

突厥能做的只有一点,向大唐证明,突厥有实力成为大唐坚实的后盾,只要大唐能够冰释前嫌。

劫掠大唐是第一步,只要功成,突厥将会威名大振,接下来就是一套服软求饶。

向大唐表示,突厥实力不弱,有能力伤到大唐,若是为敌只有两败俱伤,唯有互惠互利,才是发展正途。

因故这一仗,突厥的真正目的是以战求和,顺便大赚一笔!

但若示威没成,反被暴打,突厥的威势将跌落谷底,再无回天之力。

是故这一仗,他们慎重又是慎重……

特的选中了大唐的防守漏勺,有尤为富饶的凉州下手。

这一切皆如他们预料的一样,有杨敬述的神助攻在,他们进展的极为顺利。

杨敬述的布防,太重视“全”这个字,面面俱到。

这样使得边境兵力分布太开,导致了边防线兵力虽重,实际点上的兵力并不多这一弱点。

他们用一万兵,强攻一个只有三千兵卒的点,然后以逸待劳,围点打援。一万兵卒,直接打的唐军不成建制,一举夺取了边防要地。

太过顺利,让暾欲谷看清了杨敬述的本质,本想着隐藏兵马,诱功利心极重的杨敬述,命唐军大部队来击,他们一方面围点打援,一方面利用突厥降户袭击姑臧或者番禾城……

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头,接下来却没有如他们意料中的一样……

前线原本乱成一团的兵马开始有节奏的后退了……

为了给大唐造成最大折损,他们果断追击,结果遇上了折虎臣的殿后军。

这有理有序的进退,无不证明一点,唐军有了建制,而且对方的指挥水平极高,最大限度的挽回了唐军的损耗,保证了凉州军的战斗力,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阙特勤瞄了身旁的暾欲谷一眼道:“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大贤自小在长安长大,应该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不管谁坏了我们的事,终归唯有一战。胜,我突厥将再次成为草原霸主,败,不过引头:一刀而已。十五年后,一样是一条草原狼。”

暾欲谷摇头道:“不是我想得多,是我怕,我怕遇上最不想遇上的人。”

“不会吧!”阙特勤一脸的吃重。

暾欲谷没有说什么人,阙特勤却知道他说的是谁。

裴旻!

相比薛讷!

他们更忌惮裴旻。

一方面他更加年青,至关重要的是裴旻向来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手上那支出色团队!

“不可能!”阙特勤道:“我们得到确切的消息,他在长安。根据我们手上的情报消息,还主导了宴会,在宴会上大放异彩,让人好生羡慕……长安、凉州万里之遥,他怎么可能出现这里?”

暾欲谷沉吟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重情义,薛讷对之有照拂之恩,亲如祖孙,得知他病危,加急赶来也说不准。不可不防……而且沈斌至今未归,不知是否出了变故。他这种人死不足惜,只是以他的性子,怕是要出卖我们的消息了。”

阙特勤毫不犹豫的道:“一定是他出现了问题,他那贪功的性子,立了功,哪有不赶来邀功的道理?是他泄露了我们的兵力人数,导致唐军向内线收缩……”

他本能的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对上裴旻。

而且从开始道现在,他们只要说及裴旻,借用“他”来代替,连名字都不愿说。

“那就速战速决,不能拖延了。真要拖到他来,可是不妙!大贤在这里等着,看我去会会那个折家的老虎……”

阙特勤高举着马槊,唿哨一声,越众而出。

第十三章 半点不软

开元九年!

二月二日,番禾道,黎明!

番禾是凉州境内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地形复杂,山峦起伏,河渠纵横,川原山峰相间,戈壁绿洲相连。境南祁连山层峦叠嶂,境北龙首山巍峨绵延,大黄山、武当山夹居其间,形成县境内三个隆起带、两个狭长走廊平原和一块残丘戈壁荒漠区。

这是个有山有水有戈壁还有平原,将西方的特点融于这小小的一处的古怪地方……

番禾城南郁郁葱葱的山林树冠上压着沉甸甸的积雪,给人格外阴森幽暗之感。

在这大西北,二月天依旧寒冷刺骨,甚至下起了雪。

树上的小山老鸹被脚步声吵醒,扑扇着翅膀张嘴要叫,一支利箭悄无声息的刺穿了它的喉咙。

可怜的早起鸟儿还未吃到虫,便从枝头落下。

一只粗大的手掌将它接了住,跌思泰抽出了箭羽,将小鸟装进一旁的马囊里。

这种箭法,在草原上那是寻常可见的。

草原民族在骑马射箭上,却有他们的优势。

跌思泰回往了一眼身后的八千兵士,他们的兵器各不相同,有的是铁叉有的是镰刀,有的是铁锤铁铲,除了少有的几把像样的武器之外,大多都是生活器械。

不过他们每人身上皆有一张弓与十数支箭……

虽然唐军收了他们的弓箭,但是作为草原上的民族,只要有树,他们就能造的出弓箭……

凉州大地多山,给了他们无尽的材料。

跌思泰静静的从树叶缝隙中观察着山坡下面的动静,那里就是番禾城。

作为凉州首府姑臧的门户,番禾城也算是一座坚城,在没有攻城器械,没有适当兵器,想要硬冲而下,不大容易。

正面攻肯定不行,他们唯有用奇。

静等番禾城天明开城门,他们打算用部分人浑水摸鱼的逼近城门,为他们争取夺城的时间。

大唐诸城的城门每日都是定时开关的,除非有特别的事情,天下都不例外。

跌思泰目前能做的,只能是等。

等着时间的到来……

跌思泰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可就在此时,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突听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喊杀声响,跌思泰脸色瞬间变了。

他们当初整个部落一并降唐,除了英勇的壮士,自然还有彼此的家人孩子。

如今他们选择回家,家人孩子自然不例外,一并跟着的。

他率领的这个部落有八千壮丁,老弱妇孺有两万余数。

她们不方便上战场,跌思泰将他们安置在偏僻的山坳里:那喊杀声,正是从山坳里传出来的。

虽不知道情况,但是他的妻儿母亲也都在那里歇息……

“快,快回去!”

跌思泰飞速下达了命令,想着自己的妻儿母亲,他眼中满是怒意,怒骂唐人卑鄙,竟然向老弱妇孺下手。

他们出了埋伏之处,沿着山道往回急赶,行至途中,踮脚向前眺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数老弱妇孺,他们怀抱着儿女,哭喊着向他们冲来。

他们就像一群逃避洪水的野兽,眼中根本就顾不上其他,除了自己就是怀里的孩子,或者背后的老人……

有人跌倒,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践踏过去,人性的怕死,尽显于此。

赶紧环顾四周,跌思泰发现他们根本无处可躲。

“跑,跑!”跌思泰脑中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他别无选择,若是不跑,他们将会给夹在中间,相互践踏,相互残杀……

漫长的队伍,后边人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

未知的恐惧,开始弥漫全军……

老弱妇孺再跑!

壮士勇士一样再跑!

他们相互践踏,相互推挤,还未看到唐兵的影子,已经损失惨重……

漫山遍野全是逃跑的突厥人……

等跑出了山道,跌思泰才发现自己麾下的八千勇士,让自己的族人完全冲散了!

犹如恶魔一般的唐兵,挥砍着各种老弱妇孺的尸体,一并随着人流杀出了山道。

面对已经不成建制的突厥人,唐军毫不留情面的挥起了自己手中的战刀……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对战,而是当方面的屠杀……

突厥兵本就没有了士气,兵器又是铁叉、镰刀等物,衣甲更是没有,还让自己人冲乱冲散了建制。

莫说跌思泰的指挥水平有限,面对这种情况,即便是韩信亲临,也扭转不了局面。

跌思泰已经放弃了指挥,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反抗中让唐兵杀了……母亲带着孩子,在慌乱中践踏而亡,死无全尸……

听到这个消息,跌思泰彻底失去了理智,挥舞着弯刀,向着唐军拼杀了过去!

作为突厥第二猛将,跌思泰刀法极为霸道精湛,而且他完全不要命的猛攻狠杀,黄芒大盛,见人便斩,刀下无一合之敌。

“当”!

手中刀硬被架住。

两人打个照脸,跌思泰见来人竟然是赵颐贞,他们曾经还一起喝过酒,吃过烤全羊,胸中登时气闷,喝道:“赵颐贞,你好狠!有本事冲我来,向老弱妇孺下手,算什么英雄!”

赵颐贞只觉得手臂有些发麻,强撑着道:“我本就没想当英雄,今日一切,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跌思泰猛砍了三刀,叫道:“我们只想回家而已!”

赵颐贞强撑了三招,哈哈大笑:“回家?何处是家!”

他胸中义愤填膺,叫喝道:“你们归顺的第一年,大都督担心你们受不住寒,特地让我带着棉衣棉被送给你们!你扪心自问,你们在草原上哪个冬天不死人?冻死饿死!归顺我大唐之后,可冻死饿死过一人?我们将你们视为自己人一般对待。你们倒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走,还不够,还要与你们所谓的族人一起,攻取劫掠我大唐城池,欺凌我大唐百姓……对于你们,我的刀我的手,半点不软……”

他武艺本不及跌思泰,但越说气势越足,手中的刀一刀一刀的挥砍过去,一招比一招更猛,在怒极之下,完全超水平发挥。

跌思泰陷入了被动格挡的局面,念及赵颐贞说的每一个字,心底没由的生出一丝后悔。

看着被屠杀的同胞,跌思泰想着因为自己的决定,自己的家人族人离开了安定和谐的生活,惨遭屠戮,心中更是战意全无,手中的刀越发迟钝……

赵颐贞一刀破开中门,直接砍下了对方的脖子……

赵颐贞利用突厥的妇孺冲阵,以极小的伤亡,全歼三万突厥降户……

第十四章 三将齐心

马蹄急促,折虎臣抹了一把鼻子溢出来的血迹,看了身后一眼追兵,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从发现来敌开始,他一直冲杀到现在,水也来不及喝一口,实在累得够呛。

折虎臣的大关刀,舞动起来威力惊人,祖传的刀法瞬间可将自身的体能与爆发力发挥到极限,威不可当,但体力消耗也是异常惊人。

轮番拼杀下来,体力已经略显不支……

三千殿后军,拼的只剩下了五百,但是他们足足拖住了近乎十倍的敌人,给前线散乱的唐军兵士,争取了足够的撤退时间。

忽然后面传来阵阵喊杀声,折虎臣扭头一眼,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队伍后面不远处,一面狼头大纛正在渐渐逼近,那呼啸的狼头,仿佛化身一头猛兽,要将他一口吞下。

狼向来是突厥人的信仰,能够使用狼头大纛作旌旗的唯有突厥皇室成员。

突厥的第一勇士阙特勤竟然亲自追击,实在太给他面子了……

折虎臣摸了摸胸口上那可怕的槊痕,要不是盔甲防护得当,单凭那一槊,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这突厥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虚传!

自己体力状态充足的情况下或可与之大战一场,非在巅峰之境,对上这样的好手,果然很是吃力。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折虎臣猛地咬紧牙关,勒停战马,招呼高吼,率领士兵掉头向突厥的追兵杀了过去。

与其给对方追上,不如忽然反冲,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折虎臣一拿定主意,身上好战的血液沸腾流淌,奋着余勇,高举着大关刀,正面突杀进去。

兵器的碰撞与喊杀声,撞击在一起。

唐军、突厥双方的兵卒相继从马背上滚落……

……

“撤!”

折虎臣左右挥舞着大关刀,劈翻了靠近的两名突厥骑兵,再一次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这一次只余下两百不到了……

阙特勤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又瞧了一眼折虎臣,伸手制止了身旁神射手的冷箭,道:“真勇士,不应该死的如此窝囊!继续追击……”

神射手愕然的收回了弓箭道:“可前面不远就是番禾了!”

阙特勤扬鞭直指前方道:“就是因为番禾近在眼前,才不能杀!这应该是折虎臣最后一次冲锋了,看的出来,他已经没有气力再战。不只是他,他们都是……追上去,咬住,我倒要看看,番禾城的守将,要不要给他们开门!”

神射手已经明白阙特勤之意,咧嘴一笑,追击了上去。

阙特勤眺望着南方,眼神中也透着一抹悲痛,他虽未得到跌思泰阵亡的消息,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他几乎可以肯定,跌思泰在沈斌的出卖下,凶多吉少了。

“跌思泰!待我一举拿下番禾,立刻给你讨个公道!”

紧握着拳头,猛地一抽马鞭,向折虎臣撤逃的地方追去。

一直追了二十里,离番禾只有不足十里之地,一条不足三丈的沟渠出现在了阙特勤的视线。

阙特勤愕然发现,在河渠的另一端,数千唐军在河岸枕戈待旦,其中五百长枪手护卫桥头,河岸边沿岸布满了弓弩手……

“这……”

阙特勤眼中透露着一丝忌惮,下达了止步的命令。

折虎臣一马当先冲上了石桥,从长枪兵让出的道路上闯了过去,立即从坐骑上滚了下来。

他躺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全身骨头就跟散架。

这场殿后战打了足足一天,他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连歇气的机会也没有。

这躺在地上,才感觉人能够躺着是多幸福的事情。

一道影子挡住了他的视线,来人白白净净的就如书生一般,但干得事情却一点也没有书生样,用脚尖踹了踹折虎臣,道:“活着呢!”

折虎臣骂骂咧咧的坐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区区突厥小儿,哪里杀得了老子!”

他见远处的突厥追兵并没有撤退,而是原地待命着,拼尽最后的力量,爬了起来对着对面高吼道:“突厥孙子们,今天你们杀不死折爷爷,改天就是爷爷我砍你们的脑袋当球踢!”

他张开双臂,仰天狂笑。

粗狂的笑声在草原上激荡回响……

他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整个人都向后倒了过去。

白净书生正是宁寇军军使岑云,他就如一堵墙扶住了折虎臣。

阙特勤深深吸了一口气,耳中听着那狂笑,不得不承认这个折家的老虎是个豪杰,但是真正让他忌惮的还是将兵卒守在着番河的岑云……

若不是这股奇兵在,就算拿不下番禾,折虎臣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想着决定此次军事行动前,他与暾欲谷的分析,他们一致认为想要获得全功,必需充分利用杨敬述这个“最佳盟友”,不能让薛讷麾下的赵颐贞、折虎臣、岑云的实力发挥出来。

一但赵颐贞的灵活取巧,折虎臣的勇猛,岑云的稳重,三将实力得到发挥,相互配合起来,将会对他们攻掠凉州的行动,添上诸多的难关。

事实证明,他们估算无措,薛讷虽死,但是那位老将为凉州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撤!”阙特勤知道,仅凭自己手上的这点兵马,对上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唐兵,讨不得半点便宜。

果断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岑云见突厥撤军,又在原地休整了片刻,担心对方会来个回马枪,待确定他们是真退之后,方才下令拆除桥梁,撤回了番禾城。

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将齐聚番禾城。

三人都是薛讷一手提拔的大将,彼此关系极好。

一并在府衙聚头,赵颐贞见折虎臣一身狼狈,打趣道:“老折,是不是年纪大了,越来越不相干了。”

折虎臣气得脸红脖子粗,道:“你们别他娘的笑我,你们一个在姑臧,一个在番禾自在。就我一人在前线,面对那狗娘养的什么万全阵,一边看着阵书,一边指挥,一个脑袋十个大。打了一辈子的仗,都不知道怎么打了。还是收到了你小子的信,才找到了感觉。这一路打的真是痛快,只是……三千兄弟,自剩下百余人了。”

他说道后面,语气有些黯然。

“虵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岑云看着折虎臣道:“颐贞信中说的事情,你怎么看?”

折虎臣二话不说,直接道:“那还用说?将命交给裴国公这样的英雄,老折死了都甘愿……”

第十五章 怨念丛生 腹有良策

姑臧府衙!

杨敬述气得将最钟爱的砚台都给摔碎了,口中不住的道:“反了,反了,一个个的都反了!”

从三个令使回来汇报的情况来看,杨敬述已经隐隐察觉不妙。

派去传令给赵颐贞、岑云的令使还好说,只是找不到人。

送往折虎臣的令使,却是直接给带上了战场。

而且还是一副败退的局面,折虎臣纯粹是边战边退,根本就没有时间接见令使,还将他置于险地。

令使只是一个寻常的文士,哪里见过真正的战场,吓得丑态百出,直接尿了裤子,逃回来了。

打狗也要看主人,杨敬述得知此事,已然决定要给折虎臣好看,准备杀鸡儆猴,撤去他军使的职位,将他逐出凉州军,让赵颐贞、岑云明白凉州军的话语权在谁那里。

他罢免折虎臣的命令还未下达,接二连三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

赵颐贞击败了跌思泰,歼灭了三万突厥降户……

折虎臣放弃前线要塞,退守番禾……

岑云下令退守番禾固守……

这一件件事情,都跟他这个检校大都督无关。

他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执行,也没有一个人听从,似乎他这个凉州军的统帅,成了局外人一样……

杨敬述缺的是大智慧,小聪明不逊于任何人,如何看不透赵颐贞、岑云、折虎臣已经无视他这个都督的存在了?

尽管赵颐贞取得了优秀的战果,尽管突厥的实力已经暴露,杨敬述依然不觉得自己的指挥安排有什么问题。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三将未能听他的帅令!

“可恶!”

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杨敬述怒骂了一声:要是在寻常时候,他早就将三人的职位撤去了,敢在虎口里拔牙,就要接受虎咬的风险。

如今他却没有这个胆子。

番禾是姑臧的屏障,番禾一失,姑臧将被兵临城下。

杨敬述只是最佳第六人,并没有愚蠢到真的给突厥便利。

殷轩出言揣测:“杨公,您说,是不是有裴国公给他们撑腰,他们才如此肆无忌惮!”

杨敬述寒声道:“十之八九!”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怨念丛生,暗忖;裴旻小儿,欺人太甚。现在惹你不起,未来别让我抓住机会。不将你弄得家破人亡,我杨敬述三个字倒过来写。

想着当前的局势,杨敬述突然道:“我们立刻动身,前往番禾。”

殷轩愕然的看着杨敬述。

杨敬述道:“能够抓住裴旻越权指挥三将的把柄最好,就算抓不到。也能向世人证明一件事,我杨敬述才是凉州军的统帅,亲临战线。要是胜了,我首功,败了,是他们三将不听号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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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杨敬述的气急攻心,大都督这边却是一片赞叹。

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将在前线的表现,传到了裴旻的耳中。

“漂亮!”

“精彩!”

反复看着赵颐贞送来的战报与前线情况,裴旻忍不住拍手感叹……

直到看第五遍的时候,裴旻才将来信递给了一旁望眼欲穿的王忠嗣。

王忠嗣认真的看着战报,眼中也是异彩连连。

战报写的其实很简单,但是裴旻、王忠嗣都是知兵之人,能够通过战报推算出很多东西。

“你怎么看!”裴旻带着几分兴趣的看着王忠嗣。

王忠嗣点头道:“折军使的勇猛,岑军使的稳重,以及赵军使的出人意料的打法,都展现了别具一格的特点,皆是难得的良将,都很厉害。”

“是啊!”裴旻起身来回走了两步道:“我之前还是小觑他们了,他们比我想象中的更要出色。有他们在,完全无需我从陇右调兵来源,只要指挥好他们,将他们的特点长处发挥出来,足以抵挡此次突厥入侵。”

“挡是挡的住!但是要全歼,要大胜,不那么容易吧?”王忠嗣带着几许疑问的看着裴旻。

裴旻欣慰的看着王忠嗣,道:“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王忠嗣笑道:“跟旻哥那么多年,弟哪里不知旻哥的脾气?突厥敢来撩虎须,不让他们知道厉害怎么成?连弟都受不了,旻哥又岂能忍受?”

裴旻双手一合道:“知我者,忠嗣也!对于当前的局面,你有什么看法?”

王忠嗣道:“攘外必先安内,弟认为首要之事,是解决杨敬述。旻哥通过自身的威信,架空了杨敬述,才换得了现在持平的局面。无论怎么说,杨敬述都是一个未知的祸害,他终究是凉州军的真正统帅,能干许多事情。”

裴旻一手握着拳头,不住张开收拢,道:“只要陛下旨意一到,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下他。”

对于杨敬述,现在他可谓是恨之入骨。

从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他们的表现来看,只要杨敬述不动薛讷的布防。依他们三将的实力,不说能够击退来敌,但守住边防重地绝无问题。

不至于落得放弃前线,退守番禾城这一步。

边防失守,万余唐军将士阵亡,这个罪名,杨敬述绝跑不了。

“其次,最好是截断突厥的后路!这样才能最大限制的给他们造成伤害……不然,依突厥来去如风的特点,想要让他们付出一定的代价,并不容易!”王忠嗣一语道明了重点。

“突厥所长,惟恃骑射,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陈。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无警夜巡昼之劳,无构垒馈粮之费。”

裴旻念着李世民对突厥这个部落的评价,从专业的眼关来看,李世民无愧是皇帝中最善于军略的一个,对于突厥的形容,可用“直中要害”来形容。

纵观汉民族与草原民族的对决,往往汉民族得胜,皆是小胜,斩获并不丰富。

可一但失败,却多为大败。

于李世民所形容的原因差不多,论及逃跑,突厥人,算得上是宗师级别的。

想要给他们造成巨大的伤亡,通常唯有深入草原腹地才能做到这点。

打防守反击战,突厥进退自如,想要给他们重创,绝非易事。

“这一点,其实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裴旻眯眼瞧着王忠嗣,自信满满的说着。

王忠嗣见裴旻这幅表情,心底知道突厥怕是要倒霉了。

第十六章 打了李隆基的脸

长安皇宫,武德殿。

李隆基看着面前的古老的琵琶曲谱,带着几分痴迷的弹奏着,就如一个文艺小青年一样,忘情投入。

武惠妃一脸崇拜的看着李隆基……

高力士也在一旁闭目听着。

他本来半点音律都不懂,只是因为李隆基太爱音律。闲暇时分,不是与梨园一起欣赏歌舞,就是自娱自乐,抱着琵琶、羯鼓自嗨。

这久而久之,耳濡目染,高力士对于音律也有一定的造诣。

音乐声停止,李隆基皱着眉头,看着古朴叹道:“这龟兹无愧是音律之国,以朕的琵琶技艺,竟然一时半刻领悟不到其中真意。这龟兹国灭,实在可惜。”

他这不是自夸,李隆基天生有玩乐的细胞,玩什么什么厉害。

他是大唐第一的马球高手,曾带领着一群富二代,在马球场上将吐蕃国家队打的落花流水,书法也很出色,尤善八分、章草,是中国书法史上著名的帝王书家之一。

但他最擅长的还属音乐,琵琶、二胡、笛子、羯鼓,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还是一个创作型的乐曲家,作有《霓裳羽衣曲》,《小破阵乐》,《春光好》,《秋风高》等百余首乐曲。

可以说李隆基前明后昏的原因正是在于他太会玩,而且玩的痴迷,对于音乐的痴爱,与明朝的木匠皇帝,时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新年已过,李隆基也收到了各地进贡朝堂的特产。

其中最符合他心意的就算凉州刺史的杨敬述送给他的龟兹古曲谱。

杨敬述为了讨得李隆基欢心,凭借地利之便,废寝忘食的为李隆基收集曲谱,也因此讨得了李隆基的欢心,对之格外器重,委以重任。

武婕妤娇媚的笑道:“陛下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妾身觉得这古曲的本人,都未必有陛下弹奏的好。”

高力士笑道:“老奴也觉得不管什么曲子,只要陛下来弹,都是天籁之音。”

李隆基摇头笑道:“就算朕弹的不好,你们会说不嘛?有些时候,朕会莫名羡慕李龟年他们,他们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一心研究音律。可朕却做不到……朕是皇帝,只能抽得一点点的空闲干自己喜欢的事情,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让满朝的谏官发现……”

他越说越是感慨,说着爱不释手的将桌上的曲谱拿起来,万分感慨的道:“不过这世上终究有几人懂朕,知道朕的爱好!”

他越说越上头,动容道:“杨爱卿送给朕的这些曲谱,比所有州府刺史更合朕的心意。更难得的是这个杨敬述才华横溢,朕拜读过他的诗作,‘山中别有神仙地,屈曲幽深碧涧垂。岩前暂驻黄金辇,席上还飞白玉卮。远近风泉俱合杂,高低云石共参差。林壑偏能留睿赏,长天莫遽下丹曦’,好诗好句。如此人才,可堪大用。”

说着,他又看向高力士道:“朕早有许他为河西节度使的用意,只是当初薛都督说杨爱卿不善军略,此事亦不了了之,或许薛都督这回是看走眼了!”

前阵子,杨敬述给李隆基进献了凉州布防图,将他所有的设想阐述纸上。

李隆基对于军事是七窍通了六窍,杨敬述头头是道的纸上谈兵,真将他给唬弄住了。

面面俱到,完美的找不出一点毛病的布防,让李隆基这军事看的小白是叹为观止。

只是河西节度使之位兹事体大,非常人不可担任,李隆基出于慎重,也不敢直接让杨敬述担任。

正好薛讷告病,无法理事,李隆基让杨敬述尝试尝试,看看是否合格……

从总总迹象来看,凉州确实相安无事。

李隆基是拿人家手软,心底直接将杨敬述视为小一号的裴旻了。

或许不及裴旻那般文武双全,却也是文武兼备的一号人物。

正如他所形容的,可堪大用。

若是裴旻知道,李隆基将杨敬述与他相提并论,保不定就气的英年早逝了。

“河西节度使这个位子重中之重,一直空闲着,实是没有遇到合适人选,宁缺毋滥。薛都督本是一个,只是他年事已高,朕不忍心让他担负节度使的重担。这河西要地,古来就是西北的军事重镇,丝路西去的咽喉。尤其是乌鞘岭山道的开通,将凉陇连在了一起,令得河西要地更为重要。朕以为,这个杨敬述,应该可以担此重任。”

武婕妤漫不经心的插嘴道:“陛下的眼光自然是准的,您将杨刺史夸到天上去了,妾身都觉得吃味了呢!都想见一见他了,如此文武双全的人物,我朝也只有裴国公一人了吧……”

杨敬述不只是讨得了李隆基的欢心,还巴结到了武婕妤身上。

希望李隆基的宠妃武婕妤,能够给他吹吹枕边风。

武婕妤继承了武家人特有的野心,对于权势有着无限热衷渴望,做梦都想将她的儿子寿王李瑁成为太子。

若能助杨敬述成为河西节度使,李瑁无疑有了一个强力的外援。

这一有机会,立刻不动声色的吹捧起来。

李隆基大感受用,颔首道:“比之静远,那是远远不如。但除静远之外,杨爱卿也算是一号人物。”

想了又想,李隆基给了高力士一个眼色。

高力士会意的取过一份诏书。

李隆基想也没想直接册封了杨敬述为河西节度使,让人送往尚书省复批盖印。

武婕妤想着自己的儿子即将多了一个外援,眼中也闪着一抹笑意。

李隆基心中事情以了,又开始研究起龟兹古曲。

杨敬述给他收刮来的龟兹古曲,仿佛打开了一道流行音乐的大门,让他大受启发,对于新曲的研究更进一步。

要说杨敬述在这世上唯一的功劳,就是促成《霓裳羽衣舞》的诞生了。

当天晚上李隆基自然沉迷在武婕妤的温柔乡里。

武家的女人野心勃勃,但无疑问论及侍奉男人,可是一绝。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急促的警钟响起。

军情直接传到了后宫!

李隆基神色大变,衣服也顾不得穿,直接披上了大衣,走出了温柔乡,只有发生十万火急的军情、灾情,才能直接传达后宫,扰他美梦清修。

看着裴旻传来的凉州情况,李隆基突然想到了今日对杨敬述的吹嘘,羞愧的真想找了地洞钻进去。

想着任命杨敬述为河西节度使的诏命,他脸色瞬间变了。

第十七章 小人得志

裴旻在信中将一切因果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于那个什么所谓的万全布防,也辩驳的一无是处。

裴旻知道以杨敬述好权势的心态,一定不甘心被动让他告状,会找各种借口,理由来推卸责任。

所以为了防止这一招,他不嫌事多,将万全布防与薛讷的简单布防,做了详细的对比!

论文才裴旻两世为人,一世算得上是英杰,另一世也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加上有贺知章、张旭这样的良师益友,又收了李白这样的徒弟,文笔自是没的说。

他知道人无全人,李隆基堪称多才多艺,但是在军事上他的水平实在一般。

为了让他了解“万全布防”有多么的可笑,足足花了两张纸来介绍利弊。

瞧的李隆基羞愧的决定要抽时间翻几本兵书看看,免得跟一个傻子一唱一和,还以为对方了得,说出去实在丢人。

这因为杨敬述的关系,前线边防失守,李隆基却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反而任命他为河西节度使,这要是传出去,他这皇帝的脸,往哪里搁?

“快!”

李隆基慌张的叫喝着,让人去尚书省,将诏书截下来。

但是晚了一步,大唐王朝现在的宰相是宋璟。

宋璟最擅长治吏,在他执政期间,朝中文武一改姚崇时期的懒散,绝大部分官员都是精明干练。

尤其是宋璟主管的尚书省更是如此,当天的事情,当天必需完成。

允许加班,但不能拖到明天处理。

是以李隆基的诏书在下达的那一刻起,已经送到了诸位宰相手上了。

宰相是文人,对于一个文人能够荣获节度使如此高位,还是很高兴的。

李隆基以擅于用人著称,他们也没有横加干涉,盖上了宰相的印章,送了出去。

任命诏书一路传递,穿过了关中陇右直达杨敬述所在的凉州番禾城。

抵达番禾城的杨敬述,进一步的确定,他给架空孤立了。

依照身份而言,他杨敬述是正牌的检校凉州都督,统领凉州诸君事物。

这战事即来,他这个凉州最高军事统帅抵达最前线,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将竟无一人前来拜访,这明显已经不将他这个检校凉州都督看在眼里了。

杨敬述暗自生怒,也不召见他们,只是在府衙里自得其乐,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如何更加贴切的将罪过强加给三将,好保住自己的前程。

便在他苦思的时候,圣旨传达。

杨敬述脸色变得有些惨白,这个时候传达圣旨绝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十有八九是因为裴旻弹劾,然后上面下达的惩治命令。

带着忐忑的心,杨敬述作揖领旨。

“凉州刺史、检校凉州都督杨敬述,气实温厚,生于凉北,年始英妙,王佐所期,人师攸属。考彼扬历,多所献替。学以充其忠谠,才以运其清明,所谓许国忘身,立朝正色。有仲山甫之节,特提为河西节度使,全领陇右诸军,驻军姑臧,以报西北稳固……”

杨敬述本是一脸灰败,但随着令使一字一句的宣读旨意,表情有了巨大的转变,双眼炯炯有神,脸色红润充血。

这一上一下的变化实在太大,让他幸福的险些晕阙过去。

“谢,谢陛下,臣杨敬述,领旨谢恩……”他几乎都要哭出了来。

太幸福了!

“恭喜杨节度使,贺喜杨节度使!”负责传旨的太监,带着几分讨好的笑着。

随着裴旻严惩了传旨太监,太监们也吸取了教训,不敢过于嚣张了,放下了态度。

节度使作为位高权重的外臣,对于知道内事的太监也有一定的所求,通常都会大方的给予钱物。虽然没有以往剥削的多,但是你情我愿,安全的很。

杨敬述在这方面做的极其到位,让人赏赐了一大笔的喜钱给传旨太监。

传旨太监喜笑颜开,轻声的道:“节度使莫要忘记娘娘的功劳就好。”

杨敬述心领神会,原来是武婕妤的功劳,心底感动,想着定要为那位素未谋面的武婕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送传旨太监下去歇息,杨敬述的心腹瞬间笑逐颜开的围上来巴结,恭喜。

杨敬述也不客气,对着殷轩道:“长史就别干了,当我的幕府副职……”

殷轩笑着应诺。

杨敬述逐一给心腹安排了幕府职位,让他们递呈辞职。

随即威风八面的道:“来人,去将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军使请来!作为地方军使,不来拜见上官怎么合乎礼节?”

他大有吐气扬眉的感觉,双眼透着一丝丝的阴冷,嘲弄。

他迫切的想知道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人得知他继任为节度使后的反应,心情特别愉悦。

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磨磨唧唧,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人终于来到了番禾府衙。

“见过杨刺史……”

他们三人异口同声的说着。

他们的用意很明显,承认杨敬述刺史的身份,但是检校凉州都督绝不认,认了就得听他指挥。听他指挥,一切都玩蛋了。

杨敬述很装逼的没有说话,而是仰着头,轻捋着胡须。

殷轩上前一步怒喝道:“你们什么态度,怎么跟节度使说话的?”

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人神色骤变。

杨敬述挥了挥手道:“这不知者,不为怪嘛!三位军使军务繁忙,在下到了番禾那么些日子,连面也没见过,可见一般呐!他们那里知道陛下刚刚下来了旨意提拔我为河西节度使了?”

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互望一眼,眼中闪着一丝丝的屈辱,一丝丝的愤慨愤怒,尤其是脾气最为暴躁的折虎臣,几乎要甩手就走了。

不想干了!

他们并不虚杨敬述检校都督的身份,检校都督有指挥他们的权力,但并不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

节度使不一样,节度使有专杀的权力,掌控者他们的生杀大权!

一个无能之辈,一个害得边境失守,万余兵士阵亡的人,成了河西节度使……

谁能甘心?

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将不知用什么表情才能彰显他们的怒意……

杨敬述看着屈辱的三人,漫不经心的道:“你们快去守城,我以传令河西各军前来支援,务必要将突厥击退!”

“河西节度使,好威风啊!”

便在这时,另类的声音传来!

裴旻笑盈盈的走进了大堂。

第十八章 陇右道行军大总管

杨敬述见裴旻不告而入,脸色突地一变,有些心虚。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是节度使了。虽说在衔位上裴旻有着国公的头衔,身份地位在他之上。但在职权上,两人是平级关系。而且这里是凉州,河西凉州,一切由他这个河西节度使为尊……

在他的地盘,裴旻一个外人,有什么好忌惮的?

况且今时今日,他朝中也算是有人了。

武婕妤!

虽是以女流之辈,但是当今世上有谁能够忽视武家女人的本事?

念及于此,也挺起了胸膛,不甘示弱的道:“这里是府衙,裴国公就这样不告而入,不太妥当吧?将河西这一亩三分地,当做你陇右了?”

裴旻眯着眼睛,这士别三日,果然当刮目相待。

这升任了节度使,语气态度立刻不一样了。

他也不说话,一步一步的上前。

这比气势,裴旻这个多年掌控陇右生杀大权的节度使、按察使比杨敬述这个一个时辰不到的节度使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直接将他小人得志的势头,压下去了。

赵颐贞、岑云、折虎臣见裴旻的到来,心底莫名有了底气。

杨敬述见裴旻一步步的逼近,心底莫名一慌,担心裴旻不依底牌出手,打他一顿。

裴旻的剑术勇名,早已传遍天下,真要比斗起来,他哪里是对手?

“你,你想干什么?”

裴旻啼笑皆非的道:“怕什么,我还能动手打你不成?”

杨敬述脸上一红,挺着胸膛道:“在下何曾怕了,只是有些意外。国公果然年少轻狂,在哪里都能当做自己的家!”

裴旻也不答话,直接来到杨敬述的身侧,道:“让一让!”

杨敬述本能的让了开来。

裴旻一屁股坐到杨敬述的位子上,道:“说什么呢,让我也来听听?”

杨敬述见裴旻直接给他赶下了位子,脸上更是躁红一片:现在是战时,战时节度使最大,裴旻竟然直接喧宾夺主,实在太过嚣张:他更气自己竟然乖乖的听话让开了。

“裴国公,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旻一脸的意外道:“怎么了?我来了,你以为,你还能坐这个位子?做人做官,不要太嚣张……”

杨敬述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到底谁嚣张了。

“裴国公!”

这三个字,杨敬述带着半吼着说出来的,“本官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凉州,河西凉州……这上首的位子,轮不到你来坐。”

古人对于位子极为讲究的,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坐什么位子。

史上不止一次发生意外作为的问题引发的争斗不和,最出名的就算尉迟敬德怒打任城王李道宗了。

杨敬述刚刚升任节度使,是河西第一把手。战时身份更是崇高,有自主调配河西所有兵马粮饷的权力。

“凉州就不属于陇右了?嘿,我这个陇右道行军大总管,还做不得这上首的位子?你想坐,来,请?”

裴旻说着,真让出了位子,做了一个请的架势。

杨敬述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脸色瞬间惨白……

陇右道行军大总管!!!

行军大总管在这个时代是一个特殊的职位,平时是不设立的,只有在战时才会任命的一个职位。

行军大总管的地位远在节度使、按察使之上。

节度使负责军事,按察使负责政务,支度使负责地方财权。

而行军大总管却是三者合一,在战时总揽地方一切事物,包括军政财三权。

也就是所谓的三军主帅,握有绝对的生杀大权。

陇右与陇右道是两个概念!

陇右一词则由陕甘界山的陇山,泛指是关中以西,凉州以东鄯、秦、河、渭、兰、临、武、洮、岷、廓、叠、宕十二州之地。

而陇右道是大唐十道之一,东接秦州,西逾流沙,南连蜀及吐蕃,北界朔漠,陇山六盘山以西,青海省青海湖以东及西域东部地都属于陇右道,甚至连北庭都护府、安西都护府都在其内……自然也包括整个河西!

也就是说裴旻现在是大唐王朝整个西北的第一把手……

区区一个河西节度使,在陇右道行军大总管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这……”

杨敬述汗流浃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颐贞、岑云、折虎臣听着裴旻正式上位,笑逐颜开。

裴旻见杨敬述嚣张之气尽去,寒声道:“杨敬述,你不擅兵事,却花言巧语,迷惑圣上。倚仗陛下信任,为所欲为,导致边关失守,外敌入侵,着实可恶。现我去你河西节度使、检校凉州都督以及凉州刺史,禁闭府中,等候宣判!”

裴旻处死杨敬述的心思都有,只是李隆基并不想杨敬述死,而且直接弄死他,也不能真正给前线阵亡的兵士讨回公道。

唯有经过军事审判,然后将杨敬述的罪名公开,才能给前线阵亡的兵士正名。并非他们未能守住疆土,实是庸帅指挥不当,令得他们丢了性命。

杨敬述面如死灰,带着几分怨毒的看着裴旻。

殷轩正做着节度使副手的美梦,哪里想到不过一个时辰,梦就醒了?

他厉声道:“节度使之位乃陛下亲自册封,岂是你说罢免就罢免的?”

裴旻反问道:“我罢免不得?”

殷轩接不上话。

裴旻冷笑道:“我有这个权,哪里轮到你说话。”

他在这里又给杨敬述下了一个套,做出了一个假象。表示罢免杨敬述是他的意思,与李隆基这个皇帝无关。

其实罢免杨敬述是李隆基的意思,那位李家三郎见到裴旻的详细介绍,才明白杨敬述的万全布防是多么可笑。

他想收回成命,只是尚书省的效率太快,宰相大印以盖,还颁布实施了下去。

君无戏言!

圣旨即出,就不是他想收就能收回的。可要他再下一道罢免杨敬述的意旨,又未免过于儿戏。

毫无疑问,现在凉州唯有裴旻让他放心。于是在私信里特别吩咐裴旻,由他利用行军大总管的身份罢了杨敬述的职位。

从李隆基信中的语气中裴旻看出了一点猫腻,他发现李隆基对杨敬述有些偏爱,不忍心重罚。

估计杨敬述的龟兹古谱确实讨得了李隆基的欢心。

他要严惩杨敬述,必须要让李隆基对杨敬述心声厌恶才行。

他要的就是杨敬述无脑的向李隆基辩护,以激怒李隆基。

第十九章 第十四章 府谷折家 三将归心

杨敬述最终一言不发,犹如败犬一样的走了。

裴旻当上陇右道行军大总管之后,即意味着他已经一败涂地。

河西节度使虽大,但跟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相比起来,那逊色的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一个时辰不到的节度使,杨敬述几乎创了一个他人难以比及的记录。

大喜大悲实在来的太快,杨敬述甚至浑浑噩噩的犹如梦中一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成为这千古笑柄,一定要想办法,夺回这一切!

至于跟在杨敬述身后一群灰溜溜的节度使幕僚,他们偷偷的将自己的辞职信拧成一团,贴身藏着,打算在无人的时候烧毁。

他们有的甚至庆幸,还好杨敬述只当了一个时辰不到的节度使,要是当足了一天。他们辞职信上交,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要是裴旻知道还有这一茬,保不定就让杨敬述做足这一天的河西节度使,由他装够逼了。

见杨敬述犹若丧家之犬,赵颐贞、岑云、折虎臣皆一吐胸中恶气。

三人就赵颐贞与裴旻接触过,知道一些他的秉性,笑道:“裴国,不,应该是裴大总管,太解气了。您是没看杨敬述那股得意的劲,瞧得我真想一拳头照着他的面门就来一下。”

大总管?

裴旻还真不喜欢这个称谓,虽说行军大总管地位权势奇高,但他潜意识的总跟太监联系在一起,听得特别别扭。

“叫我裴帅!”

他一般让别人叫他裴帅,都不用强制性的语气,大多是有商有量的说,这一次却带着几分强制了。

他实在不愿意听他人大总管前,大总管后的叫。

赵颐贞是三人中最知变通的一个,立刻就叫了一声“裴帅”。

岑云秉性稳重,恭恭敬敬的抱拳作揖道:“见过裴帅!”

裴旻上前搀扶,抓着他抱着的拳头,摇了摇道:“岑军使切勿多礼,你在番河上设防接应折军使,实在是神来之笔,正好卡在追兵的七寸上,让他们进退不得。不但挽救了一员虎将,还挽回了番禾的士气,居功至伟。”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姑臧,但前线的情报都通过赵颐贞滴水不漏的传达。

通过分析手中的情报,裴旻敏锐的察觉了突厥左贤王阙特勤的用意。

他故意咬着折虎臣,就是要跟着他一并杀到番禾城。

若番禾城的守兵为了救折虎臣开门让他入城,突厥兵则趁势杀入其中,一举攻破姑臧的门户。

要是番禾守将见死不救,他们则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走投无路的折虎臣杀于番禾城下。

番禾城中必有折虎臣的大斗军将士,对于守将的见死不救,他们会有什么感想?

城中的将士,面对坐看折虎臣阵亡,又是什么心情?

诛心,莫过于此。

阙特勤作为突厥的二号人物,不论计谋战术都用的极为高明。

岑云的支援,制止了这种悲剧的发生。

依照裴旻的估计,岑云应该算不到会有这种情况,只是他天性稳重谨慎,在恰当的时机,选择了最恰当的接应方式……

岑云这种持重的人才,或许打不出赵颐贞那般精彩漂亮的战绩,但绝对是一个坚实后盾,有他在,后方将稳如磐石,善攻的将领可以尽情的在前线浪。

岑云眼中闪过一抹感动,他这类型的将军因为缺少漂亮战绩,经常给埋没在人群里,成为微不足道的大众武将。

是薛讷!

薛讷看中了他的能力,将他提拔起来。

薛讷去世,岑云对于自己的前景有些担心,但听裴旻今日这番话,大有良驹遇伯乐的感觉,肃然道:“谢裴帅夸赞,末将只是尽本分而已!”

裴旻看向了折虎臣,问了一句,道:“折军使是陕西府谷折家人?祖上是羌人?”

折虎臣愕然道:“裴帅可是识得折家亲友长辈?”

裴旻摇头道:“久闻大名,今日才有幸一见!”

在唐代折家并不出名,真正出名的是宋朝。

后世人大多都知道杨家,其实杨家是武将世家不假,但其中水份很足,不过是三代而已,真正的武将高门是名不经传的折家、种家……

折家在宋朝有七代武勋,在中国历史上都非常罕见。

当然这只是从宋朝计算,若加上唐朝、五代足足有十数代之多。

折,这个姓氏极少,又在西北为将,裴旻故而有一猜。

看着折虎臣,裴旻突然想到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这府谷折家将成为唐朝的将门世家?

这还真让他蒙对了,历史上折家的真正奠基人是数十年后的折宗本,正是折虎臣的孙子,他开启了折家将门之风,一代传一代,直至到了宋朝成为宋朝在西北的擎天玉柱,在于西夏的对抗中前仆后继,血洒疆场……

历史上因为杨敬述将战败之责归罪于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将。

赵颐贞侥幸逃脱,岑云、折虎臣却背负罪名冤死,导致折家一蹶不振,直到折宗本方才翻身。

如今有了裴旻这个变故,折虎臣的未来,折家的未来,自然不一样了。

“早就听太公说过,府谷折家有一头猛虎,果然勇不可当。三千人,挡住了十倍的敌人,六次反冲锋,给前线兵士的撤退争取了充足的时间。要不是军使,以突厥骑兵的速度,凉州军至少折损一半以上。你用三千兵士,挽救了几万的将士,首功,非军使莫属!”

折虎臣含着泪道:“裴帅抬举老折了,要不是老折无能,前线也不至于打成那熊样。在不拼死一战,哪里对得起薛都督,只可惜了三千兄弟,只剩下了百余数。”

裴旻肃然道:“冤有头债有主,此事罪魁祸首是杨敬述。这一点,我裴旻心里清楚,这里也给你们一个承诺,杨敬述绝不只是去官去职那么简单,他的罪责我会追究到底。给你们,给前线所有阵亡的将士,一个交待!”

他的话斩钉截铁。

这话音一落,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人不约而同一并单膝跪下,一起叩拜!

赵颐贞道:“赵颐贞今后愿跟随裴帅,为裴帅鞍前马后……”

岑云亦道:“云愿听裴帅差遣,刀山火海,只需一言!”

折虎臣最是直接:“老折这条命,今后就是裴帅的了!”

第二十章 进退两难的突厥

裴旻扶起了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将。

这又多了三个给力的帮手,对于未来的向西域发展信心更足了。

“也不怕实话与你们说,杨敬述此人阿谀媚上,在陛下心中有着一定地位。想要严惩他,必需要证明一点,我们是对的。证明我们对的方法也只有一个,打赢这场仗!我们赢的越漂亮,亦能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他的什么万全布防,那就是狗屁不通。”

赵颐贞道:“愿听裴帅吩咐,有裴帅在区区突厥,又岂在话下。”

岑云、折虎臣接未说话,但眼中的战意,已经表露无疑。

无论如何都要打赢此战,夺回属于大唐的边境,并且为阵亡的大唐将士报仇。

“你们都过来!”

裴旻招呼三人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凉州地形图取出来,直接摊放案几,“谁给我说说这几日突厥的详细动向。”

岑云是负责固守番禾防线的守将,探查情报的斥候都是他的人,对于情况最是熟悉,指着地图道:“突厥打的很保守,很小心,估计他是知道了国公的存在,不在那么嚣张的进兵。他们的大军在焉支山下安营,最近派出了六支千人队,四散的袭扰周边的县村。我们已经做好了防范,将地方百姓迁移至安全的地方。人员伤亡不大,不过遗留下来的琐碎东西,难免给收掠走了。”

裴旻颔首道:“只要人没事就好,至于东西,他们也就暂时拿着而已。要不了多久,我们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他这话说得霸气十足,让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将只觉得莫名心安。

看着岑云比划的突厥动向,裴旻幽然道:“看来我想的不错,突厥此次来袭怀有一定的目的性,并非是单纯的劫掠而来。”

赵颐贞奇道:“末将也觉得奇怪,依照突厥以往的习惯,他们破了我军防线,占领了前沿武安戍、明威戍,缴获了不少的物资,这两地存放的粮食,还有一些军备器械,过冬的军衣等等,应该都让他们收刮去了。所获不小,就算他们不满足,还想趁机捞上一笔。但我们在裴帅的安排下,已经做好了防卫工作,没有给他们机会。要是以往,早应该退了才是,选择在焉支山驻扎,这都有一个月了,难不成还想攻城?”

赵颐贞问出了众人心里的疑惑。

突厥是二月头攻取武安戍、明威戍两地的。

在裴旻的安排下,凉州军退守番禾。

突厥驻扎焉支山,派小股部队四处劫掠,以诱番禾守兵出城。

裴旻那时还未得到李隆基的任命,无法参与其中,直到李隆基的任命下达,杨敬述的圣旨抵达凉州,突厥的大股部队依旧按兵不动。

这反常的做法,让人捉摸不透。

之前在姑臧的裴旻也一直考虑这个问题,不知突厥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直到不久前,他脑海中浮现这一时期的历史动向,才想明白了突厥的用心。

历史上这一时期的进程,大唐、突厥之间也打过这么一场战役。

只是因为历史没有他的存在,杨敬述为李隆基收集龟兹古谱讨得了李隆基的欢心。在薛讷去世之后,成为了河西节度使。

而杨敬述的无能,导致了这一战凉州军损失惨重,大批物资被夺。

突厥打出了自己的威势……

后来突厥不断向大唐示好认罪,大唐的重心在西域,无暇顾及突厥,也就应了突厥的请求,双方和谈。

大唐承认了突厥的地位,突厥重新成为北方草原的霸主,大唐也因为与突厥交好,从突厥获得了大量的军马,军事力量也得到了提升,两相得利。

因为北方的稳固,大唐加强了西域的掌控,恰好高仙芝适时崛起,开元盛世开始走向了巅峰……

这是历史上突厥这一时期的动向,裴旻相信自己的存在影响到了大唐,但对于突厥的影响,应该不大。

他们打这一仗的用意,应该与历史上相同。

裴旻一拍案几,自信满满的道:“突厥的目的是以战求和!他们想要得到我大唐的认可,好方便统御草原诸部。还没有打出突厥的声势,所以不会轻易的退去。只是他们想不到,你们反应的如此迅速,杨敬述直接给你们架空了,导致他们没能一战功成。以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赵颐贞最先顿悟,笑道:“他们现在只是取得了初步的胜利,还不足以达到目的。我们又不给他机会,想不到最为难的不是我们,反而是占据优势的他们。毕竟陇右军即将来援,到时候,我们的实力对比将会逆转,看他们如何抉择。”

“这个,关于援兵,我忘记说了,应该不会有多少陇右援兵了。在大半个月前,我已经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了,后续部队还要好一会儿呢!”

裴旻话一出口,赵颐贞、岑云、折虎臣三将你眼看我眼,都是一脸的茫然。

裴旻道:“怎么了?陇右军不来,你们就没有勇气打赢了?嘿,凉州军在我太公手上是一群猛虎,虎步西凉,所向无前。怎么,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们就成病猫了。陇右军不来,凉州军就杀不了敌,打不了仗?”

裴旻的话让三将羞红了脸。

折虎臣首先叫道:“裴帅这是什么话,只要您一声令下,甭管给我多少兵马,哪怕就是一人,我老折也敢去焉支山叫阵!活了一辈子,还真不知怕字怎么写!”

“这就对了嘛!”裴旻道:“陇右军会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地方,凉州这方面的问题,就由你们自己解决。什么时候该守,什么时候应该出击,你们三人自己决定。”

“那裴帅您呢?您不跟我们一起?”赵颐贞听出了裴旻的弦外之音。

裴旻摇头道:“吐蕃表面上的进退两难,确切的说还说进退自如。想攻就攻,想跑就跑。只要陇右军一来,我敢保证,这群家伙,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的话引起了三将的共鸣,不约而同的点了头。

“所以我要去北方一探,给突厥来个包饺子。十万军队,不留下他八九万,百年后我怎么跟太公交待?”13110

第二十一章 唐人最擅内斗

裴旻跟赵颐贞、岑云、折虎臣做了细节的商讨,对于裴旻胆大妄为的战略打法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岑云叹道:“无怪昔年大都督评价国公时说,裴帅不擅临阵调兵,战阵对敌,但他战略布局,战术运用,可谓天赋异禀,一点通透,当今天下,无人出其左右。与裴帅为敌,当真可怕。”

赵颐贞、折虎臣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只是……国公如何确保突厥会中计?”赵颐贞沉声道:“裴帅不是无名小卒,反而是我大唐第一名将。突厥驻扎焉支山,不敢贸然进攻,十有八九摄于裴帅威名。您要是不在城中,突厥焉能不怀疑?”

裴旻自信满满的笑道:“这一点,你们放心,我早有准备。我识得一江湖人,他擅长易容之术。以后每日我都会不定时的上城墙巡视,当然那不是我。你们别太过意外,露了马脚就好。”

他没有说出娇陈的姓名,娇陈这一绝技堪称杀手锏,关键的时候,能够派上大用,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于陇右军方面,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我早已布下障眼法,短期内是不可能露馅的!”

他最擅长布局,不敢说面面俱到,但明显的漏洞肯定不会留下。

见裴旻面面俱到,三将也不再说什么,让裴旻北上小心。

裴旻也与三将告辞,回到了番禾驿馆。

“夫人,这一次可要麻烦你了!”

裴旻亲昵的搂着娇陈,其实李隆基的任命书要比杨敬述的任命书更早到一些。

毕竟杨敬述只是节度使任命,而裴旻的陇右道行军大总管是战时调命,孰轻孰重,自不用多说。

只是他的计划布局需要娇陈的配合,自然要等她到来。

小七小八骑不得马,娇陈又是弱质女流,想快也快不起来,裴旻也不忍妻儿过于受颠簸之苦,没有让他们强行赶路。

这才晚了杨敬述一步,不过正好,在他装逼的时候赶上了。

“记得啊!留一点手,易容一个六七分像就行了。凉州这里没有多少熟悉的面孔,不怕给拆穿。易容的太像,反而不好……”

裴旻细心的叮嘱着。

娇陈笑道:“郎君说几分像就几分像,对于郎君的一切,妾身比自己都要熟悉,信手而来。只是是妾身自己乔装,还是找个替身?”

“夫人觉得呢?是你自己来,还是让忠嗣上?”裴旻皱眉道:“夫人要略显矮一些,忠嗣又太壮实。太白不在,他身形高挑消瘦,与我到有几分相似。”

“还是妾身吧!郎君此去回鹘,不能带太多人,让忠嗣与你同去,妾也放心。”娇陈眉宇间透着一丝担忧,裴旻对于自己的夫人并没有隐瞒他的行踪。

此次北上,他是向回鹘调兵,以回鹘兵断突厥后路。

利用草原民族对付草原民族,将突厥的优势抵消,将突厥留在凉州。

回鹘已经附庸大唐,大唐是有权力要求回鹘出兵的。

裴旻作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亦有权力调用回鹘的兵马。

与安史之乱时候的借兵不同,现在大唐有足够的威势命令回鹘听命而行。

当然也不是不给好处,金银什么的没有,承认回鹘草原的地位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如历史上的薛延陀跟后突厥,其实历史上的薛延陀与后突厥给唐朝带来了很多好处。

贞观朝大唐拥有战马七十万,兵士出征,步卒都能分到一匹战马代步,提升行军速度。

试问历朝历代,谁如此奢侈?

那时唐朝拥有如此多的战马,马政固然是其一,薛延陀的支援也是密不可分。

历史上的后突厥也是一样,他们利用杨敬述的无能,通过打败大唐凉州军建立了威势,又低声下气的跟大唐求和,成为了北方霸主。

然后唐朝与后突厥进入了蜜月期,通过后突厥,唐朝得到了充足的战马、耕牛资源,令得大唐的军事实力上升了几个档次,加上良将辈出,打出了开元盛世。

因故历史上左贤王阙特勤与谋主暾欲谷去世的时候,大唐还特地派遣专使吊唁,并派工匠协助突厥立碑。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阙特勤碑》,这个石碑在后世一直视为突厥与唐友好关系的历史见证。

无可否认,后突厥与唐和好之后,对大唐的发展给予了极大的帮助。

但是,这一切改变不了他们劫掠凉州的事实。

如今他掺合其中,更不能让历史重演。

至于后面后突厥对唐朝的支持贡献,裴旻相信这一点任何一个草原民族都能做到,不管是回鹘,还是葛逻禄……

因为大唐是大腿,他们只有抱着大唐的大腿,才能成为北方的霸主,霸主之位才能稳固。

至于未来!

裴旻自然知道回鹘不是什么好鸟!

但是大唐能扶起一个回鹘,自然能够扶起第二个……

只要大唐实力犹在,一切都不是问题。要是实力不在,就算没有回鹘,也有回鸟,回骨!

尤其是当下,大唐以发展西域为主要目的,需要一个安稳的北方,一个能够给大唐输送战马的盟友。

尽管此举避免不了壮大对方,无可否认的是大唐自身的得利更是巨大。

“带着忠嗣没用,他不会突厥语,带着不方便!”裴旻心中早有了合适的人选,说道:“回鹘是铁勒诸部的一支,我识得一人,他是突骑施人,彼此相邻,多有往来,最为合适。”

焉支山,突厥军营!

毗伽可汗默棘连心绪不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与岳父,心底有些惊慌失措,道:“果然是裴旻,怎么办?听说此人非常了得,比薛讷都要厉害三分……”

第二十二章 不算是卖国吧?

番禾城驿馆!

杨敬述现在形同软禁,李隆基暂时不想杨敬述死,裴旻也不方便将他处死,但他不想后院起火,将杨敬述一众人软禁了起来。

不过杨敬述终究是凉州刺史,干了那么多年,在凉州这一亩三分之地,手中有着自己的门路人才。

他人不出户,各种消息,还是能够传到他的耳中。

裴旻的具体策略计划,杨敬述不得而知,但是他已经确定,裴旻将他下达的命令,全部取消了。

不只是万全防线,还有他当任河西节度使之后,调集整个河西军来凉州御敌的命令。

这样也令得局面非常的明朗。

裴旻若胜,而且主力是凉州军,那即意味着凉州军在他手中如羊,而于裴旻手上似虎。

两厢一对比,他的失败无能,更加得以显现。

杨敬述已经向暗中李隆基修书解释一切,他不敢说裴旻的坏话,但言语中却也充斥了裴旻的张狂嚣张,当然更多的是为他辩解,还有甩锅。

不只是一封,还有动员自己的人脉关系,武婕妤那里自然也少不了。

李隆基会不会信他的解释,会不会听他的,杨敬述无法确定。但是他知道,即便他说的天花乱坠,李隆基甚至信了他的话,只要裴旻赢了,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唯一能证明他对的方式,竟然只有裴旻打输。

只要裴旻一输,等于侧面证明,前线之失,非战之罪。

连裴旻这样的朝中大将都挽救不了凉州军,何况他人?

只是想要裴旻失败,谈何容易。

作为开元朝功高第一将,世人几乎将他与汉朝的天才少年霍去病相提并论。

霍去病在于匈奴的对战中,又何曾败过?

指望裴旻马前失蹄,败给突厥,杨敬述心底没有半点底,不住的求拜佛祖,赐给裴旻一败。

作为一个佛教徒,杨敬述只能期望老天开眼了。

不过短短的三五日,杨敬述鬓角的白发隐现。

“杨公!”番禾县令毛涵偷偷摸摸的找了上来。

“是锦润啊!”杨敬述低叹一声,道:“你这个时候找来,不怕日后殃及池鱼?”

毛涵苦笑道:“本就是池中鱼,杨公若倒,毛某焉能坐稳这县令之位?杨公莫要忘了,某也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要不是公,在下只怕早已给前县令贬罚地方当一村官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蝗虫,此时不自救,更待何时?”

杨敬述低沉道:“可是如何自救?”

毛涵压低着声音道:“其实昨夜突厥人找上了我,还给了我五百金。我不是贪那五百金,实在是奋斗半身,不愿自己前途毁于一旦!”

“什么!”

杨敬述惊呼出声来,吓得赶忙一手捂着嘴巴,厉声道:“你知道自己做什么嘛?勾结突厥,这是卖国!你这二十年的圣贤书白读了?”

毛涵低吼着道:“我何尝不知,可事到如今,让裴旻打赢此战,结果还不是一样?”

“好吧!”他顿了顿道:“既然杨公不愿,我这便将金子退还回去,听天由命吧。”

出卖国家,毛涵自己也没有下定决心,只是让突厥人暂时说服了。见杨敬述反对,心底也跟着后悔起来,想要将烫手的山芋丢掉。

“慢着!”

杨敬述见毛涵即将走出大厅,鬼使神差的叫出了口。

不干,纠结,怨愤,野心,各种负面情绪在他心中酝酿。

杨敬述犹豫了足足一刻钟,带着几分沙哑的道:“将黄金退回去,这钱我们不能要。另外婉转的告诉对方,裴旻不在番禾城,他去了哪,不知道。但城里的那个裴旻是假的……”

这样不算是卖国吧!

杨敬述自我安慰着……

**********

北地草原。

这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春季的草原空气最为清新,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尤其是破土而出,遍布草原的杂草,它们面对整个寒冬的摧残,依旧顽强的顶破了泥土,吸收着新鲜的空气,享受着春日的阳光。

裴旻双手放飞一只信鸽,拍了怕手掌,接过哥舒翰递过来的水壶,痛饮了几口水道:“离回鹘的部落还有多远?”

哥舒翰笑道:“详细的位子不确定,但应该快到了。草原人随着水草而居,没有固定的方位,只有大致的位子。这条额尔古纳河就是回鹘的,只要沿着额尔古纳河走,找到他们的部落,只是时间问题。”

哥舒翰并非正宗的草原人,他的祖父投效大唐的时候,已经改了习俗风气。

但是突骑施的血脉是改变不了的,哥舒翰在染上赌瘾之前,受过突骑施遗留下来特别训练,弓马娴熟之余,对于草原与民族习性也尤为了解。

这也是裴旻选择哥舒翰随行,而没有带上王忠嗣的原因。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裴旻有心提拔他,哥舒翰的能力,让他当一小卒,实在太屈才了。

要将他提拔起来,委以重任。

那时他麾下将用有封常清、王忠嗣、哥舒翰、仆固怀恩、李嗣业五大历史名将,外加李翼德、江岳、夏珊、肯德里克等将,仅看这阵容,足以吊打一切……

不知不觉,开元盛世的半数名将,竟皆出他一人门下。

沿着额尔古纳河向北走了十余里,果然来到了回鹘的部落。

回鹘部落现在实力算不上强大,早在十年前,回鹘的首领承宗还是抱着大唐大腿的一个小部落。

后来渐渐脱离了大唐的掌控,投奔了突厥。

如今突厥势弱,受到了大唐前所未有的敌视针对,空有霸主之名,却无霸主的威势,不足以服众,回鹘也动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首领承宗此次亲自往长安庆贺,就是意图得到大唐的支持。

只不过除了回鹘,还有葛逻禄也在追求这个名额,导致大唐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

承宗对此也有些无可奈何,他们现在就好比选秀的妃子,百般讨好大唐,只希望大唐能高看他们一眼,从而临幸他们。

裴旻没有声张自己的行踪,佯装草原路人。

有哥舒翰在,那一口标准的突厥语也没有露馅。

一直到了承宗的王帐附近,闲人免入的地方,裴旻才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承宗一听裴旻到来,诚惶诚恐的前来迎接。

作为天朝上国的重臣,裴旻的身份地位比承宗这个部落的首领还要高上一筹。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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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老谋深算

突厥军营!

得到了杨敬述的提醒,突厥可汗默棘连与阙特勤、暾欲谷聚在了王帐中,一并商议。

“我就觉得不对,以裴旻打仗的风格,他不是那种意图用战术逼退我们的人。以他的风格,要不不打,一但开打,必然谋取最大的胜利,而不是缩在番禾城,按兵不动!”

“原来如此!”

“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阙特勤用自己的左拳,不断的敲击着右掌,囔囔自语。

他看向暾欲谷道:“大贤,如何,我就说了!裴旻信奉的是血债血偿,他就算知道有不费一兵一卒,将我们赶出凉州的办法,也不会干的。因为我们杀了他们上万的守军,他要报仇!他求战的心,绝对比我们更加强烈!”

裴旻受封陇右道行军大总管负责陇右军事这件事情自然瞒不过暾欲谷、阙特勤。

对于裴旻接手陇右战局,却不调河西一兵一卒,缩在番禾城里按兵不动,此举展开了讨论。

阙特勤觉得这不是裴旻的风格。

暾欲谷提出了一个猜想,是说裴旻在等他的陇右军。

裴旻对凉州兵,河西军并不熟悉,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不好使唤,打算调陇右军为主力进攻部队。

一方面好指挥,一方面可以不战将他们逼退。

阙特勤、暾欲谷他们有自己的底线,目的是以战求和,就算没有达到求和的目的,他们也是赚了。

攻取了大唐的边疆要塞,缴获了不少的物资。

这些物质,足够他们挥霍几年。

只要凉州境内的情况有一点变故,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跑,跑回突厥去,犯不着在大唐的地方跟大唐死磕。

以目前情况来看,陇右军的到来,就是他们的极限。

在陇右军跨过姑臧,往番禾赶来的那一刻,就是他们撤退之时。

这一点暾欲谷相信以裴旻的才略看的破,所以推算裴旻可能是打着不战屈人的主意……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为什么裴旻在番禾城按兵不动。

如今得到确切的消息,阙特勤、暾欲谷瞬间反应过来。

暾欲谷沉声道:“裴旻此人必是心腹之患,过于大胆,过于狠毒。他不只是要打赢,还想将我们全部留在凉州。他不在番禾城,必然回在要我们命的地方。除了回鹘,还能去哪?”

得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暾欲谷这位突厥谋主,已经看破了裴旻的去路。

“不错!”阙特勤走到右侧高挂的地图前面,手指着陇右方向道:“我们的眼线已经传来消息,六万陇右军刚刚翻过乌鞘岭。他们的速度有些慢,这一点可以接受。毕竟不像我们,十万骑兵,来去如风。陇右军号称天子门生,他们的待遇仅次于天子禁军,军中战马是唐军所有边军中最多的,可也只有两万多匹。有四万步卒拖延了速度,如何快的起来?只是先前一直奇怪,为什么他们不将兵马分成两部,骑兵先行,步卒再后。原来,他们是不想把我们吓走,打算给回鹘争取时间。”

他手指着地图,说道:“只要回鹘出现在我军身后,相信番禾城里的兵马会倾巢而出,将我们缠住。然后陇右军会瞬间急行,绕至我们左翼,与回鹘兵马对我们展开三角夹击,断我们退路。”

默棘连听的脸色苍白,低呼道:“那该如何是好?要不,我们见好就收!退回草原就是了……”

阙特勤握着拳头看着地图,带着几分烦躁的道:“退回草原容易,只是未来的路,将举步维艰,我们能够坚持多久?这一次不能跟大唐谈和,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凉州这一要地,以现在唐皇的英明,不会再让杨敬述这样的人物负责。”

暾欲谷一眼地图也没看,行军作战不是他的长处,阴谋算计,远见谋划才是他的真本事,此时出言道:“却也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阙特勤、默棘连一并看着暾欲谷,带着几分期盼。

在他们心中暾欲谷就是他们突厥的诸葛亮。

暾欲谷道:“唐人有一句俗语,是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裴旻此人胆大,敢于冒险,我料他此次深入草原去回鹘借兵,所行为了掩人耳目,随行三五人到顶。回鹘族长承宗野心勃勃,意欲取我突厥代之。只是未得唐朝认可,唐朝有心从回鹘、葛逻禄这两个部落选取一位取代我们。他目的显然,是打算做渔翁之利,利用回鹘、葛逻禄对付我突厥之余,又让他们相互消耗。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要知道,我们草原民族与唐时战时和,恩怨纠缠了千百年。彼此皆有一股仇恨,是利益掩盖了这股仇恨。只要利益不在,仇恨必将显现!”

“所以老臣可以肯定,不管承宗对于大唐表现的多么谦卑,在他心底的最深处,对唐朝必然有着忌惮、猜疑、敌视!我们可以利用葛逻禄,将承宗心底的猜疑、敌视放大,让他不信裴旻。”

“回鹘、葛逻禄两者之间,葛逻禄实力要逊色回鹘许多,他们真要相争,多半是回鹘赢。但是回鹘参与这场战役,为唐朝抵挡住我们的去路,不可避免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那时候我突厥损失惨重,他回鹘也得不到好处。真正得利的是葛逻禄,是唐朝。裴旻的口头协议,终究比不上李唐皇帝的旨意……”

“只要回鹘不愿意出兵,双方的矛盾必将激化!我记得回鹘部落里有一个仆骨设的首领,他的实力仅次于承宗。他的父亲、祖父都是死在唐人手里,对于唐人恨之入骨!我们可以利用他对唐人的仇恨,收买他,给他重金,让他袭杀裴旻。只要他杀了裴旻,他就是我突厥的右贤王。要是他不愿意归附,也行。我们可以扶持他为回鹘族长……”

“不说远的,只要裴旻死在了回鹘,承宗可就将我们身上的仇恨吸引过去了。到时候我们是与唐朝讲和,帮助大唐为裴旻报仇,还是与回鹘一起,于凉州痛击凉州军、陇右军一切主动皆在我们手上!”

“此谋未必能成,但可一试!”

“要是不成,我们再撤,亦是不迟!”

看着滔滔不绝的暾欲谷,阙特勤、默棘连一并叫好。10

第二十四章 谦卑的承宗

“承宗见过裴国公,长安一别,国公英姿,时时显现脑海,未敢忘怀。却不想,不过短短月余,竟能在这苦寒之地再会,重新一睹国公风采,心中欢喜莫名。国公远道而来,为何不让人通传一声,回鹘也好准备充分,领全族上下所有勇士英杰迎接!”

回鹘族长承宗嘴上就如抹了蜜糖一样,将自己的身份摆放的极低,隆重出迎。

哥舒翰在一旁有些傻眼了。

想不到裴旻的威名竟然已经影响到了万里之外的草原,让一个部落族长如此谦卑,低声下气的问好。

傻眼之余,又有一些欣羡,忍不住心道:“男儿理当如此才是,以七尺之躯,创不世伟业,受万人敬仰。”

裴旻对于承宗的隆重迎接并不奇怪,只是想不到承宗这一个草原族长,华夏语说的如此流利,用词还这般生动好听,将他夸上了天。

“族长无需客气,旻此次来,可是有事相求呢!”

裴旻也礼貌回应,表现的极为客气。

不管承宗这一番做派是真心还是假意。

大唐、回鹘现在这一阶段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双方加深合作是互惠互利的,而且大唐占据着利益大头。

裴旻跟他那中二的徒弟李白一样,有着愤青思想,但不会因为这个思想枉顾既得利益。

与回鹘加深交流,是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长远的癣疥之疾,发作时在动手除去就是了。

“请国公入内说话!”

承宗慎重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入得大帐,承宗邀请裴旻上主位。

裴旻谦让不受,身为外人,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低调一点,并未上得主位,而是在主位左席子上坐定。

承宗也不敢安坐主位,而是在主位右席坐定,将主位空了出来。

裴旻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直言不讳的道:“人活于世,讲究一个原则。我的原则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突厥此次乘机来袭,杀我大唐边军万余。此仇不报,我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承宗心底一震,想起裴旻所经历的战事,无不证明了这个道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作战风格,而裴旻指挥作战莫不是以杀敌伤敌为主要目的。

他通常的打法是积极求战,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歼灭对手的主力,然后进行余部扫荡。

因故他指挥的战役,必有轰轰烈烈的大仗,擒杀敌人的比例也是最高的。

吐蕃与大唐为敌多年,甚至长年对峙。然而长年对峙都不曾伤什么元气,但是与裴旻交手了几次却元气大伤,不得不向大唐认栽,也不是没有道理。

草原人最怕的就是裴旻这种类型的人物。

人数是他们最大的劣势,因故除非在特殊情况下,他们极少正面交锋。

而裴旻却逼着他们不得不打,拼伤害消耗,几战下来就嗨不住了。

裴旻继续道:“我知道,突厥此次南征的用意,他们是为了以战求和……”

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明显注意到了承宗双目瞳孔一缩。

如今的草原也只有突厥敢称“汗国”,也唯有突厥有这个实力。

平心而论现在的突厥确实有北方之主的气概威势,唯一缺的就是天朝上国的认可证。

一但唐突讲和,唐朝承认了突厥的地位,在新动乱未来之前,他们这些部落将没有出头之日。

承宗最不想看的的就是这种情况。

“所以我可以断定,只要陇右军一抵达凉州,逼近战场。别看突厥有十万之众,保管他们跑的跟兔子一样,一骨碌的就没影了。我大唐什么都比突厥强,就是这个逃跑,我们是拍马也赶不上。”

承宗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笑,其实他们也一样。

裴旻慎重的看着承宗道:“这里我需要你们回鹘出兵,替我截断突厥的退路。到时候,我会用凉州兵为左翼,陇右军为右翼,与你们回鹘三路夹击,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族长以为如何?”

对于裴旻的请求,承宗并没有表现的多少意外。

作为回鹘的族长,承宗也非易于之辈,是一个有野心野望的人物。

现在他只是一个部落的首领,部落的名字都不太统一,有人叫韦纥,也有叫乌护,还有回鹘……

但是他想将部落发展成为汗国,名字都已经想好,叫回纥汗国,而他将是第一任回纥可汗。

因故承宗很重视与大唐的关系,此次突厥聚集草原各部十万之众南寇凉州,承宗身在草原焉能不知?

对于凉州方面的战事也极为关注,甚至知道裴旻已经给任命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的职位这一消息。

对于裴旻的来意,心底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的答复也很符合一个族长的标准。

“在下对于天朝上国仰慕至极,对于国公亦是倾慕非常。能够帮上天朝上国,助国公一臂之力,那是万死不辞的。”

承宗说的是慷慨激昂,随即却又苦着脸道:“只是仅靠我掌握的力量别说抵挡突厥后路,那阙特勤随便派遣一支兵马就能将我收拾了。在下需要召集各部首领,一同商议,方才能给国公一个明确的答复。”

裴旻知道承宗此请,合情合理。

不管承宗这番话是真心假意,他都有需要召集各部商议。

回鹘如大多草原民族一样,是由多个部落组成的,承宗只是实力最强,是回鹘的话事人而已。他手中真正掌握的力量并不多,去挡突厥无疑是以卵击石。

裴旻要借助的也是整个回鹘的实力,而非单独承宗掌握的这一部。

“征战之事,朝夕必争,还望族长能够尽快给个答复。只要族长今日能出兵助我大唐,那族长就是我裴旻的朋友,我将一力促成族长心中所想之事!”

裴旻也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承宗眼中霍然闪现一丝贪婪,只要能够得到大唐的支持认可,只要突厥此次损失惨重,那么回纥汗国的成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国公放心,在下省得。最迟后日,必给国公一个答复。国公一路远来,定是疲乏了。在下给国公准备了大帐美食,国公尽情享用!”

裴旻起身打算离去。

承宗又道:“我回鹘女子,不如大唐女子娇媚,却也有另番滋味,不知国公是否……”10

第二十五章 各有算计

亲自安排了裴旻的休息饮食,承宗迫不及待的向四周回鹘诸部的首领发出了邀请函,请他们放下手中一切事物,来族里商议要事。

回鹘诸部并不连在一起,但相聚不远,为得就是彼此有个照应。

在诸部未抵达之前,承宗特地将自己的两个儿子请过来私底下详细商讨。

承宗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护输,非常的骁勇,但是没有什么脑子,只知打打杀杀。二儿子骨力裴罗,三儿子伏帝难都是人中俊杰。

承宗请的正是他的二儿子与三子。

“父亲!”

不多时,两人一同走进了大帐。

骨力裴罗英武非常,高大壮实,极有英雄气概,又不缺成熟稳重,伏帝难显得有些瘦弱,脸色白皙,没有多少草原民族的模样,到有几分汉人书生的架势。

在历史上承宗三个儿子都堪称出色。

历史这个时候,回鹘还在大唐的庇佑之下。

而王君毚摄御史中丞,判凉州都督事,负责境内回鹘铁勒诸族的管制,但因王君毚不能服众,为回鹘所轻。

后来王君毚成为河西节度使,回鹘耻在其麾下。

王君毚见回鹘等铁勒诸族难制,潜有谋叛之心,上表朝廷。

唐玄宗将承宗流放岭南瀼州,令得承宗病死于此。

承宗的大儿子瀚海司马护输,直接袭杀了王君毚,为父报仇,逃亡吐蕃。

而骨力裴罗则逃到了突厥,凭借本事踩着突厥创建了回纥汗国,达成了父亲承宗的夙愿。

至于伏帝难,他没有逃走,而是用了自己的才智,护住了凉州境内的回鹘人,继承瀚海都督之位,护佑回鹘人免受危害,并且促使他们与当地居民同化,成了大唐的一份子。

当然这是历史!

现在因为裴旻的出现,一些细节有了改变。

回纥等铁勒诸族早早脱离了大唐,而王君毚更是调到了朔方,与凉州相隔万里。

历史上这一轰动的事件自然不存在了,不过承宗三个儿子的本事还是如书记载一般。

老大有勇无谋,老二智勇兼备,老三深受汉文化影响,颇具才智。

承宗将裴旻的所求向自己的两个儿子细说。

骨力裴罗毫不犹豫的道:“这是一件好事,父亲意图建立回纥汗国,我们的实力远逊色突厥不说,对上其他诸部也不占优势。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跟唐朝打好了关系,只要突厥此次损兵折将,就是我们崛起的时候。”

伏帝难沉吟道:“裴旻此人是个人物,他作风凌厉,堪称我们潜在的最大劲敌。不过他言而有信,我们今日帮了他,应不用担心,他不为我们说话。只是唐朝的势头太强,我们依附于他,趁势崛起,时日一久,只怕会成为第二个薛延陀……”

薛延陀也是铁勒诸部之一,由薛、延陀两部合并而成。

他们就是因为借助了唐朝的力量,成为了北方的霸主,有精兵二十万,横行一时。

薛延陀因唐朝的称雄,同样的也养肥了大唐王朝。

最终薛延陀为唐朝所灭!

此事即可算是前车之鉴。

承宗正如暾欲谷预算的一样,他渴望得到大唐的支持,但是华夏自立国以来,与他们草原民族的恩怨累积了千年,忌惮、猜疑、敌视这负面情绪,是根深蒂固的。

忠诚,永不反叛,那是鬼扯淡。

忠诚是因为强大,永不反叛是因为有利益所在!

一但两者任何一样出现了问题,矛盾立刻显现!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骨力裴罗最是决绝道:“以我们回鹘现在的实力,没有大唐的支持,根本不足以称王称霸。现在跟着大唐,我们至少能变强,要是拒绝了裴旻,我们连变强的机会都没有。”

伏帝难附和点头:“裴旻此人最是小心眼,这次我们拒绝了他。估计明天,他就会帮葛逻禄说好话了。裴旻此人表面上尊重我们的意见,实际上,他给我们的选择并不多。孩儿不担心这个,只是担心仆骨设他们,不会同意出兵……回鹘现在不能乱!”

承宗见两个儿子意见一致,又说的合情合理,遂然道:“此事就如此决定,仆骨设运气好,吞了一个部落,实力提升,便有些不将为父放在眼里。若他当真与我作对到底,无视回鹘百年基业,为父绝不与他甘休!”

**********

回鹘客帐。

承宗招待裴旻大帐特别豪华,甚至都快赶上他自己的王帐了,可见对于他这位大唐贵客还是很用心的。

吃着香喷喷的烤全羊,裴旻都要将舌头都吞了下去。

他不太爱吃羊肉,因为羊肉的味道他特不喜欢。

但是只要能够去了羊肉那骚味,羊肉又非常对他的胃口。

或许知道他们华夏人吃不得受不了羊骚味,承宗招待他的烤全羊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法,将那羊骚味去掉了。

整头羊烤的肥而不腻,味道极好。

裴旻一手挥刀,一手抓肉,吃的不亦乐乎。

哥舒翰在一旁有些幽怨的吃着。

裴旻也不理会他,他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一个问题人物,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现在不赌了,改邪归正,可是好喝好吃好色的性子犹在。

之前他拒绝了承宗送回鹘美女的要求,他就在背地里念叨着“不要给我啊”,以至于闷闷不乐。

他不知裴旻耳力极好,将这话听在耳中,不免再次毁了三观。

果然,历史英雄,未必就是高大全的。

“吃好了,你出去转转!”裴旻见哥舒翰闷闷不乐的,指着门口的坐骑道:“我的马囊里有两百金,你拿去。就在部落里闲逛着,打听打听消息,最主要的是留意回鹘诸部的情况。看看他们是不是铁板一块,有没有什么意外。”

其实他并没有将此战的胜负关键寄托在回鹘身上,但是回鹘出兵,可以大大的减少唐军伤亡,也能更多更狠的重创突厥,将突厥彻底打残,让突厥再一次消失于历史的洪流中。

他知道历史,突厥这是最后在历史上焕发光彩了。

历史上突厥随着暾欲谷、阙特勤的病故,陷入了内乱,从而消失……

此后的草原历史就再也没有突厥什么事情了。

这一次裴旻准备一仗打的突厥再无翻身的机会,然后利用回鹘彻底的消灭这个敌人!断绝他们的国运……2510

第二十六章 跟我走,带上兵器!

哥舒翰此人好吃好酒好色,但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裴旻交给他的任务,他干的非常漂亮。

只是短短了一个时辰,已经将回鹘内部的情况打厅清楚了。

回鹘共有五部,五部合起来差不多十万余数。草原全民皆兵,五部凑起来有兵四五万的精兵……

四五万的兵马,足够截击突厥撤退的。

若只是单单要承宗自己一部出兵,他能拿出来六七千都是万幸了。

毕竟承宗不只需要出战,还要留着兵马护着自己的部落。

遵从强者是草原的天性,要是不防着点,指不定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自己人踹老巢。

这也是裴旻需要四部齐出的原因所在……

“总的来说回鹘还是很齐心的,唯有仆骨设,态度决绝。此人是承宗的兄弟,两人原本关系很好。回鹘有今日,他们兄弟功劳最大。只不过仆骨设对我大唐恨之入骨,而承宗却一心与我大唐求和。两人在观念上有了分歧矛盾……最初仆骨设是冷嘲热讽,承宗不予他计较。就在承宗出使大唐的时候,仆骨设抓着一个机会,吞了锲必部,实力大涨,几可与承宗相比了。”

“这有了实力,底气难免足了。承宗回来没多久,他们似乎吵了一架,关系有些僵硬。”

“有一件事,值得一说。迄今为止,四部族长,就仆骨设没到。依照路程,仆骨设真有心来,他应该是最先到的一个。可见仆骨设对于承宗这个族长,已经缺乏最基本的尊重了。”

裴旻听着哥舒翰的回报,知道这一次自己没有找错人,让哥舒翰跟来太正确了。也只有精于突厥语,对于草原习惯、习俗了如指掌的哥舒翰,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打探到这般重要的消息。

“干的漂亮!”

裴旻夸赞了番,随即道:“你说仆骨设这是存心给承宗难堪,还是吵了架,拉不下脸?”

哥舒翰想了会儿道:“属下认为两个都不是?”

“怎么说?”裴旻好奇的看着哥舒翰。

哥舒翰道:“仆骨设此人以回鹘的角度来说是个英雄!属下多年前听过他的事情,是听铁勒部的一长辈说的。仆骨设的脾气火爆,但是对于回鹘有着真感情,完全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在最困难的时候,承宗、仆骨设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装黑脸,全靠他们强撑着。回鹘能有今日,仆骨设才是第一功臣。”

“只是仆骨设脾气暴躁,动辄打骂族人,并不是很得人心。但只要回鹘出现情况,第一个冲到最前面的,必是他无疑。”

裴旻脸上变得肃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承宗与仆骨设是兄弟,两人相交多年。对于自己这个兄弟的脾性,应该是了若指掌。他不会将邀请他来的原因告诉仆骨设,只会说有要事相商。以仆骨设对回鹘的重视,关于回鹘的要事,他不可能不来。仆骨设不来,有可能已经知道承宗找他商议什么事情。再不然就是承宗知道仆骨设的意见很关键,特地没有先知会仆骨设,而是将其余三个部落首领请来,先跟他们做个沟通,好特别说服仆骨设。”

裴旻此来借兵,正如伏帝难说的那样。表明是商量,实际没有给回鹘选择的余地。

回鹘要不应了裴旻的要求,正式彻底的抱住大唐的大腿,要不然就是看着葛逻禄后来居上。

裴旻了解承宗的野心,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仆骨设才是挡在他面前的障碍。

“都有可能!”哥舒翰也无法断定到底如何。

裴旻双手一合,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样,你辛苦一点,今夜你就别睡觉了,给我盯着,看看仆骨设什么时候来。越晚出现,越值得可疑。要是仆骨设真的知道内情,那就有意思了!”

他们为了不给知道差距只来了两人,一路低调而行。

仆骨设要是知道他们的存在,那就意味着不是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就是承宗给监视了。

仆骨设是第二天快午边的时候到达回鹘王帐的,而且带了百余人,气势汹汹。

这态度已经能证明问题了。

而且问题很严重。

裴旻第一时间让哥舒翰去收买消息。

这世上确实有钱办不到的事情,但是绝对没有有钱买不来的消息。

尤其是这个消息让很多人知道的时候。

哥舒翰很快就回来了。

“不好了!裴帅,属下收买了仆骨设的一个侍卫,他说昨天有一个突厥商人找到了仆骨设,今天那个突厥商人跟着仆骨设一起来了……”

听到这里,裴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们昨天午时前后到达,突厥的商人竟然只差他们一个多时辰!

他从并认为自己离开能瞒很久,甚至有存心暴露的意思。不然裴旻直接让娇陈化妆成自己,保管没有一人认得出来。

当初他们只有几面之缘的时候,娇陈就能将自己化妆成他的模样,让他这个真人以为是在照镜子。

而今两人同床共枕多年,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了如指掌,更无被发现的可能。

让娇陈化妆一个六七成像的他,就是存心留一个破绽。

但是就算娇陈只用了六七成的水平,也不至于这么快的给识破。

这当中的问题,不言而喻。

“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踪迹,还猜到了我们的用意。那个突厥商人就是破我们谋划之人!我们危险了!”

裴旻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们只有两人,而仆骨设拥有近万的兵马……

哥舒翰沉声道:“那怎么办?”

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能显现一个人的心理素质。

若是常人面对这种情况,早已惊慌失措了。

哥舒翰好吃好喝好色,在这关键时候,却体现了过硬的心里素质,格外的沉稳靠谱。即便没有对策,亦毫不慌乱,而是用心的想着对策。

“跑,我们是跑不了了!仆骨设大张旗鼓的来,就是要我们心虚,将我们逼出营地。只要一出营地,我们就离死不远了。”

武功再好的人,对上千军万马,强弓利箭也是有死无生。

“怕死不?”

裴旻心底突然有了定计,看着哥舒翰笑道。

“当然怕!怕在心底,脸上不丢人!”哥舒翰说了实话。

“足够了!”裴旻起身道:“跟我走,带上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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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闯王帐

裴旻也不细说要什么什么,只是豪气干云的长身而起,大步走出帐外。

哥舒翰一脸懵逼,但也没有多想。

虽然他心底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但是他清除,若是裴旻折损在这里,而他一人苟活。

即便在承宗的庇佑下,全了性命,回到大唐也无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哥舒翰这辈子不想再让一个赌坊的佣人瞧不起,果断的一整了衣领,握着自己用擒拿“沈斌”赏钱买来的刀,快步跟了上去。

裴旻出了营帐,直接向回鹘王帐走去。

哥舒翰瞧着王帐外有些剑拔弩张的两队兵士,心底有些打鼓,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更胜了。

不过,他的脚步没有半点停歇。

帐篷的隔音效果极差,裴旻还没有走到近处,已经听到了王帐里的火药味。

“仆骨设兄弟,你到底什么意思!突厥使者,我们给突厥欺压的还不惨嘛?”承宗的语气充满了愤怒,愤怒中又有几分慌张。

很明显突厥使者的一并出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打破了他的原定计划。

“弱肉强食,本就是我草原人的活法。我们只能怪我们自己不够强,而怪不得突厥人苛刻!唐狗们不一样,他们最无信义,一心要利用我们的勇士为他们征战。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还不够,还要啃我们的骨头。承宗兄弟,你醒醒吧,跟唐狗结盟,等于割肉喂虎。我们回鹘,永远不可能满足喂饱一头老虎的!”

争吵声若隐若现的传到裴旻的耳中。

裴旻知道自己没有来晚,他们处于争吵阶段,还没有心平气和的交流,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王帐外的护卫军明显分为两个阵营,他们相互对立而视,大有眼神交锋的感觉。

裴旻直接向王帐走去。

还未到得近处,以有回鹘卫兵阻挡在了裴旻面前,一个铁塔般的巨汉,一手握着弯刀刀柄,高喝道:“王帐重地,国公请速速离去!”

巨汉话音一落,与回鹘卫兵对峙的另一波回鹘兵,目光皆露了凶悍之色,杀气腾腾的看着裴旻。

巨汉赶忙使了一个眼色,回鹘卫兵立刻逼近一步,警告对方莫要乱来。

裴旻一手放在巨汉胸口,手中暗劲吞吐,直接将他推到一边,口中高喝道:“我乃大唐陇右道行军大总管,凉国公裴旻,谁敢拦我……”

“蹬、蹬、蹬……”

巨汉连退了四步,撞到了身后的兵士,方才稳住了身形。

裴旻大步向前了四步,巨汉又意图阻挡。

裴旻手腕一抖,秦皇剑越出剑鞘,剑尾正中巨汉肺部。

巨汉一口气呼吸不上来,又退了两步。

秦皇剑向外裴旻这边回弹,他身形一转避开剑锋,握住了剑柄,顺带转身藏锋,带他原地转一圈之后,秦皇剑以出其不意的夹在了巨汉的肩膀上。

他无畏无惧的向前走着。

巨汉不得不向后退却,周边兵士本就忌惮裴旻的身份,见裴旻挟持着他们的首领,更不敢动,只是在一旁哇哇叫着。

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学习华夏语,他们还不够资格。

裴旻也听不懂,就当乌鸦瞎叫。

裴旻连续向前走了五步,巨汉不得不向后退了五步。

突然巨汉的脚下一绊,向后摔了下去。

原来他已经退到王帐门口了。

王帐不同于其他的帐篷。

王帐地上铺着厚厚的防潮地毯,就如门槛一样,高出一节。

巨汉的脚后跟正是磕绊在了地毯上,他双手不由自主的胡乱抓着,嘶啦一声,将帘门一并拉扯了下来,整个人摔进了大帐。

裴旻跃过巨汉,收剑回鞘,走进了帐中。

巨汉急了眼,爬起身来,伸手去抓裴旻的肩膀。

突然间肩膀让人擒住动弹不得。

哥舒翰见裴旻一人轻而易举的闯进了帐内,震撼之余,心底有着小小的抱怨,这九死一生,自己竟然连表现的机会也没有?

见巨汉意图偷袭裴旻,果断出手,将巨汉擒住……

裴旻的强行闯入是大帐中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他们一个个震撼惊讶的看着裴旻,都不知他意欲何为。

原本面红耳赤的争吵都停了……

各自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承宗,他对着巨汉厉声道:“下去,护着王帐门口,谁敢靠近王帐十步之内,格杀勿论!”

说着他带着几分埋怨的看着裴旻一眼,因为他的出现,现在的局面完全失控了。

他都不知应该如何处理了!

这时突厥使者阙利啜看到了机会,高声道:“承宗可汗,你看……”

他正想乘机挑不离间,突然嘴巴一凉,情不自禁的双手捂着嘴巴,只觉得满口血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慢慢的摊开了双手,却见一条柔软的舌头整齐的躺在双手手心……

手不住的颤抖,舌头也跟着跳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的接着,却是越来越乱,最终舌头掉在了地上。

阙利啜“啊啊啊……”大叫着,趴在地上找着自己的舌头。

裴旻慢悠悠的收剑回鞘,他的动作很慢,与他拔剑的速度判若两人。

承宗、仆骨设、骨力裴罗、伏帝难等人都是一脸的震撼。

他们先前的视线都在裴旻身上,所以看清楚裴旻的一举一动,他拔剑斜刺里一插,在阙利啜张口的时候,剑尖伸进了他的嘴巴里,然后回剑归鞘……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在几息之间完成,他们脑中思绪还未反应过来,剑已经收回了……

这……

这就是大唐剑圣的实力?

众人突然有一种感觉,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在帐外他们有千军万马,但是这十步之内的王帐之中,眼前这个持剑的青年,才是他们生命的主宰者。

“天朝使者,还未开口。突厥小儿有资格犬吠?”

他森然说着,大步向承宗走了过去。

忽然间承宗明白了裴旻的意图,犹豫了会儿,让开了位子。

在这之前,裴旻低调并未上这首位,如今却是高调的时候了。

他毫不犹豫的上了主位,以主人至态,扫视堂下,最后目光停留在承宗身上道:“承宗都督……”

他不在叫承宗族长,而是官位,大唐的官位。

“你是我大唐都督,部下反唐叛唐,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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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不是直觉,是事实!

自春秋战国开始,中国就有了华夷之分。

华夏人也以天朝上国自居,到了汉唐时期,因两朝代外战辉煌,这种天朝上国的荣耀更胜。

为了体现天朝上国的尊贵,对于四夷,常常册封他们官爵,以视为附庸的证明。

承宗一心想抱着大唐的大腿,唐朝自然不吝啬口头的封赏。

承宗除了是回鹘的族长以外,还是李隆基亲封的瀚海都督。

当然这个瀚海都督只是一个称谓象征而已,连薪俸赏钱都不用发放的……

裴旻却在这里此刻说了出来。

带着几分强迫,命令!

承宗也意识到裴旻这是要做什么了。

他这是要逼迫自己清理门户!

逼他清理回鹘里的反唐势力,也就是与之一起打拼的兄弟仆骨设!

纠结、迟疑、不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一时之间,承宗哪里有那个魄力面对回鹘余下四大首领面前回应裴旻的话。

明明只是盏茶时间,承宗却觉得过了半辈子那么久,汗流浃背。

“砰”的一声!

裴旻左手秦皇剑连剑带鞘笔直的敲击在面前的案几上,案几竟受不住力,从中断裂两截!

秦皇剑也受到反震之力,脱鞘飞出。

裴旻伸手接过,长剑直指承宗,喝道:“你闭口不答,可是也有了反意?”

承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终低头抱拳道:“不敢!”

“那就回答我!”裴旻并未收回长剑,直接插在了自己的面前!

“该杀!”承宗森然的说了两个字,他两眼绯红,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一刀将地上惊恐过度的突厥使者阙利啜的脑袋砍了下来,双手提着血淋淋的脑袋,高举躬身道:“这一切都是突厥贼子蛊惑,我兄弟耿直,受到了蒙蔽,望天使明察!”

他说着高喝一声,道:“来人将仆骨设拿下,压入囚车,鞭挞三十,以示警告!”

仆骨设看着有些卑躬屈膝的承宗,看着那血淋淋的头颅,气血上涌,喝道:“谁敢!”

承宗猛地大吼道:“拿下了!”

随着一声呼喝,外面“呼啦”一声,十几个准备已久的回鹘兵一拥而入,不容仆骨设挣扎,上来便将之牢牢按倒在地,向帐外拖去。

一声惨呼,一阵混乱,血光迸溅!

一名回鹘兵抱着喉咙倒在了地上,三名回鹘兵的脑袋飞了起来,余下回鹘兵东倒西歪的挤撞在了一起!

裴旻看的清楚,在那一瞬间,仆骨设身形一缩,后背一弓,犹如豹子一样撞向了背后的回鹘兵,将六七人撞得东倒西歪。

就在回鹘兵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仆骨设弹身而起,他看也不看,伸手一捉,五指化爪掐中身旁回鹘兵的喉结,一拽撕将下来,那兵士的咽喉登时开了个大洞,鲜血乱喷……

仆骨设趁势抽出腰间佩刀,身前一挥,将未撞倒的兵士一并砍死……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一瞬间,十几个回鹘兵不是死就是伤。

登时整个帐内气氛凝结!

仆骨设的勇悍在回鹘也是一号人物,现在的他如受伤的猛虎,更是不可小觑。

仆骨设刀指着承宗,喝道:“我回鹘勇士,顶天立地,身为族长,怎可对唐狗弯腰!我仆骨设没有你这样的兄弟,回鹘也没有这样的族长!你怕唐狗,老子不怕……”

他满面戾气,直接跃过承宗,向最上方的裴旻杀了过去。

他飞身扑上,运足全身气力,右手弯刀斜刺劈斩。

这一刀之快之猛,犹如雄鹰扑兔,瞬间而至。

见裴旻不闪不避,仆骨设大喜过望,眼中厉色更甚,心道:“唐狗,老子管你是剑圣不剑圣的,今日照样将你脑袋砍下来!”

心念刚动,一刀已逼近裴旻身前。

只是刀尖,即将接触到裴旻的要害,寒光乍起,如贯日白虹。

仆骨设觉得有异,表情大为惊骇,他竟感受不到自己手的存在,就整个人撞向了裴旻。

裴旻起手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紧接着偌大的一条臂膀掉在了地上。

臂膀即便与仆骨设的身体分离,那只手毅然死死握着刀柄……

仆骨设低吼着,喉咙间传着野兽般的声音,扭曲着脸,一手抱着自己的断臂,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看着裴旻。

帐内只有仆骨设的低吼声……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大杀四方,威风八面的仆骨设只在眨眼睛就给裴旻卸了胳膊。

看着又回到裴旻手中的秦皇剑,众人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他要杀自己,屋外的兵卒来得及救援嘛?

仆骨设也是一条硬汉,手臂给斩了,任是忍住剧痛,摇摇晃晃的起身,继续向裴旻走去。

他方刚走了两步,却见一条粗大的臂膀卡住了他。

他微微转头却是自己的二侄子,承宗的二子骨力裴罗。

论及力量,仆骨设本在骨力裴罗之上,但是他断了一条胳膊,血流如注,气力以流失大半,挣扎不开。

刀从他的后背穿过,直抵前胸!

骨力裴罗厉声道:“袭天使,罪当诛。”

他刀插的狠,不但来了一个透心凉,还向上一带,在他的心肺间划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下断绝了仆骨设的一切生机……

骨力裴罗由不知足,对着帐外喝道:“切骨和,为了确保天使安全,将贼子仆骨设带来的兵卒全部杀了,以示惩戒!”

他这话音一落,屋外就传来了接连不断的惨叫声。

帐中其他三位首领见骨力裴罗出手如此狠毒,不禁相顾变色。

“做得好!”裴旻赞许的点了点头,将剑收回了鞘中,道:“今日之事,以及承宗族长的忠心,我会如实告之陛下。我裴旻将会极力促成你我双方的友好关系……”他说着对着一王帐里的人友善的点了点头,大步走下了上位,向营帐外走去。

哥舒翰自从进了王帐之后,一直守着王帐门口,也跟着他出了王帐。

帐外一片血腥味,仆骨设带来了百余护卫的尸体还未运走,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裴旻看也不看一眼,回了自己的营帐。

入得营帐,拉下帐帘,裴旻一屁股坐在了位子上,大口的喝着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哥舒翰脚也有点软,笑道:“还以为国公当真无惧!”

“怎会不怕!”裴旻摆了摆手道:“跟你一样,怕在心底而已。不过,你一直守着帐门,帮了大忙。”

哥舒翰腼腆的笑道:“只是一种直觉,属下觉得,只要帮国公守着帐门一时半会,帐内的所有的人的生死就握在国公手上。”

裴旻认真的道:“不是直觉,是事实!”

第二十九章 良将归心 回鹘出兵

哥舒翰看着一脸认真的裴旻,想着那一人一剑,在人家家里喧宾夺主的壮举,若没有这个自信,哪来这个胆气?

他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定了定神道:“裴帅,属下觉得就算我们呆在这营帐里,承宗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何必冒险?虽说事情完美圆满,但要有个万一,那可不妙。”

裴旻喝着水,道:“个人性格问题,我不喜欢将决策权交给他人。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上,才能安心。”

“突厥不可小觑,从手中的情报分析,突厥可汗的左膀右臂阙特勤、暾欲谷,一个擅于领兵,一个长于谋略,都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后者,他的谋略我领教过,要不是应对了诸葛孔明的那句话‘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一个小小的意外,”暴露了痕迹,让康待宾、何黑奴在六胡州稳固了实力,情况不堪设想……”

“今日他们先派人找上仆骨设,再来逼宫,可见他们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有目的有策略的行动。谁能保证突厥使者不能说服承宗?就算承宗不敢与我们为敌,让突厥使者说服的不愿出兵,那又如何?岂不是白来一趟?而且我们就两人,你认为就算承宗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仆骨设呢?突厥呢,他们会放过这天赐良机?”

“我能确保当下承宗与我们大唐是一心的,却无法保证经过突厥使者的游说之后,还与我们一心。就如战国时期的纵横之别,苏秦是何等人物,六国之相,合纵抗秦,他又何尝想过自己的一切谋划,会让他的师兄弟张仪以连横之术破合纵之策?”

“这任由突厥使者胡来,对我们太过不利。与其期待承宗,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让突厥直接说不出话来!”

“这也是卫公兵法里的要点,永远不要小觑任何一个对手,用兵可以冒险,但不能将胜负的关键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之上。其实不只是用兵,在任何场合,这个道理都试用。”

哥舒翰想着裴旻这番话,慎重的起身道:“哥舒翰受教了!”

“话说回来,今天到看到一件有趣的事情!”裴旻想到了骨力裴罗的最后表现,道:“那个骨力裴罗有点意思,论及魄力,比他父亲强多了。只怕回鹘的未来会在他手上发扬光大……”

哥舒翰符合道:“确实有些显眼,但跟裴帅反客为主,主宰全局相比,可差了不少火候。”

他顿了一顿道:“今日得见裴帅威风,有个不情之请,望裴帅答应。”

“但说无妨!”裴旻此刻也是心情大好,笑着说道。

哥舒翰沉声道:“此前属下一心要凭借自己的实力从最底层做起,重新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这几日跟着裴帅,发现从裴帅身上,能够学的许多东西。如蒙不弃,哥舒翰愿意跟随裴帅,在裴帅麾下任职。”

裴旻闻言,大喜过望,笑道:“哈!你现在不就是在我麾下任职?”

哥舒翰忙道:“那不一样,国公这陇右道行军大总管肯定是当不长久的,要回陇右去的。属下却隶属凉州……”

“放心吧!”裴旻笑道:“河西这里,我来了就不想走了。此役过后,我会申请调来河西任职的。陇右那边另说……我也可以事先给你个保证,要是我无法任职河西,就想法子将你调到陇右去。”

“太好了!”哥舒翰笑的擦拳磨掌,喜不胜喜……

**********

却说裴旻离开回鹘王帐以后,帐中由是一片寂静。

又过了半响,回鹘族长承宗才徐徐的上了主位,看着堂下的巴彻勒、利克扎、李奇三位部落族长,道:“今日之事,诸位族长都亲眼目睹,并非是我不保仆骨设兄弟,也不怪我儿狠心。实在是他咎由自取,形势所逼。”

巴彻勒、利克扎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

李奇却毫无顾忌的支持道:“仆骨设因为自身仇恨,枉顾我回鹘发展前景,是他自寻死路,与突厥勾结。也不知他收了什么好处,竟然直接将突厥使者带来。好在天使好说话,不加以怪罪……不然坏了大计,导致天朝回头扶持葛逻禄,那一切还不完蛋大吉?我们跟葛逻禄有仇,一但葛逻禄成为草原雄主,又比突厥好得到哪里去?”

李奇说的头头是道,一口一个天朝,语气中充满了对大唐的敬仰。

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

毫无疑问!

这个李奇就是所为的媚外一族。

这个时代可不存在什么华夏人媚外一说。

在华夏,上到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只会为自己身在天朝上国而自豪。

媚外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只有外人媚唐一说。

李奇是地地道道的回鹘族人,血统纯正,还是铁勒的王族阿史那的后裔,本名叫阿史那维奇。

但是他酷爱大唐文化,特别崇拜大唐的一切,给自己取了一个华夏人的名字……李奇。

之所以姓李,也是因为李姓是国姓,想跟李隆基套套近乎,沾个亲,带个故。

他极力主张亲唐,而仆骨设对唐朝恨之入骨,两人成见矛盾极深。

李奇是巴不得仆骨设归天。

承宗见巴彻勒、利克扎虽未表示不满,但却知道今日之事,让他们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忙道:“此事在下身为族长,未能安抚仆骨设兄弟的情绪,以至于他一直未能接受我们亲唐之念。确实我有过在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突厥使者以死,天使由在。何去何从,自不用说。仆骨设兄弟的族部没有首领不行,推举一个首领,又恐内乱。这样吧,将仆骨设兄弟的族部分为三份,你们一人一份,并了也好扩充一下自己的实力,你们看如何?”

巴彻勒、利克扎两人眼中一亮,作揖道:“族长英明,我等愿听族长号令!”

李奇则是喜上加喜,更是乐不可支。

“那出兵一事,你们怎么看?”承宗有些肉疼,但想着离回纥汗国的梦想又进了一步,一切都可以接受。

巴彻勒、利克扎、李奇三人几乎不假思索的道:“今日我们收了仆骨设兄弟的族部,明日立刻出兵!”

这也是游牧民族的长处,他们出兵只要呼喝一声,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战前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点对于游牧民族是完全无效的。.

第三十章 撤军 突然炸营

焉支山下,突厥军营!

作为北地草原最强劲的突厥,在暾欲谷的布置下,于各强大的族部中安插了不少眼线。

其中与突厥关系最恶劣的回鹘,自然不例外。

裴旻在众目睽睽之下,怒闯王帐,这件事情想掩盖也掩盖不了。再加上三部瓜分仆骨设部这种大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让突厥的眼线得知了,传到了突厥军营。

暾欲谷、阙特勤得知一切因由,也不免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裴旻竟然用这种大胆的方式破了他们的算计。

他们派出去的使者直接让裴旻强迫承宗给杀了……

使者阙利啜口才过人,精于华夏、突厥文化,在行政上的难得的一把手,是突厥难得的优秀人才。

就这么死了,暾欲谷、阙特勤脸色尤为难看。

尤其是暾欲谷更是一脸伤痛,险些落泪,阙利啜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给他视为突厥未来的后起之秀。

却不想就这样牺牲了!

“撤吧!”阙特勤看着暾欲谷,此计失败,短期内回鹘将会出兵,断他们后路。

到时候凉州军、陇右军,再加上回鹘军。三路兵马夹击,即便他们有十万之众,胜算亦是渺茫。

暾欲谷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口气道:“撤,此次大谋不成。我突厥今后的日子,越发困难了。”

阙特勤也知今日一退,突厥在未来的一定时间里,将会退化成为突厥部落,称不了突厥汗国了。

说来也是泪,他们草原民族,心比天高,自诩草原王者,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了这等毛病?

得不到唐朝的册封承认,草原诸部就不认可他们霸主地位……

到底是谁,将草原群狼的脊梁骨打断了?

“无妨!”阙特勤眼中闪着一丝厉色,道:“我突厥儿郎,经受得住任何考验。大不了退出漠南,如昔年匈奴事故!”

当年面对大汉卫青、霍去病两大战神,匈奴给打的退出了漠南,但是随着两人的病故,武帝朝也因为连番大战而疲软。加上汉武帝年事已高,不复当年的雄心,更有各种宫廷内乱缠身,不过十数载,匈奴再次复来。

“也只好如此了!”3

两人遂然一并向突厥可汗提出撤军的请求。

突厥最擅逃跑,十万大军的撤退,如行云流水一般,完全没有一丝半点的犹疑。

十万大军没有一点次序,但却混而不乱,尽显草原民族的风格。

默棘连虽然是突厥可汗,指挥三军的人却是阙特勤。

当下突厥也只有阙特勤一人,能够将十万突厥兵如指臂使般的操控。

阙特勤并没有无脑的撤退,而是选择了一支殿后军看着番禾城里的凉州军。

也如他们预料的一样,一得知他们退却,龟缩了一个多月的凉州军终于出动了。

他们几乎倾巢而出,毫无惧色的向突厥撤退的方向逼近

不过突厥十万兵十万骑,而凉州兵却只有三千骑兵队。

加上征召租借的驽马骡子毛驴,有坐骑代步的亦不过八千之数……

彼此双方的速度完全不可以道理来计……

突厥大军没有半点压力的抵达了明威戍,打算在明威戍休整了一个时辰,顺便将明威戍给拆毁了。

作为特地用来防止突厥入侵的防御要塞,固然拆毁了可以再建,但恶心恶心唐军,让唐军多耗费一些军费也是好的。

就在突厥大军休整的时候,阙特勤得到了唐军凉州军、陇右军的消息。

凉州军已经逼近武安戍,陇右军越过姑臧,直接沿着山道横插,翻跃了白山,直插明威戍而来。

“好快!”

即便是重视速度的阙特勤,得知凉州军、陇右军的行军速度,都忍不住为之咂舌。

暾欲谷脸上也有几分震撼,但又有些理所当然道:“凉州军是薛讷的兵,薛讷七十高龄以凉州兵横行西凉,所向无敌,足见凉州兵的精锐。是他们没有一个好统帅,而非凉州兵不行。如今裴旻指挥,凉州军的水平素质,得以体现。真正让我吃惊的还是陇右军,陇右军的表现,才是真正的可怕。”

阙特勤也心有余悸的道:“确实如此!久闻裴旻在陇右常领陇右军入深山进沙漠,跋山涉水,做军事操练,如今看来,时是万分高明的举动。裴旻,这个能与霍去病其名的人物,果然了不得。”

陇右军并非是凉州本地军,白山险峻,陇右军并不熟悉,却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毅然不饶远路,直接翻越了白山,将行军速度加快了一倍,足以体现陇右军跋山涉水的能力,实在是了不起。

何为精锐,模板即是如此。

若非他们突厥是马背上的民族,生下来就习惯了四条腿走路,真要比行军,陇右军足以甩他们几条街。

“不过就算在如何精锐,也生不出翅膀来。两条腿,终究是两条腿!”

阙特勤口中如此说来,心底却不敢大意,本打算休整一个时辰,如今只是大半个时辰,已经呼喝一声道:“传我命令,立刻马上,赶往白亭海。”

大唐与突厥的疆界隔着一片荒漠,这个荒漠几乎等于双方彼此的缓冲区。

要想穿过这缓冲区,必需要在白亭海休整,准备好足够的水资源。

尤其是现在,回鹘有可能出现在他们后背阻击,他们必需准备好充足的水资源,提前做好绕路而行的准备。

突厥的速度极快,百里之地,不过数个时辰便至。

时正夜晚,阙特勤下令三军歇息,让兵士将马匹赶至白亭海附近放养,全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出发。

夜里,阙特勤蓦然给噩梦惊醒,一身冷汗,不住喘气。

慌忙中阙特勤,衣不蔽体的走出营帐,见四周寂静无声,想着就算唐军全军皆骑兵,此刻距离他们依旧有着日余路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白亭海,暗笑自己多疑,回到帐篷,继续躺在床上。

明日既要深入荒漠,在荒漠中,他们的速度会大幅度下降,那里才是最关键的战场,今日必需要养精蓄锐,好好休息。

就算有些难以入眠,阙特勤依旧强迫着自己休息……

迷迷糊糊间,突厥营盘突然炸了!

战马嘶鸣,喊杀声成片传来……

第三十一章 胜负手

阙特勤再一次给惊醒。

这一次却不是噩梦,整个营盘真的炸了,各种惊慌的呼喊声,此起彼落。

阙特勤自穿着裤衩出了营盘,但见远处北方,火光冲天,喊杀声如浪潮一般涌来。

下人送上了衣甲,阙特勤顾不得穿衣,直接喝道:“传令下去,全军稳住,围杀动乱者,不管敌我,谁趁势起哄,就地处死……花律,你速速派人去各部了解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向下达了命令,直接走向了不远处的王帐。

这声势浩大的炸营,可汗默棘连、谋主暾欲谷已经聚在王帐里了。

见阙特勤大步进来,默棘连带着几分惊慌的道:“王弟,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都给裴旻那兔崽子耍了!”

阙特勤咬牙切齿的说着,就算他现在完全不了解情况,就算他对来敌一无所知。

到了这个份上,他又焉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旻,那名不虚传的名将,打一开始就将他们给忽悠了。

什么三面包夹,什么回鹘杀手锏,一切都是鬼扯淡!

他真正的杀手锏杀招是这一支奇兵,亲自前往回鹘,凉州军的归宿、凉州方面陇右军的支援都是诱饵……

这一个多月的故布疑阵,不是在行军的路上,而是等着他们撤退的那一刻。

裴旻!

唐军!

默棘连听得心头狂跳,道:“他哪里来的兵马,有多少人?”

“多少人不知道,应该不会太多!至于人马,是从沙漠来的吧!”

阙特勤说着“啪”的一下,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懊恼道:“是我们忽视了!可恶,可恶!”

暾欲谷也长叹一声:“左贤王无需自责,谁能想得到裴旻竟然暗地里调兵横穿了沙漠!”

“别人不行,但是裴旻,陇右军却可以!我们明明知道,裴旻多次领着兵马入沙漠训练,陇右军有在沙漠作战行军的经验……知道这点却忽视了,我是突厥的千古罪人……”

他懊恼着,泪水都涌现了出来。

默棘连上前抱着自己的弟弟,笑道:“岳父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日困难,我们兄弟一同承担!”

默棘连论及才干只是中等之资,但他就如三国刘备一般,胸襟广阔,平时怂归怂,但需要他站出来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可汗,左贤王、大贤……”

屋外传来花律的声音。

阙特勤一抹眼中泪水,整个人瞬间恢复了原样,在兄长,在暾欲谷面前,他放纵自己失态,可在外人面前他是军中统帅,不能让外人看出他半点异样,动摇军心。

“进来!”

阙特勤高喝了一声,没等对方入帐,已经先一步追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速速说来!”

前去打探的花律,回报道:“东西南三方面已经传回了消息,都说是有一支千余骑兵队,突然杀入他们营中纵火砍杀,他们四散捣乱,嚣张至极。”

“才一千余骑,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传我命令,不将他们……”他正想说重话,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道:“北方呢,北方什么情况!”

花律道:“北方派去的令使,还未回传消息!”

阙特勤神色骤变。

暾欲谷惊呼道:“我们的马群!”

阙特勤厉声道:“传令下去,别管那千余人,他们翻不起风浪。安排部队缠着就是,立刻支援北方!无论如何,天明之前,一定要夺回我们的战马……取我衣甲来,我要上前线!”

**********

回鹘的出兵速度极快!

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四万八千余回鹘兵已经集结待命了。

裴旻也见识到了草原民族出兵的情形,他们相互吆喝,族中壮丁各自牵马持兵,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父子兄弟,亲朋好友说说笑笑,好似难民一般,一涌而,算是集结完毕。

那速度裴旻都是大开眼界……

不得不叹服道:“比出兵的速度,草原民族,胜我们多矣。”

哥舒翰见怪不怪的道:“但说纪律,却远远不如,各有长短吧。”

他们正说着,承宗、骨力裴罗一并到来。

“国公,兵马已经集结,我们赶紧出兵吧,往哪走,在下听凭吩咐!”

承宗表现的比裴旻还要着急,突厥使者的突然出现,足以证明了一点:对于裴旻的行踪,突厥人是了如指掌。

这知道他的行踪,自然也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相比裴旻的成竹在胸,承宗却不太乐观。

原因无他,同样身为草原民族,他深切的知道自己的逃跑能力是多么的强大。

突厥既然知道唐军想要三路合围,又不是傻子,焉能坐视裴旻的策略达成目的?

提前逃跑才是正题,与他们草原民族而言,逃跑并不是丢人的事情,逃不掉才是真丢人。

如今他已经正式站队,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给予突厥重创,将突厥打残,而任由突厥安全的逃回草原深处,他们很有可能受到突厥的报复。

他才不信那个时候,唐朝会率兵深入草原支援他。

重创突厥,然后在唐朝的支持下,渐渐占领突厥的草原,并且建立回纥汗国,这是他心中最完美的蓝图了。

所以求战之心,承宗确实不亚于裴旻。

“直接南下,前往白亭荒漠!”裴旻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承宗、骨力裴罗脸色一变。

承宗急道:“国公不可,现在去白亭荒漠什么都晚了。以突厥的速度,他们应该在白亭海休整一夜,补足水源,喂饱马匹之后,会尽快的穿过白亭荒漠。我要是突厥,会选择往参天可汗道方向沿着腾格里沙漠与荒漠的交界处走……可进可退,才是万全之法。应该往这方面寻找突厥的踪迹,而不是去白亭荒漠。我们现在赶到白亭荒漠,突厥早就没影了。”

“听我的,没错!就去白亭荒漠!”

裴旻手中的马鞭一指,正是南方的白亭荒漠,笑道:“四条腿的突厥,确实跑得快,但是两条腿的突厥,你们觉得,能有多少速度?”

承宗还带要说。

骨力裴罗却拉了他父亲一把,高声道:“国公用兵如神,可比当年的卫公李靖,我们听国公号令!”

裴旻赞许的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领命下去,又见哥舒翰一脸迷茫,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将胜负手,寄托在未必可信的回鹘身上?”

第三十二章 全盘计划

哥舒翰这才听明白,原来裴旻另有打算。

裴旻笑道:“我表面上让陇右军在境内集结,过乌鞘岭山道来凉州支援,实际上沿途不断安排兵士掉队离队,化整为零的在贺兰山脚集合,横穿腾格里沙漠,将兵马藏在荒芜的沙漠之中,就等突厥撤军。说来也巧,在三年前,我为了追击康待宾、何黑奴,曾经横穿过腾格里沙漠,由白亭海南下,抵达休屠废墟。对于那里的地形,记忆犹新。”

“白亭海水草丰美,北面是白亭荒漠,西边是巴丹吉林沙漠,东边是腾格里沙漠三面缺水。这磨刀不误砍柴工,逃跑也是一样。吃饱喝足,准备充分才是正理。”

“可以断定,突厥大军如若撤军,必定会在白亭海休整,补足水源,喂饱坐骑。”

“从一开始,我就盯着白亭海,就是等着他们撤军……我那两万余奇兵,足够突厥人吃一壶的了。”

“两万!”

哥舒翰失声惊呼出来,他还以为只是小股部队奇袭,却不想足足有两万之数。

哥舒翰也是知兵之人,听裴旻这般说来,各种操作直接在脑海中演练。

好一会儿,他摇头道:“卑职愚钝,想不明白。这时间远远不够……要是几千人,勉强可以,但是两万,卑职实在不知如何才能瞒过突厥的眼线。”

裴旻脸上挂着笑意道:“那是因为障。这也是我此次布局最高明的地方,越是知兵之人,越容易陷入其中……我问你,我陇右军有多少兵马,多少骑兵?”

哥舒翰毫不犹豫的道:“陇右最高编制七万五,裴帅麾下编制应当满员。至于骑兵,详细数额我不清楚,但相比其他边镇。陇右军的骑兵是最多的,战马约两万匹,照我估计,骑兵一万五左右。”

裴旻颔首道:“你分析的很对,我巴不得手中的兵马越多越好,不干拿空饷的事情,编制满员。纯骑兵一万六,但陇右军上下,人人皆会骑马,哪怕是步卒。不会的,我亦会特别让人训练他们骑术。不愿意学,学不会的,不管资格多老,直接逐出军队。我的要求很简单,陇右军每一个兵卒必需翻的了山,下的了河,走的了沙漠,骑的了马!”

哥舒翰额头上似乎多了几条黑线,嘀咕道:“还真够简单的。”

顿了顿,他道:“但这不足以从陇右绕达六胡州,穿过贺兰山脚,横跨腾格里沙漠吧,时间怎么算都来不及!”

“这兵卒可以虚张声势,但战马如何虚张声势?”

“两万奇兵,陇右军总共不过两万匹军马。要是全部给了奇兵,突厥的探马斥候,怎么可能不发现。突厥的眼线对于军马特别敏感,他们未必看得出来有多少兵士,可有多少军马骑兵,专业的听着马蹄音都能猜个大概……”

哥舒翰一直猜测,一直想不明白关键,说着说着,突然打了个激灵,道:“除非陇右军不止两万军马!”

他惊疑的看着裴旻。

裴旻见哥舒翰猜到了关键之处,笑着打了一个响指,道:“你再猜猜,这一战,我调用了多少军马?”

哥舒翰不敢猜。

裴旻也知道他猜不出来,直接告诉了他答案:“八万!”他伸手比划了一个八字道:“两万奇兵,我给了他们五万战马,均分下来一人两匹多,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绕个远路,神不知,鬼不觉的横穿沙漠。”

哥舒翰倒吸了口凉气,就算他有了心理准备,也想不到会是这个数字。

农耕民族缺少战马人所共知的事情,唐朝也就贞观时期,军马富裕,越往后越吃紧。

尤其是则天朝以后,外战一踏糊涂,周边各族都不鸟武则天,军马极难求购……

近年来情况好了许多,边镇各部的军马分配数量大幅度的提升。

原来陇右军有五千军马的分配数额,如今却高达两万余。

当然这也跟裴旻与中央关系密切有关,正常的数额应该是一万出头。即便算一万,也翻了两倍有余了。

陇右军的两万军马,早就让其他地方边疆大吏眼红,满心的羡慕嫉妒恨。

八万!

这是哥舒翰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陇右军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军马?

“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声。”裴旻幽然的道:“你都如此想,突厥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们毫无防备。却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多年前,我攻取了河西九曲之地,朝廷在九曲地重新建设了九曲军马场……九曲地水草丰美,比渭源开阔的多。军马场的规模业已超过了渭源军马场,里头有用来配种的种马七万多匹……我身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是有权力调用陇右境内所有物资。那些种马,自然亦不例外。”

哥舒翰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裴旻的倚仗,他竟然用行军大总管的权力,将九曲军马场里的种马都征用了。

种马不易得,尤其是缺马的朝廷,可以想象为了弄这七万多匹种马,李隆基废了多大的劲力。

不论是吐蕃、突骑施、契丹、奚族他们如何依附唐朝,对于唐朝的军马供应皆有一定的限制。

他们并不想再现贞观时期,唐军七十万军马的盛况。

七万多匹种马都是这里买一些,那里买一点,累积起来的。

几乎算的上是大唐未来马政的根本,谁又想得到,裴旻居然将种马全部征用了……

哥舒翰叹服道:“裴帅心思,鬼神难测。”

裴旻道:“也不是事事都在算计中,只是我们趟过去了而已。”

他的全盘计划,出现了两个变故。

一个是九曲军马场的监牧使苏忠极不配合,即便封常清亲自出马,还带着裴旻的命令,也不同意。

他将七万种马当成了宝,朝廷马政的未来,说什么也不通融。

要知道封常清是裴旻亲命的副手,陇右军的第二号人物,半点面子也不给。

封常清心知情况紧急,直接将苏忠拿下了,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还控制了九曲军马场,强行将种马领走。

另外一个变故就是突厥使者的出现,裴旻故意让娇陈露出破绽,就是有意知会突厥,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西方,逼迫突厥撤至白亭海。

但是他的原定计划是回鹘出兵以后,突厥再得到消息,而不是一开始就得到消息,有操作的空间……也险些令他陷入险地。。

第三十三章 憋屈的仆固怀恩

白亭海河畔!

封常清住马而立,眺望这战场。自从他们袭击突厥营盘,攻取突厥牧群之后,立刻受到了猛烈的攻势。

突厥的反应比他预料中的由要快上一些,没有给他们多少布阵的机会。

以至于双方战局战况呈现胶着状态。

这一带是附近唯一的绿洲,地势南高北低,河流弯曲纵横交错,环境十分复杂。

一方面唐军以守为上,稳坐钓鱼台。突厥难以在这复杂的地形中投入太多的兵士,纵然兵力五倍于他们,却也发挥不出来。另一方面,突厥又占据着高低,以高打低……

双方各有优劣势,凶悍的拼杀在了一处。

封常清微微地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蚂蚁般向前涌去。

他们在复杂的地形前,以百为编制分散成数十个小队,源源不断地开进充满死亡气息的战场,面对的敌军发起的猛攻,展开了有效防守之余,用自己手中的兵器,给予他们强有力的反击。

战斗几乎是在绿洲河畔的各个地方同时展开,无数的突厥兵士如同蚁覆浪潮涌现出来,士兵们在溪岸之间遭遇,拼杀得异常惨烈。

草原民族最大的利器即是骑兵,他们来去如风,无人可比。

裴旻这一招奇袭,用的正是釜底抽薪之计。

只要守住马群,不让突厥夺去,突厥就如没有了牙齿的猛虎,断了翅膀的雄鹰。

此战能否得胜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此。

封常清深知自己的任务之重,完全左右了这场战局的结果以及走向,更加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大意。

凭借他睿智的谋略,冷静的本性,最适合打这种胶着的防守战。

此时他面如古柏,成竹在胸,持重的下达了一个又一个的命令:将兵卒合理的调派到岗位之上。

“封军使!我回来了!”

仆固怀恩杀气腾腾的从侧翼回到了军阵,脸上有些闷闷不乐。

于他而言,这仗打的有些憋屈,他自身的实力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仆固怀恩是铁勒仆骨部人,他擅于骑射突击,裴旻根据他的特长,特地为他准备了一支一千五百人组成的重甲骑兵队,让他训练。

经过两年多的练习,重甲骑兵队已经有了一定的战斗力。

这一次算得上是仆固怀恩的初战,只是运气不佳。

根据地形,封常清需要三支骑兵队牵制突厥的东西南三营,制造混乱,好方便他们的主力军第一时间攻占控制白亭海河畔的马群。

战术执行的非常到位,擅于奔袭的夏珊袭击西营、勇猛的李翼德攻打南营,而仆固怀恩则攻打西营。

只是重甲骑兵的优势在于冲击力,在于破阵杀敌,袭扰制造混乱,拖延时间并不是重甲骑兵的长处。

这却不是封常清用人失策,实是逼不得已。

陇右军只有骑兵一万六千,除去赶往凉州支援的骑军,封常清手中只有夏珊、李翼德、仆固怀恩三位骑将。

仆固怀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普一开始,重甲骑兵威势惊人,将突厥西营冲的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但随着阙特勤反应过来,开始无视三营的千余骑兵的时候,兵种的劣势渐渐开始显现了。

面对分散的小股部队,重甲骑兵的消耗与他们的杀敌收获不成正比。

随着马力逐渐消耗衰竭,仆固怀恩只能选择撤退。

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仗打的有点憋屈。

耗费了不少心力的重甲骑兵,初战就这表现让仆固怀恩觉得对不起裴旻的栽培,对不起裴旻的器重信任。

“你先休息!等下有你上阵的机会!”

封常清也知委屈了这位悍将,却只是草草的应付了两句,先让他将这股劲憋在心底,等会儿有他宣泄的时候……

**********

另一方面!

阙特勤亲临战场指挥,他站在高处,看着周边一群两条腿左右奔袭的兵士呼喊嚎叫着,满心的不习惯。

他这辈子都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领着一群两条腿的兵卒打野战……

相比指挥骑兵冲击突击的酣畅淋漓,指挥步卒破阵攻坚所带来的反差,让他好不习惯。

裴旻这一下,着实是拿捏到了他们的七寸之处。

少了战马,面对唐军有序的阵型,阙特勤发现自己突厥的骁勇,竟然完全发挥不出来。

不到半个时辰,三千二百名勇士,就这样消失在这片吃人的河滩上了。

地面上一眼看去皆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他们突厥人居多。

鲜血汇聚在一起,汇聚成了小溪,流进了白亭海……

“报!博虎温退下来了!现已逮捕,听候左贤王的发落。”

阙特勤没有回头,厉声道:“直接拖下去,斩了!”

听到要被斩首,博虎温用力挣扎,他气喘如牛,血透重衣,高声大呼:“左贤王,我的三千兄弟都拼光了,我一人杀了二十一个。可是唐人悍不畏死,杀了一个又补上一个,冲不进去,真的冲不进去!要是给我一队骑兵,博虎温用脑袋保证,一定将唐军杀的落花流水。”

阙特勤回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好似利箭,刺得他不由倒退了一步。

博虎温一咬牙大声道:“不用左贤王动手,与其死在自己人手里,我博虎温宁愿死在战场上!”他说着意图向战场冲去。

阙特勤念及博虎温随着自己南征北战,不论陷入何等恶战都不退缩,心中犹如油煎,喝道:“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给你五千骑兵,由你带队,给我破了对方的防阵……胜了,功过相抵,败了,就别来见我了!”

说到这里,他一指远处丘陵飘浮的唐军旗帜道:“天亮之前,我要踏在那旗帜上,砍下唐军主将的脑袋……”

他还有骑兵!

为了预防万一,他一直留着一万殿后军,防止凉州军以及凉州方向来的陇右军……

这一万殿后军离白亭海三十里外,因故没有将军马放在白亭海河畔的草地上喂养。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复杂的地形无法投入过多的骑兵,阙特勤只调了五千回营支援。

他相信只要骑兵在手,以突厥勇士的勇武,定能冲破唐军的防线。

震天的号角也不知第几次被吹响,新的攻势再次开始。

第三十四章 皮弹子扬威

再一次打退了突厥的攻势,河畔已经逐渐归于寂静。

封常清来不及松口气,即刻命人清理战场的尸体。

突厥人的攻势随时可能再来,

地上的尸体会限制兵卒的移动,在拼杀中还有给绊倒的可能。

这一些细节问题,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封常清作为当世名将,非常重视这些细节。

见唐军清理战场,突厥也派出了小股部队搬移尸体,以便更好的发动攻势。

漆黑的夜晚,即便双方皆燃起火把,可视距离却仅在百步之内。

封常清眯着眼,瞧着突厥搬移尸体的情况,挥了挥手,让人将仆固怀恩叫来。

“军使!”

仆固怀恩依旧一脸的郁闷。

封常清笑道:“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看!”他指着战场,突厥的小股部队将尸体左右分开,他们并未有认真的清理,而是分出了一条较为广阔的驰道。

“看来突厥还藏有骑兵,如何,对方占据着地利优势,虽说你们是重甲骑兵,但在这种地形上怕是讨不得好处。有没有把握,不行,我调李嗣业来!”

仆固怀恩急眼了,扯着嗓子叫道:“怎么不行,军使你看好了,末将一定不会丢了重甲骑兵,丢了裴帅的脸。要是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末将也没脸见裴帅了!你将我军法处置算了……”

封常清令旗一挥,道:“那就准备去吧,打的好不好,即便我不说,裴帅也会知道,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封常清目视仆固怀恩风风火火的下去,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在裴旻麾下干了八年,几乎算得上是最早跟随裴旻的元老了。

对于裴旻这个上司,除了服气他的智勇,最敬重的还是他用人识人的眼光。

一个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让他破格的重用提拔,结果都展现了超乎常人的水平……

因为是破格提拔,也令得所有人对之充满了知遇之恩,将那个年青的统帅视为神明一般敬仰。

只要搬出他来,比任何激励的话都管用。

他却没有意识到,其实他自己亦是一样的……

新一轮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与唐军常用的战鼓,突厥与一众草原民族还是习惯以号角作冲锋号令。

马蹄踏地那沉重杂乱的声响,战马的喘息和喷鼻声也越来越近。

封常清舞动着令旗!

随着沉闷密集的战鼓声急促地响起,阵头数以百计的旌旗摇动起来,黑胄黑甲的重甲骑兵呼啸着迎了上去。

突厥骑兵有着地利的优势,由坡上向下冲锋,速度极快。

闪电般靠近,霎时间已接近一箭之地。

一如既往!

突厥习惯性的射出了捣乱敌阵的箭羽,无数利箭如飞蝗一般的铺天盖地的洒向重甲骑兵。

仆固怀恩高喝一声,同样是草原民族出身的他,对于突厥的战术可谓了如指掌,以手臂护住面门,毫无畏惧的迎上了箭羽。

“叮叮当当”的一阵脆响!

突厥人用的弓大多的猎弓,并非是需要经年方能制成的复合弓,更非强弩……

重甲骑兵人马都披有厚重的战甲,猎弓根本不足以给他们造成危害。

仆固怀恩见速度已经完全提起来的突厥骑兵,脸上流出了一丝狰狞的微笑,高喝道:“取石弹……”

博虎温见弓箭没有半分的效果,也意识到了对方是极其少见的重甲骑兵,脸上不由得大喜。

他久随阙特勤征战,对骑兵运用,自有一套独特的办法。

虽然未统率过重甲骑兵,但对于重甲骑兵有过了解。

重甲骑兵最大的特点是能够承受一定攻击的能力,通过冲锋产生的速度、动量对敌人阵地制造压制性的突破,主要用途是冲毁敌人阵形,打击敌人士气的强力兵种。

不过重甲骑兵的强大冲击力是通过牺牲它的速度,续航能力得以实现的。

在这种斜坡地形,重甲骑兵的速度更加难以提升。

没有速度的重甲骑兵,如何比的上速度提升到极致的突厥骑兵?

博虎温内心几乎要高喊天助我也了,不断地呼喝着加速。

两军距离一口气拉近到五十步……

就在此时,奇特诡异的锐响传入他的耳中,一股熟悉可怖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十五年前,他追随者后突厥建立者阿史那·骨笃禄征讨铁勒九部中的仆骨部。

当时仆骨部的勇士,固守营地,弹尽粮绝的时候,他们用了一种特别的手法,以石头为武器,让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记忆犹新的声音,似乎与此刻一样……

博虎温还未反应过来,一声很轻微的响动。

他扭头一看,身旁的一名兵士头颅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红色的血混杂着白色的脑浆,四溅喷射……甚至都溅射到了他的脸上,红白相间,黏糊糊的……

随即各种哀嚎惨叫不绝于耳,飞石的呼啸回荡在整个战场上,冲在前端的几百名突厥骑兵瞬间筋断骨折,有的更是直接连吭声都做不到,毙命当场。

博虎温回头看去,顿时心头滴血,只见无主的战马四处乱蹿;受伤的战马悲嘶着在地上挣扎,将背上的战士掀在地上,阵头一片混乱。

呼啸的声音瞬间接近,这一下竟然直奔他而来。

这黑暗中飞石来的太过突然,此时已来不及格挡闪避,博虎温怒喝一声,舞动着长刀以刀背对着飞石拍了过去。

一击震得她双手发麻,长刀几乎脱手而出!

低头一看,钢刀刀面都凹了进去……

四周猛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原本低落的士气为之一振。

博虎温趁势大喝:“突厥勇士,何惧这点伎俩……”

仆固怀恩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突厥骑兵对冲,真正知名的大将,绝对不会愚蠢到用自己的短处,去敌敌人的长处。

作为铁勒九部中仆骨部的一员,仆固怀恩自幼就习得“皮弹子”的绝活。

他们用一条长约两尺的牛皮带,一端是个环,另一端有个小皮兜。把石头放在皮兜里,用手套拉着环,甩起几圈来之后手腕一抖,石头就飞了出去,可以投得极远,命中率看经验手感而定……

重甲骑兵缺乏远程进攻手段,仆固怀恩将这一绝技传给了所有的兵士。

远远的仆固怀恩见对面有人在鼓舞士气,一块飞石直接甩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名将风采

仆固怀恩的皮弹子与其他人的大不相同。

其他人只有大致准头,伤人全靠随缘。

是对面数千骑兵的规模太大,相对而言,命中率自然大得多。

仆固怀恩的皮弹子却是自小玩到大的,可以说是指哪打哪,鸟兽都难逃他的飞石……

博虎温鼓励的话还未说完,飞石直接砸在了他的面门。

拳头大的鹅卵石直接将他的脸面打的凹陷进去,博虎温吭都没时间吭一声,滚落马下。

在这种情况下,飞石的威力比利箭更为可怕。

利箭只要不射中要害,性命无忧。

可是飞石,一但击中,那就是伤筋断骨,皮肉碎烂。

或是摔下马背,或是直接失去战斗力,控不住坐骑,乱作一团,不得不停下来整顿……

飞驰中的突厥骑兵,任是让一块块拳头大的漫天给制止住了。

仆固怀恩尖啸一声,直接纵马向前。

突厥人原本以轻骑剽悍见长,此刻失去速度,威力压根体现不出来。

尽管仆固怀恩率领的重甲骑兵一样没有速度,但仆固怀恩统领的重甲骑兵都是来至于凉陇一地的河曲大马,不擅长耐力,瞬间爆发力却是无与伦比。

重甲骑兵瞬间迸发的力量,绝非突厥轻骑可以抗衡的。

几下呼吸的功夫,重甲骑兵恶狠狠的切入了突厥骑兵之中。

之前的不佳表现,让仆固怀恩知耻而后勇,起手一马槊洞穿了面前的一名突厥士兵的胸膛,咆哮着催动跨下壮硕的战马。

重甲骑兵的坐骑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极品,高大壮实,还配备铁甲,就如坦克一般,直将对面的坐骑撞到在地,滚了一圈,硬生生的挤开一道血路,手中的马槊也毫不留情,左右挥刺,转瞬之间,杀得周边五名意图擒贼擒王的兵士跌落马下。

仆固怀恩智勇兼备,本就深得军心,而今表现的如此神勇,麾下的兵卒也是士气大震。

他们跟着自己的主帅,不断向突厥骑兵腹地挺进。

突厥骑兵与重甲骑兵相比无论是从铠甲还是武器上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配合阵型更不用说。

裴旻知道仆固怀恩对于阵法配合的理解比不上经受正统军事理论熏陶的唐将,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精于理论布阵的副手,以作配合。

仆固怀恩擅于实战,副手又长于理论布阵,正是相得益彰。

此时重甲骑兵们们五六成群,相互配合的切割突厥骑兵,将突厥骑兵原本就松散的阵容分割得更加零散,就像割草一般将收取了突厥骑兵的生命……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以摧枯拉朽之势穿透了这股敌兵。

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阙特勤不得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脸色阴沉,褐色的瞳孔里闪动着怒火,大吼道:“我阙特勤以阿史那的名义起誓,一定要取对面唐将的头颅祭旗,儿郎们,随我杀上去!”

呼声刚落,周围的战士们发出了咆哮,好似群狼叫嚎一般。

而他阙特勤正是狼王……

伴随着这难以言喻的吼声,阙特勤竟然领着一千骑兵,亲自杀上去了。

这一千骑兵皆是他的亲卫,人人身经百战,皆是骁勇猛士。

他们各自的坐骑一样给唐军困在了白亭海,但是后方的万骑授命抵达大营的时候,阙特勤立即分出两千匹马,分别给他的亲卫以及可汗王骑,补足了战马。

封常清见又有骑兵冲将下来,心中略微一动,笑道:“传令给左右翼,让他们派斥候左右巡察,再令李嗣业与他的陌刀军待命,一有敌骑的痕迹,立刻支援。”

果然,一切如封常清预料的一样。

表面上吐蕃是打算正面强攻,想要引出唐军的杀手锏,实际上他真正的目的是以另一伙骑兵从防守最为薄弱的右翼进攻……

只是阙特勤想不到仆固怀恩如此厉害,以低打高,还赢的如此迅速,让他不得不亲自出击,缠住这个杀手锏,防止他去增援右翼。

当然,他没有想到的是唐军能人辈出,不只是有仆固怀恩,还有神通陌刀将李嗣业。

李嗣业的陌刀算得上是骑兵的克星,陌刀阵一摆几乎没有哪支队伍能够正面硬刚陌刀阵的。

阙特勤全盘计划,皆为封常清一一看破,以最恰当的方式阻击了。

整整一个晚上,阙特勤选想尽办法,或是用谋使诈,或是不计伤亡的强攻,费尽心思,依旧奈何不得封常清,没能从他手上讨得半点便宜。

直至黎明的到来!

整整一个晚上的猛攻,他甚至亲自上阵,麾下亲卫死伤过百,依旧没有实质性的进步。

阙特勤一声疲惫,血染重衣的跪伏在默棘连的面前。

“王兄,王弟无能!未能攻破敌军防线,夺回我等军马……”

默棘连长叹一声,将阙特勤扶起来道:“人没事就好,王弟已经尽力,为兄焉能不知?兵马折损了可以在招募,突厥只要有我们兄弟在,就不算灭亡,大不了重头再来而已。”

暾欲谷亦道:“唐军的棋子有神策军,有封字旌旗。可见与左贤王对峙的乃是神策军军使封常清。神策军是裴旻一手带出来的兵,号称镇边第一军。封常清又是裴旻最信任的副手,陇右军方二号人物。依我之见,这封常清是难得的名将,才能并不亚于裴旻多少。不是易于之辈,对方占据守势,一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相信当今世上没有几人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攻破他布下的防线。为今之计,只有撤了……”

“真撤?”

阙特勤看着暾欲谷。

暾欲谷道:“半真不假,只希望能够瞒过封常清。”

**********

突厥撤军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封常清这里。

“这就撤了,也太不坚挺了吧!”李翼德不满的抱怨着,他一个晚上都在袭扰突厥的南营,今早方才回军。

虽然收获不小,但是没有痛痛快快的正面交锋,有点不过瘾。

“这也放弃的太快了吧!”仆固怀恩有些扬眉吐气,昨夜那一仗,他以微弱的伤亡,斩获了两千八百余人,神情舒畅。

“他们受到了回鹘的袭击……裴帅应该到了,再不撤,他们就要给包饺子了。”

夏珊风风火火的走进了大帐,一脸兴奋的说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瞬间军帐响起了一阵欢呼,人人意图大显身手。

封常清却带着几分扫兴的笑道:“累了一个晚上了,都休息去吧。没有得到裴帅的命令,我们就死守着十万头畜生了!”

第三十六章 滴水不漏 引蛇出洞

白亭荒漠!

默棘连、暾欲谷、阙特勤焦急的等着南边的消息,几乎成了望夫石。

他们的撤军,半真半假,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诱惑封常清出击。

这是暾欲谷在昨夜想出的策略,虽说有些对不住阙特勤,但是在昨夜,这位突厥谋主已经在谋划阙特勤未能撼动唐军本阵的后续事情了。

并非是暾欲谷小觑阙特勤,而是他太了解裴旻的厉害。

完全可以说一句,要是在出兵以前,暾欲谷知道自己面对的人是裴旻,无论自身如何困难,他觉不会同意出兵的。

自从裴旻破他六胡州谋划后,他就开始深入了解裴旻这个未来的对手。

不查不知道,一查险些没吓了他半条命。

这个裴旻自身本就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有着非凡的武艺,出众的军略。

至关重要的是他的部将,还有他整个陇右节度府的幕僚。逐个调查下去,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是裴旻自身太过出众显眼,以致于他人不够醒目。

诸多人单独拿出来,完全可以出将入相,独当一面。

可一个个那般优秀的人才,却心甘情愿的为一个小他们许多的青年效命。

这个青年的厉害,可想而知。

暾欲谷甚至觉得,他们突厥偌大的一个草原汗国,所拥有掌握的人才都比不上裴旻的幕府幕僚。

跟裴旻对上,那交锋的并非他一人,还要包括他那可怕的团队。

果然!

情况与他想想的相差无几,即便裴旻不在,一样有人凭借出色指挥,将他们突厥最出色的大将牵制住了。

当下局面非常明朗,裴旻的全盘布局就是用封常清这支奇兵打断他们的腿,好让他们陷入多面夹击的险境。

没有军马,他们极难全身而退……

这里暾欲谷发现了一个微小的可乘之机,他认为封常清藏在沙漠中,等着他们的撤退,对于裴旻、回鹘的情况不够了解。

不知道回鹘什么时候率兵抵达前线,与他们一起展开包围圈。

于是他让手中剩余的骑兵队,佯装成回鹘奇兵,袭击了他们。

做出回鹘前部兵马已到,他们慌忙撤退的假象。

要是贪功之辈,定会在这个时候出击,好拖住他们,帮着大战略完成合围计划。

只要唐军出击,离开白亭海那复杂的地方。

他们兵力的优势能够发挥,重新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而且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一骑由远及近!

“可汗、左贤王、大贤!白亭海的唐军正在河畔修葺扩建防御工事,没有半点出兵的迹象。”

暾欲谷眼前一黑,险些晕阙过去。

封常清的滴水不漏,根本不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

“撤吧!”

这一回却是来真的了。

突厥这一撤,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说好听的他们是撤,说难听的就是逃命。

而且是用两条腿跟四条腿赛跑……

**********

番禾县。

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一则喜庆的消息在县内流传。

裴旻率领着回鹘大军在白亭荒漠追上了突厥逃兵,大战三场,三战三捷,全歼了突厥入寇兵马,还生擒了突厥汗王默棘连……

凯旋的消息流传的活灵活现,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已经传遍了整个番禾县。

对于这则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其中最为忧伤的自然要属杨敬述一党,杨敬述是整个兵灾的关键人物,早已给裴旻软禁,即便得到这个“坏消息”,他也只能困在驿馆,等候发落。

番禾县令毛涵却不一样。

他怎么样也没有想到突厥如此的“无能”,他已经冒险泄露了裴旻的行踪,结果还打的这怂样,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如今突厥为首的可汗都给裴旻擒住了,几乎等于一战而定突厥。

这种大胜,绝对是名垂青史的。

裴旻打赢了这场战役不说,还胜得如此漂亮。

等于钉死了杨敬述无能这一事实。

以裴旻的态度明显是不打算放过杨敬述,杨敬述已经无力回天了。

杨敬述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他作为杨敬述一手提拔县令,遭受亲算是必然的。

毛涵却知道自己一旦落到裴旻的手中,罢官去职位这都是轻的。严重的甚至可能抄家灭族……

他犯的是叛国的大罪……

这个古往今来,有哪个君王能够忍受部下通敌叛国的?

毛涵不敢用自己的性命未来赌这一把,准备跑路了。

他谁也没有告诉,偷偷的收拾好了行李钱物。

毛涵计划很细腻,让官邸的衙役将他的行囊带出番禾县城,然后自己找个借口正大光明的出城。

接着向南方潜逃,只要进入了吐蕃地界,一切万事大吉。

吐蕃上下求才若渴,十分欢迎怀才不遇的唐人相投,通常也都能委以重任。

他相信以自己的才华,只要到了吐蕃就将是新的开始。

而且他还给吐蕃献上一份大礼,完全不愁不给重用。

“张县尉,本官要去城外田地一趟。查查春耕情况,顺道安抚一下民心,告诉他们这天大的好消息。”

张县尉哪里怀疑有他,心中还意图向毛涵学习,心理装着百姓呢。

出了番禾县,从衙役家里取过了包袱,确认一切就绪。

毛涵在村里的茅房换了官服,打扮成了一个教书先生,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向了村口。

突然一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还未来得及看来人是谁,以为对话传来的声音吓得毛孔悚然。

“毛县令,您这是要去吐蕃呢,还是突厥,呸,说错话了。旧主人失势了,当然要投奔新主人才是。怎么会选择突厥?吐蕃才是道理……我分析的可对……”

对方的声音有些生嫩,他回头一看,登时魂飞魄散。

来人真是一个少年郎,但他手上却握着一把与他年岁不相称的巨型方天画戟。

毛涵认得他,还见过几次面,正是一直跟着裴旻左右的那个小少年王忠嗣。

转瞬间,毛涵意识到自己到中计了……

此战唐军获胜毋庸置疑,可哪有那么轻松容易的事情。

定是裴旻怀疑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却不知道是何人。故意打草惊蛇,传达的假消息。

而他自己做贼心虚,先乱了阵脚,自我暴露了出来……

念及于此,毛涵心若死灰。

第三十七章 打脸

裴旻将头发用一根发带向后捆绑着!

在荒原上追击了十余日,裴旻终于明白为什么草原人为什么要披头散发了。

这边风大沙尘又多,即便将鬓发打理的再整齐,要不了多久就乱了,还会因吹多了风,又干又硬,梳都梳不动。

前两天他还会耐心打理会儿,近来直接无视了,只是找了一根发带,直接向后捆绑着。

他仰望天空,浮云正在飞快地聚合。

突厥比他想象中的更要难缠一些,他们对于进退的把握,非常的得当。

面对封常清的防线,他们只是强攻也一夜便放弃了。

在他的计划里,只要封常清能够拖住两日,他们就能将突厥困在凉州境内。

只是人算不及天算。

突厥的战斗力比想象中的强悍,一方面封常清无法在控制突厥十万余军马的情况下,分兵拖住依旧有八九万军队的突厥,另一方面裴旻这里也没有及时赶上。

因为消息的泄露,造成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仆骨设公然于承宗叫板,回鹘内部瓜分仆骨设部,这些意外事情都拖延了出兵的时间。

以至于瓮中捉鳖的口子,未能及时的封上。

让突厥先一步的溜跑了……

这辛辛苦苦布局,只留下了突厥不到万余人,这显然不是裴旻的风格。

不打残这伙入寇的突厥兵,裴旻誓不罢休,勒令承宗一路追击。

承宗是最不想见到突厥全身而退的那一个,唐军至少从突厥手中劫掠了十数万的马匹,他们却什么也没有捞到。

至关重要的是草原民族,最不缺的就是马!

突厥还有十万战力,依旧是草原的霸主,不趁着突厥落魄的时候,将他们打垮,回鹘称王的日子,依旧遥不可及。

他们两人算得上是一拍即合,一路随着突厥的踪迹而行。

荒漠地形恶劣,偏偏又广阔无比,八九万的人流浪于荒漠之中,就如沧海一粟。

突厥人弯弯绕绕,东躲西藏的,他们任是没有抓到主力所在。

一路上的收获多是掉队的虾兵蟹将,压根不足以塞牙缝。

“国公,突厥那群兔崽子太会躲藏了!”

承宗懊恼的扯着头发,但是对于裴旻说话的语气带着几丝敬畏。

尽管这四周皆是他的兵,裴旻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但他却不敢存有半点的歪心思。

之前裴旻独闯军帐,逼迫他处死不服者,已经让他心生惧意。而今知道裴旻竟然翻云覆雨之间,打断了突厥的双腿。在千里之外,将突厥逼入绝境,这份实力,已经让承宗这位回鹘族长生出了敬畏之念。

一路追击,皆以他的命令为上,听他命令从事。

“不管他们怎么躲,都避不开一点。他们最终目的是参天可汗道,我们只要守着这一点,沿着这一条线搜索,定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参天可汗道是最早是太宗李世民平定突厥后,草原各部首领为方便向大唐皇帝回报本地情况,为了方便来长安朝拜唐朝皇帝,而开设的一条通道,从大漠南北通向京师长安。

参天可汗道也就成了华夏连接大漠南北的捷径。

当然武则天朝以后,参天可汗道就荒废了。

但是这条道路地理位置太过重要,不论是唐军还是突厥都在途中安排了兵卒守护。突厥只要上了参天可汗道,就有地方固守,能坚持到援兵的抵达。

所以前往参天可汗道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裴旻向面前的虚空伸出手去,轻轻地合拢五指,仿佛如来佛抓着孙猴子一样,说道:“他们逃不出我的五指山!”说着他又是一笑:“关键还要看你,突厥的实力犹在,他们应该还有八万之数,你们有兵四万余,担心敌众我寡!最好是遇到了他们,等我军到来,你我双方一并夹击,保管大获全胜。”

他若有所指的说着。

承宗眼珠子却是一转,心想:“若跟唐军一并夹击,功劳算是谁的?战利品又如何分?定要抢在唐军到来之前,将突厥寻出来,然后击败。唐军未有出战,国公不至于厚颜讨要战利品吧,大不了分他一点,给他个彩头……”

念及于此,承宗拍着胸口道:“这个国公大可放心,嘿嘿,四条腿的突厥,在下尚且不惧,何况现在只有两条腿?”

正说间,好消息传来,发现突厥军的动向了。

就在五十里之外,正往着参天可汗道方向急行。

承宗眼睛一亮,大喜喝道:“儿郎们都听好了,兔子在狡猾也逃不过饿狼,向那个防线,奔行五十里,立即投入战斗!”

绕过高耸的沙海,南行再拐了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沙漠已经给他们抛在了脑后,在前方一望无垠的大荒原上,蚂蚁一般地聚拢着众多的人。

他们衣衫褴褛,好似一群乞丐一般。

似乎发现了敌人的到来,开始骚动,方圆数里的荒地都动荡了起来。

承宗冷冷一笑,在裴旻面前夸下了海口道:“国公你就看着吧,只要几个冲刺,保管将他们杀的落花流水。”

裴旻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笑道:“那我拭目以待了……”

承宗毫无顾忌的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三万骑兵瞬间动了起来,他们如同海啸一般,涌向了突厥的军队。

战马踏地犹如擂鼓鸣响,三万骑兵的威势,在这荒地上扬起了漫天的尘土,威势格外骇人……

面对三万骑兵的猛冲,突厥阵头突然一阵动荡……

最前沿的突厥兵猛地撒丫子向后逃窜了……

见此一幕,承宗得意的仰首大笑,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看着裴旻道:“国公,看样子,用不着你们出马了。除了你们天朝雄兵,我承宗打了一辈子的仗,还真没见过,两个脚的敢硬抗四脚骑兵的……”

裴旻摸了摸嘴角的胡须,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几分古怪的看着战场……

突然,异变发生!

眼看回鹘骑兵就要席卷突厥兵的时候,一个个的回鹘骑兵莫名的栽下了马背,他们竟然让自己的坐骑重重的甩了出去……

冲在最前头的五百余骑,还未触碰到敌人,已经损失惨重了。

回鹘族长承宗看的目瞪口呆,手足无措,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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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恨未听国公之言!

“怎么会这样?”

接下来,承宗顾不得脸疼了,而是焦急的看着战场。

回鹘骑兵在这一刻展现了超凡的骑术,他们并没有因为这突发事故而乱作一团,而是在第一时间里斜刺里避开了摔出去的族人与倒在地上的战马……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帅不过三秒。

正当裴旻意图为他们超凡骑术喝彩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也莫名摔了出去。

这些高速奔驰的骑兵,一但甩飞出马背,自身受到的冲击力足以让人毙命当场,即便没有即死,也差不多去了大半条命。

回鹘诸多骑兵莫名的摔倒在地,直接导致了他们因为恐惧而停了下来。

原本溃逃的突厥兵在这个时候,一拥而上,他们凶悍的舞动着兵器,将没有速度的回鹘骑兵拉下马背,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

原本大好的局面,情况竟然瞬间逆转,没有战马的突厥,反制了拥有骑兵的回鹘军。

“是绊马坑!”

裴旻远远的眺望着战场,心中突然顿悟,道:“我明白了,我们皆是骑兵进退迅捷,而突厥他们大多是步兵,一旦在这种开阔地被我兵追上,是万万跑不掉的。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想着逃跑,他们是故意选择了这战场,选择了让骑兵可以尽情突刺的场合,实际上暗地里在地面上布下了绊马坑……”

承宗闻言,心底懊悔至极,心底忍不住念道:“此刻说的那么详细,有什么用?事后诸葛亮,谁不会?”

裴旻却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意思,在心底暗想:“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说而已!”

在他的心底,回鹘是大唐的助臂,但绝对不是盟友。

裴旻不干坑盟友的事情,但是坑一坑两相得利,未来有极大可能成为敌人的当前助臂,却也是心安理得。

不过,他也不想玩脱了,急切的说道:“将军队划分为三部,前军下马而战,只守不攻,左右翼迂回,一边以弓箭袭击,一边派人试探有无绊马坑。”

承宗也收起了轻视的心,果断将命令下达。

裴旻想了一想道:“让少族长去前线指挥,将您的亲兵交给我身旁的这个哥舒翰统帅,命他们做好战斗准备。”

承宗吃重道:“难道?”

裴旻看着战场,道:“他们并没有一匹马也没有,挤挤凑凑,还是能拉起一直上千的骑兵队的。”

他冷笑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他们这是名知不好跑,特地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做拼死一击了。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他们好了!”

承宗看着裴旻,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敬畏之心,更加重了。

旌旗猎猎,鼓声阵阵。

重新修整的回鹘军也展现了他们骁勇善战的一面。

突厥并没有太多时间设置绊马坑,只有正面才有。

左右翼的骑兵也不再冒进,不断的以弓箭射击,他们飞驰进入一箭之地,射出手中利箭之后,立刻撤回一箭之外,如此反复给突厥左右翼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前军他们的数额比不上突厥,却也有两万之众,奋力扛着,也未露败绩。

双方一时间呈现胶着状态……

便在这时,一股凶悍的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他们无声无息,显然马蹄上都裹着皮布。

只是回鹘军这方已经有了准备,哥舒翰还是生平首战,而且他的身份仅是凉州军的一个小卒,能够统领上千兵马,还是异常兴奋的,在裴旻鼓励的眼神下,呼喝着领着兵马冲杀了过去。

哥舒翰未来的指挥水平自不用说,但是现在究竟是骡子是马,水准如何,裴旻并不清楚。但他那一身武勇却毋庸置疑,让他练练手也好。

碧空如洗的晴日下,战场上四路混战。

哥舒翰与奇袭兵打的难分上下,突厥前军压制了回鹘的前军,但是他们的左右翼却让拥有战马的回鹘骑兵打的步步紧缩……

看着鲜血四溅,人仰马翻的战场。

裴旻还是第一次以这旁观者的心态凝视着战场,也不免感慨一句“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承宗身为族长,对于汉人文化,有着一定研究。

知道裴旻说的这是《吴子兵法》里的名句,与《孙子兵法》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说的正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才能够存活下来,那些侥幸以为能够逃过一劫的,反而死的最快。

承宗明白,裴旻这是暗指他的“傲慢”,不听他的劝说,打肿着脸来充当胖子,大意轻敌。

对方的拳拳善举,自己却无动于衷,反而暗怀心思,导致原本必胜之局,成了现在的焦灼状态,实在是天下第一的大蠢蛋……

看着那一个个阵亡的兵士,他的心头都在滴血,悔不当初。

“恨未听国公之言!”承宗现在是欲哭无泪。

裴旻一脸抱歉的说道:“目前想要破局,唯有等我大唐的骑兵队赶来了!”

另一边默棘连、阙特勤、暾欲谷三人看着焦灼的局面……

暾欲谷长叹了一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默棘连惆怅无言。

阙特勤将水壶中仅有的水倒入喉咙,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王兄,大贤,你们准备撤吧,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必要跟着大军了。没人会说兄长弃族人不顾,只要有你们在,突厥一定会再次崛起。”

默棘连脸色骤变,低呼道:“那你呢,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跟我一起走!”

阙特勤苦涩的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还要为兄长抵挡唐军呢,我们真正的对手是唐军,回鹘,跳梁小丑而已!给卖了,还在帮着数钱的蠢货!”

正说间他猛然发现,一支将近六七千人的军队正自东南侧后的方向,以疏散队形迅速靠拢过来!

握刀之手微微颤抖,阙特勤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走到尽头了,惨笑道:“兄长,祝你武运昌隆!”

他振臂高呼:“今日一战,绝无退路可言,为保狼神后裔的血脉,不怕死的,随我冲……”

他用着手中最后一点骑兵,势如疯虎一般的冲向了后面追击来的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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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帮着数钱的回鹘族长

唐军的出现,抵定了胜局!

裴旻精心为突厥准备的包围圈,也正式生效。

八万突厥让唐军、回鹘军的骑兵困在了包围圈内。

裴旻也接管了三军的指挥权,他并没有选在将突厥困死,而是围三缺一,向突厥部发起三面围攻。

突厥的左贤王阙特勤已经阵亡,他们的可汗默棘连、谋主暾欲谷趁乱逃跑,缺乏有效的指挥。

他们进行了微弱抵抗之后,大部队沿着裴旻事先敞开的缺口向参天可汗道混乱溃退。

裴旻、承宗彼此领着各自的兵马不疾不缓地追在后面,逼迫突厥部的败兵不停地拼命逃跑,直至精疲力竭,无再战之力,这才从容发起总攻。

以最小的伤亡,近乎全歼了这股突厥兵马。

是役,唐军损兵七百,前后共斩首一万三千余,回鹘则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伤亡高达一万六千余,尤其是他们的前军,几乎给打残了。

至于突厥,自不用说,几乎全军覆没。

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前奏。

就在突厥精疲力竭,裴旻准备下达总攻命令的时候,特地问了承宗一个问题:“这些俘虏应该如何处理?照我的意思,全部杀了了账。不过,此战能够得胜,族长功劳卓著。我裴旻不是小气之人,这些羔羊,听凭族长吩咐。是杀是收,你一言而定。”

裴旻这话直接让承宗原本悔青的肠子,直接给扯直来了。

承宗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给自己几个耳刮子,欲哭无泪的道:“那就杀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在滴血。

却不知,这就是裴旻的目的。

裴旻对于大唐、回鹘之间的关系,看的很透。

大唐需要一个代理人,一个“盟友”,为他提供战马,稳定北疆安稳。

以目前的北地情况来看,回鹘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国与国之间一个问题永远避免不了,没有人愿意当一辈子的小弟,也没有人愿意当一辈子的老二。

现在回鹘对大唐毕恭毕敬不假,但随着回鹘的实力越来越强,或者大唐遇到什么问题,实力变弱,他们必然会起异心,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

因故裴旻一直在考虑其中的度,不能让回鹘崛起的太快,亦不能让回鹘元气大伤无力北方称雄。

两者皆不符合唐朝的利益。

裴旻看出了承宗急于求战的野心,他是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击败突厥残部,然后尽收突厥俘虏。

突厥俘虏都是骑射好手,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一匹马一张弓就是一个战士。

一但回鹘收编了突厥降卒,那他们实力将会膨胀到一定程度。在大唐的支持下,实力疯涨的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取得北地的霸权。

这得到的太容易,往往不懂得珍惜。

理想的结局是在大唐的帮助下,回鹘“艰难”的取得了霸权。

在这“艰难”的过程中,大唐不断的支持回鹘各种物资,而回鹘也廉价的用牛羊马匹互换……

如此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无论如何,裴旻都不想见到回鹘吞了突厥这种情况出现。

因故裴旻故意刺激承宗,好心的劝说他,合两军之力,一起对付突厥残兵。实际上他就是要承宗产生危机感,让他有一种裴旻想要跟他们分一杯羹的念头。

承宗果然动了独吞之念,面对突厥的布阵,不愿意等唐军的到来,急于求成,忽略了细节。

裴旻身为旁观者看出了突厥的异样,虽说他算不到突厥到底有什么诡计。可是他知道,用兵最大的忌讳急躁,一急,必然出事。

回鹘的优势是骑兵,要是换他来指挥,他会让三千骑兵做试探攻击,远远放箭,突厥一旦逼近立即后退,利用机动性探察对方的目的。

完全可以用最小的伤亡,察觉出绊马坑的存在。

只要避开绊马坑,以四万余骑兵打八万不擅于步战的突厥兵,那就是轻轻松松的。

裴旻这里故意不说,当了一个事后诸葛亮,目的毫无疑问的是为了消耗回鹘的兵力,让他们没有实力吞下突厥的俘虏。

如今经过苦战,回鹘损兵一万六,若加上伤患,几乎失去了一半战力。

而突厥现在的降卒几乎有六万余。

这个降卒已经超出了承宗承受的范围,试想一下,而今回鹘能战力不过两万余,而突厥降兵六七万,他们凭什么吃下?

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一但出现状况,回鹘反受其害。

到了这个地步,承宗也只能选择斩草除根,避免祸患发生。

这一切都在裴旻的计算中。

而承宗听裴旻如此大方,居然意图将俘虏交给他处理,想者那么多即战力就因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自己的贪婪告吹……

那种感觉,不言而喻。

“唉……早知道国公如此大方,就应该早早的将指挥权交出去……”

承宗万分懊悔的想着,想想唐军到来之后,裴旻困敌、围三缺一、疲敌等等战术,承宗清楚,要是一开始就由裴旻指挥,绝对不会这个样子。

此时此刻因为裴旻大方的举动,承宗更是坚信裴旻是真心待他们的。

“那突厥遗留的器械,就给你们了吧。我们已经得了十数万匹军马,这器械衣甲什么的,就不给你们抢了!”

裴旻大方的说着,他们吃了肉,也得给回鹘留些汤喝。

反正他看不上突厥的那些器械衣甲,还不如送个人情。

裴旻不稀罕,承宗却万分感动,他们草原民族最缺铁器,十万军队留下来的破铜烂铁,与他们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就多谢国公了,你的大恩大德,承宗没齿难忘!国公有什么需求的,尽管直言,我承宗若能做到,绝不吐个‘不’字。”

裴旻也不客气道:“我向来喜爱名马良驹,我知你们草原盛产名驹,族长不妨慷慨卖我几匹!”

承宗一脸介意的大手一挥道:“说卖太见外了,回头我便让人送十匹良驹给国公。”

他们在谈笑的时候,裴旻也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完成了对精疲力尽的突厥兵最后一击!

十万入寇的突厥兵,几近全军覆没。

这一仗过后,称雄草原多年的突厥,元气大伤,再也无争雄之力了。

第四十章 天生福将 塞翁失马

承宗一边欣喜的让人打扫着战场,一边又忧伤的看着一地的尸体,陷入了纠结之中。

凉州军方的赵颐贞、折虎臣,以及陇右军的夏珊、张景顺、史彦等将一并前来向裴旻汇报情况。

追击突厥溃兵,以骑兵为上。

裴旻这一次将陇右、凉州的骑将都调过来了,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手。

诸将都是红光满面的,这一仗,平心而论主力还是回鹘。可世人记着的永远是胜负手,而非大军主力。

好比李靖奇袭定襄,苏定方夜袭阴山一样。

世人谈论起这些传奇战例,只会吹嘘李靖用兵盖世无双,苏定方智勇果敢。

又有谁会去细究,真正给予突厥重创的是柴绍、李世绩?

但无疑问,李靖奇袭定襄的三千人与苏定方夜袭阴山的两百人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为他们的战术价值意义无与伦比,值得受到嘉奖,也为世人谨记。

唐军如今就处在这个胜负关键之处,因回鹘族长承宗贪功冒进,导致了回鹘陷入苦战。

唐军及时赶到战场,以摧枯拉朽之势,扭转了局面,带领着回鹘取得了胜利。

这说出去是何等的拉风,有面子!

尤其是折虎臣,这位历史上的悲剧,府谷折家的家主,此番可是扬眉吐气了。

“折军使,听说你斩了突厥第一勇士左贤王阙特勤,实在了不起!给你记一大功!”

裴旻亲热的在折虎臣胸口捶了一拳。

折虎臣“嘿嘿”直笑,当初在掩护撤退的时候,他给阙特勤追的跟条狗一样,要不是岑云接应,他这头老虎就成死虎了。

尤其是当初在阵仗相遇的时候,他们彼此交锋,阙特勤狠狠的给了他一计,要不是薛讷送给他的铠甲性能绝佳,当时就一命呜呼了。

对于那次输阵,折虎臣可是满心不服,他那时断后苦战一夜,体力状态皆有问题,一直想找回场子。

此番在战场上相遇,情况完全对调了。

阙特勤一路奔逃,他的处境与当初的折虎臣如出一辙,状态自然不佳。

这战场相遇交锋,哪里会顾及彼此状态?

折虎臣大展神威,将阙特勤斩于刀下,可谓一雪前耻。

折虎臣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左瞧右瞧,裴旻突然发现似乎少了一人,迟疑了片刻道:“李翼德去哪了?这没他的大嗓门,好不习惯。”

夏珊、张景顺、史彦等陇右方面的将军,左右瞧了瞧,一并摇了摇头道:“没有见到他……”

夏珊突然低呼道:“似乎他都没有参与合围,不会有危险吧!”

裴旻也是脸色一变,这在沙漠、荒野里迷失方向,可不是好消息,想了想心里又略微安心。

他带领过李翼德的部队在沙漠里做过战斗演习,传授过他们在沙漠里辨认方向以及生存的技巧,迷路应该不至于,何况还有郭文斌在?

为了慎重起见,裴旻还是让经验丰富的斥候去搜寻李翼德的下落。

同时也只会了回鹘承宗一声,让他帮着找寻。

承宗现在对于裴旻是极其敬慕,毫不犹豫的安排了族里最擅长追踪的老猎手,搜寻李翼德的下落。

近乎十万人的战场,回鹘打扫整理了五天,还未打扫干净。

李翼德也一直没有消息,裴旻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丝不安。

直到第六日,裴旻终于收到了李翼德的消息。

而且随着他的到来,还带来了一个让人欣喜若狂的消息。

李翼德生擒了突厥的可汗默棘连……

原来这厮虽未迷路,却追错了方位。

他们在东北方向,而李翼德往东偏北的方向追去了。

荒漠之大,一望无际,这错过了一点,就一路错到低了。

结果李翼德直接跑到了参天可汗道。

直到跑出了荒漠,这才发现岔了道路。

无巧不巧,他们遇上了前来支援默棘连的突厥兵。

原来默棘连在荒漠晃荡的时候,已经派遣人去突厥境内求援了。

只是突厥十万大军已经给他带走,留在族部的也只有王帐还存有部分兵力,王帐之兵根本来不及支援。至于其他族部的壮丁所剩无几,东拼西凑也不过是两千余数。

李翼德本想跟着他们找到突厥大军的踪迹,却不想发现了默棘连的存在。

到了这个地步,李翼德哪里还有半点迟疑,直接纵兵袭杀,将默棘连生擒了。

悲催的默棘连还以为逃出生天,结果直接成了阶下之囚。

得到这个消息的裴旻,忍不住仰首大笑:“这个李翼德,还真是一员福将,走差了路,还是让他取得如此大功,实在了不起,了不起!”

得知李翼德无恙,裴旻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

参天可汗道昔年繁盛的时候,共有驿站六十八处,直抵大漠南北。

但随着武则天时期,大唐国力直转而下,驿站大多废弃。

在一处荒废的驿馆里,两个装扮凄惨的突厥人相互低语着。

“总算逃过了一劫,真该死。还以为能捞的好处,结果,险些丧了命。都是这王八蛋蛊惑的,要不是他,我还在家里陪着隔壁的寡妇呢!”年长的抱怨连连。

另外一个年少的,只有十余岁,非常的年青,紧张的道:“可别让轧荦山大哥听到,不然你我都讨不了好。救大贤是轧荦山大哥的意思,你还想忤逆轧荦山大哥不成?”

少年一口一个“轧荦山大哥”,对于口中的“轧荦山”显得十分敬畏。

年长的听到“轧荦山大哥”这几个字,脸色竟然一阵惨白,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说。

他们两人居然不敢说话了,一直静静的呆着。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听到脚步声,年长与年少的的突厥人一并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

驿站的烂墙外围出现了一个巨硕的身影,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大有横行霸道的感觉。

他的巨硕并非壮实,而是肥胖。

一身的肉,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堆肉山。

他巨大的手心握着一头还未断气的草原狼,他直接掐着草原狼的颈部,让凶悍的狼,动弹不得。

“一时间找不到水,用它将就一下!”

他说着,抽出一把匕首在狼腹部捅了一刀,大口的喝着涌出来的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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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送你一场大富贵

胖子轧荦山,饱饮了狼血,将手中的狼丢给了年少的突厥兵。

突厥兵在饥渴之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贪婪的喝了几口,递给了身旁年长的突厥兵。

年长的突厥兵只喝了两口,还未喝够,轧荦山已经森然道:“省着点,留给大贤。免得用你的血……”

年长突厥兵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将手中已经奄奄一息的狼递给了少年。

他毫不怀疑轧荦山能干的出这种事情来,他们这一路逃来,原本有六个人。

轧荦山毫不容情的杀了三个,凭借他们的血肉,活到了今日。

他心底明白,要不是自己有用,轧荦山早就对他兵刃相向了,不敢有半点的忤逆之心。

轧荦山对于突厥兵的表现很是满意,哼哧哼哧的道:“猪儿,将狼血喂给大贤……”他说着,指着年长突厥兵道:“你,你去生火……不想死的,动作利索一点。”

名唤猪儿的少年,毫不犹豫的执行去了。

年长突厥兵打了个激灵,也连滚带爬的跑去生火。

轧荦山大马金刀的坐着,好似一堵墙,看着两人一个照顾着突厥大贤暾欲谷,一个忙碌着生火,就如大老爷们一般,什么也不干,安逸的坐着。

巨大的大饼脸上长着绿豆一样的小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在盘算着什么。

突然他听到屋里传来轻微的呻吟,脸色大喜,冲进了屋子里,一把推开了在破旧木板上伺候的猪儿,挤到了暾欲谷的身前,脸上皆是喜悦之色。

暾欲谷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他已经上了年岁,今年六十有六。

这殚精竭虑的谋划,亡命的奔逃,几乎到了他的极限。

尤其是遇到了李翼德的攻击,他跟默棘连失散,在亲卫兵的护送下,胡乱奔逃,直至摔下马背,失去了所有意思。

迷迷糊糊间,他醒来几次,只觉得有人在细心的伺候他,照顾他,到底是何人,他也不清楚,对于当前的局势,更不了解了。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渐渐的清晰,身体竟大为好转,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入眼却吓了一跳。

一张圆饼一样的大脸出现在他面前,是一个异常肥胖的汉子。

肥胖汉子一脸滑稽的笑容,将两只原本就被肥肉挤成了缝儿的小眼睛遮挡的几乎看不见了……

“噗嗤!”

暾欲谷发现自己居然笑了,在这种生死未卜,情况未明的环境下,这位突厥谋主,竟然因为一张脸笑了。

这暾欲谷自己都不知为什么,实在是肥胖汉子长得过于讨人发笑。

见暾欲谷笑出声来,肥胖汉子似乎毫不觉得他在笑话自己,跟着笑了起来:“大贤笑了,身体好了!”

肥胖汉子不笑还好,这一笑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着,更是滑稽。

暾欲谷忍不住笑得更加大声了,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暾欲谷笑,肥胖汉子跟着笑,暾欲谷哭,肥胖汉子陪着伤心。

暾欲谷哭哭笑笑是因为一生经历所致,而肥胖汉子却是单纯的陪着。他笑得时候,宛如天真的小孩,哭的时候也如伤心的孩子,真情流露。

渐渐的暾欲谷恢复了平静,看了陪着他苦笑的滑稽胖子,不知为何心底好感大生,长叹道:“你叫什么名字?”

肥胖汉子道:“轧荦山!”

“哦!好名字!”暾欲谷又忍不住一笑,轧荦山这,名字可不一样,在突厥是斗战神者的意思,也就是战神。

只是他实在看不出来,这滑稽的胖子,凭什么称战神。

轧荦山自得的道:“是娘给取的,娘说她当年怀不上孩子,去祈祷扎荦山,正月初一,突然又了感觉。我就有了,娘说我一定是扎荦山投胎,就叫我为扎荦山。”

暾欲谷看着虎头虎脑的胖子,再次问道:“你是何人?是突厥,还是契丹?”

轧荦山自豪的道:“当然是伟大的突厥人,俺父亲不知道是谁,母亲阿史德氏,后来改嫁给了突厥将军安延偃,族部败落,流浪到了草原,参加了这一次的征伐。”

草原人的风气开放,不知道父亲是谁的情况并不少见,轧荦山说的也很坦然。

暾欲谷脸色一暗,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可汗可逃了出来?”

轧荦山叹道:“可汗已经给唐军生擒了,就算不死,这一辈子只怕也难以回到草原了。”

暾欲谷意外看了轧荦山一眼,带着几分虚弱的道:“别说可汗极难回到突厥,就算回来了,也没有他的位子了。”

默棘连是在阙特勤、暾欲谷的帮助下,才坐稳可汗位子的。

他自身因为干略有限,并不能服众。

如今丧师十万,更无法服众了。

只要默棘连战败被擒的消息传到突厥王庭,立刻会有人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可汗。

突厥不可能再有默棘连的地位了。

这在弱肉强食的突厥是很现实的事情。

轧荦山一脸迷茫的说道:“大贤,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回王庭嘛!此去道路危险,轧荦山拼死也要护送您回到王庭。”

他拍着胸口,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暾欲谷摇头道:“突厥,我是不会回去了。”

轧荦山笑着迷茫道:“为什么?”

暾欲谷看着自己枯燥的双手道:“我要是回去,只怕有人睡不好觉了。我要是死了,失踪了,他们会为了体现自己的仁德大气,关照我的家人子孙,我一回去,他们就危险了……”

他的女儿是默棘连的王妃,他的外孙是突厥第一顺位继承人!

暾欲谷身为突厥的三朝元老,他的才智人脉手段,谁不忌惮三分。

暾欲谷作为突厥谋主,他的才智远见又如何看不透这点。

轧荦山笑着,伸手似乎去拍暾欲谷的肩膀。

暾欲谷突然道:“你想杀我?”

轧荦山面不改色的笑道:“你一个老不死,活着只是浪费粮食而已。你死了,家人才安全,我这是成全你……”

他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说话间,手已经掐在了暾欲谷的后颈。

暾欲谷不疾不徐的道:“我的脑袋换不来大富贵,不过或许我能送你一场大富贵!”

第四十二章 只有唐朝才能打败唐朝

轧荦山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对于暾欲谷,他有好几种处理方式……

最圆满的就是讨得暾欲谷的器重,跟着他一并在突厥吃香喝辣。

再不济用他的脑袋也能换一些钱财……

总之暾欲谷这个突厥谋主,不管他是生是死,都有极高的价值意义。

想着暾欲谷既然不愿意带他发财,也没有必要留他性命,浪费粮食,直接杀了了事,却不想他的意图竟然给戳破了。

他也不以为意,对付一个老头,轧荦山没有半点的惧意。

但听他说“一场大富贵”的时候,忍不住停下来了。

人这一生不就是为了富贵奔波?

轧荦山从来不觉得自己一辈子是穷人命,反而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轧荦山原本并不懂得文华夏化,后来他母亲嫁给了突厥将门,习得了一点华夏文化。

不过并不是很乐意学,水平低下。但其中对于陈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特别喜欢。

甚至为了这几个字,特地请了汉人老师学字,学写的就是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以如座右铭一样,激励着他前进。

当然不是如陈胜一般这造反,轧荦山一个地痞,还没敢给自己定那么高的目标。

成为一个有钱人,过上奢侈的生活,是他目前最大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他可以不择手段。

感受到颈脖上的大肥手失去了力道,暾欲谷幽幽然的道:“你杀了我,或许可以从个别人那里换取一笔不菲的奖赏,同时你也将会受到部分人的敌视。老朽一无所有,在突厥却算得上是三朝元老,还是有一些愿意为老朽报仇的朋友。你那么机敏,不会看不透这点吧。”

“舍不得羊羔,套不得老狼。”轧荦山厉声道:“老子是怕死,但更怕穷。”

“看得出来!”暾欲谷眯着眼笑道:“所以选择很重要。现在有一条安全的财路,跟一条危险的财路,任由你选择。”

“说!”轧荦山手上加重了力量,暗示着警告。

“是我的智慧!”暾欲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您不觉得,我暾欲谷的智慧,值得上万千金?未来的我会尽力的辅佐你,助你出谋划策,助你成事!让你有权有势还有女人,岂不比空有一大笔钱,却要东躲西藏更痛快?”

轧荦山毫无疑问的心动了,身为突厥人,他知道当然知道暾欲谷的能力。

突厥早在多年前就让太宗李世民灭了,是暾欲谷为骨咄禄出谋划策,将突厥残部一点点的聚集起来。然后趁着武则天时期的军事疲软,成功建立并且复兴了后突厥汗国。一直到现在,突厥的大事,几乎都需要经过暾欲谷的点头。

只是他想不明白,暾欲谷这样的人物,会辅佐他这样一个人?

轧荦山沉声道:“你这是拖延?”

“不是权宜之计!”暾欲谷眯眼笑道:“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成大事者的特征,你有很强的亲和力,逢场作戏的本事更是世间少见。若非我之前在昏迷中,迷迷糊糊的察觉了一些事情,定会让你蒙骗过去。你的这种能力用在坑蒙拐骗上太浪费了,应该置身于官场,那里才是你发挥的场所。”

“我不信你!”

轧荦山小小的眼睛闪着凶芒,低吼道:“我不信你!大爷不傻!”

暾欲谷平静的看着轧荦山,道:“我是突厥人,出生在唐朝。为什么?你可知道?因为我父亲是颉利可汗的护卫,跟着颉利可汗一并擒到了长安。颉利可汗是我草原的英雄,却成了李世民的阶下囚!这还不够,李世民还百般的羞辱可汗,让他当着唐廷文武百官的面跳舞,着是何等的耻辱!我父亲就是因为看不得可汗受辱而自尽的……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振兴突厥,让突厥再次闪耀光辉,重新成为草原之王。”

“我发疯一样,学习唐人的文化,学习唐人的知识,研究他们的历史。然后回到了突厥,将突厥残部一点点的聚集,才有了此前之盛!离突厥汗国称雄北方,只差一步……现在所有梦都破碎了。你要是我,你会如何?”

轧荦山道:“好吃好喝好睡,突厥死活,关老子屁事!老子眼里,只有自己。”

暾欲谷先是一怔,随即抚掌笑了起来:“这也是我愿意辅佐你的原因,你可以为了自身的利益出卖一切,有足够的成大事者的魄力。而我,不行。我放不下突厥,只能为你出谋划策了。”

轧荦山哼了一声,表示他的不满,他才没有兴趣听暾欲谷的感慨。

暾欲谷道:“经过今日此败,让老朽深刻的明白了一点。唐朝的崛起,任何人都无力制止。不管是突骑施、拜占庭也好,吐蕃、大食国也罢,他们都制止不了,当今世上也应该也没有国家能够制止……”

“那不是等于无敌?”轧荦山有些向往。

暾欲谷摇头道:“不,你错了,有一个国家能够打败唐朝……”

轧荦山一手将暾欲谷提了起来,衣襟卡着暾欲谷的喉咙让他说透不过气来。

暾欲谷用力打这木板,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轧荦山这才大发慈悲的松开了手。在蛮力面前,任凭暾欲谷有何等谋略,也无济于事。

“唐朝!”

暾欲谷给出了答案,“只有唐朝才能打败唐朝,这也是我愿意全心全意扶持你的原因。”

轧荦山小小的眼睛越来越亮,闪着莫名的光彩,提起了自己肥大的手,在身上搓了搓后,才伸出去道:“合作愉快!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军师诸葛亮了。”说着,他冲着一旁的角落喊着:“猪儿,愿不愿意更我去唐地发财?”

猪儿带着几分激动的道:“愿意,愿意!”

暾欲谷道:“要去唐地发展,没有一个汉名可不行。猪儿,你可有姓?”

猪儿道:“回大贤,没有,请大贤赐名!”

暾欲谷道:“那就叫李猪儿吧。李可是国姓!”

李猪儿双掌一合,道:“就叫李猪儿,以后我就叫李猪儿了。”

暾欲谷看着轧荦山道:“不知主公可想好改什么名?是否跟着您义父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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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何以解忧 惟有静远

长安皇城后宫。

有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此话说的可是半点不假。

大唐王朝的王皇后一脸幽怨的摸着自己的肚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青花,陛下几天没来本宫这了?”

侍婢青花一脸尴尬,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

“别怕!本宫又不会怪你!”

王皇后挤出了一个笑脸,道:“别说是你,连本宫都不记得,陛下多久没来了。”挥手挥让她下去。

李隆基多情又无情,他的重感情的一面只会对他中意的人,一但他的感情发生了偏移,态度也会有着明显的变化。

尤其是王皇后心知贤惠,她不知争宠,也不懂风情,一板一眼。

而李隆基又是极其感性之人,也就是文艺范。

性格不合,又无子,还不及她人貌美,种种因素,李隆基对王皇后已经没有了感觉,态度近乎冷漠了。

帝后的关系几乎到了冰点。

王皇后对此无计可施,也只能如望夫石一样,傻傻的等着李隆基的回心转意。

“娘娘!”

王皇后见青花去而复返,突然精神一震,道:“可是陛下来了?”

青花再度尴尬的笑了笑道:“是国舅来了。”

王皇后失望的点了点头道:“去沏一杯茶来!”

她整理了衣装,就算是在自己哥哥面前,她也不愿意失了国母的风范,更不能让世人知道帝后不合这种“丑闻”。

以皇后而论,王皇后很明显是极为合格的。

“哥哥!”

王皇后见到自己的亲人,惆怅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喜悦。

王皇后的兄长叫王守一,他即是李隆基的舅兄,又是李隆基的妹婿,娶了李隆基的妹妹靖阳公主。

因为亲戚关系,王守一与李隆基极为要好,也是从龙之臣,属于看戏的那一种。不像裴旻这些人,出生入死,而是陪在李隆基身旁当个吉祥物。

饶是如此,王守一一样加官进爵,自尚乘奉御迁殿中少监,特封晋国公,累转太子少保,可谓恩宠备至。

“娘娘……”王守一左看右看,见殿中无人,悄悄的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塞给了王皇后道:“这个娘娘请贴身收好!”

哥哥给的东西,王皇后也不疑有他,伸手接过一看,原本就有些精神不佳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小小的木牌抓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木牌是用名贵的霹雳木制成的。

所谓霹雳木就是经受雷电劈打过后,烧焦剩余的木料,据说藏有神奇的力量。

霹雳木上面刻有李隆基的名字与生辰,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天地文。

“你……”王皇后手足无措的捡起霹雳木,指着自己的哥哥,惶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古人最忌讳就是鬼神之事,尤其是皇帝,更是如此。

即便如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这样贤明的君王也避免不了。

因为诅咒之说,刘彻险些灭了自己满门;李世民也有一句“女主武王有天下”的谶语而冤杀了李君羡。

这种事情,谁不知道,只是不敢多言而已。

王守一送来刻有李隆基生辰的霹雳木,王皇后整个人都傻了。

王守一轻声细语的道:“这是哥哥请来和尚明悟祭拜南斗与北斗特地求来的,只要妹妹将他带在身旁,可保佑早生贵子,往后将可与则天皇后相比……”

瞬间!

王皇后心动了。

作为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而且还是一国皇后国母,她有太多太大的压力。

她多么希望能够给自己的丈夫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一听能够早生贵子,险些就丧失了理智。

“不行!”王皇后突然想到了裴母传达的话。

只要不自己作死,无人能够威胁到她。

那么多年,试过那么多法子,都无效。

一个木牌,又有何用!

“拿回去!”王皇后厉声道:“本宫看你是舒服的日子过惯了,拉着本宫跟你一起遭罪是不是?你要是不愿意当这个太子少保,本宫可以求陛下给你废了!免得祸害自己人……”

王守一想不到王皇后态度如此过激,吓得夺过霹雳木,匆匆忙忙的跑了。

他其实也就是一个吉祥物,论能力半点没有,比之王毛仲都不如。身居高位,全靠关系。

只是时日一久,平时又没有贡献,与李隆基关系也渐渐淡了。

前段时间,李隆基叱责了他们的老朋友姜皎让他心生危机,生怕自己失宠,失去一切。

听说和尚明悟有大神通,也就求来了一块送子的霹雳木,意图帮自己的姐姐争宠,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却不知,历史上就是因为他这愚蠢的坑姐举动,害得王皇后给罢免了后位,郁郁而终。

王守一自己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今因为裴旻的一句话,历史再度起了变化。

同一时间,李隆基正在看着杨敬述的辩解密奏,密奏里再三强调裴旻的目中无人,依仗天恩,胡作非为。

当然也少不了吹嘘他的万全布防,表示并非他的布防有问题,而是地方将校不听他号令指挥的缘故。

接下来又在信中写了一大通,关于万全布防的奥妙之处……

看着杨敬述还在这里纸上谈兵,李隆基登时气得不打一出来。

“这个杨敬述,将朕当成三岁小孩糊弄了嘛!真以为朕不懂兵事……”

他还真不懂兵事,只不过裴旻之前针对所谓的万全布防给了他详细的解剖,就是为了防止他不懂,而产生很厉害的感觉。

所以现在杨敬述越是解释,越显得他的无能。

将密信揉成一团,因为杨敬述时常给他找古曲谱,李隆基还特别给了他直达天听的权力。

连续直达天听的辩解,已经消磨了这位李家三郎的最后耐心,直言道:“以后杨敬述的密奏就不要送来了!此人纸上谈兵,不堪大用。通知静远,让他自行处置。也不知战事如何,不过有静远指挥,应无大碍!不久应该回传来捷报……”

果然!

不过一日,裴旻全歼突厥十万雄兵,生擒突厥可汗的消息传到了长安。

李隆基也想不到战果如此的辉煌,激动的无以复加,大笑高呼:

“哈哈,何以解忧,惟有静远!朕也要欣赏欣赏,突厥可汗的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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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阴险武家女

李隆基实在太高兴了。

即便他不通兵法军事,也知道突厥的特点,满以为将突厥击退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却不想裴旻直接全歼了十万突厥兵,还生擒了他们的可汗,斩杀了突厥的第二号人物。

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甚至说出了“当世第一名将,非静远莫属!”这样的话来。

“裴国公凯旋,实在值得高兴。力士,去梨园,将李龟年传唤进宫,朕要好好庆贺庆贺,另外再将武婕妤请来。”

对于容貌娇媚,又懂得逢迎的武婕妤,李隆基格外的宠爱。

历史上亦是如此,武婕妤算得上是李隆基第一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专宠二十年。

若不是武婕妤是武家女,大唐皇后非他莫属。

为了武婕妤,李隆基还特地给她创了一个惠妃的职位,是仅在皇后之下,更在贵、淑、德、贤四妃之上,以彰显特别。

这一点即便后来的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玉环,也没有达到这个高度。

也正是因为武婕妤的死,李隆基一直陷入悲恸之中,甚至于懈怠朝政。也因此发生了为让李隆基开心,文武百官四处张罗,给李隆基网罗美女。

杨玉环也是因为如此,在李林甫、高力士的策划下,走进了李隆基的生活……

后人还有一种说法,杨玉环一直是武惠妃的替代品。

相比两人得到的宠信程度,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有了高兴的事情,李隆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武婕妤,打算请她来与自己一同分享这个喜悦。

等了片刻,李隆基却等来了武婕妤生病的消息。

李隆基慌张的赶往了武婕妤的寝宫,见武婕妤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无半点血色,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见李隆基的到来,武婕妤挣扎着努力着意图起身。

李隆基心疼的急忙上前抚慰:“生病了就好好躺着休息……”说着他瞧着已经赶到的太医问道:“婕妤的情况如何?”

太医支支吾吾,在逼问下,半响才道:“娘娘,脉象平和,并无任何异样……臣学艺不精,实在不知病因何在。”

李隆基正待发怒。

武婕妤怯生生的道:“陛下别责怪太医了,妾身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什么心病!”李隆基愕然的看着武婕妤……

武婕妤一脸的惊恐害怕,甚至将被褥蒙在了脑袋上,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李隆基让人将太医以及一干侍女下去,坐在床沿耐心的劝慰着,安抚着,眼中语气皆是柔情。

“今日妾身,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在娘娘的宫里,妾身看到了,一块灵牌,上面写着陛下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

李隆基脸色瞬间惨白,霍然起身。

武婕妤微微颤颤的道:“妾身真不知该不该说,可实在担心陛下安危……”

李隆基二话不说,直接出了宫殿,铁青着脸,直奔王皇后的寝宫去了。

**********

白亭荒漠!

承宗恋恋不舍的将亲自送裴旻至大唐凉州与草原的边境线。

依依不舍的跟着裴旻拜别。

这近乎大半月的相处,裴旻在这位回鹘族长眼中的地位极高,对他格外敬重。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回鹘能不能得到大唐的支持,在漠北草原建立汗庭,裴旻的鼎存在举足轻重。

另一方面这些日子的相处,裴旻展现出来的能力,让这位回鹘可汗震撼敬服。

现在的回鹘半点跟大唐敌对的勇气都没有,只想安心的抱着唐朝的大腿,坐稳回鹘可汗的位子。

对于承宗的友善,裴旻自然投桃报李,与之和谐相处。

相比马政的徐徐发展,直接与回鹘交易才是弥补战马不足的最快捷径。

未来的几年,回鹘必然进行一统草原的大业。

他们需要大量的武器、粮食支持,大唐就能用这些物资换取战马、牛羊,来增强自身的实力,提高百姓的生活。

他记得历史上回鹘就曾强迫唐朝购买他们的劣马,现在形势转换,情况自然也要变一变。

大唐不会将自己最好的兵器交易出去,那些军队轮换退下来的兵器,修一修一样好用。

就算是次等兵器,裴旻也相信以北地草原的冶炼技术,也远比不上,足以令对方满意。

相比歼灭突厥,此战真正的战略意义还是在于跟回鹘达成了共识。

回到了白亭河,远远望去,战马遍地。

封常清已经将他们藏在沙漠绿洲的五万匹马领到了这里,加上突厥那里夺来的十一二万军马,白亭河的绿洲河滩密密麻麻的全是马影。

十六七万匹战马,遍布十里河滩。

那景象实在壮观,让极少见到如此多的马匹汇聚的唐人,一个个的惊叹连连。

最善于用骑的折虎臣忍不住叫囔道:“我的老天,这么多马,这辈子也没见过。”

裴旻指着白亭海的河滩道:“这点又算什么?近年来我们收复了河西九曲的养马地,又跟回鹘贴近了往来。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军马资源即能得到满足。到时候,骑兵一人两匹轮换,步卒也会有一匹代步,提升行军速度。所以未来的兵卒指标,骑术是最基本的。不能因为少数的人,而延误大军的速度。回去,你们也督促一下各军,让他们务必掌握骑马这项技能。”

他当然是对河西诸将说的,陇右军在他的带领下,至今已经是人人可以上马驰骋的战士。

若非这点,裴旻此次的奇袭白亭海的战术便缺乏操作空间。

赵颐贞、折虎臣也知道是跟他们说的,应答的更是爽快。

“见过裴帅!”

封常清得知他们凯旋而归,率众来迎。

“哈哈!”裴旻大笑着下马扶起封常清,道:“常清无需多礼,此战你凭借两万兵士,奔袭千里,夺马固守,断了突厥双足,毫无疑问,位局首功!”

封常清惭愧道:“哪比裴帅孤身入虎穴,怒闯回鹘帅帐,以一人之力,只凭手中剑,于回鹘十万军民中,威逼回鹘族长与四大部落首领,杀突厥使者与叛逆,胆气雄风,非英雄不能为之。”

裴旻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道:“晚上来我军帐,我有事情与你说!”

封常清点了点头。

一行人入得白亭营地。

裴旻亦在这时得到了番禾王忠嗣的消息,杨敬述通敌证据确凿……

第四十五章 选择

裴旻并没有自傲到自己的战略战术永远不为敌人识破,随机应变,灵活用兵也是他保持常胜的秘诀之一。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自信之处。

他相信以阙特勤、暾欲谷的才智,他们最终会看透他的计划。

可他决不信阙特勤、暾欲谷要比演义里的诸葛亮还要厉害。

依照路程的时间计算,突厥使者比他还要先一步到达回鹘。

他们因为不明确的知道回鹘的族部在哪里,耽搁了一两天的时间。

要是消去这一两天的时间,这完全就是先后脚的问题。

这要是没人告密,裴旻决计不会相信的。

他走的不动声色,真正知道他离去的,唯有娇陈、赵颐贞、岑云、折虎臣、哥舒翰这有数的几人而已。

娇陈这个不可能,想都不用想。

赵颐贞、岑云、折虎臣、哥舒翰也可以排除,不说他们没有动机,就算是有,他们要痛下杀手,不会等到去回鹘那么麻烦。

路上完完全全可以派人伏击,省时省力。

除了他们几个,也只有番禾里能够接触到他的高层人士,通过接触察觉出一些端倪了。

在番禾,有这个机会,且与之有仇的人,屈指可数。

无需细查,几乎就能断定此事与杨敬述有关,关键只在于是否有无证据。只要抓着这点,逐个排除,即能锁定大致对象。

毛涵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他们的视线……

果然!

只是一个试探,毛涵做贼心虚,既露出了马脚。经过审问,坦白交代了一切。

裴旻将此事告知了赵颐贞、折虎臣,两人见杨敬述不只是弄权作怪,还很无耻的卖国叛国,纷纷怒骂连连。

陇右军诸将也是义愤填膺。

陇右军是裴旻一手带起来的队伍,他们对于裴旻是奉若神明,推崇备至。

这得知杨敬述害得裴旻陷入困境,不得不单枪匹马的闯营破局,焉能无动于衷?

“这种满肚子圣贤书,却干卖国勾当的书生,最是可恶,一刀杀了了账。”李翼德最早也是在薛讷麾下效力的,与赵颐贞、岑云、折虎臣的关系都不错。此刻得知,他们坑害了自己的朋友不说,还对裴旻动手,叫囔着最响。

裴旻笑道:“杀了他,那不便宜他了?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的。绝对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但语气里充斥着寒意。

他这辈子最反感的就算杨敬述这样的读书人。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心底比谁的黑暗,比挂着贞节牌坊的妓女都要无耻。

对付这种人,绝对不能有半点手软,不然他们会干出任何没有底线的事情。

而且还会很坦然的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

当天夜里,封常清依约来到了裴旻的军帐。

“裴帅!您找我有事?”

“来的正好!”

裴旻正等着封常清的到来,他指着桌上刚刚写好的两封奏章,道:“你看看,这是我写的两封奏章,准备选一封面承陛下的。你选一份……”

封常清莫名的随手拿起一封奏章,见奏章中写道:“河西局势动乱,北有草原诸部,南有吐蕃,西北突骑施,西方接连西域,战略意义重中之重,堪称我朝西北核心之地。旻不才,得陛下器重,弱冠之年,进入庙堂,如今不满而立,以身居高位。旻由是感激,恨不得粉骨碎身,以报君恩。今陇右诸事以了,政令通行,总算不负君恩器重。臣愿辞去陇右节度使、按察使一职位,调任河西就职,监北狄,震西蛮,慑南寇,御西疆,望陛下恩准。”

“裴帅,您这是要抛下我们而去?”

封常清看到这里,一脸不安。

裴旻摇了摇头,道:“继续看下去!”

封常清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陇右一地,尤以河西九曲为重,莫离驿兵摄青海,更不容有失。神策军军使封常清,筹画有方,无有不中,有陆逊、羊祜之能,入为腹心,出作股肱,诚乃当世名将。且多年驻扎河西九曲、莫离驿,最是熟知陇右情况。若无陛下无人选,臣斗胆举荐,定可保陇右稳固不失。”

封常清心头一阵狂跳。

节度使,那可是一个武将一生所求的职位。

节度使想不到,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人人厌恶的瘸子,十年后竟然有机会获取节度使的高位,人生无常,实在难以想象。

“裴帅!”

封常清眼中一阵感动。

“在看看那一封!”裴旻挥手让他别矫情,一个大老爷们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封常清依言放下奏章,拿起了另一封,打开看来,前面写的一模一样,都是提议调往河西的,知道裴旻来河西的心,是何等坚决。此后奏章有了小小的变化,一样是热情的夸赞了他一番,只是最后没有举荐他为陇右节度使,而是沙洲都督这一职位。

“这……”封常清一时不明白,裴旻什么意思。

裴旻让封常清坐下来说话。

待他坐下,方才道:“常清,我们认识差不多九年了吧!”

封常清点头道:“确切的说是八年十个月……”

“是啊!一晃八九年了!”裴旻有些感慨,道:“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就入我麾下了。陇右军有今日盛景,你是居功至伟。”

封常清忙道:“不敢,要不是裴帅重用,末将哪有今日……”

他还待要说,裴旻伸手制止了他道:“听我说完,你的干略我素来知晓,这奏章里的表彰是发自肺腑!当个节度使,那是绰绰有余的,也有了这第一封奏章。但是未来的战局,必定围绕西域展开,你出生西域,熟知西域。你要是留下来帮我,能够为我分担不少事情。尤其是沙洲玉门关那一带马贼横行,非大将不能除之。我麾下诸多人物,目前也只有你最为合适。我是不希望你走,却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也就写了两封奏章,由你来选。”

“事先说好了,这不是试探。男儿大丈夫志在四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我还是我,你封常清,一样是封常清,并无改变。”

第四十六章 儒门败类

封常清跟了裴旻将近九年,对于自己这个上司还是很了解的。

他也比历史上的他更加的幸运。

历史上他追随的是高仙芝,高仙芝骁勇果敢也是一号人物。

封常清的实力同样的是有目共睹,并不亚于高仙芝。

他们一个胆大果敢,一个冷静稳重,配合无间。

两个人的组合,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也因此横扫西域,所向披靡。

但是人无完人,高仙芝为人贪婪,心胸也较为狭隘,一方面封常清的出色,让他生出了危机感。

另一方封常清也因为自己的固执,没有给高仙芝留有面子。

导致了号称西域双壁的两人成为了路人,直到安史之乱的时候,他们方才和好。

只是当时大唐已经千疮百孔,他们外有安禄山这样的强敌,内又有一个昏庸的李隆基外加无法无天的令边城等太监捣乱,无回天之力,死在了一起。

裴旻在这方面比高仙芝却要好上许多,他并不嫉才,反而会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加以提拔。

他是巴不得大唐王朝的十大节度使分别由他裴旻、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来瑱、张守珪这几个人来担任。

平心而论真到了那个时候,十大节度使个个都是忠心耿耿,而且还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帅之才,那大唐还不想打谁就打谁?

当然这只是裴旻的自我意淫而已,换做他来但皇帝,或许可能。

毕竟他是穿越者知道以上的几人几乎算的上是这个时代唐王朝最优秀的将帅,但是李隆基哪里会知道?

而封常清这里也清楚,裴旻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越是如此,封常清越是感动,又有几人能够忍受自己昔日下属跟自己平起平坐的?

略微迟疑了会儿,封常清选择了第二封奏章,道:“裴帅还是将这封奏章上表朝廷吧!”

裴旻笑道:“对于节度使的位子,你不心动?”

封常清也没有迟疑,颔首道:“自然心动了,不过陇右节度使的雄职,却不是那么好当的。就算有裴帅举荐,想必也不过是五五之数。”

裴旻点了点头,也确实如此。

节度使这样的镇边大帅绝非想当就当的上的,首先战功必不可少,其次是人脉关系,再次还要看资历。

封常清的战功不用说,他的表现是完全合格,人脉关系只能说一般,胜在有他的推荐,至于资历,那就是完全不够资格了。

即便是裴旻也不敢将话说满,保证封常清一定能当上陇右节度使。

不过依照目前的局面情况,他相信封常清是除了他之外,最合格的节度使人选。

“我只能说,尽我所能,为你争取道这个位子!”

封常清直起身子拜道:“谢裴帅良苦用心,只是却无这个必要。裴帅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在朝中想必会受不少嫉恨。若裴帅为末将奔波太过,难免会有栽培心腹,坐拥西北的嫌疑。裴帅待末将恩重如山,末将焉能因自己的私利而陷裴帅于危机之中?何况裴帅还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末将,也相信在裴帅麾下效力,有裴帅的庇佑,功绩未必就会逊色担任陇右节度使。”

“好!”裴旻双手一合,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如此定了。待你资历足备,功劳更加卓越的时候,再寻个机会,推举你为节度使。”

封常清带着几分幽怨的道:“裴帅就那么不待见末将,急着要将末将赶走?”

封常清本就长得丑,这模样做出来,就跟如花似地。

裴旻登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猛烈的挥了挥手道:“出去出去,寒颤死我了!”

封常清起身,深深的一个作揖,一步一步退下去。

裴旻将第一封奏章烧毁,将第二封奏章上好封泥朱漆,盖好印记,送往京城。

在白亭海住了一夜,裴旻回到了番禾城。

这一到了番禾,裴旻毫无迟疑,直接在监狱里见到了衣冠楚楚的杨敬述。

原先需要审判,才能定他的罪。

在审判之前,杨敬述还是凉州刺史。裴旻以战事为先,只能将他软禁起来。

自从确定杨敬述通敌之后,自不会让他舒舒服服的享受待遇。

在番禾的岑云直接不讲情面的将杨敬述关进了大牢。

只不过杨敬述身为文人,平素最爱讲究,即便在大牢里也不失风范,亲自动手,将牢房整理的整整齐齐,平日穿戴,打理的妥妥当当,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坐牢,反而有几分度假,体验生活的意思。

“可以呀,杨大诗人小日子过得挺悠哉的!”裴旻见杨敬述身上没有半点坐牢的破窘,也忍不住对之刮目相看。

早已撕破了颜面,杨敬述也不加以辞色的道:“裴国公莫要目中无人,再下依旧是大唐凉州刺史,你如此唤我,有失身份。”

裴旻笑道:“忘记跟你说了,你通敌叛国,我已经将你刺史的位子撤了,你现在什么功名都没有,就是一个卖国贼而已。”

杨敬述身躯微微颤抖,强压着心底的恐慌,负手而立,厉声道:“我杨敬述乃圣人学子,即便无功名在身,也是儒门士林中人,容不得你这般诬蔑!”

“哈!”裴旻看着已经将“圣人学子”、“儒门士林”都搬了出来,大笑道:“就你杨敬述也配谈一个儒字?儒学以忠君爱国为上,留居匈奴十九年持节不屈,才是大儒,就你?也配!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十日后,我会在凉州公审你的一切罪行。我要当着凉州百姓所有百姓的面,拆穿你的真面目,以你为榜样,让世人知道,何为厚颜无耻,何为儒家败类!”

“裴旻你敢!”

杨敬述闻言果然脸色大变,直接吼叫了出来,汗如雨下,再也不见之前从容。

如他这种人只有将他们脸上的伪装面具撕破,将他的罪名公之于众,让天下人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遗臭万年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的愚蠢。

这也比杀了他们,更要难受。

“你看我敢不敢!”

裴旻留下了一句话,转身而走。

杨敬述失魂落魄的跪伏在地,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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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肥肉与烤全羊

裴旻在离开牢房前,还特地吩咐了狱卒,让他看好杨敬述。

“十二个时辰,一刻都不松懈的守护着他,若是杨敬述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们试问!”

他知道杨敬述一定会自杀,他受不了公审这个会遗臭万年的耻辱。

如他这类人将自己的名声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

最可笑的还是明明如此重视声誉,却干通敌卖国的事情出来。做了也不承认,自己完全是一副圣人模样……

如他这样的人文人历史上可谓数不胜数。

裴旻今日正是打算以他立个榜样,别以为书读得多,诗写的好就是好人物。

大文豪一样有卑躬屈膝之辈,大诗人也一样有卖国求荣之徒。

真正的学者儒士是经历考验的,而不是读几本书,做几首诗就能成为圣人学子,儒门中人。

杨敬述的诗句文采,在凉州算得上头几号人物,将他的真面目揭穿,想必在凉州都会引起轰动。

至于是否会对文化造成影响,这点裴旻完全不去考虑。

在这之前,杨敬述的文采确实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只要他裴旻来到了凉州。

杨敬述又算什么东西?

要知道,他现在手下可有诗仙李白、诗佛王维、岭南第一人张九龄、绝句之最王之涣、七绝圣手王昌龄,那一个不甩杨敬述十条街?

裴旻还打算日后将杜甫、高适、孟浩然等人请来,到时候搞个盛唐诗会,那景象绝对不会亚于王羲之弄的兰亭集会。

到时候再请张旭执笔作赋,指不定成为更胜《兰亭集序》的存在。

正如裴旻预料的一样,杨敬述根本不堪受辱,意图自尽。

但听裴旻特别吩咐,皆不成功。

时至今时今日,杨敬述才生出了后悔的情绪:也就是所谓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抵达凉州,裴旻受到了地方百姓的热情迎接,各地的豪绅乡老也纷纷送上他们准备的贺礼,犒赏军队。

裴旻并没有跟他们一起欢腾,而是离开了凉州,前往了焉支山。

在他们追击突厥的那段时间里,薛讷的亲人已经来到了凉州。

由他们主持,依照薛讷的遗愿,将薛讷安置在了焉支山。

裴旻并非直系亲属,无需为之守孝三年,但他还是决定在焉支山上陪薛讷三天,以表最后心意。

就在裴旻在焉支山中远离天下是非的时候,长安李隆基的日子不太安生了。

诸多事情都凑在了一起。

最为轰动的自然是武婕妤诋毁王皇后一事。

王皇后有皇后的贤德,但无皇后的手段。她是一位很和蔼的大家闺秀,对于后宫争宠什么的,并不擅长。

但是皇后就是皇后,大唐的国母。

满朝文武岂会坐视国母无端受辱?

而且折辱国母之人还是武家女!

对于武家女,唐朝的文武大臣皆有一股莫名的惧意。

先是改变天地的武则天,再是权掌乾坤的武家媳妇太平公主……

连续两个让天下男儿弯腰的存在,他们可不想在出现第三个。

原本武婕妤安安分分的,倒是没人将她怎么样。

如今她莫名诋毁王皇后为李隆基设立灵位,以诅咒行巫蛊之术。

这可不是小事!

历史上的巫蛊之乱,牵连四十万人,数万人因此而死,汉武帝险些诛灭了自己的三族……

有这种可怕的前车之鉴,武婕妤诬蔑王皇后行符厌之事,无可厚非的引起了满朝文武的一致针对。

武婕妤彻底懵逼了,为了这个局,她布置了好久。

她知道王皇后想要一个小孩,也知道王守一是个无脑的蠢货。

特地让人安排拥有“大神通”,能够让不孕不育的女性怀上孩子的和尚出现在王守一的视线。

一切都是依照她计划来的,结果到了关键的时候,霹雳木竟然不在了……

这让武婕妤搬起了石头,重重的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王皇后自然知道缘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之余,也展开了反击。

她不善宫斗,但不代表她傻,不但意识到自己的哥哥给利用了,也知道自己身旁的亲信给武婕妤收买了。一番调查,也揪出了内奸。

历史上原本武婕妤通过自导自演的“符厌事件”,成功的扳倒了王皇后,又提升了自己的地位,成为了独一无二的武惠妃。

而今却因裴旻的一句话,令之自食恶果。

李隆基对于武婕妤是真爱,面对这种情况,他依然想保武婕妤。

就如历史上,李隆基明知道武惠妃谋害了他的三个儿子,对她依旧百般宠爱一样。

迫于形势,李隆基只能将武婕妤打入了冷宫。

对于一致与他作对的文武大臣,对于满朝一致意图让他处死,最心爱的妃子的大臣,李隆基心底最深处有着深切的厌恶。

此次宫廷事变,也以武婕妤入冷宫而告一段落。

接下来朝中的大事,自然围着凉州这一亩三分地来细说。

因为杨敬述的无能,导致了凉州防线的奔溃,更让李隆基知道边疆无小事,任何一点疏忽都会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也在朝堂之上透露了自己意图在河西立节度使的念头。

登时间满朝文武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节度使这个雄职那可是天梯,只要是一星半点机会的文臣武将就没有一个能够受得住诱惑的。

即便是封常清这样冷静的将帅都为之心动,若非他知道自己人脉资历不足,未必能拿得下如此高位,未必就会选择第二封。

至于其他人更是如此,找关系拉人脉,可谓用尽手段。

李隆基看着满朝文武活跃的态度,心底就没由的烦躁,一直没有定下来。

直至收到裴旻的奏章,看着裴旻的奏章,李隆基再次感动了,对高力士道:“满朝文武,也只有你跟静远最是贴心,真的为朕着想。不只一次有人跟朕说,对于静远过于恩泽,将陇右的军政大权交于他一人,于理不合……”

“你看,他们说的大仁大义,一但涉及自身利益,哪一个不是面红耳赤的?也只有静远是真心为我大唐分忧,愿意放弃陇右的基业去河西从头开始,随了他的意思吧……”

河西节度使的位置,在受到裴旻的上疏之后,分分钟就定下来了。

这一下,满朝文武的情绪瞬间燃爆了。

要说河西节度使是一块肥肉的肉,那陇右节度使就是烤全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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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非静远不可

以地理位置而言,河西是胜过陇右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河西有一个凉州,有一个姑臧。

作为东西方文化汇聚的中心地,凉州姑臧是大唐朝的第三经济文化中心,论及战略意义,自然是河西占优的。

但是除此之外,陇右各方各面都要胜过河西一筹。

河西统辖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等七州,这七州除了凉州,其他多是人口稀少,草地黄沙戈壁围绕的州县。

而陇右固然没有堪比凉州姑臧的存在,但他治鄯、秦、河、渭、兰、临、武、洮、岷、廓、叠、宕十二州,再加上由裴旻收复的九曲之地,将近十三州的土地。

其中鄯、兰、渭、廓四州,作为丝绸之路的经济带,也是少有的富庶之地。

还有洮州,裴旻最早就是洮州刺史,在他的治理下,洮州砚、洮州石、洮州奶制品,畅销关中各地……

裴旻还开通了陇山古道、乌鞘岭山道,带动了整个陇右的经济……

十二州,有一半是富州,唯有叠、宕相对贫穷一些,论及整体的综合经济,陇右胜过河西无疑。

再有陇右军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吐蕃,吐蕃在四年前,已经让裴旻打怕了。

现在唐蕃重开唐蕃商道,两国之前,和平共处,几无战事可言。

反观河西,河西境内马贼横行猖獗,尤其是玉门关内外,马贼之祸,更是连年不绝。

西有草原诸部,西北有突骑施,西方又连接西域,情况复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战事。

再论双方军队兵额,陇右节度使统临洮、河源、积石、莫门、白水、安人、振武等军,七万五千的兵额。

陇右军因裴旻的面子,军备待遇仅次于天子禁军,兼之裴旻多年的训练,个个都是骁勇善战,是公认的强兵。

此次能全歼突厥大军,全靠两万陇右兵马化整为零,直接横穿沙漠,袭击白亭海。

展现了陇右军超凡的军事素质。

而河西军统辖赤水军、大斗军、建康军、宁寇军、玉门军等,管兵七万三千人,不但兵额少上两千,兵卒的质量,根本不能以道理来计。

即便是薛讷统帅的凉州军都无法与裴旻的陇右军相比,何况是甘、肃、瓜、沙等州的兵士。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分析,河西节度使是远远不能跟陇右节度使相比的。

肥肉与烤全羊的差距,一点也不夸张。

面对河西节度使这个雄职,心动的人很多,但是真正意图争取的,只有一部分。

主要原因就是对于自己能力的不自信,在容易发生战事的地方任职,一个不慎就有丢官送命的可能。

位高权重,同样的风险也就大了。

而陇右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陇右兵强马壮,还无外敌……

即便是个傻子,只要安分守己,不像杨广那样瞎折腾,将裴旻遗留下来的宝贵东西折腾的一塌糊涂,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种安逸的封疆大吏,谁不愿意当?

满朝文武的心里灿亮灿亮的,不管是谁,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都想试一试。

各种拉帮结派,各种走关系,满朝文武为此争得不可开交。

沉寂了许久的王毛仲也跳出来争取了,当初他争不过裴旻,这一次面对裴旻的犯傻,他是信心十足。

除了裴旻,现在朝堂上有谁比他更加得宠?

王毛仲这些年在兵部折腾了不少的势力,对于陇右节度使的位子是势在必得。

这一天朝会,李隆基往御坐上一坐,带着几分索然无味的看着满朝文武。

以他的智慧,几乎可以断定,朝堂上即将成为闹市,各方纠葛的利益争论不休。

果然,针对陇右节度使的归属,满朝文武又争论起来。

一连几天的讨论,绝大多数的人选都给刷下去了。

现在呼声最高的是张敬忠、孙仁献、王晙、王毛仲这四个人……

张敬忠是一个诗人,与杨敬述的纸上谈兵不同,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中宗神龙三年,张敬忠在朔方军总管麾下担任分判军事,睿宗时,为司勋郎中,迁兵部侍郎。玄宗开元七年,拜平卢节度使。

在职期间,算是兢兢业业,进取不足,守成是绰绰有余。

在平卢节度使的位子上干了经年,自然想往上爬一爬。

孙仁献是松州都督,精明能干,官声极好,在地方上政绩斐然,此次是进京述职。恰逢其会,动员关系,意图更进一步。

王晙就更了不得了,是个真正的人才,明经出身,从清苑县尉,一步步爬到殿中侍御史、渭南县令,直至桂州都督,荆州都督府长史,履历非常的漂亮。而且他在朝中官场人脉绝佳,六部之中皆有亲朋好友,皆有不少人为他说话。

至于王毛仲,自不用说。

他虽说能不怎么样,但是深得帝宠,在禁军这一块只手遮天。混吃等死的十二卫武将中,有半数是他的狐朋狗友。

这群狐朋狗友,凝聚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针对他们四人,诸多已经站位的大臣纷纷开始力挺自己支持的目标。

礼部尚书徐涛道:“平卢节度使张敬忠,忠义持重,有大树将军的风范,陇右之地,以稳为上,张节度使,最为合适。”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人接话。

“徐尚书此言差矣!”

兵部侍郎吕斌向来跟徐涛不合,十年前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是因为争夺礼部侍郎的职位,反目成仇。彼此明争暗斗多年,一刻也不消停。

吕斌本来收了张敬忠的礼物,也是支持张敬忠的。但是得知徐涛也支持张敬忠,直接改了目标,支持自己的好友王晙了。

“陇右军在裴国公的训练下,成了我大唐最强劲劲旅。如此兵士,仅用于固守,实在屈才。荆州都督府长史王晙智勇兼备,可攻可守。即能守护陇右安危,又可协助裴国公震慑西垂之地,方是最佳选择。”

“不妥,不妥!”

王毛仲的亲家公葛福顺再一次站出来为自己的亲家说话了:“陇右军乃是天下精锐,一群悍兵,常人如何镇服?不论是是张节度使还是王长史,都不行。霍国公王毛仲,弓马娴熟,才是最佳人选……”

弓马娴熟,王毛仲也就只是这一个长处了。

你一句我一句,就在文武吵翻天的时候。

李隆基伸了一个懒腰,幽幽的道:“朕思前想后,陇右节度使这一职位还是非静远不可,此事就这么定了……”

第四十九章 借题发挥

静!

静!静!

整个大殿一片安静!

李隆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于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

想着自己堂堂一个帝王,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让堂下的满朝文武逼得,不得不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打入冷宫。

那种滋味,让重感情的李隆基实在觉得憋屈难受。

看着满朝文武的嘴脸,他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想着你们都不理解朕的感受,朕又何必在意你们的想法?

其实百官所请,除了王毛仲不靠谱,张敬忠、孙仁献、王晙都是有资格的。

不说他们功绩多少多少显赫,几多几多牛逼,但皆在历史上留有点滴贤明,尤其是王晙……

但是李隆基偏不愿意听,非但不听,还任由他们吵闹,自己在上头看戏,看一群猴子相互争吵。

就在他们争出结果的时候,他再出言,一锤定音,说出了一个没有任何人想到的答案。

裴旻,那个即将成为河西节度使的男人。

好半响!

“陛下不可!”

裴旻的老对头伴食宰相卢怀慎快步站了出来。

“有何不可?”李隆基拿出了自己的王者气概,身躯微微前移,双眼带着几分蔑视的看着卢怀慎。

卢怀慎让李隆基瞧得心头一颤,硬着头皮道:“陛下,裴国公自请调往河西,陛下岂能负他好意?”

“朕岂会负静远?”李隆基理所当然的道:“所以朕已经下令,命他为河西节度使,统凉、甘、肃、瓜、沙、伊、西七州兵马!”

“可陇右?”

李隆基不以为意的道:“能者多劳嘛!静远可比汉武时的霍骠骑,多镇一路,有何不可?”

“万万不可!”

谏官褚哲惊慌失措的冲了出来,道:“这古往今来,还未有节度使身兼两镇军务!这于礼于法,大大不妥。”

李隆基眼中怒意腾起,他记得很清楚。

就是这个褚哲,他是初唐褚遂良的孙子。

褚遂良因为反武则天,受到了武则天的残害,即便人死了都没有放过他,一方面把他的官爵削掉,另一方面把他的子孙后代也流放到他死的地方。

直到李隆基即位,方才为褚遂良平反,褚家人也得以回到长安。

褚家人本就恨武家人入骨,武婕妤干出这种事情,身为谏官的褚哲于公于私都不愿放过她,言辞也是最激烈的。

因此李隆基对他厌恶之极,不给情面的说道:“节度使渊源于魏晋以来的持节都督,景云二年,成为正式官职。虽无一人身兼两镇的前例,却也未有明文规定,不可一人身兼两镇。何来的理,何来的法?朕只知道,静远在我大唐危难之际,放弃京师的荣华富贵,自请出朝,为国戍边,一干九年。”

“九年里,他连破吐蕃,为我大唐收复了河西九曲之地,稳固陇右局面。”

“不只如此,面对天灾,他勇敢的与之对抗,将危害降至最低。面对陇山、乌鞘岭,他又化腐朽为神奇,让陇右经济飞速发展……陇右有今日之势,裴国公的功劳……”

“谁能置疑?谁敢置疑?”

“而今陇右稳定,河西事起,又是裴国公。他放弃自己九年心血,愿意去河西,从头开始。为得是什么,还不是我大唐天下。”

“如此贤臣能臣,为何当不得两镇节度使?”

“张爱卿、孙爱卿、王爱卿,皆是我朝重臣,是我朝的支柱。但你们扪心自问,他们三个,真的比裴国公更适合担任陇右节度使一职位?”

面对李隆基,一个有一个的问题,褚哲无言以对。

他人有的黑,但是裴旻没得黑。

却如李隆基说的那样,论及先天开元两朝,满朝文武的功绩,不论是裴旻在政变里的功劳,还是军事、民生方面的功绩,都不是寻常人可以相比的。

原来还有一个姚崇可以一比,但随着姚崇的罢官,裴旻的功劳就无人可比了。

不只是功劳,而且为人处世的风格,也着实没得黑。

从开始的自请外放,到现在的调职去河西,都可以看出裴旻不太重视自己手上的权力,是真心实意的想干一些事情。

面对如此人物,即便是专门挑刺的谏官,褚哲也黑不下口。

褚哲无言以对。

立刻有另外一人接话道:“裴国公确实是陇右节度使的最合适人选,只是,让他身兼两任节度使,手握西垂近乎十五万军马,未免权柄过重。”

李隆基记得他,也是反对武婕妤的一员。

又有人道:“裴国公尚且年轻,将十五万大军交于他一人,手中权力过大,就恐国公一时把握不住本心,不如适可而止……”

“裴国公如今年不及三十,未来还有大把年华,封赏过重,日后再立功绩,岂不是赏无可赏?”

“陛下,功高无赏,最是可怕!”

文武百官,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李隆基看看这,看看那,都是心底厌恶的对象,都是逼他对付心中挚爱的祸首,心中怒火腾飞。

左补阙韩休也出班道:“臣也以为陛下对于裴国公实在恩宠过重,不利于天下……”

李隆基猛地拍案而起,喝道:“何为不利于天下?裴国公为我大唐立下的功绩,你们在做的诸位,有哪一个比得上?朕对于大唐的功臣关怀体贴,何错之有?”

“你等一个个都是饱学之士,且不闻文王与姜尚?文王不嫌姜尚年迈,拜为太公,命武王姬发以父亲之礼对待,方才有了八百年周朝天下。”

“还有,汉昭烈帝为得诸葛亮,三顾草庐,天下闻名,得之如鱼得水,以托孤之重。换来武侯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静远有西汉霍骠骑之能,对朕对我大唐又是忠心耿耿,朕以国士待之,换他国士相报,正可谓君臣相宜!”

“岂容你等鼓噪?”

见李隆基动了真怒,文武百官都忍不住为之一颤。

兼之李隆基用了他们惯用的伎俩,以史为鉴。

用了周文王与姜太公,刘备与诸葛亮这对千古君臣为例。

谁敢乱说就是调拨君臣之间的关系。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李隆基拍着案几将一个个出班的文武寻常的灰头土脸的,就差没有指名道姓的痛骂一顿。

最后总算消了点点火气,留下一句:“朕意已决!”

离开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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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诸将的心意

裴旻此次来焉支山守孝,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小七小八给薛讷磕几个头。

娇陈,薛讷是见过的,但小七小八却没有机会一见。

不过对于小七小八这对干太孙,太孙女,薛讷非常的中意,当初满月的时候,便从凉州送来了贺礼。

此后逢年过节什么的,都不曾拉下。

在年初的时候,根据胡老所说,薛讷还让人去更远的波斯购买波斯猫,以作小七小八的周岁礼。

只是遗憾他们彼此并未见过,裴旻后悔之余,也只能带着小七小八在薛讷的坟前,给他磕几个头。

从焉支山回来,回到了凉州。

入得城中,还未走进大都督府。

都督府的管事胡老,谢天谢地的迎了上来:“公子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老奴可要去焉支山相请了。”

裴旻将小七的小手递给娇陈,让她拉着小七小八进屋歇息,随即才道:“胡老这是怎么了,正好,我有事情与你商议。”

胡老哭丧着脸,道:“就在两天前,长安传来了消息,说任命国公为河西节度使。国公麾下的陇右诸将一个个的都急眼了,说着说那的。还好是在都督府上,要是传到外边去,真不好说。”

原来裴旻调任河西节度使的任命下达,兼任陇右节度使的命令却要晚一步,还未传到。

陇右军兵卒将校得知裴旻要离开陇右,上下几乎炸开了锅。

除了镇守莫离驿的江岳未至,李翼德、李嗣业、仆固怀恩、夏珊等将一个个的来都督府探听消息,求问裴旻什么时候回来。

要不是怕惊扰到薛讷,他们一行人都打算去焉支山找了。

这几位大部分都是跟随裴旻最早的心腹,最晚的仆固怀恩也有三年了,从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提拔成了重甲骑兵的统制,对于裴旻的感激,毋庸置疑。

几乎都是铁杆,他们起初并不知道调任是裴旻自己的意思。只以为是李隆基这个皇帝不厚道……

聚在一起,谈论此事又有什么好话?

这个说皇帝李隆基不够意思。

那个说李隆基卸磨杀驴。

辛辛苦苦将陇右发展起来,将陇右军打造成天下闻名的劲旅雄师。结果还没几年,就给调到河西去了。

这跟谁说理去?

胡老听到这些,只吓得大汗淋漓,赶忙下令封口。

诸将是无心之言,可真要传出去却也不是小事。

这几日将他吓得是寝食难安。

“知道了!他们现在在哪?”裴旻向屋内走去。

胡老道:“都在客堂呆着呢,得知公子今日回来,一大早就来了。”

“我去看看!”

裴旻笑着,走向了客堂。

这还未走到门口,李翼德、李嗣业、仆固怀恩、夏珊、郭文斌一行人蜂拥而出。

李翼德人未到先一步哭喊起来:“裴帅,你可不能不要老李啊!我们是老乡,十多年的交情,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来到了近处,李嗣业、仆固怀恩、夏珊、郭文斌数先是行了礼,然后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裴帅,让末将跟着你吧!河西我最熟悉了,定能帮得上你!”

仆固怀恩这话说的最有底气,他是铁勒仆骨部人,就是在西北草原讨生活的。

李嗣业也道:“陌刀军可是裴帅心血,精心打造的,就这样便宜了别人岂不可惜?何况凉州北有草原诸部,西北有突骑施,都是马上民族,对付骑兵,还得看我陌刀军,带上末将最是管用。”

“胡吹什么大气!”夏珊不服的叫囔道:“陌刀军笨重的跟蛤蟆一样,对付草原异族,我麾下的轻骑兵队才是最佳利器。”

李嗣业大眼睛瞪了过去。

夏珊母夜叉的脾气尽显,不甘示弱的回瞪道:“怎么,还不服?”

见两人有打起来的意思,裴旻脸一放,“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一瞬间众人都不说话了。

裴旻不理会他们,大步走进了客厅,发现客厅中还有一人:封常清,正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几人中他最无压力,已经得到了裴旻的特许,会将他带上,调往沙州担任都督,全无诸将的顾虑,心底也暗自庆幸。

他早已料到有此局面了。

这强将手下无弱兵,悍卒之上必有虎将。

那强将、虎将之上呢?

也定会有一位能够镇得住他们的优秀统帅。

统帅或许不需要有超凡的才智武勇,但一定要有收买人心的御下手段。

而裴旻待人最是真诚,还善于发现挖掘人才,一个个智勇兼备的人物都给他收入麾下,让他们彼此感受到器重之余,还能在自己最擅长的岗位,发挥自己的长处。

拥有过裴旻这样统帅的陇右军诸将,那一个个的强将、虎将对于寻常统帅又岂会看在眼里?

时不时的拿出来跟旧帅裴旻比上一比。

要是新统帅如裴旻一般精明强悍,也就罢了,一但不如,各种质疑必然产生。

到时候将不服帅,帅不能服众,直接导致将帅不和。

陇右军甚至有可能急转直下……

就如裴旻接手陇右军一样,一样遇到了类似的问题。

只是裴旻自身的能力强悍,镇服住了陇右诸将而已。

封常清心底清楚,就算他与诸将的关系不错,可身份一换,要跟裴旻那样,让诸将心服口服,他做不到。

这也是他没有选择第一封奏章的原因之一,他知道在这方面他远比不上裴旻。

而且在陇右军许多将官心中,裴旻是无可代替的,换个统帅,绝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别看长安众人为了陇右节度使这个位子,争得头破血流,真要让他们争到了,只会让他们大叫后悔。

陇右军有太多裴旻的烙印,除非是孙吴韩白,卫霍李岳之流的名帅来接替,其他人想要短时间的让陇右军心服,却不容易的。

陇右诸将也是从封常清哪里知道调往河西是裴旻自己的意思,也明白他们背后言论的李隆基背黑锅了。

这天高皇帝远,他们也不在乎,只想着要跟裴旻一起去。

裴旻去哪,他们去哪。

是不是陇右军不重要,重要的是首领叫不叫裴旻。

裴旻在主位上坐下,看了诸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夏珊的身上,突地一笑道:“夏军使,我不怀疑二李、怀恩、文斌的诚心,但你确信想跟我来河西,是因为我裴旻?”

第五十一章 新官上任一把火

裴旻似笑非笑的看着夏珊。

诸将“嘿嘿嘿”的笑了出来。

在陇右谁不知道夏珊这母老虎那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

袁履谦是节度使支使,负责巡视各军的情况。经常与夏珊这类军使往来。本来夏珊就对袁履谦有好感,接触多了,也就更加中意了。

袁履谦自身是一个榆木脑袋,他父母去世的早,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老大不小了,孑然一身。

裴旻、裴母、颜杲卿等人没少为他操心。

却不知什么地方吸引住了夏珊,形成了一个女追男的局面。

袁履谦开始有些避之不及,渐渐的似乎也有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两人若即若离的,就差一个契机,好事差不多就成了。

夏珊面上一红,却一挺胸道:“主要是为了履谦哥,当然能在裴帅麾下效命也是极好的,我很喜欢陇右军的氛围……”

裴旻为帅,平时很注重诸将之间的关系。

经常在空闲的时候,请诸将一起聚一聚,喝喝小酒,吹吹牛,拉近彼此的关系。

他极其反感麾下诸将不和,相互针对。一但有矛盾,只要出现一点端倪,他立刻会充当和事老,将事情消弭掉。不会让事情严重扩大,从而导致形成无法消除的隔阂。

同时,也会营造一种竞争攀比的气氛,以督促诸将前进。

因故陇右军不说上下一心,但是只要有他裴旻在。围绕着他这个主心骨,军中的气氛就会非常的和谐,良性发展。

不只是夏珊,原来的陇右诸将也非常喜欢陇右军的气氛。

得知裴旻要离开陇右,也想跟着一起走。

但是他们都是成年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试想一下,这裴旻一调离陇右,陇右军所有将校都跟着一起走。

这消息要是传到长安,那还了得?

不是屎,都是屎了。

因故原陇右方面不是裴旻嫡系的陇右将官只有夏珊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来了,余下的并非不想来,实在是来了只会让裴旻更加为难而已。

夏珊说的如此直白,裴旻拍着大腿笑道:“好,就冲着夏军使的这份魄力,你们这事就包在我身上。等我娘来到凉州,让她给你们说媒。”

他了解袁履谦的性格,真要等他开窍,只怕小七嫁人都未必等得到。自己这做兄弟的,有必要推一把,促成这美事。

夏珊心底窃喜,笑盈盈的退下去了。

“至于你们,也别有的没的,又不是生离死别,都是大老爷们,没了我裴旻,你们还活不下去不成?都是为大唐效力,别分的那么详细。陇右是我们这些年的心血,难道你们想看我们这些年的努力付之东流?陇右战略因素重大,而且是河西最有力的支援。你们都来河西了,日后我需要你们支援的时候,又找谁去?”

“人嘛,我会调些人过来帮我,不过不会多。陇右,不会大动。至于谁跟谁,没有最好的,只有最合适的。具体何人,我自会斟酌。你们也无需自荐,对于你们,我可不比对我自己了解的少。谁合适,自有分寸……”

听裴旻主意已定,李翼德、李嗣业、仆固怀恩、郭文斌等将也只能听命而行了,彼此都是一脸的遗憾,当中又带着几分的希望。

裴旻见状顿了一顿,笑道:“也许不用那么悲观,会有未知情况也不一定呢!”

他并不知李隆基会不会从他身上开先河,但是历史上多镇节度使的先例就是李隆基开始的,未必不会由他这里开始。

诸将自然不知道裴旻暗指的是什么,只是怀着几分忐忑的心,等着裴旻的挑选。

这还没过两日,连镇陇右节度使的命令再次传到了凉州……

登时整个陇右军都安心了,与他们而言,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

裴旻得到李隆基的圣旨,也怔了怔,想不到还真如他心底期盼的一样,李隆基在他身上开了先河,将大唐西方的精兵重镇托付于他一人了!

“臣裴旻接旨谢恩!”

一瞬间裴旻心底也有些感动,陇右加河西,权势之重,他无疑坐稳了开元朝第一人的宝座了。

裴旻现在的官职是凉国公,河西、陇右二镇节度使,凉州大都督,陇右按察使,兼任御史中丞、辅国大将军……

这个头衔几乎直追当年秦王李世民了,当然跟李世民一比,还是有些差距的。毕竟人家是秦王、天策上将军、太尉、司徒、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

这报个官名,念都要念好一阵子。

裴旻这个河西节度使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杨敬述祭旗。

午时即到!

刑场周围已经人山人海,百姓们得知了即将处斩杨敬述的消息,都争先恐后地挤过来,想要一睹年轻节度使的风采。

裴旻还未出现,两千多名整装待发的兵士早已静静地站在刑场四周。

风吹拂着旗帜和战袍,兵士们手持兵刃,纹丝不动,显示出良好的训练和纪律。

他们并非是陇右军,而是地地道道的凉州兵。

前任凉州大都督薛讷带出来的凉州兵。

他们有一部分身上还带着伤,有的甚至少了胳膊,少了腿……

但是他们依旧努力着维持着自身的次序。

作为凉州兵的一名小校,哥舒翰披着新战袍和铠甲,负责维护治安。

想着此次跟裴旻北上回鹘的经历,哥舒翰心中充满了自豪与荣耀。

未来的千秋万代述说裴旻在十万回鹘军民中,仗剑回鹘王帐,逼迫回鹘族长杀突厥使者,除族长叛逆这一壮举的时候,也必然回提及他哥舒翰的名字。

他虽不及鲜花绚丽,却也是鲜花旁边的一片绿叶,与有荣焉。

只是想想,哥舒翰就是激动。

此时此刻的哥舒翰根本不知自己未来的成就,只知道自己是一个改邪归正的恶赌鬼。虽然有一腔的壮志雄心,但未来的路到底如何,他怎么预料的到?

现在的他,能够跟着裴旻当一片绿叶,已经觉得自豪了。

五十步外的人群突然嘈杂起来,随着充满拥戴之意的欢呼震耳欲聋地响起。

哥舒翰精神一震,毫无疑问,自己的偶像来了。

第五十二章 讨个说法

百姓兵士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裴旻一人一骑来到战士们的面前。

这也算的上是裴旻的特征之一。

一般而言,地位越高,排场就越足。

以裴旻现在的身份地位,出入有个百八十人的护卫队,那是正常之事。

但身怀超凡剑术的他,出入向来不超过十人。

遇到了危险他人是老老实实的呆着,而裴旻却要高吼一声:“兄弟们住手,让我来!”

今日这种特殊的场合,他竟单人单骑的来了。

虽是一人,气场却丝毫不弱半分!

围观的百姓人声鼎沸,欢呼雀跃。

“裴国公!”

“裴帅!”

“裴节度!”

各种的呼声不绝于耳。

哥舒翰明显的感受到,周边的气息都粗重了。

这也难怪!

此次大战,凉州军几乎刻上了耻辱的烙印。

他们原本跟着薛讷虎步西凉,多年前更是横行西北,深入草原腹地大杀四方,威风八面。

可不久前,一万突厥骑兵,轻而易举的攻破了边防线,将他们三万兵士杀的落花流水,伤亡过半。

要不是折虎臣以三千虎贲拼着性命殿后,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局。

尽管主要原因在于杨敬述胡乱指挥,但战打的如此难堪,伤亡如此惨重,凉州军上下皆引以为耻。

是裴旻!

裴旻及时的出现,废除了无能的杨敬述,并且带领他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将十万突厥军全歼于戈壁。

是裴旻洗刷了他们身上的耻辱,西凉军对于面前这个身高七尺,肩膀宽阔,面容清瘦的年青统帅充满了敬意。

裴旻来到台前,目光却看着在行刑台上杨敬述。

杨敬述此人让他深刻认识到了“文人”一但无耻起来是何等的下贱,何等的没有底线。

面对公审,面对确凿的证据,杨敬述依旧振振有词置身事外,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为了让自己的品德“完美无瑕”,他甚至拒绝承认与毛涵的关系,将勾结突厥的一切都推卸到毛涵的头上,一股完全不知的模样。

毛涵气急之下,抖出了杨敬述的老底。

杨敬述母亲已死五年,但是他知当做不知,一副母亲健在的模样。

古人以孝为先。

身为官员更是需要以身作则,为了给天下人当一个表率。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官,只要父母双亲去世,都必须去官回乡,为父母守孝三年。

这种制度称之为“丁忧守制”。

五年前正是杨敬述仕途最关键的时候,一但去官丁忧,为母亲守孝,多年的拼搏努力都将化为虚无。

杨敬述为了自己的前程,隐瞒了自己母亲去世的消息,一直至今,他都未曾回乡。

谁想得到风评官声不错的杨敬述,竟然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最为可恨的是即便是千夫所指,众叛亲离,他也决口否认自己的一切作为,将无耻展现到了极点。

裴旻本就不打算留他性命,见他死不悔改,对他的判罚更不容情。

原本他还略微顾念李隆基的感受,但李隆基也传来消息说不在过问杨敬述之事。

裴旻心底明白,他之前留下的后手起作用了。

杨敬述罪无可赦,李隆基又放手此事。

裴旻直接下令杨敬述斩首示众……

杨敬述即便是此刻,依旧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高仰着头,一副自己是烈士的态度。此刻他要是说的了话,指不定还会如史上那些慷慨就义的英雄一般,留下千古名句呢。

要不是裴旻知道杨敬述的所作所为,还真以为自己判罚错了。

裴旻在台上先向下面的人群伸手致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你们都叫我裴帅!裴节度!但其实在这之前,我们根本没多大关系。我在陇右,你们在河西,我识得陇右的每一位将校,对于你们,也就认识几位军使……”

无论是凉州兵还是周边百姓,全都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这位信任的节度使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不过,我虽不认识你们,可是我了解你们。原因你们也应该知道,你们的前任统帅薛都督是我太公,没有薛都督,就没有我裴旻的今日。与你们不曾往来,从与他的书信中,却了解你们的实力。”

清澈有力的字句直接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刑场成千上万的兵士百姓聚精会神地听着,谁也没再大声喧哗,黑压压的校场鸦雀无声,偶尔一两声咳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公不只是一次与我说起,某士可用矣!他的语气充满了骄傲与自豪!北击默啜那一战,也证明了你们的实力!”

听到这里,凉州军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胸膛。

北击默啜,薛讷年近七十挂帅北伐,一路长驱直入。打的奔放之极,遇敌必战,凡战必胜,虎步西垂,所向无前。

那是凉州军最辉煌的时刻。

裴旻扫视台下数不清的涌涌人流,高声道:“可是之前突厥入侵,你们的表现让人大失所望!不过一万突厥军,竟让你们失了至关重要的边防线,重兵囤积的边境,在是敌人三倍的情况下,短短一夜之间失守……”

刚刚仰首挺胸的凉州兵士瞬间就底耸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是你们言过其实?还是你们无能?”

裴旻的声音陡然拔高,“都不是……折虎臣将军以三千凉州兵,反冲十倍之敌,阻击了突厥兵三天三夜!赵颐贞将军以微弱的伤亡,将突厥降户覆灭,岑云将军固守番禾,突厥望而生畏,不敢来攻。谁敢说你们没有实力?”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这是《春秋左传》里的一句话,这句话现在可以完美的用在你们身上,杨敬述便如书中的赵括,纸上谈兵,胡乱改变薛都督的布防,以至于边防线不堪一击!直接导致突厥兵临城下,长驱直入!战后统计,因为杨敬述的无能,前线将士阵亡人数共计一万三千八百九十二十六人!”

“不只是如此,杨敬述失败之后,还不知检讨,反而与突厥结构,勾结外辱,意图将凉州限于生死存亡之境。”

“无耻之尤!”

“今日,我便在尔等面前,诛杀此贼。不为别的,就为前线一万三千八百九十二十六条英灵讨个说法,让他们能够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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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故技重施?

裴旻这话音一落,台下的军民百姓不约而同的齐声高呼:“讨个说法!”

山呼海啸!

裴旻看了看时辰,一声大喝,道:“押上斩首台!”

在两个粗狂的刀斧手的押解下,杨敬述给强行按在了斩首台上。

见杨敬述这个罪魁祸首出现在了斩首台上,行刑场上喧哗一片,群情激愤。

青天白日下,刀斧手的刀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杨敬述累死三军,今日我以他血,祭祀英灵……”

裴旻激昂嘹亮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登时将那些愤怒的嘈杂之声压了下去。

“行刑!”

这一声令下!

转眼之间,台上刀光闪烁,杨敬述的人头滚落在了地上。

在杨敬述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绝大多数的士兵和周边百姓泣不成声,留下了欣慰的泪水。

凉州边境阵亡的万余人,大多都是凉州本土人,不说校场上人人披麻,至少有半数人,与阵亡的兵将有着直接的亲属关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诸位也别太难过。我裴旻向诸位保证,此事决不再有,我会重拾你们的辉煌,领着你们开创新的未来!”

裴旻就如纳粹的小胡子一样,舞动着拳头,将气氛带向了最高潮。

下面的哥舒翰只觉得胸膛发紧,几乎不能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全身血液都是热的。

他知道裴旻的这番话已经引起了凉州军的共鸣,今日过后,整个凉州军的心都将紧紧的聚集在高台上这个少年的麾下。

他们将上下一心,开拓更加辉煌的未来!

河西之地,真正的精华就浓缩在凉州。

凉州定,河西稳,凉州安,河西平。

哥舒翰就如小迷弟一样,看着高高在上的裴旻,眼中透着几分崇拜。

与此同时,在人群中,三人凝重的面面相觑,他们彼此互望一眼,各自点了点头,悄然退出了人群,分散而行。

在姑臧城南不起眼的一家小客栈,他们三人重新聚在了一起。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看?”一位身材魁梧,一脸横肉的壮士带着几分不安的戳着手指,这是他的老毛病,一紧张就搓手指。

魁梧的壮士叫苏武,与汉朝的苏武同名同姓,但是品性什么的一天一地。

汉朝的苏武留居匈奴十九年持节不屈,而这个苏武却是一个贪杯好色之徒。

在他对面的两人一个矮小精干,双臂奇长,给人一种猴子的感觉,另一个中等身材,脸容古挫,一对眼神深邃莫测,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

矮小如猴的叫耿侯,脸容古挫的叫乐奇。

他们三人身份都不低,苏武是瓜州都督,乐奇是伊州都督,耿侯则是沙洲都督。

他们皆是地方最高的军事长官。

河西这边情况复杂,军制与陇右有些不同。

陇右节度使最大,以下则是军使,治下的十一州是不治都督的,唯有鄯州治都督,这都督通常是由节度使兼任。

裴旻之前在陇右的官职也是鄯州都督,陇右节度使、按察使。

河西却不一样,因为河西地处偏西,境内疆域广阔,人口又稀少,而且环境复杂,周边异族贼寇甚多。

军使是没有出兵的权力的,为了维护治安,河西诸州皆设有一个都督,有即时调兵的权力。

因故河西这里的军制节度使最大,次之轮到各州都督,接下来才是诸军军使。

乐奇、耿侯、苏武三人分别是三州都督,彼此领地相连,表面上往来不多,实际暗地里已经拜了把子,相互以兄弟相称,相互组成了一个战线,同进同退。

乐奇最大,耿侯次之,苏武最小。

河西之前的节度使都是遥领的,属于虚衔,可以说是并未落实,没有安置节度使。

三人在地方占地为王,又是天高皇帝远,好不自在。

如今莫名多了一个顶头上司,三人心中自然有着小九九。从原本的土皇帝,变成了大臣,自是极不乐意。

三兄弟自得知裴旻当任河西节度使之后,在第一时间聚在了一起商议对策。

只是他们尽管听过裴旻的威名,却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这个河西节度使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变化,商议不出结果。

最后一致决定一方面深入了解裴旻,知己知彼,另一方面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查到裴旻资料的同时,裴旻也开始履行河西节度使的职责,传令诸州都督来姑臧议事。

乐奇、耿候、苏武三人乔装先行,抵达了姑臧,正逢裴旻斩杀杨敬述,他们一并凑了一个热闹。

结果发现裴旻比他们想象中的厉害,竟然以此举,尽收凉州军的心。

河西七州,凉州最强,甚至堪比乐奇、耿候、苏武他们三人的总和。

这凉州归心,意味着裴旻能够在河西横着走,除非他们余下六州齐心合力一致对外。

不然谁也治不了裴旻这个节度使。

但是让他们六州合力也不可能,真要那么干,几乎等于造反了。

三人之中,苏武能力最是平庸,他能坐上沙州都督这个位子全靠他哥,他哥苏文是个人物,智勇兼备,用兵灵动,曾经遏制过沙州的贼患,受到地方百姓的爱戴。

只是后来不幸染病而亡,苏武阴差阳错继承了沙州都督的职位,一干就是多年。

“怕什么!”老二耿候一脸的凶相的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当他的太上皇,我们做我们的土霸王,互不干涉才好。他真要闲手长,管到我们兄弟头上,那就让他明白,龙游浅滩之时,鹰有折翼之日。”

乐奇身为老大,是三人中最富有智谋的一个,笑道:“三弟莫怕,二弟也别小觑了裴旻。裴旻此人年纪轻轻,取得如此成就,本事定不一般,不可大意。只是你们察觉没有,裴旻今日的举动,于昔年在陇右的时候有些相似?”

耿候、苏武想了想,一并大悟。

苏武道:“当初他斩了韩庄,今日是斩了杨敬述,还真是一样的。”

耿候道:“那时他也将陇右的所有军使邀请到了鄯州。”

乐奇双手一合,笑道:“故技重施尔,裴旻必然又玩老一套。杀人立威,恩威并施,我们不跟他抬杠,顺着他一点,准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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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根基之地

杀了杨敬述,也了却了裴旻的一桩心事。

回到大都督府,裴旻直接找到了大都督府的管事胡老。

“您未来可有什么打算?如果不嫌弃,继续留在都督府吧,我初来乍道的,由您老帮着打理家务,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大都督府并非是薛讷的私宅,属于公家的财物。

修缮改良可以申请朝廷支付的,新都督上任,旧都督的一切自然要搬出都督府,当然也包括佣人什么的。

裴旻这里没有这个顾虑,薛讷能够信任的对象,他自然也能够信任。

与其重新招募人手,不如留下薛讷用了多年的老人。

可靠可信还很实用,长安裴府的管事宁泽就是薛讷介绍的,一直帮着他打理长安的府邸。至今为止,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没出过纰漏,深得信任。

相比陇右鄯州,这凉州姑臧才是裴旻心底最佳的根基之地!

凉州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中心,姑臧是仅次于长安、洛阳,大唐第三经济重镇。

凉州往西,那是辽阔的西域,男儿驰骋的疆场,往东过陇右就是关中,大唐的核心地。

坐拥凉州,西出可驰骋西方,东进可以护卫京畿要地。

到了今时今日,裴旻是不允许安史之乱发生的,但是如果,是说假若。历史当真不可逆,他也可以起兵东进,沿着他开拓的乌鞘岭山路与陇山古道直入关中……

在陇右鄯州却无这个优势便利……

一方面地利问题,另一方面,鄯州“太穷”,跟凉州是没得比,发展前途不大。

而凉州姑臧,只要经过合理的规划发展是有一定可能超越洛阳的。

至于长安,那个不去比较。

差别太大!

这也是裴旻愿意放弃陇右基业来河西的原因,就是因为河西有凉州有姑臧。跟河西相比,陇右的格局有些小了。

若无特殊情况,裴旻是打算赖着凉州不走了。绝非陇右那般,属于玩票性质。

姑臧的大都督府日后就是他的家,胡老这样能干的管事,可遇不可求,裴旻怀着万分的诚意相邀。

胡老带着几分为难的道:“这个,老朽前两日还跟绛州的长子传讯,说要回老家养老。”

“胡老哪里老了!”裴旻再次邀请道:“我看您至少还能干十年呢,实在想儿孙了,就将他们接过来。凉州的发展势头极好,这里能够接触东西方不同的文化,有助于开阔视野,更利于孩子的未来发展。困守一地,没有什么前途的。要展望未来,向远处看。”

胡老跟着薛讷多年,接触的多是上层人士,眼光非凡,心知裴旻并非单纯的忽悠。

凉州的发展势头,明眼可见。

绛州虽说不小,但他自身的格局就在那里,没有特长没有特点,不穷不富,平稳发展,不会饿着,能确保衣食无忧,但缺乏机遇。

胡老这一辈子已经如此了,也想给自己儿孙谋个福利,坦然道:“既然国公如此器重,老朽就留下来吧。”

“太好了!”裴旻高兴的道:“回头你跟府中的下人说说,愿意留下来的,一律依照原来的待遇,干的出色的,年底会有额外的奖励。我知道府中已经有许多人离去了,胡老可根据需要,重新招募一些人手。注意,以可靠为上,最好是当地的困苦人家,身家清白。既用的放心,也能够略尽绵薄之力。”

“老朽省得,这就去办!”胡老精明干练,兴致勃勃的去了。

裴旻走向内屋,想陪着小七小八戏耍,却见娇陈正在认真的教小七小八识字。

随着年岁的越长,小七小八以渐渐知道一些要了。

不在没头没脑的疯耍,而是跟着娇陈学习识字。

娇陈当年是长安第一名伶,所谓名伶那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存在。

裴旻与之相比,也不过是棋书略胜一筹而已,琴画歌赋给爆的体无完肤。

诗词娇陈自愧不如,但裴旻却是清楚自己的本事,诗词一道,才是他真正的弱项。

以娇陈的学识,指导小七小八是绰绰有余的。

见娇陈教的认真,裴旻也不打扰,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的陈设有些熟悉,裴旻突然记起自己第一次与薛讷相见的地方正是都督府的书房,只不过那差不多是在十年前的幽州。

地方不一样,陈设却极为相像。

感慨了片刻,从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屋外传来了王小白求见的消息。

裴旻不避嫌的将他请到了书房,看着风尘仆仆的他,笑道:“一路辛苦了!”

在得知李隆基准许了他请求之后,裴旻这里也展开了行动。

先下手为强,这五个字可以用在任何地方。

裴旻当即就让王小白跑了一探,除凉州之外的六个州,查问地方上的治安情况,尤其是马贼的情况。

王小白已经成家,越发的稳重,留着两撇小胡子,下盘稳如磐石,颇有高手风采,但对于裴旻,他始终保持着敬意,颔首道:“跑腿而已,我的强项,何来辛苦。”

“来坐下说,给我说说甘、肃、瓜、沙、伊、西六州的情况!”

裴旻让王小白坐下,又让下人送上茶水,认真的听着。

王小白道:“马贼盗匪之患,以肃州、沙州做的最好,属下最先要说的就是这个肃州都督,肃州都督崔希逸在肃州特别有名,他原本是一文人,劝农判官,后来身为监察御史,给安排到了肃州考察地方官员的政绩。无巧不巧,境内贼匪横行,他们胆大包天的劫持了时任都督苏祥羽的家人,胁迫他听命行事。崔希逸大胆果敢,他直接罢免了苏祥羽都督之位,调兵遣将,将胆大妄为的贼人歼灭了。因为此事,崔希逸调任到了肃州,没几年成了肃州都督。在他的指挥下,肃州境内鲜有匪事发生……深受地方百姓爱戴。”

裴旻闻言,忙将“崔希逸”这个名字记载心底。

“沙州都督耿候,此人官风并不怎么样,有些凶暴好色,武艺高强,经常流连于烟花酒巷,时不时的还会传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情,但许是凶名在外,境内也无匪患……”

王小白逐一将他从百姓口中打探来的河西六大都督的风评,逐一告诉了裴旻。

第五十五章 出去!

都督府衙议事厅!

随着河西六都督的到来,裴旻也定下了开会的时间。

离会议开始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河西六都督已经来了五个,他们似乎打算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示对于裴旻这个新都督的支持。

离会议的开始还有一会儿,五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轻声说着,都有些心不在焉。

裴旻这个河西节度使凭空而降,他们多多少少有些始料未及。

兼之他威名在外,谁都知道他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何况他刚一上任就以雷霆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掉了检校凉州都督杨敬述,给了他们不少压力。

五人耐着性子等着,也不知多久,屋外足音响起。

崔希逸在一人的引领下,大步走了进来,目视堂上一众人,也未跟他们打招呼。在下人的引领下,在自己位置上坐定。

看着崔希逸,五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自古文武殊途,崔希逸是六位都督中唯一一个文人,仅因为这身份,就不受诸人待见了。

裴旻如此大张旗鼓的处置杨敬述,又公然表示对他纸上谈兵的愤慨,对文人的不屑,明眼可见。

崔希逸这文人的身份,在五人眼中有弊无利。

五人对于崔希逸的到来也是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聊着。

他们并未轻松多久,足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从内堂传来,众人皆凝神静坐,等候裴旻到来。

来的正是裴旻,他极有时间观念。

说好几时开会就几时,自己以身作则,绝不迟到。

见裴旻在上席坐下,六人一并直起身子,参拜道:“属下见过裴国公!”

“不必多礼!”裴旻挥手让他们免礼,老生常谈的道:“以后我们一并在这河西为朝廷效命,得先跟你们立个规矩。不要叫我国公,叫我裴帅!”

众人一阵轻笑。

裴旻这个癖好,就跟他平时爱喝薄荷茶一样,早就世人皆知了。

见裴旻和颜悦色的,乐奇、耿候、苏武三人偷偷互望了一眼,心底大安。

如他们猜想的一样嘛!

裴旻扫了堂下一眼,在崔希逸的身上略作停留,对众人道:“都督是一个武职,在我这里,对于身怀武职的人,不管身份的高低,都有一个固定的称呼……军人!”

“你们还有我,都是军人!”

裴旻带着几分自豪的说着,道:“这里,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军人的职责是什么?谁能告诉我?”

“开疆扩土!”苏武豪气干云的抢先说道。

“说得好!”裴旻鼓起了手掌。

苏武一脸自得。

裴旻看向耿候,问道:“耿都督,你觉得呢?”

“为国尽忠!”耿候想了想,也给出了四个字。

“不错!”裴旻点了点头,看向乐奇。

他还未开口,乐奇已然先一步回答道:“无畏无惧,马革裹尸!”

“确实如此!”

裴旻也点了点头,一脸的赞同,接着他望向了崔希逸,问道:“崔都督,有何见解?”

崔希逸慎重的道:“军有很多种意思,《说文》、《广雅》中曰:军,圜围也,有护卫之意,属下以为戍守边疆,维护天下安定。”

接下来的甘州、西州也说了自己的见解。

裴旻笑道:“看来你们都知道军人的责任,也都说的很对。军人在我看来是一种荣誉,出可开疆扩土,马革裹尸,入可维护安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综合起来就是八个字‘征伐天下,保家卫国’,能够做到这八个字,就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不过,细细分化开来。这八个字,又有一个轻重缓急!征伐天下是要建立在国家安定的前提之下,是以保家卫国,理应在前者之上。”

“也就是说,一个军人,首要任务职责是保家卫国!”

砰!

裴旻拍案而起。

堂下六人吓了一跳,各自不安的看着上首的裴旻。

只听裴旻激昂慷慨的声音传下来:“那我这里就问你们一句,你们当中有几个真正做到了这四个字?”

“一个军人,要是连最基本的保家卫国都做不到,那他就没有资格称之为军人,更加不配获得这个荣誉。连军人都不配,有什么颜面什么本事高居都督之位?”

“苏武、曹杰……”

给点到名的瓜州都督苏武,西州都督曹英杰早已为裴旻的态度所震,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班来。

“卑,卑职在……”苏武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还自称起了卑职。

裴旻毫不留情的质问道:“六州之中,你们两人治下匪患的情况最为严重,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不是,不是卑职不尽心尽力,而是马贼,来去如风,太过狡诈,狡猾!”苏武不停的擦着汗,断断续续的道:“卑职多次调兵救援围剿,已经尽力了……”

曹英杰要好一些,苦着脸诉苦道:“属下与苏都督的情况相差无几,只是不是马贼太狡诈狡猾,是对方太厉害,数量太多。属下怀疑,袭扰甘州的马贼并非是真的马贼,而是草原民族佯装的。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骑术箭术都是一流,属下多次拼死抵抗追击,都奈何不得他们。”

裴旻看着两人,气急笑了:“好一个狡猾,好一个对手厉害!”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原因,说敌人狡猾的,是你自己愚蠢!说敌人厉害的,是你自己无能!”

“我裴旻可以放下话来,这世界上没有绝对强大的对手,也没有绝对聪明的敌人。不够敌人聪明,那是因为你自己过于愚蠢,不够对手强大,那是你自己过于弱小!”

“是你们的弱小、愚蠢,衬托着敌人的睿智和强大!”

“比敌人蠢,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自己蠢,还不作为。比别人弱,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自己弱,还不努力变强!”

裴旻一字一句,犹若雷鸣风暴,压迫的下首的六人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不知觉的急促起来。

裴旻看着已经大汗淋漓的两人,手指着外边,一字一句的道:“你们没有资格称之为军人,你们也没有资格担任都督这个职位!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都督,这个会议,你们没有资格参加……”

“出去!”

第五十六章 雷厉风行

大殿上一时静寂无声,堂下的六位都督都傻眼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裴旻出手的如此决绝,一下子就罢免了两位都督。

这手段之凌厉,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曹英杰脸上阵红阵白,甩袖而出。

苏武苍白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大哥、二哥,却见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又看了一眼,一脸决绝的裴旻,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一州都督,也要有点骨气,有样学样的,转身而去。

现在的裴旻早已不同往日。

当年他接管陇右的时候,毛都没长齐,虽有战功在身,却并称不上显赫。

而且陇右诸多军使在郭知运的管理下,皆有一技之长,值得他用心去收服。

这才有了酒宴会英豪,恩威并施的情况。

河西这边大不一样,一方面裴旻在陇右的文治武功兼之个人的资历,已经受到了世人的充分肯定,毋庸置疑。

就算朝堂百官反对,也是针对没有前例,或是过于年轻这点来说,没有一人置疑他的资格。

此外就是河西天高皇帝远,之前没有节度使的管制,地方都督就是土皇帝。

权力会令人腐化!

无上的权力,不但考验一个人的心性,还考验着他们的能力干略。

尤其是河西这种远离中央的混乱复杂之地。

通过王小白带来的消息,裴旻对于六位都督有了初步的了解。

百姓或许不知道许多内部消息,但是他们是最直接的得益受害者。

古代与现代不同,现代官员的好坏对一般的百姓没有直接关系,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而古代地方官员的好坏能够直接影响到地方的富庶生计,百姓的生活,因故有地方官父母官一说。

六大都督合不合格,他们说的不算,也不看他们手中的军队强不强。

唯有百姓说好,才是好。

而王小白带来的风评:

沙州境内,贼匪横行。境内百姓人人自危,将往来外人,不论是旅人商队,皆视为贼寇防范……

平均每旬皆有贼匪出没,直接导致偷盗之事横行。

而苏武碌碌无为,面对境内的贼匪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戏耍的如同无头苍蝇一样。

偌大的沙州,几乎成了贼匪的后花园,要不是苏武麾下有一位叫徐立的将军,特别英勇,越俎代庖的击退了几波马贼,沙州的情况更糟。

至于西州都督曹英杰,他原来有个外号,叫义勇曹大郎,现在也有一个外号,叫曹娘,说他带的兵,跟娘们一样软。

曹英杰原本是一个急公好义的游侠,有着一身武艺,行侠仗义,声名在外。甚至娶了前任都督的女儿,从而步入仕途,可谓人生赢家。

只是后来继承了岳父的基业,成为西州都督,一切都不一样了。

曹英杰本性未变,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个好人,也真想为百姓做些事情。

只是一个好人,跟一个好都督,是两码子事。

行侠仗义跟领兵讨贼也是两码子事。

曹英杰对付小贼小寇还行,但是对付大贼,全然没有头绪。说得不好听就是屡战屡败,说的好听就是屡败屡战……

这两个人完全是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担任州府都督的。

长痛不如短痛,乱世用重典,乱局用重罚,不破不立!

现在的裴旻有整个陇右军为坚实的后盾,凉州军也站在他这边,他不怕变而生乱,只怕重病久拖。

赶走了苏武、曹英杰,裴旻看着余下的四位道:“这也是我的态度,身为都督,我可以忍受不思进取,无开拓之心,但是绝对忍受不了尸位素餐,连基本的守成都做不到。真要做不到,行,跟我说,让做得到的人上位。河西,七万多的兵马,我就不信连境内的治安都维护不了?”

“这一点崔都督、耿都督做的最好!境内最是安逸,乐、彭二位都督要逊色一筹,境内还有盗匪的迹象,时不时的会出现贼踪。也给你们一个警告,不要以为挨过了今天就没事了,对于贼寇,我的态度是零容忍。我会给你们一定的时间去治理,最好让我看到成效,明白?”

乐、彭二位都督的气场完全让裴旻夺去了,这一刻只能被动的点头表示明白。

“好了!”裴旻一拍手道:“接下来我们谈谈,各部驻兵的情况。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来之后,各部驻军必需满编满额,空缺了多少人,上报于我知道。此外军人当需有军人的样子,淮阴侯韩信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你们知道吧!我抄写了几份,你们颁布下去,就先以此为样本……”

“还是那一句话,干不了的,可以离开。兵卒做不到的,兵卒遣散,将校做不到的,将校撤职。我大唐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就是不缺蒙尘的明珠。”

裴旻将韩信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发放了下去。

看着一连串的禁止,一连串的杀头。

众人就有些头晕,面色有些发白,心底不住的打鼓,皆让裴旻强硬的手段给震慑住了。

“好了!”裴旻双手一合,啪的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思路,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记住这两个命令,解决匪患,整治军纪,做出成效。你们的成果,直接关系你们的前途,不想成为第二个苏武、曹英杰,就拿出成绩来!散会!”

这一声散会,让除崔希逸之外的三人如释重负,纷纷向裴旻告辞。

崔希逸也在告辞之列。

裴旻却没有让崔希逸离去,将他留了下来。

余下三人顿了顿脚,然后方才离去。

崔希逸乍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做文章的书生,四十来岁,身形修长,一身儒雅的青衣,身上透着文艺气息,显得特别儒雅。

裴旻看着崔希逸开门见山的说道:“崔都督,我意欲将你调往西州,担任西州都督,你可愿意?”

崔希逸回礼道:“裴帅这般器重崔某,崔某当仁不让!”

裴旻意外道:“你怎么确定是器重,而不是穿小鞋?在河西士林这边,我的名声可不太好!”

崔希逸笑道:“属下不管裴帅什么用意,属下眼中,这是莫大的器重。肃州大安,无多的政绩可言,西州却是能够大展身手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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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风雨欲来

崔希逸信心十足的话,让裴旻的好感大生。

他抚掌笑道:“河西一片乱局,需要好好整治。这些天,真没收到什么值得高兴的好消息。听崔都督今日这一席话,瞬间明白,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给了我莫大考验之余,也给了我崔都督这样的好人物。我就知道不是所有文人皆是杨敬述那般无耻之辈,果然让我遇到了。”

崔希逸对于裴旻的态度并不意外。

谣言止于智者,此话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杨敬述因为文采风流,在凉州算得上是别具一格,在凉州士林中威望极高。

裴旻如此大张旗鼓的处置杨敬述,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背后没少议论此事,传来传去,竟然传成了裴旻看不起投笔从戎的文人,觉得他们都是纸上谈兵之辈。

这种无稽之谈,居然有很多人信了。

崔希逸却不在此列中,杨敬述是罪有应得,裴旻将他处死是大快人心的举动,以此衍生诸多猜测本就不该。

何况至关重要的一点,裴旻自己就是一个文人,弃文从武,方才从文职调入武职,这做人哪有嫌弃自己的道理。

因故他知道裴旻将他调往西州是因为西州需要他,而不是将他丢到一个乱局之地,给他穿小鞋。

“裴帅过奖了!与裴帅的文武兼之相比,属下不过是点滴萤火光芒而已!”崔希逸带着几分谦逊的说着,文人拍马屁,就是有水准,比李翼德那大老粗好听多了。

裴旻笑道:“你也别奉承我,要是干不好,一样小心你的前程。我这个人性子急,做事不喜欢拖,有问题喜欢用最快的方式解决。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与我说明,能支持的,我尽量做到。总之我要用最短的时间,解决西州、沙州面临的问题。”

崔希逸也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关于西州,属下也有一定的了解!曹英杰说的是事实,劫掠西州的马贼跟一般马贼有着本质的区别。有九成是草原族部伪装的,只是不清楚是谁而已。曹英杰也算个人物,与苏武,大不相同。”

“我知道!”裴旻点头道:“但你也不必替他说话。亚圣孟子在《四书》中有一句名言‘不仁者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这句话只要略作修饰,可以改为‘无才者而在高位,是播其罪于众也’。曹英杰有为民护民之心不假,但他在位三年,六败贼寇,损兵折将,以至于助长贼寇气焰,是事实。他是一个好的江湖游侠,却不是一个好的都督。日后他若做回那个人人赞赏的‘义勇曹大郎’,有幸再会,或许会与他切磋一下武艺,聊聊江湖之事。”

崔希逸也知裴旻说的是事实,只是崔希逸重德,认为德行胜于干略。裴旻以跟苏武也一样的处理方式,处置有一个有德之人,心底有些不舒服。

只是不舒服归不舒服,这方面他说的不算,也不再提,续道:“裴帅威名暴于东西,您担任河西都督一事也必为草原诸部知晓。他们担心裴帅在河西立足之后,再也得不到便利。属下估计,要不了多久,西州将再遇匪事。他们会趁着裴帅立足未稳之际,展开行动。西州兵将与我不熟,最好将肃州的建康军,西州的天山军做个轮换,有建康军在手,属下也好抵御第一波的攻势。只要挨过这第一波,属下也有时间修葺防线,整治西州军务。”

“抵御?挨过?”

裴旻皱了皱眉头道:“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对于贼寇,我的态度只有一个。有多少杀多少,能灭多少是多少。我想听到的是歼是灭,而不是像乌龟一样,将对方逼退就是胜利。”

“胜利,没那么廉价。”

“我也知道,西州军还不足以具备这一点,我会给你一个帮手。夏珊与她所部轻骑兵将会调来凉州。我先借你用用,记住了,未来的报道,我不想看到‘退’、‘撤’这样的字眼,我要见到的是实际杀敌人数。”

“明白!”崔希逸神色一禀,再一次体会到了裴旻在军事上的强势,心底忍不住道:“也许真是这种敢打敢战的魄力,才有他如此辉煌的战绩。”

想着河西的乱局,崔希逸突然觉得也许眼前这个年轻的节度使,真能一改这里的情况也不一定。

裴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道:“没事,你回肃州收拾一下,即刻赴任去吧。早一些筹备,多一些胜算。我期待你在西州的首战……”

崔希逸领命而退,前脚迈出门槛,后脚又收了回来,转身道:“裴帅,河西的情况由于陇右大不相同。之前诸地以都督为上,西州的天山军,伊州的伊吾军,沙州的玉门军,瓜州的墨离军,他们的军事统帅皆由都督亲自提拔,在他们眼里,只有都督而无裴帅。您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未必实施的下去。”

裴旻听此劝告,心知崔希逸已经站在自己这边了,坦然笑道:“这一点崔都督放心,也不怕透露给你们知道,我已经做好了给河西军大换血的准备了。他们越乱越跳,我越是喜欢。”

他伸出了自己的大手,当空抓了抓,道:“他们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崔希逸听到这里也知自己无须说什么了,离开了都督府。

这一出都督府的大门,崔希逸却见原本一起开会的五人都聚了上来。

除了前西州都督曹英杰外,五人皆在,即便已经不是沙州都督的苏武也在此列中。

原本他们几人对崔希逸极为排斥,现今却表现的极是热忱。

崔都督前,崔都督后的,叫的格外亲热。

他们都想知道裴旻单单留下他来所谓何事。

尤其是苏武,他更是迫切的想知道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着让裴旻雷霆手段震慑的有些六神无主的众人,崔希逸也一脸的愤慨道:“还能有什么好事?裴帅最看不起我们文人,我在肃州好好的,却将我调到了西州,去接草曹都督留下的烂摊子,你们说,这是什么事情?”

见崔希逸也是受害者,几人也不再追问下去,相互叹息着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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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搞事!

诸位手握重兵的都督离开了姑臧,各自往自己领地回去了。

乐奇、耿侯、苏武三人走的时候并不同路,但是路经瓜州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在瓜州的晋昌城郊聚在了一起。

乐奇、耿侯、苏武三兄弟个有表情。

乐奇一脸肃穆,耿侯一脸的阴沉,苏武则是一脸死灰,看着两位兄长,心底泛起了一阵幽怨。

他们两人怎么说也保住了都督之位,而自己却是白身,从一个土皇帝变成了白身。

这之间的差距令他的心里极度不平衡。

尤其是那他撤职的那一瞬间,乐奇、耿侯居然一句求情的话也不帮他说。

藏在内心深处的不满,已经在集结了。

“失算了!”

乐奇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这可怕的事实。

只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拳头一紧一松,以此来掩盖心中的恐慌。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耿侯深沉的说着,语气有些暴躁,带着几分凶狠的道:“依照裴旻的要求布置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们手下的兵士就会闹腾起来,就算不闹腾,也不归我们管了。”

能够当上一州都督的,都有有一定本事。

别看“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只是一个军规,这背后有着深沉的意义。

诸州各军之所以听他们的,并非他们深得军心,而是所有兵士的升迁性命都掌握在他们手上。

兵卒是不敢不听。

如今多出了一人,他只一句话,颁布了一条命令,要是这个命令落实到位。

该杀的杀,该罚的罚。

兵士心中必然知道真正掌握他们生死的不在是都督,而是节度使裴旻。

要不了多久,兵士心中敬畏的人将会变成裴旻。

如果裴旻在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福利,让他获得荣耀获得功绩,军队将会彻底的让裴旻收服。

耿侯非常的实在现实,他能有今日,能够在瓜州称王称霸就是因为墨离军由他掌控,听他一人号令。

他接受不了墨离军易主这一事情。

苏武冷笑了两声道:“你们最多是多一个上司而已,兄弟我是什么都没有了,地位,权势,财富,一切的一切!”他将“兄弟”两字咬的特别的重。

乐奇叹道:“三弟不必如此,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难,我们焉能不管?只是我们现在有些自顾不暇,我在想有什么方法,逼迫裴旻妥协,他当他的节度使,我们做我们的土霸王,各不相干。”

沉吟了片刻,他一咬牙道:“裴旻手段如此激烈,应是算准了我们不敢正面与之对抗。时间不在我们,我们一但退了一步,换来的必然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直到失去有一切权力,或是成为傀儡,或是让他一脚踢开。与其这样,不如跟他正刚一刚,让他知道,在陇右他说的算。但河西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才是土皇帝。没有了我们,河西就是有一团乱麻!”

“干!”

平时最是优柔寡断的苏武,这一次成了一个真男人,不带任何的犹豫,声音也异常的决绝。

到了这样一步,苏武已经决定豁出去了。

耿侯笑出了声来,道:“老三都如此男人,还有什么话说?大哥,你说怎么办?”

乐奇站起了身子,左右走了两步,道:“裴旻没担任河西节度使之前,河西说不上好,内部却是不乱,唯一的外敌不过是贼寇而已。这河西贼患,谁不知道?很多百姓都入为民,出为盗。偏偏裴旻要将他当回事,要打破这个平衡,那就让之闹起来好了。兵士受不住军法闹事,流氓地痞,贼寇趁势捣乱,不收回‘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兵士拒绝出兵讨贼。”

“你们想,河西本无事,有人一来,却令得河西大乱。这传出去,最惊慌的是谁?最害怕的是谁?我们就要逼得裴旻慌,裴旻怕,让他接受河西的局面,不要做无畏的改变。”

说着,他看向苏武道:“尤其是老三你,更是要舍得钱财。收买玉门军的将校,收买军心,让他们联名给你请求,为你说请,让你官复原职。你境内的贼匪极多,相信只要兵士无作为,他们会更嚣张,将事情闹得更大。裴旻这一上任就给我们下马威,我们就送他不可收拾的乱局,强逼他妥协……兄弟们怎么看?”

这一听要将事情闹得如此大,苏武心头没由的一慌,搓着手道:“这样行嘛!”

“十有八九能成!”乐奇分析道:“六大都督,我们就占了三个。崔希逸、曹英杰与我们不是路人,不用去管。只要我们鼓动甘州跟我们一起闹,河西七州,四州乱起,我就不信,裴旻能够坐得住。”

见乐奇如此有底气,苏武想着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眼一红,心一横,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鼓动那群兔崽子们,老子不信,没有沙州都督这个头衔,玉门军的兔崽子们有胆子不认我这个都督。大哥、二哥,兄弟我告辞了。”

苏武气势汹汹的走了。

乐奇见苏武离去,看了耿侯一眼道:“三弟,甘州就交给你、与你的兄弟们了。他跟我们不是一心的,劝说他,有可能将我们卖了。他能力有限,直接硬来,效果更是逼真。”

耿侯恶狼一般的眼神瞪着乐奇。

乐奇微微一笑道:“我们是兄弟,再说,谁没有自己的小秘密?为兄并未追究,当务之要,对付裴旻才是关键。此番要不是他妥协,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我们兄弟一心,才是关键。”

耿侯眼神变得柔和,点了点头道:“交给我便是!”

苏武为了自己的前程,这一次也是豁出去了。

他没有直接回沙州敦煌,而是直接去了玉门关。

玉门关,千古名隘,因西域输入玉石时取道于此而得名,是东西方交流的必经之路。

玉门军就是驻扎在玉门关附近。

一路风尘仆仆,苏武来到玉门军营帐外,突然发现营门似乎有着小小的变化,跟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苏武也未多想,也不下马,直接闯进去。

自家的军营,他真不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拦他!

随即……

血光乍现!

第五十九章 取死有道

军营,于兵士来说,是安身立命之处。

营破则军亡。

是以古来皆有明文规定,擅闯军营者,杀无赦!

汉朝时期,有一位将军叫周亚夫,他治军严谨,三军用命。

汉文帝意图巡视军营,营门兵士直接将文帝堵在了门口,不让文帝入内,将军纪之严,体现了淋漓尽致。

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军队,周亚夫才能三个月平定七国之乱,拯救汉室江山。

在平定七国之乱时,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叛军夜袭,周亚夫正在睡觉,他听到动静之后,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了。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兵,面对夜袭有足够的能力,自我解决问题。

果然没多久,夜袭叛军就给歼灭了。

有这两个典故,周亚夫的治军能力也流传后世,成为治军的典范标杆。

论及治军,后世人莫不以周亚夫为榜样。

封常清正是其中之一。

擅闯军营者,杀!

未得通传而入营者,以擅闯军营论处!

在苏武前来凉姑臧的时候,裴旻已经先下手为强,派遣封常清去接手玉门军了。

千古玉门关,如此重要的关口,只有交给封常清这样的名将,裴旻才能放心。

接管玉门军的手续自然不是那么顺利,不封常清在接任沙州都督之前,有一个身份是神策军军使。

镇边第一军,神策军!

裴旻在当任节度使的时候,将神策军一分为三。

李翼德分割了骑兵,建立了神武军,陌刀军也分割了出来,余下的皆归封常清统制,番号依然是神策军,拥有者神策军的底蕴。

将封常清调来河西的同时,裴旻也申请把神策军一并调了过来,依旧归封常清率领。

兵威赫赫的神策军就如大象一样,蔑视着玉门军,随时有辗轧之势。

玉门军军使面对裴旻的调令,面对神策军的威慑,哪敢半点不从,接受了封常清的管理。

封常清见惯了陇右军的精锐,看着玉门军的懒散,直接对他们全军展开了特别训练,顺带也正式控制了玉门军军营,将营门、瞭望台、库房等军机要地,掌控在了手上。

因故苏武冲的是神策军掌控的军营……

而封常清又是以周亚夫治军榜样的大将……

于是乎!

苏武悲剧了!

镇守营门左右的十名护卫兵,见有人闯营,直接挺动手中的长枪,对着擅闯军营的胆大妄为之辈,猛刺了过去!

十根长枪,从各个角落扎向了苏武,直接将他从马背上挑起来,鲜血顺着长枪不住的往下流……

苏武仰面浮空看着碧蓝的天空,感受着十根长枪在他身体里搅动,血呛出了喉间,眼中有着一丝迷茫,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兵变?”

“老子让自己的兵杀了?”

即便他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刻,他还不知自己为什么死的!

因为在他眼里闯自己的军营,没有什么不对……

苏武官职“不大”,护卫的阵容却是不小,足足有百余名护卫。

苏武被杀,只是在转瞬之间,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回神过来后,惊骇的高呼起来,莫名的恐惧让他们抽出了兵器。

弓弦震响!

利箭从天而降。

瞭望台上的兵士一边吹响了警戒的号角,一边对着意图“冲营的贼人”展开了攻击。

周边的巡逻兵也一并冲了出来……

护卫兵瞬间人仰马翻的,惊恐呼叫着,一哄而散。

闻讯赶来的封常清,看着十余具尸体,有些傻眼,问道:“什么情况!”

营门护卫兵高声应道:“这些人意图闯营,属下依照军法,就地击杀!”

封常清点了点头,微皱着眉头瞧着地上的尸体,就这几个人也敢闯营?难道?

他已经猜到了缘由……

很快也得到了证实。

“苏都督……”

一声惊慌的大叫,玉门军军使严松推开了人群跑到了近处。

看着血流一地,已经死透了的苏武,严松忍不住怒由心生,怒视着封常清与一干兵士厉声道:“你们何必斩尽杀绝?”

严松对于苏武其实没有多少敬重,只是彼此有着深厚的利益关系,跟着苏武有钱途而已。

封常清代替了苏武的都督之位,严松也知道苏武完了,心里做好了跟他划清界限的准备,但是看着苏武就这样死在面前,他心底也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觉。

封常清此刻也是一脸懵逼的,对于苏武,他早有了处置方式。

因为是地头蛇,平日无法惯了,很多东西张狂的不加以掩饰。

比如吃空饷,挪用军资等罪名,这一切足以将苏武定罪。

对于苏武这种军中毒瘤,他并不打算手软。

却不想这一切还未用上,苏武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如此奇葩。

封常清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严松。

严松给他看着一阵慌乱。

封常清上前一字一句的道:“何来赶尽杀绝一说?严军使,你回答我,擅闯军营者,应当如何?”

严松打了一个激灵,道:“当斩,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封常清傲然道:“军队有军队的法纪,军纪面前,所有将官一律平等。别说苏武现在是白身,即便换个人,哪怕死的是裴帅,那也是他取死有道,怨不得任何人。来人,将这几句具尸体传示三军,要他们明白,军令如山,任何人胆敢触犯军法,决不轻饶。”

“至于你们……”封常清走到了营门护卫兵面前。

营门护卫兵有些忐忑,他们也知道自己似乎杀了了不得的人物。

“你们做的好,再接再厉!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管他的身份,只要不听劝,格杀勿论!我会记下你们的功劳,另行封赏!”

封常清自然不会怪罪护卫兵,给了他们莫大的鼓励。

严松看着封常清,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他这不是在开玩笑,都是玩真的。

冷冰冰的尸体传阅下去之后,整个玉门军军营透着一股死寂,他们给吓住了,看着前任都督的尸体,如严松一样,也明白新任都督之前颁布的军法禁令,都是一把把抵在他们肩膀上的刀,他们若还是跟原来一样散漫,那就是自寻死路……

苏武意外的死,让玉门军上下对于他们的新任都督封常清充满了畏惧,也令得他正式掌控了玉门军……

第六十章 无力抵抗

伊州地处瓜州、沙州与西州之间,是戈壁滩上一片较大的绿洲。

这里的农业开发较早,东汉明帝时期,窦固击败匈奴,取其伊吾卢地,筑伊吾屯城,置宜禾都尉,于此屯田。此后,这里大多为屯田镇兵所居住。

隋朝在伊吾屯城之东新筑伊吾城,为伊吾郡郡治。隋末大动乱此处又为杂胡所据,依附于西突厥。

贞观时期,天可汗李世民治下的大唐王朝威扬宇内,伊吾城主石万年不战自降,至今一直为大唐所有。

因故伊州居民除汉人外,有西突厥、昭武九姓及杂胡各族混居,较难管制。

伊州都督乐奇恩威并重,对于各族之间的处理,颇为到位,深得各族器重。在伊州一地,话语权极重,可谓独一无二的存在。

乐奇一回到伊吾军,立刻召见了麾下兵将,将情况向心腹诸将细说。

他当然不捡好话说,只是再三强调裴旻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显现自对河西军的主宰权,大火胡乱的烧,烧到了伊吾军的身上,让他们严守“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河西军除了凉州军薛讷严于利己之外,其他驻军因为天高皇帝远,大多都闲散惯了。

伊吾军上下将校对于突然受到的严苛管制,均是议论纷纷,心底大为不满。

乐奇制止了麾下将校的抱怨,道:“我们平时怎么来,现在就怎么来。有一句话不是说的好,阳奉阴违嘛!表面上给足那新任节度使的面子,背地里我们还是干我们的,一切造旧。”

诸将心里的大石相继落下了。

这裴旻的出现,不只是乐奇这些都督感到不安,各驻军的将校也为之担忧。

原来都督就是他们的“皇帝”,掌握着他们的升迁生死。

而今多了一个太上皇,他们是听皇帝的还是太上皇的?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关系站位,尤其复杂。

一个不慎,那就是前途尽毁。

如今见乐奇不鸟裴旻,他们也安心了,明白乐奇依旧掌握着他们的生死,至于裴旻,名头倒是很响亮,谁也没见过,天晓得如何?

相比裴旻的严苛,他们自然更加喜欢乐奇麾下的自在。

乐奇轻飘飘的有一句话,稳住了伊吾军的军心,也稳固了他的控制。

安抚了诸将,乐奇也开始筹划起如何才能让伊吾乱起来:不只乱,还不能给他的地位带来威胁,不能显示他办事不利。

锅最好还是让裴旻来背,只有让他受到千夫所指,才能逼迫他撤回权掌河西的打算。

裴旻意图巩固河西军的凝聚力,增强他们的实力,以应付未来的西方战事。

在乐奇他们眼中却成了剥夺他们手上的权力,意图架空他们。

其实说白了就是土皇帝当习惯了,不愿意接受他人的指挥。

苦思一夜,乐奇还是觉得煽动军中对裴旻不满的情绪最为直接。

这些年他统御伊吾军,自诩深得军心,不似老三苏武那般贪财,克扣军饷,也不似老二耿侯那般暴戾,对部下动辄打骂。麾下将士对他甚是敬服,只要让兵士对裴旻生出恶感,让他们只认自己这一个统帅便可。

念及于此!

乐奇心满意足的和衣睡去了。

朦胧中乐奇让急促的叫唤声惊醒了。

“怎么了!”

夜里寻思“良策”许久,还没睡足,脑子迷迷糊糊的,跟不上节奏,随口应了一句。

“大军,有一股大军,向军营逼来了。”帐外兵士焦急的声音传入乐奇的脑海。

乐奇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大军?敌袭?”

乐奇吓得衣服都顾不得穿,虽是春季,但西北的清晨,还是极为寒冷打的,让冷风一吹,一个寒颤,全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回都督,不是,是自己人!”

乐奇赶紧躲回帐里,带着几分起床气的怒道:“也不说清楚,什么自己人?有多少人马?”

兵士带着几分委屈的道:“是大斗军的旌旗,足足有一万人!正向我们军营驶来……”

乐奇怒喝道:“折虎臣想干什么,造反嘛!带着兵跑到我的领地来了……”

伊吾军有兵八千,自己的地盘跑来了一万兵,比他掌控的实力还要多两千,他却半点消息也没有。

向来谨慎的他,心底泛起了不祥的预感。

匆匆忙忙的换好了衣服,乐奇领着百名亲卫军风驰电掣的向折虎臣来的地方奔驰过去了。

远远地一支万人队快速的逼近,乐奇看着渐渐靠近的大斗军,忍不住羡慕道:“这疯虎真的抱上大腿了?”

远处的大斗军衣甲艳丽,兵器闪亮,跟他军中的那些老旧兵器大不一样。

裴旻在接受河西节度使的那一刻起,他修书给了朝廷兵部,求一批衣甲装备。

对于裴旻所请,朝廷向来一路放行。

不过短短的两个月,第一批军备已经送达了。

裴旻尽数拨给了凉州军。

双方渐渐靠近,乐奇高声道:“折军使,哪阵风将你吹来了?到了我伊州地界,怎么也不跟哥哥打个招呼!”

“哈哈!”折虎臣大笑:“在下也是奉命而来,估计要打扰个一年半载了。”

乐奇心头一跳,正想说话。

一个带着几分森然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在下有几分好奇,这伊州是朝廷的土地,什么时候成为你乐都督的地界了?”

他的声音不响,很平静,但是就如针刺一样,刺的乐奇不知如何应对,半响才道:“这位先生勿怪,在下口误失言。伊州的兵事防御由我负责,折将军不请自来,以至于说错了话。”

他说着看着那个文士,那人不过四十岁上下,方脸大耳,貌相威奇,只是一对眼细长了点,却予人深沉厉害的感觉。

看他骑马由要超过折虎臣半个马身,心底明白,这个文士才是真正的对手。

来到近处,文士在马上略一作揖道:“李林甫见过乐都督,奉裴帅令,从今日起,大斗军与伊吾军一并操练,以增强彼此默契。由在下全权负责,望都督配合!”

轰!

乐奇脑袋一懵,这他还没有动手,裴旻已经先一步出招了。

而且出招的方式,让他无力抵抗!

一方面是节度使命令,一方面是折虎臣的一万军队!

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人头妥妥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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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欺负人

凉州姑臧,都督府衙。

裴晨霖向裴旻汇报着新一批军备入库的情况。

“将这些军备先存于库房,好好保存。九龄,你给河西诸军传个消息,告诉他们,新的衣甲装备已经运达,我会依照表现最好的军队依次发放。数额不足,不足以配备全军,让他们好自为之。”

张九龄看着手中的报道,说道:“只怕裴帅的好意,他们不能够领会。”

这天下兵马多有吃空饷的习惯,当初陇右军就是因为吃空饷让韩庄逮着把柄,勒索敲诈。

河西天高皇帝远,境内多荒漠戈壁,多贼多匪,兵卒折损频繁。

吃空饷的情况,更是严重。

裴旻之前开会一句补足所有空缺额数,几乎等于断了拿空饷的财富。

“无妨!”裴旻眼不斜视的看着手里的卷宗,云淡风轻的说着:“我只要有远见睿智的部下,而不是只看眼前利益的蠢货。只要他们有能力,愿意听命,我会给他们更多。死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将朝廷给他们的权力私用,不求长远发展,那就将他们踢出局。”

张九龄笑问道:“那在裴帅眼里,这河西几位都督,可有睿智的人?”

裴旻颇为无奈的道:“很遗憾,目前只有一个崔希逸。甘州都督殷荣江、瓜州都督耿侯,还有待观察。至于苏武、曹英杰、乐奇三人已经出局了,一个太贪财,一个太无能,一个太贪权……其实,我还是挺可惜乐奇的,他能力很不错,将伊吾治理的井井有条。要是小贪我就忍了,可惜,他贪得太大。一个都督,却架空了刺史,军政皆出其手,成了伊吾的无冕之王,这过界太重,不能忍了!”

顿了有一顿,他道:“所以,我用崔希逸取代了曹英杰,用封常清代替了苏武,在用李林甫对付乐奇。只要掌控了西州、沙州、伊州加上我们所在的凉州,河西的局势就稳固了。”

河西的地形复杂,东起乌鞘岭,西接西域,北连大漠,是一个东西长达两千里,南北宽仅一百五十里的狭长地带。

凉州占据东部,西州、沙州占据西方,伊州居于西北,余下的甘州、肃州、瓜州皆在包夹之内。

张九龄摇头道:“属下怎么觉得裴帅有些欺负人呢!”

此时苏武的死,并没有传到姑臧,裴旻、张九龄皆不知道封常清已经搞定了玉门军。

但是封常清的能力,他们两人清楚无疑,以封常清对付苏武,不要太容易。

至于李林甫,张九龄如历史上一样,非常不喜欢这个人,甚至有着一点点的厌恶。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林甫的干略才能。

乐奇能力不俗,但对上李林甫……

用封常清、李林甫对付苏武、乐奇,也难怪张九龄会有这种欺负人的感觉。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裴旻眯眼笑道:“我不喜内斗,与其耗着,不如直接踢开,简单实在!”

说着,他将手中的卷宗递向张九龄道:“你看看,能不能瞧出一点问题来。”

张九龄接过一看,却是关于瓜州都督的私密卷宗,以及他上任前后瓜州境内的匪患。

“这……”张九龄看着卷宗,脸色渐渐变得吃重。

裴旻若有所思的道:“瓜州都督耿侯是从一个小兵卒,一步步爬上来的。他的功绩多是通过剿匪得来,他在为担任都督之前,有过诸多战绩,但境内匪患不止。他当了都督之后,功绩少了,匪患却也跟着少了,甚至消失不见。是马匪怕了他?还是?”

**********

伊吾军军营!

一直习惯“伊吾王”身份的乐奇,今时今日终于体会到了有一点,什么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

李林甫左一个裴帅令,右一个裴帅令,将狐假虎威的本事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林甫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手,历史上他就利用李隆基的信任,权倾朝野,甚至让李隆基动了将天下大权交给他的念头。

如今在这河西,裴旻的地位最高。

仗着裴旻的势,李林甫那是一个横行无忌。

“乐将军,久闻伊吾军也是河西强兵,此来在下奉裴帅之命,负责伊吾、大斗两军的合练,还有身负检阅军队的任务。都督也知道裴帅的性格,咱们这些做属下的,不依照他的脾性来,受训斥是小事,万一他怒由心生,将我们如同苏武、曹英杰一般,可就遭殃了。还请立刻擂鼓聚兵聚将,免得在下不好向裴帅交待。”

他是一口一个“裴帅”,直将乐奇说的额上青筋直跳。

就连折虎臣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折虎臣是那种直肠子的猛士,向来不喜欢李林甫这样卖弄权术的“小人”。

不过现在他对裴旻异常敬服,在临行前裴旻强调他此行他只负责练兵,其他一切琐事皆由李林甫负责,他也不好帮腔,就在一旁如木头一样站着,微微闭着眼睛,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李林甫更不将两个武夫的想法看在眼里了,他只在乎自己手中的权势,名声什么的于他而言就是浮云。

在长安,他是一个小小的千牛直长,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看门的,处处看人眼色。

而今他却是两镇节度使裴旻幕府里的佐官,幕僚心腹之一,一个个三品都督、刺史见着他都要礼敬三分。

他知道这种差别待遇皆是因为裴旻这个人,自己今日的一切荣耀都是裴旻给的,他只要顾及裴旻的感受就行,其他人怎么看都无所谓。

对于裴旻给他的任务,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完成。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现时,是李林甫最大的优点长处。

“擂鼓聚将!”

乐奇虽知道不能依照李林甫的节奏走,但是他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微微一笑道:“我这就去安排!”

李林甫却看破了乐奇的打算,一把拉着他道:“哪有擂鼓需要特别安排的?”

说着,强行拉着他道:“都督可是主人,您不带路,我们又哪里知道校场在何处?”

乐奇被逼无奈,只能对自己的副手使了一个眼色。

李林甫注意到了,却也不以为意,乐奇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心虚,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等于抓到了他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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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慢军之罪

咚咚咚!

震天的军鼓响起!

战鼓的声音是极有讲究的,有集合的聚将鼓,聚兵鼓,也有冲锋、死战、固守各种指令战鼓。

李林甫要求敲响的正是集合的聚兵鼓。

不论是聚兵聚将,鼓声一响,即开始计时,超过一定的时间,将会受到军法严惩。

聚将鼓时间稍短,但惩处力度会相对轻一些,而聚兵鼓,则不同。聚兵鼓时间略长,但更加严苛,一般用于战事,或者征战演习,以实战为标准。

闻讯集结的兵士纷纷涌向校场。

这战鼓敲的突然,伊吾军的兵士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们平时疏于这方面的训练,就算乐奇的副将匆匆忙忙的提前通知,又能通知多少人?

一部分兵士慌里慌张的,拥簇着赶往校场。

西北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伊吾军的校场建于戈壁之上,占地范围极大,数千慌慌赶来的兵卒杂乱的聚在校场上也不显得拥挤。

李林甫论及洞彻人心,可谓天下一时之选,对于兵事却是一窍不通,一时也看不出好坏。只是见多了陇右军的精锐,对于这些兵卒的表现,露出了几分的蔑视。

至于懂得此道的折虎臣,更是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

伊吾军并不弱,论及战力在河西诸君中还是排的上号的,只是军中的兵士参差不齐。

有杂胡人、西突厥人、昭武九姓还有汉人,甚至还有在华夏犯了事,贬罚至此的罪犯……

面对如此混杂的种族情况,将帅不在军纪上狠抓一番功夫,很难驯服他们。

乐奇平时注重抓心,对于部下有些放纵,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弊端尽显。

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李林甫的脸色也开始渐渐变了,变得肃然。

战鼓已经敲过三通了,三通鼓一过,意味着已经超过了时间,面前的诸多兵士还未列好阵型,还有兵卒急急忙忙的向他们这边赶来。

乐奇脸色大窘,大觉丢了颜面。

“折将军,准备刀斧手!”

李林甫猛然高喝一声,“清点人数,一火三人以下,兵卒斩首,三人以上,斩火长。一队两火受罚,斩队正,四火受罚斩旅帅,六火以上株连校尉……”

乐奇脸色瞬间惨白,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笑嘻嘻的文士,竟如此的狠。

校场下原本有些细语喧哗的声音,瞬间寂静,只听到粗糙惊恐的喘气声。

原本对于李林甫有些轻视的折虎臣对这个文弱书生也另眼相看了,也想不到他这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血流成河,军法株连。

他也不迟疑,一声喝令,百名刀斧手,几乎瞬间到位。

乐奇不能不站出来了,任由李林甫斩杀他军中将士,他这个都督的威信将会大减。

“李先生,手下留情。是我治下无方,你要罚,罚我好了!”

李林甫沉声道:“裴帅刚刚颁布‘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中的第二条,都督可知是什么?”

乐奇硬着头皮道:“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那就是了!”李林甫激昂的道:“到了战场,慢军之罪,累死三军。演习即是实战,擂鼓聚兵,既是上阵杀敌,你们如此轻慢,简直将军法军规视为儿戏。”

“乐都督治下不严之罪,定是逃不了的。不过,都督身份远在李某之上,李某无权对都督用刑。你的过错,自有裴帅惩治。但是伊吾军如此无视军规,如此轻慢军法,要是不罚军规何在?”

以李林甫的心机智计,焉能看不出乐奇的用意?

乐奇这是打算以身受刑,为兵卒扛罪,以换取军心,即便抗不下来,也不会有人归罪于他,而是将一切算在裴旻或者自己的身上,借此维护自己的权威。

轻描淡写,李林甫化解了乐奇的这一招。

而折虎臣也没有半点的手软,虽然他不是很喜欢机关算尽的李林甫,但是这次他却站在李林甫这边。

“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并非酷刑,而是严军。

李林甫说的一字一句极有道理,也让折虎臣刮目相看。

其实李林甫压根就不懂得这些,只是他过于聪颖,多看多听多做。

累死三军,是他根据裴旻的“将帅无能,累死三军”生搬硬套的……

“演习即是实战……”

“擂鼓聚兵,既是上阵杀敌……”

也是裴旻说过的话……

就是这生搬硬套,任是唬住了折虎臣跟乐奇。

随着台下刀光闪烁,人头遍地乱滚,一腔腔滚烫的颈血直洒在戈壁大地上……

李林甫看着一脸惧色的伊吾军诸兵将,高声道:“你们今日的表现并不比那些人好上多少……”他手一指那一地的尸体,厉声道:“只是运气好,比他们快一步而已……”

听到这里,所有兵将只觉得颈脖凉飕飕的,似乎很快就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现在我重申一遍,裴帅的帅令: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十七条军规,五十四斩!

一字一句从李林甫的口中念出来。

校台下的兵士听的极为认真,有的甚至因为没有听清楚,而惊恐哭丧着脸。

知道最后,李林甫说会让人贴出来,方才松了口气。

乐奇看着校台下大有劫后余生感觉的兵士,心底明白,要不了多久,这些兵卒将不再属于他了。

李林甫已经镇住了三军,接下来他只要让大斗军带着伊吾军训练,让伊吾军习惯了李林甫、折虎臣的指挥,他这个“伊吾王”将会名存实亡。

如果,早知裴旻会先下手为强,早知李林甫的手段如此高明,他绝对会率部造反……

领着兵马北投突骑施,至少在突骑施那里,他是一个能够掌控实权的部落族长。

只是没有如果!

大斗军的存在不是偶然,对方早就防着这一招了!

乐奇心若死灰……

突然,他想到了耿侯、苏武,心底又泛起一股希望,他这里是一败涂地,但是老二、老三还在,还有机会……

尤其是老二,他可是马贼头子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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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无间道 养官自保

瓜州地处河西走廊西端,东连玉门,西接敦煌,自古以来就是东进西出的交通枢纽,古丝绸之路的商贾重镇。

瓜州县的地况特殊,大致可分为山区、戈壁、冲洪积平原。

戈壁资源短缺,无需多言。

但它的山是祁连大雪山,由于大雪山地处西北气流直下的要冲,高山降水丰富。山脚下有一片丰茂的草地,非常适合畜牧,而冲洪积平原土地肥沃,又非常适合耕种,可谓得天独厚。

因故瓜州农业、畜牧业尤其发达。

周边沙、西、伊三州的粮食物资皆是瓜州供应的。

瓜州算得上是河西最衣食无忧之所。

尤其是近年来,瓜州贼匪踪迹消散,境内百姓更过的安逸舒适。

瓜州都督耿侯乔装打扮,来到了晋昌城东城的一所大宅,拜会了他的兄长耿长青。

宅内满布手下,约有五、六十人,都是善战凶悍之辈。

耿长青一身商贾装束,风霜满脸,脸上有着一道隐约可见的疤痕:“小侯,多年没见了!”

耿侯看着自己的兄长,也有小小的激动,道:“哥三年了,我们三年没见了!”

耿长青上前用力的抱着耿侯,道:“最好是我们兄弟这辈子都不相见,看来是不行了,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情况有了变故?”

耿长青原本是凉州人氏,属于万众寻常百姓的一员。但是受到了地方富商的欺凌,官商勾结下,非但没能求的公道,反而累得家人痛受毒打,一怒之下,杀了官员富商,落草为寇。

耿长青自从选择了这条路,手上开始沾染无数无辜鲜血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未来的下场。

他知道自己已经变得跟奸商恶吏一样,等待他的最终只有灭亡。

他不想自己的家人走上这条路,安排耿侯进了瓜州墨离军。

一方面他不断的给耿侯喂功绩,一方面又通过耿侯的内部情报,壮大自己。

这一晃几年,耿侯走上了人生巅峰,出色的战绩让他当上了瓜州都督,而耿长青也成为了河西一地的马贼首领,与西域的狼王楼凡齐名。

耿长青不想跟耿侯有任何的关联,以便耿家能够成为全无污点的将门家族,踏入河西名门。

因故他抹去了自己的一切人生痕迹,甚至改了自己的姓氏,却不想耿侯还是用他们当年分别是留下的特殊联系方式,找上了自己。

耿长青听耿侯说及经过,皱眉道:“此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你那个大哥三弟,一个重权,一个贪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裴旻要找也是找他们的麻烦,与你又何干?瓜州是河西少有的太平之地,裴旻又不是蠢蛋,不可能看不出来,这是你的功劳。”

“可是他要剿匪!他要肃清河西所有马贼!”

耿侯看着自己的兄长道:“我明白兄长的良苦用心,但我们是兄弟,让我坐视裴旻对付你,我做不到。裴旻不是简单人物,真要让他控制了河西军,河西有岂有兄长立足之地?”

“哥,您为我与娘付出太多,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裴旻威胁到你……”

看着斩钉截铁的耿侯,耿长青一声长笑,声含慑人劲气,道:“那我们兄弟就好好会一会那个我朝第一名将,看看他到底是浪得虚名,还是有真才实学。”

**********

河西姑臧,节度使府。

一只信鸽落在满是青草新绿的堂前,王维小心翼翼的信鸽抓在手中,从飞鸽的脚上轻巧地解下一个绢卷。

王维的双手又白又嫩,掌心细滑,手指细长灵巧,可用纤纤玉手形容。

只可惜这么漂亮的手,主人却是一个男的,实在让人大煞风景。

尽管手的主人也很漂亮……

王维依照与裴旻的约定,来河西投效任职了。

裴旻如愿以偿的多了一个漂亮养眼的文秘,将一切繁杂的琐碎事务托付。

也如他预料一样,王维人长的如女子,心也如女子般细腻。在琐碎的事情,他都有足够的耐心,剥丝抽茧的将之整理好。

文秘这一方的能力,王维要甩张九龄、李林甫这些宰相好几条街。

王维轻轻展开绢卷,看了一眼,走向了内堂,道:“裴帅!这是王校尉传来的消息,说耿侯行踪诡异,确实极不寻常。只是对方极为谨慎,每每出行,都会安排后应,预防有人跟踪。他为后应所阻,无法靠近,不知耿侯前往何处。”

王校尉即是王小白,他不擅领兵作战,但长于隐匿追踪,而且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尤其是下盘功夫,翻墙入室,如探囊取物。

王小白的主要任务本是护卫他的安全,但他自信如果真有人伤的了他,王小白在或不在都改变不了情况。

是以裴旻更喜欢用他打探情报。

在了解河西六都督履历的时候,裴旻敏感的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耿侯的表现不像是一个会带兵的人,亲士人而蔑视兵士,对于麾下兵将动辄打骂,凶悍暴戾,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任是凭着战功一步步的爬到了都督的高位。

最出奇的是,他官越做越大,匪患却越剿越凶,甚是反常。

给了裴旻养寇自重的感觉,但是又不像!

耿侯当上都督之后,瓜州出奇的安宁,真是养寇自重,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张九龄对此提出了一个猜想。

就在裴旻将耿侯卷宗给他看的时候,张九龄沉思许久说了四个字:“养官自保!”

寇养官,而非官养寇!

这个设想让裴旻瞬间开悟,在第一时间安排王小白去盯着耿侯。

看着如花似玉的王维,裴旻笑问道:“摩诘怎么看?”

王维腼腆应道:“耿侯一介大都督,行踪如此诡异,本就不正常,这也能说明很多东西。”

“不错!”裴旻手指敲着桌面道:“让九龄说中了,这耿侯是让贼人养大的。我一直估摸着有些不正常,马贼行踪飘忽不定很正常,可河西这边的马贼却是压根没有痕迹,原来他们就藏在眼皮子底下,玩着灯下黑的戏码。在都督的庇佑下,穿上衣服就是贼,换了身衣服却是百姓是兵。他们不动瓜州,是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就住在瓜州,又哪有劫掠瓜州的道理!”

第六十四 闲情逸致

确认了耿侯有问题,裴旻手一拍桌,让王维将瓜州的详细地图取来。

王维几乎想都不想,直接从侧屋的架子上,取来了瓜州地图。

换做是张九龄或者他亲自动手,保不定要找多久。

王维的到来,确实帮他节省了不少的时间,分担了很多事情。

拿过地图,裴旻看着瓜州的特殊地形,道:“戈壁可以除去,那里住不得人,潜伏在那里,反而惹人怀疑。冲洪积平原也可以撇去,这里以农耕为上。农耕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有时间去劫掠。这西北沃土奇缺,要是占着茅肯不拉屎,也会惹人注意,剩下的就只有大雪山脚了……”

他的手在大雪山脚的那一块畜牧草原,画了一圈,看着圈内,目光落在一个不太起眼,又很重要的地方。

“摩诘,你看看他们会不会藏在这里?”他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望向了王维。

王维到了近处,看着裴旻手指之处,那里写着细小的几个黑字……野马河谷。

“野马河谷?相传在汉朝时期,这里野马成群,为了争夺这块地方,伏波将军马援跟羌族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王维展现了他丰富的学识。

“不错!”裴旻点头道:“不只是汉朝,现在也是一样。野马河谷这里地形独特,有着丰富的水草支援,山石耸立,地况复杂,不适合我们人类居住。我们人类不住的地方,自然是野兽的乐园。周边的各种生物都会来这里饮水……不只是野马,还有豺狼虎豹之类的凶兽。在这种环境下能够存活的生物都是经过自然优劣考验的佼佼者,这里的野马,匹匹价值千金,是难得的良驹。在这附近,朝廷特别的建造了一个小型的军马场,一方面驯养军马,一方面也募集当地的套马好手,捕捉野马。河西每年进贡的礼品,多是这里出的良驹。”

王维大悟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军马场不大,却也需要兵士护卫,也归耿侯负责!”

“不错!”裴旻目光一直看着野马河谷道:“这边是军事要地,常人不敢靠近,所以就算营中的兵士或者马夫,离开了十天半个月,也无人知道。而且这里靠近大雪山,真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藏进山里。这可是祁连大雪山,连着祁连山脉,东西一千六百多里,百万大军上了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我要是贼人的首领,定然会在大雪山的一个隐秘之处,建一个巢穴,再以军马场做掩护。出则为匪,入则为军……想发现都难。”

王维见裴旻身上洋溢着自信,笑道:“裴帅要是为匪,那可是天下最厉害的盗匪了。”

“哈哈!”裴旻颇为得意的笑道:“真要是这样,我也得把你抓回去,做我的书记官。”

王维也开着玩笑道:“能做贼王的书记官,也是唯的荣幸。”

“好了!”裴旻笑了笑,适可而止,让王维替他执笔,给王小白去一封信,让他好好调查一下大雪山军马场:“告诉他,适当的时候,可以抓一两个一定级别的人来逼问……”

“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王维细心的问了一句。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只要能够探出有用的东西,就算打草惊蛇,也是值得的。”

“就怕对方嘴巴硬,就是不说。”

面对王维如此置疑,裴旻森然一笑:“那是因为摩诘没有在御史台待过,不知御史台的审讯手段。一般人的审讯方式是让对方求生,这一套对于不怕死的人,不抵用。而御史台的审讯方式是让对方求死,告诉实情,只为了能够早点死……小白是跟我是御史台出来的人,他知道怎么逼供!”

王维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

肃州,酒泉道。

一辆囚车,百余兵士,徐徐向东而行。

囚车里关着一人,眉清目秀,身材硕长,颌下三绺长髯,皂帽布襦,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文士。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文士高吟着这首凉州词,对着风沙,放声大笑。

一将来到文士的囚车前,笑道:“孝嵩先生,好闲情逸致,这危难即来。您还有这份雅兴吟诗?”

孝嵩先生说道:“不是我有雅兴,而是王季凌这首《凉州词》实在是,动人心扉,让人感慨,震撼。我这一路坐囚车而来看着沿途景物,念及如此贴切的诗句,实在激动难耐。王季凌的这首《凉州词》,唯有你们国公的《出塞》可以相比。《出塞》让在下热血沸腾,虽过去多年,依旧有如此感觉。《凉州词》同是如此,不过《凉州词》毕竟是新作,也不知此次去姑臧坐牢,能不能见到王季凌,与他探讨一下诗词,听说子寿也在国公麾下任职,此番怕是要与他在监狱中相聚了。”

这孝嵩先生,姓张,名孝嵩,是南阳人,进士及第,也是一位状元郎。

张孝嵩虽是文人,却慷慨好兵,向往边疆建功立业的生活。开元三年,张孝嵩出任监察御史,奉命出使廓州。

廓州地处西陲,是唐和吐蕃前沿阵地,所以州境虽不大,却是唐朝边境重镇。张孝嵩在此经过一段时间的认真考察后,发现了很多及待解决的问题。回京后张孝嵩将自己所见所闻反映到李隆基那里,并请求去西域考察军情。这一建议得到了李隆基的同意,同时李隆基还允许他在关键时刻可以相机行事,机断专行,不必上奏朝廷。

那个时候,正逢裴旻破吐蕃布置大唐包围网,西域危机四伏。

当时吐蕃与大食共同扶立阿了达为拔汗那国国王,并发兵向拔汗那王遏波之进攻。

拔汗那部落是古代乌孙国的后裔,内附唐朝已久。

张孝嵩正在安西都护府巡察,接到军情后,立即对安西都护吕休璟说:“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

他身怀李隆基给的“机断专行”的大权,以一书生挑起了统兵大任,自率附近各部落的兵马万余人,由龟兹出发,向西挺进数千里,相继攻克数百城,打赢了吐蕃、大食联军。

不过功高者未必善终,张孝嵩成绩斐然,却给诬蔑贪污,下了大狱,经过一系列的交接手续,辗转往姑臧大牢关押。

第六十五章 陷阱

四月十九日,阴,酒泉道!

河西贼王耿长青站在高坡上,用力揉搓自己凉得跟铁甲一样的面颊……

西方的气候喜怒无常!

现在是春末,时近夏初。在这个中原大地日渐暖和的时节,西北的戈壁却过着一年四季。

早晚如冬,午间黄昏却是夏秋……

今日太阳公公害羞的躲在了云层里,令得这冰凉的清晨寒露更重。凛冽的寒风刮在皮肤上,就像刀割一般疼。

也不知是不是安逸的日子过得习惯了,耿长青发现自己亲自率众抢掠的热忱没有原来的狂热。比起打打杀杀,在野马河谷抓抓野马,窝在裹得暖融融的,偎在火炉边打盹儿,才是一种享受。

若非情况严重,他真不愿亲自出马!

只是裴旻的肃清河西盗匪计划实在是悬着他头上的一把刀,作为马贼王,他有义务护着自己手下的一干兄弟不被洗清。

即便再如何不愿将已经有出息的弟弟拉下水,却也容不得他继续玩着兵兵贼贼的戏码了。

耿长青对于裴旻还是极为忌惮的,在开元朝有两大功劳卓越的战将。一位是刚刚病逝不久的薛讷,另一位就是裴旻:余下的诸将,比之他们要逊色许多。

耿长青并未与裴旻交过手,但是跟薛讷打过交道。

整个河西,凉州的富庶凌驾于其他六州总和,毫无疑问,凉州即是肥肉,也是他崛起的根基所在。

但是薛讷入主凉州不过两年,任是打的他损兵折将,不敢涉足凉州,促成了他培养弟弟的举动。

当初一连串的交锋,让耿长青明白他这个马贼对付一些虾兵蟹将还可以,对上薛讷这样的当世名将,那只有给虐菜的份儿。

幸运的是薛讷只是凉州大都督,只负责凉州的军务,这才给了他喘气的机会。

裴旻的威名更在薛讷之上,权势实力又笼罩整个河西。

现在不趁他立足未稳的时候对付他,等着他真正掌控河西,那就是他们马贼的末日了。

为避免穷途末路之局,这一次他亲自出山,打算干一票大的。

远处一骑飞驰而来,“青爷!来了,张孝嵩他们来了!”

耿长青为了避免让人怀疑道他与耿侯的关系,自称姓牛,叫牛青,大人多都敬畏的称他为“青爷”。

“好!”耿长青唿哨一声,手中马刀遥指,厉声道:“前方的一对唐兵,一个不留!”

耿长青魄力十足,既然决定要好好的闹一番,就不打算小打小闹,劫掠只是其一。

杀张孝嵩才是真正的王牌……

张孝嵩在西域干得有声有色,威望极高,即便受到了弹劾,给下了大狱,依旧是一个值得敬慕的了得人物。

如此人物,若是无辜因治安问题死在河西,裴旻这个节度使难辞其咎。

再加上各处匪患连连,军中哀怨成片,这一连串的乱局,裴旻就算在强势也不得不放慢脚步,这也给了他们喘气的机会。

五百马贼咆哮着上前,他们平时在瓜州军马场以战马为伴,骑术尤其高明,一个个的奔跑如飞,宛如旋风一样席卷向十里之外的囚车队。

十里之地,转瞬即到!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耿长青瞧着不远处的囚车,看着囚车附近的兵士,那边的兵士已经组建成擅于防御的叠阵,短时间内就做好了防御准备……

瞧着这一幕,耿长青心底突然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对方太冷静,淡定了!

这突然遇袭,怎么会应对的如此迅速?

难道早有准备?

耿长青心念电转,正在他惊疑之际,忽然发现,对面的敌人突然从背后取出巨大的强弩……

瞬息间耿长青心底冰凉,嗔目结舌,手足无措。

他见识过唐弩的威力,那可怕的远程利器,射程高达三四百步,威力极其可怕,往往一箭可以洞穿他们三四人……

此时两军距离尚且不足一五百步,就算立即疏散后退也来不及了。

当务之急,唯有一个法子,硬抗一波。

对方就算有准备,也不过百人,自己可是有五百之数。

“冲,唯有冲到近处,才能避开强弩!”

他声音方落,刹那间,追魂夺命的弩箭呼啸而来,无情的弩矢穿人透马,令得人马悲嘶,一片混乱。

仅是这一击,耿长青发现自己麾下的兵士已经折损了两百余人……

受到了弩箭的攻击,即便不死,也失去了战斗力。

耿长青心在滴血,他掌控的势力不小,但所带来的这些都是最亲的嫡系,这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两百余人,肠子都让他悔青了。

这还不是结束,唐军这方的指挥大将不是别人,正是擅于取巧用兵灵活的赵颐贞。

原来王小白接到裴旻的命令调查瓜州军马场的时候,发现军马场里只有少数的一些人,原有的护卫都不在了。

他当机立断,潜入军马场,寻得了留守的管事。

军马场原本戒备森严,即便是王小白也不容易潜入,但是护卫兵几乎全给调走,余下的兵士根本不足以维护偌大的军马场的治安。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王小白就完成了任务,逼问出了耿长青袭击张孝嵩的行动,飞鸽传给了凉州的裴旻。

裴旻闻讯,应对不可谓不神速,立刻拟定了两种方案,一种保守的,一种奔放的,以保证张孝嵩的个人安危为第一要务。

两种方案的决策权裴旻交给了张孝嵩,张孝嵩虽是一阶书生,却也不乏诱敌的胆气,直接选择了奔放的方案,亲自以身诱敌,兴致来了,还高吟着王之涣初来凉州不久新作的千古佳作《凉州词》。

赵颐贞见耿长青选择了继续冲锋,眼中也露出一阵赞许:要是对方慌慌张张的选择指挥部队脱离这可怕的弩箭攻击范围,反而会给他们二段射击的机会。

继续冲刺,正好应对了强弩射速慌忙的弱点……

“卸弩,上标枪!”

中原战阵极少使用标枪这种利器,但是西凉早在三国时期,因受到西秦的影响,军中已经配有特殊的武器标枪……

赵颐贞用兵灵活,就喜欢玩这种乱七八糟的兵种,他也能够将这些兵种的长处发挥出来。

贼兵的速度再次提起来,凶悍的标枪在唐军将士的投掷下,迎面飞刺上去……

第六十六章 一脚踢开,仅此而已

标枪之所以在华夏没有发展起来是因为华夏这边的弓箭发达,标枪与弓箭相比射程、续航是硬伤。

但相对而言,中短距离的威力,尤其是破甲能力,标枪更在弓箭之上。

此时耿长青率领的马贼已经冲到了四十步内,这个距离正是标枪的最佳射程……

标枪自身的动能与骑兵提起来的速度撞击在一起,那威力,不亚于强弩的劲射。

运气不好的直接给标枪带着从马背上倒飞出去三四丈远,倾斜的插在戈壁上……

赵颐贞射标枪的用意目的不是为了杀敌,而是让给强弩逼停下来的马贼骑兵,再次减速!

“上!”

赵颐贞在射出标枪的那一瞬间,怒喝一声,领着麾下的兵士对着马贼猛冲了过去。

二三十步的间距,在训练有素的凉州军面前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这短短的时间里,马贼已经不足以再次加速了。

没有速度的骑兵,与步卒对战在一起,并没有很明显的优势。

尤其是赵颐贞率领的是清一色长枪兵,训练有素的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组成一个攻击小方阵,对着马背上的马贼提枪刺击!

耿长青这些年并未疏于对麾下马贼们的训练,尤其是在军马场里,他们能够堂而皇之的进行正统的军事训练,论及战斗力,并不弱于赵颐贞率领的唐兵。

但是他们现在是贼,平时训练的衣甲装备都存放在了军马场,身上就是简单的布甲,兵器也是次等家伙。

跟赵颐贞得了朝廷颁发的全新装备相比,完全不在档次之内。

固然马贼依旧占据人数优势,连番受创的他们,却给赵颐贞压制住了。

张孝嵩自己打开了牢笼,见双方战的难舍难分,问身旁护卫他的兵士要来了一张劲弩,卯足了劲,拉弓上膛,嘴里不满的嘟哝道:“还是弓箭好使!”

作为最正统的儒士,张孝嵩对于六艺皆有涉猎,其中的射艺一道也有不俗的造诣。

与弓箭不同,劲弩的张力更强,需要一定的臂力才能上弦。

在膂力这方面,张孝嵩还是略逊一般兵卒。

好不容易才将劲弩上膛,张孝嵩并不急着射击,而是冷静的看着战场……

赵颐贞一边杀敌,一边指挥若定,所展现出来的军事素质让他不住点头,另一方也有一人干着如同赵颐贞干的事情。

他虽藏在敌群之中,却没有逃过张孝嵩这个旁观者的眼睛。

没有多想,张孝嵩端起了劲弩。

强弓劲弩特性不同,可就这二十余步的战场,

弓箭、劲弩的本质是一样的,不需要考虑风力、抛物线等等因素,只是追求平射……

弓弦震响!

弩矢去势之猛,转瞬及至。

耿长青只觉得一缕锐利的杀气扑面而来,还来不及猜想到是什么原因,弩矢已破开长空,到了他的额头!

当!

就在中箭的瞬间,耿长青十数年的马贼生涯,使得这位马贼王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竟然在肉眼无法辨认弩矢来势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向一边疾闪,并且举刀往面门上一挡!

刀矢剧烈撞击!

若这是弓箭,想必耿长青已经躲避了过去。

只可惜这是劲弩,而且是三十步之内的劲弩!

耿长青手中的刀直接磕飞,弩矢只是微微偏移了一点点的方向,依旧从他的左眼贯传而入。

耿长青意识随着左脑的死亡,瞬间消散……

张孝嵩这一箭抵定了胜局。

马贼见耿长青毙命,登时惊慌失措的惊呼叫吼。

赵颐贞最擅投机取巧,见状立刻改变了阵型打法,展开了对贼兵的包围,意图尽可能的将对方留下。

五百马贼折损了四百余数,唯有数十人仓惶逃离。

赵颐贞吩咐兵士打扫战场,来到张孝嵩的身旁,竖起了大拇指道:“孝嵩先生这一箭了不起,直接改变了我对文人的看法。”

张孝嵩笑道:“看来杨敬述对将军伤的很深讷!”

即便是在西域,张孝嵩也听过杨敬述的事情。

赵颐贞心有余悸的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的头头是道,都是纸上谈兵,一无是处。要是遇上这样的上司,我铁定弃官不干了。”

张孝嵩捻须道:“难道赵颐贞不知道你们的裴帅也是文士?”

赵颐贞怔了怔,也想起了这茬,一拍脑袋道:“还真是,裴帅太能打了。连折虎臣那头老虎,在他手上没走过十合!孝嵩先生不说,我真没敢往这方面想……”

“文武兼之,当今世上也只有他裴国公一人了!”张孝嵩钻进了囚车道:“赶路吧,此去姑臧坐牢,不知是否有幸能够见一见你们裴帅。”

赵颐贞自信满满的道:“这个放心,裴帅最器重英雄,来的时候还特地吩咐在下别亏待了您,好生照料。他肯定会见您的,指不定还会给你平反呢!现在贼人都消灭了,先生也别呆在囚车里,与我们一同赶路吧。”

张孝嵩摇头道:“在嫌疑未清之前,我张孝嵩就是一个囚犯。将军也别顾念在下,直接赶路便是。此次的姑臧之行,在下可是满心期待。”

赵颐贞呕不过他,也不关囚车的门,直接下令东行,并且向瓜州传达了得手的消息。

瓜州!

得到消息的王小白,直接请出了裴旻的命令,找上了瓜州刺史道明缘由,与之一并前往瓜州都督府缉拿瓜州都督耿侯。

他们强行进入都督府的时候,却发现耿侯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同他的母亲一并消失的。

妻子儿女皆在都督府里,什么也不知情。

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左右,河西的四大都督,一个以死,一个潜逃,一个撤职,还有一个处在架空状态……

此事在河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是又有人敏锐的发现,这一连串的变故内耗,河西似乎并没有付出什么,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更没有遭受损失,唯一改变的只有裴旻手中的实权,越来越重。

在伊州的乐奇得知了他两个兄弟的下场,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悲的的事情。

他将裴旻视为强龙,而将自己比作地头蛇。

以为强龙不压地头蛇!

如今才明白,裴旻是过江的猛龙不假,但是他们却不是地头蛇,不过是道路上的一颗石头。

差的只是一脚踢开,仅此而已!

第六十七章 商业互吹

凉州姑臧城外十里亭!

随着耿长青这贼王的阵亡,河西的马贼群陷入了一片死寂,短期内无人敢顶风作案。

赵颐贞“押解”着张孝嵩一路平安的抵达了姑臧城外。

赵颐贞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在亭子里的裴旻一行人,笑着对着囚车里的张孝嵩道:“孝嵩先生,国公迎你来了!”

张孝嵩瞧着远方,他并不识得裴旻,却认得张九龄。

当年他西行西域的时候,张九龄、韩休、崔沔、王翰、胡皓、贺知章这些人都来给他送行,还写了不少诗歌相送。

其中还有“金山无积阻,玉树有华滋。请迨炎风暮,归旌候此时”这般名句。

张孝嵩整理了一下仪表,此时未有铜镜,只能问向赵颐贞道:“赵将军,某衣冠可还整齐?”

自古文士风雅,对于自己的衣着打扮很在意的。

即便是坐牢,是一个囚犯,也不失风度。

这点他与杨敬述倒是一般无二,只是杨敬述是伪君子,假文士,而张孝嵩却是风流真名士。

赵颐贞笑道:“孝嵩先生风采飞扬,无需担忧!”

张孝嵩这才放心的向前迎了过去,嘴里迫不及待的道:“快,别让国公、子寿久候了。”

他快步来到近处。

裴旻、张九龄一行人也迎了上来。

张孝嵩看着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丰神俊朗的青年,赶忙拜道:“张仲山见过裴国公!”

“哈哈!”裴旻笑着上前,扶起张孝嵩道:“久闻孝嵩先生大名,先生巡行西域,率我大唐劲旅,长驱直入,克百余城。攻打连城时,先生更是身先士卒,跃马擐甲,激战一昼夜,大获全胜,威震西域。致使康居、大宛、罽宾等八国国皆不敢与我唐军争锋,相继遣使请降。这一战,大快人心,让人激赏。”

张孝嵩亦道:“与国公相比,仲山这点微末之功,又算得了什么?国公,内辅明君,除奸邪稳朝纲,束水冲沙,照拂长江、黄河百万百姓。功成名就却自请出朝外放,镇洮州取河曲破吐蕃,治天灾开陇山修鞘岭。之前更是大破突厥,生擒其可汗归朝。文治武略,无人可比,如此种种,非英雄不能为之。当世去病,这大唐的中流砥柱,国公是当之无愧!”

古代文人最喜欢互吹,这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一波商业互吹,直接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张九龄在两人客气的互吹之后,方才出言道:“仲山兄,可记得岭南老友?”

“当然记得!”张孝嵩对着张九龄深深作揖道:“昔年子寿兄的送别诗句,至今犹在耳旁回荡。知己如子寿兄,仲山岂敢忘怀。这些年虽身在西域,却也听了兄之大名,国公的丰功伟绩,少不得子寿兄的辅佐。”

裴旻逐一给张孝嵩介绍了一并前来迎接的人。

王昌龄,王少伯!

王之涣,王季凌!

王维、王摩诘!

张孝嵩见一个个耳熟能详的人物,更是不断的打着招呼。

“少伯兄,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您的这首从军行,慷慨激昂,诚乃边塞佳作!”

“季凌兄,您的《凉州词》在此来的路上,在下还不断吟诵,感慨万千呢!”

“摩诘,久闻大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非真名士而不得!”

一阵恭维,张孝嵩都有些晕头转向了,由衷的向裴旻感慨道:“这天下英才,只怕皆聚于国公麾下。我张仲山一待罪之身,何德何能,竟受如此待遇,让您率这一众士林翘楚,十里相迎……对了,还有滴仙人呢?怎么不见他人,《胡无人》、《把酒问月》,您的徒弟李太白,在下也是久闻大名!”

裴旻自得大笑,他幕府这阵容,不敢说网罗大唐的诗坛,至少占据了半壁江山,流落在外的真正名垂千古的也只有孟浩然、高适、杜甫这些人了,他最大的追求就是将这些人都网罗过来。

那时候亮出幕僚团,就是诗坛一片盛景。

“太白在长安呢,待他来西域,必为孝嵩先生引荐。”

裴旻做了一个请的架势,说道:“孝嵩先生一路辛苦了,还请往我凉州大牢歇息!保证给您不一样的感觉!”

张孝嵩一怔,见众人皆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满怀兴趣的道:“那在下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姑臧行去。

入了城门,没有片刻耽搁,直奔姑臧的府衙大牢。

姑臧府衙大牢有三个大间,一个是关押寻常犯人的,一个是重刑囚室,还有一个是死刑囚室。

裴旻带着张孝嵩进了死刑囚室,一入门口,张孝嵩就闻到了一股酒肉香味。

有牛有羊,还是他最爱的杜康美酒。

在西域杜康美酒贵如黄金,张孝嵩给诬陷贪污,实际上自身清廉,买不起西域的杜康,已经多年未尝过杜康美酒了。

“好一个死囚室,在这种囚室里住上一辈子,也是甘愿!”张孝嵩笑着大赞。

一路顺着梯子走下去,囚室里并没有半点牢房因由的湿冷,反而干净干燥,空气与室外一般无二。

除了酒肉香味就是酒肉香味。

不远处相邻的两个死囚室,张孝嵩发现一间摆满了酒肉佳肴,一间一张干净的床,一个书案,上面笔墨纸砚,因有尽有,左右两侧是两个大书架,百余册书籍堆放的满满的。

张九龄道:“得知仲山兄来,国公特地让人布置的。他不愿触犯国法,也不愿委屈了仲山兄,也就想了这么一出。今日我们在这死牢里把酒言欢,也是一番盛景。”

张孝嵩心底感动,叹道:“好一个凉州牢房,国公如此礼遇,在下感动莫名。”

裴旻摇头道:“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待遇,我不管所谓的贪污到底是真是假,只凭先生在西域的所作所为就值得这一切。您先在这里住下,我会让人去长安打点,查清一切!”

他没有说给张孝嵩讨个公道,而是当着他的面说查清一切,比起无脑的袒护,更加让张孝嵩感动。

裴旻当先走进了牢房,笑道:“孝嵩先生与我老哥哥贺知章是老友,应该知道一个规矩,酒桌上无大小,我这辈子还没在大牢里喝过酒,今日好好尝尝个中滋味。”

第六十八章 醉翁之意

裴旻、张孝嵩、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六人各自在充满酒肉香味的牢房里坐定。

其他人都退下去了,在这个文人的圈子里,有外人在有些不合适。

香味弥漫的杜康,外加精心烹饪的烤全羊,炖牛肉。

让在坐的人食指大动,尤其是张孝嵩。

这一路坐囚车而来,虽说没人亏待他,尤其是裴旻知道张孝嵩这个人之后,更是让赵颐贞对之好好照顾。

便是如此,路上也吃不到这样丰盛的酒肉,充其量只是伙食好一些而已。

裴旻知道自己不动手,他们是不会吃的,不顾念他们,大口的吃喝起来。

文人是一种非常矛盾的产物,他们以衣冠整洁为荣,又以放荡不羁为风雅,就如暴露狂刘伶,还有不洗澡,扪虱而谈的诸多名士……

究根究底还是在于人!

你要是出名,是大人物,干什么都是对的;你要是一文不值的小人物,即便是有理,也是无礼!

文人,就是这么现实。

裴旻吃喝无忌,也带动了众人的情绪,一并跟着吃喝。

张孝嵩此人跟裴旻有些相像,都是状元郎,也都是好兵事,经史方面造诣非凡,但在诗词一道,无特别出彩之处。因故对于擅于诗赋的诗人,特别敬重。

在他的眼里,在做的诸位都是当世一等一是诗坛俊杰。

这吃喝开来,不住的敬酒,谈诗论文,讨教连连。

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自然是应对自如。

裴旻自身功底不行,但装腔作势的本事,当属一流,敷衍过去。

让张孝嵩大呼过瘾,能够与一众诗坛怪杰论诗,只觉得这辈子无憾了。

裴旻满足了张孝嵩的兴致,也问起了他在意的东西,西域的情况。

“孝嵩先生,这些年你漂泊在西域,委实辛苦,却不知现在西域的情况如何?”

张孝嵩原本喝的醉眼迷蒙的双眼,露出了一丝明悟,笑道:“国公对西域有意?”

“当然!”裴旻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道:“在做的都是我大唐栋梁,也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申请来河西,为得就是西域。西域是未来,朝廷现在君臣贤德,我大唐定然蒸蒸日上。可继续下去,就会到一个瓶顶。不打破这个瓶顶,结果将会重蹈覆辙。”

这里他的话没有说明白,王昌龄、王之涣、王维他们三人在这方面要逊色一点,似懂非懂有些听不明白。

但是张九龄、张孝嵩却知道,裴旻说的是盛极而衰。

只是这话只能会意,而不能说出口。

一个国家强盛到了一定境界,若开始固步自封,等待这就是灭亡一途。

好比汉朝,汉朝之强,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但是他们征服了西域之后,举目无敌,开始了休养生息。

这一休养,就养出了无能的皇帝,内部也就开始自乱了,由盛而衰。

唐朝也是一样,李隆基开始是何等贤明,将他比做秦皇汉武一点也不为过。只是似乎该干的都干完了,开始享乐了,从一个明君,转变成了糊涂蛋,硬是毁掉了自己的一世贤明。

平心而论,李隆基后期要是有他之前的三分之一的英武,他的帝王排位不说能比秦皇汉武,完爆康熙乾隆绝对无压力。

也因如此,裴旻是一直致力于打出去,不仅限于而今拥有的这些土地,打出西域,与阿拉伯、拜占庭这些国家一教高下,让李隆基的眼光变得远一些,别轻易的满足享乐。

“我知道,西域并非是大唐的极限。这天下也不只有我们大唐。我大唐想要昌盛下去,打破西域的囚笼,往西发展是唯一的途径。就如汉朝开创西域一样,若非汉武帝的雄才大略,汉之前,谁知道西域另有天地?前人是标杆,我们后人能不能破,就看陛下是否有魄力,我们这些臣子也是否与卫霍班超那般有能耐了。”

“而且就算我们不打出去,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打过来。不论是防守,还是进攻,未来西域都是我朝重中之重的关键。”

“国公盛名!”张孝嵩看着裴旻,这四个字是有感而发。

他在西域巡视多年,对于西域的情况,最是了解不过了。

西域现在就是一个香饽饽的肥肉,人人都想要分一杯羹,咬上一口。

只是顾念唐朝目前的强势以及自身的各种原因,没有正面的采取行动,而是不断的以小动作分化参透。

尤其是大食国,大食国原本并不重视天竺。他们攻入印度河流域,征服了印度次大陆西北部的大小邦国之后,只是派遣几支部队留守要地,并没有统治的意思。

如今却不断的开始在要地征兵,相信只要恢复水战失利的元气之后,就会对天竺用兵,从南北两端窥视着西域。

这一点是他近期察觉的东西,却想不到裴旻已经用超凡的远见看到这一步了。

心中只有大写的佩服。

他却不知造成今日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别人,正是裴旻。

历史上阿拉伯一直不重视西域,他们将发展的重心放在拜占庭,放在更西方的欧洲大陆。

是后来高仙芝的霸道风格,引起了石国的叛逆,这才将阿拉伯的目光吸引到了东方。

以至于发生了东西方的碰撞,展开了怛罗斯之战。

最终以唐军失败而告终,不过那个时候的阿拉伯自己内部也存在一定的问题,也没有乘胜追击,相互罢兵。

现在历史改了,裴旻的蝴蝶效应,让李隆基对西域倍加重视,陇山道、乌鞘岭的开通,令得丝绸之路更加便捷,加快了东西方的交流,西域这块肥肉,提前了三十年成为虎狼窥视觊觎之地。

历史上东西方的碰撞,阿拉伯并非他最强盛的时期,内部有内乱不服者。唐朝也开始衰弱,不在巅峰。

但现在的阿拉伯帝国无疑是最强的,而唐朝却还未到巅峰,在飞速发展中……

这让裴旻有些忧伤,提前惹到了西方狮子的注意,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他能做的唯有留意那狮子的一举一动,随时跟他展开较量。

如此隆重的对待张孝嵩,他自身的功绩是其一,他这些年在西域的见闻,对西方局势的了解,才是真正的关键。

也是裴旻的醉翁之意。

第六十九章 张孝嵩投效

面对现在已经改变的局势,裴旻凭借这些年研读李靖、苏定方、裴行俭遗留下来的兵书,几乎可以料算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大唐会跟阿拉伯真真正正的干一场。

不是历史上怛罗斯之战那么草率,而是真真正正对决,关乎国运,关乎世上第一强国地位的大战。

而战场就在西域!

掌握西域,等于掌握战场的主动,了解西域等于了解先机。

不管是哪一本兵书,莫不将知己知彼视为第一要务。

这些年的征战,裴旻看多了死亡,心也越来越冷,正是因为知道生命的脆弱不值钱,所以对于生命也越发的重视。

战争每个细节的忽视,都能造成诸多的伤亡,甚至成为胜负的关键。

多注意一些细节,往往能够挽回许多的生命。

裴旻在这方面从来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这也是陇右军战斗力真正强悍的原因所在,几乎每一个兵卒都能感受到裴旻对他们的重视,也因此人人乐意为之效死。

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除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余下的就是悍不畏死,勇于向前的精神。

很多的时候,这股精神,比训练装备更加重要。

面对张孝嵩,裴旻也不介意展现他的远见。

“我们大唐与大食国,将来在西域必有一战。对方一直负责欧非大陆的最强大的狮军团,已经向东方这边撤回。足见他们已经开始筹备,我们再后知后觉,等西域不再属于我们的时候,那就晚了。”

“国公这是与我所见略同!”张孝嵩本就和的有点上头,对上意见一致的知己,忍不住拍起了桌子道:“不只是调来了狮军团,还向天竺增了兵。就天竺那乱局,大食国收拾他们,那就是秋风扫落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届时,他们对于西域将会呈现半包围的姿态。”

裴旻对于这个时期的印度,没有什么印象,几乎不记载于册,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王玄策一人灭一国,将印度给灭了。

平心而论,王玄策的能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张,他在历史上的表现也仅限于此。

这一人灭一国,固然了不起,但跟印度太弱也未尝没有关系。

就现在的印度,裴旻实在不觉得他们有什么能耐挡得住阿拉伯帝国的穆斯林大军。

“对于跟你交手的大食军,有什么感想!”

裴旻追问了一个问题。

张孝嵩摇头笑道:“这个不能说,会混淆视听的。其实在下的战绩打的漂亮,算不得数。一方面大食国未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取西域的只是他们的边军,甚至不是穆斯林军队。另一方面,表面上是吐蕃、大食联军,实际相互猜忌,吐蕃挑唆诸国与我大唐为敌,却又不想给他人做嫁,帮着大食国攻取他们梦寐以求的西域。也是因为看破了这点,我才敢采取长驱直入的打法,直接杀入腹地,让各怀鬼胎的他们措手不及。”

说道这里,他笑道:“要是以我遇上的为标准,定会遭殃。”

裴旻听张孝嵩如此说来,对于这个人越看越是顺眼,援拔汗那国之战是他个人的巅峰。

这常人说道自己最辉煌的时候,难免会志得意满,夸大自己夸大敌人,从而提高自己的英雄事迹。

张孝嵩却没有如此做来,而是坦然的分析着一切,实在难得。

“能够看穿敌人内部矛盾,采用最正确的战术打法!正是一位智将最了不得之处,仲山先生不必厚此薄彼!”

他嘴里夸赞着,看着如此了得的人才,那爱才之心,再次跳动,实在忍不住道:“对于河西的情况,相信以仲山先生的才智,能够猜中一二。河西一地,原来没有节度使的存在,故而有七位都督负责境内七州。如今由我统筹全局,无需那么多都督的存在。我只打算在西州、沙州、伊州这关键的三地设都督,以应变临时突发战事。”

“西州都督崔希逸,沙州都督封常清,原本的伊州都督是乐奇,此人也颇有才干,只是为人太贪权,过贪易误事,我原本打算想个法子将他换掉。却不想他挺有自知之明,见我架空了他,自动告病离职了。伊州都督的位子也有了空缺,有没有兴趣来河西帮我?”

张孝嵩瞬间心动了。

唐朝的文人大多都有从军的抱负念头,张孝嵩自请去西域,也是有着向往边疆建功的雄心壮志。

此番他受人弹劾,即便事后脱罪,短期内也不可能再往西域了。

他的官职并不高,不过是监察御史而已,正八品下,只比九品芝麻官高一点点,八品绿豆官而已。只是因为李隆基给了他机断专行的权利,这才有资格担任三军统帅。不然以他的官职阶级,就是算遥远的西域,也有一票人在他之上,压根就没有资格统兵。

不过依照他在西域出色的战绩,飞跃式晋升也在情理之中。

不想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莫名遇到了弹劾,给下了大狱。

就算得以脱身,功绩也将大打折扣。不说重新开始,至少也没有什么机会一展胸中抱负了。

张孝嵩这里看的很准,历史上他就是因为受到了这次弹劾。而朝中缺乏有力的支持,给贬为灵州兵曹参军。

在灵州混迹了五年,方才凭借功绩提拔为北庭都护,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最终是太原尹,后又出任河东节度使,病死任上。

意味着因为这次弹劾,他平白无故荒废了五年时间。

张孝嵩今年已经快五十了,这人生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荒废?

他望向了张九龄,想咨询一下他的好友。

张九龄笑道:“此事关系仲山前程,理当由你自己决定。也不怕实话说,原本在下是因为与姚相不合,处处受他排挤,气愤不过,想要弃官回乡。来裴帅这里是为了调整心情,增加一些治世经验。而今却发现,都是为朝廷效力,在不在庙堂又有什么关系?在裴帅这里,能一展胸中所学,出了问题,还有他扛着,少了无必要的勾心斗角,更加自在,更是充实。”

张孝嵩闻言,主意已定,坐直了身子,拜道:“国公不嫌弃在下待罪之身,愿在河西,为国公效力!”

第七十章 细雨如丝润无声

“哈哈!”

裴旻得到张孝嵩的首肯,仰首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耳,发自内心的痛快。

手中多了一位张孝嵩这样的人才,未来跟阿拉伯大战,胜算就多了一分。

他相信要是真有机会,将这个时代的名将,都招募麾下,不说召唤个神龙,毁天灭地。但纵横西方,打阿拉伯,揍拜占庭,横行亚欧非应该无大问题。

听裴旻发自内心的痛快大笑,张孝嵩心底也忍不住一阵触动,自己如今还是罪犯,却得如此认可器重,焉能不为之感动?

裴旻畅快笑后,道:“有崔希逸、封常清、仲山先生护着河西西方疆界,河西防线无忧矣。接下来,我就可以不为外力顾念,安安心心的操练河西军了。”

张孝嵩心底实在高兴,当还是忍不住道:“裴帅,别忘了,属下还是待罪之身。”

“这个无妨!”

裴旻听张孝嵩很识趣的改了口,豪气的一挥手道:“我在之前问过九龄,是否相信弹劾之事。他说南阳张孝高,忠亮豪气,内有扶世济民之志,外怀济世之才。博览载籍,雅有文艺,旧典文章,莫不贯综。能得张九龄如此评价,我信得过你的为人。你且在这牢房里读书自娱,其他的事情,我自会打点。最迟一两月,定还先生清白。”

裴旻这话说的异常肯定。

他相信以他现在在朝堂的身份地位,别说张孝嵩是无辜的。就算他真的贪污,只要不弄得天怒人怨,不是和珅那种贪得富可敌国的巨贪,他都有把握保下来,免去他的责罚。

“不过你刚出牢房,此前不过是监察御史,晋升过快,难免会惹人非议。我会先推举你为检校伊州都督,等你干出功绩,然后名正言顺的转正。”

检校也就是代理的意识,通常用于资历不够,或是各种类似的情况。

见裴旻为自己顾虑的面面俱到,张孝嵩再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好了!来日方长!我们继续吃喝,以后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们一并为朝廷效力,辅佐明君,开创一个更胜秦皇汉武,隋文唐宗的盛世!”

裴旻见因为自己突然将话题转道了公务上,气氛多了几分肃然。

作为酒席上的常胜将军,调解酒宴气氛,也是他的拿手好戏,直接见好就收,与一众人继续谈风论雅,畅谈天下事。

他们一行人,吃饱喝足,从死牢出来,以是夜幕降临。

西北这古怪的天气,这夜间有如过冬一般。

他们之前在牢房里喝着热腾腾的烧酒由不觉得,这一出了大牢,晚间的冷风一吹,直接是透心凉,心飞扬。

这一热一冷,即便是裴旻这种练家子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看了身后一眼,张九龄、王昌龄、王维三人都缩着身子,赶到有些冷了。

他们迎接张孝嵩的的时候,正值午边,那个时候过的是夏天,众人都穿的有些单薄。

谁也没有想到不知不觉竟过了好几个时辰。

也未王之涣通晓剑术武艺,身强体健,如裴旻一般,适应一冷一热之后,好过了许多。

裴旻脱下了外衣,为难的看了三人一眼道:“这衣服只有一件,我在想给谁比较好!还是给九龄吧,他年事最高,最受不得冻。”

这出于自然的举动,让张九龄、王昌龄、王维三人心底暖乎乎的。

尤其是张九龄赶忙推迟,“裴帅快穿上,这大冷天的,冻着不好。”

裴旻笑道:“你就别顾虑我了,我好歹是习武之人,抗点风寒没事,你们要是冻着了,事情谁来干?”

正说间,远处一个小个子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好几件大衣,带着几分调皮的叫道:“裴帅,裴帅,夫人让我给你们送衣服来了。”

来人叫伍嘉,是都督府门房伍老的孙子,因家人遇难伍老带在身边抚养,在府中担任小家丁,负责跑腿的工作,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了从军,给他当亲卫兵,所以一口一个裴帅的叫着。

娇陈见他激灵,有心让教师先生传授他文化,未来好给小八当书童。

对于小八的培养,娇陈这个当母亲的,可比裴旻这个父亲尽职的多。

见娇陈这点都考虑到了,裴旻心底涌现一股暖流,这种不经意的温暖,最是让人甜到无法自拔。

“哈哈!看来,问题都解决了!”裴旻笑着将外衣穿上,从伍嘉手中接过了厚重的大衣,分别给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一人一件,见还余下一件,交给可狱卒,让他转交给张孝嵩。

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穿上暖乎乎的大衣,不约而同的想到那个传说中的第一名伶,想到裴旻至今一个正妻也没有,对于唯一的小妾疼爱之极,直将她视为正妻对待。

即便是裴母也似乎不急着陪裴旻操办婚事,拒绝了无数达官贵族的说亲,对于一个小妾,婆媳关系融洽到极点。

如今看来,未必没有缘由。

得夫人如此,怎么能够让人不爱煞?

一瞬间,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皆忍不住赞叹娇陈贤惠,心底还有着小小的羡慕。

裴旻听众人称赞娇陈,心底更是高兴,倍感有面子,笑盈盈的与众人一到回府。

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这些人都是跟着裴旻刚刚调来凉州姑臧,还没有准备在这里买房定居,住的都是裴旻特别安排的公家府邸。

这些公家府邸都是为了方便办公而统一落座于都督府附近的,几乎都住在一条街上,都是顺道而行。

几人都有些喝的上头,一路说说笑笑,往都督府的方向行去。

他们走在一条叫做神威将军街的街道……

这条街名字怪异,却有着历史底蕴。相传三国时期,西凉锦马超曾在这条街上大展神威,与曹军大将夏侯渊厮杀,并且打赢了曹军,还歼灭了曹军精锐虎豹骑,并以此成名。

王昌龄正是跟着这条街,说着这件历史趣闻。

“相传马超神勇盖世,犹若霸王再世,给羌人称之为神威天将军……”

这些都是野史记载,王昌龄说的是津津有味。

尊卑有别,裴旻自然走在最前头,他见王昌龄装逼,忍不住要跟他说《三国演义》了,回过头去,却意外见到一缕寒光……

第七十一章 黑夜遇袭

检测出盗版!马超给尊为神威天将军并非正史中的记载,而是源于《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虽由明朝罗贯中所著,但他是根据各地正史野史的材料,进行夸张、美化、丑化各种修饰加工而成的。

马超作为西凉本地的优秀人物,在姑臧这里有许多关于他们真的假的传说。

这神威将军街显然是出自野史,野史之所以比正史更加吸引人,就是有着让人热血沸腾的英雄主义。

这也是为什么《三国演义》比《三国志》好看精彩的原因。

王昌龄吹嘘着他知道的野史,裴旻就不淡定了。

作为一个文科生,《三国演义》那是看了十数遍了。不说倒背如流,却也熟知每一个英雄事迹。

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如何忍得?

正想来一段“许诸裸衣斗马超”,转头右看却见右侧方的屋檐漆黑处闪着一丝兵器的光影寒芒。

光影很淡,但在这漆黑的夜里足以引起他的注意警觉。

宵禁是古代维护夜里治安的最佳手段,寻常百姓乃至达官贵胄,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得外出。

即便有特殊情况,也需要向区域负责人报备,得到允许才可外出。

不然让巡夜兵士或者更夫瞧见,都将受到刑事责罚。

夜晚,藏身暗处,还有兵器……

这几个特点综合起来,裴旻瞬间做出了反应,他不动声色的笑道:“我还有事情忘记跟张孝嵩说,我们折回去一趟。”

裴旻这话一出口,跟随裴旻多时的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瞬间反应过来。

即便是王维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裴旻向来敬重能人,哪怕是张孝嵩已经答应当他部下,也不可能失礼的直呼其名“张孝嵩”。

称之为孝嵩先生,或者仲山先生,哪怕是孝嵩、仲山皆可,呼其名,是对之一种不敬。

众人心思剔透,纷纷应诺。

便在这时,弓弦震响!

在这漆黑的夜里,弓弦声格外响亮!

裴旻只觉得毛孔悚然。

从弓弦响起的那一刻,他已经听出来了。

那声音不是弓箭,而是劲弩。

这自古以来,东方的弩箭一直引领世界,尤其是他们华夏的强弓劲弩,威力绝不亚于发展初期的火器。

只是因为制作繁杂,不易携带,射速缓慢,价格昂贵等等各种因素,才会渐渐为火器所淘汰。

劲弩威力巨大,古来皆为朝廷禁止,不得私下拥有私藏。

对方竟然用的是强弩,听声音只怕还是臂张弩。

臂张弩是唐朝单兵威力最大的一种硬弩,射程远达二百三十步,近距离的威力更是可怕。

裴旻身子绷紧,早已做好了防备,厉声喝道:“有刺客,护好几位先生!”

正说间劲风直冲他而来,瞬息之间已到裴旻面门。

毫无疑问,对方的目标是他!

电光火石间,裴旻脑中闪过一切后果。

这事先有了整备,他真要避让,还是能闪避开的,只是他身侧是张九龄,他这一闪,张九龄绝对中箭。

局面根本容不得他有半点迟疑。

就在中箭的瞬间,裴旻的动作同样也是快如闪电,他身体向一边疾闪,同时拔剑猛地向弩矢斜撩过去!

他知道以人力是万万无法撼动劲弩的力量,所以他没有正面硬拼,而是用剑背撩着弩箭,迫使它改变方向。

弩箭与秦皇剑剧烈撞击,裴旻只觉得自己手腕一抖,虎口猛然大痛,全身肌肉都为之一僵。尽管只是侧面触碰,依旧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涌来,如同触电一样,秦皇剑直接脱手而出。

一股炽热的劲风直钻入他的右肩,似乎要破体而出。被他这拼命一撩,弩矢略微偏了方向,刺进了他的右肩。

裴旻担心弩矢破体而出,依旧射中身后的张九龄,身体的自然反应甚至超过了思绪,刚想到这茬,足下已经猛地一瞪,顺着弩矢的力道,整个人向后倒飞了过去,将张九龄撞倒在了马下。后背着地,弩矢刺入地表,劲力消散……

这一连串的事情,只在转瞬间,常人即便是肉眼也无法看清这一切的变故。

只知道裴旻中箭,接着他整个人都给射飞了出去。

登时间场面有些混乱,裴旻是他们的主心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一众人都难辞其咎。

兵士反应还算迅捷,他们纷纷聚在了前排,做好了防御准备,在敌我未明之下,并没有贸然的出击。

黑暗中街边巷尾三十余人涌现出来他们一个个手持利刃,一击得手,竟然不退,而是在一人的吆喝下,向裴旻他们这边攻了过来。

那人喊的是“不要放过一个,全部杀了!”

裴旻痛的龇牙咧嘴,但听对方怒喝,心头更是火起。

凉州姑臧是他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遇刺,已经够丢脸了,对方竟然胆大妄为的打算斩尽杀绝?

裴旻咬着牙,伸手折断了后背的弩箭头,扶着勘察他情况的王之涣起了身喝道:“几个蟊贼还奈何不得我,诸位稳住,护好几位先生,等待援兵。”

裴旻的声音一样刚劲有力,周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随即眼中又腾起了火焰,裴旻待他们每一个人如己出,如今因为他们护卫不利,导致受伤,愧疚之余,对于面前之敌是恨之入骨,他们涌现上来,一个个的叫喝着迎了上去,不要命的跟他们搏杀在一起。

贼人有三十余数,皆是凶悍之辈,护卫固然训练有素,但处在人数劣势,并未占得上风。

尤其是对面一人,他手中舞动的一把长刀,左冲右突,竟然在几个呼吸间连杀了三名护卫。

王之涣心叫:“不好!”

他剑术不弱,看得出来,刺客首领武艺抵达了一定境界,训练有素的护卫并非他的对手。若不阻止他,由他发挥下去,护卫兵以少打多,挡不住这伙刺客。

裴旻的护卫并非没有好手,只是好手让他派出去了,以至于现在挡不住对方的高手。

王之涣正想上去挡住他。

却听身旁一人道:“季凌,你负责护着几位先生……”

说话的正是裴旻,他从地上拾了秦皇剑,这右手受伤,改为左手持剑,对着那嚣张的刺客首领冲了过去……

众人还不及阻挡,他已经上前去了。

第七十二章 受伤的剑圣,还是剑圣

了裴旻受了剑伤,依旧冲了出去。

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等人皆想不到,也制止不及。

此时此刻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来的正好!”

此刻首领见裴旻非但没死,还向他冲了过来,沙哑着声音道:“没能一箭射死你,看来是兄长让我亲自给他报这个仇!”

裴旻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充斥着刻苦铭心的仇恨。

“原来是漏网之鱼,堂堂一个地方都督,竟然干起了这种勾当!”

裴旻在远处还让不出来,到了近处恍然察觉了对方的身份。

那修长的双臂,外加不高的身形,与他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了。

正是勾结马贼,给马贼喂养成瓜州都督的耿侯。

原来耿侯得知瓜州军马场的管事失踪之后,立刻意识到他可能已经暴露。

他虽不确定是真是假,但也不敢以自己母亲的安危来赌。

果断的带着自己的母亲由密道逃跑了。

为了不让他人察觉,他连妻儿都丢下不顾,当然也少不了派人通知他的兄长。

只是他也不知他兄长在哪儿埋伏张孝嵩,根本来不及知会,得到的只有耿长青给张孝嵩射死这一结果。

耿侯想着兄长惨死,想着自己的妻儿都给唐军关进重刑室,仇恨的火焰冲昏了脑袋,促使了这一次伏击。

他是前任都督,弄一张臂张弩这种违禁品自然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当初他就送了一张给耿长青,正是他用来射裴旻的那一把……

本来他是打算等裴旻靠近了再射,却不想裴旻直接退了。

他不确定是露了破绽,还是什么原因,机会只有一个,只能仓促的扣动了括机。

耿侯此次前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穿一身夜行衣不过是不想给在行动前发现而已,根本不打算掩盖身份,一扯脸上面巾,狞笑着扑了上前。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他知道凉州姑臧是裴旻的地盘,随时随地都有巡逻兵赶来支援。

他们只有三十余人,对上裴旻的护卫有着人数优势,再加上姑臧巡逻兵,显然不够。

他当然清楚裴旻剑术无双,有剑圣之名,堪称天下一绝,双方公平对决,自己绝无可能获胜。但如今他中了一弩箭,弩箭几乎要射穿他的右肩,整个肩膀没有半年的休养,都别想恢复。

身受重伤,只有一臂,即便他实力再强,也会大打折扣。

面对这样的剑圣,耿侯不觉得自己苦练三十多年的刀法,会输给他。

刀锋卷起了一阵光影,在面前形成一片刀网,甚是凌厉。

裴旻左手同剑,往前一探,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让刀网尽数销毁。

刀剑相抵!

耿侯大喝一声,双手猛地抓住刀柄,顶住秦皇剑往前硬劈下去。

裴旻若是双手健在,接下这猛力一击自然不在话下。

而今一手受伤动弹不得,只凭反手,如何接的下猛力一击,借力卸力,向后退了两步。

耿侯见如自己想的一样,下手更是杀招尽出,欲将裴旻杀之后快。

耿侯一刀紧似一刀,忽而窜高,忽而伏低,这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此刻矫健犹胜少年,将灵动二字发挥到极处。

裴旻坦然一笑说道:“让你知道一件事!”

耿侯只以为裴旻是缓兵之计,完全不予理会,吼声连连,连人和刀一并向裴旻扑去。

裴旻长剑出鞘,反刺他前胸。这一剑后发先至,既狠且准,耿侯登时毛孔悚然,眼前一花,面前的长剑竟然消失不见。

裴旻从他身旁掠过,耿侯只觉得喉间一凉。

原来裴旻在出剑的瞬间,将剑反握,长剑藏于他的手臂之下,两人交错的时候,轻转手腕,剑锋轻轻的划过耿侯的喉咙!

一剑封喉!

不想这人凶悍之极,喉咙给开了个口子,竟无丝毫畏惧之意,反身还要再战。

只是他一转身,秦皇剑已经透胸而过……

裴旻这时才徐徐打的道:“我想说的是受了伤的裴旻,还是裴旻!”

是裴旻,就不是杂碎能够对付的!

他早已看穿了耿侯的倚仗,第一剑他的目的是诱敌深入,故意示弱,让对方以为自己如他预料的一样,实力大幅度下降,从而放弃稳扎稳打,只攻不守,从而轻易取胜。

杀死耿侯之后,裴旻冲向了余下刺客。

他为了避免动作过大,而导致体内血液流失过快,用的都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进攻方式。秦皇剑上下腾飞,虽反手使剑,却不见半点生涩,所到之处只见剑影横飞,“啊啊”之声,不断传来。

明明是最直白的剑法,刺客们却无一人接的下他一剑,先后捂着要害翻到在地。

相较耿侯之前,几个呼吸就连斩三名护卫,裴旻这风轻云淡的好似闲庭信步的在街道上穿插,所过之处,贼人莫不倒地哀嚎,更显得可怕。

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等人早已听过自己这位上司的剑法天下无双,但对于个中的概念身为书生,却不慎了解,其中定位。

即便是王之涣剑术不凡,终究不是江湖人,也没有那个真实的概念。

如今他们见裴旻在身受重创的情况下,依旧游刃有余的用一个手将刺客一一制伏,好似天人下凡一般,眼中充满了震撼。

刺客们见裴旻轻而易举的将耿侯杀死,再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将他们的同伴一个个打倒在地,又见他向己方走来,莫不魂飞胆丧,直将他视为恶魔一般,无暇顾忌自己的对手,纷纷让护卫刺翻。

三十余刺客,裴旻一人一剑就干倒了一半。

张九龄、王昌龄、王维这些人面面相觑,想着难怪裴旻不喜欢带太多的护卫,就凭这受伤以后的表现,真要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他,这三十余刺客可够他一人打的?

见街道上已无敌人,裴旻皱着眉头,将秦皇剑丢给了王之涣,道:“将这些活的都压下去审问,他们都应该是马贼的核心人物,应该知道不少秘密,能消灭一些是一些。我受伤的事情,先别传扬出去。先别告诉我夫人,明天再通知她,注意尤其是别让小七小八知道。”

弩箭威力奇大,创伤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一些,先前一番拼杀,虽未运动过激,却也造成了体内血液加速流动,脸色有些惨白。

也让众人意识到,自己的上司真的受伤了。

虽然他的表现一点也不像伤患……

第七十三章 导火索 将帅不和

已如今的裴旻身份地位早已不比以往,本来他就是节度使里的另类。

除了有节度使的权力,还兼任着按察使的身份,掌陇右军政大权。而今更是二镇节度使,手握大西北的边疆安危。

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世人的眼中。

从他以雷霆手段整治河西军务开始,已经有世人开始对之展开了点评。

支持有之,觉得他操之过急有之,反正唐朝开明,不以言语论罪。

不说心系天下的真文士良才,好事好看热闹的假文士,乃至于百姓闲暇之余,都会说上一说,聊以消遣。

裴旻遇刺,如此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天下人的。

如何刺杀,怎么刺杀的,传言描述的绘声绘色,好似亲眼所见一样。

尤其是耿侯这个勾结马贼的前都督以臂张弩近距离对裴旻展开刺杀这一经过传扬出去,了解臂张弩威力的人都有一种裴旻凶多吉少的感觉。

臂张弩的威力太大了,算得上是这个时代单兵作战中威力最大的武器。要是配上特制的穿甲弩箭,铁甲都挡不住。

裴旻血肉之躯,如何抵挡?

以致于传出了裴旻深受重创,危在旦夕的传言。

传言还愈演愈烈,人云亦云之下,衍生了诸多版本。

以至整个河西,人心惶惶。

西州,裴旻遇刺的消息传到了西州。

夏珊听得如此消息,第一时间找到了西州都督崔希逸。

“都督,裴帅遇刺的消息,你可知道?”

崔希逸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地图,脸上一脸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波动道:“听说了!”

夏珊心底来气,她给裴旻调来西州协助崔希逸。

但是他们两人并不合契,崔希逸是个文人,虽懂兵事,却免不了文人的毛病。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句孔夫子的名言,正好对应着他们两人的情况。

崔希逸不是不想跟夏珊弄好关系,只是夏珊是云英未嫁之身,属于黄花大闺女,他担心过于亲近了惹人非议,远了又有隔阂,所以态度不冷也不热,特别纠结……

夏珊是直肠子,以为崔希逸有着文人的臭毛病,看不起他们,也懒得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

作为陇右军的一员,夏珊对于裴旻这位上司,还是极其敬重的,甚至超过了她的伯父原陇右节度使郭知运。

见崔希逸一点也不在乎裴旻的生死,夏珊本就满腔怒火,瞬间爆了,喝道:“裴帅待我们如己出,我要回凉州去探望。”

崔希逸怔了怔,恍然道:“夏军使误会了,在下并非不关心裴帅的安危,只是你我非大夫名医,便是有心亦是无力。与其为之乱了心神,不如将裴帅安排下来的事情处理妥当,让他安心休养。在下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裴帅福大命大,区区蟊贼,还要不了他的命。”

夏珊也是久经战阵,听出了崔希逸话中有话,迟疑道:“崔都督此言何意?”

崔希逸沉声道:“我来西州大半月余,特地拜请了前任都督曹英杰,向他了解境内贼寇情况。几乎可以确定西州马贼并非是真的盗贼,而是草原异族,他们打着马贼的幌子劫掠。对付他们,我们不能用对付马贼的手段小打小闹,他们背后有族部的支撑,小规模的损耗,无法伤及他们筋骨。不将他们打伤打疼,要不了多久,必将复来。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前任都督就是吃的这个亏,他能防住两次三次,却防不住四次五次。只有打疼他们,让他们不敢再来,才能一劳永逸。”

夏珊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紧握着拳头道:“你是说,那群杂碎想趁裴帅遇刺的机会来趁火打劫?”

“不敢确定,却有这个可能!”崔希逸眼中闪着几丝睿智的光芒,说道:“他们不是马贼,无规律,随意而起。他们但凡出击,是经过智者谋士商议后的行动,这样反而能够猜测他们的行踪。我们这边越乱,他们来袭的机会越大,就如突厥利用薛都督的病故奔袭凉州一般。要不是裴都督凑巧在凉州,能够制住杨敬述,凉州会是什么情况,可以想象。”

“岂有此理!”夏珊想着有人居然用裴旻的遇刺做文章,怒火腾腾而起,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

崔希逸也有些讶异,想不到裴旻竟如此得军心,灵机一动,突然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提高贼人来袭的几率。”

夏珊对着崔希逸一拜道:“都督请说,在下定然全力配合。您说的不错,我去凉州,改变不了一切,不如留在西州,将来犯之敌杀个干净,让裴帅安心养病。”

崔希逸笑道:“夏军使,觉得我们关系如何?”

夏珊脸上略显尴尬,顿了顿道:“在下之前对于都督却有不敬之处,还望都督谅解。”

崔希逸摆了摆手,道:“这非军使一人问题,也实话说了。在下有一非常贤惠的发妻,在老家侍奉母亲抚养儿女。在下不想有任何的闲言闲语传到家乡,这才与军使保持了一段距离。”

这之间的误会一解除,夏珊立刻笑了起来,道:“还以为都督是看不起我这粗人呢,都督原来是性情中人,是我误会你了。”

这一次她是真心的致歉。

崔希逸也认真的回礼,然后道:“我们关系不和,想必对方也知道。我们不如现在将矛盾激化,然后军使去凉州‘探望’裴帅?”

夏珊瞬间会意,明白了过来,双手一合道:“就这么办!”

很快崔希逸、夏珊撕破颜面的消息在西州传开了。

夏珊是陇右军调来西州的,原本直属裴旻,现在换成了西州都督崔希逸,对于这个新上司,缺乏基本的尊重。

而崔希逸原来在肃州混得风生水起,将肃州维护的井然有序,却给调到混乱复杂的西州,心底早有怨言。

一个对于裴旻敬若神明,一个对之心有怨言。

两人一直打着冷战,维护者表面的关系。

裴旻遇袭成了他们矛盾激化的导火索,瞬间燃爆了他们那层薄弱的和平。

夏珊直接无视了崔希逸,擅离职守,往凉州探望裴旻去了……

第七十四章 安家父子

际西州。

实际上细细算来,西州其实就是西域的一部分。

西州的治所是高昌,不用怀疑,就是后世新疆那个高昌。

当年李世民派遣大将侯君集攻取高昌之后,霸道的将这个原本属于西域古国的地域,强行规划至河西,成为了大唐的一个州。

这也显示出了李世民这个皇帝的高瞻远瞩,西州的存在就如一个钉子契进了西域腹地。

高宗李治能够轻易的攻取西域,在西域建立四镇都护府,西州这个钉子取得了决定性的作用。

即便是现在,西州也有着极高的价值意义。

因为西州百姓多为西域古国遗民,管制起来格外困难。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并不是空话。

在早年的西域,几乎没有什么顺民一说。

那就是典型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方。

旅人若非结伴而行,讨碗水都会遇到危险。

因为当地百姓会很热情的将你迎入帐中,然后给你一记闷棍。

运气好醒来的时候,光溜溜的躺在荒野里,运气不好就醒不来了。

但随着唐朝的强势入驻,带来了文化管束,西域也日渐富庶,类似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尤其是西州百姓,深受汉化,在行事上有了极大的改变。

不过近年来,西州百姓对于地方官府的无能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屡次失败,令得他们的家园受到劫掠,导致生活困窘。

这里不似陇右,昔年洮州受难,朝廷多次调拨物资支援。

西州天高皇帝远,百姓困苦,朝廷又如何得知?

即便知道,亦不过鞭长莫及而已。

失去了公信力的朝廷,百姓自发组织了护卫联盟。

这里民风彪悍,拿着兵器便是一条汉子。

虽然没有经过特别的训练,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他们能够豁出一切,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还别说,真抵御了几次马贼的袭击。

这日约定联盟的几个村落响起刺耳的骨笛声。

尖锐的声音在草地上空回荡,随即几乎每一个帐篷都响起了类似的骨笛声。

一个个彪悍的百姓,拿着简陋的兵器冲出了帐篷。

他们一如以往的聚在了一起。

“跑,快跑到高昌城里去……”

等待他们的却不是阻止抵御,而是惊慌失措的高喝。

传讯的少年郎安重璋厉声叫道:“父亲,敌人有三千之数,太多太多,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安重璋的父亲安忠敬一听如此人数,脸色也不由得骤变。

这马贼来袭,至多也不过四五百人,怎么来了三千之数。

除非这伙马贼不是真的马贼……

三千兵士,绝对不是他们这些聚在一起的百姓可以对付的。

安忠敬果断听从了自己儿子的建议,厉声道:“快,快撤往高昌,东西都不要了。女人孩子先走,我们留下来,殿后!”

安忠敬是安息王的后代,他的父亲曾经是唐朝的右武侯大将军安兴贵,有了这层身份,安忠敬在百姓心中威望极高,也是众人推选出来的首领。

听他如此安排,众人也没有异议,一哄而散,安排自家的媳妇儿女逃命去了。

胆子小的也跟着一并溜了,但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留了下来。

好勇斗狠的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比起死,他们更加在乎尊严。

约莫小半个时辰,远处一点痕迹也没有。

安忠敬突然猛拍了安重璋的后脑勺,喝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安重璋叫屈道:“怎么可能,孩儿亲眼所见,决不有错。”

安忠敬也知自己儿子的本事,

他们安息国最擅养马,昔年安息帝国巅峰的时候,甚至叫板东西,与当时的汉朝、罗马、贵霜帝国并列为当时亚欧四大强国之一。

安息国最强大的就是他们的骑兵,论养马的技巧,安息与大宛、乌孙,并称于西域。

安息国灭了很多年了,安重璋作为安氏一族的皇室成员,身怀安息国流传下来的养马、驯马的绝技。

他年纪虽小,却天赋异禀,身怀伯乐之才,只听马蹄音都能大致听出数量,亲眼看见更不会错。

“我去看看!”

安忠敬上马向安重璋所指的方向跑去。

安重璋也不甘寂寞,跟了上去。

父子两人往西北行了约十里左右,远远却见两支部队竟然在草原上相互对峙。

父子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偷偷由右方的一次山丘迂回靠近,他们将坐骑藏在坡下,趴在高处看着战场……

双方数量皆在三千左右,彼此并未开战,而是相互兜着圈儿。

安忠敬突然笑了起来,道:“这个裴旻还真有本事,这回这群‘马贼’可要吃瘪了。”

安重璋也渐渐看出了门道:“那个是唐军,他们堵住了马贼撤退的道路。”

安忠敬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道:“要是我没猜错,新任的这个崔都督是用我们坐饵了,吸引马贼来袭。他们则直接插对方后路,先堵住他们的退路,逼着马贼一战。这般敢打敢拼的唐军,可不多见。看来,我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走,我们回去,召集兄弟,帮衬一把,出一出恶气。”

父子两人偷偷的溜走了。

两军之前,夏珊一身靓丽的明光铠,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显眼。

瞧着对面带着几分从容的马贼军,清秀的脸上露着几分坚毅,喝道:“兄弟们,都说草原的骑兵来去如风,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都是两条腿骑在四条腿上,他们还能比我们多生一条腿出来不成?就算有,今天也要给老娘砍了去……比逃跑,我承认,我们比不过这般杂碎,但是比冲锋,跟我们镇西军相比,这群家伙,就是刚断奶的娃儿!这也是我们先断了他们的去路的原因……免得他们逃跑!”

镇西军的将士轰然大笑,全然不将眼前之敌看在眼里。

“这一战……”夏珊高举着手中的马刀,厉声道:“我军必胜!对付他们不需要任何战术,任何打法,直接撵杀过去,取胜便是!”

没有任何的犹疑,没有半点的犹豫!

夏珊见对方不在想着逃跑,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阵头数以百计的旌旗摇动起来,红胄红甲的镇西军精骑呼啸着迎了上去。

夏珊这个陇右赫赫有名的俏夜叉,迎来了河西的第一战。

第七十五章 如精灵一般的唐军轻骑

军看着向自己猛冲而来唐军,马贼首领呼衍颉里骨脸上露着几丝狰狞。

正如崔希逸、曹英杰这些人预料的一样,颉里骨根本就不是什么马贼,而是草原沙陀突厥的兵士。

沙陀突厥是西突厥的一支,居于准噶尔盆地东南﹑天山山脉东部巴里坤一带,那里有一片有大碛﹐名沙陀﹐故号“沙陀突厥”。

西突厥覆灭之后,沙陀突厥就降了大唐,后来还因从征铁勒有功﹐被授予金满州都督。

武则天末期,这个权倾天下的老妇人日渐昏聩,边疆动荡。

沙陀突厥背离了大唐,投奔了突骑施,这些年一直在突骑施、大唐之间游离,就如墙头草一般。

不论大唐还是突骑施,都看穿了沙陀突厥的尿性,不再理会这个墙头草了。

原本沙陀突厥不管跟着大唐、突骑施都会得到一定支持,保证他们衣食无忧。

但是双方都断了对沙陀突厥的照顾,沙陀突厥日子难过了起来。

他们不敢明里对付唐朝,只敢佯装成马贼,劫掠物资。

沙陀突厥干的极为小心,一直没有出过差错。

令得西州都督曹英杰焦头烂额之余,也只能往这方面怀疑,却无证据。

裴旻空降来河西,又将崔希逸调到西州担任都督。

沙陀突厥的族长与族中谋臣登时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裴旻连续击败吐蕃、突厥、已经成为大西北不可忽视的大人物,在草原各族心里拥有超凡的威信,半点也不逊色当年的神威天将军马超。

尤其是他的用兵风格,以杀伤为上,每每对战,对手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绝非以往的小打小闹。

沙陀突厥本性贪婪,既不敢惹裴旻这样的大人物,又不舍得放弃财富,一直注意着河西的情况。

河西的一切变化皆在他们的眼里,也意思到如果真让裴旻这样发展下去,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劫掠西州了。

不过在他未能掌控之前,还是值得一试的。

尤其是西州将帅不和,都督崔希逸与大将夏珊相处不睦,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接下来似乎老天也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裴旻遇刺,崔希逸、夏珊矛盾激化,无不让西州漏洞百出。

沙陀突厥的族长也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破天荒的动用了三千兵士,为得就是一次吃饱喝足。

呼衍颉里骨是沙陀部落的勇士,多次负责西州的劫掠,轻车熟路的奔向了高昌附近的部落群。

他多次“造访”,对于西州的情况了如指掌。

现在的西州算得上是两极分化,既保留了高昌时期的风格,又有唐朝的汉文化。

高昌城里的汉化严重,与唐朝别的城镇一般无二,但城外依旧是遍地帐篷的景象,并未聚成村落。

城镇他们是劫掠不了的,那分散在高昌城附近的牛羊百姓,才是他的目标。

一路上长驱直入,毫不停歇。

却不想唐军直接奔袭到了他们后方,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呼衍颉里骨也意识到中计,不愿跟唐军纠缠,果断放弃了此次劫掠,意图迂回逃离。

不想他们想放弃,唐军竟然不让,跟着他们迂回而动,就是挡在他们的前面。

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呼衍颉里骨这草原悍将?

呼衍颉里骨多次击败唐军的追击,对于唐军存着一定的蔑视之心,直接作出了进攻的架势。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边还没有发起攻击,对面已经先一步冲锋了。

势头威势格外凶悍。

呼衍颉里骨顿觉受到了蔑视,高举着狼牙棒,喝道:“草原的狼崽子们,狡猾的唐人脑袋让牛屁股挤了,跟我们马背上长大的勇士在这草原大地上战斗……哈哈,今个儿,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兔子搏狼,什么叫做找死。”

他指挥着麾下三千骑兵缓缓的向前逼近,相比夏珊轻骑兵的全速奔袭,他们的速度却异常缓慢,只是缓缓的提着速度,小跑着前进。

见唐军骑兵即将进入一箭之地,呼衍颉里骨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喝道:“上弓!”

一个个突厥骑兵取出了弓箭,在奔跑中拉弓上弦。

骑射,正是他们草原民族赖以生存的最强利器。

“放箭!”

弓弦震响!

三千箭羽如同蝗虫一样涌向了唐军骑兵!

呼衍颉里骨持着大弓在手,准备聆听凄惨的叫声。

他早已看出来了,对方的骑兵跟他们一样,都是轻骑兵。没有重甲,一身轻装,以机动速度为上。

以他们的冲击速度,迎上从空中落下的箭羽,威力会放大一倍以上。

他对于他们部落的箭法极有信心,这一箭之地,固然做不到必中,但是范围不会偏差一丈间距,面对三千军阵,只要运气不是太差都能射中一个目标,都将给对方造成巨大的伤害。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呼衍颉里骨整个人都呆傻住了。

面对漫天飞来的箭羽,夏珊冷静的唿哨了一声,在那间不容发的瞬间,三千唐军轻骑仿佛空气中舞动的精灵,左右斜刺里分散跑开,露出了一大片空旷的地域,除了十几个稍微慢了一点的骑兵落马外,大多数箭羽都落了空,落在了唐军避让开来的空地上。

呼衍颉里骨目瞪口呆,这种骑术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即便他们突厥,也做不到这点!

唐军的骑术,比他们还要出色?

呼衍颉里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股恐惧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射,射击!”

呼衍颉里骨语气都有些乱了!

其余的突厥骑兵也满心震撼,慌慌张张的射出了自己手中的箭羽。

这一下因为慌乱,射的大失水准,箭羽过于分散,反而给唐军骑兵造成了三十余数的伤亡。

但此刻夏珊已经逼到近处,突厥骑兵已经没有机会射第三轮了。

呼衍颉里骨这才警觉过来,他们以轻骑剽悍见长,向来都是远远放箭,敌军一旦逼近就立即后退。

可唐军轻骑的速度灵活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他们的箭羽没有阻挡半点对方进攻的步伐,此刻后撤根本拉不开距离,反而因无法瞬间加速,给追上,造成后背失陷的可怕局面。但如此正面对冲,亦没有多少距离给他们提升速度了。

几乎没有考虑的瞬间,呼衍颉里骨硬着头皮,选择了进攻!

第七十六章 半个时辰解决的战斗

对于草原民族的骑射,裴旻在夏珊训练麾下轻骑兵的时候,跟她做过这方面的对话。

他见夏珊在有模有样的训练轻骑兵的骑射功夫,裴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意见。

他觉得在这骑射上,夏珊再如何的训练,除非个别天赋异禀的,大多数人很难比得上草原游牧民族。

骑射于游牧民族来说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一般六七岁就开始学习骑马,十出头已经能跑马射箭了。而他们华夏人除非身在富户人家,寻常兵士掌握骑术的都不多,更别说高难度的骑射功夫。

在根基上他们农耕民族的兵士在骑射一道,先天性的就会输给游牧民族一筹。

这是民族差异,是很难弥补的东西。

既然比不过,所以裴旻并不建议夏珊着重于骑射方面的训练。

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优势才是真理,将时间耗费在敌人的优势上,付出了努力,还未必是敌人对手,太不值当。

与草原民族相比,唐军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严谨的军纪,执行力,搏杀武技,军阵配合,以及锋利的武器,优秀的衣甲,这一些都不是草原民族能够相比的。

与其训练轻骑兵与游牧民族对射,不如训练如何快速逼近,与他们展开白刃战。

如何躲箭也就成了夏珊主要的训练项目之一,六七年的训练,镇西军已经将变阵躲箭这一技巧掌握的如火纯情,并在这一战中大放异彩。

避开两轮劲射,几下呼吸的功夫,双方狠狠撞击在一处!

唐军已经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沙陀突厥却还未将速度提升起来。

普一接触,差别以十分明了,唐军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

镇西军的骑兵狠狠地楔入沙陀突厥的骑兵之中,将沙陀骑兵松散的阵势割裂,将他们这些年的训练成果展现了出来。

他们挥砍着锋利的马刀,五六成群,与沙陀突厥的骑兵展开了搏杀,就像割草一般将沙陀人不断从马上斩下来,鲜血大片大片地溅在满是新绿的草地上。

夏珊的表现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她奋力冲击,人马合为一体,手中的百炼刀起手将迎面而来的沙陀骑兵的脑袋挥砍下来,率领镇西军不断向沙陀兵的阵形腹地挺进。

在冲击力的帮助下,夏珊一马当先以摧枯拉朽之势穿透了这股敌兵。

冲出了敌阵,夏珊并没有立刻回头掩杀,而是继续向前加速,向右迂回绕了一个圈,将速度提升起来,从沙陀突厥的右后方再次杀入了敌阵。

呼衍颉里骨想不到自己一个照面就给打的如此狼狈,看了一眼周边的己方兵士,只见遍地的死尸,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一个照面之下,己方就差不多折损了四百余精锐骑兵。

看着又发动新一轮突击的夏珊,他知道再挡不下这一次突击,真的就玩蛋大吉了。

他大吼一声,率领着百余亲随,向迎面而来的敌人激烈地对撞过去。

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呼衍颉里骨在即将和敌骑撞在一起的瞬间,狼牙棒猛地挥砸而出,直将对方连人带兵器,一并砸飞了出去。

他瞧见了夏珊的存在,知道她是这支军队的统帅指挥,不由分说向她冲了过去。

他马术极高,竟在瞬间就抢入了位置,跟夏珊打了照面,狼牙棒猛地向夏珊的面门。

夏珊毕竟是女子,腕力不济,不敢硬接这一计,直接仰面平躺在了马背上。

呼衍颉里骨挥了一个空。

夏珊人虽避开,马却依旧保持前冲状态,两人交错而过。

夏珊直起身子,喊了一句,“护我!”

立刻左右骑兵奔袭到了夏珊四周,为她抵挡四面敌人。

夏珊用嘴巴咬住战刀,取下了后背的弓箭,回身开弓瞄准!

呼衍颉里骨一招打空,谩骂了一声“懦夫!”

正想回身去找对方,当前战局,唯有将她斩杀,才能反败为胜。

但他周边皆是唐军,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能够如意的调头转向?

挥动着狼牙棒斩杀了两名唐军,呼衍颉里骨回头寻找着夏珊的踪迹,但回头看见她的那一刹那,一支利箭已经飞跃到了他的咽喉,从颈脖后突出……

“鬼女人竟然放冷箭!”

带着对夏珊的强烈鄙视,呼衍颉里骨失去了所有意识,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给踩踏成了肉泥!

仗打到这个地步,丧失了指挥的沙陀人已溃不成军,无心恋战,意图逃跑了……

安忠敬、安重璋这对父子回到了部落,纠集了人马,领着五百余百姓赶到的时候,唐军已经开始清理战场。

他们收集首级,捡取散落的衣甲器械……

安忠敬、安重璋面面相觑,他们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半个时辰,唐军已经取得了优胜。

数以千计的马蹄嘈杂纷乱地踏地飞奔,一股千人队瞬间冲到了近处。

安忠敬、安重璋神色骤变,赶忙厉声叫着:“我们是高昌百姓,得知马贼来了,特地来相助的,并无恶意,并无恶意。”

瞬间安忠敬心里有些后悔了,杀良冒功,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何况他们现在还处于战斗状态……

实是沙陀人佯装马贼,给他们带来的太多的仇恨,一时半刻没有顾虑那么多。

而且他也相信陇右军的军纪。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口号,安忠敬还是听过的,他觉得只要他们成功突袭贼兵的大后方,帮了唐军的忙,唐军因不会对自己的子民干出人神共愤之事。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战事结束的那么快!

千余骑兵来到近处,听得对方叫喊,夏珊制止住了军队的进击,来到了阵前,看着安忠敬、安重璋一行人,确认了他们的身份,道:“都回去吧,你们是百姓,安逸的生活便是。这打打杀杀的,还是交给我们军人来干。我夏珊今日向你们保证,不敢说这西州以后无贼,但只要有马贼出没的地方,就有我军身影,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直至贼匪尽灭!”

听到夏珊这般霸气的宣言,以及镇西军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

五百余饱受贼匪祸害的百姓,一个个都欢呼起来。

安重璋原本瞧不起唐军,看着夏珊以及镇西军,突然有了从军的念头。

夏珊这时也注意到了这五百百姓的坐骑,竟然皆是难得的良驹!

第七十七章 一石三鸟

凉州姑臧!

裴旻在娇陈的伺候下,带着几分艰难的穿好了衣服。

耿侯的那一弩箭虽未给他带来生命安危,但是弩箭的威力实在太大,他右肩直接给射穿了,整条胳膊都动弹不得,一动就有着刺骨的疼痛。

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个小半年,整个胳膊都别想活动自如。

裴旻本想不让小七小八担忧,在外边住上个把月,等情况好了些再回去,免得吓到他们。

只是他住在外边,娇陈就太辛苦了。

这种事情,能瞒小七小八,但是一起祸福与共的娇陈,定是不能瞒着她的。

在第二天,处理好了伤口,拔出了弩箭,样子不那么吓人之后,他就让人通知娇陈了。

娇陈的表现还算淡定,强忍着伤心在一旁照顾他。

为了不让小七小八起疑,还要强颜欢笑的给他们上课,指点他们习文断字。

一来一回,一天要跑个好几趟。

只是一天,裴旻就受不住了,住在外边,娇陈实在太辛苦了。

怎么好的夫人,裴旻岂能忍心让她如此操劳,何况让他躲着个把月不见小七小八也难受的慌。

索性不躲了,直接回了家。

果然!

小七小八见裴旻成了独臂杨过,也不知是真心关心他们的父亲,还是伤心不能骑大马了,两小家伙哭的特别厉害,泪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掉。

作为家里的宝贝,小七小八除了幼儿未开智时,莫名大哭以外,自开了灵智以后,就未曾这般哭过。

可将裴旻心疼的,夫妇两人劝了老半响才止住两小家伙的泪眼。

看着小七小八红肿的跟樱桃似地眼眶,一度让裴旻后悔这个决定了。

好在小七小八听话,大哭过后,表现的非常听话乖巧,也不早他玩耍了,每天早晚还会固定的给他“呼呼”,吹一吹就不疼了。

为了避免娇陈过于劳累,他提前展开了昔年的设想,让王维、王之涣、王昌龄这三王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指点给小七小八当启蒙老师。

有三王教学,娇陈心底也放心,安心的照顾裴旻一人。

娇陈给裴旻穿好衣服,帮他捏揉着右臂,这也是大夫吩咐的。

弩箭威力过大,伤到了肩膀的筋骨,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大夫并不敢保证,只是吩咐娇陈,让她有事没事搬着捏捏右臂,疏通脉络,免得长时间不动,影响未来。

也是因这一句话,娇陈有事没事的就给他捏揉着右手。

裴旻也不想真跟杨过一样,成为左手特别强大的男人,老老实实的尊者医嘱,即便娇陈自己忙活的时候,也会用左手捏几下。

“公子,王要籍在外求见,说是西州传来消息了!”

一个俏丽的丫鬟过来通报。

王要籍就是王维,身为裴旻的秘书,王维的官职是节度使要籍。

裴旻此刻算的上是伤病告假,极少过问节度使的事情。

他之前的连番出拳,已经对症下药。针对河西的弊端以雷霆手段收权,结果显著。而今河西诸君,以为他一人命令是从。很多事情以无需他出面,张九龄、李林甫、颜杲卿、袁履谦、牛仙客等人又足够出色,事情交给他们处理,也绝对的让人放心。

唯一值得裴旻担忧的只有河西军的训练情况以及西州的匪患了。

河西军的训练裴旻原本打算他自己亲自问过的,如果没有遇刺这一事情,现在他差不多开始处理此事了。

如今此事也只能放一放,由袁履谦这位节度使支使替他监督。

次之就是西州的匪患。

河西的匪患因为马贼首领的死,得到了缓解。

王小白得知自己的“失误”,导致了耿侯的逃脱,裴旻的遇刺,自责之下,将怒火发泄到马贼身上。

他利用从御史台带出来的手段,对付那些给生擒的马贼,强迫他们说出同伙的行踪,藏匿的地点。

连连出击,剿灭了不少据点,夺取了不少的物资。

对于这些物资,裴旻也不贪,分别给了河西诸州的刺史,让他们将这些物资用于百姓的生计上。

余下的四散的虾兵蟹将缺少合理的指挥庇佑,短期内是不成气候的。

唯有西州的马贼,他们来至于游牧民族,并未受到波及,还有遇袭的可能。

王维带着西州的事情来,裴旻还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忙道:“快将他请进来!”

王维精神抖擞的来到了裴府后堂,见裴旻、娇陈皆在,分别向他们问好。

娇陈微微万福还礼,借口有事告辞去了。

裴旻对于公事从不避讳娇陈,娇陈却始终坚守本份,处处避嫌。

裴旻大马金刀的坐着,笑道:“看摩诘的表情,便知是大好事!”

王维开心的应道:“恭喜国公,贺喜国公!前线大捷,在崔都督的谋划下,夏军使以三千对三千,大获全胜,以微弱的代价,斩首两千六百余……”

“太好了!”

裴旻双手一合,笑道:“然后呢,崔都督是如何处理的?”

他不怀疑夏珊与他麾下镇西军的实力,他将夏珊交给崔希逸就是有足够的把握相信夏珊的镇西军能够克制游牧民族的骑射。

将游牧民族引出来,这是本事,但还没有达到裴旻的要求。

都督,这个是有军事自主权的职位,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可以不通过他这个节度使擅自调用兵事。

这种大权,不是一般人,裴旻可不会给他。

封常清、张孝嵩是经过实战考验的,崔希逸在肃州干的不错,却也不能证明什么。

西州才是他证明自己能力的地方。

王维迟疑了片刻道:“崔都督处理的方式很怪,他没有审问那些伤残投降的贼匪,而是直接让人将所有马贼的首级都砍了,运来记功。然后将那些尸身丢在西州靠近草原的边境上,说是要让所有意图来劫掠的异族贼人知道,敢来西州劫掠,那些尸体就是他们的下场。”

裴旻眼睛一亮,双手一合,笑道:“看来我是所托非人,这崔希逸有两把刷子,当个都督,绰绰有余!”

王维迟疑道:“属下愚钝,看不出来。”

裴旻笑道:“崔希逸这招可是大有名堂,是一石三鸟,高明的很呢……”

第七十八章 所谓的真爱

王维性子仔细较真,裴旻知道今日他不将缘由说出来,以自己这个属下的脾性,只怕是睡不着觉了,解惑道:“其一、杀鸡儆猴!就如他所说的一样,用这三千具尸体,做个榜样。你想三千人都输得那么惨,来少了岂不是找死?来多了,那就是两国交锋了。有这两千多具京观,足可保边境一定时间内无忧。”

“其二、借刀杀人,草原上的弱肉强食,可比我们厉害的多。他们为了争夺草场水源,相互的斗争,是你死我活。一但部落发生了意外,实力大损,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让另一部吞并。三千生力军,一个部落,要是突然少了三千生力军,那是什么概念?意味着大型部落伤筋动骨,不大不小的部落走向衰败,小部落直接灭亡。”

王维心思剔透,听到这里,焉能不知借刀杀人的用意,惊喜道:“崔都督这是打算告诉草原人,有个部落实力大损,正是吞并他的大好机会?”

“然也!”

裴旻点着头,眼中露出了赞许的意思道:“我们若是想草原进军,一方面要筹备大量的物资。对方要是实力强大还好,还有些盼头,若只是一个中小部落,他们往漠北深处一钻,我们去哪里找他们?这就好比用黑火药点木材一样,根本不值得。另一方面,西域局势复杂,我们出兵北方草原会让北方草原人人惧惊,从大局考虑,大是不利。用草原的刀,为受害的百姓报仇,而不费一兵一卒,崔希逸当真走了一步妙棋。”

王维想不到还有更深层的原因,眼中露出一抹佩服。

“还有第三,是投石问路!”

裴旻说道这里,脸上就露出一丝凝重了。

王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带着求知欲望的看着裴旻。

裴旻道:“草原上不是没有真正的强势部落,折损了三千勇士,未必就伤的了他们的筋骨。虽说可能性不大,却也不排除是他们的人。要是草原上风平浪静,那边可以断定,这幕后的黑手就是他……”

裴旻没有说出名字,王维当然知道是谁。

如今在西北草原,唯有突骑施能称得上“强势部落”这四个字。

只是因为拜占庭的关系,唐朝与突骑施的关系还算友好。

此次长安聚会,突骑施也与唐军定了通商友好往来的契约,真要是突骑施,这背后的意义可有的追究了。

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崔希逸做不得主,即便是他裴旻也只能发表看法,将决策权交给李隆基与诸位宰相定夺。

一石三鸟,用最冷静理性的手段,处理的非常妥当。

这也是文士的特长,冷静理性。

“这个崔希逸是个人物,西州,可以放心的交给他了!”

裴旻对于崔希逸的处理方式,非常满意。

一切也如裴旻所说,崔希逸算计的一样。

沙陀突厥莫名少了三千勇士,实力大幅度下降,族中妇女过多,劳力不足等诸多问题,瞬间迸发。

葛逻禄了解各种情况之后,直接纵兵趁势灭了沙陀突厥,将族里车轮以上的男人处死,妇孺幼儿则成为了他们的战利品,等待着他们的不是买卖出去,就是漫长的牧奴生涯。

借刀杀人,取得了显著的效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在裴旻于姑臧都督府安逸休养的时候,长安也因流言蜚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谣言传到了长安,那就更夸张恐怖了。

有的说裴旻这个剑圣,御赐的天下无双,将成为过去式,他的手臂受了重伤,再也不能握剑了,从此成为了废人。

还有的直接说他给强弩透胸而过,是因为心脏生的偏左的原因,才免去了一死,没有五六个月都下不了床……

更玄幻离谱的还是将他说死了,只是不想引起河西动荡,没有言明……

千奇百怪的流言,应有尽有。

尤其是身在长安的裴母,因得知裴旻受伤的消息后,匆匆忙忙的离开长安,更显得此事的真实性。

李隆基从高力士那里听到了各种传闻,也不免为之担忧,在第一时间派出宫里的御医,不远万里的去凉州,为裴旻医治,还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裴旻的手臂……

同时这位李家三郎最近也为武婕妤的事情烦透了心。

后世人都将杨贵妃视为李隆基的挚爱,或是赞美称颂他们的情感,或是讽刺他为了杨贵妃而失了半壁江山。

实际上从历史的种种来看,李隆基真正宠爱的不是杨玉环,而是武婕妤。

杨玉环更像是武婕妤的替代品……

历史上的武婕妤受李隆基专宠,一宠就是二十年,时间远胜杨玉环。

这二十年里,武婕妤身为武三思的侄女,一直受到文武百官的特别“关照”,但是李隆基却一直护着他,甚至特别给她创了一个惠妃,一个跟在贵妃之上的位子,并且多次想立她为皇后。

只是受到了百官的一致反对而作罢……

武婕妤不同于杨玉环,杨玉环并无野心,她只是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寻常女人。

武婕妤却是武家的后人,拥有者超于常人的野望,为了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帝位,她可以干出任何泯灭人性的事情。

她陷害皇后,诬告太子,谋害三王,可谓恶事做绝。

她不像武则天那样,有野心还有高超的手段,做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她手段低劣,导致恶行人尽皆知。

但是李隆基任是站在了武婕妤这边,不管她做了什么,干了什么,都一如既往。哪怕她陷害弄死了自己的儿子,依然对她关怀不改。

最终恶有恶报,武婕妤自从陷害了太子等人之后,害了疑心病,屡次看到他们的鬼魂,竟一病不起。请巫师在夜里作法、为他们改葬,甚至用处死的人来陪葬,各种办法都用尽了。最后,被她还是让自己活活吓死了……

对此李隆基任是不管不顾的追封武婕妤为皇后……

这种包容纵容,几乎到了病态。

相比李隆基两次赶杨玉环出宫,武婕妤的待遇不要好上太多。

而且李隆基宠爱杨玉环的时候,他已经变得昏聩不愿处理朝政,而宠爱武婕妤的时候,却是他最英明的时候……

后世人也不知如何解释这一切,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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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长安动荡

为了武婕妤,处在最英明时候的李隆基能够为了他,一天之内杀死自己的三个儿子!

也很符合李隆基重情与薄情的设定。

他只关心在乎自己关心之人,对于其他人,有着本性的冷漠,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裴旻恰好是李隆基关心的人物之一:甚至认为裴旻是天命之臣,从最开始的先天政变,一直为他尽心尽力的分忧天下事。

每当朝堂出现困局的时候,裴旻永远是第一个为他站出来的人,甚至还为他放弃了长安的大好前程。

如今最爱的武婕妤给群臣逼得打入了冷宫,他身为一个皇帝,却无力相救,而信任的大臣也出了事,李隆基原本就躁动的心,彻底的狂暴了。

面对文武百官,大发雷霆之怒。

“简直无法无天!”

“一个都督,竟然是贼匪培养起来的,还是马贼王的弟弟。这般可笑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还累得我国之栋梁,为臂张弩所伤……”

“我大唐颜面何存?朝廷颜面何在?”

“一个个监察御史怎么巡视?瓜州刺史是干什么的?同僚多年,竟然一无察觉……将负责河西的监察御史,瓜州刺史都给朕撤了。”

“另外还有谁说裴国公在河西手段过激的?”

“河西的情况糜烂至此,一个贼匪的弟弟都能当上都督,不用雷霆手段,如何镇服的了?”

“你们一个个在长安,又哪里知道河西的困难?国公需要的是支持,不是刁难!”

“鉴于河西情况严重,朕决定加封静远为河西按察使,另外陇右一地,也以太平,收回他陇右按察使的职务。”

面对李隆基的勃然大怒,文武百官无人敢辩驳一句。

下朝之后,宋璟、苏颋、张嘉贞、张说、源乾曜,唐朝几位说得上话的宰相聚在了尚书省。

他们个个面带忧色,相顾无言。

苏颋看了一眼众人,带着几分战兢的说道:“陛下似乎有些变了!”

张说长叹道:“许是因为武婕妤的缘故吧!陛下这是指桑骂槐呢!借着裴国公的事情,指着我们掺和他的家事。之前也不是来过一出?”

诸宰相都明白张说说的是裴旻兼任河西节度使一事,李隆基一样是将他们臭骂了一通。

但谁看不出来,李隆基为裴旻说事是一方面,宣泄武婕妤的怒火也是一方面。

宋璟沉声道:“裴国公确实是国之栋梁,虽然荣宠过重,但从未有过不利我大唐的举动,反而有着我等远比不上的功绩。在此事上,我们还是尽量迎合陛下,别事事都忤逆于他。”

“但武婕妤一事,决不能让步!我大唐禁不起再一次受到武家余孽的危害……尤其是现在,哪怕这个相位不要,也绝不退让!”

宋璟是过来人,深知武家人给大唐带来的危害。

他是首相,如此一表态,苏颋、张嘉贞、张说、源乾曜等人都对以看向恭敬的眼神,知道此事过后,不管成与不成,宋璟的相位是保不住了。

不过这也正是文人风骨,为了心中的道义,即便明知自己的未来,也义无反顾。

李隆基在朝堂上发泄了一通,回到后殿,想想在冷宫受罪的武婕妤,又想想在病床上的裴旻,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力士,叹道:“力士,朕现在好累!婕妤出了事,静远也受了伤,现在也只有你陪在朕的身旁了。”

高力士带着几分担忧的道:“陛下放心,老奴会一直陪着陛下左右的。国公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武娘娘,老奴早已安排下去,娘娘不会受到半点的委屈,生活一切如常。”

“如此,朕便放心了!”

李隆基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高力士其实还有话未说,在冷宫的武婕妤并没有认输,而是将一切过错都推卸到了王皇后的身上,表示一切都是王皇后布下的局,针对她所下的局,一切都是王皇后策划的,她只是因为过于在乎而中了计。

高力士知道武婕妤这是在做垂死挣扎,但是他了解李隆基,知道李隆基的性子。

李隆基对于王皇后的薄情,对于武婕妤的专情,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相信武婕妤的话。

高力士一心向着李隆基,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从本质上而言,高力士是真正关心在乎李隆基的存在。

也是因此,在历史上李林甫权倾天下的时候,高力士是唯一一个感冒触怒李隆基的风险,劝说李隆基不要放权给李林甫的人。

**********

裴旻遇刺传的如此轰轰烈烈,自然也传到了公孙幽的耳中。

公孙幽关心则乱,她不像李隆基,确切的得知裴旻只是伤到了胳膊,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听传言知道了此事,惊慌之下,甚至动了前往凉州的念头。

直到从裴母哪里得到消息,才安心下来。

安心,却不等于放心。

公孙幽想着中箭的裴旻,芳心戚戚,直接找上了长寿坊仁德药堂希望孙思邈的大徒弟刘神威,希望他能跑一探凉州。

她相信当今世上论及医术,无人出刘神威左右。

在仁德药坐堂的并非是刘神医,而是孙思邈的的孙子,孙溥。

孙溥现今已经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得知公孙幽的来意,一脸歉意的道:“公孙姑娘,实在抱歉。裴国公与我等有大恩,此行莫说是凉州,即便辽东、岭南,也不会拒绝。只是刘伯上终南山采药去了。此次采摘的药材极为珍稀,唯有人迹罕至之处才能寻得,没有月余功夫,恐怕难以回来。”

公孙幽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府邸,将情况告诉了公孙曦。

公孙曦直接道:“老姐你在长安等着,我去山上找刘神医。”

公孙幽心态有些焦躁,怒道:“终南山位于秦岭山脉中段,绵延二百余里,你一个人上山,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公孙曦气道:“总比坐在这里干等要好!万一真的让我找到了呢?师傅,他,他不是能够完全康复?”

公孙幽看着眼圈有些红的公孙曦,暗自一惊,略一沉吟道:“小妹说的在理,你传出消息,就说青羽盟有事急求刘神医的下落,谁能寻得,青羽盟必将感恩在心,并给予重筹,再传授三式越女剑法。另外发动所有成员,上终南山……”

这消息一传开,整个关中武林都轰动了,意图结好青羽盟,或者青羽盟中意图立功的成员还有觊觎越女剑法的人,纷纷往终南山而去,人数竟多达千百人……

第八十章 真实伤情

一相比原来的人才相形见拙,现在裴旻麾下可谓人才济济。

文以相才张九龄为首,还有颜杲卿、袁履谦、牛仙客、王昌龄、王之涣、王维这些青史留名的大人物,甚至李林甫这个能够洞察人心擅于借势的鬼才都成了他的手下,而且很得重用。

对于这个历史上独揽朝纲,导致安史之乱的元凶之一,裴旻一直有所提防。

不过李林甫一方面表现的非常出色,另一方面也表现的很知足。

相比他在长安看门,裴旻给他的权力,足以满足他现在的需要。表现的还算安分,裴旻也乐意有这么一个鬼才在身旁,能够在张九龄、颜杲卿、袁履谦这些人不擅长的领域,帮着自己。

只要他不做死,裴旻并不介意满足他的权力欲望。

至于武将阵容更是少见的庞大,封常清、李嗣业、仆固怀恩,还有发展中的第一名将王忠嗣,这些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存在。

最近更多了张孝嵩、崔希逸两位儒将,以及未在世上留名,却表现的极为出彩的李翼德、江岳、郭文斌等人,若在算上薛讷留下来的遗产……

有这些文武在,即便裴旻处于养伤状态,河西军的事物依旧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很多事情,只需他个人过目一下,然后吩咐王维以他的名义将事情安排下去便可。

裴旻现在闲暇之余就是练字,练习左手字。

他并非左撇子,右手是他最习惯的手,平时握剑写字都考他,如今受伤了,只能强迫自己改为左手了。

“国公,弩箭威力太大,刺穿了肩骨,不但伤了经脉,还伤了骨头。就算好了,只怕也会留有后遗症!右臂不会如原来那般灵动,灵活自如了……到底能恢复多少,会不会留有暗伤,这个老朽不好定论!”

这是大夫一开始对裴旻箭伤的评价!

裴旻听到这番话,立刻让大夫改变说法,将情况往轻的说。

除了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这些在场人员,知道裴旻的情况,其他人并不知晓。

裴旻不想让家人担心,更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

当时他真要躲是躲避的开的,只是一但他躲了,中箭的将会是张九龄。

这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结果!

裴旻这些年一路走来,算不上顺利,也经过不少的风浪。两世为人的他,在心智上有着十足的长进,并未因伤情而沮丧不安,反而报着乐观的态度应对,有心向里左手最强大的男人杨过看齐,一边根据大夫的吩咐调理右臂,一边练习着自己的左手。

他并没有着急的练习左手剑,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以左右手一并对敌的,右手剑重攻,左手鞘重防,有着左手剑的功底,也因如此,他才能在那夜用左手剑击败耿侯与一众刺客。

与右手相比,他的左手差的不是技巧,而是力量精度。

他的剑随心所欲,就是因为继承了剑圣裴旻对于剑的控制力,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指哪打哪,哪怕是飘动的竹叶,细小的一刻葡萄,甚至面前飞过的一只苍蝇都能轻易刺中。

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想,他的剑就能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任何地方。

但是他的左手却不具备这种微操能力,这种控制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但出现细小的失误都能造成致命的失败。

练字能够陶冶心灵,锻炼他左手对于微末的控制力,他是在以别样的方式,练习自己的左手。

毕竟他是有老婆在身旁的人,终究不能跟杨过一样,那么粗鲁的对待自己的左手。

裴旻的楷书已经有大师风范,但是这左手来写,终究差了那么一点灵性,写的不尽如人意。

不过经过这些天的练习,已经有了一些转变,不在是横竖撇捺都写的揪心。

还是很有成果的……

裴旻正在为自己的左手字沾沾自喜的时候,袁履谦在外头求见。

裴旻将手中的笔放下,亲自前去迎接。

“履谦,快进来说话!”

裴旻直接将袁履谦迎到了书房,指着桌上的字道:“怎么样,我这左手字,还可以看看吧!”

对于袁履谦、颜杲卿这两位这个世界第一个遇到的知己,裴旻向来随意,从不在他们面前端什么架子。

袁履谦、颜杲卿除了在正式场合,毕恭毕敬之外,这种私下会面也是随性随意。

袁履谦靠近一瞧,笑道:“还真的有模有样……”他笑着说道,又带着几分关心的问:“恢复的怎么样?”

“还好!”裴旻右手手腕动了动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完全康复,没那么快!你呢,各地的情况怎么样?”

裴旻不想在这方面多谈,免得设计细节,要瞒着自己这位知己,问起了公事。

一谈到公事,袁履谦面色一整,道:“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糟糕一些,河西这边普遍有吃空饷的习惯,而且因为马贼横行,兵卒时不时伤亡,又不及时填补,空缺比想象中的更要严重。至于兵器衣甲更是普遍老旧,想要换新与填补兵额,要向朝廷索取的数额,远比当年陇右需求更多更大。”

“相差多少,给我一个实际数字!”

裴旻听到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袁履谦道:“需要补足的兵额数量共计九千八百七十二人,老旧的兵器衣甲共计三万六千一百三十六套,至于兵器,情况要好一些。我们击破了不少马贼巢穴,缴获了不少的兵器镔铁,可以自己维护一部分。不过依旧需要两千三百六十八横刀,三千一百零八把障刀,四千零四十六柄长枪……”

裴旻听到这里,笑道:“你做事永远怎么认真,这都精确到个位数了。数字我记下了,回头我让摩诘修书向兵部申请,再给他们的尚书、侍郎写封私信,让他们帮帮忙,将兵器衣甲什么的,尽可能的满足。至于兵源,这个问题还得让陛下帮忙,我回头亲自给陛下写份信,聊聊家常,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真的坐实亲儿子的说法了。”

顿了顿,他又自个笑了起来道:“管他呢,当亲儿子,总比当一个没娘的孩子强……”

第八十一章 东北边帅 张守珪

一裴旻说干就干,叫来自己的文秘王维,让他代笔给兵部的几位大佬写信,卖个情面。

这节度使向来都是大老粗,极少如裴旻这般文武双全的。

因故在内部还有一个时尚,就是招募当世英杰做代笔文书,哪个文书文采好,谁就有面子。

这方面裴旻在天下诸节度使中也无人能比,不论是张九龄还是王昌龄,还是王之涣、王维都是文才风流之辈。其中张九龄、王昌龄、王维三人皆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麾下幕府三状元,可谓拉风一时。

不过给李隆基的信,就不能让王维代笔了。

对于李隆基这个皇帝,裴旻还是很敬重的,若没有他对自己的支持,裴旻知道自己的仕途决计不会如此顺畅。

于情于理,这封信他都得自己亲笔来写。

他并没有炫耀自己的文笔,将信写的文绉绉的,而是带着几分亲密的聊天样式,写了一封超长的书信,足足好几页纸。

王维那边一个兵部尚书,两个兵部侍郎的信都写好了,裴旻这一封还不过一半。

在王维诧异的目光下,裴旻将自己的目的写上,让人将一并将四封信送往长安。

而此刻在长安的李隆基接见了来至东北的后起之秀张守珪。

张守珪此人说他是后起之秀,以不尽然,他从军的资历比裴旻老得多。

不过他缺乏的是裴旻的平台,裴旻的传奇是不可复制的,如他这般无家世无背景的人,要短时间内爬上他今日的地位,需要莫大的机缘。

他就是所谓的历史弄潮儿,凭借文武状元,赶上了先天政变,又遇上了李隆基这样敢于放权用人的君王,才有今日的成就。

没有这个机缘,也就只能一步步的来。

就如张守珪一样。

张守珪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基层人物,他早年跟随父辈流落边塞,养成了性格豪爽大气,充满正气义感的品行,并在边陲之地,习得了奔骑猎射之术。

开元初,他在瓜州平乐府任别将,后随有从北庭都护府右饶卫将军郭虔瑾门下镇守北庭。

有一次奉命领兵援救,在半路上与敌军相遇。当时敌众我寡,他身先士卒,奋力苦战,杀敌千余人,生擒敌军统领一人。因骁勇善战,受到了当地州府官吏的重视。

当时吐蕃、突厥、契丹等部族屡犯北庭、瓜州一带,虔瑾派张守珪入京奏事,他向朝廷上书,面陈利害,自请领兵,从蒲昌、轮台两翼进攻,又一次击败了突厥军的入侵,在每次战斗中由于发挥了独立作战的组织指挥才能,因功特加济南将军。

不久之后,他调往幽州良社府任果毅,受到幽州刺史卢齐卿的敬重。后又因战功升为左金吾员外将军、卢龙军军使。

西方因为裴旻的参与,薛讷收复了辽东,制伏了奚族、契丹,确保了东北的稳定。

但是蝴蝶效应也因此产生,因为奚族、契丹的臣服,东北的稳定,令得渤海国的利益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渤海国的缔造者是大祚荣,是依附高句丽的粟末靺鞨部的族长。

粟末靺鞨是生活于粟末水流域的一个强大部落集团,与当时的东北亚强国高句丽关系很深。

总章元年,唐高宗派兵与新罗联合灭掉了高句丽,此后为了防止高句丽政权复辟并有效控制高句丽遗民与临近的靺鞨、契丹、奚等少数民族,强行将粟末靺鞨附高丽的诸多部落徙居辽西营州,而大祚荣的父亲乞乞仲象就在这部分粟末靺鞨人当中。

大祚荣一家人在辽西营州生活了近乎三十年。

武则天一朝军事本就不行,尤其是她越老越昏聩,对于东北的局面处置适当,造成了营州之乱。

靺鞨人首领乞四比羽与乞乞仲象举旗反武周,率营州靺鞨部众东奔辽东。善于用兵的大祚荣借助天门岭的复杂地形,合高句丽、靺鞨之众,痛击武周大军,带着以靺鞨人为主,高句丽人次之,并夹杂有少量的汉人、契丹人抵达了渤海,在东牟山建立的政权,自创其姓大氏,自称“震国王”,建立震国。

大祚荣在建国之后立即遣使与突厥结盟,而且又通好南面的新罗,巧妙地在强权林立的四邻之间斡旋,在数年之间,势力得到了迅速发展,所属人民囊括了了靺鞨、高句丽、汉、契丹、奚、突厥、室韦等民族成为东北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唐中宗复位,派侍御史张行岌招抚大祚荣。大祚荣接受招抚,向唐朝称臣,并遣次子大门艺随张行岌入侍,留为宿卫。

李隆基即位后,遣郎将崔忻摄鸿胪寺卿,前往震国,拜大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并且以其所统之地为忽汗州,加授忽汗州都督,此后“渤海”成为震国的新国号,也就是渤海国。

渤海王大祚荣手段老练和平,而太子大武艺性子激进,更重视自主权。

唐朝东北和平,周边小部落都开始依附唐朝,而不愿意跟随渤海国,直接影响了渤海的利益。

国与国之间,一但利益有了冲突,就算关系再铁,也将步入兵戎相见的局面。

双方也渐渐有了摩擦,乃至于兵戎相见。

渤海国国王大祚荣、太子大武艺皆是一世人杰,幽州长史赵含章、薛楚玉等人皆不是对手。

张守珪到任后,整顿军政,激励将士,伺机主动出击渤海国,频频取得胜利。

时势造英雄,天下自然不会围绕裴旻一人而转动。

就在裴旻与吐蕃、突厥博弈,谋划西域的时候,张守珪也一步步走下级军官走到了营州都督,平卢节度使兼御史中丞的高位,成为大唐在东北方的擎天玉柱。

李隆基也曾笑说:“西有静远,东北有元宝,朕高枕无忧!”

静远是裴旻的字,元宝自然是张守珪的字。也许是张守珪家里穷,也有了这个喜庆的字。

就算李隆基的心情极差,面对张守珪这样战功不菲的边帅入京,还是隆重的亲自接待的,亲自设宴,命文武作陪。

在为张守珪,李隆基歌功颂德之际,张守珪也在宴会上向李隆基提了一个请求。

“陛下,平卢驻军连连备战,兵卒难免折损,兵器也耗损过快,臣申请补充兵额,更换淘汰军备。”

李隆基不想在宴会上说着扫兴的事情,直接让兵部去办了。

第八十二章 投其所好

一这一日,李隆基下得朝来。

有气无力的在武德殿发呆。

以往这个时候,李隆基通常是佳人在侧,梨园的乐师欢歌悦舞,以祝贺盛唐诗篇。

但现在李隆基却一个人在发呆,神色有些木然。

周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见到这种情况,无不小心翼翼的。

他们都知道最近这位大唐皇帝有些喜怒无常,这个时候惹怒到他,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也只有高力士一人能够在一旁陪伴着……

但即便是高力士,也不敢随意出声,只是在一旁静静的陪着,眼中露着一抹担忧。

这时殿外有一太监冲着高力士招了招手。

高力士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原来是裴旻的私信到了。

裴旻是李隆基少有许可的几位能够以书信直达天听的人物,高力士自不敢有半点怠慢。

“陛下!这是裴国公寄来的信……”

李隆基回了回神,听到“裴国公”三个字,空洞的眼神露出了一些神采,伸手接过了密信,撕开了印泥,看了一眼足足四页的数,表情有些讶异。

认真的看了个开头,发现写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先是介绍一下自己的病情,谢他不远千里的安排京中御医往河西为他治伤,唧唧歪歪,啰里啰嗦的写了一大推。

然后又介绍了河西这里的情况,总之事无巨细,不管大事小事都写了上去。

李隆基非但不觉得啰嗦,反而看的津津有味。

裴旻能够深得李隆基欢心,亦不是没有道理的。

官场学问,投其所好。

裴旻对于李隆基这个皇帝不说了如指掌,但是对于他的爱好习惯,还是知之甚详。

李隆基在感情这方面很细腻,将一个人视为自己人,心底也希望对方也将自己视为自己人。

就如梨园里的一众乐曲好手,在梨园里,李隆基很反感叫他“陛下”,对于叫他陛下的人,往往不假以辞色,反而对于那些敢叫他“崖公”的人非常器重。

崖公,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男老鸨。

但是李隆基在梨园就爱这个称呼……

正是因为他喜欢音乐,真心希望在梨园这一亩三分地,乐伶们不要将他视为皇帝来看,而是一个喜欢音乐的艺术狂人。

裴旻要是在信中毕恭毕敬的,反而让李隆基觉得生分。

这也是投其所好的一种方式。

李隆基一张一张的看,看到最后,裴旻在最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说着,申请补充兵源这一事情,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得极为畅快。

高力士在一旁一脸讶异,自从武婕妤给打入冷宫之后,自己这位主子就没有露出这种笑脸了。

将信往桌上一丢,李隆基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对着高力士道:“静远这啰里啰嗦的东扯西扯说了那么一大推,真正有价值的也就是最后几句。总结一下,就是河西兵源不足,让朕补上!就这点事情,说了这么一大堆,你说,好不好笑。”

高力士极会说话,此时道:“老奴觉得国公八成是有些念着陛下了,他此去河西事出突然。原本只是想去见薛都督最后一面,却不想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以至于招呼也未能好好打一个。现在国公在河西为陛下效力,而河西局面复杂,连他那般厉害的人物都难免受伤,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是啊!”李隆基叹了口气道:“朕也有些想他了……静远此次走的实在太仓促,他这些年先是洮州,后又为了河西九曲地与吐蕃博弈,紧接着是陇右与天灾对抗,一直也没有好好歇息。本想着趁着这个诸国来贺,天下太平之际,让他在长安休息休息,好好享受享受。顺便促成他与玉真的美事,免得一个姑娘家,不是对着神像就是研究危险的黑火药……却不想西北变故来的如此之快。”

“看了静远这信,朕才知道,河西的情况是何等的不堪!七个都督,凉州都督纸上谈兵,累的边境失守,万余将士丧命。瓜州都督干脆就是由贼匪养起来的,是贼首的亲弟弟,西州都督德高无能,伊州都督越权,沙州都督贪财,还有一个都督平庸,唯有肃州都督可以大用……是朕用人失当。”

高力士立刻为李隆基辩解道:“河西万里之遥,陛下远在长安,又哪里知道的如此清楚?怎么能说是您的错?”

李隆基颇为自恋,也认可这个说法,道:“话是如此说不假,但留着他们,终究是祸害。好在静远察觉的早,快刀斩乱麻,扫平了河西之乱。朕真的想不到,有人大胆至此,吃空饷,这个朕也略知一二。只要不过分,朕也不去计较这些,水至清无鱼,这个道理,朕焉能不明白?”

“但这个沙州都督实在可恨,八千兵额的玉门军,实际人数竟然只有五千两百余人,他一人吃了近乎三千人的军饷,贪婪至此,实在可恶。闯营门而死,实在太便宜他了……”

顿了顿,李隆基问道:“朝廷的预备兵额还有多少?”

高力士略微沉吟了片刻,道:“应该不多了,万余上下吧。”

李隆基登时有些头疼了,他当然记得先前不久张守珪也向申请补充兵源,但是府兵制到了现在已经是彻底崩坏,而募兵制也要考虑国家的生计,不能无度的招募,导致地方人口流失,无壮丁耕作。

这些年朝廷在各处展开募兵,边境原来的府兵兵士,都换成了长征健儿,边防实力大涨。

但任何高明的制度,都有一个底线,过激失当。

以目前的情况分析,朝廷不易再开新一论的招募,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恢复。

剩余这万人是朝廷手中最后的一点兵源。

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的,李隆基道:“就给静远吧,辽东渤海国那边终究是小打小闹,实在不行,从幽州调拨一军过去协助即可。静远那里才是真不容易,他的对手可不是渤海国这种举国之力,不过几万兵马的国家。不论是突骑施、拂菻国都是能拿出十万以上兵力的大国,至于大食国更是在三十万开外,不容忽视。”

李隆基几乎想也没想,就拍板钉钉了。

至于原因是真如他所说,还是别的什么,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第八十三章 没娘养的野孩子

张守珪此人并非如他表面那样,大大咧咧,相反为人处世特别灵活。

这也跟他为生活的环境有着巨大的关系。

张守珪还未从军的时候是一个长工,给官老爷家干活的。因为武艺不错,长得又高大威猛,给提拔成了保镖。

官老爷是个县尉,在地方上是第三把手,比县令、长史小,地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需要巴结人的同时,也给各类人巴结着。

而这个县尉没什么真本事,但特别会玩官腔。

怎么拜访上级,怎么送礼,怎么和同事打交道这些手段,玩的是如火纯情。

张守珪特别聪明,跟在身旁将这一切都学全了。

后来他犯了错,给赶了出来。

为了讨生活从了军,这一套在军中也有了用武之地。

一方面他却有本事,能够打胜仗,再加上灵活的交际手腕,张守珪的官途水涨船高。

不过短短的十数年,已经从一个给人打工的下人,成为今日的节度使。

他是平卢节度使负责辽西、辽东的防线,而辽东位于长白山附近。

长白山无疑是天然的宝库,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此次入京,张守珪就带了大批的长白山特产,什么长白山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还有林蛙油、熊胆、蜂蜜这些中原少见,又很特别的宝贝。

他不厌其烦的上下打点,只要有一点点关系往来的,都会收到他的礼物,在长安取得了大众的好感,行事也极为顺利。

李隆基将所剩不多的兵源拨给河西的事情,张守珪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张守珪最大的弱点就是功利心重,见到口的肥肉莫名让人叼了去,心底郁闷。但他很是清楚,裴旻并非他可以抗衡的,除了自认倒霉,在心底诽谤几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来京十余日,上上下下都打点的差不多了,张守珪也决定回自己的营州去。

长安虽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

何况张守珪也是雄心勃勃。

因为李隆基的那一句“西有静远,东北有元宝”。

现在有人将张守珪跟裴旻相提并论,将他们誉为大唐双壁。

然而张守珪清楚,自己跟裴旻那是小巫见大巫!

裴旻手握陇右、河西两镇节度使,两镇兵力加起来共计十四万五千兵马……

而他的平卢军统辖平卢军、卢龙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管兵不过三万七千五百人,连零头都比不上。

不过张守珪并没有灰心,他知李隆基好大喜功,只要功绩漂亮,不愁没有晋升的机会。

裴旻能得两镇节度使,诸多人将之视为李隆基对裴旻的偏爱,只有少数了解李隆基的人才知道。

偏爱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真正的关键还是在于裴旻的战绩漂亮!

败吐蕃,收失地,平内乱,歼突厥,一连串的辉煌战绩,在开元一朝,无人可比。

偏爱加战绩出色,这才有裴旻现今的地位。

张守珪相信自己的实力,一定会取得相同的待遇。

在离去之前,张守珪又一次光顾了兵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张守珪已经放弃了兵源一事,来兵部是跟兵部的人打个招呼。

他需要一批好的兵器来推动东北的战事,来取得功勋。

之前他拜会了兵部尚书,已经得到了许可,最新入库的一批兵器会拨给他们平卢军。

这离去之前,张守珪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拜别一下。

兴致冲冲的来到了兵部,张守珪却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见到兵部尚书,还给拒之门外,给告之了兵部尚书不在府衙。

张守珪开始还天真的想着兵部尚书不在,跟兵部侍郎打招呼也是一样。

结果答案亦是一样,两位兵部侍郎也不再兵部。

瞬间机敏的张守珪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费尽心思,他见到了与他关系不错的兵部司库陶霖。

陶霖收了张守珪的好处,也不隐瞒道:“兵部哪里还有衣甲兵器给平卢军?最新的一批,已经调给河西军了。”

张守珪彻底傻眼了,一把拉着陶霖的手道:“不,陶兄,这太不讲道理,太欺负人了不是嘛?这批兵器某三个月前就申请了,此来长安还跟尚书、侍郎说好,怎么就给河西军了?”

陶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张节度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上面怎么吩咐的,我们怎么执行。衣甲兵器已经送往河西了,节度现在追究也没用。这样吧,陇右军送来一匹需要修葺重铸的兵器,重新打磨回炉,与新得一般无二,倒是可以立刻拨给你们。”

“这……”张守珪忍不住道:“凭什么陇右军、河西军用的是最好最新的兵器,我们就用陇右军剩下的?陇右军是朝廷的亲儿子,现在河西军也成亲儿子了?”

陶霖面无表情的道:“是不是亲儿子,我不知道。只是知道节度这话要是传出去,平卢军会成为没娘养的野孩子……”

张守珪面色一僵,立刻赔上了笑脸道:“是某说错话了,要,当然要……”

陶霖也不愿得罪这位风头正劲的节度使,和悦的道:“其实重铸翻新的衣甲兵器效果与新的一样,根本没有区别,并不妨碍使用。”

张守珪一脸郁郁的离开了兵部,直到回到驿馆,才忍不住长叹道:“这人比人,气死人呐!”

正感慨间,张守珪见他新收的义子与侍卫正勾肩搭背的从外头走进来。

他喝得醉醺醺的,整个肥硕的身体都靠在侍从身上。

侍卫有些瘦小,但他卯着劲撑着体重是他两倍以上的胖子……

胖子口中还哼着小曲,带着醉意的嘟哝道:“长安真是好地方,比营州可繁华多了。”

见义子如此,张守珪忍不住哼了一声。

胖子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带着几分敬畏的看了张守珪一看,憨憨的笑道:“义父,孩儿陪吏部尚书的公子喝酒,有些喝多了。”

张守珪听是陪吏部尚书的公子喝酒,也不去计较了,沉声道:“长安诸事以了,收拾行囊,我们回营州去。”

胖子立刻回应道:“孩儿这就去收拾!”

他一把推开侍从,左摇右晃的以最快的速度进屋去了,对于张守珪的话如同圣明一样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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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裴母到来

一相比张守珪的郁闷,裴旻这里自极是高兴。

对于这个结果,他是一点也不例外。

李隆基那里自不用说,李隆基自身性格的好大喜功,一点也不逊色秦皇汉武。

也是为什么这个时代的文人都喜欢往边疆跑的原因所在。

正是因为李隆基重视军功,身怀军功的人,更容易得到升迁器重!

裴旻相信不管是与他齐名的张守珪,还是其他边帅大将,开元朝无一人在军功上能够胜过他的。

而且李隆基目前还算英明,不可能看不出随着北方突厥的衰败,西方才是大唐发展的关键。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兵源也应该给他补足。

至于兵部的衣甲兵器,这一点裴旻更不用担心了。

裴旻跟兵部尚书、两位兵部侍郎的关系非同一般。

当然表明上是看不出来,裴旻也没有跟他们过多的接触。

不过现在兵部尚书与两位兵部侍郎能够成为兵部的大佬,跟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当年唐朝府兵制败坏,裴旻提出了募兵制解决了朝廷援兵不足的隐患。

为此李隆基特地加封他为兵部侍郎,成为兵部的二把手之一,负责募兵事情。

裴旻只干了一年就出来戍守边疆了,在离开之前,将募兵制细节都告诉了另一位兵部侍郎韩瑜以及他的副手兵部主事马梓。

许多年过去了,韩瑜成了现在的兵部尚书,马梓亦成为了兵部侍郎。

韩瑜、马梓能够晋升,坐上兵部的第一、第二把手,就是因为在募兵制上有着出色的表现,为大唐边疆输送了诸多的新鲜血液,为大唐的军事力量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至于另外一位兵部侍郎,也是因执行募兵制的时候,展现了出色的才华,给提拔起来的。

可以说是没有募兵制就没有他们的今日,

有了这一层关系,韩瑜、马梓对于裴旻焉能不感恩在心?

相比张守珪的小恩小惠,跟裴旻这种大恩情,根本不值得一说。

裴旻的私信一到,他们立刻就入手去办了。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中国都是一个人情社会。

跟着消息一并传来的还有对于他按察使的任命,以及听闻他受伤,特地从长安赶来的裴母与李白。

按察使的任命,让裴旻心底多了一颗定心丸。

这掌握着河西的军政大权,在河西这一地,他就能够真正的放手一干了。

在处理河西大事之前,裴旻还有一事,需要卯足劲力去应对。

那就是裴母……

裴旻根本不想让自己的母亲担心,所以也未通知裴母。

但是他想不到谣言传的如此快,河西的事情,短时间就传遍长安了。

裴母只有裴旻一个儿子,在长安得知裴旻各种各样的揪心消息,早已慌乱的不知所措,东西也不准备,直接打算动身来凉州。

好在裴旻当初留了一个李白陪同,他拿捏的很是到位,先从皇宫里求到了确切的消息,又一路控制着马车的速度,并且相陪照顾,并没有让裴母受累。

不过这一路月余路程,路上也听了来往商贩嘴里的各种传闻,提心吊胆的,人都瘦了圈。

这么多年了,裴旻已经将裴母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对待,不想让她为自己操心,亲自骑马在姑臧城外迎接。

在裴母面前,裴旻老大不小了,依旧如孩子一样,上下提着右臂,事事旦旦的道:“谣言止于智者!娘生的孩儿如此聪明,哪里会为世间的谎言所骗?你看,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已经能自如活动了,大夫说了,要不了两三个月,就能跟以往一样,灵活自如……”

他本就接受凉州最好的大夫医治,李隆基安排的御医快马加鞭赶来之后,是大唐最好的大夫医治,用的也是最好的创伤药。

伤口在合理的医治与良药的辅助下,已经愈合了。只是筋骨的内伤却不是轻易能够好的,每每他移动胳膊的时候,筋骨传来的抽疼犹在。

但移动早已不成问题,只是用不了力气而已。

这些内伤是看不出的……

裴母也不是大夫,当然看不出内在关系,只是见儿子的手能够自如的移动,似乎真的好的差不多了,也松了口气,不住的抹泪道:“那就好,那就好!”

娇陈这里也送来了神助攻,直接放出了小七、小八!

“嬭嬭、嬭嬭……”

小七、小八一个一个抱着裴母的大腿撒着娇儿。

“嬭嬭不哭,小七天天给爹爹‘呼呼’,早就不疼了。爹爹说,要不了多久,小七就能骑大马了!”

“小八给嬭嬭擦眼泪,别让人笑话!”

见到最疼爱的孙子孙女,裴母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一手拉着一个,登上了马车。

“辛苦了!”

裴旻用左手抓了抓李白的肩膀。

李白带着几分帅气的笑道:“师傅哪里的话,照顾师祖白份内之事,谈何辛苦。”

裴旻摆出了师傅的架势,笑道:“说的好,看你表现不错,我回头再教你一招,草圣剑的最后一式。”

李白愕然道:“师傅,你藏私?”

“什么话!”裴旻甩着手道:“最近悟出来的最后一招,在跟梁昊对决之后,发现了草圣剑还有提升的空间,琢磨了一下,真让我悟出来了。”

李白不可置疑的道:“真的?我怎么没察觉?”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师傅,你是徒弟!”裴旻牛气哄哄的说着,自己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臭屁了点。

在自己这个师傅面前都那么臭屁,在外人面前,定是更加的傲气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白却有心高气傲的本事。

对于剑术一道,天赋过人,至于诗词这方面的才华,那更是出类拔萃。

才高之人,必有心高之处,这话一点也不假。

裴旻右手不能动,左手与双脚一样灵活,轻巧的翻上了小栗毛的马背,亲自开路。

在马车里的裴母见裴旻似乎一点也不为肩伤所累,也终于放心下来。

尤其是小七、小八多日未见裴母,不住的撒娇,炫耀他们学的东西,也将裴母的注意吸引过去了。

“真的没事?”李白关心的轻声问着。

裴旻听着马车里的欢乐声,这一切的布置都值得了,听李白这般问,笑道:“放心,就算只有一个手,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白不满的哼了哼,眼里还是透露着一抹忧色。

第八十五章 军纪、联防

一裴旻个性闲不住,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工作狂。

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但是本性就是如此。

让他安分的睡在床上,让他在春日的阳光下享受,他呆不了片刻。

相比什么事情也不干的休息,他更喜欢练练字,看看书,练练剑什么的。

现在李隆基对他放了大权,让他成为河西军政第一把手。

明明是大显身手的时候,却因伤病困在家里,被动的听着一项项的报道,让他心痒难耐。

赋闲了近乎两个月,实在坐不住了。

开始前往都督府衙处理一些重要的公务,免得自己太过无聊。

这天长安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张孝嵩无罪释放!

在裴旻的担保运作下,御史台撤除了对张孝嵩的诉控,他以无罪之身释放。

得到这个消息,裴旻亲自带着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李白一行人给张孝嵩接风洗尘。

张孝嵩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滴仙人李白,激动的眼睛放光。

虽然李白年少,但是他的诗才早已得到大众认可,尤其是贺知章的一句滴仙人,直将李白的才名推向了大唐诗坛,让世人知道还有这样一位人物。

李白很客气的回应着,他本性高傲,可对于张孝嵩这种战功斐然,文武并重的优秀人物,还是存着几分敬重的。

张孝嵩出狱,对于裴旻来说,这是莫大的喜事。

即便是受伤了,他对于河西军的规划,一样没有半点耽搁。

只是他的版图缺一块,一直没有入手行动。

直到张孝嵩的出狱,他知道是时候了。

在给张孝嵩接风洗尘的时候,他已经让人去西州、沙州将封常清、崔希逸请来姑臧。

在两人抵达之际,裴旻与都督府的会议室正式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

会议的主题只有两个,一个是军纪,一个是联防。

裴旻自从弃文入武之后,一直以军人自居。

这也算圆了他儿时的一个梦想。

在后世他的爷爷是一名老兵,走过长征的那种,父亲也当过兵,一直在铁路上工作。

那个时候,当兵的待遇福利是极好的,所以裴静远小的时候,就向往着能跟爷爷、父亲一样,当一个子弟兵。

即便上了大学,时代跟着改变。参军福利远不如前,从军队出来,等同失业。

但裴静远对自己的人生规划还是准备先去当几年兵,磨练磨练自己,然后走向社会,开始自己的生活。

只是大学还没毕业,裴旻就莫名的来到了古代,来到了唐朝。

在这辉煌的时代,成为了一名镇边大帅。

在裴旻眼里,军人是一种荣耀,也只有怀有信仰荣耀的兵士,才能自律,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无纪律,无法纪的兵痞,就算拥有超凡的战斗力,也不为他所喜。

同时也相信只有铁一般的纪律,才能铸就一支钢铁军队。

河西军最高层的军事会议。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不是口号,是要求!作为军人,屠刀永远不能对着自己的百姓,这是永远不能触碰的底线,谁犯谁死……”

裴旻用左手敲击着桌子道:“军不严,将不正;将不正,兵不从。‘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这个是基本,不只是要兵士,你们,包括将校都必须严苛做到实处。我可以忍受不住军队战斗力不强,但忍受不了一支军队,无视军法军纪。我也从不觉得,一个连基本纪律都无法维持做到的军队,能够有什么大的出息,能够拥有什么样的战斗力。在我手下干,希望你们记住这一点,军纪永远是第一位的。”

“你们三人是河西仅有的三位拥有自主权的将官,你们回去之后,根据我的要求,将河西军的军纪给我落实贯彻到位。这不是要求,是命令!我信我的眼光,你们是我选出来的,有足够的能力达到我的要求。”

封常清是跟着裴旻最久的人,自然无意义。

张孝嵩、崔希逸也听过裴旻治军严苛,但想不到会认真至此,特地将他们叫来,当面强调军纪。

两人互望一眼,都明白想要在裴旻麾下好好干下去,军纪绝不能马虎。

都是聪明人,知道应该干什么,从什么地方入手,纷纷附和。

裴旻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联防。”

裴旻说道“联防”二字的时候,张孝嵩、崔希逸再次互望了一眼,从字面上他们能够理解意思。

但是唐朝这个时候还没有区域联防一说,基本上都是恪守其职,安守本分。

敌人来了,能挡则挡,不能挡则固守请求支援。

依照规定,各州兵士不得擅自进入非己方防区。

联防,是他们不曾想过的方式。

“你们都是识兵之人,自然知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规则,这东西应该遵守的自当遵守,需要应变的,理当以应变为上……”

他说着取出了一份大的河西地图,丢给了封常清,让他高挂了起来。

现在他是独臂杨过,不方便干这事。

“你们看地图,伊州位于河西西北,接壤草原各族,依靠葛逻禄。而西州位于西域门户,西连突骑施,沙州位于伊州、西州之间,南边挨着吐蕃。我从未将马贼看在眼里,也相信你们的能力能够对付小小的马贼。我们要防的是国家,我们的对手不是蟊贼,而是颇具实力的葛逻禄,突骑施,以及宿敌吐蕃。尽管他们目前没有与我们为敌,可要记住忘战必危这四个字。”

“无论他们那一个国家,那一个族部,想要威胁到河西,必需要经过你们管辖的范围。单一你们一地的兵力是不足以抵御他们任何一国,但是集合三州之力,却不一样……你们一但组成战略联防,相互支援,相互补给。无疑等于用最少的兵力,限制住了葛逻禄、突骑施、吐蕃三方面的压力!”

“我们都是自己人,应该相互配合,通过联防,加深练习默契,而不是各扫门前雪,只管自己的防线……”

看着裴旻联防的规划,张孝嵩、崔希逸突然意识到,裴旻云淡风轻的这一手,护住了河西七州三分之二的边境。

只用了三个人,三州兵马……

第八十六章 神医驾临

一出了会议厅!

封常清看着张孝嵩、崔希逸道:“现在时间还早,两位都督不如一起聚聚?某知这姑臧城里有一家胡姬酒肆,是波斯的豪商开设的。一点儿也不比长安的大酒楼逊色……”

他这话说了半点也不夸张,姑臧作为大唐仅次于长安、洛阳的第三大都会,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中西合璧。

胡姬酒肆正是姑臧城里最大的特色。

裴旻在会议上提出了区域联防,用联防战术将三人的防线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这不仅仅是一加一在加一等于三的问题,配合的好,将远大于四。

换句话说配合不好,甚至可能小于一。

封常清的战略目光远见不亚于裴旻,已经看出了区域联防实行的巨大可能,只要操作得当。

西州、伊州、沙州三地,相互配合支持,进可攻,退可守,即便是葛逻禄、突骑施、吐蕃率大军奇袭进犯,他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等候凉州军的到来。

确保河西大半疆域的安全……

突然之间,封常清想到了最早的广恩县,想到如今切入青海湖的莫离驿,加上现在的区域联防,对于裴旻的战略远见,由衷的感到佩服。

自己这位主帅在军事上几乎永远先走别人一步,掌握着战略的主动。

他的目光看到的也不止只有这一点点,除了防守,还有进攻。

一但西域有变,或者北方草原,南方吐蕃有什么变故,他们可以立刻出兵或是支援或是进攻,不用顾忌自身防线问题。

因为有了空缺,自有余下两州马兵补上。

用兵之道,宁弃千军,不失一先。

很多时候,速度占据着决定胜负的关键。

想通这一切,封常清知道自己有必要与张孝嵩、崔希逸弄好关系。

极力完成裴旻的战略设想,将西州、伊州、沙州三地连在一起。

张孝嵩、崔希逸皆是当世英杰,但跟封常清这样的军事奇才还是有一点差距的,没有想的那么深入,却也能感受到区域联防的优势效果,知道想要将区域联防的优势最大化,他们之间的关系配合非常重要。

而封常清是跟随裴旻最久的心腹,战功也尤为出色,对于他的邀请,两人都展露了极大的兴趣。

裴旻随后走出会议室,见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说说笑笑的约去胡姬酒肆,会意的笑了笑。

他的想法布局,封常清体会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一点,封常清没有想到。

当然这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受到了所在身份位置的限制,以至于大局观比不上身兼两镇节度使的裴旻。

河西军、陇右军,两支军队都是他的兵,在他的眼中是不分彼此的,是一个整体。

考虑事情不会分开考虑,他将手中掌握的兵马分为三部分,一部为前军,正是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掌控的前线兵马,一部为中军,是他眼下控制的凉州军,一部是陇右军为后军。

一但有变,前军立刻出动,他领中军随后策应,后军负责一切支援,将河西军、陇右军连成一体。

可进可守,可小打小闹,亦可展开十万以上的大交兵。

哪怕十四万大军一并出动,也不会有任何生涩。

这是他从李靖的卫公兵法里学到的东西。

一个真正的将帅,考虑的不是怎么打赢这一场战役,而是下一场没有发生的战役。

战略远见,永远胜于战术运用……

在兵书中李靖还用了项羽、刘邦作为例证。

项羽百战百胜,但越胜越弱,而刘邦,百战百败,却越败越强。

就是因为拥有韩信、张良的刘邦,在战略上吃死了项羽……

裴旻相信封常清一定会不负他的期望,准备回后院去练习练习左手书法。

经过月余练习,他发现随着自己的左手越来越灵活,对于剑的微操大有精进,练习的欲望也大大加强。

这还没有走出会议厅,秘书王维已经先一步迎了上来。

“裴帅!”

王维一脸的喜悦激动,配上那娇媚的相貌,大有风情万种的感觉。

“怎么了?有什么好消息?”

裴旻笑着回应,心底却忍不住吐槽道:“还好老子是直的,不然面对这样貌美的小秘,哪里把持的住。”

“刘神医,刘神威老神医来了,正在客厅用茶!”

王维对于裴旻手臂的情况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是因此他有一个特别的任务,就是堵截大夫,让真实的病情不要传入娇陈、裴母的耳中。

正因为有他在,李隆基安排的御医才没有突然袭击而露馅,先一步让王维安排在节度使府衙,耳提面命之后,才让他们去后院给裴旻整治。

他们得出的结论与凉州这方面的大夫差不多,外伤好治,筋骨难医,会不会留下暗伤,会不会影响到未来手臂的使用,在这个没有先进透视仪器的情况下,是很难诊断出来的。

对于这种情况,王维特别为裴旻感到担忧。

裴旻自己也有些吃重,但还算看得开。

“太好了!”听到刘神威来了,裴旻也是一脸激动。

在医术这方面,来到这个时代那么久了,他就服孙思邈的大徒弟刘神威一人。

在受伤后,也派人去长安请刘神威,只是得到了刘神威外出采药的消息,只能就此作罢。

却不想,他竟然来了。

“走!”裴旻快步向客厅走去。

刘神威年近百岁,依然是风采依旧,除了须发皆白以外,看不出半点老态。

“刘神医,七年前是这模样,七年后还是这模样,一点也没变呢!”

刘神威早年给他当过个把月的私人医生,替他调理身子,也是因为有刘神威的帮助,他才能每日完成超越身体极限的训练,短短月余进步神速,一举夺得武状元。

多年再会,就如老友再见一般。

刘神威年岁越大,心态越却越发年轻,见裴旻一点也不生分,没有两镇节度使的架势,笑道:“国公却变了,变的让人越发英武威风,即便是藏在深山老林,也能听得国公大名。”

裴旻对着刘神威一拜,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右手。

刘神威是最为传统的医生,望闻问切,是他治病必不可少的方式,从裴旻进屋的那一刻已经开始了他的诊断。

第八十七章 裴静远弈棋开刀疗伤

一刘神威论及医术,在这个时代几乎算的上是最顶尖的存在,能胜他的或许只有他那死去多年的师傅药王孙思邈。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从不用轻视每一个病人。

有些时候,就算他一眼看出了病情,也不会为了显白自己的医术高明而私下定论。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他也会严苛的执行着望闻问切这几个步骤。

以确定对方的病情,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误诊可能,刘神威都不会让他发生。

这一点也是裴旻最敬重刘神威的地方,对于生命,身为医者,刘神威有着足够的虔诚重视。

刘神威见裴旻一路而来,右手手臂都不曾晃动,以知筋骨必受严重创伤,不然时隔两月余,不可能还刻意控制着肩膀。

他让裴旻将衣服脱下,耐心的询问着每一个细节,或是把脉或是捏拿肌肉。

“呜哇,疼疼疼……”

刘神威突然捏到了肩膀靠近颈脖的一端,裴旻只觉得一股剧痛传来,忍不住叫了好几声声。

刘神威皱了皱眉头,问道:“这里不是中箭的地方吧!”

他捏的是靠近脖子根的地方,而裴旻收到的箭伤是在肩膀下面一点点。

裴旻也不知为什么,疼的大汗淋漓的,龇牙咧嘴的道:“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好痛,就跟针刺了一样。”

刘神威沉吟了片刻,问道:“断箭还在不在!”

王维立刻回应道:“在的在的!”

他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小木盘,盘子里有着一支断了的弩箭,弩箭上的血早已经干枯了。

刘神威取过断弩箭,瞧了瞧没有什么异样,问道:“箭头呢!”

裴旻尴尬的笑了笑道:“随手丢掉了,找不回来了。”

那天夜里,他中箭之后,为了避免碍事,将箭头折断丢了,然后才去迎敌的。

这弩箭头留着不能当饭吃,事后自然也没有受到关注。

这离刺杀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找得回来。

刘神威沉吟了片刻问道:“这是什么箭?有没有样本?”

“有!”王维很是勤快,应了一声,再度出去了。

裴旻说道:“这是透甲弩箭,专门用来对付穿了重甲的敌人。弩箭头如若柳叶,坚韧细薄,能够将威力聚集在一点,加上强弩的力量,穿透力特别强。估计是耿侯怕我里面穿了内甲,特别选的弩箭……嘿嘿,却不想多此一举了。要是他不选择穿甲箭,而用寻常的弩箭,指不定我这条肩膀就废了,透甲弩箭重在穿透,直接的威力却小于寻常弩箭。”

刘神威让裴旻将经过给他细说。

裴旻也一五一十的将那夜的情况细说了遍。

刘神威听的认真仔细,听到裴旻用剑强迫弩箭偏移要害时,更是详细反复的询问着。

这时王维将穿甲弩箭找了来。

刘神威将穿甲弩箭拿在手上,左右细瞧,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道:“国公,用你的秦皇剑能否将这个穿甲弩箭砍一个缺口?”

“当然!”裴旻回答的毫不迟疑,道:“只要用力得当,秦皇剑可称削铁如泥,即便是百炼钢,也能砍出一个口子。”

刘神威又度沉吟了片刻,伸手在裴旻的肩膀上慢慢的抚摸着。

裴旻眉头挑了挑,不是先前那般剧痛,却也有着点点抽痛。

刘神威道:“需要将你的肩膀割开才能确定详细情况!”

听到要将肩膀割开,王维的俏脸儿都吓白了。

裴旻脸有些垮下来了,试问道:“这么严重?”

“不好说!”刘神威作为大夫,在这方面从不隐瞒,实说道:“要是我没估算错,应该很严重,不治理,国公这条胳膊三五十年都别想恢复,”

裴旻打了一个激灵,他怎么也想不到如此严重,忙道:“那就开刀吧,我也来一出刮骨疗伤……”他顿了顿道:“应该有麻药的吧。”

刘神威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当然有!在三国时期,已经有麻醉散了。”

“可不是已经失传了嘛?”裴旻白眼道:“别以为我书读的少?”

刘神威笑道:“恩师当年也说麻醉散的失传是一大损失,就如国公当年说的话,时代在进步。五六百年过去了,新的镇痛剂早已研发出来,恩师在《备急千金要方》里记载了一个药方,可以有效的进行麻醉,国公也不必怕疼。”

裴旻自问比不上关羽那么了得,听到这里放心的点了点头,相比肩膀被废,开刀明显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裴旻很坦然的道:“那就速战速决,需要什么神医尽管吩咐,我随时配合。”

刘神威眼睛一亮,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赞道:“真英雄莫过于此……”

毕竟还是古代,就连曹操那种枭雄级别的人物都接受不了开刀,何况是更加愚昧的百姓?

刘神威医人无数,遇过很多需要开刀的病症,但是病者一听开刀,大多都吓的三魂去了两魂半,极不配合。

有的直接讳疾忌医,有的费尽口舌才劝说同意。

如裴旻这般,接受的如此痛快,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哪里知道这个时代排斥开刀,是因为环境使然。

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少年,说句不好听的,他小兄弟都开过刀,对于开刀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只是担心没有麻药,叫的死去活来的丢脸而已。

裴旻颇具豪气的道:“《三国志》里关羽尚且敢刮骨疗毒,某没那不用麻药的气概,用了麻药还怕什么?神医尽管动手……”

看着这边人抱以的崇拜目光,裴旻心底也颇为自得,豪气万丈的道:“摩诘,去拿盘棋来,我们一边下一边手术。”

这装逼,肯定要装到位,也许后世也会来一出裴静远弈棋开刀,谈笑自若的美谈呢。

王维再次跑出去了。

裴旻这般配合,刘神威也不迟疑,让人一起来的学徒,做各种开刀的准备……

裴旻装逼的在跟王维下棋,淡定自若。

做好了一切准备,刘神威这一刀子下去,裴旻立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装逼遭雷劈的感觉了……

第八十八章 肩伤根源

一裴旻忽视了一点。

古代的麻醉散跟现代的麻醉散是两个概念。

现代的麻醉多是用普鲁卡因、利多卡因等药物直接注射到响应部位的神经干,使脊神经、神经丛或神经干以及更细的周围神经末梢受到阻滞,令身体的某一部位暂时失去感觉。

这种科学麻醉在古代是不存在的。

古代麻醉多是用曼陀罗花、大麻等药物镇痛。

说是麻醉其实以镇痛为上,减轻痛楚。不是现代科技那么发达,直接封闭疼痛感觉。

所以就算是上了麻药,该痛的还是会痛的。

尤其是裴旻肩上有旧患,新伤加旧患,这一刀下去,那滋味……

豆大的汗珠瞬间就冒了下来,身子微微颤抖,鲜红的血液涌现出来,流满了整个手臂。

王维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裴旻早知道就不装这个逼了,在没人的地方手术,好说歹说也能痛快的叫出声来。

现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周边都是自己的部下,他好歹也是陇右河西的军事第一把手,手握十四万兵马的边帅,要是跟小孩一样哇哇大叫,这个脸怎么丢得起?

自己装的逼,就算跪着也要装完……

任是忍着一声不吭,看着王维脸色都有些吓白了,更显得几分娘气,笑道:“轮到你下了,我都没喊疼,你喊什么?”

这几句话说的艰难无比,汗珠不住的滚落……

王维是一个“弱质芊芊”的艺术家,哪里面过这种场面,不敢再看,也无心思下棋,随随便便的乱走一通。

裴旻自己也疼的静不下心,跟着胡乱的下。

裴旻、王维的棋艺本不差,但他们这一把却跟小孩子一样,东一子西一子的乱放。

刘神威的医术确实极为高明,即便裴旻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也不妨碍他干活,消毒避开血管下刀,各种操作一气呵成,最后用竹镊子从裴旻的肩膀里取出了细小的一根如铁刺一样的东西。

他用最快的速度割去了腐肉,倒上生肌的药粉,用针线缝合伤口,然后辅以上好的止血生肌的金疮药,用心的包扎……

这痛到一定程度,就如臭味一样,麻木了,失去了感觉。

突然伤口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裴旻扭头一看,却发现刘神威已经在给他做伤口包扎了。

长长的吐了口气,裴旻带着几分幽怨的道:“神医,你说的,有麻醉。”

刘神威并没有立刻应话,而是包扎完毕之后,一边洗着手上的血迹,一边道:“是啊!用了一点,不敢用多。是药三分毒,何况麻醉散主要的两种成分是曼陀罗花、火麻仁(大麻)皆有毒性。国公是练武之人,右手的健全对您很是重要。用的太多,多多少少会有一定影响。”

“好吧!”裴旻认可了这个说话,虽然他做好了当杨过的心理准备,可真要选择,他还是情愿选择当一个两个手都强大的男人……

裴旻提醒道:“局部麻醉做不到,其实可以研究全身麻醉的药。这应该会简单一些……我记得华佗用的就是全身麻醉,书里似乎是这样记载的。”

刘神威接话道:“有啊!在恩师的《备急千金要方》里就记载了两种麻醉的方式,一种是外用,就是国公用的这种。另外一种是内服,用大乌头、山茄花、火麻花混合当归、茉莉花根、石菖蒲熬制成汤,一喝就倒。”

裴旻傻眼到:“那神医什么不用?”

刘神威眨巴着眼睛道:“国公不是要下棋嘛?将你麻醉了,这棋还怎么下?”

……

……

……

裴旻瞠目结舌,突然觉得他说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其实刘神威这是处理好了裴旻这桩病例,心情愉悦,跟裴旻开的玩笑话。

年纪大的人,心态有些时候会如小孩一样调皮。

就如他用少麻醉散一样,内服麻醉药药效更烈,是将带着麻痹毒性的药喝入腹中,对身体造成的损伤更大。

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刘神威是不会选择用内服麻醉药的。

刘神威用竹镊子将从裴旻身体里取出来的细小铁刺,洗了洗道:“这才是国公手臂不能自如的罪魁祸首。”

裴旻靠近看了看,吓了一跳,细小的铁刺一样的东西明显已经生锈,上面黑红黑红的特别恶心,“这什么玩意,怎么到我身体里的?”

刘神威道:“我估计是贼人用弩箭射国公,国公以锋利的秦皇剑格挡。秦皇剑太过锋利,就算弩箭磕飞了国公的剑,一样给自身带来了一定的伤害,在弩箭头切开了一个小岔口。弩箭刺进国公身体里的时候,小岔口受到了阻碍,断留在了国公的肩膀里面。给你医治的大夫着重治理您的弩箭伤,却未发现这小铁刺,以至于在国公的肩膀里生锈腐烂。”

裴旻听得有些傻眼,忍不住道:“这也太运背了!”

刘神威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可以肯定的是,这小铁刺是真正的缘由所在。虽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却也不算晚。要是再拖延下去,造成大范围腐肉感染,恐怕整条右臂都要废了。”

听刘神威说的可怕,王维忍不住道:“胡大夫也太不小心了!”

王小白闻言更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转身便打算去找最初给裴旻治伤的胡大夫。

裴旻眼尖瞧见了他的动作,叫道:“小白,回来,胡大夫医德很好。我相信他是无心之失。这种意外,谁也预料不到,没有必要要迁怒于任何人。”说着,他又对周别兵士道:“此事不可宣扬出去……摩诘,回头知会胡大夫一声,让他以后注意一些。这世上总会有如我这般倒霉之人,需要得到更进一步的细心诊治。”

王维心底的敬重油然而生,慎重的应道:“维明白!”

刘神威亦道:“国公心胸广博,可纳百川大海。老朽苟活九十余载,所见之人,唯有狄阁老能与您相比!”

裴旻摆手道:“我裴旻何德何能,跟阁老相比!神医别抬举在下了,还是说说我这胳膊吧!”

刘神威笑道:“麻烦了一些,需耗些时日用针灸疏通经脉。完全恢复,却也不过时间问题。”

第八十九章 远方有佳人

刘神威这话让裴旻安心了,相比这些日子听到的不好消息,刘神威这好消息才算是一锤定音。

“那就有劳刘神医了!”裴旻说着,让王维在都督府里准备一间屋子让他住下,

刘神威摆手道:“国公无须客气,也无需麻烦,老夫是一名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我打算在城中找一客栈开堂坐诊,看看凉州是否有疑难杂症可治。”

裴旻心底徒生敬重之意,说道:“神医医德让人敬重,这样吧,我介绍你去一笑堂,那是凉州最大的医馆,是百年药堂。坐堂大夫也是当地的名医,甚有名望。一笑堂里,医药尽有,更加方便。而且我相信一笑堂年代久远,定有一些累积下来的疑难杂症,神医此去,可大显身手。”

刘神威大感心动,如他这样大夫面对疑难杂症,就如面对绝世美女一般,甚至比美女更加吸引他,忙起身作揖道:“如此就谢过国公了。”

裴旻接着道:“神医也不急着一时,若无神医不远万里而来。我这手臂只怕保不住了。无论如何,今日神医都要在府中用膳。顺便给我母亲把把脉,看看有无异样。这些年母亲每日坚持做神医当初指点的健身法,确实无病无灾,复查只是求个心安。”

刘神威知裴旻为人至孝,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裴旻一边洗去手臂上因手术遗留下来的血迹,一边道:“在我中箭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神医,让人请神医远来。只是听孙兄说,神医上终南山采药,却不想还是来了。”

刘神威苦笑道:“老朽再不来,整个终南山都要给翻个底朝天了。”

裴旻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

他当然知道刘神威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大夫,却并不意味着别的大夫不行,非他不可。得知他上山采药之后,也未强求。

翻个底朝天?他真不知道?

刘神威带着几分打趣打的说道:“国公受伤,除了国公自己这一拨人,还有玉真公主,她亲自驾临医馆,至于江湖人更是数不胜数。青羽盟,国公可晓得?公孙姑娘给出重赏,号召长安的江湖人士上终南山寻我。整个关中武林都为之心动,终南山上汇聚了千余江湖人。他们将我在山上清修的那些老朋友,搅得不得安宁,对老夫一阵声讨,老夫哪里藏得住?”

当年孙思邈就是在终南山隐居编著医术的,刘神威在终南山住了二十年,与山林里的隐士交情匪浅。

他在山中采药,每隔十余日都需要补充补给,日常补给都是从山中隐士哪里获取的,也知道了大半个关中江湖人都在找他的消息。

刘神威不但继承了孙思邈的医术,还继承了他的医德。

采药随时都行,治病救人却是争分夺秒。

刘神威不辞劳苦的下了山,自己找上了青羽盟与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目的直接,并未有半点的隐瞒,但是青羽盟却一直未透露找刘神威的用意。

直到刘神威与公孙幽、公孙曦见了面,才知道也是为了裴旻的箭伤。

这也是公孙幽冷静理性的体现,若是她直接表明是为了裴旻而找的刘神威,必然将裴旻与青羽盟的关系公之于众。

如裴旻这样的身份地位,在长安跟青羽盟这样的江湖组织关系太近,传扬出去未必是好事。

公孙幽很理智敏感的淡化这层关系……

刘神威带着几分打趣的道:“国公在千里之外,却搅得长安风起云涌,这份本事让人羡慕!”

裴旻给了一个为老不尊的眼神,他就是不想让人担心,才没有将事情告诉公孙幽,却不想公孙幽不但知道了,还如此的劳师动众,心底也露出一股暖意,同时还有几分愧疚。

他在长安的时候,已经跟公孙幽定了终身了,就差禀明裴母,然后选个黄道吉日明媒正娶。

裴母对娇陈满意之极,也不劝他娶妻纳妾,但是裴旻知道裴母心底还是盼着裴旻能够多开枝散叶,让裴家这一脉人丁兴旺。

这也是古人特有的思维。

裴家这里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公孙幽、公孙曦是孤儿,抚养她们长大的青羽楼楼主早已去世,只要公孙幽首肯几乎不存在任何压力。

甚至可以说,只要跟裴母,娇陈说明了,这事就成了。

偏偏遇上了薛讷病危这一情况,裴旻这里还没跟裴母说明,就不得不往凉州这边赶来。

原本他的打算是见了薛讷,为这位待他如亲生孙子一般的老人办理后事,再将此事提上章程。

结果突厥的袭来,河西重担接二连三的压了下来……

此事竟然无限制的往后延伸……

思量至此,裴旻突然记起上元节时,他跟公孙幽约会时抽的事业签“失其所惜,得其所哉!”

说的是有所失,必有所得。

会失去一些东西,但前程因此一片远大!

现在他失去了一位长者,换来了河西、陇右的大权!

不会这么准吧?

裴旻居然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不过想着另外一个签,也安心了,真要那么准的话,那命中注定公孙幽是他的人。

想了想还得找个机会将此事挑明了,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长安,实在不行将公孙幽接来,直接在河西这里成婚。

想到此处,裴旻心里就有些痒痒的。

见裴旻在发呆,众人都有些愕然。

裴旻面上一红,咳了咳道:“神医别笑话我了,相比我这点事情,神医与定慧师……”

他话还没有说完,刘神威直接作揖到底,告饶道:“国公口下留情!”

众人不明所以,当都知其中定有猫腻,心底好奇,却也不便多问。

原来当年唐高宗带着强迫的性质意图将孙思邈困在宫里给他当御医。

孙思邈无奈,将徒弟刘神威推了出去。

刘神威在太医署干了十年,定慧师太并非是寻常道姑,是高宗李治的妃子,得罪了武则天给贬为尼姑,就在感业寺出家。

一次生病,刘神威奉命去医治。

那个时候,刘神威血气方刚,而定慧师太也心若死灰,两人在接触中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点琐事是还是当初孙博住在裴府的时候,无意中泄露的。

刘神威除了是医生还是道士,定慧师太虽不情愿却是尼姑无疑……

第九十章 懂事的小七小八

裴旻将刘神威带到了后院,与裴母见面,正好娇陈与小七小八也在。

他们已经见过不少人,但从未见过刘神威这样,有着满头茂密的银发,一脸漂亮银色长胡须的老者,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

两人一并跑到近处,好奇的看了看,然后心有灵犀的作揖道:“小七、小八见过耆老(老丈)……”

小七叫的是耆老,小八叫的是老丈。

小七教训弟弟道:“书上说的,应该叫耆老。”

小八随着灵智的渐长,不在唯姐姐命是从了,小嘴一嘟道:“小八觉得老丈更合适。”

“耆老!”

“老丈!”

他们一人一句,两不想让。

刘神威笑着弯下腰去,一手一个将小七小八抱了起来,笑道:“都可以都可以,不过你们叫我阿翁,我会更加高兴。”

虽说小七小八不重,但一个近百岁之人,一手一个,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两人抱起,这体魄让裴旻好是羡慕。

想起当初,他将惠范和尚的打手溜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小七小八看着面前银灿灿的胡须,忍不住伸手把玩,口中甜甜的叫道:“阿翁!”

裴母、娇陈一并上来见礼。

她们都识得刘神威,身体有个不适也习惯去找孙博、刘神威医治,也知道裴旻与他们的过往。

裴母带着几分宠溺的道:“小七小八,不得对阿翁无礼!”

刘神威特喜欢小孩,忙道:“无妨无妨,裴夫人的孙儿孙女如此乖巧聪慧,老朽喜欢不及,乐得与他们亲近。”

裴母也是疼煞了这两个孩子,挺刘神威夸他们,也笑的合不拢嘴。

得知抱着自己的老翁是神医,大夫,还没等裴母、娇陈开口问话。

两个小家伙已经亲昵的问起了裴旻的情况。

“阿翁,爹爹手伤着了,都不能抱小八了,你给看看!”

小七直接在刘神威的脸上亲了口道:“只要阿翁治好爹爹,小七给阿翁好多好多的亲亲。”

裴旻看着小七小八登时父怀大慰,总算没疼错两个小家伙。

裴母、娇陈也看着刘神威。

刘神威笑道:“小七小八真是乖,放心,阿翁已经给你们爹爹看过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抱你们了……”

裴母、娇陈闻言,大松了口气。

对于这里的大夫与京中的御医,裴母、娇陈心底其实都不大信。

不知为什么,两人总觉得大夫说话有些含糊其辞。

刘神威的医术医德,是足够令她们信服的。

裴旻也道:“以后刘神医接手孩儿的医治,每天都会来给孩儿针灸,疏通血脉,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裴母、娇陈更是放心,连连道谢。

裴旻没忘了来意,让刘神威给裴母、娇陈都把了脉。

两人脉象平和,并无任何异样。

小七、小八见状也闹着要看病。

刘神威对于两小孩的乖巧孝顺特别钟爱,也乐滋滋的给他们来了一个免费诊断套餐。

刘神威给小七、小八切脉的时候,一脸的讶异。

弄得裴旻忍不住提心吊胆的,追问道:“不会有什么异样吧?”

他与娇陈身体都很健康,不应该给小孩遗传了什么病症。

刘神威摇头道:“不,国公误会了,只是有些古怪。一般而言,孩子在小七小八这个年岁,虽开了灵智,但筋骨并未长成,脉象会较为薄弱。可小七小八的脉象稳健有力,一点儿也不像这个年岁应有的脉象。”

裴旻对医学没有什么研究,本能的觉得应该是好事,却不确定,追问道:“那是好是坏?”

刘神威道:“三岁的小孩,壮的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自然是好事。”

裴旻瞬间反应过来,道:“许是断奶断的早的原因,小七小八一岁不到就断奶了,是喝牦牛奶长大的。我在一本古书里见过,说小孩十个月到一年断奶最好。”

刘神威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激动道:“是什么奇书?”

裴旻心底吐槽“书名叫一千五百年后的常识”,他撒谎不打草稿的道:“是在十多年前在一本杂文里看到的,早就不知去哪了。”

刘神威一脸遗憾,但眼里闪着异彩,知道是个研究方向,这个时代普遍孩子都是三四岁断奶的,皇室贵族甚至是七八岁还没有断奶。

晚断奶的孩子,难道没早断奶的孩子健壮?人奶比不上牛奶?

其实道理并非是这样的,最初的人奶所包含的营养是任何动物都比及不上的,但是人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营养日渐稀薄,十月、一年之后,几乎就没有什么营养了。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大多富贵人家的孩子底子弱的原因所在,他们找的奶妈奶水所含的营养甚至比不上米汤,因故穷人家的孩子营养跟不上,提前断奶,喝米汤长大都比富人家的孩子健壮。

这其中的道理,裴旻不清楚,但他知道常识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他想不到,就是因为这小小的事情,刘神威凭借他的医学经验,在不久的未来真的研究出了一个所以然来。从而令得未来幼儿的存活率大大提高,造福千秋万代,成为了一个不亚于他师傅孙思邈的存在。

当然这是后话。

裴旻在府中热情的款待了刘神威,亲自将他送出了都督府。

返回府内的时候,却见一男一女,就在堂前站立着。两人皆一身白衣,他们面貌有些相似,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对同胞兄妹。

裴旻愕然道:“神医已经走了,你们还不跟上?”

兄妹两人对裴旻抱拳作揖。

兄长道:“国公误会了,我等不是刘神医的随从。在下展如,这位是舍妹展雪,我等二人是奉公孙盟主之命,特来帐前听命的。”

裴旻眨巴着眼睛,问道:“公孙盟主,指的是?”

展如再次抱拳道:“是幽盟主。”

裴旻一听此话,便知这两人必然是公孙幽的心腹,否则不可能知道青羽盟真正的主事者是公孙幽。

裴旻挥手道:“说是帐前听命,真实目的还不是保护?你们回去吧,我这里真不需要护卫,幽姑娘培养几个心腹不容易,你们去帮她吧。告诉她,这一次是意外,不会有下次了。再说了,真要遇上我对付不了的人,多你们两个也无济于事。就算是你们盟主亲临,也是没用。”

第九十一章 暗夜黑影 至柔之剑

裴旻轻描淡写的说着,虽然受了伤,自身依旧保持着强大的自信。

此次受伤也是因为对方用了臂张弩的缘故,朝廷对臂张弩的管制极为严苛。

就算军使级别的大将都弄不到一张,也只有都督级别才有可能私藏,而且私藏强弩等同谋反,地位越高,情况越是严重,一但给发现就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耿侯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不能以同例而语。

而且即便出现同例,多几个护卫也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强弩的速度就在那一瞬,能否躲得过全看他自己,跟护卫有多少无关。

听裴旻如此说来,展如倒是表情如常,展雪眼中却闪过一抹怒意。

展如作揖道:“既然如此,我兄妹先行告辞了。”

展如说着领着他的妹妹转身走了,干脆利落。

这一下倒是让裴旻有些意外,却也没有过于在意。

接下来的几日,裴旻每天傍晚都会接受刘神威的针灸治疗。

也令得他体会到了针灸的神奇功效,细小的几根长针,轻巧的刺激着十余处穴位,能让他整条右臂如火烤一样发热,原本因为长期不运动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臂,明显觉得柔软舒适起来,尤其是敏感的手指,随着血脉的通畅,灵动了许多。

这日裴旻送走了刘神威,正直黄昏时分,也不回正殿办公了。桌上的一些文案,自有王维收拾。这有一个细心认真的小秘,他不可避免的懒散了许多。

直接走向了都督府后院,裴旻走进了自己书房,点上省油灯,泡上一壶绿茶,加点薄荷,做好这一切准备之后,才静下心来,练习着左手书法。

尽管裴旻知道自己的右手会恢复正常,但是他依旧打算趁此机会将自己的左手练起来,让左手也变成自己的适用手。

他有一种预感,一但他的左手与右手一般灵动,他自身的攻防能力会随之上升一大截。

夜幕来临,裴旻看着自己的杰作,也颇为满意。

这自手臂受伤的这两个月里,他天天练左手字,今时今日以颇具效果。

重新冲了杯薄荷茶,裴旻正打算细细品味,心中蓦然一动,不动声色的喝了几口茶,打了一个“哈哈”,吹熄了省油灯,关上了书房的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道黑影宛若灵猴一般,出现在了后院书房的窗前,他警惕的向四周望了一眼,从怀中取出了一条小细丝,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反锁的窗户竟然让他撬开了。

黑影灵活的翻进了屋内,他从袋囊里取出了一个小珠子,小珠子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这薄弱的光芒,可见度不过一步距离,黑影明显受过严苛的训练,这点点微光,足以让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来去自如。

他来到书桌前,见书桌上平摊的字帖,眼珠子一转,竟然将字帖收了起来,藏入怀中。

来到窗前,用细丝绑着窗栓,翻过窗去,见左右无人无声,细丝用力一拉,窗栓竟然栓了起来。

她轻巧的取回细丝,轻轻的一笑,打算离去,耳中却意外听得了细微的声响,暗叫不好之余,快走了几步,随手对着阴影处一甩。

昏暗的月光下,几道银闪闪的钢针往黑暗处射去。

“咄咄咄”的三声,尽数刺在了书房拐角处的木柱上。

裴旻见对方竟然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心底有些意外,脚下却毫不停歇,健步追了上去,口中叫道:“哪里走!”

他右手无法使力,只能左手将秦皇剑猛地向前空挥出去。

剑鞘受到这挥甩之力,激射而出,直捣黑衣人的背心。

却不想黑衣人身手格外敏捷,向右一个潇洒的侧空翻,避开了激射过去的剑鞘。

他在避开的同时,又向后甩了三根钢针。

月光下钢针反射着森然的光芒……

裴旻眉头一挑,心念电转,要避开这三根钢针不难,只是他一选择避让,追击的速度必然缓下来,很可能因此失去对方的踪迹。

看得出来,对方在轻身功夫这一方面,比他要强上不少。

一但失去这个机会,想要追上便不容易了。

这里是大都督府的后院,里面住着的是他的家眷。

妻子、儿女还有母亲,她们均无还手之力,不搞清楚这黑衣人如何避开都督府的重重护卫,潜于此处,他日后如何能够安睡?

只是转瞬间,裴旻的秦皇剑徐徐的刺了出去,剑身搭在一根银针的右侧,将手腕轻柔的翻转,倾斜搭在了第二根银针上,他的身子随着剑的走向右扭动,又以剑身带着两根银针接下了第三根。

秦皇剑随着手腕的翻转,似乎不再是兵器,而是一股无形的牵引力,带着银针而动,剑随身转,银针在剑的牵引下居然绕了一个弯,反向黑衣人激射了过去,速度较之之前,由要快上一些。

这一招神乎其神,黑衣人根本无从防备,勉强躲了两根,却不可避免的让第三根银针刺中了大腿,闷哼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招还是裴旻第一次实战施展出来。

这也是之前他跟李白所说的草圣剑最后一式,草圣剑的剑意源于张旭的字。

张旭那龙走蛇形的铁画银钩,将长江之壮丽,黄河之汹涌跃然纸上。

裴旻有感而发创出草圣剑,但是草圣剑中有两招脱离了原本的剑意。

一招就是他击败东海巨擘梁昊的鲲冥六斩的张旭封笔,也叫冰封江河,是他根据行军时,黄河冰封的景象,有感自然之威悟出的一剑。

自然之威,无坚不摧,这最后一剑威力一点也不逊色号称天下第一刚猛剑技的斩虎剑。

之前他遇袭受伤,对方使用的是人力无可抵挡的强弩。

裴旻事后就在想,再次遇到这种情况有没有两全之法,即保住自己,又保住身侧的张九龄。

弩箭的威力对于裴旻来说就如大自然与黄河,无法硬抗……

随之裴旻却想到了黄河面对大自然之威,并非坐以待毙,而是借用大自然的力量将自己变得更加可怕!

冰层之下是黄河的暗涌,除了鱼虾蟹这能够在水里生存的生活,余者一但入冰层,等于入死域。

草圣剑一直以刚强澎湃著称,尤其是最后一式,更是将威力催发到极致。

得此感悟,新的这一剑,化至刚为至柔,回归水的本身!

亦是草圣剑唯一至柔剑招。

第九十二章 展家兄妹

裴旻大步上前,正靠近了三步,突然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心现警兆。

顿了一顿,他说道:“出来吧,我不知你藏在什么地方,但我确切的感受到了你的存在。对于自己的直觉,我向来极为自信。”

右手边的回廊方向,回廊顶端的内角,一道黑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他一身灰色的夜行衣,脸上也蒙着面巾。

走廊的沿途挂着灯笼,裴旻能够清晰的看清楚他的体型样貌,总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眼熟。

回廊那边的黑影直接拉下了面巾,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居然是之前他拒绝的展如。

这么说?

他看向对上的黑影,借助着月光,确实是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这时周边听到动向的护卫已经赶了过来。

裴旻直接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你们兄妹这是闹什么?”裴旻语气有些不客气,要不是他们是公孙幽的人,他早就动手了。

展如从怀中取过一封信,递给了裴旻道:“国公,这是大娘写给您的信,您一看便知!”

裴旻伸手接过信封,这有一累赘在,他也不怕两人逃跑,说了一句:“去看看你妹妹,应该伤的不轻。你们翻墙入室的手段如此老道,想必也有万全准备。”

拿着公孙幽的信,裴旻走到回廊处,靠着走廊坐下,小心翼翼的撕开印泥,取出了里头的信件,长长的一封。

开头的两个字,竟然是“裴郎”。

还不及看内容,仅是这两个字,已经让他心头火热。

公孙幽还没正式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叫过他呢……

想来嘴上不好意思,笔下却充斥着情意。

公孙幽的性子外柔内刚,既然私下许了终身,就算还未明媒正娶,甚至连一点礼节也未到位,也将自己视为裴家媳妇了。

这内容还没看,裴旻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另一端展如拔出了展雪大腿上的银针,给她敷上了金疮药,嘴里低声道:“叫你别来,现在知道厉害了?”

展雪一脸的愤慨道:“我是不想伤着他,处处手下留情,不然真以为我跑不了?”

展雪是背着裴旻的,所以根本没看见那神乎其神的一剑,只以为裴旻是拔出了他射在书房上的暗器,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射她的。

但展如却瞧的清清楚楚,那神乎其神的一剑,直接令他明白了公孙幽为何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们只要展现自己的实力价值即可,千万别正面接触。

就那一剑的可怕实力,莫说他们兄妹,就算加上他们师傅,也万万不是敌手。

展雪想着自己不愿伤了心底最敬重人的心上人,自己却让他用自己的暗器所伤,心底就一阵不舒服,往那边瞪了而一眼,正好瞧见他直咧嘴傻笑,忍不住低声道:“大娘天仙似地人物,怎么会看上他?”

展如一阵苦笑。

裴旻看完了信,也明白了缘由。

原来公孙幽的青羽盟网罗了不少的江湖人才,其中有一些人,有着特别的能力。

公孙幽认为他们的能力可以为裴旻分忧,其中展如、展雪这对兄妹就是身怀异能的奇异之士。

展家兄妹是公孙幽选出来的帮手,只是还没有给裴旻介绍,便发生了遇刺一事。

公孙幽太了解裴旻了,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给他介绍什么能人异士都会当成给他安排保镖。

而裴旻自身在剑术武艺这方面格外自负,也不喜欢有人护着跟着。

这个时候给他安排人,只会受到拒绝。

于是公孙幽让展家兄妹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牛试小刀,最后留与不留,由裴旻自己决定。

结果真如公孙幽预料的一样,裴旻果真不舒服了,拒绝了展家兄妹的相助。

不过公孙幽算错了一点。

公孙幽了解裴旻是因为裴旻是她的心上人,但对于展家兄妹却没有了解的那么通透。

公孙幽对于展家兄妹有大恩,两兄妹对于公孙幽格外敬重,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裴旻在拒绝他们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真要遇上我对付不了的人,多你们两个也无济于事。就算是你们盟主亲临,也是没用……”

展家兄妹心底听了极不舒服。

他们见识过公孙幽的剑术,惊为天人,只以为她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只是为人低调,不为人知。

裴旻小觑公孙幽,让他们暗生不满,也存心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将牛刀小试,变成了而牛刀大试。

展如要保守一点,谨遵公孙幽的吩咐,避开裴旻。

展雪却觉得打脸要当面打才有意思。

于是,展雪直接与裴旻对上了。

“你们现在是瓮中之鳖,你们可觉得自己可否合格?”

裴旻不知展如、展雪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此次入侵,就是他们给他展现的本事。

展如这时从怀里取出一物,双手呈上,道:“至少不是一无所获!”

裴旻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方砚台,而且还是他都督府办公厅里他用的那一块洮砚。

“果然厉害!”

裴旻神色动容,都督府的防卫他是非常清楚的。

他自视剑术绝伦,对于自己的安危不甚重视。但是凉州大都督府是他处理陇右、河西,两州府事的办公地。

除了他的家人以外,还有重要的军事档案,其中还包括布防图、山河关隘地形图等等重要的文件。

因故大都督府的防卫是格外严苛的,一般而言就算身手在敏捷的江湖人也潜不进来。即便是此刻他也不知两人怎么混进这大都督府的。

展雪若不是遇上自己,十有八九让她得逞,而展如能取来洮砚,也就也意味着他能够查阅都督府里的一切档案,取走重要的文件。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混进这大都督府的?你们的出现,让我直接怀疑都督府的治安,只是换做是我,我自问做不到悄无声息的从前院取来我的砚台,并且深入后院书房。”

这也是裴旻最关心的事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展如、展雪并无恶意,但他必须将漏洞补上。

展如道:“地下水道,这些天,我一直研究潜入大都督府的方式,发现大都督府戒备森严,正面极难潜入,但府中的荷花池却连接着城中河渠。我们兄妹由水中潜入,倒也没费多少力气。”

第九十三章 女皇内卫

荷花池?

裴旻闻言一怔,瞧着展家兄妹,眼神越发凌厉。

这凉州都督府他住进来已经有几月了,对于府中的一切自然了若指掌。

都督府里确实有一个荷花池,池水通向城中河渠他也知道,但从未将之视为隐患,因为荷花池与城中的河渠,有着有一定的距离。

一般人是不可能从引水甬道进入府邸的。

但很明显,这对兄妹不是一般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公孙幽说他们是奇人异士,并没有透露他们的身份来历。

但他清楚,这对兄妹并非寻常的江湖异士。

他们拥有的手段本领也绝非江湖上的鸡鸣狗盗之徒。

相比翻墙入室的小偷,展家兄妹的手段更像后世电影里的特工。

感受到裴旻身上的气势,展如、展雪有种胸口发闷的感觉。

展如定了定神,上前一步道:“国公可听说过内卫?”

裴旻双眼瞳孔一缩,应声道:“当然听过!当年御史台、内卫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宁遇阎王爷,不见内卫颜;得到了内卫的召见,下一步差不多就是要进御史台了。不巧,在下在御史台干过,也翻阅过御史台以往的一些卷宗。对于内卫上天入地的本事,佩服得紧。”

卫所制度是府兵制的结晶,唐朝也根据府兵制而衍生了十二卫大将军。

数十年前,武则天篡唐建周,将唐朝的十二卫做了修改,其中她私自建立了一个内卫的机构。是为了查处违律违法的贪官污吏和不合武则天心意的人的罪证.许多大臣,皇室族人闻风丧胆。内卫成员众多,行事十分隐蔽,与后世的锦衣卫、特工性质是一样的。

二十一世纪的影视剧觉得内卫不好听,特地加了一个梅花的头衔,称之为梅花内卫。

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梅花内卫,内卫这个机构也不是为了好听而设的。

那是武则天手中与御史台齐名的一大利器,若是御史台是一把血淋淋的刀,那么内卫就是武则天的耳目。

只是随着武则天的倒台,内卫自然树倒猢狲散了。

展如苦笑道:“我等真的追究起来,算的上是内卫的余孽吧!神龙政变,武后还政李唐,御史台、内卫先后遭受清洗。内卫与御史台不同,御史台都在明处,受清洗时无人幸免。我们却多在暗处,大部分得以存活下来。庞大的内卫有一部分为太平公主吸收,还有一部分不愿意再掺和朝政庙堂之事,就此潜伏下来,成为了百姓。”

裴旻突然想起了潜伏在他府里的“燕婷”,问道:“那你们属于哪一部分的?”

展如道:“其实这是先辈的事情,我们作为晚辈,哪有这个选择权。家父展鹏是内卫统领,负责内卫训练。内卫遭受洗清时,他潜伏了下来。来到长安,成为了一名百姓。”

“大隐隐于市,这招高明!”裴旻赞了一句,内卫的总部在洛阳,展鹏选择来到长安潜伏,反而有灯下黑的意思。

“父亲这些年也着安定的日子,除了训练我们兄妹,他就是有一个怡然自得的百姓。训练我们兄妹,也不是为了走他的老路,是他担心,该来的始终会来,万一有个意外,我们兄妹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父亲是内卫最优秀的统领,八成内卫是他训练出来的。我们兄妹得父亲自小训练,在潜伏、探听消息、窃取情报、乔装、跟踪、反跟踪这方面特别拿手,定能成为国公的助臂。”

展如说着,对着裴旻作揖一拜。

展雪也跟着作揖。

裴旻看着这对兄妹,确实心动了。

以裴旻的武艺观感,展如、展雪一个靠近他五步之内的窗口,他才发觉。另一个更是因为妹妹受伤,露了异样,才让他察觉,在潜伏上这对兄妹确实展现出了超凡的实力。

裴旻相信今日若非对手是他,展如、展雪这次行动成功的几率甚大。

这世界上又有几个裴旻能够破坏他们兄妹的行动?

裴旻将两人请到了他的书房。

让他们自行坐下,见案几上少了而自己先前写的字,微微一笑,分别给兄妹两人泡上了一壶茶。

他在自己位置上坐定以后,方才道:“不瞒你们说,我确实心动了,你们的能力在我这里会有大用!不过你们也知道,你们的能力是双刃剑,可以伤敌也可以伤自己。幽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对于她,我自是无道理的信任,但是你们,抱歉,我们接触的太少,对于你们的一切,我一概不了解。幽姑娘体谅你们的苦衷,并未将你们的身份身世透露。但想要得到信任,只凭你们展现的实力,还稍稍有些不足。毕竟我人不在江湖,是庙堂。不管是两军对垒,还是政敌交锋,都是关乎生死。不只是我自己的生死,还有万千将士以及父母妻儿,都戚戚相关。”

“你们的身份特殊,能力特殊,若不能了解你们,我自己用的也不放心,你们就算留下来,待着也不开心。”

“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明明已经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为何还要出山?以你们的身份,想要退出非常不容易。既然退了,又何必回来?”

展如想不到裴旻一问,就问道了而问题德尔关键,暗叫利害之余,也知道不能不答,苦着脸道:“正如国公所说,父亲的身份特殊,退出是真的不易。”

裴旻能够理解这话,再厉害的兵,始终是兵,而展鹏是练兵的将,就如不常有的伯乐。

展如接着说道:“父亲藏身长安的这些年,寻他的人一直未断,太平公主甚至给下了龙亢之位。内卫为太平公主收编之后,以青龙七宿命名,分别为角、亢、氐、房、心、尾、箕,龙亢是为咽喉,以是极高的待遇了。不过父亲藏的极好,便是太平公主权倾天下,也未能寻得父亲的下落。直至太平公主为当今陛下所除,青龙七宿随之解散,父亲才松懈下来。确不想青龙七宿并未真的解散,因为大意,父亲身份暴露,惹来了杀身之祸。是大娘在在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助,救了父亲、母亲,还有我们兄妹!”

第九十四章 脑洞大开

展如说道这里,站起来作揖。

展雪也跟着一并起身行礼。

展如沉声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大娘不只是救我兄妹性命,还有父亲、母亲、祖母,以及在下妻子、儿子,此恩此情,即便我兄妹二人粉骨碎身亦难以报答。我兄妹二人早已决定,这辈子护在大娘左右,牵牛做马,无怨无悔。大娘说我们的能力本事在她手中,只能屈才,让我兄妹前来帮助她的来夫君。我兄妹二人今日既然来了,自然唯命是从,刀山火海,无怨无悔!”

展雪也道:“刀山火海,无怨无悔!”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裴旻看着一脸决绝的兄妹二人,道:“我信你们的心意,以后就拜托了。回头介绍同僚给你们认识,多了你们,也不用他一人满天下的乱跑了。”

展如、展雪一脸欣喜。

他们对于裴旻,自然是没有什么忠心可言,但是他们对于大娘公孙幽敬若神明。

辅佐裴旻是公孙幽给他们的任务,要是完不成灰溜溜的回去,他们哪有什么颜面面对公孙大娘?

裴旻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无所谓,忠于公孙幽跟忠于他裴旻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家人,睡一张床的。

“关于青龙七宿,你们知道多少?”

燕婷之事,过了许多年了,裴旻对于那个能够在幕后接手操控太平公主势力的人有着一定的兴趣,只是一直未有头绪,只能将事情藏在心底。

如今阴差阳错,竟然又一次得到了对方的消息。

武后内卫,青龙七宿!

太平公主接手武则天的内卫,这个在情理之中。

武后一直觉得太平这个女儿与她很像,对她百般宠爱。那接手太平的青龙七宿,又是何人?

如今朝局稳定,李隆基完全掌控的局面,不存在左右庙堂的权臣。

青龙七宿到底掌握在何人手里?是谁花重金巨资维护他的运转?

裴旻很是好奇。

展如莫名道:“国公对此也有兴趣?”

裴旻也不隐瞒道:“有些好奇,其实多年前,某跟他们接触过。那时先天政变还未发生,太平公主依旧权倾天下,她在我府上安排了一个眼线。我事后才知道,正想调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给同伙带走,失去了她的踪迹。我大唐经过张易之、张宗昌的二张乱政,韦后、武三思、宗楚客的韦武之祸,以及太平霸权等乱局,好不容易迎来了如今的局面。现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定,不想有什么是是非非的意外,搅和了这一切。”

展如摇头道:“我们知道的也不多,父亲不让我们兄妹参与其中。只知道青龙七宿,最近动静颇大,手断也格外激烈。他们发现了父亲的行踪之后,意图将他拉进青龙七宿。父亲拒绝了他们,立刻受到了他们的攻击。幸得他老当益壮,跑了出来。他们纠缠不休,这才遇上了大娘。此事真要问个缘由,还得问我父亲,不过他老人家经过此事后,放心不下原来的一班兄弟,一个人离开了。”

裴旻闻言略感失望,但见兄妹二人脸露忧色,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你们的父亲能够训练出你们,自身的水平本事,想必更上一筹。自保绰绰有余,无须你们过于担心。我让幽姑娘留意一下这方面的情况,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们。”

展如、展雪皆露出感激之色。

“时辰不早了,你们晚上就在府中客房住下。目前没有什么任务,你们尽可能的充实自己学习一些吐蕃语、突厥语,为将来的任务做好准备。你们不是内卫,我也不是武后,用你们的能力来内斗。我最大的敌人是周边异族,你们想要出力,首先要学会他们的语言,便于日后行动。免得你们有本事潜入吐蕃的布达拉宫,却因为听不懂他们的话,没有本事打探到半点消息。”

裴旻给出了一个不是任务的任务。

展如却道:“吐蕃语、突厥语在下都会,幺妹在这方面特有天赋,更是精通突厥、吐蕃、新罗、吐火罗、粟特五种语言。”

裴旻一脸的惊喜,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捡到宝了,果然是专业的,兴奋的都忘记了自己手臂有伤,双手一合,道:“太好了……”

这牵动了右臂的伤口,话还为说完,已经龇牙咧嘴起来。

他稍微恢复过来,便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这样,展如,你先学大食国语,展雪先学拂菻语,言语先生,我来安排。”

阿拉伯、拜占庭是大唐西进的必经之路,必需跨越的门槛。

将来未必用得到展如、展雪,但只要有他们出场的机会,精于阿拉伯语、罗马语的他们,必然会派上大用。

展如肃然领命,表情有些僵硬。

但是展雪却没将他当回事情,愉快的应下了。

三人出了书房,裴旻突然想到一事,快步走到屋角,将插在房柱的三根银针取了下来,走到展雪面前,道:“还给你。”

展雪一脸的意外,她一直以为裴旻是拔了下这房柱上的暗器,然后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射倒的,现在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难道他是徒手接了自己的暗器丢过来的?

想到这里,展雪心底一阵气馁,她对自己的暗器功底还是很有自信的,却不想让人轻易接住了。

伸手接过银针,看着裴旻受伤的右手……

展雪突然意思到一个问题,裴旻一个手受伤,一个手持剑,他是怎么接下自己暗器的?

难不成,用脚?

她忍不住看了看地下,确切的说是看裴旻的脚!

“怎么了?”

裴旻还以为她掉了什么东西,移开了两步。

“没,没什么!”展雪一脸古怪,脑海中脑补着裴旻用脚接暗器的画面,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手捂着嘴巴,藏在了展如的身后。

裴旻也不细究,让人将展家兄妹待往客房休息。

裴旻直接往卧室去了,打算将公孙幽的事情先给娇陈透个底,明日再找裴母去说。

展雪一路跟在展如后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她偷偷的问道:“国公是怎么用脚接银针,射银针的?”

第九十五章 裴旻童话集

脚接银针?

展如让自己妹妹的脑洞吓到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要是若非他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竟然会有如此神乎其技的一剑。

展雪暗器的功底他非常清楚,没有一定的功底,用剑磕飞她的暗器都不容易,更别说用剑让暗器掉头转向。

这一招几乎违背了力量原理。

展如将自己见到的告诉了展雪……

展雪直接听傻了,脸上就差没有写上四个大字:“怎么可能!”

展如叹道:“我们一直以为大娘不让我们对上国公,是怕我们的突然出现,令国公措手不及。却没想过大娘跟国公如此亲密,安能不知他的本事?大娘真的是担心我们。只凭国公那一剑,足可配得上剑圣之名。”

展雪这才知道自己这一针中的不冤枉,问道:“你说大娘跟国公谁厉害?”

展如摇头道:“只有老天才晓得。”

裴旻别了展家兄妹,往卧室走去,脑中想着明日找人做一个铁护栏,顺便再准备一些钢刺,将荷花池里的引水甬道设上陷阱并且堵上。

展如、展雪两兄妹能够从引水甬道潜入府中,那也意味着他人也有这个可能。

不只如此,还要让展如、展雪继续找大都督府的漏洞,找一个弥补一个。

对于自己家人的安危,裴旻这里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走进院子,离卧房还有一段距离,裴旻耳中已经听得小七、小八的喧闹声了。

这小孩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从可爱听话的娃儿,向熊孩子方向发展,越来越调皮。

尤其是晚上,不爱睡觉,总是吵吵闹闹的。

裴旻走进了房间,小七、小八两人手中各拿着小木剑,在夸张的挥舞着,口里还“哼哼哈兮”的叫着,乐此不疲。

见裴旻进来,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收起了木剑,一个一个冲上来,抱着他的大腿,叫着“爹爹”。

裴旻分别揉了两人的小脑袋道:“你们娘呢?只是走开一会儿,就无法无天了?”

小七老气横秋的道:“娘去嬭嬭那里了,说是家里走了贼,已经没事了,让嬭嬭放心。我们想帮爹爹抓贼,就练着剑法。”

小八猛地点着头,道:“就是这样的!”

裴旻将脸放了下来,一人在他们屁股上重打了一下,道:“小小年纪就会说谎,贪玩就贪玩,找什么借口。”

小七、小八还是比较怕自己的父亲的,见他脸色放了下来,眼圈一红,眼泪水都要滚了下来。

小七哽咽道:“实在是睡不着嘛!”

裴旻硬着心肠道:“以后记着了,想玩直说,别找什么借口理由。小小年纪说谎,鼻子会跟匹诺曹一样,变长的。”

他本无心一说,却听小七小八一脸茫然,方才明白过来,一拍脑袋道:“趁着你们娘亲没来,快上床去,爹爹给你们讲故事。”

他觉得有必要让小七、小八知道说谎的下场,推着她们上床。

一听有故事,两小家伙登时眼睛亮了,手脚并用的爬上的床。

小八躲在被窝里道:“我要听诸葛亮三气美周郎!”

小七绷着脸道:“都听十几遍了,还不如听赵子龙七进七出呢。”

小八一本正经的道:“听的也不少,娘亲说了,女孩子家听这些打打杀杀的不好!”

见两个小家伙又要吵了起来,裴旻以手扶额,在府中养病的这些日子,他有足够的时间跟小七小八接触,心血来潮之下,将《三国演义》精彩的部分当做故事说给他们听。

两个小家伙,一个喜欢智勇双全的赵子龙,一个喜欢智多近妖的诸葛亮,就喜欢听他们的故事。

“今天就不说三国了,我们说一个木头人匹诺曹的故事!”

裴旻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故事的大概情节他是记得的,但是人名却记不清楚了,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将《木偶奇遇记》的大概情节讲给小七小八听。

《木偶奇遇记》能够风靡全世界,确实很适合孩子。

只是说了一个开头,两小家伙都沉迷进去了,听的入神。

裴旻说道匹诺曹第一次说谎鼻子变长的时候,一边比划着自己的鼻子,做出大象的模样。

小七、小八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小鼻子,生怕他也跟着变长。

《木偶奇遇记》并不长,何况裴旻还有一些忘记的情节,但并不妨碍他说故事的初衷。

小七、小八听到最后,听到匹诺曹变得诚实、勤劳、善良,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孩的时候,高兴的拍着小手特别激动。

小七道:“匹诺曹好厉害,小七以后不说谎了,鼻子变长就不漂亮了。”

小八也心有余悸的点着头道:“小八也一样,要跟匹诺曹一样,诚实、勤劳、善良、勇敢。”

见两个小家伙意犹未尽,裴旻笑道:“适可而止,快点睡觉。明天晚上看你们的表现,要是娘亲说你们听话,明天我跟你们说《丑小鸭》的故事。现在睡觉……”

裴旻分别在两个小家伙粉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样?”

在他说故事的时候,娇陈已经回来了,只是他们说的起劲,没有打扰。

“很好啊!别说是小孩,连妾身都听进去了,觉得很有意思,也特别的有意义。郎君不愧是我大唐的状元郎……”娇陈走上来,帮着裴旻宽衣。

裴旻早已习惯娇陈的伺候,懒散的任由她处置,带着几分嘚瑟的道:“那是,正好,我在练习左手字,回头我就编写一个童话故事集出来,就叫《裴旻童话集》。跟孩子们约好,他们要是听话,每晚给他们说一个故事。这样你也好带有一些,免得他们越来越皮……”

去了外衣,裴旻搂着娇陈的细腰道:“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是关于幽姑娘的。”

娇陈会意的笑道:“郎君终于决定娶她了?”

裴旻也不隐瞒,将上元节的事情与今天府中发生的事情跟娇陈细说。

“本来打算上元节之后就说的,太公还有诸多事情耽搁了,拖到了现在……”

娇陈道:“这就是郎君的不对了,既然答应了幽姑娘,就不应该让她多等。”

“夫人真好!”裴旻搂着娇陈,轻声说着。

娇陈却一脸的茫然,拥有古人思维的她,不知好在何处。

第九十六章 想去看看

古人将传宗接代视为头等大事,兼之女性地位远不如男人,故而多妾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除了平民百姓,只要有一点点身份地位的都会纳个小妾。

尤其是娇陈这种身份的青楼女子,能够寻得一个真心待他们的郎君,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那有半点独占的心思。

所以娇陈压根不理解裴旻这句真好的意思。

翌日一早,裴旻将情况与裴母说明了。

裴母的反应果然如裴旻预料的一样。

裴母这辈子只有两个心愿,一个是裴旻成才,一个是回归裴家,成为裴家的媳妇。

如今这两个愿望已经超额达成,她不但光荣的回归裴家,还为裴父甚至是裴祖父复仇。与此同时,裴旻位居国公,是罕见的二镇节度使,大唐王朝地位最高的镇边大将。论及身份荣光,不逊于一国之相。

而她一介妇人,什么事情也没干,就因为生了裴旻,现在已经是一品国夫人了。

裴母很懂得满足,只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就算此刻去了,也能含笑。

现在唯一让她担忧的只有玄公一脉,唯独裴旻、小八一脉单传。

一脉单传绝不是什么好事,开枝散叶才是老一辈人最想见到的。

见裴旻开窍了,意图再娶,不管是谁,只要对方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之辈,不与她这个当婆婆的为敌,裴母都很乐意看见。

公孙幽的为人,裴母素来清楚。

得知他们的关系,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非但如此,还迫不及待的让裴旻尽快行动,莫要让姑娘家久等了。

裴母热心的旁算着:“幽姑娘没有娘家人,这点却有些不好办。这样吧,我认得一位老姐姐,她是右武卫大将军公孙武达的孙女,现在只余她一人怪可怜的。若能撮合她们结个义亲,到也不错。不至于让幽姑娘出嫁连娘家都没有,让人笑话。你说对不对?”

裴旻笑道:“娘说的都是对的,不过这认亲的事情,可是强求不得,讲究你情我愿。成与不成,还看他们是否有这个缘分。”

裴母气道:“你当为娘是老糊涂?这事有分寸的,娘这就给老姐姐写信,你也别杵着,快点将事情办了。将幽姑娘接到凉州来,成为裴家的媳妇。趁着娘还没老,多生几个孙子!”

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裴旻心底吐槽了一句,正准备离去。

裴母又叫住了他,道:“忠嗣什么时候回来?算算日子,应该快了吧!”

裴旻应道:“后天就回来了。”

王忠嗣与乌琪儿的恋情是水到渠成,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娘家太远。

乌琪儿的奶奶身体抱恙,是不可能长途跋涉来参加孙女的婚礼的,但孙女婿不见上一面,老人家又如何安心?

于是王忠嗣单枪匹马的去西域将乌琪儿接到凉州来完婚。

王忠嗣迫切的想要从军,在成亲这方面特别的急,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半个月后。

裴母道:“忠嗣的婚礼,你要好好操办。女方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可丢了颜面。”

裴旻笑道:“这个母亲放心好了,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的弟弟不是?孩儿早有准备……”

离开了裴母,裴旻兴致冲冲的写信给远在长安的佳人,希望她能来凉州。

这信写到一半,裴旻突然顿住了,想着青羽楼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他知道公孙幽的梦想,知道她在青羽楼里花费的心血,如今让她放下一切来凉州是不是太自私了?

只是略一犹豫,裴旻依然将信写完。

人就是自私的生物。

裴旻承认自己自私,相比由公孙幽在长安打拼,他更加的希望对方能够在他身旁。

让人将信送了出去,裴旻想到展家兄妹,悠哉悠哉的荡到了迎客居。

很直白雅致的院落名,正是都督府的客房。

还未走到近处,已经听得密集的兵器碰撞声了。

“难道?”

裴旻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进了院落。

果然,如他想象的一样。

李白正在跟展如交手,展雪正在一旁看着。

裴旻向里面走了几步。

这果然是专业的,他还未靠近,一直在看比试的展雪,突然转过脑袋,发现了他的到来。

裴旻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来到近处看两人比武。

李白用的自然是剑,长剑飘飘,潇洒飘逸的草圣剑,在他手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展如的武器是标准的唐横刀,招式并不华丽,但非常实用,一招一式,朴实无华。面对李白飘逸的攻击,或是单手应对,或是双手进攻,将横刀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您说,哥哥跟李兄,谁赢?”

经过展如的述说,展雪已经意识到裴旻名不虚传,言语间也带着几分恭敬。

“你哥的功底扎实稳健,看得出来,属于实战派的。生死搏杀不好说,这切磋比试,定不是太白的对手。”

裴旻的眼神是何等惊人,虽只看了三五招,两人的水平差不多了然在胸了。

论剑术武艺,明显李白更胜一筹,不过他知道展如真正厉害的不是切磋,而是偷袭。

从他干练沉稳的刀法可以看出,他重视的不是技击,而是搏杀,最短的时间,发挥自己最强大的杀伤力。

“你哥要输了!”

裴旻见李白剑招越来越快,知道他要施展张旭封笔这一招了,作为草圣剑最刚猛的一击,经过李白之手施展出来,已经有他这个主人的七成火候,不是展如可以接下的。

果然,李白手中的太白剑画破长空,在间不容发间与展如的唐横刀撞击在了一起。

展如硬吃不下,连退了三步,空门大开。

这时只要随意进招,展如必败无疑。

但李白并未进攻,潇洒的收剑回鞘,笑道:“展兄刀法稳健,确实了得。”

展如回味着向前的比试,苦笑道:“某输了,从未见过如此惊涛骇浪的剑法,李兄果然得国公真传……”

展如瞧见了裴旻,上前作揖问好。

“国公!”

李白也上来叫了一声:“师傅!”

裴旻对着展如、展雪道:“给你们个任务,我让胡管家,领着你们四处走走,你们看看府中可有什么防守纰漏,找出来。”

展如、展雪欣然领命。

裴旻看了李白一眼道:“怎么了,如此咄咄逼人,可不像你!”

李白爽朗一笑:“果然瞒不过师傅的眼睛……”他顿了一顿道:“大好河山如此壮丽,白想去看看!”

第九十七章 年少轻狂李太白

“终于决定了?”

裴旻看着面前这位历史上伟大的诗仙,亦是自己的徒弟,对于他如此做法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传授李白的了。

李白不是剑道新手,反而有着一身的剑术功底。在拜入他门下之前,一手峨眉白猿剑二十四法已经颇具火候。

对于他这种已经入门的徒弟,无需手把手的传授技艺。

裴旻只传授李白用剑诀窍与剑招,对于怎么将剑招与诀窍灵活的配合施展出来,并未详细的说明,而是靠他自身的领悟。

毫无疑问,李白的悟性绝佳,体会的很是透彻。

对于自身的风格,他拿捏的极为清楚,剑法极具灵性,欠缺的是经验火候,以及对招式的深入理解。

这一切都不是师傅所能传授的……

以裴旻得天独厚的天赋,尚且需要挂着天下无双的牌子,会遍关中所有英豪,才有今日成就。

若无一定的历练阅历,李白只靠死练,练不出什么名堂。

他确实需要出去走走看看。

而且师傅只是一盏明灯,并不能决定徒弟的未来。

裴旻也没有干涉李白未来的想法。

不然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给李白安排一个职务,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白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让他这个师傅来安排。

要是李白想出仕,裴旻自然安排;他不想,裴旻亦不强求。

所以裴旻除了给传授李白武艺,给他零花钱以外,从不干涉他的生活,只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才知会一声。其余皆看他自己……

李白笑道:“原本还担心师傅人手不够,正巧得知展家兄妹的存在。存心试一试他们的本事……当然跟白相比,是差了那么一些。却也是难得的好手了,有他们兄妹在,徒儿也放心了。”

裴旻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个原因,他就觉得李白的剑有些激烈激进,不像他以往的风格,笑道:“顾好你自己吧,为师还用你担心?出去走走也好,师傅能教的有限,尤其是阅历经验……”

他以为李白是单纯的为了提升自己,其实李白想的跟裴旻不太一样。

裴旻是从剑道上考虑,李白却想的很多。

自己的抱负,自己的未来……

李白嘴上不说,其实心底很是佩服自己这个师傅的。

他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李白很清楚自己这一生的追求,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展胸中所学,出将入相,最大的爱好就是诗酒剑……

这一切裴旻都有!

裴旻年纪轻轻已是功成名就,高居国公不说,还手握十四万大军,是大唐最出名功绩最彪炳的边帅;诗词成就也独具一格,《锦瑟》、《出塞》等诗句,名垂青史;剑术天下无对,酒量亦是千杯不醉,各种美酒享用不绝……

不论那一点,裴旻几乎都做到了极致。

是以李白对于自己这个师傅是由衷的佩服。

但是他并不羡慕!

李白性子极傲,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做到自己这位师傅如今拥有的一切,不说超越,但至少不输不逊色。

在长安生活了几个月,见识了长安的繁华,也见识了世间的现实。

在长安他如鱼得水,并非是他本事折服了众人,只有极少极少的个别认可他这个人,余者大多数因为他是裴旻的徒弟。

尤其是之前他在长安遇到了渝州刺史李邕。

李邕此人少年即成名,后召为左拾遗,曾任户部员外郎、括州刺史是一位名闻海内的大名士书法家,他在长安时,还曾引起阡陌聚观,非常有名。

再一次聚会,李白在席间谈论间放言高论,纵谈王霸,谈论之事跟李邕起了冲突。

李白本就是一个笑傲权贵,平交王侯的人物,在他眼里众生平等,李邕固然是大名士,却也没给他留有面子,指名直斥与之抗礼。

两人因此闹得颇僵。

李邕在长安士林中的身份地位与裴旻是一个档次的,李白不论是辈分还是名望都远无法与之相比。

以至于传出李白倚仗裴旻之名,轻慢无礼,不尊长辈的流言。

李白一怒之下,直接写了一篇《上李邕》的诗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聊聊五十余字,将李白年少轻狂的本性一表无疑,还充满了文艺范。

此事过后李白也明白一点,师傅太出色,自己要是一直跟着裴旻,怕是极难摆脱裴旻徒弟这个头衔。

他要走出去,要让世人明白他李太白,就算离开了自己的师傅,一样能够出人头地。

这些细节详情,裴旻远在凉州,自然不得而知,只以为李白是单纯的出去闯荡,所以笑道:“什么时候走,怎么样也要等忠嗣成亲之后吧!”

“这是自然!”李白笑道:“已经跟忠嗣兄说好了,此次要给他当御(伴郎),他成亲之后,往返蜀中,拜会过家人,即乘舟东下出蜀,游江南!”

“好!”裴旻见李白准备充分,也不劝说打趣道:“记得去庐山玩玩,那里的瀑布不错!”

李白有些懵逼,完全不知裴旻这话什么意思,只能尴尬的应了一声。

裴旻拍了拍李白的肩膀,这相聚了年余,心底也有着小小的不舍,说道:“这天下固然太平,但有些时候却未必事事尽如人意,真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别跟你师傅客气,或是用我之名,或是直接让人通知我。哪怕相隔万里,为师亦会鼎力相救。”

李白听出了裴旻语气中的点点不舍,肃然道:“恩师放心,李白绝不忘恩师这些日子的教诲,定不戮没师傅威名。他日再会,将是徒儿功成名就之时。”

裴旻顿了顿笑道:“那为师拭目以待了……等忠嗣回来,为师为你送行。”

与李白分别后,裴旻若有所思的回到了内院。

娇陈瞧着一脸凝重的裴旻,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娘亲不同意吧,不可能啊!”

裴旻摇了摇头笑道:“夫人想差了,是太白,他想外出游历……”

娇陈笑道:“还以为什么呢,徒弟长大了,终有出去的一天,你这个做师傅的,还能绑着他一辈子?”

“那倒不是!”裴旻上前搂着娇陈的小蛮腰道:“只怕他此去会吃不少的苦!”

第九十八章 两世恩怨

娇陈看着为徒弟担忧的裴旻,愕然道:“不会吧,郎君可不只是一次在妾身面前夸赞忠嗣、太白后生可畏,说他们一个勇悍多谋,沉稳慎重,一个文采超凡,剑术飘逸。每每夸他们,妾身都忍不住暗笑。郎君说的老气横秋,却不知自己不过长他们几岁而已!”

见裴旻的魔爪已经移到了自己的翘臀上,脸上忍不住一红,忙道:“得郎君如此看中,妾身也觉得太白乃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杰。又有郎君这个护身符,受些累可以理解,哪会吃苦?”

“这夫人就不了解了!”裴旻漫不经心的卡着油,道:“太白性子太傲,说他年少轻狂毫不为过。他若只是跟张老哥一样,醉心文化,那自然是无人可欺。就凭他的剑法,他的文采,能够胜过他的人决计不多。但是太白真正的追求是功名,他的抱负不是一诗人,一游侠!而是入朝出仕,一展胸中所学。”

“这习得文武艺,买于帝王家。太白有此想法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是,只是官场看的不全是才学,往往越是有才之人,越给打压的凄惨。真正混迹的开,不只要有才,还要懂得变通,乃至奉承,拉关系,巴结上司等手段。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溜须拍马。这是不可避免的过程,即便刚正无私之人,多多少少都要走过这段路,只是表现的轻重而已。”

“比方说平时懒懒散散,上司一来的时候,兢兢业业,这也是一种奉承之法。总之不懂得变通,相互吹捧,在官场人脉上,吃不开的……夫人应该更明白这个道理。”

娇陈点了点头,她虽卖艺不卖身,但是面对诸多听琴的客人,就算心底在排斥,赔笑却是少不了的。

“为夫这里是运气好!走了捷径,直接凭借从龙之功,获取了高位。所以奉承的对象只有一个,只要单独讨好陛下一人,余者相互尊重足以。”

“太白太傲,不愿走捷径,又不屑这种官场交流,却又一门心思想闯官场,不碰的头破血流就有鬼了。”

裴旻当然知道李白的一生其实并不如意,是性格决定命运。

他并非没有出仕的机会,反而又好几次机缘降临,但皆因自身性子的原因,得罪了人,从而受到各种排挤打压,最终甚至因参加永王东巡而被判罪长流夜郎。

娇陈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妾身倒是觉得让太白去磨练磨练,未尝不是好事。吃一堑,长一智,也许能将他的傲气磨炼干净也不一定。”

裴旻觉得够呛,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必没有可能。

就算磨不干净,孩子在外头吃了苦,回到家里还不是一样?

李白此去官途艰辛,但诗路应当畅通无阻。

先由他去为诗坛做一番贡献,最后回来自己想法子给他个一官半职的,全了他的心思,岂不两全其美?

念及于此,他心情也为之开朗,笑道:“言之有理!”

顿了一顿,又疑惑道:“不过此事怕有一个源头,太白此去有些突然,应该是在长安发生了某些事情,从而促成的结果,到底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

娇陈提议道:“不如去找孙周?他应该知道一些。”

“也好!”

裴旻向来雷厉风行,想到事情就去干,不在犹疑,直接去找孙周了。

孙周是他在御史台大将军杨矩勾结吐蕃暗中结识的人才,后来运气背给吐蕃抓了去,帮着他里应外合的打赢了洮州奠基的第一战。

孙周最大的特点是爱多想,能够将一件简单的事情,想的很复杂,从而发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种人最善于从事情报工作,从一大堆没有用的资料当中分析瞎想,找出有用的东西。

裴旻在夺取河西九曲地的战役中,如鱼得水,战略战术稳压吐蕃一筹。

一方面确实是吐蕃自毁长城,除去了吐蕃军神噶尔·钦陵导致青黄不接,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孙周,他拉拢了吐谷浑的王族慕容英,给了虚假的许诺,将吐蕃的摸的一干二净。

这就跟正常人教训瞎子一样便利……

只是孙周忽悠慕容英的手段不光彩,事后为了不兑现承若,他有意将慕容英泄露出去,导致慕容英为吐蕃处死。

种种手段传出去将有损大唐信誉,诸多功绩都没有记载功劳簿上。

裴旻在确定孙周品行忠心之后,量才而用,让他负责情报部门,不只对外,还有对内。

身为外臣,最忌讳对长安的风向一无所知,裴旻为了自保,当初利用娇陈另外一个阿朱的身份以及锦绣坊的便利,组建了一个情报网。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情报网已经开始运作。

孙周有这个能力,也获取了裴旻的信任,将情报网交给了他负责。

孙周现在的官职是节度使衙官,一个不大不小无足轻重的职位,正好可以掩护他真正的妙用。

来到府衙孙周所在的办公厅,孙周翘着二郎腿悠闲的看着书。

看书是他人生的一大嗜好,当初就是因为爱看书,在杨大将军府当下人的时候,偷偷的借书,才撞破了杨矩卖国一事。

当初没有条件偷书看,而今有了,自然是疯狂的恶补知识。

也因如此,裴旻的节度使幕府中流传着一则不实的消息,孙周是唯一一个走后门进幕府的人……

孙周也不计较,自得其乐。

见裴旻到来,孙周忙收起了二郎腿,上前道:“裴帅!”

“都说你日子过的清闲!我原本还不信,眼见为实啊!”裴旻带着几分亲昵的说着。

孙周回礼道:“那也是托裴帅的福!”

“少来这一套!”裴旻问道:“可知道太白在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周略微一想,道:“莫不是与渝州刺史李邕的矛盾?”

裴旻皱眉道:“你跟我说说!”

李邕是谁,他没听过,不过他听过李白的一首《上李邕》就是因为受到了李邕的冷遇,年少轻狂的李白做了一首表达自己凌云壮志和强烈的用世之心。

孙周将情况细说。

裴旻听后雷得里焦外嫩,忽然发现李白跟这个李邕有三世缘分。

历史上李白出蜀,在渝州遇到了李邕,两人发生纠纷,做《上李邕》!

现在历史以改,李白提前出蜀,在李邕前往渝州任职之前遇上,依旧发生纠纷,做《上李邕》……

两世恩怨……

第九十九章 文斗

得悉前因后果,裴旻心头窝着一股无名的火气。

李白在文学上师从蜀中赵蕤,赵蕤擅长帝王术、纵横学,李白跟他学的就是帝王术。

李白正是受帝王术的影响,渴望建功立业,有着谈笑安黎元,以自身所学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崇高梦想。

而帝王术向来是以儒为皮,法为骨。

李邕是正统的大儒,经史文章当世一流,为人有些迂腐,好颜面。

他觉得李白讨论的思想过于激进,以长者的身份教训了两句。

要是真说得有道理,李白还是会听而受教的,但是他觉得李邕教训的不对,哪里会唯唯应若,直接与之辩论了起来。

李邕顿觉一个晚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忤逆于他,将他的好意当做驴肝肺,颜面受损,又放不下身份与一个后生辩论,甩袖而走。

事后还给李白带了一顶不敬尊长的高帽,加上各种好事人的起哄,直接导致李白在长安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为了一个仗着自己师傅的势,目无余子的傲慢之辈。

并非裴旻偏袒李白,而是真的觉得李邕的做法特别无知,特别愚昧。

带着几分恼怒的走出了衙官署,迎面遇上了张九龄,在官邸转弯处,两人险些撞上。

张九龄惊魂未定的连退了三步,裴旻手上有伤,要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导致上司伤势加重,心底更加过意不去了。

他已经知道裴旻是能够躲开那致命一箭的,是因为自己就在身侧令得他不能闪避。

是裴旻,用自己的伤换了他的命……

原本张九龄就对裴旻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如今又有这救命恩情,更是让他无以为报。

“是我气糊涂了,没吓着子寿吧!”

裴旻是练武之人,下盘极稳,并未有任何异样,上前去扶张九龄。

张九龄也稳住了身子,摇头道:“属下走的急了些!”他一见礼,退让开来,让裴旻先行。

裴旻走了两步,突然站定问道:“士林中人是不是辈分观念极重?长辈有过,晚辈不能指摘?”

张九龄顿了顿道:“不只是如此,还有地域方面,各种各样,错综复杂。在下是岭南人,裴帅应该知道,岭南向来是不毛之地,给视为蛮夷之所。当年初入京师,岭南学子的身份,就令属下受到不少差别待遇。只能说必不可免……”

他慷慨一叹道:“这世间真正能够虚怀若谷的,又有几人?就如姚相!姚相是何等人物,唯房杜可以相比,但是听不进人言,实乃天下之失。要是姚相有裴帅一半的雅量,更胜房杜犹未可知。”

他对于姚崇是充满了怨念……

他视姚崇为偶像,但姚崇却视他为敌人……

“嗯,你忙你的去吧!”

裴旻略一沉吟,返回了内堂,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去,却见娇陈正在给他整理书房。

书房是裴旻定下的禁地,府中下人未得允许,不得入内。

唯有娇陈一人有出入书房的权力。

平时打扫,都是裴旻自己来,娇陈时不时的帮衬一二。

王维正在给小七小八上课。

娇陈闲着无事,来书房帮着打扫。

“郎君,可问出了缘由?”娇陈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头戴着防尘大布帽,一点也不像节度使夫人,反倒是一副贤妻的装扮。

“辛苦夫人了!”裴旻先夸赞了一句,将李白的情况细说。

娇陈怒道:“那个李邕也太小心眼了,亏他还是大儒呢,一点气量也没有。”

裴旻哼道:“身份越高,地位越高,越把持不住,容不得人。也该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了!平时一副大老爷们的派头也就算了,还欺负到太白头上来……他难道不知道太白的师傅是谁,谁罩的嘛?敢欺负道为夫头上,为夫就要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娇陈见自己的丈夫一副地痞流氓的作风,先是一阵苦笑,随即担忧的道:“裴郎可要慎重对待,李邕是一代大儒,深受士林人士敬仰,地位崇高……傲人的名望就是他的护身符,可不好对付。”

她担心裴旻直接用权势为李白出头,世人大多同情弱者,裴旻一但干了,只怕会为千夫所指。

裴旻眯眼笑道:“他地位崇高,为夫在士林中就没有位置了?放心,为夫又不是找他打架,这回是文人的对决,不比拳头,跟他比文斗。要夫人知道,为夫不但武斗厉害,文斗也是好手……”

他说着让磨了墨,在脑中做了备案,动笔写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裴旻还不曾动笔做过文章。

他在士林中的地位绝大多数是因为高中文状元以及为颜杲卿戴孝,得到孔家后人的认可,还有几首脍炙人口的诗句获取来的……

但是真正的经史文章,裴旻这里却是一片空白。

如今李白在长安的名声算是毁在了李邕手上了,相比历史上的云淡风轻,因为他的缘故,李白的轻狂给无限放大。

他要是不出头,李白的声誉将会深受影响,在士林中步步艰难,尤其在关中长安这一亩三分地。

但要给李白出头,动武的,肯定不行。他闹得动静越大,得利的反而是李邕,不但坐实了李白“仗势”之名,他自己也会身陷进去。

对于自己的士林威望,裴旻还是极其重视的。

他知道正是因为他在士林中有不错的名望,张九龄、王昌龄、王维这些人,才会选择跟他,要是他在士林的声望一踏糊涂,恐怕也只有李林甫这类人愿意追随他了。

他可是有着将盛唐顶尖诗人齐聚麾下的念头想法,名望太臭,怎么行?

这一次借着陪李白正名的机会,也顺便在士林中刷刷存在感。

他提笔写道: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这是先贤荀子劝学里的一段话!

裴旻作为二十一世纪人,深知撕逼精要,引古论今,引先贤的话证明自己的道理,是笔头撕逼的不二法门,只要例证举用的恰当,先贤就最好的挡箭牌,质疑自己,等于质疑先贤!

裴旻当年考状元的时候,在贺知章、张旭两大文豪的教导下,文学功底并不弱,这些年也看了不少的经史书,肚中还是有些墨水的,引章据典,下笔如神……

第一百章 学无前后,达者为师

荀子只是其一,裴旻还要将孔子、孟子一并牵扯进来。

与儒家而言,孔子、孟子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大贤,作为至圣、亚圣,这两人的思想境界亦是极其崇高的。

李邕自持身份的做法,归根究底有违圣贤之道,只是他们打着长者,前辈为旗号,曲解了敬老的意思。

孔子对于中国最大的贡献,并非是儒学,而是教育。

孔子在教育上要求世人有教无类,这一举动打破了世家贵族对教育文化的垄断,把受教育的范围扩大到平民,顺应了当时天下发展的趋势。推动了整个中国华夏文化的大跃进,造成了百家争鸣的盛况。

对于教育一道,孔子的思想极为开明,他提出了树立志向、克己、践履躬行、内省、勇于改过等方法,主张不耻下问、虚心好学。

因故有“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名言。

裴旻围绕这八个字,大发感慨。

他在文中表示孔子这样的先贤都能发出“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这种感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却无视一切逆耳反对之言,不屑与年少者辩论,莫非比孔圣人更加高明?

身为大儒,理应内省,克己复礼。

遇到晚辈错误的见解,应该耐心教导。若晚辈有不同的看法,提出不同的意见。更该耐心的与他探讨,纠正他的错误,而不是倚老卖老,以辈分压人。

何况学海无涯,圣人尚有出错时,留下过而改之,善莫大焉之语,谁能保证,自己无错?

对与错的真理,从探讨辩论中来,而不是辈分的高低。

孔子尚且能不耻下问,为何如今却要按资排辈?

裴旻仿佛化身为“批评家”,以古文的字句,痛斥士林中的一些弊病。

文中还表示人不是生下来就懂得道理的,谁能没有疑惑?

有了疑惑,不用心去学习,疑惑一辈子解不开。

年长的,懂得道理多,理应为师;年少的,若有超凡学识,也因以其为师。

这学习本能知识,哪管对方年岁大小?

裴旻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了韩愈的《师说》。

发现自己写的,有部分跟《师说》很贴近。

他虽无心抄取,但是道理却极其的相近。

就如《孙子兵法》里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吴子兵法》、《卫公兵法》里皆有类似的话,不能说吴起、李靖抄袭,而是就是这个道理。

裴旻索性也不管了,也引用起了韩愈《师说》里的名句:“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最后,他以“学无前后,达者为师”这八个字,结束了这篇文章。

看了一眼,裴旻登时有些惭愧,他这篇文章大多是自己的见解,但其中夹杂着韩愈《师说》里的一些经典语句,登时发现所有《师说》里的经典语句都是神来之笔。

他自己写的,固然有些水准,但是跟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比起来,还是有一些不小的差距。

他将自己这篇文章递给了在一旁的娇陈。

娇陈看的眼睛直冒金星,崇拜的看着自己的爱郎,惊喜的赞道:“此文一出去,只怕那些高高在上的老儒士,可要骂死郎君了。”

裴旻不以为意的道:“真正的大儒应有容人之量,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为夫亦不屑与他们为伍。这篇文章,一是给太白正名,要世人知道太白的行为并非不敬,而是求知心切,是李邕自持身份,缺少圣贤的克己内省之心。另一方面也是给那些真正有求知之心,能够虚怀若谷的真文人看的。”

裴旻也不急着将这篇文章发出去,而是将张九龄、颜杲卿、王之涣、王昌龄、王维一并请来。

袁履谦在外工作,并不在凉州,故而未在邀请之列。

张九龄、颜杲卿、王之涣、王昌龄、王维这一个个文坛佼佼者,莫名其妙的聚在了一起。

一个个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紧张兮兮的。

裴旻见众人到齐,笑着摆着手道:“都别紧张,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我今日闲来无事,写了一篇文章,你们看看。”

他已经将自己的文章写了好几份,自己也趁机做了修饰,分别传给众人。

听裴旻说他的的文章,张九龄、颜杲卿、王之涣、王昌龄、王维等人都不敢轻视。

人的名,树的影,裴旻虽无文章传世,但是他的诗词早已名动天下。

文采人所共知,他们选择来投裴旻,或多或少是因为裴旻在士林中的地位。

相比其他连大字都不会写的边帅,身兼文武的裴旻,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他们慎重的接过手中的文章,认真阅览。

这一看之下,登时离不开眼!

“这……”

张九龄更是低呼出声,他刚刚之前还让裴旻问及此事,却不想这一调头,竟写了这么一篇文章出来。

他耐着性子往下读,读到“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

这句话时,一脸激动,说道:“太妙了,太妙了!裴帅,这写的,真知灼见,太好了!”

他出生岭南,岭南作为地域的一角,不毛之地,为世人歧视文学底下。

张九龄想要学习高深的文化,一步步的走来,极其不易,作为一个大山里走出来的状元,他最能体会这篇文章的核心意义是何等的重大,回想起自己的求学路,眼眶都有些红了。

颜杲卿一脸的震撼,苦笑:“我与裴帅相识十载,互为知己。杲卿一直觉得其他诸多地方,远不如裴帅,但论及文采,还能比之一二,如今看来却是井中蛙,不知大海之广。”

王昌龄爱不释手的反复观看,由衷道:“字字珠玑,裴帅这一篇文章,可谓一针见血,将士林的疲敝一表无疑。此文一但传开,必然引起世人轰动。”

“岂止是轰动!可说是地覆天翻!”王维身在河东王氏,是嫡系传人,深知世家贤者做派。

王之涣出身于太原王家,感同身受的认可……

此文一出,几乎等于是给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你们也别尽夸我,帮我润色润色!”裴旻想着他们,道明了来意。

第一百零一章 婚礼上的“等等”

润色,代笔,在古代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一般而言,除了裴旻因为状元出身,自有文才,其余节度使多是倚仗麾下门客代笔而书的。

张九龄、颜杲卿、王之涣、王昌龄、王维等人也不见怪,反而以能够参与润色这种惊世文章为荣。

五人当即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文章,越看感触越深,纷纷参与讨论。

张九龄道:“这一句有些过激了,过激不美。用词可以婉转一些,更加深入的指明意义!”

王维道:“这一段的开头,可以加一句‘嗟乎’,以表感叹,让前后文显得更加厚重。”

王昌龄也指着其中一句道:“这一句可以改成‘择师而教之’,更加贴切!”

……

五人各抒己见,裴旻也参与其中。

他或是采纳,或是与他们争辩。

就如他书中说的,张九龄、颜杲卿、王之涣、王昌龄、王维给我意见不一定就好,他写的也不一定不好。

真理是在辩论探讨中得出来的,经过与五人的探讨,选择改或不改。

他们六人围绕这篇文章,逐字逐句的推敲,理解。

一篇六百三十一字的文章,他们反复探讨润色足足九九八十一遍,精简到了五百八十六字,从午边一直讨论到深夜,就算用餐的时候,嘴里也没得空。

将古人对于文章的专注,推与敲的抉择,体现的淋漓尽致。

直到六人皆满意,找不出纰漏为止。

裴旻看着经过他们六人耗费无数心力而润色的文章,心满意足。

对比之前他一人写的,顿觉古文博大精深,一字一句的抉择都有画龙点睛之笔。

同时他也发现了一点,所有修改的字句皆是他自己所写的,韩愈《师说》中摘入的字句,竟然一字一句都未改。

对于未来那个唐宋八大家之首号称百代文宗的韩愈韩昌黎充满了无穷的敬意。

果然如孔子说的一样,学无止境!

他裴旻固然出身文状元,对于经史文章一道也有涉猎,但真正与韩愈这样的大文豪相比,那就差远了。

经过他们六人的润色休整,整片文章整体融洽工整了许多,用词也贴切到位。

裴旻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思想有些过激,情绪受到了影响,言辞相对来说较为激烈。

如今这一修正,整片文章柔和了许多。

但是言辞间的味道反而更浓,原本他是刀剑直砍,戳中要害,现在却是绵里藏针,柔中有刚,直捣腹心。

裴旻将文章重写了一封,让人将之交给长安的贺知章,让他帮着推广。

这也是古代传播文化的一种方式。

如贺知章这样的士林大儒,文坛达人,之所以受人尊敬,除了文章做的好,还是因为他们怀有推广品论文章的权力义务。

文人想要出名,靠的就是笔上功夫。但是你文章写的再好,有韩愈、苏轼之才,没人知道就跟明珠蒙尘一样。

因故贺知章这类的大儒就有了用武之地,文人将文章投传于他,由他品鉴,他的认可赞赏,就是士林中特有的传播渠道。

贺知章为人旷达不羁,有清谈风流之誉,与张若虚、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更担任过国子四门博士,太常博士,权掌国家教育,现今更是礼部侍郎,多次负责监考科举的重担。他的一二语点评,在关中、中原乃至天下皆有极高的影响力。

世人以重金求他一评而不得。

裴旻相信就凭他这篇文章,哪怕抛开他们彼此的关系,贺知章也会评说几句。

文章从凉州传到长安,需要好几日的功夫。

裴旻只是让孙周留意长安的情况举动,若有必要让暗处的眼线推波助澜一二。

文章能够掀起多大的影响倒是次要,将李白“傲慢”的污名,洗去才是关键。

接下来裴旻的主要任务放在了王忠嗣的婚事上。

长兄如父,王忠嗣的父亲壮烈牺牲,他的婚事自然由裴旻这个作为兄长的代劳。

王忠嗣成家了,继续住在大都督府里显然有些不合适。

裴旻在都督府附近买了一套宅院,送给了王忠嗣当新婚之礼。

各种家具布置,也是由他一手操办。

王忠嗣将乌琪儿从西域接到了凉州,随行的还有乌琪儿的父母。

裴旻曾与康国国王康夙烈有过深入的接触,乌普作为康国军方第一人,也知大唐对西域的重视。

原先裴旻位于陇右,他说的轰轰烈烈,一切都是空谈,而今他以身在河西,离西域咫尺之隔,一但西方有恙,大军即达。

对于这时的裴旻,乌普态度更为热忱。

裴旻自然也乐得更康国这个西域的地头蛇打好关系。

王忠嗣成亲的日子很快到来,乌琪儿嫁到了东方,成为了大唐媳妇,一切程序皆走华夏古来的礼节。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一个不少。

王忠嗣作为裴旻的义弟,为人勇猛刚毅,曾以一小兵的身份在军中历练,有着不小的人脉名望。

为他祝贺的宾客不少,婚礼很是热闹。

李白自是当之无愧的伴郎,风采斐然的未来诗仙,一身红色的低调的喜服,依旧掩盖不了出尘的风采,迷倒了不少女宾,抢了王忠嗣这个主人的不少风头。

婚礼一直进行到拜堂仪式。

在后世拜堂一直给誉为婚礼中最隆重的环节,但是在唐朝这个环节并不受重视,皇室至士庶,普遍行之,直到了宋朝,拜堂的风俗才风靡天下。

不过王忠嗣是华州郑县人,正好信奉这一套。

他领着小娇娘恭恭敬敬的行着拜堂礼。

乌琪儿的高堂自然是他的父母,而王忠嗣的高堂则由裴母、王氏一并担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裴旻看着魁梧壮硕跪在裴母、王氏面前的王忠嗣,想起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景象,一晃眼竟然过去了七八年了。原来那个瘦小沉默寡言的孩子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一个壮硕魁梧的少年。

跟历史上的王忠嗣一样出色……

一股莫名的成就感在心头激荡……

就在裴旻感怀的时候,司仪准备喊“夫妻对拜”之际……

突然传来了“等等!”一声高呼。

裴旻回神过来,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情况在电视里可常见了……

第一百零二章 诗仙远行

不会有人抢亲吧?

裴旻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也由不得他如此想。

后世的狗血剧看的实在太多了,现代就是戴戒指,古代就是拜堂,只要出现“等等”,准没好事。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消散了,说“等等”不是别人,正是新郎官王忠嗣。

王忠嗣领着新娘向他这方向走了过来。

还未等他回神,王忠嗣已经“噗通”一下跪倒了。

带着新娘,对着他重重的拜了下去。

裴旻忙上前搀扶,道:“快起来,礼节上可没有这一出。”

王忠嗣深深的道:“忠嗣自幼丧父,家父为奸人所害,是兄长为家父洗刷冤屈,更得兄长收留,用心栽培。若无兄长,哪有忠嗣今日。在忠嗣心里兄长如兄如父,既有严父厚望,又有长兄关怀。今日忠嗣成家,无论如何,必拜谢兄长抚育之恩。”

裴旻让王忠嗣说的感触极深,只觉得没白疼这个弟弟,推着他让他去完成最后一拜。

拜堂之后,自然是送入洞房。

当然王忠嗣暂时还没有时间完成少男到男子人的脱变,外头还有一大堆的应酬等着他。

不过王忠嗣还没满十八,古代没有多少年岁不许喝酒的约定,可裴旻给王忠嗣定了一个规矩。

未满二十,不可狂饮,不能醉酒,以免耽误长身子。

即便是大婚之日,王忠嗣也记着这一点,事先说好了,让李白这个伴郎带酒。

李白对此是却之不恭,乐意至极。

想着即将离开,大都督府酒窖里的美酒,以后再难喝上,这会儿更是放开了的狂饮,一杯一杯来者不拒。

李白的酒量早已练上来了,而且李白不喝酒,那还叫李白?

对于他,裴旻是带着几分偏心的放任自流。

王忠嗣完成了他的成人礼,也意味着李白离开的日子就要到了。

第二天,王忠嗣走完婚后的礼节,与裴旻一到,准备了美酒佳肴为李白践行。

看着王忠嗣、李白两人。

一个已经成长为了男人,一个即将远游,裴旻突然有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摇了摇头,忙将这种可笑的念头打消了。

他才不过二十六七,还是正当年少呢!

“太白!”裴旻高举着酒杯,敬了李白一下,说道:“你此次远游,为师给你一个任务!”

李白忙收起笑脸,慎重的直起腰道:“恩师请说。”

裴旻摆了摆手道:“无需如此拘谨,太白性子洒脱,最好交友,你的才能本领,为师深信不疑。你此去,除了增长见识,充实自己之外。必然会结交的诸多英才俊杰,为师现在身为河西节度使、按察使,负责河西诸州军政要务。军事一块,我以处理的差不多了,但政务却还未入手。这些天我让九龄调查了一下,发现河西一地,过于重武轻文,我大唐的文化并未好好的在这里推广。这里的孩子,乃至于大人甚至觉得读书无用,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为师这里需要大量的人才,提升河西一地的文化氛围。若太白遇上那些怀才不遇的人才,你大可给他一封推荐信,将他介绍来河西凉州。为师相信你的眼光,对你介绍来的人才,会优先择取。那怕落选,也会赠予回乡路费,并赠送他字帖一副,不让他空手而归。”

裴旻努力做出一副求才若渴的模样,心底却将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

李白在历史上交友十分宽广,杜甫、孟浩然、汪伦、高适、孔巢父、张叔明这些人物都是他的朋友……

裴旻觉得自己不贪心,只要李白能将杜甫、孟浩然、高适给忽悠到凉州来,便那心满意足了。

当然裴旻说的也是实情。

凉州境内尚且还好,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这六州因为汉胡杂居,紧挨着西域,彼此相互影响,学文的氛围并不浓厚。

身为后世人,裴旻知道这种情况是非常可怕的。

要摧毁一个国家,首先要毁去这个国家的文化。

只有将这个国家的文化给摧毁了,才能真正的斩草除根。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最重要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朝代,而是文化的承传。

河西是大唐的领土,大唐自己的文化却得不到推广,这意味着地方居民百姓对于家国的理念非常的淡薄。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因为安史之乱,吐蕃夺取了河西之地,会出现“去年中国养子孙,今著毡裘学胡语”这一情况。

正是因为西北胡化严重,此后西北一直都脱离中原王朝的掌控。

尽管有汉人英雄张义潮的短暂复兴,依旧改变不了西北胡化的情况。

西北也脱离了汉家王朝数百年之久……

裴旻自然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文化将是他对于河西行政的重点。

凉州汇聚着东西方的文化不假,但必需是以东方的文化为主导……

李白还以为是什么艰巨的任务,一听是这种举手之劳,拍着胸口向裴旻保证:“恩师放心,徒儿此行定将给您物色张良、诸葛之才!”

裴旻无言以对,心底吐槽,还张良、诸葛,能将杜甫、孟浩然忽悠过来,就是万幸了。

李白现在在长安名声狼藉,但在凉州还是人缘极佳的。

跟着裴旻、王忠嗣吃了场酒,他又去跟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作别喝酒,然后又与凉州的那一些狐朋狗友一般,痛快的吃喝。

翌日天明!

李白再次别过裴母、裴旻、娇陈,准备远行。

裴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道:“我就不送你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家了,随时回来!对了,我给你父母装备了一份礼物,记得捎上!”

李白听得却是身躯微颤,深深一拜道:“恩师不送,比相送十里,更情真意切!徒儿此去不忘恩师教诲,以‘侠’为本。”

他带着几分决绝的转身而去,生怕自己一时冲动,不舍得走了。

此去不混个出人头地,如何对得起厚重师恩?

裴母近来一直跟李白接触,见他身影消失,叹道:“太白此去,为娘心里好不是滋味。”

裴旻笑道:“母亲应该为太白赶到高兴才是,他这一去别的不说,至少在诗坛上的成就,可用震古烁今来形容!”

第一章 一癫一狂

京师长安!

贺知章骑乘着温顺的良驹,带着几分急切的心情回到了贺府。

这些天他几乎日日期盼着退衙,好早一些回到贺府。

古人对于上班应卯很是重视,但对于下班退衙却管的极松。

贺知章今日一寻得机会,就早早退了。

回到府邸,人还未下马,已经高呼起来:“伯高兄,今日我们去哪喝酒?”

伯高,正是草圣张旭的字。

张旭云游天下,用了十数年时间,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游览了祖国的大好山河,喝遍了各地的美酒,他的字也因为各地的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而变得动犹鬼神,不可端倪,领略到了草书的精髓。

若说十年前的张旭是书法名家,但现在的张旭,在书法一道,已入宗师之境,尤其是草书一脉,那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不过张旭,还是张旭!

即便书法境界大成,他依旧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张颠。

与贺知章的狂客,一癫一狂,相得益彰。

“贺老哥,你来晚了!小弟已经喝上了!”

张旭晃晃荡荡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左手拿着一个酒壶,右手握着一支笔,带着几分歉意的道:“一不小心,将贺老哥的地弄脏了。”

贺老哥这个称呼最早是裴旻叫出来的,张旭觉得听得亲切,也跟着叫了。算得上是他们三人特有的私人称谓。

贺知章上前来到近处,抱怨道:“枉我心急火燎的赶来……”他目光向屋里看去,却见地上写着一行草书,一脸心疼道:“老哥哥真是,下次你直接写在墙上便是!写地上,可让人为难!”他说着,立刻吩咐下人,短期内不得打扫此屋。

吩咐好后,他才一把拉着张旭道:“走,去院子里,我们继续喝!”

张旭道:“喝酒不及,咱们的小兄弟来信了,先看看他说些什么。这才多久未见,他已经高不可攀了。”

贺知章平素没少跟裴旻互通书信,书信的语气一如以往,没有半点生分,笑道:“就算他爬的再高,也是我们的小兄弟。只是我们三人想要如以往那般聚在一起痛快饮酒,却没有多少机会了。”

说着怀念当初裴旻进京赶考,他们一起吃喝玩乐的日子,不甚唏嘘。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在信中说些什么?”他拉着张旭就往书房走去。

对于裴旻,贺知章还是有些感激的。

不只是彼此亲密的关系,还有官场上的相助。

虽然裴旻啥也没干,但是满朝文武谁不知他跟裴旻的关系?

官场的尔虞我诈最是可怕,一个不慎就有给捅刀子给排挤的可能。

贺知章因裴旻的关系无人排挤,身居侍郎之位六年,负责了三次科举主考官,履历功绩非常漂亮,不但挂着礼部侍郎的头衔,最近还给加封丽正修书院大学士,几乎是下任礼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相比在官场跟上下级走关系,贺知章更喜欢流连于城中各大酒肆,与酒鬼混迹一处。在官场人脉一般,能够步步高升至今日地位,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来到书房,书房正中央的案几上堆满了由各处送来的诗词文章,都是希望贺知章品评的。

自从当上大学士之后,贺知章就极少品评文章诗词了,除非特别有水准的,他才会发表一二感想。

近年来也只有李白一人得道贺知章的好评,也是因此,让李白的风头一时无两。

不遭人嫉是庸才,李白一后进无名之辈,不但成为了裴旻的徒弟,还得贺知章如此看中。

他初到京城不久,短短年余间,风云直上。在长安混迹的成就名望,甚至超越那些滚爬多年的老人,唯有当年裴旻的文武双状元可以比肩,焉能不受人嫉恨?

李邕事发,李白风评直转而下,未曾没有这些眼红之徒,背地里落井下石,恶意中伤。

裴旻的信摆放在书桌正中央,最显眼的位子。

贺知章取过信,指着书桌上的一堆书稿道:“伯高兄帮着瞧瞧,长安人才辈出,指不定有一些惊世之作藏于其中。”

张旭随手去过书桌上的一篇文稿,瞧了瞧落款是滑州灵昌卢杞,翻开来阅览,是一片说孝道的文章,只是看了个开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随手一丢,正想去看第二篇,突然发现贺知章的手竟然微微颤动,几张轻薄的纸,竟有拿不动的迹象。想着长安前阵子四处传扬的各种消息,打了个激灵,酒劲醒了一大半道:“静远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他手臂上的伤还未好?”

贺知章充耳未闻,双眼瞪着老大,一字一字的看着,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页一页的往下看,不过短短的五百余字,贺知章看了足足有一刻钟。

一遍看完,由不过瘾,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

直至他想看第四遍的时候,已被旁边一人劈面夺去。

张旭在一旁给晾了许久,叫了几声,贺知章都不予理会,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去抢了。

贺知章这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眼中依旧难以掩饰那股激动,道:“千古文章,千古文章,静远此文毫不亚于诸葛孔明之《出师表》,曹子孝之《洛神赋》,王右军之《兰亭集序》,论及立意深远,更在他们之上。”

张旭还只是看到书信开始的扯淡,信中也说了自己的伤势,又听贺知章的话,也不看信的内容了,直接翻到后面的文章。

只是略看一开头,张旭就给吸引住了。

文章的开头,直接有感而叹,直入主题是以辈分正道?还是以真理正道?是真理重要?还是面子重要?更或者是辈分等于真理?

然后围绕这个主题直言士林中以辈分、长者为尊的陋习。

当然文中也再三强调尊长敬老的道德观念,同时也表示尊长敬老更不应该盲目。

紧接着孔子的“不耻下问”以及《师说》里的达者为先,起了承接上下的点睛之妙。

尤其是最后一句总结“学无前后,达者为师”……

张旭也看的移不开眼,一遍又一遍!

第二章 天下第一草书

贺知章也不催促,在一旁等着。

直到张旭回过神来,才问道:“如何?”

张旭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金玉良言,那还用说!”他突然将手中酒壶里的酒疯狂的往嘴里灌,大叫道:“给我研墨!”

他一面念着,一面大步来到案几前。

案几旁边大大小小成堆的文案书札堆积如山,他先不耐烦地一扫,葛布、书本顿时飞得满地都是。

贺知章眼中闪过一丝神采,毫不犹豫的为张旭研磨。

艺术家的细胞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疯狂的基因,张旭称之为张颠正是此理。

一但他激动起来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干出许许多多疯狂的事情,比如呼叫狂走,有如以头发蘸墨书写等等疯狂的事情。

贺知章了解自己这位朋友,他越是疯癫,说明他状态越好。

对于自己造成的一切,张旭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将葛布摊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慎重带着几分恭敬的将信中文章摊放在桌前,将毛笔重重的沾进砚台,龙飞凤舞的书写着……

他的笔潇洒磊落,变幻莫测,一字一字绵延不绝,将满腔情感倾注在点墨之间,旁若无人,如醉如痴,如癫如狂。

五百八十六字近乎一气呵成!

贺知章看着那犹若鬼神般的狂草,震撼不言……

张旭看着自己的杰作,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震耳欲聋。

突然笑声即止,张旭瞪圆着眼睛,直接倒在了地上,竟然笑气背了过去。

贺知章吓的手忙脚乱,又是呼喊,又是拍脸,紧掐着人中,帮着他缓过了这一口气。

“咳咳!”

张旭大口的喘着气,躺在地上,又度吃力的笑了起来,问道:“如何?”

“好书,好字!”贺知章惊魂未定的道:“我以分不清是书更好,还是字更好!”

张旭慎重的道:“当然是书好……”他顿了顿,又道:“字也不差!”

贺知章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们由不知觉,张旭这一书,直接将他抬上了神坛,与书圣王羲之齐名。

这幅字帖也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相提并论,给后世人誉为天下第一草书。

回过了气,张旭坐起身道:“咱们的这位小兄弟可不简单,这文章写的。某是自愧不如……”

贺知章长叹道:“岂止是伯高兄,老哥哥我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这用心有些不良,哈哈,这也符合他的脾性,要不是没有此事,未必就会有这千古名篇。”

“怎么?”张旭刚刚来长安不久,还不知李白之事。

“静远这是给太白鸣不平呢!”贺知章将李白在长安发生的时候对张旭细说。

张旭听得也是勃然大怒,他与李白结识最早,还一起游遍蜀中,对于李白的脾性亦是了如指掌。

李白为人是自负不假,但他是那种自傲,是对于自己能力的自信,对自我的肯定,不是对于他人的傲慢无礼。相反李白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王侯,还是市井之徒,在他眼中都一样,有着谦谦君子之风。

他与李邕的冲突,仅是因为学问理念上的不和。

这有不同的意见,就是对长辈的不恭敬?傲慢无礼?

张旭是性情中人,直接破口大骂了:“李泰和这个腐儒,谁给他这个脸了!”

贺知章道:“其实此事与李邕关系不大,此人以人品而言还是不错的,只是好颜面,一时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真正导致这一切的是‘嫉妒’,太白惊才绝艳,就如当年的静远,短短时间名动长安!昔年静远也不是跟太平走的近,给污为面首?”

张旭依旧为李白抱着不平道:“不管怎样,李泰和是祸首,理当得到教训。学无前后,达者为师,这话说的真好,若非静远的剑,也无某的字了。”他看向贺知章道:“这与这篇文章,你待如何?”

贺知章肃然道:“那还用说,现在的士林风气不正,长辈哪有一点长辈的表率?就如文章中说的,先贤之所以贤明,就在于他们能够认清自己,不耻下问。而愚者,学问远比不上先贤,却以向智者学习为耻。因故先贤高不可攀,而愚者更加愚昧。就让这篇文章,给天下愚者,一个当头棒喝吧!”

他说着认真的伏案写着点评。

裴旻的文章不过五百余字,但是贺知章的评语却多达千字,也是他这一辈子写的最多的评语。

士林有士林的渠道!

贺知章将裴旻的文章,将自己的评语,传了出去。

短短几日间,裴旻的这篇文章燃爆了士林圈,西京、东都首先沦陷。

好似一刻炸弹,在士林头顶上炸开。

看过文章的文人雅士竞相传写,相互通知,竟有一种洛阳纸贵的感觉。

**********

长安褒圣侯府。

在士林中有一脉,他不是世家,更非大族,但在士林中的影响力远在门阀世家之上。

即便是武则天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物,杀得世族门阀血流成河,也不敢对这一脉如何。

那就是孔家!

儒家至圣,孔子的后人。

不过对于孔子的后人,朝廷大多都是敬而不用。

并非他们无能,反而有很多孔家后裔因为家学渊源深厚,拥有超凡的才学。只因他们在士林里的地位太高太高,天下所有儒生都是孔家门徒,若让孔家人执掌朝政权柄,那还了得?

是以孔家人极少有做大官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士林里的超然地位。

如今孔家的掌权者是孔子的三十三代嫡孙孔德伦。

孔德伦拄着拐杖,迎着自己的老友孔惠元入府。

他们都是孔家人,不过孔德伦是嫡系,而孔惠元是旁支中的旁支。

但是孔惠元的祖父是初唐第一大儒号称盛世鸿儒的孔颖达,从孔颖达开始,他们一家三代皆是国子监司业,负责大唐的国家教育,在士林中的地位,不是贺知章、李邕可以比的,称他为儒门领袖亦不为过。

“当下可是国子监开堂的时间,惠元弟不在国子监教学,来我府上作甚?偷闲来了?”

孔德伦已经上了年纪话多,见到老友很是高兴,挤悦了一句。

孔惠元道:“给兄长看一篇文章,这是我先前得到的,说来惭愧,都有三天了,弟今日才得到……”

第三章 动了谁的奶酪?

就连在皇宫里编书,给皇亲国戚教学的孔惠元都收到裴旻写的文章,其他人自不例外。

“混蛋!”

李鸿将手中的文章捏成了球团,丢在地上,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地上的纸团大骂,“这是有辱斯文,这是没大没小,这是背祖忘宗……”

他一大把年纪了,此刻红着眼睛,露着吃人的目光,对着一团纸不停的谩骂,在他面前的儿孙,一个个带着几分敬畏的看着老者,心底却有着小小的鄙夷。

李鸿是李密的后人,当然这个李密并不是唐初跟高祖争天下,最后死在盛彦师手上的那个李密。而是西晋时期的汉中太守,李密李令伯。

李密师事著名学者谯周,博览五经,尤精《春秋左传》,以文学见长,他有一篇《陈情表》格外出名。

以至于有这么一句话,读诸葛《出师表》不哭者,谓之不忠;品李密《陈情表》不泣者,谓之不孝。

李鸿就是这个李密的后人。

这老虎的儿子都有可能是病猫,更何况是过了数百年的后裔?

因为连续几代人都未有优秀人物,李家已经走向没落了。

直到李鸿这一代,李家有了卷土重来的味道。

这一切的关键人物就是李鸿,作为长安士林中辈分最高的五大宿老,李鸿凭借他的名气名望,给后世子孙谋取了不少的福利。

但事实上李鸿自身不过中等之资,文采算不上出众。他有如此地位是因为跟对了人,说白了就是抱对了大腿。

而他的大腿便是路敬淳。

说道路敬淳,确实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也是出名的大孝子。他给母亲守孝,哀哭三年不出草庐,以致形容癯毁,连他的妻子都认不得他了。他自身亦极有才华,进士及第是武则天朝的状元,官拜太子司议郎兼修国史、崇贤馆学士,深得武则天器重,著《姓略》、《衣冠系录》等百余篇文章,尽究姓族之根源及枝脉,当时无出其右者。

路敬淳、李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世人将他们并成为路李。

李鸿受到路敬淳的提拔,也一起参与了《姓略》、《衣冠系录》这些书的编撰,挂了崇贤馆学士的名号,还参与了修国史这种盛大而荣耀的工作。

在古代能够修国史的都是一等一的大儒,李鸿在路敬淳的提携下也受到了如此的待遇。

就这样李鸿大儒的身份也定下了,随着他的年岁增长,他的地位越发崇高,如今已经是长安最有名望的宿老之一。

李鸿心底很清楚,论真才实学,他连路敬淳一半都不及。

幸运的是如今世人对他只有敬重而无置疑,对他前辈身份的唯唯应诺,让他继续维护着自己崇高的地位,给自己的家族谋取了无数福利。

裴旻的这篇文章,无疑是直插他的心窝。

要是真如裴旻文章中说的,学问面前无大小,那他焉能守住自己崇高的地位?

要是人人都更他争辩一二,他这个宿老还有半点权威可言?

利益夹杂着私心,让李鸿感受到了恐惧。

这也是笔墨文章的威力。

有些时候,一篇优秀的文章,能够给予人莫大的力量。

裴旻的这篇文章正是鼓励天下读书人求知求实,从辩论中探讨真理,而不是人云亦云。

不耻下问,并不丢人,不懂装懂才是真丢人……

“不能让这篇文章传播下去!”

李鸿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一个个不争气的子孙们道:“现在外边的反应怎么样?”

“特别激烈!都为此文叫好,赞誉一片!”回答他的是李鸿的孙子李彦,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轻快,甚至露出了一丝丝的兴奋。

“怎会如此?”

李鸿并未有注意自己孙子的语气,而是一脸惊愕!

在他看来裴旻这片文章固然写的绝妙,但是严重触犯了诸多人的利益。

受伤的不只是他,还有诸多的士林领袖。

士林领袖之所以会称之为领袖,就是因为他们地位崇高,他们的话,就是道理,真理。

哪怕是错的,那也是对的,令人盲目的信服。

这亦是权威所在!

要是人们不信任权威,置疑权威,他们拥有的话语权将会大幅度的削弱,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地位。

他们怎么可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李彦再次回答了他的问题,说道:“因为这篇文章是由裴帅所写!”

裴帅?

裴旻!

李鸿想到这两个字,两眼一昏,险些晕倒。

这篇文章他还没看完,他只是看到一半就已经感受到了恐惧,所以没瞧见最后的落款署名。

此刻听说,瞬间傻眼了……

“裴旻?是那个裴旻?”

李彦再次答道:“除了裴帅,还有谁能写出这般文章?”

“完了,完了!”

李鸿失魂落魄的想着,总算明白为什么没人出头了。

要是常人写这种触犯天下士林领袖权威利益的文章,早就给驳斥的体无完肤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文人的笔杆子就不存在扭曲不了的事实。

但是裴旻写出来的就不一样了,他是唐朝地位最高的边帅,从龙之臣,李隆基最信任的人物之一,有着深厚的官方背景。

不只是如此,裴旻在士林中也有着极大的威望,他孤身一人来长安拼搏,短短十年,成为大唐权势最高的外臣,手握十四万大军的边帅。

他在长安留下了无数的传说,甚至给孔子的后裔赞为“于国有功,于母有孝,于友有义,于己智勇仁兼备”……

无数士林新秀,无数少年莫不以他为榜样,以他的成功为动力。

就连他最疼爱的孙子,最有希望重振李家门楣的俊彦,都将他视为崇拜的对象……

比起他们老一辈人,几乎所有年轻人都羡慕向往着裴旻的成就,他在年轻的一辈人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他这篇文章一出,将会把那些向往他崇拜他的年轻人的想法意识汇集起来,形成一股冲垮他们权威的洪流!

“你们都退下吧!”

李鸿赶走了所有的人,独自呆坐着,想着自己的地位即将不保。

一大把年纪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第四章 道貌岸然

长安褒圣侯府!

“好文,好文呐!”孔德伦激动的不知如何形容,半响才道:“如此文章,立意深远,诚乃我儒家不可多得的佳作,继孟子《劝学》之后,又导人向上的一片名篇。”

孔惠元叹道:“此话不假,关于忠孝文章,历来数不胜数。但导人向上,鼓励天下人向学的文章,却是不多。此文深得先祖精神三味……只是个中牵扯太深,也亏得是裴旻所著,换做他人,恐怕早已不容于士林。”

孔德伦一大把年岁,阅历何其之广,自然明白孔惠元指的是什么,带着几分嘲讽的道:“先祖的声誉,早晚要毁在这些所谓的大儒,士林名宿之上。先祖尚且能做到学无常师,年达六旬,依旧向隐士请教学问,现在有谁能做到?”

他指着文章中的一句道:“为兄最爱这一句话‘活到老,学到老!生命不停,学习不止’,这裴旻还不满而立,却看得比我们更加通透!我等枉活八十余载,还不及他,实在惭愧。”

孔惠元也羞愧的底下了头,自小起他便知他们孔家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国之栋梁,学文化的心态也格外存粹,经史水准鲜有人比。

他继承父业,成为国子监司业,负责大唐的国家教育之后,对于文化的求知之心,远不及以往。

看到裴旻这篇文章,却发现自己就是一俗人愚人,离祖先孔子,祖父孔颖达相差十万八千里。

相比孔子七十高龄依旧,工于学问,苦修《春秋》,孔颖达同一年岁,依旧与群儒执经宣义,为太宗皇帝誉为关西孔子。

自己成就远不及先祖、祖父万一,却大有懈怠满足之心,实在惭愧。

他顿了顿道:“如今士林中对于裴旻此人是一片赞誉,但很明显,推崇之人,多是士林后起之秀,以及那些不甚得志非士族之人。但凡有一定身份地位的,皆沉默不言,观望形势。真正有身份地位的,唯有贺知章、张旭这类与裴旻交好的发声支持。”

“理所当然!”孔德伦冷笑道:“如此陋习已经维持数百年,哪有那么轻易改的。不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尺之室,突隙烟焚。如今门阀世家大不如前,儒学的承传发扬,现在还真靠不上他们。寒门有崛起之势,借此机会以收寒门之心?”

孔惠元颔首道:“愚弟亦是这个意思!”

两个老家伙会心一笑。

这人皆有私心,即便是孔子这样的人物都避免不了,何况他的后人?

孔家要想维持低位的超然,无需在朝堂上获取什么高位。

多一个人学儒,就意味着多一个孔家门徒,他们的地位就巩固一分。

这种鼓励天下人学习文化的事情,他们是当仁不让。

**********

李鸿相信不只他一人对裴旻这篇文章如讳莫如深,一定有他的同道中人。

只是因为裴旻的地位非同一般,没有人愿意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他们并不担心士林中无人向着他们,而是担心受到官方的排挤。

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大儒也是人,得为自己的后世子孙考虑。

一但得罪了裴旻,造成子孙无法在朝堂混迹,大有得不偿失的味道。

但是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最后受伤的还是他们。

李鸿第一个找到的正是李邕。

李邕是此事的直接受害者,惊才绝艳的后起之秀李白,为李邕的弄得名声狼藉。

此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们也不觉得李邕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李邕是什么人?

大儒!

名传京洛,有信陵君的美誉。

李白是什么人?一个川蜀来的后生晚辈,走了狗屎运成了裴旻的徒弟,凭什么置疑李邕?

只是谁也想不到裴旻护犊至此,而且一棍子撂倒一片人,将整个士林文坛搅和的腥风血雨。

如今众人皆不好出头,唯有李邕可以站出来。

李鸿一到李府,登时乐了,心底高呼一声:“吾道不孤!”

李府的客厅已经七人,皆是士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彼此带着几分尴尬的打着招呼,来意不言而喻。

作为主人家的李邕却躲在书房里一直观望时机。

客厅里的那些人的来意,那就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都是希望他当这个出头鸟。

李邕为人外表正直乐善好施,内心却是阴骘下作。

他的官声名声极好,因为他好养士。

所谓养士在战国时期非常常见,就是收养门客,战国四公子信陵君、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无不是食客三千人,养着大批的能人异士。

此风早已不盛行,但是李邕却效仿古人,养着五百“门客”。

而今朝廷并不赞成这种养士之风,只是李邕很狡黠,利用律法的漏洞,打着擦边球。

他不是养门客,而是供学子读书学习,提供他们吃住而已。

李邕之名,也是如此来的。在士林中,他有着极高的威望,士林中人都将他比为信陵君,说他有古人之相。

值得一说的是,养士需要巨资,李邕的财源有两处。

一处是他自身的本事,李邕书法极好,仅次于张旭,与贺知章、王缙齐名,他的润笔费高达数万之多。另一处就是贪污,他是朝廷命官,将朝廷用来给百姓提高生活的钱,贪墨下来养着读书人,提高自己的名望与地位。

有着大儒的身份为掩护,无人察觉他的这些小动作,只认为他有信陵君的豪气,却不追究他钱财的来路。

裴旻这一篇文章对他威胁最为巨大,李邕狡黠阴骘,并没有急着为自己正名,而是沉住了气,在等在凝聚力量。

“老爷!”

李邕扶手站在窗前,脸上露着阴狠的表情,与他外在的阳光形象判若两人。

“说,又来了谁?”

管事带着几分兴奋的道:“这回是李鸿,李大贤来了。”

李邕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继续等,份量还是有些不足!裴旻不是等闲之辈,不将士林里的中坚力量聚集起来,没有必胜的把握。唯有一举将裴旻的士林声誉击垮,才能化险为夷,甚至更进一步!”

第五章 让诸公久等了

“老爷!宁大儒来了!”

“继续等!”

“张大儒也来了!”

“再等!”

……

随着一个一个大人物的到齐,李邕那张满是阴霾的脸上渐渐散发着光彩。

他可以当这个出头鸟,但是后续的支持必需足够。

否则面对裴旻,面对他在士林年轻一辈里的威望,他的反击只会带来更大的折辱。

原本裴旻士林的地位与之不相上下,但是他这篇文章一出,几乎将他抬上了神坛,甩了李邕一大截,根本不足以抗衡。

借势,是他唯一的办法!

从效果来看,还是很不错的。

已经有二十余长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站在他这边,他们的影响力汇聚起来,可比裴旻一个人要强悍的多。

“差不多可以了!”李邕向自己的管家道:“去吧,知会长秉,让他将气氛带动起来,我随后就到。”

他说着来到书案前,书案正中间有着一份文章,正是他反击裴旻的缴文,文中的主题围绕着忠孝二字,曲解裴旻与长辈辩论的意思,从另一个角度阐述目无尊长的可怕后果,将裴旻此举说成有违忠孝之道。

百行孝为先!

天下至德,莫大乎忠。

忠孝二字,不只是在儒学,即便是诸子百家中都是位于第一第二的。

诸子百家只是见解学术不同,但其中做人的道理却是一样,以导人向上为主,而不是引人作恶。

李府的客堂!

在管家的示意下,赵执赵长秉率先憋不住气了,高声道:“某素来敬仰裴国公忠义,却不想,他竟写出这种无父无君之文。竟然鼓励后生晚辈后生与长辈探讨,说什么道理由辩论中来,实践得真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人人质疑长辈之言,不听先贤之话。天下岂非大乱,世间任由不忠不孝的禽兽横行!”

他这话言语不可谓不重,这也跟他的身份地位有关。

赵执表面上是文人,实际上还有一个身份盗匪,杀人越货的盗匪。

别的盗匪是躲在暗处的,但是赵执这个盗匪却是在明处,生活的非常光鲜,受人尊敬。

能够做到这一点,也算是盗匪中的奇葩。

当然这一切离不开李邕的庇佑。

这也是李邕养士的第三条财路。

历史上就记载着这么一件事情,扶桑倭国对于大唐的仰慕,人所共知。

一次倭国国王派了五百遣唐使来大唐,当然带了重礼十艘船,珍珠宝玉上百万。

李邕大喜过望,热情的把这帮人安顿在宾馆里,好吃好喝招待,不让他们随便乱走。然后半夜里,他安排赵执把他们的金玉珠宝全偷了,并且把船凿沉。

第二天面对一脸懵逼的倭国人,李邕告诉他们,昨天海潮,你们的船都给吹走了,不知所踪,然后堂而皇之的将此事上报朝廷。

李隆基安排李邕造船十艘,将倭国送回日本。

李邕觉得麻烦,直接让赵执将五百倭国人都杀了,不带半点犹豫的。

从后世人的角度来看,李邕此事干的漂亮。

哪怕裴旻知道也会赞上一句,可要知道,李邕并非裴旻。

裴旻是后世人,自带对倭国的仇视属性,李邕却是单纯的求财。为了钱财,视人命如草芥……换句话说,他不管对方是不是倭国人,只要有财,都可能是他选中的目标。只是运气太好,选择了倭国人。

李邕就是赵执的护身符,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绝对不能坐视李邕倒台,也格外卖力。

有人开了一个头,堂间原本沉闷的气氛一个个的都活跃了起来。

这个大儒,那个大贤也纷纷表态。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裴旻这篇文章的厉害,回应起来也特别的激动。

但是他们彼此的话多是大同小异,围绕忠孝来说的。

实是裴旻的这篇文章没得黑,称之为千古佳作,毫不为过。

但是越是这样,他们越不能让这篇文章盛传……

李鸿激动的唾沫横飞,尽管这老家伙才略平庸,靠着大腿走到了今日。

但终究多活了那么多年,天赋不够,年岁来凑,引章据典的本事,还是极其高明的。

“《礼记》中有语:‘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过’……”

他正想针对这句话大发言论。

突然一人急急匆匆的跑进了大堂,看他的装束不过就是一小厮,还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正待大怒。

小厮却不理会满堂的大儒,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找到了自家的主子,快步上前一阵耳语。

谢书脸色微变,起身向四方作揖道:“在下府中突然有急事,先行告退了!”

他一挽衣襟,奔逃似地走了。

一瞬间堂内热闹的气氛为之一凝,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赵执咳了咳道:“李大贤继续说!”

李鸿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同样是小厮,同样的一声的汗,同样的有人离去。

连借口都不变的,都是家中有事。

这一下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他们还来不及多想,再一次有人闯进了大堂。

还未等传入的小厮喘口气,张睿已经起身道:“清书,可是家中有事?”

叫清书的小厮甚是机警,眼珠子一转即道:“二夫人摔了一跤,也许会早产,老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张睿对着四方一作揖道:“诸位,不好意思,家中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也不理会身后的叫唤,匆匆而去。

张睿在长安士林的地位极高,不亚于李鸿,他这一走,更加引起了未知的猜测。

胆小之人不等家人通报,已经开始告退了。

一人直接起身。

赵执呼道:“王兄,您家中也有事?”

给称呼为王兄的脸色一红,作揖道:“人有三急,在下去去就来!”

他这话音一落,立刻有三人叫道:“王兄等等,我们同去!”

当然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李鸿越等越是心惊,也打起退堂鼓了。

不到一刻钟,原本热闹的大堂,竟然人去楼空,至于赵执一根独苗。

另一边李邕先去了趟茅房,还未得到这个消息,见势头差不多了,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客堂,人未至,声先到:“让诸公久等了!”

第六章 尴尬与意外

李邕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整个人意气飞扬,神采焕发。只有展现出自己必胜的信念,才能让人相信他能够打赢这场战,能够战胜那个在疆场上未尝一败的裴旻。

他带着十足气势、自信,一个脚迈入客堂!

他要让人见到一个充满斗志,无视裴旻淫威的李邕李泰和。

然后!

……

……

……

他的脚甚至都没有落下,整个人已经呆傻住了。

空空如野的大堂,比他想象中同仇敌忾的火热气氛完全不一样。

只有与他同一条船的赵执在厅中孤零零的坐着。

尴尬,意外!

好半响,李邕才冲着赵执大吼道:“人呢?人去哪了?”

赵执到现在也不知什么情况,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刻钟前还是如火如荼,这一刻钟后却是人去楼空,走的一干二净。

见李邕吼他,赵执也按耐不住心中的不安,厉声回应:“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邕心底莫名一寒,他见过赵执杀人,他外表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却有着一拳将一个山东巨汉击毙的可怕实力,语气略微缓和下来道:“到底什么情况?”

赵执很无奈的将情况细说。

李邕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左右不住的走动,嘴里囔囔自语道:“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变故,来人……”

赵执有气无力的道:“别叫了,我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了!”

他们都不是长安本地人,李邕是广陵江都人氏,此次来京是述职来得,并且等待升迁。位置都差不多定下来了是渝州刺史,只是程序还未走完,等着上面的消息。

因为是外来人,内部的消息远比不上本地人。

两人等了许久,方才打探到缘由所在。

如今的长安,整个风向舆论都变了。

原来只是一众少年以及不得志的士林人出声附和,而今却有无数大儒站出来力挺!

其中包括了刚刚还在他们厅堂里的李鸿、张睿谢书等人……

原因无他!

当代褒圣侯出声了!

“静远之文,一篇一句,聘驾气势,崭绝崛强,若掀雷决电,山立霆碎,可于《出师表》、《陈情表》媲美焉!”

《出师表》、《陈情表》一直以来都给儒家视为两大必读之作。

甚至有言,读诸葛《出师表》不哭者,谓之不忠;品李密《陈情表》不泣者,谓之不孝。

褒圣侯孔德伦将裴旻之文,与《出师表》、《陈情表》相提并论,此间赞誉,不可谓不厚重。

李邕、赵执相顾无言!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孔德伦竟然说话了!

就算孔家一直为朝廷所敬(忌),成不了事。

但是士林中没有一个人能无视孔家的影响力。

自董仲舒于元光元年提出“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之后,世间大儒就没有一个敢不认孔子这个至圣的。

孔德伦代表不了孔子,但是他代表的了孔家,代表的了褒圣侯这个牌子!

难怪一个个都跑了,士林中有谁敢跟孔家宣战?

这仗还怎么打?

李邕、赵执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还不只如此!”下人又道:“国子监司业孔惠元也说话了。”

“下去吧!”李邕这话说的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说什么也不重要了,孔德伦那句评语,已经断了他们的死路。

孔惠元与孔德伦都是孔家人,还能唱反调不成?

听了更加窝心!

李邕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让着李白一点又能怎么样?

他却不知让他揪心的问题还不止这一点,真正的大麻烦已经在等着他了。

赵执突然很庆幸,相比几乎陷入绝境的李邕,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长安青羽楼!

公孙幽听着手下的汇报,微皱着眉头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不至于吧!”

裴旻的文章在长安掀起了如此大的巨浪,已经成为长安地头蛇之一的青羽盟隐盟主公孙幽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她素有才智,精于人情世故,但文化程度不高,对于经史书籍未有涉猎,看不懂文章的精妙。但世人都说好,她也为自己的郎君而自豪。

但很快公孙幽听到了另一则消息,裴旻的文章针对性太强,固然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却也得罪了一些人。

当世信陵君李邕是首当其冲。

公孙幽为人较为传统,已经将裴旻视为自己的夫婿了,担心李邕对裴旻不利,暗中派人盯着李邕居住的府邸。

真要有什么情况,她好立刻知会裴旻,让爱郎有所准备。

结果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李邕竟然跟盗匪有往来。

公孙幽都不敢相信,在让人调查李邕的时候,她特地了解过李邕这个人。

李邕此人特别豪爽,好尚义气,爱惜英才,常用家资来拯救孤苦,周济他人,深受世人敬仰。

公孙幽甚至有想劝裴旻退一步的念头。

如此磊落人物,就算不予为友,也不应该互为敌人才对。

公孙幽也犯了世人皆犯的毛病,他们只看到了李邕大方豁达,有信陵君之风。却没有深入去想,信陵君魏无忌是魏昭王少子,是魏王的弟弟皇室宗亲,他有一大块封地,有足够的钱财养门客。而李邕是一书生官吏,他又凭什么效仿信陵君养士?

就靠他的俸禄,润笔费?

即便现在听下人禀报,公孙幽还不大相信。

“千真万确!在未入青羽盟之前,在下以缉盗为生,靠领取官府的悬赏养家。八年前,曾缉拿一恶盗田宏,与之缠斗了三天,却因不识水性,让他潜水逃脱了。此后一直也没有他的消息,他在官府悬赏现在还没撤呢!他跟李邕有没有关系,不是很清楚。在下亲眼见他走进李府却是无疑。时隔八年,他变了模样,某还是认出他来了。他的胳膊上还留有当年砍的刀伤……”

公孙幽沉吟了片刻,道:“继续留意李府的举动,叫上赵姝,那个田宏再次出现,让她跟着……”

赵姝是展如、展雪的师妹,是展鹏收留的孤儿,展家兄妹她给了裴旻,自己留了一人调用,以作不时需要。

“是!”

公孙幽看着他退了下去,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脸上洋溢着甜甜的微笑,信中裴旻邀请她往凉州成亲,重新看了一遍,想要回信,却又不知如何下笔。

第七章 公孙大娘的矛盾

黄昏降临!

孙府一片寂静。

这孙府裴旻是买下来了,但因借给了公孙姐妹,还没有来得及换门匾。

入住的公孙姐妹更不可能将之换成公孙府,以至于这里依旧叫做孙府。

而今的孙府比之以往冷清了不知道多少。

青羽楼未开张的时候,孙府巅峰时刻入住了三十六人。

都是公孙幽招募的百戏好手,以及剑舞学徒,她们一起在府中训练,等候青羽楼的开张。

随着青羽楼的开张,孙府立刻冷清下来了。

孙府里青羽楼有着一段距离,为了方便,所有成员都住在了青羽楼。

李十二娘的母亲李万氏也劝公孙姐妹一并搬到青羽楼居住,两姐妹开始以屋舍不足拒绝了。

但青羽楼的地皮是裴旻搬着安排的,当时就为了避免拥挤,从户部批了大范围的土地,以供青羽楼之用。

青羽楼这些年不停的扩建,已经建了三栋住房屋舍,并不缺住处,但是姐妹两人习惯性的选择在孙府居住,似乎这里才是她们的家。

李万氏也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劝。

公孙幽静坐在堂前等着妹妹公孙曦回来吃晚饭。

长安说起来繁华,但是因为身在天子脚下,注定成为一座没有夜生活的城市。

除了特殊的红灯区平康坊之外,其他街坊夜里禁止出入。

黄昏就是长安约定归家的时刻,过了黄昏坊市闭门,除非你有很深的后台,不然只能露宿客栈了。

想要露宿街头都不允许,武侯会很尽职的将你关押个三五天以示警戒。

公孙曦即便在外头玩的再疯,也会在关坊之前回来的。

公孙幽今日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心里却有些不安。

她已经决定将她与裴旻的关系事情告诉公孙曦,但如何开这个口,却没有想清楚。

裴旻在信中将一切都说的很清楚,短时间内自己无法进京,希望她能够搬往凉州。

等待她的是一场隆重盛大的婚礼,将她迎娶入门。

公孙幽很是向往心动,在与裴旻私定终身之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一直顾着青羽楼跟青羽盟的。

裴旻是陇右节度使,她嫁入裴家,理应跟着去陇右,一个人在长安成何体统?

为此公孙幽开始安排后事。

青羽楼早已上了正轨。

她在元旦夜宴于各族使者面前的那惊世一舞,直接将公孙剑舞的名号推向了巅峰。

青羽楼的声望也因此空前火爆,不论是招募人手,还是领养孤儿,都极为顺利。

最近年余间连她自己都极少上台表演了,与公孙曦两人一个月初一舞,一个月中一舞,将上台的机会让给了学生。

李万氏现在是总管,青羽楼大体的事情由她负责管理。

以青羽楼现在的趋势,即便她不在,也能有序的展下去。

唯独让她放不下的只有公孙曦,这么多年过去了,公孙曦依旧没有改嫉恶如仇,风风火火的性子。

公孙幽也意识到这一次她不能帮公孙曦选择了,以往她都是帮着公孙曦做决定,这一次却只能让她自己选择,到底是跟她一并去凉州,还是留在长安继续当她的盟主。

跟她走,自然万事大吉,只是如此一来,公孙曦可能永远长不大了。留在长安,或许能够历练能够让她有所成长,但公孙幽有实在放心不下,左右矛盾。

唯一让公孙幽庆幸的是,这些年青羽盟的展与青羽楼一样,也上了正轨。

青羽盟现在不只是长安第一盟,乃至整个关中,都是独领风骚的存在,关中江湖无人不敢不给青羽盟的面子。

公孙曦性子固然刚烈,却并非不讲道理,有青羽盟给她撑腰,只要她不胡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公孙幽自小就照顾公孙曦,这一切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是生活的一部分。如今让她等候着两个都不愿意见到的答案,即便她再如何理性,也是患得患失的。

以至于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屋门给推开了,公孙曦一如以往踏着黄昏的余光回到了府上。

人未到,声先至!

“老姐,我回来了,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外头传来了关门声,公孙幽心底越的忐忑。

她刚一起身准备迎接,公孙曦已经如一阵风似地来到了近处,来到了桌前,看到了一桌的美食,忍不住欢呼起来。

“葱醋鸡、炒蜂子、眐鱼鲊,都是我爱吃的。姐今天好像不是我生辰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用手抓了一个鸡腿往嘴里塞,吃的津津有味,不住的点头。

见公孙曦如此,公孙幽更加纠结了,斥道:“多大了,怎么跟小孩一样?快去净手……”

“好嘞!”公孙曦叫着,跑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就回了来,两姐妹入座。

公孙幽盛好了米饭。

公孙曦迫不及待的尝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品论着:“炒蜂子咸味正好,老姐的厨艺大有进步。眐鱼鲊也很是入味……”

公孙幽道:“小妹!”

“嗯!”公孙曦津津有味的吃着,应了一声。

公孙幽想了想,不知如何说出口,道:“先吃吧,吃了再说!”

“哦!”公孙曦心大也未多想,面前的美食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公孙幽也满怀心思的端起了碗筷,缓慢的吃着。

突然,公孙幽心有所感,抬头看了看屋顶。

公孙曦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姐姐,她的修为不如公孙幽,但她拥有着绝对音感,耳朵对于声音很是敏锐,明显听到了屋顶有轻微的足音。

艺高人胆大的公孙曦眼中充满了兴奋!

公孙幽摇了摇头,做了一个静声的眼神。

两姐妹吃了饭,一起洗了碗,又一并回了屋。

她们两姐妹自小到大都是同塌而眠的,即便是现在也睡一屋一床。

“老姐,什么来头!”公孙曦有些按耐不住兴奋。

“不知道!”公孙幽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看情况不是路过,是冲着我们姐妹来的。不知有多少人,目的是什么,先看清楚再说,摸清对方来意再动手。”

“好!就暂且饶过他们!可以动手的时候,给我说声……”

公孙曦说着,居然直接去床上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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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赌约 驱蛇

长安,曲江。

一条豪华的画舫,泛舟湖上。

朦胧的月光洒向湖间,曲江上碧荷丛丛,画舫的灯火隐在荷花丛中,若隐若现,悠扬的琴音四散荡漾。

天上月,水中花……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只是画舫中人却大煞风景,一个身着素白色轻袍,头戴平定四方巾的年轻公子昂立船头。

好景配好人,只是这个年轻公子当真算不上什么好人。

他脸色很青,就像抹了青颜色的涂料一样,五段身材,嘴角还有一颗大痣。

若封常清在此,恐怕要跟他结拜兄弟了。

论及相貌之丑,两人实在一般无二。

不过封常清身上有着一股开朗的朝气,不为面貌丑而自卑。

这位年轻公子正好相反,脸上有露着些许阴沉,仿佛人人都欠了他五八万一样。

“卢兄!”

又一位白衣公子从画舫走出。

相比卢公子的丑,这位白衣公子可称得上的翩翩佳公子,星目朗眉,俊美刚毅,手中还轻摇着一把折扇,配上这夜色美景,堪称诗情画意。

卢公子不去看他,只是道:“舫内有美女相陪,元长兄何必陪我这丑鬼?”

白衣公子道:“唯有俗人才以貌取人,舫中佳人有的不过是皮肉而已。既然卢兄不快,就让她们与这山水鱼虾为伴吧!”

他话音刚落不久,画舫内传来一阵惊呼哀求,紧接着“噗通,噗通”的两声。

两具娇艳白皙的身影,在大石的牵引下,直入江地。

卢公子看着水面上的痕迹消散无踪,眼中有着一抹快意,心中冷笑道:“猪狗不如的贱婢,也敢看不起我卢杞?”

就是因为服侍他的佳人儿,先一步让他选中,未能得偿所愿的投入白衣公子的怀抱,美眸中露出一点点的失望。

便是因为这一点点的失望,造成了她沉尸江底的下场。

卢杞本性恶毒狭隘,将人命视如草芥,只要有半点不快,必以阴谋害之。

“只可惜,一夜之间竟要牺牲四位佳人,于心不忍!”

白衣公子闻言大笑起来:“倒也未必!湘西廖家十虎未必就奈何的了公孙姐妹……”

卢杞道:“元长兄有此言,那是不知廖家十虎的本事。湘西苗寨人人尚武彪悍,廖家十虎个个身怀绝技,有驱虎逐狼之能,还精于驱蛇弄蛊下毒之术,诡异非常。两个女子,如何抵挡?”

白衣公子亦道:“卢兄有此言,亦是因为不知那公孙姐妹的本事。不然以为兄的能力,何必对对她们百般忍让?固然不愿得罪裴旻是其一,却也未尝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若非展鹏已成心腹之患,不可不除。为兄真不愿将她们姐妹牵扯进来……”

卢杞有些不信,廖家十虎的本事他是亲眼所见。他真不信身怀绝技还精于驱蛇弄蛊下毒这种可怕技术的十虎,对付不了两个娘们。

“不妨我们打个赌?”白衣公子收扇微笑。

“赌什么?”

“赌你,过来帮我,我需要你的才智。”他顿了顿道:“还有阴狠!”

“一言为定!”

**********

随着夜幕的来临!

一道道黑影落在了孙府的内院中,黑影高矮胖瘦,大小不一,足足有十人之多。

正是卢杞口中的廖家十虎。

公孙幽微皱着秀眉,她看得出来这些人身手格外了得。

固然比不上特别经过这方面训练的展家人,却也步履稳健,堪称落地无声。

其中一个矮小胖子背上似乎背着一个麻袋,他将麻袋的口中对着地上,一条条活物从麻袋口子里钻出来,居然是一条条乌漆嘛黑的毒蛇。

借助着朦胧的月光,那纠盘在一起的毒蛇,看的暗处的公孙幽毛孔悚然。

纵然她剑术武艺再如何的高明,对上这种玩意,也不免头皮发麻。

公孙曦对声音极为敏感,也听到了这不寻常的声音,悄然来到了近处,透着缝隙看着那七八条蛇,也露出了同样的感觉。

矮小胖子嘴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就如蚊虫鸣叫,更为古怪的是地下那些原本缠在一起的毒蛇,居然有序的向她们这间屋子攀爬而来。

公孙幽心念电转,对着公孙曦使了一个眼色。

现在正值夏季,屋外月光皎洁,习武之人视力大多绝佳,在这般月色下,与白昼并无多大分别。

她们原本藏身屋内,敌明我暗,可以取得先机。

而今对手不同凡人,竟然能够驱蛇而战。

在黑暗中,人不及蛇灵动,继续藏身黑暗,无异于作茧自缚。

公孙幽瞬间决定自动出击!

姐妹心意相通,彼此只是一个眼神,已经领会当中意思。

两姐妹不约而同的从窗口飞身而出……

公孙幽手中长剑脱手甩出,直射那控蛇的矮小胖子!

矮小胖子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姐妹两人一并冲了出来。

她们两人这一下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谁都大吃一惊,有些猝不及防。

但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射向矮小胖子,两人已经闪到矮小胖子的身前,分出刀剑砍向公孙幽的长剑。

公孙幽手腕一甩,长剑突然斜刺向上而飞,避开了黑影的刀剑之后,又瞬间笔直落下。

矮小胖子见有人挡在他的面前,心底大安,准备招呼他的小宝贝对公孙二女展开攻击。

哪里料到这飞出来的剑竟然会转向,一时半刻闪避不及,长剑直从他面门插入,一击毙命!

而公孙曦脚踏狐兔十八变,手中朝霞剑将已经攀爬到近处的三条毒蛇斩死。

毒蛇失去了控制,四散而逃。

但公孙曦可不想这恶心的东西躲藏在屋里的某个角落,将狐兔身法催动到了极致,竟然三下五除二,将四散的毒蛇追上砍杀了。

剑重新回到了公孙幽的手上,这凌空飞剑的绝技,普天之下,也只此一家。

即便是公孙曦,也不能完美掌握这种技巧,用之耍耍剑舞尚可,杀人于数丈之外,却无能为力。

公孙幽这一出手,直接吓的对面剩余的九人,大有毛孔悚然的感觉。

即便他们在湘西见惯了诡异之事,却也不曾想到这天下竟然有这般可怕的神技。

第九章 双剑合璧

廖家十虎是湘西苗人。

湘西苗人是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位于湘西凤凰山附近。

在那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赶尸、用毒、下蛊各种各样,那里有最原始、最神秘、最可怕的巫文化。

对于湘西苗人历朝历代莫不是以安抚为主,甚至直接拉拢为即战力。

但苗人真正厉害的地方不在于他们古老的巫文化而是团结。

他们住在山里,山洞家家相连,相互间亲如一家。

历史上多次有苗寨一人受欺负,全族出动复仇从而导致战争爆发的事例。

更何况廖家十虎,根出一家。

公孙幽那神鬼难测的一剑,非但没有让余下九人胆怯,反而激起了他们暴戾,为死去的亲人悲愤叫喝,一并向公孙幽、公孙曦冲了过去。

……

……

……

在遥远的湘西流传着一句歌谣,湘西廖家寨,空坐凤凰头;徒有九虎力,生活却还愁。

歌谣简单直白,说的就是湘西凤凰山里的廖家寨。

凤凰山是湘西苗族的圣地,可谓发源之所。

山中天材地宝甚多,坐拥凤凰山几乎意味着衣食无忧。

湘西苗族有吴、龙、廖、石、麻五大姓氏,五大姓氏各领风骚。

凤凰山的拥有权也只有五大姓氏的苗寨有资格争夺。

百年前廖家从龙家手中取得了凤凰山苗寨的拥有权,在凤凰山一住百年。

因各种天灾人祸,廖家实力以大不如前,空有凤凰山,却陷入吃喝忧愁的地步。

若非寨中有九位人杰,各有超凡之能,凤凰山早已易主。

就算有九虎在,廖家寨的地位亦是岌岌可危。

然而就在三年前,歌谣又多了两句话。

十虎但出山,四姓都低头。

这话说得正是廖家十虎中的幼虎,廖晴凤。

廖晴凤不但是幼虎,还是雌虎,论及个人实力,她在十虎中垫底,可她却是十虎也是廖家寨必不可少的一个。

因为她精于下蛊,是廖家寨为数不多的掌控蛊术的巫女。

蛊术在后世几乎灭绝,大多人都将之视为迷信,但可事实蛊术这玩意确实存在。

《汉律》中就有“敢蛊人及教令者弃市”的条文。

唐宋以至明清的法律都把使用毒蛊列为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一,处以极刑。

同时《庆历善治方》、《诸病而侯论》、《千金方》、《本草纲目》等医书中都有对中蛊症状的细致分析和治疗的医方。

总总迹象无不表明,蛊术确实存在。

廖晴凤就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巫蛊师。

蛊术有很多妙用,可以激发他了的潜力,令人力大无穷,让人感受不到忍痛;亦可以让人失去一切气力,走路都很困难,甚至能够置人于死地。

但是此刻这位廖家最重要的大熊猫,身子竟是忍不住的颤抖,两条红黄色的蛊虫在她手上左右盘旋着,居然用不出去……

她仿佛身处梦中,在做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九位兄长,廖家九虎,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在湘西虎啸山林,擒虎豹,杀豺狼,各有所长,无人可及。

结果此刻身在他们面前的两个女子,一人出了八剑,一剑倒地一个……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剑,如此可怕的配合。她们身形交错,没有任何的沟通交流,哪个近刺哪个,刺哪个哪个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老大廖俊,金刚铁骨,将外家功夫练到了极处,手中的盘龙棍能开山裂石。但是他棍子刚举起来,对面剑就飞来了,他打算回档,却不想神出鬼没的一剑已经刺进了他双肩。

老二廖刚,身手最为灵动,翻山越岭攀崖上树,空手抓猴如探囊取物;可他刚躲了一剑,另外一剑跗骨而上,直接挑断了脚筋……

老三廖鑫,最擅快刀,他将刀芒布满全身,但对方两柄剑一并穿过了他的刀锋,刺穿他的两肋。

老四廖夏,最擅用毒,他的毒还在手中,为来得及撒出去,飞剑已经斩断了他的手腕,几乎同一时间,他的心脏也中了一剑……

八个人,算上最早死的老五,没有一人接得住他们姐妹合璧的一剑,甚至没有一人来得及出招……

廖晴凤不知道是十个呼吸,还是八个,甚至五个,她自知道自己连蛊都没有来得及下,她的兄长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见公孙姐妹向她逼来,廖晴凤尖叫道:“别过来,别过来,你们是魔鬼,是恶鬼!”

她并非不精通武艺,只是向来在后边放蛊虫,极少亲自出手,实战经验极其欠缺,见轻而易举将她极为兄长击败击杀的恶魔向她扑来,哪里有勇气抵挡,手忙脚乱之下,将手中的两条蛊虫甩了出去。

公孙幽惊呼叫道:“小妹!”她长剑一挥,将黄色的那条细虫拍飞。

公孙曦反应不可谓不快,白虹一闪,红色的蛊虫让她劈成了两段。

却不想蛊虫受她这一批之力,居然爆了开来,血一样的东西反射向了面门,好几滴黏糊糊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上。

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从脸上传来,公孙曦忍不住惊叫起来,她伸手去摸,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公孙幽看的清楚,那可怖的红色液体就如飘雪一样,落在肌肤上立刻就消失不见了,好像钻进了皮肤里一样,一股由脊背里的寒意从脚直上心头,想来温婉的她脸上首次露出了狰狞之色,手中剑狂烈霸道的涌向廖晴凤。

“啊……”

廖晴凤根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只觉得双手双脚一阵剧痛,手脚的经脉竟在这一剑之间全部挑断。

“你到底下的是什么蛊!”

公孙幽当了这么多年的隐盟主也增长了不少见识,虽第一次遇上,却也看出了那是苗疆的蛊虫。

对于未知神秘的东西,公孙幽心底充满了敬畏。

廖晴凤双手双脚被废,直接吓晕过去了。

公孙幽无奈的跑向了公孙曦,脸上全是忧色,“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公孙曦脸色也有些惨白,她摇了摇头古怪的道:“好像有点感觉,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上来!”

她有心试试自己的感觉,双手抱着公孙幽的小蛮腰,双手一一提,竟然将她当头举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第十章 意外的好处

公孙曦中的正是力蛊。

人作为地球上的主宰,自身的潜力远超于科学的认识。

这种潜力的激发,称之为奇迹。

灾祸时奇迹般的生还,遇危险时奇迹般的闪避,更有在儿女陷入危机时,父母爆发出正常人没有的力量,这都是潜力激发。

力蛊就是激发自身潜力的一种蛊虫。

廖晴凤将力蛊取在手中,自然不是为了助敌,而是打算给自己的极为兄长提高个人战力。

蛊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世界上十个巫蛊师有九个死于蛊虫反噬。

越厉害攻击力越强的蛊,反噬能力越强,越难控制。

廖晴凤在蛊术一道堪称奇才,但终究太过年轻,不敢贸然使用攻击力过强的蛊虫,以提高己方力量的力蛊,阻碍疼痛触觉的蛊虫为上。

廖家九虎各有所长,其中老大廖俊,老三廖鑫更是一流好手。

只要给他们施以力蛊,能够直接将他们的实力提升至超一流,一个无疼痛感觉的超一流好手,能够展现何等威力不言而喻。

只是公孙姐妹的实力超乎了廖晴凤的认识,她正想给老大施蛊,老大倒了,给老二,老二也倒了……

公孙姐妹双剑合璧的威力太大,以至于廖晴凤取蛊虫在手,却无施展的机会。

直至两姐妹向她冲来,慌乱之间也就将蛊虫当做暗器甩出去了。

公孙曦正是受到力蛊的影响,自身力量提升了倍余,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姐姐举了起来。

这个中缘由,自然不是公孙幽、公孙曦所能够明白的。

只是见公孙曦并无不利的反常,公孙幽心底略感安心。

现在正直深夜,两姐妹将廖家十虎死去的三虎丢之一旁,余下制伏的几人都给绑缚起来,然后对他们的伤势略作处理,免得死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孙幽让公孙曦早些休息,自己回到了书房,神色坚定的给裴旻回了一封信。

远在凉州姑臧的裴旻还不知长安发生的一切,但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战斗准备。

针对李邕,针对士林领袖大儒的反击。

自己写的文章有多大的力量,他比谁都清楚。

这动了人家的奶酪,哪有不准备充分的道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未出招,战斗已经结束了。

褒圣侯孔德伦与国子监司业孔惠元的出声,直接抵定了战局。

对于这个结果,裴旻始料未及之余,也只能报以苦笑。

他只是单纯的想给李白出气正名。

李白不敬尊长,仗势傲慢的污名一但传开,他纵然有惊世之才,也会为世人品评为有才无德。

若不洗涮污名,甚至会影响他一生。

他这个做师傅的,焉能不为自己的徒弟出头?

却想不到给他自身带来了无尽的好处。

首当其冲的是士林地位。

一般而言,士林是分地域的,各地士林早已习惯了抱团取暖,皆有排外思想。

好比张九龄的岭南第一人。

张九龄的文采自不用说,作为岭南第一人他到长安感受到的唯有冷漠。

在关中士林圈子里,岭南第一人有个屁用。

他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真正融入关中士林,得到关中士林的认可。

裴旻亦是一般,他在关中士林颇有地位,但河西士林圈却从未将之视为自己人。

一切根由就是杨敬述。

杨敬述在河西士林地位崇高,裴旻以近乎羞辱的手段对付杨敬述,无异于给河西士林抹黑。让天下人都知道,河西士林出了一个败类,一个叛国贼,这个叛国贼还是河西士林大儒……

这也一度让河西士林难以接受裴旻这伙人的存在。

直接导致了裴旻河西节度幕府的成员都是他从陇右带来的,河西本地人文士一个也没有。给他打算展开文教活动,增添了不少难度。

现今他的文章不但得到了褒圣侯孔德伦的认可。

负责国之教育的孔惠元甚至说出了“当为吾师”这四个字。

天下士林再分地域,有一点是不变的。

对于孔子的敬重,对于孔家的认可!

连孔家人都如此赞誉,各地士林还有什么话说?

凭借孔家在士林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裴旻奠定了扎实的文坛基础。

因为裴旻的文章写于凉州,河西士林莫不将他视为河西士林的表率,大觉扬眉吐气。

关中士林觉得裴旻成长于关中,荣耀理当属于关中才是。

陇西士林却不服气了,裴旻在关中才几年?

他洮州戍边起,坐镇陇右长达八年。赫赫有名的《出塞》就是于陇右作得,理应属于陇西士林圈。

紧接着大西北的燕云士林笑了,表示裴旻是吃着幽州米喝着燕云水长大的,燕云是他的成长启蒙之地,他就是燕云人氏。

连河东也来凑个热闹,裴旻祖籍河东裴家,自小成于裴家开办的学堂,寻根究底,河东也因分一杯羹才对。

不管结果如何,总之河西、陇西、关中、燕云、河东这几处士林都是与有荣焉,裴旻在这些地方的声望水涨船高。

至于其他各处,也只有羡慕的份,亦不能不承认裴旻的身份地位。

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裴旻收到了河西士林宿老的邀请,希望他能参加河西名流高士的风雅集会。

“裴帅,您说要不要参加?这一次吕老诚意十足,邀请的都是河西有头有脸的人物。”张九龄询问着裴旻的意见。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不只是我要参加,你们都要去。给我表现的好一些,不只是我要融入这河西士林,你们也要走进这个圈子里。河西的文化正受到西方的冲击,你们或许没有什么感觉,在我看来,这是文化侵略。我大唐有海纳百川之量,是好事。可不能忘本,不能丢了我们自己的东西。要用我们的文化,去影响西方,影响胡人,让他们以学习我们大唐的文化为荣,而不是我们以通晓西方的文化为傲。”

“河西这里因为地处东西文化的交流中心,受到的文化冲击更为严重。各地官员以此来发展河西,给河西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却也留有莫大的隐患。”

“要想推动整个河西的文教,靠我们不行,这些士林人才是教化的主力,跟他们打好关系,对于河西文教的发展,大有利处。”

第十一章 甘峻山聚会

姑臧甘府。

河西士林中辈分最高的甘老太爷甘旭,带着几分焦急的心态等着消息。

作为河西士林之首,甘旭一直渴望带领着将河西士林走得到天下士林的认可,重现昔年荣光。

河西向来以武证道,天下精兵,多出河西。

从先秦时候起,河西就以盛产精兵快马而闻名,汉朝更是如此。

武功赫赫的西北军,上驱匈奴,西进西域,所向无敌。

汉末西凉精骑也是名动天下,曹操麾下最为精锐的虎豹骑都为西凉精骑所灭,逼得曹操发出“马儿不死,吾无葬地”的感慨。

不过历史大多有着共同性,西凉兵勇,大多无谋,能成大业者,却是少之又少。

也因如此,西凉的文风一直为天下诟病。

当实际上河西一地,并非没有文化灿烂之时。

南北朝五胡乱华,各方异族争先逐鹿中原,河北、中原大多数世家文豪纷纷迁离故土,大多数南迁江南,还有一部分迁往河西,将中原的文化带到了大西北。

河西走廊的文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先后建立的五凉王朝,也集中了大批人才。

莫高窟文化,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发展起来的。

这段时间河西文风盛行,可没过数百年,又因战乱的影响,文风直转而下,直至今时今日。

甘旭是秦国上卿甘罗的后人,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在河西有着极高的地位。

自甘旭的曾祖父起,甘家一直经营着青山书院,已有近乎两百年的历史。

甘旭自三十岁起教书,一直到七十岁退休,半生时光都在育人子弟。这一生所求,是为何弘扬汉家文化,将汉家文化在西北推广。

也因如此,抵触裴旻最严重的就是他。

尚武是大唐的风气,但大唐尚武并不轻文,反而非常重视文教。

河西尚武却未能如大唐一样,这里对文学有着一定的轻视。

甘旭想尽一切办法改变这种弊端,提升河西的文学风气。

结果裴旻严惩杨敬述的事情传遍天下,让天下士林皆知河西士林有这么一个败类,将他多年打造的风气毁于一旦。

尽管甘旭心底很清楚,这跟裴旻没什么关系。

杨敬述确确实实罪有应得,可是心里还是免不了排斥裴旻的存在。

而今裴旻用一篇文章,名动士林,甘旭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莫大的错误。

跟裴旻这样的文坛奇才,未来士林的基石相比,杨敬述又算什么东西?

甘旭顽固却不迂腐,大有知错就改的魄力,亲自联系张九龄,邀请裴旻参加河西士林的聚会。

只是甘旭不知裴旻是否能够不计前嫌,心底难免七上八下的。

“父亲,裴国公答应了!”甘旭的儿子甘仪,带着几分兴奋的传达了这个消息:“不只如此,他还会领着麾下众幕僚一并参加,连季凌先生也会前往呢!”

能爱屋及乌自然亦可厌屋及乌。

裴旻麾下的诸多文臣皆与河西士林来往不深,却唯独王之涣例外。

王之涣的一首《凉州词》道尽边地广漠壮阔的风光,山川的雄阔苍凉,以及承以戌守者处境的孤危,戌边责任的重大。情调悲而不失其壮,深受河西上下传颂。

甘仪就是王之涣的崇拜者……

“太好了!”甘旭激动的胡须直抖,道:“就知道国公肚里能撑船,不会与我们这等升斗小民计较!”

“不过,他有一个条件!”甘仪有些为难的说道。

甘旭略微一怔,随即道:“什么条件,就算他让老朽给他道歉,老朽也豁出去了。”

甘仪忙道:“父亲误会了,说是条件,其实跟商量没差。裴国公觉得敦煌莫高窟太远了,能不能将聚会的地方改为甘峻山老君洞。”

甘旭略一沉吟,也明白了什么,笑道:“是老朽思绪不周了,那就甘峻山老君洞。你速速通传下去,聚会改为甘峻山老君洞。”

莫高窟是河西敦煌的一大特色,俗称千佛洞,它始建于十六国的前秦时期,历经十六国、北朝、隋、唐不断修葺,形成巨大的规模,有洞窟千余个,堪称世界上规模最宏伟的藏经洞。

对于莫高窟,裴旻怀着十足的敬仰,在他的记忆里,唐朝是莫高窟的巅峰,兴盛繁华,安史之乱后,敦煌先后由吐蕃和归义军占领,但造像活动未受太大影响。北宋、西夏和元代,莫高窟渐趋衰落,仅以重修前朝窟室为主,新建极少。

元代以后敦煌停止开窟,逐渐冷落荒废。明嘉靖七年封闭嘉峪关,使敦煌成为边塞游牧之地。敦煌莫高窟,消失在历史的潮流……

直到清光绪二十六年,旅人无意中发现了震惊世界的莫高窟,但是不幸的是,在晚清政府腐败无能、西方列强侵略中国的特定历史背景下,藏经洞文物发现后不久,英人斯坦因、法人伯希和、日人橘瑞超、俄人鄂登堡等西方探险家接踵而至敦煌,以不公正的手段,从王道士手中骗取大量藏经洞文物,致使藏经洞文物惨遭劫掠,绝大部分不幸流散,分藏于英、法、俄、日等国的众多公私收藏机构,仅有少部分保存于国内,造成中国文化史上的空前浩劫。

这是千年后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裴旻不得而知,但他真心的希望历史不要重演。

不过敬仰并不意味着认可。

裴旻不信佛与道,可是他对于道教的认可,远胜于佛教。

他不会去干毁坏莫高窟这种蠢事,却也不愿去为他宣传。

相比释迦摩尼的那些思想,裴旻更加崇拜老子。

《道德经》不只是道教经典,里面还包含着华夏的哲学理论,论述修身、治国、用兵、养生之道。

相传老子骑青牛西行,至甘峻山顶隐居于此,谈经说道,后在合黎山中化作巨石,永伫峰顶。

是真是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作为后辈,只要缅怀先贤的心诚,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相比莫高窟,裴旻真觉得名士大儒聚会,与其在佛家的洞穴,不如在道家的山头,更有意义。

开元十年,八月一日。

正是甘峻山夏游之日。

裴旻没有穿官服,而是很大众的儒士服,带着袱头,穿着圆领窄袖袍衫。

在唐朝这种幞头袍衫是一种时尚,深受士林爱戴。

裴旻本就长得俊朗,穿着这一身时下流行的儒士服,顿时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等人,也是鲜衣怒马光彩照人。

左右一瞧,裴旻发现除了王维那比女子还要娇美的相貌他比不过,其他人都要逊色他三分。

尽管他不靠颜值吃饭,可这颜值上线,还是让他颇为得意的。

只是精心打扮的王维,裴旻偷偷瞧了好几眼,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雌的……

有些时候,他真想跟王维一同去趟茅厕确认一下自己的小秘到底是男是女。

第十二章 河西士林的困窘

甘峻山算得上是甘州张掖的一面旗帜,甘州之所以叫甘州,也是因为甘峻山而的得名。

甘峻山东连龙首山,西望合黎山,北临平山湖草原,南隔张掖盆地与祁连山相望。在他的西北面是阿拉腾朝克荒漠,干燥的西北风夹杂着大量的沙子终年吹个不停,而它则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拥抱着南来的云雨,抵抗着北方的风沙,滋润着甘州大地。

作为西北名山,甘峻山古来游人不少。

上山的道路经过千踏百踩,平坦好走。

此次集会是河西士林难得的盛举,甘旭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并未限制凑热闹的士林散人,他们三三两两的邀约而来,参加此次盛会。

一路上裴旻遇到了不少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往甘峻山赶去。

一个个的年青士人看着裴旻这一行,纷纷左右礼拜,眼中投以仰慕崇拜的光芒。

要是在二十一世纪,铁定蜂拥上来要签名了。

裴旻热情的与他们招了招手,心里念叨着:“古代的粉丝还是很理智的。”

一路登山而上,在半山腰的时候,有一条迂回的上坡台阶极为陡峭。

裴旻一个跨步,稳稳当当的跳了上去,伸手去拉身后的张九龄。

张九龄笑道:“国公莫要忘了,在下出生何处?”

他是岭南人,岭南的穷山恶水可比甘峻山要可怕的多。

张九龄轻轻松松的上了台阶。

之后是王维,他鬓角有些细汗,带着几分拘束的挽着前襟。

裴旻笑道:“我拉你吧!”

王维点了点头,伸出了娇嫩白皙的手掌。

王维很轻,几乎没有用多少力气,裴旻就将他拉上了阶梯。

之后又拉上了王昌龄,至于王之涣,他自身剑术绝佳,上个陡坡是轻而易举的。

周边过往文士见裴旻待下如此,纷纷欣羡好评,只恨自己才学不足,未能成为其中一员。

上得山顶,甘旭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大多都是昨天到此的,借宿在山中道观寺庙,只为今日能够清闲一些。

甘旭领着河西的一众文士大儒上前拜见。

他们一个个都是五十往上,还有七八十的,一个个看着裴旻的眼神都有些狂热

“见过裴国公!”

裴旻只是一眼就看出了河西士林的困窘,真名士靠的并非年岁。

当年的兰亭集会,王羲之、谢安、谢万、孙绰、王凝之、王徽之、王献之等四十多位名士参加,年岁最大的不过五十出头,谢安、谢万、孙绰都是正当壮年。至于王献之就更小了……

谁敢说谢安、谢万、孙绰、王献之不是真名士?

真正了得的人物,就算不是少年成名,中年也应该混出个名堂。

真正大器晚成的人,历史上又有几个?

裴旻估计这些河西名士中,有一部分都是熬出来的,真正的才学,未必上得了场面。

“诸位都是旻的长者,切勿折煞在下!”

裴旻原本年少轻狂有些小心眼,就如当初的柳齐物,因为跟他抢娇陈,加上姚崇的事情,他直接就将柳齐物的爹拉下马了。

而今随着年岁渐长,手中的权势越重,他的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有了上位者的气度。只要不是那种刻意存心跟他作对,四处唱反调的人,能不去计较就不计较。

甘旭一生从事教育,在这方面贡献卓越,而且还是长者。

裴旻既然应了邀请,过往的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都不必多礼了!今日是单纯的士林聚会,就如昔年兰亭集会一般,以文论友,饮酒赋诗的雅事,礼多反而不美!”

裴旻在鼓动人心上也大有一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获得了全场的人心,让所有人都对之心生好感。

甘旭为裴旻介绍着河西的士林圈,裴旻一一问好。

从头到尾,无一个让他耳熟能详的。

正当裴旻小小的失望之际,甘旭挥手叫来一人道:“还有一人国公不凡一见,他不是我河西士林中人,却大有贤名。专门为国公来的,听说此次甘峻山集会,特来相见。”

裴旻重整了精神问道:“不知哪位高士?”

他话音刚落!

一个步履沉稳的中年人来到近处作揖道:“并州晋阳王翰,王子羽见过裴都督。”

裴旻眼中一亮,终于来了一个有分量的人了。

王翰在后世之名,远比不上李白、杜甫、王昌龄、王维这类人耳熟能详,但是他的诗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属于诗红人不红那一类型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凉州词》就是王翰力作之一。

“原来是子羽先生,久仰大名,您的《凉州词》在下可是百读不厌!尤其是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将将士们豪爽的性格及征战之前悲壮描绘的淋漓尽致。”

王翰心底也涌现一股自豪,论及年岁裴旻在他之下,但是论及士林地位,两者不能同日而语,能得他如此一赞,不虚此行了。

甘旭老脸有些自卑,他们河西士林,真拿不出一个跟王翰这般出色的人物,见时间差不多了,说道:“国公请入内说话!”

裴旻点了点头,同时给王维使了一个眼色。

王维心领神会,与王翰一并交谈着。

裴旻看着王维、王翰,又想起来王之涣、王昌龄,忽然发现这老王家还真出人才。

一众人走进了老君洞,相传老子隐居之所。

老君洞的洞口很小,却渐入渐广,可容数百人,四周遍布钟乳异石,格外有情调。

中央石壁的上方有着一尊老子的雕像,裴旻一行人先于洞内祭祀了老子,表达了对先贤的敬仰之后,集会正式开始。

在这之前,裴旻自然要发表讲话。

看着洞中的百余文士,裴旻笑道:“盛情难却,这里就随便说两句。在下不太会说话,说的不好,诸位不要见怪!就说说我个人对名儒、大儒的理解。当然这是个人的想法意见,并不代表大众。”

“在下崇拜敬仰的大儒很多,数是数不过来了。印象最深的是两个,一个是在下的恩师裴行本,一位是县里的教师先生刘兴……”

第十三章 师德无双

裴旻的话让百余文士相继私语。

裴行本,人所共知。

武则天朝的冬官尚书,也是宰相,与狄仁杰同殿为臣。

固然远不及狄仁杰那般出名,却也为天下做过不少事情。

但是刘兴是谁,他们真的没听说过。

裴旻笑道:“裴公大多数人都应该听过一二,自不用细说。刘兴你们也不用多猜,他并非是什么大人物,就是很平常的一位教书先生而已。论及才学,在场的你们,几乎个个都比他强。”

裴旻这话再次让人茫然不解,议论声更大,按照这么说那在场的诸位岂不是人人都是大儒,这大儒也太廉价了吧?

“莫要以为大儒廉价,刘先生却无高才,但不只是在下,在我娘的记忆中,在村里最长者的记忆里,刘先生二十岁于县内教书育人,一直至某离开幽州时,还在学堂讲学。后来我高中状元,将母亲接到了长安,与其闲聊,还特地说过他,他还在。我相信此时此刻,若他身体安好,一定在学堂里育人,导人向上。”

“在我的记忆里,刘先生家境一般,勉强度日,可他从未提升一点学费,一直都以清苦人家都接受的价位教学。五十年如一日,一直如此。他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一人,始终坚持着岗位。就在十年前,有一位孝顺的学生有了出息,不忘师恩,意图接他去安享晚年。却为他拒绝了,他说‘他走了,这些想识字的孩子怎么办?’这个学生你们应该听说过,就是左丞相徐国公刘幽求……”

这说道刘幽求,瞬间引起了一阵轰动。

刘幽求的大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在病故之前是当今皇帝李隆基的第一心腹,唐隆政变驱逐韦后、武氏余孽,拥立唐睿宗这壮举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刘幽求不但多谋善断,还有一身的好文采,为士林敬仰。却不想他的启蒙恩师,竟然是一介无名之辈。

“不为名利所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五十余年如一日的导人向上,诚可谓师德无双之士。如此人物,试问有谁比及的上?在做的诸位,又有哪一个自问能够做到刘先生这样的?”

“评价一人,在下以为不能单以才华论之,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为人如何!才华再高,如杨雄者,又用何用?不过是世间多一背主逆臣而已!刘先生教化之功,凭何当不得大儒之名?”

裴旻激昂的说着,洞中诸人莫不是一阵默然,无言以对。

读书人追求名利之心,比之武人更重。

是以古来即有文人相轻一说,真的如此比较起来,他们哪里能跟刘兴这品德高尚的无名之辈相提并论?

甘旭倒是听得一脸激动。

他未有刘兴那不追求名利的品德,可对“教化”一到,别有重视。

裴旻的言论,深得他心。

裴旻续道:“孔圣人一生成就无数,孔门七十二贤,弟子盖三千。但他真正的弟子又起止这三千人?他是第一个提出有教无类的大贤,第一个传播教化的圣人,第一个将知识公之于众的导师。他将学问布于门下三千弟子,而他的三千弟子又将文化布于三千,三千又三千,才有今日儒门盛举。”

“是以在下以为,才学固然重要,但教化之重,理应更在之上。两者兼顾,那就再好没有了。私以为有才之人,可谓名儒,才名显著嘛!但是真正的大儒,理当如孔圣人一般,身怀教化之功。而不是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今日是士林聚会,那在下就开以彩头!就以歌颂那些默默无闻却身怀教化大德的大儒!”

“四度春风化绸缪,

几番秋雨洗鸿沟。

黑发积霜织日月,

墨笔无言写春秋。

蚕丝吐尽春未老,

烛泪成灰秋更稠。

春播桃李三千圃,

秋来硕果满神州。”

这是后世裴旻背过的一首《教师颂》,作者何人,他已经忘记了。作者集合了李商隐、杜甫、陶行知这些诗人、名家的诗句,改编的一首诗。

这首诗未必有多高明,但是意义深重。

裴旻这话音一落,瞬间引发了轰然叫好。

尤其是张九龄、王昌龄、王维这些人,他们都知道裴旻接下来的打算。

现今的河西,充斥着胡人风俗,西方文化,自己大唐的文化却相对疲软,有失衡之态。

作为大唐的疆域疆土,自己的文化都做得不足,又如何去影响周边,同化周边?

河西教化重中之重,也是河西行政的下一个目标。

有这一首诗,外加今日这一番话,河西的教化之路,将会一片平坦。

几人想着裴旻的开场白,不会说话,这哪叫不会说话,说的不要太好。

从反映即可看出,几乎所有人都让裴旻这番话征服了,均想着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成不了名士,为何不向大儒进发,指不定自己就教出一个刘幽求,那就是功成名就了。

名士集会,无非就是饮酒作赋。

河西这边文化的综合水平并不高,做出的诗赋自然参差不齐。

相较之下,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王翰这些人就有了鹤立鸡群的感觉受到了大多人的推崇。

裴旻对此自是喜闻乐见。

裴旻这里走走,那里逛逛,也体现了自己亲民的一面。

这时王之涣拉着一人来到裴旻的面前,道:“裴帅,给你介绍一人,方刚结识的。高适,高达夫……”

裴旻原本以为有一个王翰以是不虚此行,却不想又来了一个高适。

高适可比王翰更加的了得,他与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合称“边塞四诗人”。其诗笔力雄健,气势奔放,洋溢着盛唐时期所特有的奋发进取、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

当然他说的了得,并非是文学上的成就,而是军学。

高适是唐朝著名诗人中为数不多通晓军略的人物,还担任过淮南节度使,领兵讨伐永王璘。

而今他的幕僚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这些人多是行政人才,军略的表现平庸,唯有颜杲卿、袁履谦二人在这方面有些建树,总的来说,两人还是长于行政。

高适若是能进入他的幕府,将会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

第十四章 不虚此行

高适年岁不大,今年正好二十,之前为长辈行了冠礼。

如高适这般人,他对于自己的人生有着一定规划。

他打算先四处游历一番,增长自己的阅历,然后在一适当之处,安心下来耕读,充实自己,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出仕。

历史上高适游历长安之后,选择了在宋城定居,躬耕取给,直至开元十九年,动身北行,打算投奔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禕或者幽州节度使张守珪。

但今时不同往日,高适游历长安后,耳中听到的莫不是裴旻之名,以及陇右的巨大变化。

乌鞘岭山道与陇山古道的开通,不只是便利凉陇之地,关中长安才是最大的得利者,丝绸之路的终点,始终是长安。

就算裴旻不在长安,长安依旧对他百般赞誉,留有他的传说。

高适心血来潮,往陇右一行,见见传说中的神迹……乌鞘岭山道与陇山古道。

看着已经畅通无阻的乌鞘岭山道与陇山古道,高适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另一个壮举秦直道。

秦直道南起京都咸阳军事要地云阳林光宫,北至九原郡,穿越十四个县一千六百多公里,堑山堙谷,两年成功。

对于如此壮举,世人大多以谩骂诬蔑,劳民伤财。

高适的祖父是安东都护高侃,因故高适自小接触过军事方面的知识,在军事上有着一定的见地,却知秦直道是那种过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壮举。

若是无秦直道,秦汉朝想要控制朔方、九原、云中,无异于痴人说梦。

乌鞘岭山道与陇山古道跟秦直道有着异曲同工的妙用,加深了唐朝对于西方的控制力度。更为难得的是还促进了商道的发展,让凉州、陇右、关中大为得利,这一点即便是秦直道都不具备。

最为难得的是因为技术的提升,唐朝拥有了一种叫“轰天雷”的神物,将开山修岭的损伤降至了最低。

与修秦直道时白骨于野的景象,截然不同。

高适于此对于那个就在不远凉州的裴旻充满了无限敬仰,情不自禁的就来到了凉州姑臧。

正逢裴旻文章的盛传,高适心底更是崇拜,从而改变了历史选择,在姑臧城郊定居,耕作读书。

在这里生活了半月,也结识了当地的一些文人墨客,相约着一并来参加这士林盛会。

是金子终究会发光的。

裴旻带张九龄、王昌龄、王维他们几人来此,一方面是让他们接触河西士林,为弘扬大唐文化,教化当地百姓打下扎实基础,另一方面也是想物色物色一些人才,看看是不是有蒙尘的明珠等着发觉。

高适此刻远不及历史那般优秀,却已经开始初露锋芒,谈吐之间,颇有见地。

王之涣发现后,与之交谈了会儿,见他气度从容,说话言辞皆是不凡,引荐给了裴旻。

见到自己的偶像,高适心底有着小小的激动,作揖道:“见过裴国公!”

裴旻笑得跟大灰狼一般,道:“无需多礼,此刻无尊卑之别。能得季凌亲眼,想必达夫不同凡响……”

他一句话,既赞了王之涣,又拉近了与高适的关系。

王之涣道:“之前在一旁听高兄谈论,听极高兄谈论河西教化,有很深见地。”

裴旻感兴趣道:“达夫不妨说说?”

高适作揖道:“国公推崇教化,先前就有人说理当全面推广。晚生这里却有着不同的意见,河西古来皆是西方荒芜之所,能够有今日之盛,与接纳西方,东西交流,戚戚相关。若无西方商贾的投资,我中原东方的商贾也不会在偏远的河西投资。一但双方商人离去,河西经济将损失惨重,甚至影响到长安。何况河西乃边陲之地,民风彪悍并非坏事,一方面提升兵源的素质。真有战事来临,非常时刻振臂一挥,所有百姓皆可成军。此二点乃河西特色,放弃特色,一味求改,诚乃舍本求末,非明智之举。”

裴旻听得不住点头,道:“那你有何高见?”

高适道:“高见不敢当,只是觉得过激不美。这个中的掌控,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裴旻微微移动着还未好的右臂,抚掌道:“好一个过激不美,道出了我心中所想。这古语即有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边陲重地,若兵不勇,将不强,民风不彪悍,如何镇服周边。推文绝不能弃武,这是古来大忌,达夫说的在理。”

“至于西方文化,也不能排斥,固步自封,只会陷入井底之蛙的困境,与大局长远无利。努力发展自身固然重要,吸取他人的精华,也是提升自己的方式。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

高适正容道:“还请国公指点。”

裴旻笑道:“我裴旻就算在怎么差劲,也不至于混到将强迫境内百姓充兵上阵的地步。”

这强迫百姓上阵,历史上屡见不鲜,但那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时候出现的事情。而且百姓未经训练,战斗力低下,士气也极差,领他们上阵,与让他们送死,没多大差别。

裴旻觉得自己手握十四万大军,真要混到这个程度,还不如抹脖子自杀干脆一些。

他这话说的极为自信,配上他战无不胜的功绩,特别有说服力。

高适莞尔笑着作揖赔礼:“是晚生说错话了。”

裴旻开门见山的道:“现在我正缺人才,不如达夫过来帮我吧!”

高适瞬间瞪圆了眼睛,他选择在姑臧这里定居,就是存着未来有机会能够成为裴旻幕府的一员,从而步入仕途。

如今这还未定下心来充实自己,已经得到裴旻邀请了,意外之余,心底有些忐忑,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怎么,不愿意?”裴旻笑着问道,他看得出来,高适已经心动了,故意如此说来。

“不,国公误会了!”高适忙道:“承蒙国公器重,只是晚生才疏学浅,怕辱没了国公英明。原本打算在姑臧潜心苦学,待学有所成,再考虑未来,而今却……”

裴旻笑道:“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看人向来很准。你很有潜力,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但只要好好培养,定能成大器。何况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与其苦读,不妨来我这里实践。”

高适激动道:“如此,晚生恭敬不如从命!”

周边人都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高适。

裴旻却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一个王翰,一个高适,当真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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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才济济

高适的录用,裴旻自己解决了。

至于王翰他本有相投之意,而今的裴旻可是一代文宗。

不但诗词婉约大气,更做出了不逊于《劝学》、《出师表》这类的千古文章。对于王翰这样的饱学之士,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在王维的劝说下,王翰亦用意了成为裴旻幕府中的一员。

看着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王翰这样豪华的阵容,裴旻觉得自己完全不用为河西的文治担忧了。

儒学是一门包容性很强,同化性很重的学说,裴旻有心以儒学更好的控制河西,逐渐感染西域,乃至草原异族甚至阿拉伯、拜占庭帝国,一方面将大唐的伟大文化传播出去,另一方面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将大唐的领地扩展到欧非大陆,先一步然他们感受到儒家的精髓,能够方便很多事情。

有如此庞大的文学阵容,裴旻真不信无法提升河西的整体的文化水平。

至于高适,裴旻依旧如历史他发展的一般,将他引导向军略,提高他的军事素养,成为他的军事参谋。

回到了姑臧,裴旻立刻与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颜杲卿、王维、王之涣、王翰等谋臣商议提高河西唐文化,巩固大唐在百姓心底的地位。

张九龄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备案,首先道:“开办学堂是一本万利的做法,理应首当其冲。原本可能出现教书先生不好找,现在完全无需担心。经过此次集会,相信会有不少人投入教化事业。”

裴旻正容道:“教育理应从孩子抓起,这点必须尽快处理!府库里应该还有不少钱吧……”

张九龄笑应道:“这个国公放心,府库银钱充裕,还有诸多大商表示愿意配合响应国公的一切政策,需要他们出钱出力的尽管说。”

裴旻也知道跟陇右的财政吃紧比起来,现在自己就是一个暴发户。

凉州七里十万家,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作为大唐第三经济中心,凉州每月收得的赋税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数字。凉州一州的赋税,几乎能与陇右十二州相比。

依照规矩,赋税的大头将会上缴给朝廷,小头由地方自由分配。即便是小头,也是不小的数额。

裴旻如今作为河西按察使,无权管账,但是使用的权力却是有的。

至于商贾豪绅资助,这是古来皆有的惯例。

一方面能够提升他们的影响力,一方面所在的家乡越富饶发达,他们自身的得利也就越多。彼此的合作,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裴旻开陇山修乌鞘岭让凉州的大商赚的盆满钵满。

能够将当得大商这个称呼的,都不是愚蠢之辈。

面对裴旻这样的人物,他们焉能不巴结?

出资造几所学堂,于他们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裴旻道:“每一个县至少两个学堂。两个学堂的布局位置也要合理,方便县里的每一个学生。学堂要普及至每一个地域,不论多偏远都要保证县里有学堂。同时奖励开私塾的士人,地方官府给予配合。对了,对于孩子的教育不只是文化,还要培养他们的品德,进行伦理教育。”

他突然想到了《三字经》,《三字经》成于什么时候,他是不记得了,至少不是现在,来到唐朝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类似的书籍。

这个时代的启蒙书籍是《六甲》,并不是什么身怀六甲之类的,而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之类的天干地支,其中起头是“甲”,有六组,故称六甲。

这六甲没有任何意义,单纯的识字练字用的。

比起《三字经》逊色多了。

裴旻接着道:“回头我写一本孩子的启蒙教育书,六甲太老套了。”

厅下诸人出了李林甫,其他人都为之一振,皆期待裴旻的新作。

李林甫也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最初他是装着士人,一副很有学识的假象,混入裴旻的幕僚团。只是他文学水平实在不堪,词不达意,字都认不全,坐实了他历史上弄獐宰相的名头,闹出了不少笑话。

不过他发现裴旻并不在乎他的文化水平,对他的器重一如以往,也不再自己的鼻子里插大蒜了,干事更加的卖力。

他哪里知道,裴旻对他的能力一清二楚,早就看破他的一切。

同时他更加清楚,文采与干略并不是等号。

李林甫的文采在他麾下是倒数,甚至连封常清这武将都比不上,但是他的干略毫不逊色张九龄,在特别的地方更在张九龄之上。

“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裴旻望向了众人。

李林甫立刻接话道:“这些天,属下四处查访了各地情况,发现这里民俗轻薄。他们害怕鬼怪而厌恶病人,对于病人,他们不是立刻请大夫,而是求巫师拜佛。认为生病是鬼怪作祟,不敢接近。对病情危重的父母,大多不亲自伺候,而是用棍棒挑着食物,远远地递给他们。属下觉得,这种风俗,是一种病态,需要更改。唯有改变百姓这种愚昧的常识,才能开通他们的灵智,学习接受正统的文化。”

这也是裴旻留下李林甫的原因,他很会拍马屁讨欢心,他知道裴旻想什么,为了得到更多的器重,他会不辞辛苦的为他分忧。

在干略上,李林甫的能力,毋庸置疑。

“林甫说道点子上了,孩子好办,难办的是迂腐愚昧的大人,不将他们的恶俗改了,将会影响一代又一代。”裴旻顿了一顿道:“林甫,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因势诱导,想法子将这种愚昧的风俗修正过来。”

“是!”李林甫带着几分兴奋的说着。

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几人并不太喜欢李林甫,却不得不承认李林甫的能力。

“属下觉得还可以多用空闲时间组织诗文辞赋之会,还让儒生研讨儒家经典,勉励青年学生,将风气提上来。世人多喜欢顺大流,风气所向,亦是人心所向。”王维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错!”裴旻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了各种建言,再一次体会到了团队的强大。

也顺势安排下去,让麾下诸人负责河西文教。

第十六章 一代文宗

回到了后院,裴旻想着《三字经》的事情,一头扎进了书房。

思索着记忆中的《三字经》,在他的记忆里《三字经》分老版与新版。

这老版、新版,各有优劣。

但现在身在古代,裴旻还是决定以老版为上。

即便是老版,也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的。

开头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自然不用改。

一直到中间部分,王朝的兴衰,就必需修改了。

迨至隋,一土宇,不再传,失统绪。

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

《古版三字经》在这段话以下是“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

裴旻知道自己要是原本照抄,那就是嫌自己命长了,直接在书中透露大唐灭亡的时间。

但是创国基之后,接下删掉的字句,直接来一个“十五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又有点不通。

思前想后,裴旻加了这么一句,“传至今,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然后在后面加一个“十五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

无形中也算拍了李隆基一个马屁。

这为官之道,以奉承为上。

在这方面,裴旻固然没有赵高、蔡京、贾似道那般专业,也不像安禄山那样没脸皮,却也颇具功底。

至于结尾一点,也需要改。

“唐刘晏,方七岁,举神童,作正字。”

这句话说的就是玄宗朝的神童刘晏,但是此刻刘晏的母亲认不认识他爸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刘晏这个神童了。

这段话也不能删掉,这末尾的一大段分别例举苏老泉、梁灏、蔡文姬、谢道韫这些人,分别代表着男女老中青少几辈代表。

刘晏代表的就是少年一辈,删了立刻就给人感觉少了什么。

思考了许久,裴旻以初唐四杰的王勃代替。

王勃出身儒学世家,他六岁即能写文章,文笔流畅,被赞为“神童”。九岁时,读颜师古注《汉书》,作《指瑕》十卷以纠正其错。

以他代替刘晏,也是相得益彰。

此刻裴旻还真是很庆幸自己是个文科生,做过这方面的论文,脑中能够记得古今的《三字经》。

裴旻写好全文,反复检查了好几遍,主要针对有无历史性的错误。

确定无误之后,心满意足的将编写好的《三字经》,放在一旁,打算明日交给张九龄、王昌龄他们检阅检阅。

而今他也不怕高调,反而越高调越好。

越坐实一代文宗的身份,对他的利处就越大。

为了试验《三字经》的效果,裴旻还亲自给小七、小八上课。

虽然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却能很明显感觉到效果显著。

《三字经》以前,孩子的启蒙读物只有《六甲》、《千字文》。

《六甲》不用说,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没有一点的意思。

《千字文》倒是绝妙的文章,对仗工整,条理清晰,可谓文采斐然。

但是先对孩子来说太深奥了。

小七、小八算是聪慧的了,让他们学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也是一头的雾水。

至于写?

想都别想,古文是深奥的繁体字,也就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馀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爲霜……”

别说是小孩,就算是大人,没有一定的毛笔功底,这开头的一段话都写不下来,生僻字太多。

小七、小八,学了两个多月,也就写写天玄日月,你要是让他写張、寒、暑、藏、歲、調、陽甚至是騰,他分分钟就哭给你看。

相较起来《三字经》明显更通俗、顺口、易记,最适合孩子,在深度上也不逊色《千字文》。

不过《三字经》最大的缺陷就是字数多有重复,不像《千字文》。

但相较儿童读物,《三字经》明显更胜一筹,《千字文》要高深一些,学懂《三字经》再学《千字文》最好的选择。

也很明显的也可以看出,小七、小八更加喜欢《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念得不亦乐乎。

有了小七、小八的实验,裴旻对于《三字经》的推广更有信心。

第二天就将整理好的《三字经》交给了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王翰、高适一行人。

昨天才听裴旻要编写一份儿童读物,今天就实物在手。

张九龄、高适与四王都惊呆了,半响迫不及待的将多份《三字经》分别拿在手中研读。

《三字经》三字一句,更为难得的是它短小精悍、琅琅上口其内容涵盖了历史、天文、地理、道德。

是以古人还有一句话说“熟读《三字经》,可知千古事。”

虽说有些夸张,却也说明了《三字经》的魅力。

最先出声的是王翰,他对着裴旻就是深深一拜道:“国公之才,世所罕见,王翰拜服。此文远胜《六甲》,可与《千字文》媲美,但内容简约易懂,更胜《千字文》,最适合启蒙之用,必将千秋盛传。”

张九龄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一拜。

余下王昌龄、王之涣、王维、高适也不知怎么说了,跟着一拜,一切都在这一拜之中。

张九龄与三王还好受一点,他们跟着裴旻久了,深知裴旻时不时的会展现出超人之处,也已习惯。

王翰、高适直接就是惊为天人,眼中闪着异彩。

裴旻将文章交给了王维,让他去影印个千八百册,分别送给之前聚会的河西士林翘楚,余下的赠给境内的书塾,以及地方官府,告诉他们若有人开私塾的,可赠去一本。

王维当即领命去了。

这《三字经》一出,立刻引起了凉州士林的轰动。

尤其是甘旭这样资深的教书先生,更能体会《三字经》的好处。

《千字文》固然奥妙,却过于难懂,《六甲》易懂,却无深意。

《三字经》正好在两者之间,取两者所长,在合适不过了。

甘旭本就怀着对裴旻的一份歉意,帮助裴旻推广起来,不愧余力。

凉州是经济要地,往来西域、长安的商旅,不计可数。

《三字经》以令人疯狂咋舌的速度传播开来……

有一旁导人向上的千古文章,再加上育人子弟的《三字经》。

裴旻这一代文宗的身份,已经无人置疑了。

第十七章 书信被劫

有甘峻山集会中的《教师颂》为基,再加上《三字经》为辅。

河西的文教事业在万众瞩目下展开。

新建学堂,排斥封建思想,一步步的执行。

其中严禁寺庙道观以不正当的方式手段蛊惑百姓,裴旻亲自负责过问。

裴旻自己不信佛道,但不排斥他人信佛问道。

他可以接受百姓有自己的信仰,但是对于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蛊惑百姓生病,求神拜佛,不寻医问药的道观、寺庙,他是零容忍。

绝对不允许治下这种情况出现,即便是你情我愿,也容忍不得。

凉州这边的信仰深受西域影响,以佛教为主,而佛教向来有治病咒语一说。什么《佛说咒时气病经》、《佛说咒目经》、《佛说咒齿经》、《佛说咒小儿经》、《佛说疗痔病经》、《除一切疾病陀罗尼经》等等都是这类的东西。

裴旻即便是穿越者,还是灵魂穿越,对于鬼神之事,怀着一定的敬仰,却也不信听几遍经就能治病。

真要这样,那还要什么大夫。

这完全是和尚打着信仰的旗号,愚弄百姓的骗钱行径。

为此裴旻直接下令,查封了海藏寺,勒令其整改,并且传令河西所有寺庙整修。

海藏寺是河西最大的佛寺,位于姑臧城西北五里处,是前凉张茂修筑的古寺庙,被誉为“梵宫之冠”是整个大西北最有影响力的佛教活动道场。

裴旻连海藏寺都说封就封,其余寺庙莫不是心惊胆寒,纷纷取消了咒语治病这个项目。

一个个和尚高僧少了一项主要收入,对于裴旻是敢怒不敢言,不少人在背地里念恶咒诅咒裴旻不得好死。

裴旻也不屑理会,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几只蚂蚁的耀武扬威,他真不放在心上。

“国公,这是您的私信!”

王维将几封私信,递给了裴旻。

裴旻位高权重,一般人想见他一面极不容易。即便是私信,也是由门房代收,经过王维整理,转交给裴旻。

因为就算是私信,也有很多是一些意图投效自荐的举荐信。

通常这类信,王维会整理起来,在空闲的时候拿出来。

裴旻迫不及待的接过,并不急着看信的内容,而是一封封的看着寄信的人,信共有五封,分别是李白、张旭、贺知章、萧嵩、韩瑜的来信,并没有他期待的公孙幽,不免有些失落,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道:“没有长安的来信了?”

王维摇头道:“都在这里了……”

裴旻表情有些莫名,离他给公孙幽写信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为李白鸣不平,又是《三字经》,河西推广文教,裴旻甚是忙碌,但对于迎娶公孙幽的期待之心,却未有半点的冷却。可谓日思夜盼。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公孙幽的回信……

最初裴旻还站在公孙幽的角度思考,她需要交待许多事情,毕竟她掌控着青羽楼与青羽盟,考虑准备个一时半刻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今过了那么许久,还没有回应,那就有些不正常了。

裴旻将担忧暂放心底,拆开了李白的来信:

来信言明,李白已经回到了蜀中,与父母相聚,还带来了李父、李母的问候与感谢。

李白自己的言语中也透露着几分感动,对于自己特地为他正名的行为充满了感激,并表示此生不辜负似海师恩。

裴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助李白,根本不图什么回报,将信收好,也不打算回信。

蜀中的路更加难行,离凉州相隔万里,此刻就算他写信送往蜀中,也未必能够送到李白手上。

张旭的信,让裴旻开怀大笑。

“太好了,张老哥不日即来姑臧,摩诘,你可要提前准备酒了,免得请不动他!”

王维看过信的落款,知道“张老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张旭,当今世上书法第一人,亦带着几分激动的道:“一定,一定,不知伯高先生喜欢喝什么酒?属下退衙后立刻准备,定让伯高先生满意。”

裴旻笑道:“只要是酒就行,我那老哥哥不挑食,只认人。你大可放心,以你的才华,定会受到青睐。不过酒量得提一提,免得两杯酒下肚,脸就红的跟大姑娘一样。第一次喝的不尽兴,第二次就别想他再去作客了。回头我们私下里喝几杯,提提你的酒量。”

王维听出了话外的意思,道:“裴帅是说伯高先生会留下来长住?”

张旭游历天下的事迹,只要是在这一行混迹的,大多了解。

裴旻看着信笑道:“我那老哥哥快五十了,哪里还能跟年轻人一样满天下跑?他早已决定在一地方定居,安心的读书练字。就他那随心所欲的脾性,一天到晚酒不离口,也不是当官的料。我打算给他一个闲职,供他衣食无忧,免得一天到晚用名贵字画换酒。河西、陇右最不缺的就是名山大川,想住哪里,由他选择嘛!”

说着裴旻将张旭的信也收了起来,看向第三封贺知章的。

贺知章的信就是诉说一些常话,他们因住址固定彼此书信往来频繁。

裴旻当即回了一封信。

余下的御史大夫萧嵩、兵部尚书韩瑜就是官场往来了。

萧嵩是裴旻在御史台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已经混到了御史台第一把手。韩瑜是受到募兵制的好处,两人与之是紧密的官场交情。

裴旻也分别给他们回了封信。

想了又想,裴旻再次给公孙幽去了一封信。

凉州姑臧与关中长安相隔万里,不过信使沿途替换,日夜不歇,十余日间以到长安。

书信分散而出,裴旻的信是送到裴府宁泽的手上,再由宁泽转交给公孙幽的。

事故当天夜里,公孙幽才收到裴旻的来信。

看着书信的内容,公孙幽神色更是严肃,她的回信,在一个月前已经送出去了。

以信使的速度,是没有理由还没有送达的。

唯一的解释是她的信在途中给劫了,有人在想断了她与裴旻的往来。

公孙幽带着几分嘲讽的笑了起来,她从来未有将裴旻牵扯进来的想法,对方却心虚的不愿见裴旻掺合进来,这其中猫腻可是不小。

她再次写了一封信,信中绝口不提信被劫之事,而是说有些事情走不开,待处理了手中之事,再往凉州。

第十八章 李隆基的惭愧

长安,尚书省!

此时此刻主宰者朝堂大权的六位宰相宋璟、苏颋、张嘉贞、张说、源乾曜、卢怀慎聚在了一起。

他们一个个无计可施,不知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大唐依旧蒸蒸日上,一切都运作正常。

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六位宰相却一直愁眉不展的,心底万分凄苦。

一切缘由就在李隆基的身上。

这位李家三郎最重感情,他在武婕妤身上是动了真心的,三千宠爱于一人。

如今心爱的人,给满朝文武逼得进了冷宫,对于朝臣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而且对于政务处理的都是有气无力的,甚至小事全部都让高力士裁决了。

远没有当初那个立志与秦皇汉武,隋文唐宗一比高低的兴唐明主,反而唉声叹气的,就如进入迟暮之龄一样,对于什么都不感兴趣。

要是寻常事情,他们几个做臣子妥协就妥协了,让君王一步,给他一个台阶也没有什么。

但是对象却是武家女,武则天的侄孙女。

唐朝发展至现在,也算得上是历经风雨,到现在百年有余,最大的变数就是武家人。

从武则天开始,武承嗣、武三思、武延秀再加上一个武家的媳妇太平公主,这一个个不是将朝堂搅的天翻地覆,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们这些人除了武则天能够说一句功过相抵之外,其余人都给天下带来了莫大的威胁,给大唐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对于武家人,李唐王朝的臣子,莫不心有余悸。

也是因为如此,武婕妤此次犯错,瞬间遭受文武百官的抵制,令得李隆基都没有办法抑制。

“实在不行?”卢怀慎做事向来是畏手畏脚的,他并非当真是一个只知道吃饭的宰相,实是魄力不足,胆气有限。面对姚崇的一言堂,不敢说话。

今姚崇下台,他才略有表现的机会,见李隆基与他们的关系闹得极其僵硬,心中再次把握不定原则,有心妥协了。

“没有不行的!”宋璟是一如以往的刚毅,好似魏征一般,决然道:“武氏心思狠毒,她嫁祸皇后其心可比当年司马昭。若武氏复位,必然贼心不死。而今太子敦厚,定不是其对手。让其复位,必起萧墙之祸。”

众人皆默然不言。

宋璟一字一句,可谓见识卓然。

源乾曜叹道:“只是短期内如此倒是无妨,若陛下就这样消沉下去,也不是个事。此前在下让高内侍劝劝陛下,高内侍都表示他无能为力,还有能谁能劝动他?”

张说眼中一亮,道:“我倒是有一人选,或许可行!”

“裴国公!”

三个字,苏颋脱口而出。

就在他们彼此商议的时候,却不知他们担忧的对象却是一脸的亢奋,没有半点的颓废感觉。

李隆基似乎不能自己,左右来回不断的走动,手中拿着一本《三字经》,口中不住的念着:“传至今,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这十二字,一遍又一遍。

高力士见李隆基这幅模样,高兴的几乎都流泪了。

对于李隆基,高力士的忠心甚至刻到了他骨子里,为李隆基喜而喜,为李隆基忧而忧。

这几乎半年的颓废,高力士感同身受,不只想了多少办法,都无济于事。

却不想因为一本《三字经》,李隆基竟然恢复了以往。

李隆基大笑着问向高力士,这位自己最贴心的心腹道:“高将军,你说静远这九个字的评语,朕是否当得?”

自从前年高力士晋升为左监门大将军之后,李隆基就开始亲昵的称高力士为高将军,这个称呼一直伴随高力士终生。

高力士正容道:“当然当得,陛下难道还不信国公的为人?这说的正是陛下先后两次稳定朝纲,若非陛下英明神武,于逆境中两定乾坤,哪有今时今日稳定的朝纲政局?这一句‘克大定’,陛下是当之无愧!”

李隆基听的是眉飞色舞。

高力士继续道:“至于四方靖,此言亦不虚也。先天年间,薛大都督夺回辽东,而今节度使张守珪,陈兵东北,屡破渤海国,扬我大唐国威。南方安南首领梅玄成叛乱,自称‘黑帝’。与林邑、真腊国通谋,攻陷安南府。杨思勖大将军军至岭表,大破其众,南方乃定。至于西方,何须老奴多言?裴国公战吐蕃收复河西九曲万里疆域。薛都督先扬威西北,裴国公继他之后,北定突厥,全歼突厥十万兵,震慑回鹘。如今突厥以濒临灭亡,回鹘可汗对我大唐毕恭毕敬,西方、北方皆定。一声四方靖,又何错之有?”

李隆基颔首道:“吐蕃、突厥,向来是我大唐心腹之患,静远以一人之力护两路安宁,最难啃的骨头,他一人解决。若无他的卓越贡献,这未必有今日四方安靖。”

言外之意,就是承认了自己当得“四方靖”这个说法了。

高力士能够给称为“千古贤宦第一人”,肚里还是有很多墨水的,滔滔不绝的说道:“《礼记·礼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脩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与,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陛下您重用姚相、宋相,任用贤能,以姚相改革官职,以宋相整顿吏治。在位至今励精图治,不论经济、文化、还是军事力量皆有显著提高。之前户部上书汇报说市场而今米斗至十三文,青齐谷斗至五文。天下无贵物,百姓安居乐业,乃大同三个字又如何当不得?”

“老奴以为,国公《三字经》中的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半点不虚!”

还是裴旻在这里听到非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的奉承水平,跟高力士不是一个档次的。

李隆基看着手中的《三字经》,知道自己的功绩,会随这本《三字经》传遍千家万户,以后所有读书人学通,念道“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这九个字,就会想起他的功绩。

《三字经》这种书注定会千古流传,而他的功绩亦会千古流传下去……

这获益,即便是李隆基也为之动容,亢奋。

想着裴旻与他一起展望未来的美好前景,突然心底莫名的愧疚,暗忖:“静远做到了他说的一切,自己却哪里对得起这九字评语?”

原本因为武婕妤而潜藏的斗志再度涌现,李隆基高声道:“高将军,将奏章给朕盛上来!”

第十九章 封禅之议(二合一)

对于长安发生的一切,远在凉州的裴旻自然不知道。

李隆基对于武婕妤的钟爱,裴旻从接触中能够感受得到。但是他想不到为了武婕妤,李隆基会茶不思饭不想的颓废半年。

他只以为只要过了这阵子,一切都会好的。

其实这种事情历史上发生过好几次,第一次是武惠妃也就是现在的武婕妤,因作恶多端,自己吓死了自己。令得李隆基痛哭流涕道:“落衡一去,朕失一知己”整个人都陷入了伤感崩溃状态。

高力士、李林甫等人想尽法子也无济于事,最终两人一合计觉得心病还须心药医,接着就选中了武婕妤儿子的媳妇,也就是寿王李瑁的老婆杨玉环代来替武惠妃,弥补了李隆基的创伤。

接着李隆基满血复活了……

裴旻倒不是没有听过这事情,只是以为夸张了。

历史上高力士、李林甫走的是投其所好的路子,这一次裴旻却是因为意外,激发起了李隆基心底深处的抱负。

可谓剑走偏锋,效果斐然。

在这个抱负没有得到满足之前,李隆基毫无疑问是一个可以与秦皇汉武,光武太宗相比的优秀帝王。

“裴帅,长安来信了!”

知道裴旻最近特别关照长安方面的信件,王维很贴心,一有长安的来信,立刻就给裴旻送了上来。

裴旻也一如既往满怀期待的伸手接过,这一次结果未让他失望,来信的落款正是公孙幽。

他故弄玄虚的挥了挥手,让王维忙自己的去,待王维离开办公厅,迫不及待的将信拆了开来。

见信中内容,裴旻眉宇微皱,手指不住的案几上敲打着。

思虑了片刻,心底拿定了主意,先去后堂跟裴母、娇陈打个招呼。

不只是他,裴母、娇陈也在凉州等着公孙幽的到来,多次询问她的情况。

裴母也知公孙幽在长安创下了偌大的基业,表示理解,没有多想,反而认为公孙幽为人有头有尾,识大体,定是一个贤妻良母,很是满意。

娇陈却敏感的察觉了一些问题,说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妾身对幽姑娘还是有些认识的,她就算真的脱不开身,也不会没个消息,无故让郎君担心。”

裴旻对娇陈没有任何的隐瞒,她是知道公孙幽在长安的真实力量的。

裴旻笑着轻搂着爱妻的小蛮腰,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与娇陈一样,只是一眼,裴旻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

公孙幽在信中说了很多话,但除了那些甜蜜的话语,大致意思是她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是什么事情,什么原因丝毫没有说明。

这封信要是一个月前收到,裴旻不会有多余的迟疑,现在收到这个中的许多问题不言而喻了。

裴旻了解公孙幽、公孙曦这对姐妹。

真要有事走不开,要是公孙曦,她或许会忽视一些细节,公孙幽却不会拖那么久,以她温婉的性格,将会在决定了的第一时间写信道明原因,免得远在凉州翘首以盼的自己多等。

而今的情况却是自己用了第二封信才换来公孙幽的回信,这绝不寻常。

公孙幽不会出现这种显著的错误……

是来信给截了?

还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两个结论,裴旻更加觉得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公孙幽并不是迂腐之人,要是事情真的到很严重的地步,她解决不了,不会选择一个人死撑,然后输得一败涂地。除非事情大到自己这个大唐帝国第一外臣都抗不来的地步,为了自己的前途安危,她才会死咬着不说。

但是李白之事,自己让孙周一直留意着长安的动向。

长安真要发生天大的变故,孙周那里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

相较起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信使手上拦截信件却要简单的多。

“应该是信给截下了!”裴旻轻轻的道:“我收到的这封信是第二封,有人不想幽姑娘跟我联系,不想将我牵扯进去。只是他们想不到我与幽姑娘是谈婚论嫁的关系,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而暴露了自己。”

娇陈沉吟道:“那郎君打算怎么办?”

裴旻笑道:“幽姑娘是为夫看上的人,哪里是易于之辈?她的信中并没有说明什么事情,想必有信心自己能够解决问题。此事就让她自己解决吧,我们等着善后就是了。”

娇陈听出了弦外之音,笑颜如花的道:“看来郎君是有目标了?”

裴旻道:“有个大概,也许此次能了却一个困惑我许久的问题。只是我身在凉州姑臧,不能亲自前往,有些遗憾。”

说着他也不隐瞒道:“就算对她有信心,心底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娇陈眼珠子一转,笑道:“郎君真要想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有妾身在,保管无人察觉。”

裴旻想到娇陈身怀的易容绝技,颇为心动,想了想坚决的摇了摇头道:“为夫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她的战场由她发挥吧……我信她,不会输的。她们姐妹一旦联手,即便是你相公,心底也要惧上三分。寻常人想要伤着她们,无异是痴人说梦。”

他是很想去,但不能去。

每个人皆有自己的责任。

裴旻现在身兼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手下有十四万大军,他必须为他们负责,担起这个重担。

若是一遇到情况,就抛下他们,日后在战场上,如何让这十四万兵士为他卖命?

陇右军上下一心,才是他今时今日常胜不败的关键。

不过他不去,并不意味着什么也不做,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我会让孙周动用我们在长安的所有力量帮着幽姑娘开路……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同时也在心底拿定主意,不管幕后的黑手是谁,只要揪出来,定不让之好过,敢阻挠自己的好事,决不轻饶。

裴旻因为责任并不打算回长安,但长安的诸位宰相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这日朝会,李隆基对于满朝文武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没有一个笑脸。不过自身不在是一副有气无力了,而是精神十足,认认真真的处理着国家大事。

他本以为今日朝会皆是一些琐事,却不想中书令张说直接在朝堂上丢了一计重磅炸弹下来。

轰的他有些头晕目眩,甚至有些激荡。

泰山封禅!

张说慷慨激昂的道:“陛下靖多难,尊先朝,天所启也。承大统,临万邦,天所命也。焉可不涉东岱、禅云亭,报上玄之灵恩,绍高宗之洪烈,则天地之意,宗庙之心,将何以克厌哉!且陛下即位以来,创九庙,礼三郊,大舜之孝敬也;敦九族,友兄弟,文五之慈惠也;卑宫室,菲饮食,夏禹之恭俭也;道稽古,德日新,帝尧之文思也;怜黔首,惠苍生,成汤之深仁也;化玄漠,风太和,轩皇之至理也。至于日月星辰,山河草木,羽毛麟介,穷祥极瑞,盖以荐至而为尝,众多而不录。正以天平地成,人和岁稔,可以报于神明矣……”

这一大堆屁话,缺乏实实在在的具体内容,但用意极为明显,将李隆基誉为尧舜禹汤,甚至轩辕黄帝,以表李隆基有泰山封禅的资格。

张说这话音一落,李隆基瞬间就心动了,作为一位帝王,他深知封禅泰山,背后的政治意义是何等的巨大。

能够封禅泰山是对一个君王最大的肯定。

秦皇汉武光武这些伟大优秀的帝王,一个个都将封禅视为生平大事。

李世民倒是没有封禅,但是他封禅之心,就如司马昭的心思一样。只是他每次动了封禅的念头,立刻有官员跳出来跟他作对。

李世民作为君王,在纳谏这方面,却可称之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次次见有人反对,最后干脆就不封了。

之前吏部尚书裴凗早在朝堂上谈论过此事,赞美李隆基“握符提象,出震乘图。英威迈于百王,至德加于四海。梯航接武,毕尽戎夷之献;耕凿终欢,不知尧舜之力。”

但是李隆基深知自己虽有开元盛绩,但德未加于百姓,化未覃于四海,不能与尧舜禹汤、轩后周文相提并论,拒绝了封禅的提议。

而今张说又提起此事,相比之前,而今大唐百战百胜,收复了辽东、河曲失地,令周边万邦来贺,经济文化的发展不言而喻

开元盛世已经开启了篇章,李隆基心底也认为却有封禅的资格了。

这心动归心动,李隆基还是带着几分谦逊的道:“朕初登大宝,夙夜祗惧,唯恐不能胜任,全赖诸位爱卿,方能以保社稷,创今日之盛。抚躬内省,朕又何德何能?”

什么是谦让话,文武百官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他这话音一落,源乾曜立马站出来道:“陛下即位至今,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护黎民于安乐,正因继往开来,报功于上苍。陛下若违天意而固辞,逆人事而谦让,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又如何让天下信服?”

他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直接表示不去封禅就对不起祖宗,有悖天意了。

源乾曜之后,又有诸多文武,群起而言,总之皆是劝说李隆基封禅的。

李隆基适当的推让之后,也同意了百官所请,意气风发的道:“光我高祖之丕图,绍我太宗之鸿业。此去泰山,负责的公卿诸儒,切勿谨记一点,不可劳民伤财,万事节俭,以称朕意。”

宋璟乘机请示道:“大唐而今四方安定,赖陛下英明,边帅出力。如此盛举,臣提议推一边帅为代表,一并参加封禅大典,以彰四方边帅功绩。”

李隆基对于宋璟最是厌恶,他看得出来将武婕妤比如冷宫的罪魁祸首就是宋璟,多次动了将宋璟驱逐出朝廷的念头。

但是在他心底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宋璟治吏无人可比,有若当年魏征,有他率领百官,百官无不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他的存在,暂时不可或缺。

就是这一点点的理智,令得宋璟这位贤相,依旧坐在相位之上。

李隆基此刻但听宋璟此话,心底却是一动,点了点头,冲着他笑道:“宋相所言即是,凉国公裴旻功高至伟,最适合做此代表。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宋璟见李隆基面对他的表情不在是青着脸如同敌人一般厌恶,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诸多宰相,除了跟裴旻有隙的卢怀慎,其他人皆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们原本就一并商议想办法将裴旻叫来长安,让他劝说李隆基。

这高力士不能,也只有裴旻有机会一试。

不想他们还未行动,李隆基就开始处理朝政了。

得知缘由,诸相瞬间就摸到了李隆基好大喜功的脉门,相互又做了商议,这才有了泰山封禅的念头。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决定将裴旻弄回来。

在这方面,他们也意识到自己跟裴旻是不在一个档次的。

他们半年的无计可施,却比不上裴旻的九个字。

下了朝,李隆基哼着小曲,回到了武德殿。

高力士喜笑颜开的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先由有国公的《三字经》,又有现在的封禅,可谓双喜临门呐,陛下可比秦皇汉武都要威风的多。”

李隆基心里实在高兴笑道:“目前还比不上,不过朕有静远,还有……”他顿了顿,道:“满朝文武,将来未必就比不上。”

高力士提议道:“不如将李龟年召进宫来,一起开心开心?”

“去吧!”李隆基话刚刚出口,立刻就反悔了:“等等……算了,朕懈怠了半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说现在召见他们,也没人陪朕喝酒聊天,等静远来再说。”

他怕高力士多想,说道:“高将军又不配朕喝,你来陪朕,不凡将李龟年他们请来?”

高力士哪里会多想,躬身道:“老奴酒量不佳,也比不上裴国公多才多艺,妙语连珠,能够伺候陛下左右,以很开心了。”

李隆基道:“高将军这是妄自菲薄,要是没有你在,朕觉都睡的不踏实。此次静远来,你可要提醒朕,别忘了正事。”

第二十章 河西军的变化

裴旻在府里接见了袁履谦,他并未选择在办公之地,而是在后院的会客厅,还叫上了颜杲卿。

摆足了酒食,三人一边吃喝,一边谈论公务,同时以续兄弟情义。

袁履谦、颜杲卿是裴旻来到这个时代,最先遇到的知己好友。他们彼此虽未如刘关张互磕头结拜,但登堂拜母,之间的关系,于刘关张并不逊色多少。

袁履谦先汇报了河西军的情况。

“相比之前河西军的风貌,现在的河西军可谓迥然不同。战斗力不好评估,毕竟时间不长,精神变化很大。就跟裴兄常挂在口中的那句话‘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现在的他们,大多都有了军人的模样。”

作为节度使支使,袁履谦的任务就是充当裴旻的眼睛,巡视河西所有军马的情况,监察四方将校是否尽职。

“辛苦了,只要有了军人的模样,就不愁战斗力不上来。”

裴旻而今军事水平经过这些年的实战与李靖、苏定方、裴行俭三人理论的熏陶结合,有了十足的长进。

或许对于他人而言,练兵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于现在的裴旻,却是手到擒来之事。

练兵的关键说白了就是胡萝卜加大棒,用奖励与惩罚并存的激励政策来养成良好的习惯。

严苛的军法就是大棒,而丰厚的奖励就是胡萝卜,外加优劣淘汰的竞争制度,形成了一套强兵体制。

在裴旻麾下效力,固然会受到严苛严酷的军法督促,但是福利却毋庸置疑的。

裴旻在朝堂的影响力远胜过其他边帅,换军备器械也就是一封信的事情。

军饷?

别说朝堂现在蒸蒸日上不差钱,就是差钱,户部也不敢拖延一二。

有着最好的衣甲器械,定时发放军饷,从无半点克扣。军中伙食质量极好,餐餐有肉汤,隔三差五还能吃上各种炖肉。

总之在裴旻的麾下,吃的好,睡得好,穿的也好,还能为家里免去赋税,让家人过上安逸的生活,这种好事做梦都会笑出来。

在这样的军队里服役,还有什么话说?

唯一担忧的就是怕给驱逐出去。

因为裴旻采用了后世的积分制,每一个兵都有伴随他们的积分,表现的出彩加分,犯错扣分,扣了一定的分数,将会给逐出军营。

一但给逐出军营,一切的福利都没有了。

在这种利益的驱使下,所有兵士都自觉的遵守一切军规,积极参与训练。

这种自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养成一种习惯,从而改变一个人的品行作风。

这就是习惯的可怕。

一个当了三年兵的人跟一个没有当过兵的人,通常能够一眼就看的出来。

就算离开了部队,习惯培养出来的气质,很难消磨的。

这种积分制度还有一个好处,给志向远大的小兵一个机会,他们会为了争夺更高的积分,而干劲十足,也更容易进入长官的视线,更容易获得提拔。

当然再好的制度,也需要优秀的将官才能实施下去。

这也就看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以及诸多军使的水平与力度。

同时也是袁履谦负责的关键。

袁履谦在第一次巡视监察的时候,就给他拿下了两位军使四位副使,弄得河西军上下畏之如虎,称他为黑面支使。

为了防范这个黑面支使,诸多不了解他的军使都想找出他的规律,好事先有个准备。

却不想袁履谦巡视监察没有定性,根本无迹可寻。

也只有裴旻、颜杲卿两人知道,袁履谦的巡视监察路线全凭天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站地点,他是依靠掷铜钱来定方向的,然后以正反面来决定是明察还是暗访。

有一次折虎臣运气实在背,一连给袁履谦关顾了三次,搞得折虎臣这位凉州赫赫有名的虎将,甚至怀疑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这位黑面支使,想要请酒赔罪。

总之面对神出鬼没的袁履谦,即便是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都不敢大意,更何况是其他军使。

在这种合理有效的制度下,河西军经过半年多的发展,已经渐渐褪去了原来的影子。

袁履谦饮满了杯中酒,道:“为国效力,谈何辛苦。我辈能够在适合的位子上一展所长,正是此生幸事。”

裴旻正容道:“这话说的不假,但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事情也别拉下。夏军使真的不错,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娘都说了好几次了,这里只要袁兄首肯,她就为你做媒。”

一句话说的袁履谦面红耳赤。

颜杲卿也凑着热闹道:“静远特地给为兄介绍过夏军使,确实不错。对方姑娘家都如此豁达,你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还害臊的。”

袁履谦迫不得已,说了实话道:“其实我也觉得夏姑娘不错,只是担心未来的孩子不好照顾。她注定了不能如嫂子弟妹一样,相夫教子。我双亲不在人世,夏姑娘也是孤零零的一个,未来谁来带孩子?要是我跟她双亲有一人健在,能够帮着我们照顾孩子,这门婚事,早已应下了。我做不到委屈自己,更不能委屈她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裴旻怔了怔,总算明白了问题所在。

也怪不得袁履谦大男人主义,古人受时代的影响,何况成亲是两人一辈子的事情。

现实很多时候,并非那么友好。

袁履谦考虑的如此透彻,更显得一个男人的担当。

顿了一顿,裴旻笑道:“其实这个问题好办,你们有了孩子。最初年余,夏珊肯定会退下来的。至于未来,不是还有我们嘛?你的孩子便是我的义子,帮衬着照顾,并不妨事。”

颜杲卿也道:“静远兄说的是,这方面我母亲,夫人也能帮忙,不是大事。但关键还看你们,为兄觉得你们有这顾虑,不如当面谈一谈。一起商议个结果,成与不成,看结果而定。”

袁履谦点头道:“好,就如此定了。此事我与夏姑娘合计合计再说。”

裴旻一边与两人喝着酒,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再过月余,冬天降至,我打算招呼河西军做个演习,让兵卒适应在寒冬下作战……”

对于未来,他规划的极好,但就在兴头上的时候。

他收到了长安传来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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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临行重托

“今百谷有年,五才无青,刑罚不用,礼义兴行,淳风淡泊。蛮夷戎狄,尽皆来贺。奇兽神禽,甘露醴泉,穷祥极瑞者,朝夕于山林……故朕得荷皇天之景祐,赖祖庙之介福,以光我高祖之丕图,以绍我太宗之鸿业,报天之功。”

“河西节度使、按察使、陇右节度使,兼镇军大将军、御史中丞、凉国公裴旻,兼资文武,英烈过人,驱逐夷狄,护我疆界,居功至伟。特代各路节度边将参与祭天祀地之礼……”

前来传旨的是老熟人孙六,这位仅次于高力士的内侍,他提着公鸭嗓子,激昂有力的念着李隆基的旨意。

裴旻弯着腰,听得是瞠目结舌。

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李隆基竟然召他入京了,而且原因居然是封禅。

裴旻作为一个后世人,对于封禅可没有多少好印象,只觉得这是没多少所谓的面子工程,不但劳民伤财,还于国无利,完全没有必要。

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汉武帝,汉武帝打出了大汉的雄风,以他的功绩,却有资格泰山封禅。

只是他老人家视乎将泰山视为了自己的老情人,前后来了八次。

这打匈奴平西域本就是费钱的活,劳师动众的八次封禅,所耗费的钱财都可以筹齐几次出征的军费了。

也因如此,对于泰山封禅,裴旻心底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颜杲卿、袁履谦却是大喜过望。

裴旻并不热衷,还是恭敬的双手接过圣旨。

孙六热情的打着招呼道:“裴国公,恭喜恭喜,我朝诸多边帅,陛下只邀请了您一人,可见荣宠。”

自韩庄之事,孙六这些宦官内侍就不敢过于张狂了,尤其是在裴旻面前。

裴旻笑道:“孙内侍一路辛苦了……”

裴旻与之寒颤两句,让人领他下去休息,准备膳食招待。

孙六一走,颜杲卿、袁履谦喜出望外的前来道喜。

裴旻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的两位挚友,问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封禅劳民伤财嘛?”

都是自己人,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颜杲卿一本正经的道:“登封报天,降禅除地,意味着天下太平,民生安康,以此昭告万民,天命所向。固然有所耗费,却也用得其所。”

袁履谦亦带着几分慎重的道:“如今天下,文武大定,泰山封禅,以盖武后昔年嵩山封禅之功,势在必行。纵然沿途耗费,在所难免,以现今朝政之清明,也因无伤大碍。”

听自己的两位好友皆支持封禅,裴旻也意识到自己是受到现代思想的左右了。

或许在现代人看来封禅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古代却不一样。

他们将这件事视为重中之重的大事壮举,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易地而处,裴旻也明白了缘由,这个泰山封禅就如后世领导巡察一样,架势十足。

坦白而论,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即便是架势,面子工程,却也不得不做。

想通这一点,裴旻心底也想开了,既然老天都让自己走一趟,正好去会会长安的那些蛇虫鼠蚁,带着几分歉意的看着颜杲卿、袁履谦道:“两位兄长,这酒怕是只能到这里了。”

颜杲卿、袁履谦知道消息来得突然,裴旻有很多事情处理,纷纷表示理解。

颜杲卿道:“无妨,而今我们一并在这河西公事,还怕没有相聚的机会?”

袁履谦笑道:“昕哥说的极是,待静远兄从泰山归来,我们再聚不迟。”

裴旻点了点头,忽然道:“只怕昕兄无法在凉州久待了。”

颜杲卿的才略极为高明,史书上记载他“振举纲目,政称第一”。

在当时全国官员的考核中获得第一的成绩,是极其难得的行政人才。

裴旻麾下幕僚已经有一个相才张九龄,再加一个颜杲卿过于奢侈浪费。

裴旻有心将他推荐出去,不担任他的幕僚,而是去地方做父母官。

唯有如此,才能不负颜杲卿的一身才学。

颜杲卿早知裴旻用意,笑道:“静远兄不妨直说。”

裴旻道:“西州蒲昌县县令,西州即是原高昌古国。为我太宗皇帝覆灭之后,建西州以控西域。西州境内有两大城,一是高昌城,一是蒲昌城。高昌城受汉化严重,我的政令大多得到实施。蒲昌城却多为原高昌遗民所居,他们所受汉化不深,政令一时半会难以通行。我原本打算给原来的县令一个机会,却不想前几天那边传来密奏。说他们的县令是一个佛教信徒,对于我封海藏寺怨言很深。”

说到这里,他手一挥:“既然他不愿意干,那就别干了。刚刚撤了他的职不久,原本想物色一个好的人选,推广发展那边的经济,改改老旧风气。现在看来,唯有昕兄最为合适了。本想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去处,现在只能委屈你了。”

颜杲卿摇头道:“此事为兄也听说了,今日本就有着毛遂自荐的心思。为兄来河西,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地方贫困治贫,地方富裕治德。要是为了照顾为兄,给一个夜不闭户的富县让为兄治理,那还不如回魏州呢?”

裴旻惭愧道:“昕兄说的是,回头弟就下一道任命,蒲昌就交给昕兄了。”

颜杲卿拍着胸口道:“必竭尽所能,尽力以对。”顿了顿,他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一件事,此次去长安,静远兄抽空去一趟颜府,替我看看姑姑跟真卿,而今颜府只余他们,也不知过的如何。”

裴旻自然一声应下,说道:“这个放心,真卿以道理来说,还算得上是我的徒弟呢!”

这能当未来书法界亚圣的师傅,裴旻心底还是颇为自得的。

也不与颜杲卿、袁履谦多聊,裴旻立刻召集自己麾下的幕府,将自己要去长安参加封禅大典一事说明。

果如颜杲卿、袁履谦的反应一样,即便是张九龄这样的贤相也将封禅视为一件意义重大的好事,并不觉得有半点的不妥。

裴旻将自己的规划告之了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等人,让他们负责督办处理。

同时也分别给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一封信,让他们负责今年冬季的实战演习,一直将所有事情交代妥当,裴旻才踏上长安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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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久别重逢

此次远赴长安,裴旻固不讲究什么排场,却也为了安裴母、娇陈的心,带了百名护卫一并东行。

当然随行的还有刘神威这个大夫。

既然裴旻入京,他这个专门为裴旻远来的大夫,自然同行回家。

他们一行百余骑,声势颇为壮观。

这自古皆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一说。

裴旻如今作为河西节度使、按察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麾下的亲卫兵一色的高头大马,气势恢宏。

裴旻现在换了一匹黄白相兼的良驹,比起小栗毛高大威武的多,尤其是它颈部的鬃毛,金黄修长,貌似狮子的鬃毛一般,几乎垂到了马腿,特别漂亮。

裴旻记得《朝野佥载》有过这样的记载,“隋文帝时,大宛献千里马,其鬃曳地,号曰狮子骢。惟郎将裴仁基能驭之,朝发西京,暮至东洛。隋后不知所在。”

裴旻估摸着这马就是狮子骢的马种,因为这马是阿拉伯的狮王莫斯雷马萨送给他的,是拔汗那国的产物。

拔汗那国也就是大宛国的别名,而今拔汗那国过正在阿拉伯帝国的统制之下。

当初依照约定,莫斯雷马萨送了三匹纯白色的战斗骆驼给裴旻。

产于阿拉伯的单峰战斗骆驼确实了得,速度不慢,高大壮硕,尤其威猛。

都说凉州大马壮实,但是跟战斗骆驼相比,确实相去甚远,也印证了那句古话,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是战斗骆驼身上有着一股恶臭味,让人难以忍受。

裴旻本有心也相仿阿拉伯帝国,以这三匹战斗骆驼为种,培养一支骆驼骑兵出来。

却发现莫斯雷马萨这狮王外粗内细,送来的三匹骆驼都是公的,而且还给阉割了,就跟太监一样。

别说配种,让它们“啪啪啪”都做不到。

裴旻几乎在眼前显现那个远在阿拉伯的大叔得意的叉腰大笑的样子,莫名气得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除了三匹约好的白骆驼,他又送了一匹形状如狮子一般威武的骏马。

估摸着莫斯雷马萨没听过“狮子骢”,裴旻就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辛巴。

此次骑狮子王辛巴入京并非是因为辛巴高大威猛,模样远胜小栗毛。

要是让裴旻从小栗毛、辛巴两匹良驹中选择一个,他毫无疑问的选择前者。

小栗毛是薛讷送给他的,跟了他十一年,已经不只是他的坐骑宠物,更是他的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只是马终究是马,改变不了生物的特性。

小栗毛原本是奚族王子沫可的坐骑,裴旻斩杀了沫可,薛讷才将小栗毛送给裴旻的。

在裴旻之前,沫可是小栗毛的主人。

在跟随裴旻之前,小栗毛已经跟了沫可一定的年头了,是匹十岁出头的成年马。

如今又跟了裴旻十一年,算算年岁,至少二十以上。

一般而言,马的生命年龄,大约是人的三分之一,它们的平均寿命在三十岁上下。

从出生开始,头十二个月算是仔马,在五岁以前,是幼龄马;五至十六岁是中年马;十六岁以后算是老年马。

是故,一匹马的辉煌年岁在三到十五岁之间,个别意外的能够到二十岁。

小栗毛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它是战马,因为在战场上横冲直撞,难免会受伤。次数多了,也与人一样,年轻的时候,或许没有感觉,一但过了壮年,各种并发症就会爆发。

二十岁的小栗毛想要继续征战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两个月前,小栗毛更是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就病逝了。

好在凉州这边因为地域的关系有出色的马医,将小栗毛抢救了回来。

这也促成了裴旻换马的举动,他那里忍心再骑小栗毛四处飞驰?

现在的小栗毛让裴旻送到了瓜州军马场,让它生活在草原上养老,并且安排人好生照料,空闲的时候,会去看看它。

辛巴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裴旻的新的坐骑。

在耐力上辛巴远逊于当年巅峰时的小栗毛,但是无可否认,于速度爆发力上,作为大宛国盛产的宝马良驹,辛巴确实更胜一筹,长相也没的说。

他们百余骑一路东行,过了乌鞘岭山道。

在陇右的时候,裴旻逗留了一天,接见了陇右军的李翼德、李嗣业、郭文斌、仆固怀恩、张景顺、王虎等将,安排了他们冬季军事演习的事情。

陇右军早已成了气候,习惯于各种军事演习。

裴旻只要跟他们一说,他们皆知道怎么去干。

多待一日,只是为了跟众人喝酒叙旧而已。

离开了鄯州,裴旻继续东行。

他心念着公孙幽,一路上除了必要的耽搁,皆是奔驰而走。

不余日已经逼近开远门十里外的立堠亭。

开远门是长安郭城西城墙最北的一座城门,也是丝绸之路的起点。

立堠亭有一里程碑,上题“西极道九千九百里”。

这个九千九百里极有深意,其实丝绸之路何止万里,这不言万里,表示远游之人不为万里之行。

也因为这块立堠碑,立堠亭因此得名。

裴旻本不打算在立堠亭歇脚,直接入城门回裴府,目光一扫亭中,忍不住惊喜的大叫:“老哥哥,贺老哥!”

原来亭中贺知章、张旭正在亭中翘首以盼。

裴旻急忙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贺知章今年过年他们还一起喝过酒,但是张旭,那就有些年没见了。

在裴旻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跟张旭喝酒还是在他娶娇陈的前后。

自从他接任陇右节度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张旭了。

裴旻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是颜杲卿、袁履谦,而最尊敬的长辈是薛讷、张旭,次之才是贺知章。

如今再见张旭,裴旻心底实在高兴。

这阔别多年,张旭的鬓发以呈现灰白,面容也露老态。

裴旻见状心底莫名的一酸,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上前一步重重的抱住了他道:“老哥哥,想煞我了!”

张旭游历天下,酒友知己无数。

但他的字是因为裴旻的剑才有了本质的变化,是裴旻那天马行空的剑术,让他掌握了草书之神。

因为这层关系,在张旭的眼中,裴旻也是与众不同。

每每有佳作问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起那个在陇右的小兄弟。

此刻再会,也动容道:“哥哥也想你的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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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李隆基生气了

裴旻、张旭都是极为有名的大人物。

前者是唐朝第一边帅,军功无双的国公爷;后者士林翘楚,天下无双的书法名家。

有一百骑兵护卫在侧,本就极为显眼。

如今又这般若无旁人的叙旧,早已令得周边人指指点点了。

这开远门来来往往的都是商贩走卒,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城门。

过往的行人商人,纷纷顿足眺望,讨论着他们的身份关系。

“走吧,去我府上。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让人笑话!”

贺知章知他们彼此有千言万语,笑道:“我早已在府上备好了美酒佳肴,我们三人许久未聚在一起痛饮了,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好!”

裴旻、张旭齐声说好。

他们一行人向长安城走去。

裴旻、贺知章都骑着高头大马,唯独张旭骑着他的小毛驴。

裴旻为人向来大气,他有收藏兵器的癖好,却没有收藏马驹的嗜好。

若不是小栗毛老去,辛巴兴许也会让他送人。

就如李白的坐骑踏雪,那就是西域的马贼狼王说好送给裴旻的神驹,他转手就给了自己的徒弟。

至于王忠嗣的那匹胭脂,自不用说,还促成了一桩美事。

曾几何时,裴旻也意图送送给张旭一匹代步的神驹,方便他游历天下。

张旭却嫌弃神驹吃的多娇贵不好养活,还是他的小毛驴最好。能负重吃的少,还能跋山涉水,给他神驹他都不要。

骑着小毛驴跟在裴旻、贺知章身侧,张旭也不嫌尴尬,无视路人的别样目光,自顾自的说着,大有真名士自风流的感觉。

裴旻家也顾不得回,直接去了贺知章的府邸。

如贺知章说的一般,他已经准备了美酒佳肴,人一到,无需等,直接入席开喝。

三人如以往一样坐着。

裴旻忍不住怀念当初他入京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裴旻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而贺知章、张旭以是知名大儒。

他们非但不嫌弃自己,反而天天美酒佳肴,还谈经论史,帮助自己巩固提升经史水平。

但真是往事如烟,那个时候还是先天年间。

李隆基虽是皇帝,但大权在太平公主手中,而今却以是开元十年。

一晃十年!

不只是裴旻,贺知章、张旭也有相同的感觉,一边喝一边感慨。

十年沧海桑田。

好在三人都过的极好。

贺知章在朝堂上顺风顺水,此次泰山封禅,他是负责人之一。

此事一了,若无差错礼部尚书是稳妥了。

张旭不在官场混迹,但他游历天下,收获颇丰。

而今张旭的字,无人不服,天下无对,称之一字千金,毫不为过。

也真有这样的一件事情。

五年前,张旭回到吴中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信,是他的邻居,家境不好,又逢妻儿母亲接连生病,无以为继,希望他帮忙接济一下。

张旭性情慷慨,同情邻里,写了一封信回去,直接让他的邻居用他的这封信去卖,就说是张旭写的信。

结果真的卖出去了百金……

唐朝不以黄金为货币,但是黄金珍宝却可以在任何地方换取相对数额的通宝。

百金可不是小数。

这是实实在在的真事,可见而今张旭的书法在世间地位如何。

至于裴旻,自不用说,就属他混迹的最好了。

自己好,友人也好,这场酒自是喝的痛快尽兴。

**********

因为封禅一事,李隆基与众臣的关系得到了缓解。

封禅,是对一个君王的认可。

唯有贤君明主才有资格举行封禅仪式。

也是对李隆基继位十二年的一个认可。

李隆基极为重视,亦表现的尤为勤政,可谓事无巨细。

即便下朝了,李隆基依旧埋头处理着卷宗,打算将半年荒废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陛下,好消息,裴国公刚刚派人传来了消息,说他已经到长安了。明……”高力士兴致冲冲的将裴旻到来的消息,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这些天多次问及裴旻何时到来,有时一日三次,尤为期盼。

高力士这一得到消息,立刻就来报了。

李隆基喜上眉梢,瞬间放下了手中的卷轴道:“快,将他召请进宫来。”

高力士为难的皱了皱眉头道:“这个……裴国公说,时候不早,明日再入宫觐见。”

“早着呢!”李隆基挥手道:“速去将他请来,再让尚食局准备酒食,朕要好好的与他喝一杯。”

李隆基好大喜功的性子一点儿也不逊于唐朝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史上哪位边将战功卓越,他就对哪位边将加倍器重。

不论是有身份地位的李祎、王忠嗣,还是没有显赫背景的高仙芝、封常清、安禄山、哥舒翰,只要有功绩在身,皆能得到另眼相看。

裴旻的战功彪炳,又一本《三字经》,称颂他的事迹。

作为好大喜功的君王,对于裴旻这样贴心的臣子,李隆基只怕不能捧在手心里呵护。

他甚至觉得,文武百官在这个时候群起提出封禅之举,也是因为受到了《三字经》的影响。

他这算是歪打正着,确实是因为裴旻之故,只是原因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裴旻莫名的就背了一个红锅。

李隆基满心期待与裴旻的再会。

等了许久,却见高力士一人尴尬的回到了武德殿。

“怎么了,人呢?”李隆基一脸莫名,他真不信裴旻敢受召不至。

高力士忙道:“国公不在府中,不知去哪了。府中管事也不知去向,国公就没有回府,许是直接去别处了……”

李隆基心里顿觉不舒服,裴旻回到长安,第一个想见要见的竟然不是自己。

跑到别处去了……大有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李隆基的感情过于细腻,有些喜怒无常,登时有些不高兴了。

“撤了,撤了!”

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酒食,一阵的心烦,连连挥手。

高力士最是了解李隆基,不敢多说什么,气都不敢大声喘的,轻声安排内侍将酒菜撤下去。

他悄悄的走出了武德殿,伸手叫来一个内侍,肃然道:“你立刻去裴府,让他们的管事马上去找国公,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务必进宫一趟,就说陛下生气了……”

第二十四章 三杯草圣传

宁泽找到裴旻的时候,裴旻正在跟贺知章聊着朝中的一些琐事。

贺知章现在是礼部侍郎,礼部掌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

贺知章主要负责的就是科举考试以及国学。

裴旻在这番面正好有求贺知章帮忙的地方。

他打算在凉州姑臧建一座大型的图书馆,凉州偏远,优秀的书籍文章稀缺。

市面上流传的书籍大多过于古老,跟不上时代。

文化这种东西,创新比仿古更为重要。

在这个没有电话、电脑的时代,图书馆的存在就有必要了。

唐朝是一个极为重视文化的时代,从李世民时期的弘文馆、至现在的昭文馆、集贤院、史馆,都有专人负责检校、修整、编入各种书籍。

史书中记载: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呜呼,可谓盛矣!

只是有一点不好,作为国家藏书,昭文馆、集贤院、史馆里的书籍是不允许常人入内的。

也只有一定身份的人,或者是各院各馆的学士,才能出入其中。

藏书的意义不只是保护文化的火种,还要传播这个火种,在世界各处烧起华夏文化的烈火才是意义所在。

一个大型的,让世人随意出入的图书馆是很有必要的。

要弄图书馆,书是关键。

贺知章有这方面的权力。

对于裴旻的提议,贺知章很有兴趣,聊得很欢快。

至于张旭,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样子。

在位子上躺着,时不时的传来几声鼾声,以表明他的存在。

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是如此形容张旭的“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相比汝阳王的“三斗始朝天”,李适之的“饮如长鲸吸百川”,李白的“一斗诗百篇”,焦遂的“五斗方卓然”……

张旭这“三杯”实在是弱爆了。

也印证了一件事情,张旭好酒,但是酒量稀松平常。

跟裴旻、贺知章相比,那就是战五渣。

总之他们三人一起饮酒,最先倒下的永远是张旭。

不过张旭有一大特色,让裴旻、贺知章对之叹服。

张旭酒醉的快,去的也快。

他就跟蛇獴一样。

蛇獴最喜欢吃食眼镜蛇王,一般而言,眼镜蛇王是咬不到灵活的蛇獴的。

不过亦有例外,给眼镜王蛇咬中的蛇獴,不管王蛇给蛇獴的体内注入多少蛇毒,蛇獴最多小睡一觉,什么事情都没了。

张旭也一样,他的身体似乎自带蛇獴的抗毒功能,醉了小睡一下。然后醒来,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喝。

什么宿醉后的反应,张旭身上看不见半点。

要是酒席时间长一些,张旭能够在一场酒席中反反复复的喝醉好几次……

这种本事,就算是裴旻、贺知章都不得不服。

“国公,高内侍遣人来说陛下生气了,让你无论如何都要进宫一趟……”

宁泽说话都有着疑乎寒意,脸色苍白的,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落。

在裴府做管事,宁泽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

但是李隆基这个份量太重,帝王生怒,谁受得住?

裴旻有些莫名,不知什么情况。

贺知章忙慎重道:“静远还是快些进宫吧,高内侍最能明白陛下的心思,他既好心提醒,不可不去。”

“也好!”裴旻也分得清轻重缓急道:“如此,弟先进宫一探。今日还未喝高兴,改日,不,就明日,来我府上继续喝。给两位老哥哥赔罪……”他看了已经醉睡过去的张旭一眼,莞尔一笑,也不打扰他醒酒了。

出了贺知章府,裴旻骑上辛巴,直往皇宫而去。

就在裴旻走后越小半时辰,张旭摇摇晃晃的醒来,看着面前的酒,朦胧的眼睛突然一亮,道:“喝,继续喝……”

……

高力士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他会做事,能办事离不开的。

裴旻一路人皆有高力士安排人的引领,在皇宫里畅通无阻,直至武德殿外见到了高力士。

“高翁!”

裴旻还是第一次如此称呼高力士。

如历史一样,高力士十年如一日的伺候在李隆基身旁。

以李隆基对于自己人那过分的信任,高力士的身份地位也跟裴旻一样,水涨船高。

裴旻是权重,手握两镇节度使,十四万大唐精兵,而高力士是威厚。

宋璟、张说这类宰相,对上高力士一律得恭恭敬敬,一些尚书刺史之流,在高力士面前都像奴仆一样。

太子李瑛也要以兄长的礼节对待高力士,其他公主王子都称呼他为高翁,驸马之流的更是高爷……

高力士是唯一一个能够代替李隆基拿主意的人物……

裴旻跟高力士关系不错,所以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叫了一声“高翁”。

高力士忙道:“国公这是折煞某了,您怎么跟那些俗人一样。某哪里担得起国公这般称呼,还是跟以往一样叫‘内侍’吧,听着亲切。”

看出了高力士的真诚,裴旻道:“高内侍,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高力士将情况细说,道:“国公这事做的确实不对,陛下这些日子可是一条到晚的念着国公说何时到来,一天几次呢。这不,一得到您来长安的消息,立刻命尚食局准备酒食,还特别吩咐做些你爱吃的。陛下如此念着您。可是天大的福分,您到了长安怎么能不第一时间进宫觐见?得知您去了别处,陛下心底不知多失望呢。”

他警惕的看了四周一眼道:“陛下感情最是细腻,很容易受到这方面的影响。别看这是小事,一个不慎,可是会坏大事的。总之陛下生气了,记得等会好好哄哄……”

裴旻听了前因后果,有些无语,李隆基多大了,为这点事情生气,小孩嘛?

心中如此想着,却也不敢大意,这感情越丰富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

他能够今日成就,固然是付出了许多,可要是没有李隆基这个皇帝的器重支持,他不可能这般顺风顺水。

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从朝廷的亲儿子变成没娘养的野孩子。

他慎重的对着高力士一揖,道:“谢高内侍指点,此情裴旻必不敢忘。还请劳烦通报……”

第二十五章 巧舌如莲

裴旻这一次在武德殿门口等了许久。

依照往常,他到了殿外,基本上都能入得殿中。

即便是李隆基手中有公务,也会让他进殿去等,甚至会叫高力士陪他下棋,打发时间。

而今却叫他在殿外等候,果然如高力士说的,李隆基生气了。

“这皇帝,心眼怎么这么小!”

裴旻心底吐槽,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李隆基可不只是高他一个级别,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候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上下。

高力士走了出来,给裴旻使了一个眼色,道:“陛下请国公进去。”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高力士细微的声音传来,道:“陛下气消得差不多了,说些好听的,别说是某叫您来的。”

裴旻心领神会,再次轻声到了谢。

迈着轻快的步伐,裴旻走进了大殿,用着饱含欣喜高兴的语气,高声道:“臣裴旻见过陛下,此去凉州,本以为只是见太公最后一面,去去便回,不想阴差阳错,竟是一去大半年,连招呼也为来得及打,每每念起,心底懊悔不及。而今见陛下身体康健,又闻陛下即将封禅泰山,实在高兴,马不停蹄的从凉州一直奔行而来。大半月的行程,半月即达。”

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

其实他是为了公孙幽才一路急行。

既然李隆基在乎这个,就当是因为他吧。

李隆基本觉得裴旻心底没他这个皇帝,生着闷气,如今裴旻急急而来,又有高力士在一旁帮腔,说了不少好话,气消了不少,但听他这饱怀感情的肺腑之言,心底也隐隐有些触动。

以往裴旻远去戍边,临行前都会与之好好打招呼。

这一次例外,也让他念叨了许久。

不过李隆基是感情丰富,却也不是好糊弄的,不满的哼声道:“说的倒是好听,来长安都几个时辰了,要不是朕让人去请,要明儿才见到你的人呢。”

裴旻慎重道:“陛下冤枉,臣是恨不得立刻来宫里觐见的。只是臣万里而来,风尘仆仆,一身汗味,来见陛下实在是太失礼了。何况那时以是申时三刻,臣深知陛下习惯,您习惯处理好政务之后,通常乐舞自娱。陛下勤政爱民,处理国事,甚是辛苦,不愿过多打扰,这才选择了明日……”

见李隆基对他的解释不甚满意,裴旻顿了顿,又道:“只是大半年未见,臣不太了解京中情况。远在凉州时听闻陛下身体气色有些异样,心底实在放心不下。正好臣的好友贺侍郎来城外迎接,他是礼部侍郎又是丽正修书院学士,应当清楚陛下情况,家也顾不得回,就直接去贺府了。”

李隆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怒意已经消散无踪了。

裴旻笑道:“听贺侍郎说,陛下前阵子确实精神不佳,但最近月余,也以好转。臣实在高兴,还多喝了几杯。这一听说陛下召见,马不停蹄的就来了。”

李隆基舒心道:“静远有心了,朕也多时未见静远,甚是想念,这才让人将你召进宫来,叙叙旧。”

听了裴旻的解释,他知道自己是误会裴旻了。

不过李隆基是皇帝,身为皇帝,就算错的也是对的。

只有臣子向皇帝认错,哪有皇帝向臣子道歉的道理?

李隆基自不会道歉,但他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态度。

让尚食局将膳食重新备上,又让人去请李龟年他们,前来一并助兴。

李隆基这莫名的火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头就跟没发生了一样,跟裴旻说起了西北的情况。

裴旻一五一十的说了,在之前他信中也曾详细的介绍过西北的近况。

只是书信终究不比当面,很多细节方面信中是无法一一道明的。

现在裴旻正在眼前,正好询问详情。

裴旻道:“现在凉州诸事皆上了正轨,只要文教这方面能够大兴,让生活在凉州的那些夷狄也懂得忠君爱国。就如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等大将军那般,将自己视为大唐的一份子,全心全意的为陛下效力,那就再好没有了。刚刚在酒席上,臣还跟贺侍郎说了此事。贺侍郎说他兼任丽正修书院学士,此事可以帮上一点忙。”

李隆基重视文教,对于裴旻在凉州大势推广大唐文化的举动很是认同,此刻见裴旻刚回到京城,在酒席上还不忘为国出力,念及自己无名之火,更是内疚了,说道:“此事何必拜托贺侍郎?朕现在就任命你为昭文馆学士、丽正修书院学士,可随意出入昭文馆、丽正修书院,馆院里的藏书,任由静远挑选拓印。”

他顿了一顿道:“你这书馆的思路很是奇妙,回头写一篇详细的奏章给朕。朕与朝会上同百官商讨,若是可行。朕在长安、洛阳,还有江南东北,在天下十一道,各建一个书馆。以弘扬文教,推广文化。”

裴旻有些喜出望外,忙道:“奏章自不用说。臣连夜写出来……但是昭文馆学士、丽正修书院学士,臣实在是无功不受禄。”

李隆基关怀的道:“静远一路远来,必然辛苦。此事不急着一时……至于无功?静远若是无功,这满朝文武一个个还不解腰带上吊?一篇足以能与《出师表》、《劝学》相比的千古文章,一本育人成长的启蒙奇术。常人得其一,以能传唱千古,静远一人创其二,这锦绣文章,天下可有出静远右者?若非有规定,大学士以宰相兼之,朕都有心封你为大学士了……”

他想着《三字经》中的“传至今,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心底就直乐呵,对于裴旻那是赞不绝口。

裴旻都让夸的有些脸红,想着自己的官衔又加了昭文馆学士、丽正修书院学士,也是暗自窃喜,这官衔不嫌多。

他们又说道封禅一事。

对于封禅之举,李隆基想了许多,最近满朝文武也在谈论此事,有的说应该弄的盛大一些,有的说以节俭为上,众说纷纭。

李隆基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也想听听裴旻的意见,问道:“对于此次封禅,静远可有看法?”

裴旻见李隆基问道了正事,想了一想,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那就看陛下是想威震当代,还是名垂千古了。”

第二十六章 简与奢 利与弊

李隆基动容的看着裴旻。

威震当代,名垂千古,这样的字眼对于李隆基这样的皇帝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尤其是李隆基的骨子里就流着好大喜功的血液,为了好大喜功,甚至干出了自毁长城的事情。

面对裴旻这位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李隆基也没有半点隐瞒,直言不讳的道:“若是可能,既要威震当代,又要名垂千古……”

裴旻没有想到李隆基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有些傻眼,见李隆基一脸认真的表情,苦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陛下英明神武,这道理焉能不懂?”

李隆基干笑道:“静远直说,朕与你说笑而已。”

裴旻背地里吐槽,就那认真的表情,说个毛线的笑。

他定了定神道:“威震当代其实很简单,这历史永远是记着第一的。就比如说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是始皇帝不假,但是真正让天下一统归心的,其实是汉朝。始皇帝以威服天下,但并未做到天下归心。刘邦以恩威并施,兼之文景之德,致使天下归心。但论及一统之功,世人说道的永远是始皇帝,不会是汉高祖,更不是文景二帝。”

“终其缘由,便是因为始皇帝,人如其名,是世间第一位皇帝,第一永远属于他。”

李隆基心念秦始皇的赫赫功绩也不由神往,甚至带着几分妄想:想着若自己若身在那个时代会不会成为这个第一?

裴旻道:“古往今来,这封禅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迄今为止,真正有资格参与封禅,并且真实行动的皇帝共有始皇帝、汉武帝、汉光武帝还有我大唐高宗皇帝……”

其实历史上还是有不少皇帝封禅泰山的,裴旻个人觉得他们都不太够资格,如安帝刘祜、汉章帝刘烜,至于秦二世胡亥的封禅,那就是搞笑。

其实还有一人是够资格的,只是裴旻没说。

开皇十五年,文帝杨坚开坛设祭泰山。

杨坚的开皇之治成果实在惊喜,不过因为是前朝,裴旻选择了保守一些,将他舍去了。

“从排场而言,这几位明主圣君皆对于封禅极为重视。始皇帝为显慎重,特别召集齐、鲁的儒生稽考封禅礼仪,后来更是自定礼制,整修山道,规模极为庞大。”

“汉武帝更是如此,他不但封禅泰山,还广赐牛羊酒布等,又免奉高、历城等地年租,大赦天下。他天子车驾所经之处,免除一切劳役。还在泰山为诸公侯修建官邸,以备他们随驾迎驾封禅泰山之朝宿……前后八次,为国家增添了不少负担。但于当时而言,却是轰动一时的景象。”

“至于光武帝,论及功绩,光武帝并不逊于另外一个武帝,武勋或许差些,可文治更胜一筹无疑。只是他的封禅,却寂寂无闻,反而受到诟病。为何?实是他的封禅,既不像始皇帝那般威风,又不像武帝那般有场面,自然反响平平无奇。”

李隆基听了不住点头,也确实如此。

汉光武帝的光武中兴,确实值得称道,但是他的封禅效果,实不如不封。

裴旻说道这里,带着几分兴奋的道:“但论及封禅之最,还是我朝高宗时期。高宗皇帝封禅队伍十分庞大,不但是朝中文武参加,还命令各地的都督、刺史聚集泰山,天下诸州,明扬才彦,或销声幽薮,或藏器下僚,并随岳牧举送。”

“还不只如此,高宗陛下的文武仪仗,百里不绝,人流漫山遍野。有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高句丽,各属国的使者三十余人也一并随同,牛羊驼马多的把路也给堵了,空前壮观。甚至于封禅用的水火都与众不同。火取之于日,水取于月,皆非凡人所用。”

“如今想起来,都忍不住令人神往!”裴旻说着还一脸的向往。

李隆基脸色有些难看了,裴旻刚刚以汉武帝、汉光武帝为例。

现在又说道了唐高宗,唐高宗的排场,那可比汉武帝要盛大的多。

汉光武帝借鉴汉武帝给贬斥的一文不值,自己要是借鉴高宗,是重蹈覆辙,还是?

这未来的事情,李隆基当真不好预测。

裴旻见李隆基脸色越来越沉,忙道:“所以陛下想要威震当代,您的排场声势,必需要超过高宗,不然难免会有人用来与高宗相比。”

李隆基半响才道:“要盖过先祖,谈何容易!”

这些天他也研究过封禅文化,深知唐高宗的封禅声势之大,想要效仿,只能是鼻子了插大葱这一个结果。

唐高宗封禅的时间是在麟德二年,那时是高宗朝最强大的时候。

高宗以高祖、太宗两朝打下的根基,才有如此声势。

而今他即位不过十二年,真正掌权也不过十载,怎么比经过贞观、永徽两大治世发展后的高宗朝?

裴旻道:“这个道理臣也深知,只是若不将排场声势超过高宗朝,陛下此次封禅,想要威震当代却不容易。毕竟麟德二年至今不过六十载。别的不说,两京泰山山脚那些头发花白的长者,皆会对自己的子孙说。此次封禅,远不及高宗矣。”

唐高宗在这个时代的评价极高,后世的电视艺术,为了推崇武则天这个第一女皇,特地弱化了李治的能力,将他说成一个软弱的皇帝,一个依靠老婆成器的皇帝。

实际上李治是一个给低估很多的皇帝,他在位的时候,武则天根本掀不起半点的风浪。

电视里武则天斗长孙无忌,斗王皇后、萧淑妃,厉害无匹……

事实是唐高宗利用武则天扳倒独揽朝政的三朝元老长孙无忌,自己掌握实权。而不是武则天自己凭借才智斗倒了老狐狸长孙无忌。

王皇后、萧淑妃,真是败给武则天的到是事实。

但是李治朝,李治才是唯一的主宰者。

李治保王方翼,王方翼就官运亨通。

武则天对于这个情敌的弟弟恨的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武则天最看中李义府、袁公瑜、崔义玄三人,李治举手投足就收拾了他们,贬的贬,死的死,武则天也无能为力,连为他们辩解的资格也没有,改变不了一切。

武则天是欺负她庸弱无能的儿子李显上位的,根本就不是李治。

她非但奈何不得李治,反而是李治将她制的服服帖帖。

也只有最后几年,李治患了严重的风眩症,眼睛看不见东西,武则天成了李治的眼睛,这才从李治这里,掌握了一点主动。

事实也可以看得出来,李治掌权的时候,大唐是什么样子:四夷臣服,灭西突厥、灭百济、灭高句丽,征服西域,领土东起朝鲜半岛,西临咸海,北包贝加尔湖,南至越南横山……

而武则天继位之后呢?

西域丢了,虽然最后夺回,但依旧给吐蕃打的哭爹喊娘。

东北丢了,让原始状态的契丹,灭了三十万大军,在丢掉了辽东,辽西。这东北的安东都护府从高句丽的都城平壤一直跑到了河北,渤海建国,契丹崛起。辽西辽东直到李隆基时期,才收复回来。

至于北边,给太宗、高宗反复虐的突厥,在武则天手上光荣复国,甚至以亲王嫁夷狄,受从古未有的耻辱,结果仍然是武延秀被扣,突厥大规模入侵。

唐朝在李治手上,威风八面,也只有吐蕃,这一个对手。

而到了武则天手上,损兵折将,一败涂地,不到五十年的前后,史书上记载的大败就损兵近百万,煌煌大唐的基业几乎被武则天败了一半。

说武则天比李治强的,纯属眼瞎。

武则天值得称道的唯有文治尚可,但是李治的永徽之治,哪里逊色半点?

在裴旻眼中,武则天最大的贡献是解决了士族之患。

她能力神话只是因为她是中国的第一女皇。抛去女人的身份加分,仅以一皇帝的文治武功评价,武则天与历史上的明君相比起来当真称不上多厉害。

不过李治固然不弱,反而极强,但跟他的父亲李世民相比,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

李隆基的目标向来就是太宗皇帝李世民,而不是逊色一些的高宗李治。

这让人说不如李治,李隆基哪里接受的了,一脸的郁郁。

李隆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言了,他还是开元明君,对于自己的经济情况有着一定的了解,此刻的经济是不允许举办超过高宗李治那样盛大排场的封禅仪式,强打着精神道:“名垂千古又怎么说?”

裴旻伸出了一个指头,笑道:“一字约‘简’,陛下体恤民生,不愿扰民,不愿增添百姓负担。排场能简则简,能免则免,用最简陋最庄严的态度,完成此次封禅。此举传开,陛下爱民为民之举,必将受世人称颂,为百姓爱戴。哪怕千年之后,又有如陛下这般的明君圣主出现,他们意图封禅。若是讲究奢侈排场,世人必将以陛下为榜样,来个鲜明对比。”

“但若他选择以简为上,也不过是拾陛下牙慧,世人将会说他有陛下之风。如此岂不是名垂千古,永为世人谨记?”

李隆基听到这里,哪里还听不出裴旻的用意何在?

只是他的做法弯弯绕绕,绕了老大一个圈而已。

当然效果显著!

这一番弯弯绕绕,比任何大道理都管用。

李隆基听惯了大道理,他想听的只是一个利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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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路人 战二女(二合一)

封禅,是对君王的一种认可。

但这也不仅关系君王一人,百官亦是受益者,针对彼此的得失,群臣也各有看法。

裴旻对于朝中之事并不清楚,但之前跟贺知章闲聊时,贺知章谈论过此事。

礼部负责一切仪仗事物,作为礼部侍郎,礼部的二把手,贺知章无可避免的参与其中。

不过就算贺知章不说,裴旻也猜的出一个因由。

这种东西不需要动脑子,如此盛大的活动,不是奢华就是节俭。

绝不可能有中庸的选择,中庸等于平庸,在这方面平庸,那就走汉光武帝的老路了。

李隆基好大喜功,重视排场的性子,人尽皆知。

有人为迎合圣意,有人为了自己私利,还有为了天下百姓或者各种原因,最终一切皆会归为奢华或节俭这两条路。

裴旻本心是不太赞同封禅的,但是这个时代人重视这个,他也不会傻到强出头扭曲大势。

就如一句成语“心诚则灵”,即是如此,又何必做无度破费?

裴旻固然比不及高力士那般,是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可对面前这位李家三郎也有着一定了解,真要让他选,他必然会选择奢华。

李隆基从来不是清高的皇帝,重视自己的享受胜于一切。

不然也不会出现前明后庸的奇葩情况,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不动摇国本,他不在乎扰不扰民,也不在乎会给大唐的财政带来负担。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目前的李隆基不会如杨广那般过激。

杨广是完全无视百姓的死活,无视隋朝的国本,顽固的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李隆基心底却有一个谱,不超过这个底线。

裴旻不知道李隆基这个底线到底如何,却能肯定不会超过高宗李治的排场。

高宗李治封禅的排场之大,远胜前后,在古代所有封禅帝王中稳居第一。不论是秦始皇,还是汉武帝,都媲美不了。

以现在的发展趋势,十年后的大唐可以胜任,现在不行。

裴旻很直白的只给李隆基一个选择。

李隆基大笑了起来道:“静远说的在理,这天下百姓,刚刚过上好日子。朕焉忍心因为封禅之事,毁了他们安逸的生活?一切流程礼数,能简则简,以诚心为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这些天他一直在脑海里拼凑着蓝图,想着自己的封禅队伍是何等的庞大,规模是何等的隆重。

天下百姓,莫不感受到他的天子威仪。

君权神授,代天牧民!

如今给裴旻这么一说,李隆基也意思到一点,高宗时期的封禅是一个难以超越的极限。

与其来一场逊色高宗许多的封禅大典,不如剑走偏锋,博得一个千秋美名。

对于劝说他的裴旻,李隆基更是感慨,裴旻完全是从他的角度分析问题的,想的都是他的得失,也只有真心为他好的人,才会这般。

“静远要是在长安多好,能为朕解决不少烦心之事。”

这话他也只是说说,现在的陇右河西还真离不开裴旻,将他调来长安,陇右河西又得烦心了。

在他们闲谈间,李龟年、张野狐领着梨园子弟赶来献舞。

李龟年是负责歌曲的乐营将,张野狐是裴旻选出了副手,挂着副乐营将的头衔,帮着处理舞蹈方面的事情。

“见过崖公,乐营将!”

李龟年、张野狐向着李隆基、裴旻行礼问好。

李隆基听到久违的称谓,喜形于色,颔首道:“诸位免礼,许久不见,朕迫不及待想见一见你们又有什么新的乐舞?”

裴旻实难理解李隆基这文艺小青年的心态,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愿意干,偏偏喜欢当龟公……

李龟年、张野狐相互间的配合早已纯熟,不一刻武德殿就传来了莺莺燕燕之声。

裴旻也静下心来听曲看舞。

不得不说李龟年、张野狐却有本事,他们将梨园打造的极为华美,载歌载舞,尽显流行范儿。

李龟年、张野狐这些人的定义,就跟后世的明星没有什么区别。

看完李龟年、张野狐的表演,裴旻也告辞离去。

李隆基略有不舍,叮嘱道:“静远若是无事,可去梨园逛逛,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朕抽得空闲,也会去梨园与你相会。”

裴旻听得好像是约会一样,好在他确信李隆基的性取向正常,要是如汉武帝那般,他非得顾念自己的贞操不可,应道:“臣晓得,一得空闲就回梨园。”

“高将军,送静远出宫!”

李隆基招呼了一声。

裴旻、高力士走出了武德殿。

裴旻再次向高力士道谢。

高力士摆了摆手道:“国公当真厉害!”

“内侍此话何解?”裴旻笑着问道。

高力士幽然道:“陛下的心思,某最是了解不过了。此次封禅,陛下的准备好好举办的,他几乎都拿定了注意,只是等着一个契机宣布而已……在下看来,此事几乎板上钉钉,不可更改。却不想国公竟然改变了陛下的心意,还没有令陛下半点不悦,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点,某自问做不到。当今之世,也只有国公一人有这本事。”

裴旻认真道:“内侍今日帮了某大忙,某也不瞒内侍。陛下不嫌我身份卑微,委以重任,以一白身,得今日地位。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所以事事为陛下考虑,陛下最重情义,自然能够感受得到。”

“国公所言甚是!”高力士颔首道:“您是陛下好,大唐好;某是陛下好,一切都好。也因如此,某一直觉得我们是一路人,帮国公也是这个道理。看的出来,国公是个知恩图报之人,陛下如此善待国公,国公必不负陛下厚望。”

裴旻感慨道:“知我者,高内侍也!”

离开了皇宫,夜幕已经降临。

裴旻对着高力士作揖一拜,而今他的右臂已经能够移动了,只是还不能发力。

高力士回礼作别。

裴旻上得辛巴马背,见高力士往宫里走去,看着那个身影,忍不住暗思,“高力士除了略微贪财,小德有亏,算得上是一号不错的人物。”

其实高力士本人并贪财,他极少敛财,只是给他送钱的人太多,所以家财万贯,生活的极为奢侈!

裴旻一拉缰绳,迫不及待的往府邸赶去。

他是因为封禅才来长安的,但在他的心底,封禅什么的跟公孙幽的事情相比起来,那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回长安已经大半天了,真正的正事,却一点也未了解,早已心急如焚。

路过公孙姐妹住的孙府,裴旻并没有敲门入内,而是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神秘人劫了他们的信,显然忌惮他的存在。

他此次来长安,别说是那些神秘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极其突然。

神秘人不说乱了方寸,至少也会迫使他们改变策略,以观望为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裴旻明里干涉只会让对方藏得更深,暗中调查支持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他不可能在长安耗下去,终有回凉州的一天。

裴旻回到了府邸,从杂物房搬了梯子。

他手臂若未受伤,从裴府翻墙而过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如今他右手臂发不出力,无法有效攀爬,用梯子最是实在。

顺着梯子攀上了墙头,裴旻纵身一跃,跳入了孙府院内。

要是寻常,裴旻不会选择这种方法,但是现在公孙幽已经同意嫁给了他,一个是他未来的媳妇,一个是未来的小姨子,都是自己人。

事出有因,又是自己人,还是江湖人士,裴旻也没有顾念许多。

他足下也有几分功夫,固然做不到展家兄妹那般落地无声,却也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

此处是孙府的别院,离公孙姐妹住的院子有些距离。

裴旻相信哪怕她们姐妹的警觉性再高,也听不到自己翻墙入院的动静。

这细细回想起来,裴旻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想着两个大美女就在两个院子外的地方睡觉,心底莫名的一跳,大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随即想起当年他与屠夫刘光业对决时,公孙姐妹双剑合璧的威力。

心,登时平静了。

他当时的武艺与刘光业在伯仲之间,但是公孙姐妹却用了三招就将刘光业逼得放弃了逃跑。

那三剑的威力与配合,委实令人记忆犹新。

今夜的天色有些阴沉,大半月亮藏在云层里,只有微微一角露在外边。

裴旻对于孙府极为熟悉,就借着这点点月色轻巧的穿过了回廊,来到了公孙幽、公孙曦的闺房外。

伸手去敲房门,这手还未挨到屋门,房门突然大开。

两把毒蛇一般的剑,一个由上,一个由下分别攻向裴旻的印堂穴跟气海穴。

两把剑皆是天下至奇至诡,速度刁钻可怕。

裴旻刚刚还在想自己若是遇上公孙姐妹的双剑合璧,自己是否是敌手。

却不想还不过短短一杯茶的时间,报应就来了。

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是在这孙府,甚至于天下,能够刺出这般可怕剑术的,除了公孙姐妹,找不到第二对。

以裴旻的武艺,面对这可怕的两剑,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近乎本能的向后退了三步,左手的剑根本来不及拔剑出鞘,只是抽出了一半,横在了自己的气海穴上,身子向右倾斜,避开了这可怕的两剑。

“咦!”

似乎对于姐妹联手的威力过于自信,一击不中,屋里传来了一声好奇。

听声音便知是公孙曦。

裴旻正想开口。

两道人影一并冲屋里冲出,她们剑如影随形。

越女剑法本就是天下最高深的剑术之一,而且以纵横变化,奇幻无方为主,剑招柔韧,极尽刁钻之能。

公孙幽、公孙曦一个本性如火,一个温婉若水。

她们的剑也顺着彼此的脾性,一个变化中带着火的凌厉,一个奇幻中包含着水的柔和。

水与火原本是两个极端,不能相容。但是姐妹两人却如一心同体,将两者完美的配合起来。

刚柔相济,再加上越女剑法的刁钻诡异,让人无从抵挡。

裴旻对于越女剑法了若指掌,却也无法判断两姐妹的攻势到底从哪里来,只恨不得自己如哪吒一般,有着三头六臂,这样才能将姐妹两人的剑一一接下。

若是寻常,裴旻还不至于这般狼狈,但是现在他只有一臂。

最可怕的是两姐妹是偷袭状态,掌握了整个局势的主动,逼迫的他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公孙幽、公孙曦哪里知道屋外的人是裴旻,现今以是凌晨时分,又是乌云满天,裴旻自身又是在背光的阴暗处,整个人就是一团黑影,哪里认得出来。

非但如此,她们出手反而更狠了。

公孙幽在裴旻敲门之前,曾这般嘱咐公孙曦的:“之前对方派了廖家十虎都未能奈何我们。现在却只派一人,足见武艺不可估量,远在廖家十虎之上,千万不能大意。”

她们姐妹偷袭,一并出手,都未能将对方制伏,也足以印证了这话。

她们心灵相通,根本无需交流,各自趁势施展出自己的绝技。

公孙曦脚踏狐兔身法,娇喝一声,清如鹤戾,厉如猿鸣,手中的剑快如闪电,一掠而过,长剑一分为三,直刺裴旻肩井、中府、华盖三大穴位。

而公孙幽优雅飘逸闲庭信步的跟在公孙曦的身后,她的剑藏在公孙曦凌厉的攻势里,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裴旻满头大汗,此刻的他依旧未有机会出声,唯一庆幸的是剑出了鞘。

有剑在手,便如有了定海神针,裴旻瞬间进入了状态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长剑反手刺出,一股锋利无匹的气流直撞过去。

这一剑看似简单直接,却流畅无比,浑然天成,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公孙曦眼中透着一丝动容,使她泛起无从招架的感觉。

这种一出手就受制的感觉,她只在自己师傅面前遇到过。

但是她此刻却毫不犹豫的迎击了上去,她相信对方再厉害的招,也难不倒她姐,这一刻,她们是心思是相通的……

“当~~~”

兵刃一声脆响,一股巨力涌到,公孙曦险些站不稳,她的姐姐未如她想的一般出手,而是不知什么时候,退到一旁了。

第二十八章 “高科技”(二合一)

“姐!”

公孙曦有些欲哭无泪,她们配合多年,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对方那一剑确实厉害,但也不至于直接打的她站不稳,只是她相信公孙幽会在关键的时候,替她接下这一招,而她则不改其势,直接制敌于当下。

她们姐妹一个如火主攻,一个似水负责防备,可说是天衣无缝。

结果公孙幽这么一退,直接让她中门大开,先手的优势彻底化为虚无。

好在对方没有乘胜追击,不然……

不对,对方为何不趁势刺出第二剑?

公孙曦也反应了过来。

黑影中的裴旻心有余悸的走到月光下道:“早知你们姐妹双剑合璧难以抵挡,却不想厉害至此!幽姑娘那一剑要是刺过来,我真不知应该如何应对了。”

他这话并非夸赞。

先前那一剑要不是公孙幽及时收招,裴旻真无把握接下两姐妹的下一个变招,落败也就在第三招。

他双手完好,或许可以一战,但只有左手可用,实力受到限制,正面对战能够撑过三十合,以是万幸。她们突然偷袭,三招都接不下。

公孙曦认出了来人,欢呼一声,叫道:“师傅!”

她收剑回鞘,兴奋的跑到裴旻身侧叫道:“你右手的伤怎么样了……”她拉着裴旻的右臂,左看右看。

裴旻目光先于不远处的公孙幽微微一触,微笑着抬起了手臂,动了动道:“亏得你们找来了刘神医,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等着筋脉恢复,目前还使不得力。”

他习惯性的往轻的说,那一块条铁片藏在他手臂里,继续蛰伏下去,手臂铁定废了。运气不好,感染了破伤风,小命都会不保。

因故对于公孙姐妹找来刘神威,裴旻还是很感激的。

只是这些都过去了,裴旻也不想让两人担忧,自不细说。

“师傅不是在凉州,怎么来长安了?还干起了小偷小摸的勾当!”公孙曦贼兮兮的笑着。

“是因为封禅吧!”公孙幽作为长安最大的地头蛇,对于沸沸扬扬的封禅,自是了解。

“算是其一!”裴旻目光看着公孙幽道:“主要还是你们有危险,我在凉州哪里坐得住。”说着,又将手放在公孙曦的脑袋上道:“什么叫小偷小摸的,我那是正大光明的用梯子翻墙过来的。”

公孙曦做了个鬼脸,用手指在脸上划了划,做了个羞羞脸的表情。

裴旻面色一红,这对于自己第一次“做贼”如此失败,心底有些小郁闷,但见公孙幽、公孙曦都是衣着整齐,除了一头黑长的秀发披肩,没戴头饰,没有半点睡觉的样子,不免意外道:“你们这是还未休息?还是一早就给发现我了?”

是前者还好说,还是后者也就太失败了。

公孙曦颇为嘚瑟的道:“自然是一早就给发现了,我们可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呢。”

公孙幽招呼裴旻入内堂说话,轻柔的道:“进屋去说,这其中还有另一番缘由。”

公孙幽入得屋内,点起了灯烛,亮堂的黄色烛火照着厅内。

裴旻迈步向屋内走去。

公孙曦缠在左右,道:“怎么样,我们姐妹联手厉害吧!”

“厉害!”裴旻是心悦诚服,“只是你要如你姐一般,察觉黑影是我,那就更好了。”

走在前头的公孙幽,俏脸莫名一红道:心中爱郎魂牵梦绕的身影,午夜梦回不知思念了多少次,那他长剑挥出的时候,仅是昏暗中的一点点闪光,足以让她认出黑影的身份。

公孙曦嘴里嘟哝着:“谁想到你改了左手用剑,又偷偷的来长安了。”心底也颇为懊恼,那裴旻出剑的那一瞬间,她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只是心底的求胜欲望,驱使着她先拿下再说……

两人入得屋内。

公孙幽招呼裴旻坐下,说道:“小妹,你招呼一下。”

公孙曦应了一声“好嘞”,拉着裴旻在一旁的席子上坐下。而她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一旁,嘴里说道:“其实能够发现师傅,也亏得我们这阵子,偶的一奇物……”

她说着奇物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些恶心的表情。

裴旻没太在意,而是看着公孙幽走进了闺房,颇为好奇的往她们闺房处,瞄了一眼,一脸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表情。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公孙幽就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木盒。

裴旻望向公孙幽,这还是再见后第一次于足够的灯光下瞧见她的模样。

许是多日未见,此时公孙幽长发披肩、腰若绢束、脖颈长秀柔美、皮肤幼滑白、明眸顾盼生妍、带着梨涡浅笑,便如诗句中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顿觉的天上下凡的仙女,亦不外如此。

裴旻看得心头一颤,心底对于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对手更是恨的牙痒。

若不是他们,面前这位佳人,怕是已经成为裴夫人了。

“就是这个东西!”

公孙幽用着纤纤玉手,在锦盒上轻轻点了一点,盒子里竟然传来了“嗡嗡嗡嗡”的鸣叫声。

这盒子里装的竟然是活物。

裴旻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公孙曦原本是坐在裴旻身侧的,突然移开了几步,离得远远地。

裴旻伸手接过,开盒一看,居然是一条肥大的青虫。

青虫就如白菜里的青虫一样,只是比那青虫肥大的多,有三根指头并在一起那般粗,一节一节绿油油的。

无怪公孙曦离得远远地,就算是裴旻第一眼看去都有些受不了,头皮发麻。

再凶猛的野兽,裴旻都不畏惧,可这恶心的东西,实在倒胃口,忙将盒子盖了起来,也许是动静大了,盒子里又传来了“嗡嗡嗡嗡”的声响。

裴旻将之放在地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蛊虫!”回答的是公孙曦,见裴旻将盒子闭上了,她又靠到了近处,道:“是一种叫做连心蛊的蛊虫,共有一只母蛊十只子蛊虫。母子连心,将母蛊放于身旁,子蛊布于屋舍四周。只要有人入内,惊动子蛊,母蛊将会发出‘嗡嗡’的叫声,以示警戒。师傅一入这孙府,我们姐妹便以收到了母蛊的警示,安逸的穿衣准备了。”

裴旻听的是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离奇的神物。

不过这也让他心里好过了一些,这输给了“高科技”,总比自己笨手笨脚暴露了行踪要好听的多。

呆了半响,裴旻才心悦诚服的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我知道青羽盟越做越大,网罗关中、长安诸多能人异士,却不想你们连传说中的巫蛊师也网罗到了。不过……”他顿了顿道:“巫蛊师这类人过于神秘,令世人敬畏。尤其在这天子脚下,对于巫蛊之术更是敬畏有加。我大唐律法明文规定,敢用毒蛊者,十恶不赦,一旦给人发现,传到大理寺、刑部可是不妙。”

在御史台,他裴旻还能说得上话,但大理寺、刑部,别说说话,知道与他有关,指不定还会严苛处理。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是为三司法。

唐初三司法以刑部为首,到了高宗年间,大理寺出了一个神探狄仁杰,抬起了大理寺,成为三司法之首。

后来武则天时期,武则天任用酷吏,御史台得以青云直上,成为了三司之首。

随着神龙政变,五王复唐,御史台又弱了下去,位于三司之末。

然而裴旻却一手抬起了御史台,令得御史台稳压大理寺、刑部。

大理寺、刑部对于裴旻,可是气恼的咬牙切齿。他们明里奈何不得裴旻,暗自耍些小手段,还是手到擒来的,要是知道裴旻重视的人落到自己的手上,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公孙幽最近了解了一些巫蛊之术,辩解道:“其实巫蛊之术,远没有世间传得那么吓人。蛊术确实神奇,有奥妙之处,但杀人无形?千里咒杀,那都是以讹传讹。”

裴旻笑道:“这点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巫蛊术的起源跟医术一样旨在救人……但世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充满了恐惧。你能改变自己的看法,却改变不了天下人的看法,改变不了帝王的看法。因畏惧,所以才容不得。汉朝的巫蛊之祸,幽姑娘应该听过。如汉武帝这样伟大的帝王,都因为这个问题,险些诛了自己九诛。我是担心你们受到莫名牵累,别的事情好说,这牵扯巫蛊之事,真要事发,也只有劫狱一途了。”

公孙幽心安了许多,世人怎么看,她一点也不在意,裴旻怎么看,才是她所在乎的。

万一因为自己接触这巫蛊之术,裴旻心中忌讳惧怕,产生隔阂,便是她万万不想见到的。

裴旻如此开明,让公孙幽宽慰许多,但听他劫狱之言,心中爱慕更甚,浅笑道:“这点妾身懂得,对方也算不上是青羽盟人,是一个俘虏,也算是一个朋友。这要从几个月前的那次夜袭开始说了……”

夜袭!

听到这样的字眼,裴旻神色一凝,他一直在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想居然闹到夜袭这般严重。

公孙曦不满自己只给晾在一旁,急不可耐的说道:“我来说,我来说……”

公孙幽向来谦让自己的妹妹,闭口不言了。

裴旻只能瞧向公孙曦。

公孙曦说着将那晚上的情况详细说明的,说的时候还手舞足蹈的,尤其是擒拿廖家十虎的时候,可谓手足并用,比划着招式,最后还说到了自己中了力蛊,一下子将公孙幽举起来的事情,同时道:“那恶心的玩意有利有弊,当时让人力大无穷,有着使不出的力量。可过后却像是抽了魂一样,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力,动弹不得,休息了好几个时辰,才恢复过来。”她说道这里,脸色有些惨白。

裴旻听到最初,想起了网游里的增益属性,大为意动,但听最后的却也释然了,这现实毕竟不比游戏。

激发潜力,透支自己的力量,令得自己拥有超于自身界限的实力,这种潜力激发,依照道理而论,应该对自身有着一定的损耗。

一次两次倒是无所谓,长期以往,身体恐怕会受不住,会产生异变,至于是好是坏,那真不好说。

运气不好死了,运气好的就如绿巨人什么的,来个变异,那就无敌了。

不是有一句话说“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

裴旻叮嘱道:“这种东西,我估计用多了不好。你们也别为了贪图那一瞬间的力量,而走了歧途。”

公孙曦瞧了公孙幽一眼,笑道:“你们想到一块去了,老姐也这么说……再说了,那蛊虫恶心,我才不用。”她说着,接着道:“然后那廖家十虎都给我们擒住了,本想从他们口中探得一二消息,却不料他们骨头挺硬,就是撬不开嘴。”

裴旻听到这里,忍不住心道:“那是没落在我手上,让我来,哪有撬不开的嘴?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公孙曦说着摊了摊手,道:“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没过几天,老姐就跟那个廖家老十叫廖晴凤的,成了朋友,还从她那里弄来了这个警示的连心蛊。怪寒碜人的,还别说真的好用,连师父都中招了。”

公孙幽接话道:“盟里有几位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他们看出了廖家这些人都出身蛮夷,好勇斗狠,轻贱生命,用强不成。妾身选择从廖晴凤哪里突破,刚探出有用的消息,手下人来报,长安近郊寻得一具苗人尸体,已经死了三天了。三天前就是廖家十虎行动的时候,是在他们十虎未动手之前就死了……”

“够狠的!”裴旻微眯这眼睛,道:“从一开始,对方就动着斩草除根的打算,不管成功或失败,这廖家十虎都得死。照这么看,真正知道情况的不是这十虎,他们只是一把刀,握刀的人是那个死了的苗人,苗人的背后还有控制他的人。”

公孙幽颔首道:“确实如此,我将那苗人的情况告诉十虎,十虎也明白给人骗了,也很配合我们行动,只是他们知道的不多。我将余下几虎控着,只余廖晴凤协助我们调查……”

正当公孙幽继续往下说的时候。

公孙曦突然惊恐的叫一声:“什么鬼东西!”

第二十九章 红眼猴子 如铁黑蝎

公孙曦对于音律乐舞一道不感兴趣,但却拥有此道罕见天赋……绝对音感。

所谓绝对音感,不仅是指能辨认出音乐的音,自然界所有的声音都能分辨认出。

脑袋也会因这种天赋,接受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在听裴旻、公孙幽商讨正事的时候,顶上屋梁却传来轻微莫名的响动,抬头一看,却见一个如同小孩一样的黑影,最可怕的是对方有两个红似血一般的眼睛,就跟传说中恶鬼的眼神一样。

公孙曦向来胆大,但见此一幕,亦忍不住心底发寒,打了一个寒颤。

裴旻、公孙幽反应不可谓不快,见公孙曦的目光望着屋梁,一并抬头向上眺望。

在古代一般唯有客栈、酒馆之类的建筑会以楼层为上,屋舍多是一层建筑,以高阔为主。

现代人很难体会到古人那种屋舍宽广的感觉的。

孙府最早的主人是孙伏伽,中国历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位状元,敢于诚言直谏,性子如魏征一般刚直,官拜正三品大理寺卿,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

地位如此,他的旧居屋舍,自是较之正常人家更为宽敞,是优美的重檐屋顶,由地面到顶上横梁高欲两丈。

裴旻、公孙幽向上望去的时候,只见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屋顶太高,烛火光照不到每一个角落,常人的目力根本看不清楚。

裴旻大步走向右侧的遮风油灯,用巧劲将油灯往屋顶一抛,秦皇剑顺手甩出,准确无误的穿过遮风油灯的吊环,将之钉在了屋檐上。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习惯,他的左手在这力量的微操上,已经于正常的右手无异,对于力量的控制,堪称如火纯情。

油灯照亮了屋檐每一个昏暗的角落,在一根竖梁的后方,一只毛茸茸的猴子缩成了一个球般的藏着。

野猴子?

裴旻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猴子特别有灵智,一察觉行踪暴露,立刻就像屋外窜去。

公孙幽手中长剑激射而出,直射猴子后心。

猴子突地转过了脑袋,随手甩了一个乌漆嘛黑如暗器一般的东西。

这猴子会放暗器,简直是千古奇闻。

裴旻忍不住感慨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更让他震撼的是猴子的眼珠子是赤色的,猩红一片。

这猴子的种类是灵长类的长臂猿,但是长臂猿的眼睛应该与人一样是黑色才对。就算是异种,也该是黄色,红色眼睛的猴子,除了电视上老君八卦炉里给熏成红眼病的孙猴子外,裴旻还是第一次见。

猴子的眼睛与人不同,人的眼睛分作眼珠与巩膜,俗称眼白。

眼白占据人眼的绝大部分,而猴子几乎是没有眼白的,已故面前这只猴子整个眼睛都是一色血红,让人瞧得特别寒碜。

猴子会丢暗器,本就是一件奇事,暗器是活物更加奇怪了。

那乌漆嘛黑的暗器,居然是一只蝎子。

蝎子也与常见的蝎子不一样,常见的蝎子多分为褐色、赤色、黑色,但都不是那种深褐、深赤、深黑,而这只却呈黑亮色。

黑蝎挺着两个黑大的前爪以及发亮的毒钩,冲向了公孙幽。

公孙幽不闪不避。

裴旻的剑还钉在横梁上,并未上前迎敌。

有公孙曦在,猴子也伤不了公孙幽。

纵然猴子与人同属灵长类生物,终究与人相差甚远。说是暗器,其实就是胡乱投掷。

公孙曦先一步闪身在公孙幽的身侧,朝霞剑划过一道长虹,砍在了黑蝎的脑袋上。

“啪”的一声。

黑蝎直接飞了出去。

这一下让见此一幕的裴旻、公孙幽、公孙曦都为之愕然。

以至于公孙幽都忘记操控她的飞剑绝技。

猴子一个敏捷的地空翻,避开了公孙幽的飞剑。

公孙幽反应过来,手腕一抖,一小截尾巴顺势而落。

“唧唧……”

猴子发出一声尖叫,窜出了门口。

黑蝎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看着地上落得点滴血迹,裴旻心底莫名一宽。

公孙曦愕然的指着已经不见的黑蝎道:“这黑蝎跟铁一样硬……成精了吧。”

裴旻看向公孙幽道:“看来,你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公孙曦的朝霞剑是裴旻买来赠送给她的,乃是长安最出名的铸剑大师,以百炼钢千锤百炼的锻打而成的。

算不上神兵,却也是绝对的利器。

以朝霞剑的锋利,兼之公孙曦的剑术,居然砍不断一只蝎子,实在是诡异至极。

通人性的红眼猴子,外加刀枪不入的黑蝎,这两种生物超出常人的想象,或许也只有湘西苗寨诡异的巫蛊术或者其他未知的奇术,才能解释这一切。

未知的奇术不会莫名其妙的找上他们,巫蛊术方是源头无疑。

从手段来看,今日寻来的奇人,施蛊用蛊的手段,与廖晴凤的那些力蛊、神蛊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时隔多月,对方此时找上门来,能够精确的锁定这个孙府,十有八九是连心蛊的缘故。

裴旻经过这十余年的磨练,心思城府,早非昔年可比,瞬息间以猜出一二缘由。

八成是廖家十虎一去无回,音信全无,以至于引出了真正厉害的巫蛊师。

廖晴凤的连心蛊固然有探贼的功效,何尝没有指路的妙用?

公孙幽心思灵透,也想到了这点,念及楚楚可怜的廖晴凤,摇头叹道:“此事,却是我大意了!我不该信她的……”

“无妨!”裴旻自然一心袒护自家媳妇,笑道:“这艺高之人,必有心高之处。巫蛊师就算在苗疆,也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存在。他们应该不会有多少人……再说就算人多有如何?我们三人齐心并力,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跪着唱征服!”

公孙幽、公孙曦不知“跪着唱征服”是什么哽,只以为是字面意思。

公孙幽、公孙曦本艺高人胆大,只是今夜遇到的猴子、黑蝎,太过离奇,心里打鼓,但见裴旻谈笑无忌,毫无惧色,两姐妹心中登时大安,均觉得有了靠山的感觉。

公孙曦胆气涌现,豪气站在裴旻左侧道:“姑奶奶今夜就会会传说中的巫蛊师……”

公孙幽并未说话,也静静的站在了裴旻的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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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背后的两个女人

公孙幽、公孙曦一左一右,气势如虹。

正应该出去会会来敌的时候,裴旻虽不想大煞风景,但是还是不得不说:“在我们出去之前,先将我的剑弄下来吧。”

公孙曦翻了一个白眼,公孙幽也抿嘴一笑。

后者手腕一抖,长剑激射飞出,将秦皇剑打了下来。

裴旻伸手接过秦皇剑的同时,公孙幽也接下了遮风油灯。

看着油灯,裴旻心中突地一动,笑道:“不急着出去,我们弄几个火把先!”

古代没有点,灯油是必备之物。

她们轻而易举的就用破旧的棉衣以及灯油,制成了三个灿亮的火把。

裴旻用右手试了试,火把不重,他右手不能聚力,但拿火把却不需要多少力气,并无大碍。

火把在手,裴旻斗志昂扬的道:“走!”

三人一并出了屋子。

他们从客房走到前院,前院的院子里一个昏暗的身影驻立于此。

身影很矮很小,借着依稀的月光可以看出对方是一个老妪,手中拿着一根拐杖,身上披着黑色的长袍,整个人都藏在长袍里。

老妪的脚边趴着矮小的身影,正是那只断了一小节尾巴的长臂猿。

长臂猿尾巴的血已经止住了,正用它猩红的眼睛瞪着前方。

在这漆黑的夜晚中,气氛特别的诡异。

随着裴旻、公孙幽、公孙曦的抵达,他们三人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周边三步间距。

随着三人的出现,长臂猿嘴里发出了“唧唧、唧唧”的叫声,一手指着公孙幽,龇牙咧嘴的。

老妪自顾自的道:“知道了,奶奶等会就给你报仇……”她说着,望向了前方。

“小家伙们怪聪慧的,知道老生的宝贝们畏火!”老妪声音很沉,有些寒碜人,她说着“咯咯”的笑道:“但你们知不知道,比起火,它们更怕我!”

她这一笑,更加衬托了恐怖的气氛。

公孙幽、公孙曦以武艺而言,姐妹联手,当世少有敌手。

但是这种诡异的气氛,让她们有一种错觉,自己的对手并非人类,而是什么神神怪怪。

尤其是这些天她们接触了湘西苗寨,做了一定的了解。

巫蛊术已经很可怕了,其中还有一种称之为赶尸术的奇术,相传能够让死人动起来,实在让她们发怵。

“苗疆蛊术本是煌煌大道,便是因为你们喜欢装神弄鬼,才令得天下人人畏惧。”

裴旻上前一步,喝道:“今日我便要见识一下,苗疆蛊术,与我中原剑术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他正觉得右边有异样,公孙曦已经娇喝一声,身子临空一翻,朝霞剑往地上一滑。

钢与青石板的剧烈摩擦,生出了星星火花,顺着火光下望,地上有着一条三尺长的蜈蚣。

老妪特别狡猾诡诈,这里是她预先设置的战场,蜈蚣就藏在两块青石砖相兼的缝隙里,那一点点的泥土缝隙藏着一只与泥土色相近蜈蚣,当真难以察觉。

在这漆黑的夜里,拥有绝对音感的公孙曦,她耳朵远比眼睛更为实用。

这时一条小黑蛇从天儿降,公孙幽手中的青芒闪过,剑从黑蛇大张的口中横切而过,从头到尾,斩成两断。

姐妹互望一眼,心灵相通,几乎在同一时间,分别斜刺站在了裴旻的左右两侧。

公孙曦耳朵接收着周边的各种声音,口中笑道:“左后方交给我了!”

公孙幽亦跟着道:“右后,有我!”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这会儿裴旻背后却有两个。

面对这种待遇,裴旻还有什么话说,笑道:“那前面这个装神弄鬼的老人家就由我解决了!”

他说话间,长剑上挑,一个巨大的甲壳虫让他斩成了两段。

甲壳虫是不是由老妪控制的裴旻不清楚,但是此时此刻任何想要靠近他们的蛇虫鼠蚁,一律不能近身。

见三人如此,老妪藏在罩袍下面的眼睛露着一丝凝重,轻轻踹了身旁的长臂猿。

老妪突然一扯身上的罩袍,将罩袍甩向了裴旻。

裴旻想也不想,直接一剑将飞来的罩袍劈成两断。

便在罩袍裂开的时候,左右罩袍两边突然飞出了三十余只类似于甲虫一样的东西,直往裴旻袭来。

三十余只甲虫借着罩袍的掩护,已经逼到了近前,一起袭向了裴旻。

甲虫飞行的速度极快,它们显然经过严苛的训练,由四面八方分散袭击。

裴旻微微色变,甲虫短短几个呼吸即能伤害到他,莫说是反手,即便是正手,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刺出三十剑,将这四面八方的甲虫一一斩杀。

几乎没有考虑的时间,甲虫已经攻到了近处。

突然!

“轰”的一下,裴旻身前炸裂了开来,红光形成一条火龙在他的面前盘旋飞舞。

三十余甲虫尽皆覆灭于烈火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原来就在甲虫袭来的那一瞬间,裴旻以秦皇剑挑开了右手火把顶端的油布,秦皇剑带动着油布一卷,将四面八方的甲虫尽数卷在了其中。

油布本就沾满了灯油,这一摊开,整块油布瞬间蔓延燃烧,将所有甲虫包在火海之中。

这顷刻的变故,充分的体现了裴旻自身的心理素质,展现出了超常的应变能力,兼之非凡的勇气技巧与心态。

“老人家很有手段,但不知你听过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正说话间,裴旻将手中的剑倒转,直刺而下!

一只黑蝎子就在他的脚边,在裴旻应对天上飞舞甲虫的时候,那只神奇的猴子悄悄的无声无息的将黑蝎子放了出来,从地上奇袭。

老妪眼中闪现一丝惊喜。

但随即黑蝎子给钉死在了裴旻的面前……

裴旻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不知你用什么方法,将这黑蝎炼制的刀剑难伤,但我的剑,无坚不摧!”

老妪眼中的惊喜瞬间变得一阵惊恐,一口血喷了出来,萎靡的倒在了地上。

她这一倒,四方的蛇虫鼠蚁,纷纷四散而逃。

“是蛊虫反噬?”

公孙幽也不确定,但是在跟廖晴凤了解巫蛊术的时候,听过这方面的传说。

每一个巫蛊术都有一个本命蛊,本命蛊死,本体则亡。

第三十一章 互不信任(二合一)

老妪气若游丝的倒在地上,裴旻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处理。

这个老妪太诡异,今日他们能胜,全凭阵容庞大所致。

他裴旻外加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这种奢侈组合,别说的苗疆巫蛊师,即便是将这世上的乱七八糟异人聚在一起,什么五行术士、风水师、阴阳师、降头师都是不惧。

若唯有他一人,裴旻绝不会冒冒然的选择主动出击。

裴旻迟疑一二,上前一步。

那红眼猴子突然挡在老妪的面前,冲着裴旻龇牙咧嘴,一对长长的爪子在前面胡乱的撕抓,做攻击状。

“小乖!”

老妪叫了一声,红眼猴子一回头眼角居然溢出了一点泪水,依旧警惕的看着裴旻一行人。

老妪用着几分哀求的眼神看着裴旻一众人道:“小伙子,老婆子此来只为救人,并无恶意。小灰不过是只猴子,求你们放过……”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最后一个它还未说出口,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看着已经断气的老者,裴旻心底莫名的不忍。

来到古代已有十余年,他早已不是善男信女,剑下亡魂不下大三位数。

但是他从未杀过孩子与上了年岁的老人家。

而今一个年逾八十的老妪,因他的剑而死,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红眼猴子两个爪子抓着老妪,龇牙咧嘴的大吼大叫,好似恸哭一般,声音在这三更时分格外刺耳。

“师傅!”公孙曦嘴硬心最软,已经动了恻隐之心。

裴旻颔首道:“就这样吧,世道无常,人都未必能够做到共患难。这猴子在危难时候不忘恩主,实不容易,我也无心伤它……”

他说着走向了老妪。

红眼猴子身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扑向裴旻。

裴旻将秦皇剑插在地上,将右手火把剩余的木棍换到左手,随意刺出,分别打在红眼猴子的前爪上,向前一捅,以木棍的圆头顶在猴子的胸口,将它推飞了出去。

猴子毕竟是猴子,再通灵性也避不开裴旻出神入化的剑法。

“吱吱吱……”的叫了几声,红眼猴子看了老妪一眼,又看了裴旻,一转身,三两下的消失在夜色中。

裴旻对于老妪身怀的巫蛊之术不敢大意,伸手抹向老妪的颈脖,确认她的脉息,确定了她的却没有了脉搏,向公孙幽、公孙曦点了点头道:“确实死了。”

在他探测脉搏的时候,公孙幽、公孙曦为防万一也来到了近处。

她们的火把映照出了老妪的模样。

脸色苍白如纸的老妪模样意外的慈祥。

在裴旻的印象里身怀巫蛊术这样诡异奇术的人大多是面貌凶恶丑陋,却不想是一个由为慈祥的老者,不免一怔。

公孙幽见裴旻神色异样,忍不住上前握住了裴旻的手。

裴旻回捏了捏,给了一个放心的微笑。

公孙幽脸上一红,赶忙抽了回去,见大门未拴好,也明白老妪是怎么进来的了。

屋门上锁,这常人想要入内,唯有如裴旻这般,翻墙入室。

但老妪有一只如此通灵的猴子,只要指挥它将门闩打开,自然能够正大光明的入内。

公孙幽去栓大门,手搭着木闩,莫名一疼,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后倒了过去。

“幽姑娘!”

“姐!”

裴旻、公孙曦先后惊呼一声。

裴旻眼疾手快,先一步抱住了她。但见公孙幽面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就如熟睡了一般。

公孙曦举着火把来到了近处,却见门闩的反面有着一只细小的蜈蚣。

公孙曦一剑将蜈蚣斩死。

正当两人心烦意乱之时,已经死了的老妪突然坐了起来,难受的敲着胸口,大口的呼吸着气息,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你这老妖婆……”

公孙曦哪里还不知是老妪的手段,气得仗剑上前。

老妪忙打了一个滚,避让开来,双手仓惶的左右摇摆,轻声软语的道:“老婆子已经输了,这位姑娘没事。老婆子就让她醒来……”

公孙曦停住了手,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姐姐,却也不敢上前了。

老妪嘴唇上下微动,似在念咒还是什么,传出一阵听不懂的古怪声响,好似虫鸣。

更让人奇怪的是,随着声音的传达公孙幽真有转醒的迹象,约莫十几个呼吸,公孙幽带着几分朦胧的睁开了双眼。

“怎么样?”裴旻一脸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

公孙幽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道:“没事,并没有任何异样。”想着自己正给心上人搂抱着,脸上微红,却不舍得离开,当做毫不知情。

老妪大煞风景接话道:“姑娘中的是梦蛊,本就是治疗那些睡不着人的一种医蛊,就算老身不用咒术将蛊虫引出来,只要过四个时辰,姑娘一样会醒来……咳咳……”她说着咳了几个,大口的喘着气。

公孙幽这才发现老妪居然没死,以剑拄地,站了起来,沉着脸道:“这么说来,本命蛊死,本体则亡也是假的?”

老妪有气无力的道:“倒不算是假的,蛊虫反噬,确有其事。否则老婆子也不至于去了半命。至于本体的死活,要看本命蛊厉不厉害,阴不阴邪。老朽的本命蛊不沾人命,护己救人,所受反噬虽重,却不伤及性命。也亏得如此,要不真得见巫神去了。老婆子今日的家底都用出来了,与你们而言,固然邪奇,却无致命之物。倒不是老婆子没有手段,是我那徒儿用连心蛊让老婆子不要伤着你们。”

“只是……”她带着几分自嘲的说着:“她也太看得起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就凭你们的本事,老婆子没把自己搭进去已经很不错了,哪有那伤着你们的可能?要不是你们本性仁义,不愿对老婆子的尸体补上一剑,老婆子这龟息蛊就派不上用场了。”

裴旻慎重的道:“下一次我绝对不犯这种错误……”

老妪也知此事有一不会再有二,摊开了双手道:“老婆子知你们是好人,错在我那愚蠢的儿子。如今老婆子也不知什么情况,只知道我那徒儿在你们手上。她虽柔弱,却不会为仇人办事,这其中必有缘由。不如我们合作,一起查明一切,老婆子待他们向你们赔罪,也希望你们能够饶恕他们,放了他们。”

“至于幕后黑手,老婆子固然不杀人,却也有手段治他们。在我苗寨有一癫蛊,中者失去理智,如着魔中邪,或是忿怒凶狠,或是惶惶不得终日,不死不休……”

裴旻摇头道:“老人家这是将我们当做猴子耍了?你不信我们,我们又岂会信你?”

这个老妪活了一大把年纪,人老成妖,或许不及年青人精力无穷,但为人处世经验丰富。

她也许不知事情原由,可廖家十虎的来意,必然知道。

而今廖家十虎被擒,他儿子丧命,廖晴凤反过来帮着敌人做事。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并不难猜。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老妪大可自己找上门来,示以诚心。

然而她却布下天罗地网……

即便真如她所言,她无伤人心,却没有半点合伙的意思,明显的不信他们,打算依靠自己的手段救回廖晴凤跟剩余的几虎,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而今她自己不敌,搭了进来,改口合作,裴旻除非脑子让驴踢了,才会相信这个一身奇术的老人家。

老妪默然无语,半响才叹道:“少年郎,在动手之前,你曾说过一话。苗疆蛊术,乃煌煌大道,却不知是否诚心?”

“当然!”裴旻直言不讳的道:“苗疆蛊术,我了解不深。但我一直相信,世间之事,有正有反。毒可以害人亦能救人,医能救人,同样可以害人,只看为何人所用。据我所知蛊术分草蛊与虫蛊,也分毒蛊与医蛊。只是这天下唯有蛊术害人一说,哪有蛊术救人的例证?”

老妪嘲讽道:“少年说的理直气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问你们中原历朝历代可有一个帝王有敢用蛊术医病?一听巫蛊师,第一反应就是要砍我们的脑袋。还不只是我们,连我们接触的人,一个个都要死,不是灭三族,就是诛九族。”

裴旻坦然道:“这点我承认,世人对于巫蛊术确实存在一定误解。可误解的由来,又因为何故?世间之事,有因有果。巫蛊师或许真有一心救人的巫医,但害人的又岂是少数?”

“你们的存在,连自己人都怕吧?你们苗人尚且惧怕你们,何况我们不了解的外人?恐惧的根源,源于未知,你们世代神秘,且多有控人生死的恶徒歹人祸世,这能怪世人将你们视为邪魔外道?”

老妪无言以对。

裴旻续道:“归根究底,不外乎相互排斥,彼此不信任。双方皆有原因,老人家不检讨自身,一味推卸,怕也站不住理。就如今日之事,您一大把年岁,吃过的饭,玩过虫子,比我们这辈子见过的还要多。很多事情,你真看不出一二?无非就是不信任,不愿与我们合作而已。直到交了手,知道了厉害,这才退而求其次的服软。”

“亦跟你我千年家国恩怨矛盾有什么区别?有实力就打,没实力就退后一步认输。说我们不信你们,亏待你们。却不自问,你们做了什么值得我们信任的事情?”

“就如廖晴凤说的,他们是因为有人出了大量米面来买幽姑娘、曦姑娘的性命。是因为你们族人吃不了饭,为了族人的生计,才出此下策。”

“说的是大义凛然!”

“其实呢?”

“凤凰山中什么情况,你们自己清楚,那里早已不适合人类居住。我大唐地方官员不只一次劝说你们下山,给你们土地,传授你们耕种之法。是你们不愿意,你们一边堵着自己的路,一边因为族人的生计,千里来袭杀一对无辜姐妹,这有什么大义可言。”

老妪一辈子生活在深山老林,论及口才纵横之术,哪有裴旻万一本事,让他说的头晕目眩,不知所以。

“也许吧!”老妪也不知怎么跟裴旻辩论了,她话音一落,目光却瞧着裴旻的右臂道:“少年郎,我看你的右臂似乎受到严重的创伤,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医好你的右臂,你放了老婆子与那几个不争气的诸人如何?”

公孙幽眼睛一亮,问道:“当真?”

公孙曦也大为意动,在她们姐妹眼中,那些人加起来也抵不上裴旻一星半点,这生意划算。

裴旻忙道:“就算你有这本事,我也不敢给你医治。何况你们的巫医或许有奥妙之处,但我们中原的医术,却也不逊色。我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不劳您老人家费心。”

这老妪手段多变,裴旻真不敢给她医治。天晓得她会不会给自己暗处下什么后手。

老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耍起了无赖道:“现在人已经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全凭你们处置好了。”

裴旻看了公孙姐妹一眼道:“你们怎么看?”

公孙幽道:“关着吧,先看看情况再说。敌暗我明,有她们在手,综合他们所知的情况,对于我们也有好处。若真将他们杀了,一切线索就真的断了。”

“也好!”裴旻也是这个意思。

老妪闻言,长叹一声,也知自己得不到信任是理所当然,不再强求,看着裴旻道:“少年,老婆子有一蛊,是用:川芎、川牛膝、白芷、延胡索、红花、肉桂、丁香、薄荷脑等草物练至的草蛊,专门用于复骨筑筋。你们中原的针灸活血,再配上老身这草蛊,能够加快你筋骨恢复的速度。没有任何条件,只为你对小乖手下留情。”

裴旻略一沉吟道:“晚辈怕死,实不敢用小命开玩笑。先兵后礼,明日我请一人陪同,由他把关。若前辈一片赤诚,晚辈自当致歉。现在请恕在下得罪了……”

老妪亦不多言。

三人一并将老妪关在一件无窗的房间里,收去了她身上的一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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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阴谋笼罩(二合一)

老妪的出现,让裴旻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感觉,表面的平静,给他一种非常可怕的压抑感。

巫蛊师,巫蛊术!

依照裴旻的理解,这巫蛊术说起来神奇神秘,真正的原理可能跟物理化学一样。

物理化学在古人的眼光来看,就是妖法妖术,一点点提炼出来的化学原料,相互融合,形成了巨大的化学反应。

不了解这些反应的人,将之视为鬼怪显现。

就好比枪械!

火药虽然是唐朝发明的,但是真正将之发扬光大的确实是西方人。

虽然惭愧,却也是历史事实。

在裴旻的记忆里,枪械是明朝时期从西方传来的。

当时欧洲的探险家和商人想要在东方谋得最大利益,最初明朝在第一次遇到西洋火绳枪的时候,上下将火枪视为妖法,畏之如虎。

但随后在广东新会西草湾之战中,明军从缴获的二艘葡萄牙舰船中得到西洋火绳枪,又在其后缴捕侵扰我国沿海双屿的倭寇时,缴获了日本的火绳枪。

明王朝的兵仗局,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根据火绳枪的结构,仿制成了鸟铳,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普及三军。

这也是一种正确对待科技的态度,事故明朝时期,中国的火器固然落后西方一些,但差距并不大。

清朝在这方面完全成了反例子,直接导致火器盛行的年代,中国还在用最古老的弓箭……

所谓蛊术,也应该差不多。

后世也有人意图追溯苗疆蛊术,对此提出了科学的解释:大胆的猜测,养蛊就是养细菌,细菌有些对人体有害,有些对人体致命,故而分作医蛊、毒蛊一说。

到底是真是假,裴旻也不清楚,后世人也只是一种猜测。

毕竟巫蛊术在后世已经失传了,后人仅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大概。

但裴旻相信巫蛊术固然神奇,可只要深入了解,绝非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真要如此传言中的那般无敌,他们华夏也不可能成为东方大地的霸主。

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因为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兼之古人思想的禁锢限制,令得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巫蛊术忌讳莫名。

尤其是皇宫,但凡有巫蛊之事出现,意味着腥风血雨。

若非裴旻出现导致了意外,现在的王皇后就会因为巫蛊被废,武婕妤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开始她弄权迫害太子三王的行动。

巫蛊师的出现,还跟他们搭上了线,联系在了一起,这在裴旻看来,不是个好兆头。

尤其是幕后的黑手,很可能涉及庙堂宫廷。

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三人重新坐定。

公孙幽神色有些惆怅,公孙曦表情有些迷茫,裴旻也在想着事情。

过了片刻,裴旻才道:“这些日子你们有没有实质性的发现,关键是幕后黑手是朝廷,还是江湖人?”

公孙幽想也不想,回答的毫不犹豫道:“是朝廷的!”

“确定?”

裴旻追问了一句。

“确定!”

公孙幽无奈道:“这也是我们一直追查不出结果的原因,不是没有线索,而是不敢深入。江湖人最忌讳跟朝廷对上,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青羽盟势头再如何盛,也不可能与国家为敌。一但发生冲突,结果不言而喻。”

裴旻手指敲击着地面,道:“这么说来,可以肯定是太平公主留下来的青龙?”

公孙幽先觉得讶异,随即想到了展家兄妹的存在,苦笑道:“他们还是说了。”

“别怪他们!他们是不得不说!”裴旻给两兄妹打着掩护,因为出身特殊,他们兄妹的身手能力特别为裴旻重视,入麾下不久,已经开始执行任务了,帮了他不小的忙。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一点情况,一直好奇,到底是谁接收了太平公主的遗产。只是我是外臣,不方便调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搞清楚这件事情。如今封禅在即,朝堂一片平静,大唐也蒸蒸日上。真有小妖孽作祟,想要坏了这局面,可要过我这关。”

裴旻认真的看着公孙幽道:“你有什么发现?”

公孙幽迟疑了片刻,见裴旻目光灼灼,也知隐瞒不了,无奈道:“确实调查了一点,现在我怀疑幕后之人是高力士。”

“什么?”

裴旻一脸意外,一脸惊奇,不可置信的低呼出声来:“你们搞错了吧,怎么可能是高内侍?”

公孙幽沉声道:“我也希望是弄错了,但总总迹象表明,是他的可能性最大。”

她顿了顿道:“那夜十虎来袭,我推敲幕后黑手,可能是哪些人。青羽盟经过管制,极少惹是生非,江湖人也卖我们面子,对手不多,有心取我们姐妹性命的就更少了。而且廖家人也不是傻子,幕后人给出巨大的报酬。要是这幕后人没有这个底蕴是不可能取得信任的。”

“有资本,有实力,在江湖上也只有东海梁家有这个底子。可是东海梁家经过公子的一闹,丢了面子,还丢了里子,早已放弃与我们争锋了,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他们,也只有为了救展大叔一家而得罪的神秘组织。根据这点分析,我估计对方并不在意廖家十虎的暗袭能不能成功,他们的目的不是我们,而是展大叔。他们主要目的是通过对付我们,逼迫展大叔现身。”

“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高力士不断的进入我们的视线。也导致一切都无法继续调查下去……公子最是清楚高公公是什么人物。真是他,我们也不能耐他如何。”

公孙幽这话说的颇为无奈,事实也是如此。

一个江湖人,那么跟高力士斗?

别说是公孙幽,即便是裴旻,只要不是真的化解不开的恩怨,他都不愿意与高力士为敌。

如果这跟高力士有关,问题可就不一样了。

裴旻眉头紧锁,想着此次进京,高力士的示好以及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我们是一路人!”

“您是陛下好,大唐好;某是陛下好,一切都好。”

高力士这番话不难理解,也是一句大实话。

裴旻相比李隆基,他更加在乎大唐如何。

而李隆基作为大唐的掌权者,他的好意味着大唐的好。

而高力士则是只针对李隆基,只要李隆基这个皇帝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双方有着本质的区别,核心却相差不远。

这也是高力士说一路人的缘由所在。

常人怎么说,裴旻或许会当他放屁。

这好话奉承的话,谁不会说?

安禄山还说他的忠心,天地可鉴。

宋高宗赵构也说自己抗金的决心强烈呢。

鬼才信他们。

可这话出自高力士,裴旻却深信不疑。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高力士这个人,知道这个老宦官这一辈子的事迹。

宦官一直不为天下人所喜,听到宦官本能的都将之视为反面人物。

可高力士却给评价为“千古贤宦第一人”。

同为李隆基的左膀右臂,高力士对于他裴旻一直抱着友好的态度。

裴旻对于这个史上难得的贤宦也保持着一定的尊敬。

他们彼此不存在任何问题,今日高力士还友好的帮他排除了一个可能潜在发生的问题。

“我倒觉得不大可能是高力士!”

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孙曦突然插嘴道。

裴旻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笑容,好奇相问:“何以见得?”

公孙曦有姐姐在,极少自己动脑,此刻脑子也有些混乱,支支吾吾的道:“一种感觉,我觉得吧,就高力士那样的人,真要对付我们没有必要那么麻烦,直接来就好了。”

裴旻笑赞道:“这次我的看法跟曦姑娘一样。”

公孙曦听了笑颜如花,颇为得意。

裴旻说着望向公孙幽道:道:“这眼见未必是真的,可能是受到了误导,也可能有什么误会。你们与我关系密切,高内侍一早就知道。真有什么事情,他也不会用这种过激的手段。就算要用,也会跟我打招呼。而且以高内侍的实力,他要向你们下手,你们不可能有机会反抗。他代表的是皇帝,在长安天子脚下,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撼动皇权。”

公孙幽道:“所以我们怀疑高公公是不是背着圣人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他另有他图,也一直往这方面查。”

裴旻摇头笑道:“不可能的,你们不了解高内侍才会这么说。高内侍跟陛下是一心的,他或许会对陛下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但绝不会背叛他,甚至瞒着他另外控制一个势力。你们一定搞错了,别的不敢说,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高内侍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公孙幽揉了揉脑门,笑道:“你这般肯定,想必是不会错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不是高力士又是何人,为何最后的矛头会指向高力士?难道有人陷害他?这种陷害的手段也太低下了吧……”

裴旻一时也想不明白原委,道:“无妨,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你们回去重新整理一下情报消息,将高力士除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我这边也会帮着一并调查。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如此嚣张。”

“也只要如此了!”公孙幽微微一叹,但想着此次不同,不在是自己一人,心底莫名的一阵安心。

公孙曦欲言又止的,好半响才道:“我觉得那个老妪还是有些本事的,我们用十虎的小命要挟,让她给你治伤怎么样?”

裴旻摇头道:“此事不急,这手臂无法灵动,确实碍事,能早一些恢复我也乐意见得。明日我找来刘神医,由他帮忙看着。这有一个专业人士在一旁,我们也可安心,免得着了道都不知道。”

公孙曦笑道:“还是师傅想得周到!”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你们睡屋里,不介意,我睡在这外边吧?”

屋里关着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裴旻不放心回府去睡,就这样聊到天亮也太累了。

公孙幽脸色微变道:“那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就这么定了!”裴旻挥手赶走了身旁的公孙曦,将她方才坐得席子两两一合,搭了一个小床,直接躺在了上面道:“只要在给我来张被子就好了。”

现在是秋季中晚时节,长安这边的气候也稍稍有点凉了下来,晚上睡觉还是需要一张被子取暖的。

见裴旻已经躺下了,公孙幽也拿他没办法,只好依他随他了,弄了床被子给他。

两姐妹见裴旻睡在大厅,也不好在大厅久待,一并去卧房休息。

姐妹两人担心再出什么变故,和衣而睡,平躺在一张榻上。

公孙曦突然问道:“老姐,你跟师傅,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

长安,一栋富丽堂皇的豪宅!

卢杞悠然的看着手中的《三字经》,看的津津有味。

白衣公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叫道:“卢兄,一切果如你所料,湘西的梨老婆子动手了,只是不知他们斗的如何?”

卢杞目光未从《三字经》上离开,悠然道:“别有任何期待,梨老婆子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她是不会下重手的。她本质是一个大夫,指望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是不可能的。最后只有一个结果,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不管过程如何,他们目的相同,早晚会一并合力。”

白衣公子带着一些复杂的看着卢杞,叹道:“如此可怕的布局,也只有你卢杞敢想。”

卢杞笑道:“是元长兄太过保守了,没有真正抓住你手中这股力量的定义,而且过于跟上面分开。分开固然便于我们发展,可发展太慢,获益太小。与其步步为营,不如一步登天。我们要让上面知道,他的江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稳固,让他明白,他离不开我们。太子的成年,裴旻的背叛就是给他的一个警钟……”

白衣公子想着卢杞的布局,眼中也闪过一丝炽热。

“事成之后,我要对付两个人!”卢杞突然说道。

“谁!”

“贺知章,张旭!”卢杞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他给贺知章投过一份文章却给两人评价的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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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早朝逸事

裴旻在孙府睡了一宿,相安无事!

李隆基也迎来了这日的早朝。

朝会毫无疑问是围绕封禅这件大事商讨的。

针对封禅的流程,有很多很多细节上的问题需要逐一讨论。

开销,当然是最主要的。

办的豪华,还是节俭,这个必须最先定下来。

唯有将这个定下来,才能开始接下来的一切事情。

这日一早,朝堂上的文武已经准备就绪。

李隆基还未抵达,文武百官各自做着大战前的准备。

这种朝会争论是最能体会官员才能的时候,也是最能在君王面前加分的时候。

文武百官都卯足了劲力,有的准备劝说以节俭为主,有的准备劝说以奢侈盛大为上。

好比王毛仲,作为著名的唐元功臣。

王毛仲的待遇是绝佳的,他不似高力士,时常伴随李隆基左右,也不如裴旻战功彪炳,无人可比。但是他却是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地位等同太师、太傅、太保。

王毛仲身为大将军,他的主要任务是在宫中无人的阔地养养马,种种菜。次要任务才是负责皇宫安全,

书上也记载说王毛仲“苑中营田草莱常收,率皆丰溢”。

作为左武卫大将军,霍国公,开府仪同三司,不以军功论实力,而以种菜种马草出名,古往今来也就王毛仲一人。

也可见李隆基的用人本事。

这任人唯亲是李隆基一辈子也甩不掉的毛病,所有跟他亲近的人都得到的重用,但他会用人的特点也彰显无疑。

他深知王毛仲的才华,打仗不行,行政不行。给他高位,却安排他在宫里种菜种草。

王毛仲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傲。

近来王毛仲可谓诸事不顺,首先他谋求陇右节度使的位子,两次给裴旻搅黄了。

其次,他最看不起太监,对于皇宫里的太监动辄打骂。

即便是李隆基的近侍,王毛仲也不放过。

高力士、杨思勖这样级别的宦官也给他骂过,以至于两人见到王毛仲都要退让三分,尽量不与之对上。

王毛仲对此也是沾沾自喜。

可现在他发现高力士不知不觉声望已经在他之上,一个他看不起的阉竖,竟然爬在了他的头上。

王毛仲实在心有不甘,比不过战功彪炳的裴旻认了,比不过一个太监?

王毛仲此次是下定决心,要往上冲一冲,他看上了兵部尚书的位子,意图将现在的兵部尚书韩瑜挤掉。

对此他有全盘计划,先投其所好,帮着李隆基将此封禅做大,讨得欢心之后,再向李隆基开口索要兵部尚书。

果然如重文武所想一样,这朝会一开。

话题立刻围绕封禅之展开……

王毛仲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夸夸其谈,引经论道,将自己重金请大儒所写且背了一整晚的文章,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

好一番大道理,说得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王毛仲竟然口若悬河的说出了这番大道理,就跟太阳从西方出来一样稀奇。

百官看着李隆基的反应,心底不由的打鼓。

察言观色是官场必备技能,李隆基前些日子的表现不难看出,这位君王的本意是冲着大张旗鼓的弄一次的,只是劝说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没有定下来。

而今他的态度却让人摸不着头脑,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呈现一股犹豫,半晌道:“此事无需再提了,朕昨夜想了一宿,忽然念及我朝太宗皇帝的一句名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深感天下黎民艰辛,而今九州方定,百姓刚刚过上富足生活。朕不忍心因封禅一事而伤民之利……此次封禅,无须铺张。无畏的排场能简则简。朕以诚心报天之功,是为天下苍生祈福,而不是炫富于世。无需再论!”

大义炳然的一番话,说的满朝文武大感惭愧,纷纷拜道:“陛下心系苍生,贤德圣明,我大唐必定昌隆万胜……”

王毛仲傻站着,一脸的茫然,外加欲哭无泪。

李隆基见百官反应激烈,也知裴旻所言不虚。此事传扬出去,天下百姓,谁不念他李隆基的好?

唯有宋璟、张说这类人明白真正的缘由。

他们太了解自己这位皇帝了,这根本不是他性格干的事情,定是有人说服了他。

这个人是谁,以他们的才智,根本不用去猜。

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一句:“裴公智勇仁德,天下无对。”

裴国公是身份官职的象征,但是裴公却是对一个人由衷的认可。

封禅的排场已定,但是接下来依旧有着诸多琐事需要商议。

如亚献人选,李隆基走后太子监国一事,这些细节都需要好好商议。

尤其是亚献,亚献是封禅至关重要的存在。

三献是封禅祭天祭祖的最为隆重的仪式,即是初献、亚献、终献。

初献自然是有皇帝李隆基负责的,这个是必须也是必然。而亚献古来由朝中重臣负责,一般是最高职事官的任务,为高级官员所垄断,终献亦是公卿负责,但远不及亚献重要。

本来延用古制即可,可此前高宗封禅时,高宗李治听了武则天的意见,以皇后身份行降禅亚献,越国太妃燕氏为终献。

紧接着的唐中宗李显又是一个无能的妻管严,皇后韦氏执掌亚献以宣誓自己的地位。

而今是依照古制选择朝中重臣行亚献大礼,还是依照新制,以皇后执掌亚献?

亚献,一个武则天都要争取的职位,可见意义是何等的重大。

一直以来,历史学家都将武则天争取亚献大礼,视为野心的初显。

有了选择,自然有了争论。

最终张说以武则天、韦后为例,围绕着“尊天敬神,事资革正”为主题,说了一大推屁话,将事情定下来了,反对皇后行亚献之礼,改为古制。

接下来又是太子监国一事,针对太子监国,展开的议论。

因王皇后无后,李隆基则以庶子李嗣谦继任太子之位。

李嗣谦方刚成年,从未有监国处理政务的经验。

李隆基也只是让李嗣谦学习,压根就没有让他接触过半点的政务,突然负责监国这种大事,自然需要好好地商议。

李隆基面色如常的听着百官的商讨,心底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第三十四章 天下父母心

裴旻在孙府后院大厅住了一宿,直到清晨,坊市一开,青羽盟的高层押着廖晴凤进了府邸。

府中有了足够的人手,裴旻才放心的准备离开。

公孙幽来到后院相送。

这一早都未见到公孙曦,裴旻忍不住问道:“曦姑娘呢?”

公孙幽望了一眼卧室方向,淡笑道:“还在睡呢,昨夜也没怎么睡。”她也只是假寐片刻,放不下心来安睡,老妪的奇术,让她记忆犹新。

裴旻同是如此,他打着地铺,一晚上都在担心,会不会睡着睡着,一条蛇就钻进来与他大被同眠了。

可不是每一条蛇都叫白素贞,又漂亮又友善……

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只是他体格健硕,人又年轻,看不出来而已。

“那就让她多睡会儿吧!”对于自己这个小姨子兼徒弟,裴旻还是很宠的。

公孙幽顿了顿,轻声细语的道:“我们的事,小妹已经知道了。”

裴旻拉着公孙幽的柔荑小手,道:“那小姨子怎么说?”

他也看的出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公孙幽并没有告诉公孙曦。

这点裴旻尊重公孙幽的意愿,没有点破,更没有在公孙曦面前露出什么亲昵姿态。

而今一切挑明,裴旻心底自然高兴。

公孙幽温婉矜持,还未成亲这般接触,心底固然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娇羞,道:“反应跟你一样,说什么师傅变姊夫了,一惊一乍的……”

裴旻耳中听到了脚步声,柔声道:“此间事了,我娶你过门!”

“好!”公孙幽细语轻声的应着。

裴旻松开了手,顺着原路回到了孙府。

虽有些困意,但想着颜杲卿的嘱托,裴旻还是以知己的事情为上。

骑着辛巴,裴旻直奔颜府而去。

而今颜府日显萧条,府中的丫鬟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个别管事依旧守着宅院。

这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颜家固然是儒门世家,祖上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儒家五大圣人之一的颜回,但青黄不接谁也无法抗拒。

颜家传到今日,也只有颜元孙、颜杲卿在士林中站得住脚。

颜元孙一去,颜杲卿也往凉州赴任,长安颜府彻底没落了。

现在的颜府由颜杲卿的从弟颜阙疑负责。

颜阙疑是颜元孙弟弟颜惟贞的长子,没有什么干略,坐吃山空而已。

虽是一脉血亲,但他们自己不争气,颜杲卿也不可能照顾他们一辈子,自由他们走自己的路。

唯有还未长大的颜真卿、颜允臧以及仅剩的长辈叔母殷夫人让颜杲卿放心不下。

敲开了门,门房的孙老,裴旻认识,热心的打了一个招呼,没让孙老声张,只是道明了来意。

这人要人看得起,首先得上进,有担当。

哪怕是一个乞丐,他都是靠自己吃饭。

而颜阙疑自身无才,没有本事过上流生活,还不愿意去干吃力的工作,就靠祖上遗留的家底过日子。

这类人,裴旻心底看他们不起,也懒得于他们接触。

孙老也知自己现在家主的德行,不多说,直接领着裴旻进了别院。

还未走到院里,裴旻耳中已经听到了争论之声。

“娘,您老在长安呆的好好的,去什么苏州。这一路长途跋涉的,孩儿实在放心不下!”

“你是担心娘走了,允南不往长安寄钱来吧。”

“……”

“阙疑,你已经成家,娘管不了你。真卿、允臧还小,不能让他们有个坏榜样。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也无需再劝。至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你……”

还未等颜阙疑开口,裴旻咳了几声,大步走进了院子里,见颜真卿的母亲殷夫人,叫了一声:“殷叔母!”

见是裴旻,颜阙疑吓的脸色苍白,忙上来问好,一脸尴尬。

裴旻理都不予理会,直接来到了殷夫人的面前,行礼问安。

殷夫人脸上也颇为尴尬,毕竟家丑,颜阙疑再如何不肖,也是她的儿子。

殷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出生苏州殷氏。

略微尴尬之后,殷夫人回礼作福,道:“裴国公太客气了,叔母之称,岂敢担当。”

裴旻笑道:“您是杲卿的叔母,即是我裴旻的叔母,此来也是替杲卿看望您的。他说他领着母亲迁居到了姑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特让我来看看。”

殷夫人摇头长叹,都是门房长子,差距为何如此之大,带着几分苦笑道:“有劳杲卿费心了,去了凉州,还顾念着我们。”

她做了一个请的架势,让裴旻入内去说话。

在大堂入座。

裴旻问道:“适才在外边听,叔母要回江南?”

殷夫人脸上微红,惭愧道:“让国公见笑了。也确有此意,真卿、允臧还小,原本他们是跟着长兄学文,而今长兄去世。长安这边风气不佳,娘家那边更适合真卿、允臧学习。”

裴旻敬慕道:“叔母此心可比古时孟母,旻深感佩服。有母如此,相信真卿、允臧一定会成大器的。”

孟母三迁,不过是县内迁居,而殷夫人却要从长安迁往江南苏州,个中艰辛不言而喻。

殷夫人为子如此,无怪颜真卿、颜允臧会有历史上那般赫赫成就。

颜真卿自不用说,书法界的亚圣,他的书法成就不逊于王羲之。

比之王羲之,颜真卿更是当时少有的宰相才,只可惜他没有遇上真正的明主,一直受到杨国忠、李辅国、元载、杨炎、卢杞等权臣的排挤,给赶出庙堂下放为官多次,但每一次他都凭借超凡的政绩回到朝廷,经历多次大起大落,依旧保持方正本心。

每每念及颜真卿,裴旻都为他感到遗憾,要是给他一个明主,他相信颜真卿的成就绝不亚于房玄龄、杜如晦、魏征、姚崇、宋璟这类名相。

至于颜允臧,固然比不上他兄长那般惊才绝艳,却也推劾不避强御,是一代名臣。

看着殷夫人的望子成才,裴旻心底也着实喜欢那个曾经跟他一起为颜元孙守孝的小弟,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女,突然道:“不如这样,真卿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他懂事聪慧,我素来知晓。我儿小七小八,越来越顽皮,正缺一益友玩伴。不如叔母也搬去凉州如何,那边正在推广文教,我打算将我老哥哥张旭请到凉州,负责此事。真卿于书法一道,极有天赋,若能得张老哥指点,那可再好没有了。”

第三十五章 诅咒未来的自己

裴旻这个意念是临时起意,主要是受到了殷夫人的影响。

殷夫人对于颜真卿、颜允臧前途的不辞辛劳,让裴旻想起了娇陈。

孩子到了一定的年岁,顽皮是必然的。

将近四岁的小七小八开始有了调皮任性的负面属性。

许是父亲的威严在,小七小八在裴旻面前还好,但是在娇陈尤其是裴母那里,一有不顺心的就会撒娇闹别扭。

娇陈为此烦透了心,生怕小七小八会成为二世祖,给裴家丢脸抹黑。

裴旻、裴母对此看的很开,四岁的孩子调皮任性是很正常的事情,好好管教便是。

裴母不止一次说裴旻小的时候比小七小八顽皮的多,现在还不是一样好好地?

还这般有出息……

娇陈依旧不放心。

对此裴旻也只能以可怜天下父母心来感慨了。

现在见殷夫人亦是一样,裴旻也体会到了娇陈的感觉。

颜真卿的成就,裴旻是知道的,不仅是能力出类拔萃,为人上也值得称道,孝悌过人,忠义兼备,诚可谓无双之士。

正是因为如此,裴旻当初还特地带小七小八来找颜真卿玩耍,让他们有个好榜样。

小孩子有一个好的榜样,好的玩伴,论及重要不亚于一个好父亲好母亲。

这好榜样,好玩伴,又舍颜真卿其谁?

方才动了这般念头。

殷夫人听了瞬间心动,张旭的大名,她一个妇道人家都听过,若真能师从张旭,那颜真卿于书法一道的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好处远不止如此,裴旻这般欣赏颜真卿,颜真卿在凉州成材,焉有不给他重用的道理?

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殷夫人敢从关中独自会江南娘家,自然有勇气往凉州一行。

“这个……不太好吧!”

殷夫人很想一口气应下来,只是心底有些忐忑,不知裴旻图的是什么,这般热心。

裴旻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其实邀请你们去姑臧。晚辈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晚辈有一子一女,现今快四岁了,有些淘气。让他们的母亲特别伤神,真卿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之一。另外一个是王忠嗣,也就是王海宾的儿子。只是王忠嗣已经长大成人,不适合当小七小八的榜样玩伴。真卿的年岁正好合适……”

“过了这个年,我回姑臧的时候,打算在府里开西席。给小七小八请一个大儒,传授他们学业。真卿、允臧若不嫌弃一并来学,殷夫人你看如何?”

殷夫人也明白了缘由,再次心动了,裴旻现在是什么身份,他请的西席哪里会是等闲之辈?

先有张旭,再有一个未知的大儒,还有裴旻这尊大神。

殷夫人没半点迟疑,感慨道:“如此,奴家就带犬子先谢过国公。”

“各取所需,各取所需!”

裴旻到没有别的什么心思,是真心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临时起意,他亲自培养出了一个可比萧何的名相,加上一个能与韩信齐名的王忠嗣。

军、政顶尖人物,他一人培养出了两位……

商议妥当,殷夫人也将正在后院学习的颜真卿、颜允臧叫了出来。

颜真卿见到裴旻眼睛一亮,亲昵的上前叫了一声:“旻哥!”

“别没大没小的……”

殷夫人想要叱喝,裴旻伸手制止了她道:“没叫错,没叫错。杲卿能当真卿的昕哥,我自然当得了这一声旻哥。”

颜真卿道:“我跟娘就要去江南了,江南跟凉州隔着好几十个洛阳那么远,正想着有好多问题不知怎么请教呢。旻哥来的正是时候……”

裴旻摸着颜真卿的脑袋笑道:“放心,旻哥刚刚跟你娘说好了,你们不去江南,去凉州姑臧。到时候你几乎天天都能见到我,有不懂的,尽管来问。”

“真的?”颜真卿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殷夫人。

从母亲哪里得到了答案,颜真卿开心的欢呼起来。

裴旻问道:“哪里不明白?”

颜真卿立刻止住笑声,一脸肃然的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向裴旻细说。

裴旻而今也是书法行家,一丝不苟的给颜真卿解惑。

至于颜允臧,他年纪还小,很是认生,缩在母亲殷夫人的身侧。

殷夫人见裴旻认真的指点颜真卿,对于自己的决定更加放心了。

裴旻并未在颜府久呆,在指点了颜真卿之后,便向殷夫人告辞了。

他也没有立刻离开颜府,而是找上了颜阙疑。

颜阙疑看着裴旻,又是羞愧又是敬畏,缩头缩脑的。

“要是我不打断你们,你想跟你的母亲说什么话?”

裴旻看着颜阙疑,声音很轻很小,可在颜阙疑的耳中却寒冷刺骨。

“我……我……”他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上来。

对于颜家的情况,裴旻有着一定的了解。

颜家也算得上是千年儒门世家,只是不同于孔家人丁兴旺,传到上一代只有颜元孙、颜惟贞两脉。

颜元孙唯有一子既是颜杲卿,颜惟贞却有七个儿子。

颜阙疑、颜允南、颜乔卿、颜真长、颜幼舆、颜真卿、颜允臧。

除颜真卿、颜允臧外,其他几子皆以成家。

颜允南、颜真长、颜幼舆远在外地,定期往长安寄送抚养费。

颜阙疑就靠几个兄弟的抚养费生活,因故对于殷夫人回娘家的打算万分抵触。

“记住了,我最恨不孝之人!今日是不想你母亲难过,才没让你说出来!现在也是因为你母亲,我饶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记住我一句话,大街上的乞丐都比你活得有尊严。给你的孩子立个榜样,别让他有个连乞丐都不如的父亲!”

裴旻摇头而走。

换做以前,他是不会对颜阙疑说这番话的,真要管这事,会用雷霆手段。

实在是殷夫人对颜真卿、颜允臧的殷殷期盼,勾起了裴旻的父爱,也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想到了在后世,自己天真的说要当科学家,发明家的事情,爸爸妈妈那高兴的笑容。

他们怎么会不知这是孩子的戏言?只是期盼未来而已。

念着梦中的约定,裴旻在心底念道:“要是你没将我的母亲当作自己的母亲,我就诅咒二十一世纪的我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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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东宫邀约

裴旻离开了颜府,直接去了长寿坊的仁德药店。

老朋友孙博正在坐堂,给前来问诊的病人医病。

见裴旻踏入医馆,热情的打着招呼,道:“刘伯正在药室炼药,国公可自行前往。”

裴旻也不打扰他给病人看病,未与他多聊,走向了内堂炼药室。

还未走到近处,裴旻以闻得了浓郁的药香味。

已达百岁高龄的刘神威正指挥着药童扇火加水。

这熬药在真正的精通医理的大夫这里,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用多少水,熬几道,火候如何,都能影响药效的发挥。

尤其是名贵的药材,想要做到不浪费,将药效从药草里逼出来,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刘神医!”

裴旻叫唤了一声。

刘神威见是裴旻,走出了炼药室,笑道:“国公来的正是时候,正想使人去请国公来药店试新药呢。这新药若有想象中的效果,可保你手臂提前半月恢复自如。”

裴旻欣喜若狂,道:“什么新药,这般神奇。”

刘神威道:“倒也不是新药神奇,而是药材名贵。昨天宫里来人了,说国公的手臂需要用什么药材,直接向太医署申请。某早年在太医署待过,我大唐各地的珍稀药材,每年都会以进贡的方式,由四方送达。各国朝见进贡,也会送上彼此国家的特产,包括一些珍稀药材,这天下就没有比太医署更大的药堂。”

“这是陛下亲自开的口,某自不会客气。点了许多药材,今早便送达了。都是名贵之物,熬制它们就废了半日功夫。未免药效流失,浪费了这珍稀药材,只能请国公屈尊了。”

裴旻心底略感温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作为一个后世人,裴旻对于“忠诚”一事,看的很淡。

倒不是不忠,而是觉得忠于国家,而非君王。

这种思想于封建时代是个笑话,因为在世人眼中,君王就等同国家,一个概念。

但是后世人却不这么看,裴旻受到了这方面的影响,也存在这样的念头,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不管李隆基这种做法态度是收买人心,还是别的什么。

但这份情,这份心,裴旻领受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裴旻让刘神威无需客套,拉着他稍稍走远了一些,轻声道:“对于蛊术,您怎么看?”

刘神威神色微凝,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国公敢这般问,足见信得过我刘神威。某也实话实说,很是好奇,甚至想研究,只是欲求无门。先师在《千金要方》记载了十一种盅毒的医治方法,其实他还遗留下一份手稿是关于蛊虫治病的例证。其中就记载了一种能够让人丧失痛感的蛊虫,而且不像麻醉散那样霸道,对于身体有着极强的破坏力。要是将这种手段用于开刀疗伤,更加便于行事。”

念叨这番话的时候,刘神威语速加快,神色有些向往。

他活了一百余岁,见过太多的生死,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

对于生死什么的,早已看的很淡。

女色、权势、财富、名望这些世人追求的东西,在刘神威眼中根本不屑一顾,都是浮云。

世间之事,唯有疑难杂症,古医偏方还能让他产生兴趣。

蛊术,是他一直未涉足的领域,也是一直想要了解的东西。

只是世间对巫蛊之术排斥太深,懂得蛊术之人,少之又少。

偶尔遇到也多是用来害人的毒蛊,真正的医蛊太少太少了。

刘神威对医道是痴,但并未入魔,心底固然有诸多意念,却始终恪守本心,以医德为先,不做出格之事。

也因故对于蛊术的了解都于纸面上的只言片语。

裴旻说道蛊术,立刻勾起了他心中一直渴求的知识。

裴旻亦不隐瞒,将昨夜的事情向刘神威细说,当然原因什么的都舍去了。

此事他不想将刘神威牵累进来,免得有个意外,祸及于他。

裴旻只是道:“只想让您在一旁做个见证,看看是不是有诈。至于缘由什么的,并非不相信神医,而是没必要掺合进来。本不想麻烦神医,实在是我不放心那老妪,没有神医在一旁,我可不敢给她医治。”

“以草蛊复骨筑筋!”刘神威口中念着这一句,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现在的医学对于筋、骨这类的医治存在着一定的软肋,做不到对症下药。通常是用针灸、药膏等外力,刺激穴位令血脉通畅,以达到治愈的效果。

要是真如那老妪说的那样,以草蛊复骨筑筋,辅以针灸之术,两相结合,理论上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刘神威比裴旻还要急上三分。

裴旻啼笑皆非,道:“不是等你们这里准备好嘛!”

“对对对对对……”刘神威一连说了好几个对,“我去看看药煎熬的如何了……”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道:“国公无须在意连累老夫,您这般身份都是不惧,老夫这老骨头有什么好怕的。对于国公的人品,老夫还是信得过的。”

看着刘神威这般有劲头,裴旻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在仁德药店等了半个时辰,裴旻喝了刘神威熬制的新药。

许是大补之物,裴旻只觉得全身暖乎乎的,有着说不出的舒畅感觉。

还没等裴旻好好感受,刘神威已经催促他动身了。

裴旻只好领着刘神威回到了裴府。

为了安全起见,裴旻依旧不打算直接从正门入内。

公孙幽怀疑的对象是高力士,固然裴旻这边可以断定并非高力士所为。

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公孙幽锁定高力士并非没有依据理由,就算受到了误导,或是是有什么误会,也证明了一点。

这不是寻常的交锋,敌人即便不是高力士,也是同一级别的。

这种级别的交锋,一但出错,受影响的绝不是一两人,而是一片。

裴旻不得不谨慎而行。

进了裴府,宁泽意外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封请帖。

“公子,太子殿下相邀,希望您能去东宫赴宴……”

裴旻伸手接过,还没打开来看,已经觉得手心发烫。

第三十七章 拒绝 同门

如果裴旻没记错的话,李隆基今年三十七岁。

历史上因为有安史之乱的出现,太子李亨是在李隆基七十一岁的时候于灵武登基为帝。

也即是说就算大唐有安史之乱这样的大动荡,李隆基还能当三十四年的皇帝。要是没有安史之乱,他在位的时间可能更长……

作为一个经历三次政变,亲手主导两次宫廷政变的帝王。

在裴旻的记忆中,李隆基特别忌讳这样的事情。

因故在李隆基身上看不到半点的父子感情。

这一点历代君王中是极其少见的。

历史上诸多君王,莫不以培养下一代视为人生大事。

但是李隆基却不一样。

对于自己的儿子,李隆基防备多余父爱。

他几乎不给自己儿子表现的机会,反而不断的消弱太子的地位。

依照道理而言,太子作为国之储君,大唐未来的皇帝,第二号人物,手中是有极大的权力。

拿近的说,隐太子李建成。

李世民是什么身份,秦王殿下、天策上将军、太尉、司徒、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

一口气都念不下来,而李建成就一个太子!

但就这个太子,压得李世民死死的。

玄武门之变是李世民剑走偏锋,铤而走险。要不来这么一出,大唐第二位皇帝就是李建成。

再说李承乾、李治,他们都有多次监国的事例,都拥有不小的实力。

李世民为了培养太子的能力,他甚至多次偷懒。今天去避暑山庄玩玩,明天去皇家猎场狩猎,将国家大事交给太子处理。

但是李隆基的太子,几乎是没有实权的。

非但没有实权,他反而纵容李林甫、杨国忠欺负当时的太子李亨。

李亨跟谁走的近,谁就遭殃,只要有一点羽翼都要将之拔去。

甚至两次逼迫李亨离婚,避免李亨握有太子妃的亲族势力。

即便是李隆基在他最昏聩的时候,情愿将天下交给李林甫打理,自己当一个享乐的皇帝,都没有想过培养太子的行政能力。

也因如此,历史上李隆基跟太子李亨的关系非常的不和。

耳熟能详的马嵬驿之变,表面上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发起的。

其实真正的策划者正是太子李亨,而他的目的并非杀杨国忠、杨玉环那么简单,还要对付自己的父亲李隆基,发动一场政变,自己当皇帝。

是陈玄礼。

陈玄礼作为李隆基的禁军统领,他反李隆基只是为了杀杨国忠、杨玉环,他在杀了杨国忠、杨玉环之后,立刻向了李隆基效忠,导致李亨功亏一篑。

平心而论,在子嗣上,李隆基干的不只是失职,甚至是失格。

可是外人能说什么?

这是李隆基的家事,而且还是一种站位的表态,谁说谁死。

裴旻自不愿触这霉头,是以这封太子的请帖,握在裴旻手中就是一个滚烫的山芋,烫的让他有些握不住。

沉吟了片刻,裴旻让刘神威稍等他一会,走到书房给太子李嗣谦回了一封信,信中表明自己手臂受了创伤,经不住风寒,吃不得酒肉,还表述了感激之情,也拒绝了邀约。

写好信,裴旻让人送往东宫。

至于太子李嗣谦是否接受,裴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不管他接不接受,裴旻的态度就摆在这里。

真要细说党派,那他裴旻要不就自成一党,要不就是李隆基一党派的,不可能站在东宫太子一起。

写好了这封信,裴旻方才与刘神威一并往翻墙进了孙府。

也幸亏刘神威老当益壮,翻墙跳院轻而易举。

公孙幽在院落的另一边等候多时了,彼此打了招呼,一并往关押老妪的房间走去了。

推开了门,老妪一晚上很老实的在屋里呆着,并未做任何的反抗。

裴旻还不知老妪叫什么,带着几分歉意的道:“不知道前辈姓名,还望告之。”

老妪笑道:“少年礼数倒也周全,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老婆子姓龙,单名一个梨字,本是湘西龙家人,后嫁到了廖家,这名字好久都没用了,你们可以叫我梨老婆子,我更喜欢这个称呼……”

“龙梨!”

刘神威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右拳击左掌道:“我记起来了,师傅当年说过你。要不是有人阻挡,你就是师妹了。”

梨老婆子带着几分异样的看着刘神威,认不出他到底是谁。

刘神威捻须笑道:“我们未曾见过,可我师傅你一定听过,恩师妙应真人孙思邈,在下刘神威……”

梨老婆子惊喜道:“原来的刘师兄,孙师最得意的徒弟。孙师与我说过你,他说自己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了。当初是你们的高宗皇帝强留孙师,不让孙师远游。孙师不得已将师兄推荐给了高宗皇帝,才得以脱身。”

裴旻想不到这还攀起关系来了,跟公孙幽面面相觑,但彼此皆露出欢喜的神情。

这有了关系,就不怕给坑了。

原来!

当年孙思邈云游天下,在荆南一代遇得了一中蛊毒的病人。

孙思邈那时还是第一次接触蛊毒,纵然他是药王,面对这未知的领域,也是一筹莫展。

为了救人,他冒险上凤凰山,一边义务给山里的百姓医病,一边研究医治蛊毒之法。

那个时候,梨老婆子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与蛊术一道,天赋奇高。

也因为天赋太高,好高骛远,炼制威力最可怖的天蛊。

梨老婆子当时年轻,掌控不了天蛊,给蛊虫反噬,受蛊虫嗜咬之苦。

是孙思邈将她救了下来,不怕受到传染波及,逼出了天蛊蛊虫,救了梨老婆子的性命。

在接受孙思邈医治的漫长时间里,梨老婆子深受孙思邈的医德感化,跟孙思邈学习医术。

后来因为孙思邈的意图给察觉,为苗寨人逐出了凤凰山。

梨老婆子本欲跟着一起走,只是为族人囚禁,不了了之。

此后梨老婆子以孙思邈“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这话为座右铭,不再以蛊术害人,而是研究蛊术救人之法,效果非凡。

他与裴旻、公孙幽等人交锋所用的蛊虫皆是与身体无害的睡眠盅……

第三十八章 太子所言甚是

回忆往昔,梨老念及当年孙思邈的无上医德,唏嘘感慨。

这随着蛊术越发精湛,她越能领会蛊术反噬的可怕。

若非当初受孙思邈感化,也许她就如苗寨里历代的巫蛊师一样,遭受蛊虫反噬而死了。

一般而言,历代的巫蛊师极少有活过五十岁的,如她这般将近八十岁,依旧能够耳清目明,与受孙思邈的影响,不无关系。

“初来到长安的时候,还去了孙师的坟上祭拜扫墓。原本也想过跟师兄打招呼,只是不知孙师是否提到过我,又有要事在身,并未叨扰。”

刘神威已经过了百岁,身旁已经没有同辈中人了,放眼望去都是晚辈,连个说贴心话的也没有,这冒出来一个师妹,也倍感温馨,道:“当然提过,还不止一次的念叨,说你天赋极佳,要能走上正途定是一代名医,只是世人对于蛊术过于恐惧,华夏中原不利于发展,也未有机会再去湘西了……”

裴旻、公孙幽都很沉得住气,并未打扰她们交谈。

刘神威确实听过孙思邈说起“龙梨”这个名字,但这都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么多年,龙梨还是不是当年的龙梨,刘神威自不敢保证。

故而他将话题引到了医学上,针对他遇上的一些棘手的疑难杂症与梨老展开讨论。

梨老行医多年,但是受地域影响,所医治的对象多为苗寨中人以及个别求神拜佛,上山寻仙求医的唐人。

遇到的古怪病症远比不上刘神威丰富。

三两句就吸引了梨老的注意,认真的攀谈起来。

中医有中医的疗法,巫医也有巫医的特色,两人一综合,讨论的是津津有味。

裴旻、公孙幽虽听不懂,却也放心了。

刘神威是当世第一的神医,能够与他这般深入的探讨医术,不是读几本医书就能做到的。

知识经验都必不可少,足见梨老确实行医多年,有着真才实学。

聊得忘了时间,回神过来,刘神威、梨老才发现忘记了正事,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主动提出要给裴旻治伤。

公孙幽取来从梨老身上缴获的瓶瓶罐罐,如数还给了她。

梨老从中取过一个青色瓶子,她知裴旻、公孙幽对其不是很放心,解释的十分详细,向刘神威介绍青色瓶子里装的蛊虫,口中道:“草蛊与虫蛊不同,虫蛊自身有着一定的危害,不到万不得已,小妹不会用虫蛊医人,这与猛药的性质一般无二。”

“草蛊相对虫蛊,对身体的危害可以忽略不计。这瓶子里的草蛊是小妹用川芎、川牛膝、白芷、延胡索、红花、肉桂、丁香、薄荷脑搅碎成汁,以养蛊之法,自主形成的草蛊。”

刘神威眼中一亮,道:“川芎祛风止痛;川牛膝逐瘀通经,通利关节;白芷排脓生肌;延胡索、红花活血散瘀;肉桂补元阳,抽湿冷,丁香温肾助阳,薄荷脑清凉调和。以川芎、川牛膝、白芷为药,用延胡索、红花为引,再辅之肉桂、丁香、薄荷脑调和,仅以药方而论,这都是一上上之方。”

梨老微微颔首:“刘师兄过谦了,等会还需劳烦师兄施展针灸奇术,协助这位少年疏通血脉,便于筋骨吸收。”

刘神威笑道:“包在为兄身上。”

裴旻见他们如此合契,也将自己的手臂交给了他们。

**********

东宫。

太子李嗣谦担任已有七年,只是他给册封太子的时候十岁不到。

这个年岁是不可能处理政事的,李隆基对太子的态度自然不够明显。

哪怕他再忌惮有人窃取他皇位,也不会去忌惮一个十岁的孩子,热心的安排朝中名士大儒辅导李嗣谦学业。

李嗣谦为人敦厚实在,并未表现出惊才绝艳的天赋,自小到大都是以乖宝宝的形态示人的。

也是因为如此,李隆基对于这个太子很是满意,非常看重。

李嗣谦方刚成年,还没有处理过政务,对于即将到来的监国有着一定的胆怯,生怕自己做不好。

这也是对自身的一种不自信。

相比历史上李承乾十三岁监国,李嗣谦十六岁也不小了。但他与李承乾却判若两人,心底很是忐忑,甚无主见,将自己的老师郄恒通视为自己的救命稻草。

郄恒通此人文采斐然,杭州盐官人,拜国子司业兼皇太子侍读,授银青光禄大夫。

做一清高文士绰绰有余,但是对于政治场上的尔虞我诈却不甚了解。受人影响,给自己学生出了一个馊主意,结交大臣,与朝中大臣交好,只要文武关系融洽,愿意协助太子监国,一切自是照章办事,不会有任何纰漏。

其实这种做法并无不对,身为太子,结交群臣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郄恒通提出结交裴旻,那就是存粹的脑子让驴踢了。

裴旻是外臣,还是手握重兵的边帅。

太子为了辅政,结交内臣可以理解,结交裴旻这样手握重兵的边帅大佬,这是想干什么?

李嗣谦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只觉得郄恒通说的在理:裴旻是李隆基最器重的大臣,要是得他支持,自己的太子位子也更加巩固。

李嗣谦敦厚实在,却也看得清当前的局势。

皇后无子嗣,亦是说嫡长子继承法在这个时代不实用,他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

要是真得裴旻支持,他这个太子就稳了。

于是,他满怀诚意的邀请裴旻前往东宫赴宴。

思想简单,不外如是。

得到裴旻的回信,李嗣谦一拍脑袋道:“怎么将这事给忘记了,孤大意了。明知道国公身受箭伤,竟还叫他来东宫饮酒吃肉,真是不该。”

他为人太实在,根本就没看出裴旻信中拒绝的意思,单纯的以为裴旻真的因为受了箭伤,不能饮酒吃肉才拒绝赴宴的。

顿了顿,李嗣谦道:“国公作为国之栋梁,为国受伤。父皇国事繁重,无暇探望。孤身为皇太子理当为父分忧,恩师以为如何?”

郄恒通呆了呆,不住点头道:“好好好,太子所言甚是。身为皇储,理当如此礼贤下士……”

第三十九章 几头小猫

刘神威抽出了裴旻胳膊上的银针。

公孙幽满怀关切的看着,迫不及待的问道:“感觉如何?”

裴旻微微移动着右臂,笑道:“手臂里有一股痒痒的感觉,暖乎乎的,很是舒服。至于效果,又不是灵丹仙药,哪有那么快见效。不过比之前应该好了很多,尽管一样聚不了劲力,却可以自如的抬起来了,没有那点点针刺的感觉。”

刘神威最近一直负责裴旻手臂的治疗,对于裴旻手臂的情况一直跟进,了如指掌。

此刻听他叙述情况,刘神威感慨道:“这草蛊效果神奇,依我原本预算。国公手臂在过十日,方有今日效果。这首次治疗,便有这般奇效。唉,只恨世人不知个中神妙,将之视为阴邪之物。若能为世人接受,将会为更多人免除病痛之苦。”

梨老笑道:“刘师兄过谦了,这效果亦比我想象中的好一些,足见师兄的针灸之术,直追孙师当年。”

听着他们的吹捧,裴旻道:“各有千秋,皆是当世圣手。或许世人不能够理解蛊术,但我相信,只要蛊术不失传,随着时代的进步,一定会为世人认可接受。”

他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

后代确实科技发达,文化科学都较之古代有着天壤之别。

但是可以肯定一点,没有古代就没有现代。

世界的发展进步是承前启后的。

没有中国的道家炼丹学说,就没有唐朝的黑火药,没有唐朝的黑火药,西方就不可能根据黑火药来发明热兵器。

没有古代积累下来的知识,就不会有后来进步。

对于有用的东西,都应该好好的承传下去,发展演化成更新的东西。

就算现在不为世人接受,将来一定会造福后人。

目前裴旻改变不了现状,但若是有可能,他会让世人理性的看待巫蛊术。

就如中医一样,中医有救人的良药,一样有害人的毒药;巫蛊术固然有致人死地的毒蛊,同样有可以救人的草蛊。

发展好的,摈除坏的,才能进步。

梨老意外的看着裴旻道:“真难得,这世上还有如孙师一般开明的人物,小伙子真心不错!”

裴旻笑道:“前辈过奖了。”

刘神威怔了怔,突然道:“师妹还不知国公的身份吧?”

梨老惊讶道:“不会是真的国公吧?还以为国公是字呢,你们中原人不是不喜欢叫姓名,特别取个字来叫的,哪有那么年轻的国公……”正说着,她突然打了个激灵道:“裴国公,两镇节度使的裴国公?”

梨老有些头晕目眩,她一口一个少年郎,一口一个小伙子,大有倚老卖老的嫌疑,却不想对方才是真正的大佬。

梨老在与世隔绝的凤凰山里,不曾听过裴旻之名,但是她来到长安后,寻找儿子、徒孙的下落,在长安也呆了月余。

这三十余日,不止一次听过裴旻的名号。

但她哪里想到大名鼎鼎的裴旻竟然就是面前的这个少年郎小伙子。

想到自己儿子的愚蠢行径,忍不住惊呼道:“我的天,那逆子到底在干什么,他想让整个苗寨都为他的愚蠢陪葬嘛!老婆子失礼了……”

梨老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假若廖家十虎真的得逞,裴旻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幕后黑手自然不会放过,但是真凶十虎,也定要为之偿命。

苗寨护短,他们要是包庇十虎。

裴旻就算发动战争,也要达成目的。

不过十虎在公孙姐妹的双剑合璧之下,便如十只病猫,根本奈何她们不得。

事情也都在可以收拾的范围之内。

裴旻摇头道:“前辈又不是我的部下,无需如此多礼。再说尊敬长者,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我看来,前辈还是值得尊敬的。只是初次见面的时候,过于吓人了一些。”

梨老也笑了起来,一脸无奈的道:“其实蛊术只是传说中的那么玄妙,控蛊伤人,需要苛刻的条件环境,讲究虚张声势。先唬住你们,让你们心底胆怯,才能趁虚而入。只是你们的实力太吓人了,这大晚上的都唬不住你们。要是白天,更别说。”

她一脸的庆幸,事情没有闹大,带着几分惭愧的道:“关于他们,不知国公如何处置?”

裴旻也没有说话,而是望向公孙幽。

在此事上,他只是打手智囊,真正做主的是这位青羽盟的隐盟主。

公孙幽豪爽大度,道:“就算不打不相识吧,令郎也是给幕后之人蒙蔽的。事情过去了,追究无异。只是廖家十虎,已有两人死于我姐妹之手,还望前辈谅解。”

梨老微微一叹道:“他们自己利欲熏心,即便全让姑娘杀了也是罪有应得,权当教训吧。”

古代人命本就不值钱,苗寨人更是好勇斗,轻生死。

他们自己人都会打的难舍难分,更何况是外人?

梨老固然深受孙思邈“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的影响,却也改变不了整个苗寨的情况。

廖家十虎也就涉世未深的廖晴凤手上称得上干净,其他人不说是罪有应得,却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见公孙幽如此爽快,梨老颇为头疼,无奈道:“犬子的死,是他利欲熏心,咎由自取。但他终究是我儿子,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别看我这一把老骨头,手段可是不少,关键的时候,还是能抵些大用的。”

裴旻、公孙幽相视一笑。

现在敌暗我明,很多事情都是一团迷雾,想要拨开云雾见青天,只有剥丝抽茧将一切细节都掌控起来,慢慢整理。

廖家十虎与梨老身在局中,他们的存在是诱饵,又是极其不稳定的炸弹。

能够帮着他们找到幕后黑手之余,又有可能伤着自己。

对于他们这伙人,要不离的远远地,要不是完全控制在手上,别无他法。

在这方面他们是地头蛇,占据着主动权。等的就是梨老乖乖的凑上来,听他们支配。

裴旻道:“冒昧的问一句,那几头小猫可听您老的安排嘛?”

梨老一时为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醒悟他说的是十虎。也不觉得裴旻说法有误,在裴旻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廖家十虎?那就是十头猫咪,还属于病猫的那一种,根本翻不起大浪,苦笑片刻,肯定的道:“在湘西苗寨,我老婆子虽无权无职,却也没人敢不听我的。”

第四十章 投石问路

“如此一切都好办了!”

裴旻双手一合道:“当即就有事情需要他们配合!”

“说吧!”梨老已经放弃抵抗了,心底明白了双方的差距。

固然在年岁上,面前这少年、姑娘加起来都不及她大。但是论及才智,对事情的掌控都不是她能够相比的。

尤其是裴旻,他天生就有一股领导者的气势,有着主导一切的强势态度。

这种风格不是后天形成的,而是与生俱来。

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裴旻自小到大都是朋友圈的核心。

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去哪玩,玩什么,大多都是他决定的。

所以他习惯成为主导事情的一方,坐事情也会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但这是本性使然,改是改不了的。

这也是当初姚崇会莫名针对裴旻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裴旻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也因故在学校里的同学,要不就是愿意听裴旻的,与他玩的很好。要不就是极其反感他,看他特不顺眼的那类人。

公孙幽早已将裴旻视为自己的丈夫了,对于他为自己出头,自无半点意见,反而暗自欣喜。

“报官!”

裴旻眯眼说了两个字,带着几分故弄玄虚的味道。

梨老愕然道:“报官有用嘛?您的身份是何等尊贵,有你在都一筹莫展,可见这幕后之人,远比我想象中的厉害的多,靠官府?可信?”

公孙幽瞬间领会到了裴旻的意思,带着几分佩服的望了爱郎一眼,笑道:“据我说知,令郎是湘西廖家寨的长老,在苗寨有着一定的地位,他来长安瞻仰大唐京师的辉煌,却因为长安治安问题死在了长安……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之前的失误,我们怀疑的对象,洗脱了嫌疑。一切重零开始。一直让对方掌握先机,太被动了。报官看是简单,却给对方无故竖立了一个强敌。”

裴旻接话道:“不要小看我长安的能人,一但他们认真起来。以他们内行的手段,比我们这些外行精明多了……而且他们是光明正大的调查,能够调用一切资源。这一招叫投石问路……”

官府靠不住嘛?

不是,官府的实力不可小觑,他们掌控着长安所有的地头蛇。

地痞流氓都是官府的眼线……

真要认真起来,官府的效率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只是他们很多时候放不开手,在这京畿之地,一棒子就能打倒到一片身份背景吓人的官员。查案办案经常遇到压力,对上惹不起的达官贵胄,发挥的时候畏手畏脚,才显得他们无能。

他们并非没本事,而是不敢查,很多事情他们心底如明镜一样。

裴旻也不需要他们查出结果,他只要知道官府调查的阻力来至哪里就足够了。

京兆府的京兆尹范宇跟他的关系很不错,可以给他打一个鸡血。

梨老见裴旻、公孙幽一唱一和的,也只有依计而行,令廖家十虎报官,让京兆尹为他们讨个公道。

回到裴府,裴旻也让人给范宇带去了一句话。

**********

京兆尹作为京畿三辅地的行政首脑,地位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市长,身份比州府刺史还要高。

范宇担任京兆尹有好几年了,对于升迁已经不报任何希望。

对于未来,范宇只想着在自己在还能干的动的这些年坐稳这个京兆尹的位子,让自己的履历更加漂亮一些。

等无精力处理三辅地的政务之后,来一个退而致仕,还禄位于君,风风光光的回到老家。

这也是一个官员最好的归宿,算是功成身退的衣锦还乡。

所以在这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范宇勤勤恳恳,处理着一切事物,避免出现任何纰漏。

“范京兆,裴国公府的宁管事求见!”

“快请!”范宇应答的不带任何犹豫。

宁泽虽是一个管事,但宰相门前七品官。

裴旻虽不是宰相,可宰相都比不上他有威望。

裴旻不在长安,京中裴府的一切事情都是宁泽负责的。往来礼物打点,皆是他操办,很多时候代替的就是裴旻本人。

逢年过节,范宇也会使人给裴旻送上一封礼物,以维持官场人脉。

毕竟当初他们一起齐心并力的对付杀手谢,还在黄幡绰、戚清案中,给他提供了大量的帮助。

有着这份关系,范宇自会好好经营。

“见过范京兆!”

对于官场礼节,宁泽也是游刃有余,不卑不亢的向范宇行礼。

范宇亲自上前来到近处,搀扶道:“宁管事切勿多礼,国公伤势如何,回头定去府上拜访探问。”

宁泽客气道:“多谢范京兆关心,公子一切都好。此来是奉公子的命给范京兆带一句话,他说长安治安有些问题,湘西苗寨的长老死在了京畿郊外,都有好几月了,一点音讯也没有,实在不该。”

范宇神色一凝,一把拉着宁泽道:“宁管事可否说的详细一些?”

宁泽苦笑道:“范京兆莫要为难小的,某只是一个传话的,哪里知道详情?”

范宇松开了手,说了一声:“抱歉”,表情变得阴晴不定。

在这天子脚下的命案,并非小事,范宇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当时没有报案,也没有人认领尸体。

就当做江湖仇杀处理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官场最常见的做法。

然而就在不久前有人来报案说苗寨的长老失踪了,范宇怀疑那个尸体就是苗寨长老。不过对于苗寨这种少数民族的处理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相比被杀,失踪反而是个好消息,免得造成苗寨的逆反,闹得不可收拾。

范宇也没有小题大做的处理,打算敷衍了事。

现在裴旻这一提醒,让这位京兆尹心底打了一个咯噔。

此事裴旻怎么知道的?

是他听到的风声,还是什么?

这风声是从宫里传来的,还是别的?

阴谋论充斥了范宇的脑海。

这身在高位,最是敏感,有一个风吹草动,都能令得一票人,人人自危。

“是有人想要针对自己顶上了京兆尹的位子,还是?”

裴旻这里说的越模糊,范宇想的就越多,各种不好的念头,充斥脑海。

半晌,他慎重的对宁泽,慎重一揖道:“宁管事回去务必告诉国公,此恩此情某没齿难忘!先行告辞了……”

只是短短的半刻钟,这位京兆尹的大佬亲自坐镇,紧接着长安三辅地二十三个县,两千九百衙役与他们熟悉的地痞流氓全部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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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政治嗅觉

长安,卢府!

卢杞将自己购得的《三字经》给撕成了好几份,碎纸削满天飞舞。

古代根本没有什么版权之说。

裴旻编写的《三字经》没有半点的收益,地方的印刷工坊只要有样本,都能自行印刷赚钱。

无需知会裴旻,更没有版权税。

裴旻自己也不计较这个。

《三字经》能够让更多人知道,能够成为天下所有儿童的启蒙书,于愿足矣。

也因此《三字经》在市面上可称泛滥,至于书本的质量,跟作坊的实力有关。

卢杞所撕的《三字经》,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收藏精装版,一字一句都是经过精心核对的。所用的墨是最好的松烟墨,印刷板也是由最好的雕刻师所雕砌,就连纸张用的都是上等宣纸。

只要保存的好,这本《三字经》就算过个五六百年,字迹也不会褪色模糊,纸张更不会腐烂。

这一本书的价格,就足以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开销。

现今却让卢杞撕的稀烂,那原本就极丑的青脸挤在一起,更显得可怖。

只可惜他太瘦太矮,若高一点壮一点,在后世扮演青面兽杨志都不带化妆的。

卢杞天生丑陋,自卑之下有着一颗阴毒嫉世的心,对比他出色的人都怀着恨意,更别说得罪他的人。

再小的事情,只要得罪他,他都会记在心里,伺机报复。

历史上就有这么一件事情,卢杞得唐德宗器重,升为宰相。

同是宰相的杨炎因为没有跟卢杞一起吃饭,而受到了记恨:在唐朝,宰相是要在办公的地方吃工作餐的。

一边吃饭一边商议正事是宰相之间的风俗雅事。

杨炎没有按照这个风俗来,卢杞就觉得杨炎看不起他。接着就受到他的污蔑,给贬罚到了崖州。

估计到死杨炎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没跟卢杞吃饭,从而引起的杀身之祸。

当然最委屈的还是颜真卿,他压根就没有得罪卢杞。

卢杞是单纯的嫉恨颜真卿才高,多次排挤他,甚至最后还将他丢到了叛军李希烈哪里去送死。

对于裴旻,年纪轻轻名动天下,万人称颂,卢杞固然还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心底的嫉妒早已满溢而出。

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明明嫉恨非常,却不得不认真研读背诵他的佳作。

这让卢杞跟吃米田共一样反感恶心:作为新晋的一代文宗,裴旻的文章与《三字经》是时下士林人人称道的文章书籍。

聚在一起,话题离不开这些。

或是发表感慨,或是探讨心得,

要是不懂,没拜读过,那就是落伍。

世人皆有一颗急于表现自己的心,而卢杞更甚。

他不甘于人后,想要向世人证明,他虽然丑,可是极有才华。

这点便如封常清一般,但是封常清确有真才实学,卢杞没有。

这初到京城不久,卢杞便有一颗名动京师的心,有心如裴旻一样,成为京畿重地的风云儿,多次对贺知章投送文章,以求一鸣惊人。

但最后都不了了之,还给张旭评为写的乱七八糟……

值得一说的是令李白成为众矢之的的罪魁祸首正是卢杞。

卢杞年岁与李白相仿,都是一辈人。

卢杞有着出色的家世,在长安却没混出个响亮的名号。

李白一个从巴蜀走出来的臭小子竟然成为了长安的风云儿,给贺知章称之为滴仙人,如何忍得了?

是故在李白得罪李邑的那一刻起,卢杞便开始不动声色的误导他人诋毁李白。

本来李白就没少招人嫉恨,经过卢杞的煽风点火,顿成燎原之势,李白也因之为千夫所指。

只是卢杞行事隐秘,无人知晓而已。

“子良兄,子良兄!”

卢杞突然听得外边的叫唤,脸色微变,慌手慌脚的将撕碎的《三字经》收集起来,往坐垫底下塞了进去,定了定神,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这才出去迎接。

“元长兄,光临寒舍,可有什么好消息?”

卢杞故作轻松的问道。

白衣公子目光在卢杞脸上略作停留,道:“子良兄这是未得到京兆府的消息?”

卢杞淡然笑道:“在下的消息来源可不比元长兄通透,范京兆怎么了?”

白衣公子悠然道:“范京兆旧事重提,令整个京兆府全力彻查廖千金的死因……”

“查就让他查呗!”卢杞无所谓的道:“这点我信元长兄,你做事,卢某放心,定不会给京兆府留下什么破绽。”

白衣公子慎重的摇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这世间就不存在什么绝对的事情,当年狄公升任大理寺寺丞,五十年前的陈年旧案都让他调查的一清二楚。范宇此人固然不及狄公那么厉害,却也不是等闲之辈。京兆尹是何等职位,眼红的不在少数。他却稳坐其位多年,相安无事,足见厉害……”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去了。

最后直接不说,改口道:“子良兄诓我,以你的才智,哪里看不透这点,定是知道这个情况了。裴国公果然厉害,这一出手,就要我们措手不及。原本是敌明我暗之局,现在他渐渐躲在了暗处,而我们却要应对京兆府的来袭,很可能暴露行迹。好一招投石问路,让我们除了祈祷上天,竟全无办法。”

卢杞无言以对,要是他真有确切的应对之法,也不会拿《三字经》出气了。

“总之现在不能动!裴旻正盯着呢,谁干涉京兆尹办案,谁给范京兆压力,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我们这里要需要加快步伐,好在一切都与我们预料的一样,他们终究是同盟了。现在唯独是太子未能跟裴旻连在一起,他拒绝了太子的邀约,这点是极大的麻烦……问题,又该死的出现在他的身上。”

卢杞抱怨了句,他发现计划每每到裴旻这里都会出现不大不小的意外,让他们不得不跟着改变。

白衣公子道:“这就是政治嗅觉!家父曾说过,有些人在政治场上左右逢源,凭借本能直觉规避危险。裴旻应是这类人,你看昔年陛下与太平公主之争,可谓势同水火。他却能得双方的欣赏,太平赠之豪宅,陛下委以重任,同时混迹在两者之间。如此人物,岂是等闲之辈。”

第四十二章 实在的太子

卢杞听自己的友人如此赞颂自己嫉恨的对象,带着几分不悦地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可不是元长兄的风范。”

白衣公子摇头道:“非我长他人志气,时是要让子良明白。裴旻不是易于之辈,不是我们以往对上的任何一人可以相比的。对于他,不能存有半点的侥幸。说句悲壮的话,就是不成功,便成仁。若非事态发展偏离了控制,我……唉!说这么多也是无异,还是好好策划下一步,赌上我们的一切。”

卢杞也知友人说的是大实话,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还有一部分还是因为他。

裴旻是西北军政的第一把手,实力最强的边帅,深得帝宠。在时机没有成熟之前,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有与之为敌的心。

但是阴差阳错的时局,将他们推向对立的局面。

白衣公子、卢杞最开始的目标只有一个,展鹏,那个武则天时期最可怖的谍报组织内卫的统领。

结果人家不买账,交锋的时候,将公孙姐妹牵扯了进来。

展鹏当年就是内卫中最出色的一个,对于内卫的手段,了若指掌,他以身非凡的身手反抗,与他们作对,成了他们的心腹之患,不得不除。

展鹏的软肋家人都在青羽盟的庇佑下,白衣公子、卢杞也只能对公孙姐妹下手,以逼展鹏现身。

他们并非不知裴旻与公孙姐妹关系密切,可事出有因,不得不做。

这个时候,白衣公子与卢杞还也不知裴旻与公孙幽已经私定终身,只以为双方是很要好的朋友。

身为江湖人,因江湖纠纷出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远在万里的裴旻,就算与公孙姐妹关系极佳,也鞭长莫及。

这也是白衣公子、卢杞动手的底气所在。

结果裴旻与公孙幽居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此事公孙幽隐瞒的极好,即便是公孙曦这个妹妹,也都刚刚知道。

知道了他们这层关系,白衣公子、卢杞行事慎重了许多,却也未多在意。

毕竟裴旻远在凉州,远水救不了近火。

然而世事无常,一个封禅大典,将裴旻从凉州召回了长安。

白衣公子、卢杞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心底是拔凉拔凉的,再精妙的布局,也比不上时势的变化。

他们不想惹裴旻,变成了不得不正面对上。

卢杞问道:“元长兄可有什么新的想法?”

白衣公子沉吟道:“为兄觉得,不能将希望寄托太子一人,必要的时候,将皇后也牵扯进来。要知道,我们这个皇帝,冷血无情,目无外人。对于现在的皇后,他可是厌之入骨。”

卢杞眼睛一亮道:“听说自从武婕妤嫁祸事发,陛下就未与皇后有过私下往来。关系差到极致……王皇后这一国之母却等同打入冷宫的待遇。”

白衣公子笑道:“不是听说,是事实。据我调查,王皇后的哥哥王守一确实有跟和尚明悟有过往来。这和尚明悟最擅装神弄鬼之事,武婕妤的诉控未必不实,我甚至怀疑这个明悟就是武婕妤的人。此外裴母作为新晋的诰命夫人,一直是王皇后最重视的座上客,她们的关系极为密切。”

卢杞惊喜道:“这可是一手杀招,我们大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是裴旻与太子,一方面是裴母与皇后,只要操作得当,大有可为……”

**********

就在白衣公子、卢杞密谋的时候,裴旻也得到了太子李嗣谦亲自拜访的消息。

“什么,太子来了?”

裴旻打了一个激灵,正如白衣公子形容的。

许是后世见惯了电视里的宫斗,对于朝堂的人际关系,他尤为重视,也特别留心,一直保持着居安思危的心态。

对于李隆基的心思,裴旻有着一定的了解,是以对于太子李嗣谦的拉拢示好敬谢不敏,对他的邀约,用婉转的态度拒绝了。

只是想不到李嗣谦竟然锲而不舍,找上了门来。

宁泽也大感意外,带着几分慎重的道:“东宫的卫率亲自上门通知的,说太子的车驾即到,让府中上下早作准备,隆重迎接。”

裴旻傻眼道:“这太子想什么呢,脑子缺根筋嘛?看不出来我信中的婉拒?不,不对……”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历史事件,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这个太子还真缺心眼,是个实在人……”

他想到了武惠妃陷害三王的事情。

历史上的武惠妃也就是现在的武婕妤,她一门心思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

在某一天,武婕妤觉得时机成熟,邀请太子李瑛,就是现在的李嗣谦,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入宫,说是皇宫里进了贼,请他们帮着捉贼。

本来,皇宫里闹贼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就算有个意外,抓贼这辛苦危险的活,也轮不到一个国之太子来干。

更何况武婕妤与李嗣谦的关系并不好。李嗣谦的母亲赵丽妃即是因为武婕妤而死的。

对于武婕妤这个“仇敌”,近乎荒谬的要求,李嗣谦、李瑶、李琚居然毫不怀疑设防,很实在的穿着铁甲要帮武婕妤抓贼。

而武婕妤转头就告诉李隆基太子与二王穿着衣甲要谋害她……

然后李嗣谦太子的位子没了,还被李隆基赐死。

实在,除了实在,裴旻想不到任何理由解释李嗣谦的行为。

这太子就是一个实在人……

“我的天!”

裴旻一拍脑袋,早知道就写的清楚一些了,没时间让他多想,忙道:“那卫率有没有说什么?”

宁泽不明白裴旻的心思,在他看来太子上门可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诧异道:“卫率就说,国公有伤在身,特来探望,也没说别的就走了。”

裴旻眨巴着眼睛,惊喜道:“那你没有说我在家吧?”

宁泽也意识到了什么,忙道:“没来得及说,卫率颇为趾高气昂的,通知了就走了。”

“那就好!”裴旻忙道:“你安排府中人,隆重迎接,就说我不在府上,一早就去仁德药堂找孙神医针灸了。我从后门走……”

他说着,迫不及待的从后门溜了。

第四十三章 逃往梨园

皇太子作为国之储君,排场自然不小。

东宫的存在本就拥有一定的实力,有着自己的幕府,官员配置也完全仿照朝廷的制度,还有一支类似于皇帝禁军的私人卫队“太子卫率”。

事故李隆基即便不让李嗣谦接受任何国事政务,他自己也有一定的力量排场。

百余太子率卫将长街堵的严严实实,黄色的车驾于国公府门前停靠。

李嗣谦一身华贵的蟒袍,虽然年少,但是配上李家皇族的优良血统,却也显得英气勃勃,在面相上是极为雅观的。

“草民宁泽,拜见太子殿下!”

宁泽领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佣人,作揖礼拜,也给足了面子。

李嗣谦还未说话,太子左卫率赵飞不满的叫喝道:“国公呢,太子驾临,竟敢不来亲自迎接?”

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话半点不假。

赵飞是李嗣谦的表兄,李嗣谦的母亲赵丽妃是天水郡人,其父赵元礼只是一个卖艺的乐人,赵丽妃的出身可谓相当卑微。

若非皇后无子嗣,太子之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李嗣谦来坐。

李嗣谦给册封太子,赵家也得到了庇佑提升。

赵飞则因亲属关系,给任命为太子左卫率,负责东宫与太子的安危。

赵飞能力平庸,但狗仗人势,没少给李嗣谦抹黑。

李嗣谦身为皇储,本就天资平庸,加上受人呵护奉承,根本不知世道险恶,就如温室里的宝宝一样,天真无邪,外加实在,特容易相信人。

但他本性是极好的,伸手制止了赵飞道:“不可无理,裴国公有伤在身,孤岂会在意这些礼节?”

宁泽忙道:“太子殿下误会了,并非国公不来接驾,实是这位卫率未等草民说清楚就离去了。我家公子今日一早,即去了长寿坊的仁德药堂。刘老神医现在是公子的主治大夫,每天都要给他施针活血。”

李嗣谦口上不在意,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听了解释,一切释然了,笑道:“原来如此,孤来的真不是时候。”

宁泽继续作揖道:“要不这样,太子先入府中就坐。在下派人去长寿坊通知我家公子,让他尽快回来。”

作为管事,宁泽并不清楚裴旻避开李嗣谦的缘由,但是这基本的礼数,他处理的极好,没有给李嗣谦任何坏的印象,影响到裴旻本人。

李嗣谦略一沉吟,道:“不用了!孤与刘神医也是旧识,这便去长寿坊,顺便拜会刘老。”

他说着示意赵飞起驾。

宁泽自不能违背李嗣谦的意思,恭敬的揖身相送。

目送李嗣谦离去,宁泽立刻找来心腹,让他抄近路去仁德药堂。

裴旻逃到了仁德药堂,刘神威正与梨老讨论着医术。

他们这对师兄妹算是对上眼了。

两人一个精于传统医学,一个精于苗疆蛊医。

一个有心了解蛊医,将之融入传统医学;一个以未能跟孙思邈学习传统医学为憾。

他们也都是明白人,深知自己到了一定的年岁,不可能有那个精力去掌握新得东西。

两人只能彼此配合探讨,以尝心愿。

“国公今日来的好早!”

对于裴旻的到来,刘神威明显不是那么欢迎。

裴旻也知自己打扰了两个医痴探讨人生,惭愧的道:“你们当我不存在,某只是来躲一人,过会儿就走。”

刘神威也不客气,更没心思了解情况,继续跟梨老说着医术。

裴旻在一旁听着,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也不懂,插不上嘴。

固然知道一些西医常识,可在这个没有西医必备器械的古代,说换血之类的知识,就跟拔苗助长没有什么区别,故而一句话也不说。

本以为躲在了这里,能够安心的渡过半日,让实在的太子明白,知难而退的道理。

却不想又得到了宁泽的警告,说太子直接向长寿坊杀来了。

“……”

裴旻听了有些欲哭无泪,明白了这太子非但实在,还很执着,无奈的对着刘神威道:“看来这药坊也不是安全之地,我得再找个地方?”

哪里最是安全?

裴旻寻思着。

刘神威这才明白裴旻躲的居然是太子,苦着脸道:“国公何必将麻烦往老夫这小店引?”

裴旻只能告罪,突然一拍大腿,想到了去处,笑道:“我知道哪里可以躲了,刘神医放心,太子要来,你就说刚刚给我扎了针,不久方刚动身去梨园。嘿嘿,我就不信了,太子有胆子找到梨园去……唉,不多说了,免得撞上,我这就走。”

他匆匆来,又匆匆走,马不停蹄的就往梨园去了。

到了梨园,裴旻自然不能说自己的躲着太子来的。

对于梨园的诸人,他还没有那么熟,一副以乐营将的身份来巡视的架势。

平心而论,对于乐营将这个职位,裴旻并不在意,相比李隆基这文艺青年,开开心心的当着龟公,裴旻却提不起兴致。

不过梨园有今日成就,裴旻也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尽管裴旻不太管梨园的事情,但是梨园的制度运转都是他拟定的。

他就如一个工程师,定了梨园舞部的运转轨迹制度,下面的人只要依照制度进行就可以了。

萧规曹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只是梨园舞部,现在梨园乐部也借鉴了裴旻的制度,培养挖掘新人。

李龟年的音乐才华自不用说,作为古之乐圣。在歌乐上的天赋,裴旻拍马比及不上。

可论及制度的规划,全盘的布局,裴旻能甩之十条街。

事实也证明了,一个好的制度,比一个优秀的人才更加重要。

李龟年即便有他的两个天才兄弟帮助,乐部的发展势头依旧比不上没有乐营将的舞部……

李龟年也不得不选择效仿舞部的制度,这才保持者与舞部齐头并进的势头。

得知裴旻的到来,舞部的副营将张野狐急匆匆出来迎接。

一路上给他说着舞部现在的情况,介绍了各个部门的运作,说的唾沫横飞。

裴旻闲着也是闲着,听的特别认真。

最后说道了人才,张野狐一脸的激动道:“最近梨园来了一位人才,只要给野狐五年时间,野狐有信心将她训练成不逊于公孙大娘的存在……”

他正说着,裴旻突然嘘了一声,让张野狐别吱声,悄悄往一处花丛走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凌波龙女

裴旻听张野狐汇报工作的时候,耳中听得“嗯呐嗯呐”的声音,很轻很弱,若非他武艺修为已到一定境界,耳聪目明,远胜常人,决计是听不到的。

这声音有些类似床笫间的那种声音。

裴旻隐约记得自己忍不住与娇陈欢好之时,因担心吵了睡在角落摇篮里的小七小八,娇陈尽力压着声线的声响。

似像非像,是与不是,不敢确定。

但这大白天的,若是发生白日宣淫之事,可是一桩丑闻。

裴旻悄然来到近处,不免啼笑皆非:一个小姑娘正半蹲在花丛后边,手里拿着一根鸡腿,“嗯呐嗯呐”的狼吞虎咽着。

她低着脑袋,两耳不闻周边事,一心吃着大鸡腿。

裴旻也看不见她的样貌,只从身形判断是个小姑娘。

张野狐见裴旻古古怪怪的,也跟着走了上来,见花丛背后的景象,勃然大怒,正想出声,却让裴旻制止住了。

裴旻挥了挥走,让他下去。

小姑娘吃的极为认真,对这一切竟然好无察觉。

直到张野狐离得远远地,裴旻弯着身子,靠在花丛上,笑道:“鸡腿好吃嘛?”

直到裴旻出声,小姑娘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抬起头,将鸡腿往裙下藏。

裴旻首先对上的是一双圆圆的眼睛,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乌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银一样灵动。嘴巴里鼓鼓的塞满了东西,半张脸充满了油腻……

裴旻见过不少绝色,对于美女早已没有一定的免疫力,可面前的这个少女依旧给她一种异样惊艳的感觉。

并非是那种让人心动的美艳,而是单纯的漂亮。

这少女弯眉如月,精致的五官犹如珠宝镶成,脸颊圆圆的,姣美而又莹润,闪动着迷人的光泽就如瓷娃娃一般可爱。

她身上的衣饰十分眼熟,金丝织绣的大红舞衣,发髻上戴着白茸茸的狐毛头饰,让她平添了几分调皮可爱。

“你是梨园的舞姬?”

裴旻见少女一脸的惊慌,却不回答他的话,又问了一句。

少女费力地咽下塞得满满的鸡肉,伸着头朝裴旻背后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气。她把手指竖到唇边,“嘘,小声点,你也过来,别让人瞧见了。”

裴旻大感有趣,面前这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精致柔润,新月般的弯眉如同画上去的一样秀美,唇瓣小巧而鲜嫩,每次红唇翘起,白嫩的脸颊上就现出两朵可爱的小酒窝,让人心生一股亲近的感觉。

翻过了花丛,在少女身前蹲了下来。

少女将吃了半根的鸡腿从裙子下取了出来,带着几分犹豫不舍的看了裴旻一眼,犹豫了会儿道:“我给你吃一口,你可别告诉张副营将。”

顿了顿,她打小报告似地说道:“他可凶了,不但不给吃的,多吃还要骂我。”

裴旻看了看鸡腿,看了看少女的裙下,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少女闻言更是笑得大眼睛的眯了起来,道:“是你不吃的啊,不是我小气。你可别告诉别人,说我偷吃鸡腿。”

裴旻听着少女的不打自招,笑道:“放心,我不喜欢告状。”

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受不了鸡腿的诱惑,大口的吃了起来。

似乎吞得急了,少女指着一旁的水囊道:“喂,把水递给我……”

裴旻这才发现,花丛里还藏着一个水囊,他挡着水囊了。

裴旻将水囊递给她道:“不至于吧,我听说梨园的待遇可好了,怎么饿成这样?”

少女拿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细喘着道:“那是别人,张副营将跟我有仇,就不让我吃饱,还不让我多吃肉。每每到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是大鱼大肉的,就我不是葵菜就是藿菜,要不就是薤菜韭菜的,哪里吃的饱。听说乐营将要回来了,我打算给乐营将说,让他为我出头。”

裴旻笑道:“你怎么确定,乐营将一定会为你出头的?”

少女问道:“你新来的吧!”

裴旻点了点头,不作回答。

少女道:“我们梨园的乐营将可是大英雄,专门惩奸除恶的。张副营将那么坏,将我骗到梨园来,说的那么好听,结果饭都不给吃饱,乐营将知道肯定会为我出头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大眼睛里透着一丝丝的崇拜。

裴旻虚荣心大感满足,奇道:“张副营将这么将你骗来的?我看他人挺好的。”

少女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道:“你别让他骗了,怎么说来的,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他。开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一上了贼船就变了。我后悔死了,在外教坊呆的好好的,偏偏听信了张副营将的话,来了梨园。”

说着,她带着一丝羡慕说道:“其实梨园也不错,好多大姐姐穿着漂亮的衣服,光着小脚丫,双手舞着彩带,太好玩了。就是她们不给我玩,不好……”

少女抱怨着,突然又沉默不言了。

“怎么了?”裴旻问道。

少女道:“想爹了,这里没有一起玩的朋友,也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梨园姑娘从花丛的另一旁路过。

少女突然低呼道:“不好了,我要回去练舞了。要是让张副营将发现,可就遭殃了。”

她看着手中剩余的一点鸡腿,全部塞进了嘴里,就着水咽了下去道:“这可是我们的秘密,别告诉别人哈!”

说着少女听了听动静,突然站起了身子。

裴旻正想说话,却让少女胸前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先前蹲着的时候,少女膝盖遮住了前胸,又因为穿着宽大的舞裙,加上身材娇小,大多时候都低着头吃鸡腿,也没察觉,此刻她站了起来。

裴旻这才发现那娇小的身体里,却有不一样的能量,就跟塞了两个哈密瓜一样。

“呃……”这视觉的冲击,让裴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少女灵巧的翻过了花丛,招了招手,往一方跑去了。

裴旻回过神来,喊了一句:“你叫什么?”

少女转过身子道:“谢阿蛮!”

裴旻听她名字忍不住一笑,念道:“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

凌波龙女谢阿蛮!

第四十五章 女儿国

张野狐一脸古怪的从暗处走了过来,忍不住道:“国公认识这阿蛮?”

裴旻心道:“久仰大名!”

李隆基喜好乐舞,人所共知。

他创建的梨园,汇聚了大唐诸多名家。

因为皇帝喜欢,盛唐时期宫廷乐舞机构教坊迅速扩大,乐舞艺人多达数万人。

尤其是梨园名家云集,高手如林。他们精湛的演技以及杰出的艺术活动,激起了当时倾国士女如潮如狂般的热情。

放眼盛唐乐舞,有四人最为出名。

其中名气最大的自然是杨贵妃,毕竟她是贵妃,李隆基的心头肉,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

杨贵妃的《霓裳羽衣舞》,可谓驰名中外。

但在当时还有三人足以与杨贵妃相提并论,分别是裴旻、公孙大娘以及谢阿蛮。

裴旻的《满堂势》,电光曜日,气冲斗牛;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天地低昂,舞动四方;而谢阿蛮的《凌波舞》,若龙宫仙女凌波微步,舞带葳蕤……

《霓裳羽衣舞》、《满堂势》、《西河剑器》、《凌波舞》也是盛唐最流行的四大舞曲。

正好分两文舞,两武舞。

裴旻还记得历史上谢阿蛮初次凌波起舞时盛大的排场:李隆基亲自打羯鼓,杨玉环玉指弹琵琶,宁王李宪也就是将皇位让给李隆基的李家嫡长子,吹玉笛助兴。还有马仙期击方响,李龟年吹觱篥,张野狐弹箜篌,贺怀智拍板……

不说李隆基、杨玉环、李宪这几人崇高的身份,马仙期、李龟年、张野狐、贺怀智都是当时最顶尖的乐曲名家。

也只有谢阿蛮的《凌波舞》,才能筹齐这般夸张的豪华阵容。

当然这都是以后舞艺大成的谢阿蛮。

面对张野狐这时的询问,裴旻摇头笑道:“不认识,不过这谢阿蛮挺有意思的,刚刚还向我告状呢,说你不给她吃饱。”

张野狐一脸苦笑,道:“这丫头,她就是属下之前说的那个人才。是临潼县东北新丰人,自小在舞蹈上别有天赋。给他父亲送到了外教坊习舞,表现的极为优异。国公曾说,梨园以人才为上,舞蹈以天赋为主,让属下多多物色人才,进行培养。”

“这谢阿蛮就是属下从外教坊抢来的,天赋超然。唯独性子不安分,许是到了长身子的年岁。吃的特别多,还不自控。专挑大鱼大肉,再油腻的食物也照吃不误。”

“国公也知道,这舞姬最注重身貌,尤其是阿蛮这种类型的,便如汉时赵飞燕一般,轻盈如燕。您能想象一个胖的赵飞燕在他人的手掌上跳舞嘛?”

裴旻真想象不出。

其实东方人的审美观都是一样的。

唐朝以肥为美,但是肥并不意味着胖。

肥与胖是两个概念。

唐朝是以面如满月、丰颊秀眉、腰肢圆浑为美,说的正是丰满。

唐朝遗留下来选宫女的诏书,无不是以“细长白者”为标准。

可见即便是唐朝,依旧将身形苗条,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这三点为主要审美特点,并非大胖子。

《凌波舞》裴旻没见过,只是从诗句里听过,但从诗句以及典故遗留下来的只字片语可以看出,《凌波舞》讲究轻盈,大意就是凌波龙女在水上起舞,唯有拥有水蛇腰的女子才能掌控自如。

谢阿蛮真要吃成一个胖子,那就不是凌波龙女了。

不是“噗通”的沉入河底,就是靠自己巨大体积带来的浮力浮起来……

那画面太美……

裴旻不敢想象。

来到梨园舞部深处,裴旻顿时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栋三层高楼拔地而起,外表大红大紫,修葺的美艳绝伦。

张野狐带着几分自豪的说道:“这栋楼的崖公亲自出资建造的,一共有五十八个演舞场地,能够一次性的容纳六百人同时训练。”

裴旻听得瞠目结舌道:“陛下可真是大手笔,换做是我,肯定不舍得。”

只可惜他当时不在,当时他要在,定劝李隆基不这么干。

历史上的梨园待遇很好,但凡梨园子弟,皆有田有地,生活极其富足,顶尖的那一票人的地位几乎可以与高级官员相比。

就拿谢阿蛮来说,历史上的谢阿蛮享受的就是正五品官的待遇。

这梨园越大,反而造成人才的参差不齐,够量不够精。

限制了发展不说,还给国家带来不必要的消耗。

现在既然已经建成,裴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走到近处,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大的牌子,上书“乐容楼”三字。

张野狐道:“这‘乐容楼’也是崖公亲自命名题字的。”

裴旻一看就是看出了这是李隆基的字迹,笑道:“乐容曰舞,陛下真是有心了。”

走进了乐容楼,裴旻让张野狐将所有舞部成员都叫来。

作为乐营将,裴旻也乘机与自己的手下认识认识,免得舞部两百余人,他只叫得出十几人的名字。

张野狐让人通传下去。

一个个闻讯而来的舞部成员汇聚在大厅之上。

裴旻登时觉得自己仿佛进了女儿国一般。

从各个训练房间走出来集合的都是莺莺燕燕的花季少女。

她们衣着艳丽,娇美可人,时不时偷偷瞄裴旻几眼,眼袋桃花,嘴含媚笑,交头接耳的轻声讨论着。

对于她们,裴旻到没有强求。

这舞姬不是士兵,不能以士兵的要求规矩对待她们,任由她们评头论足的。

裴旻本是长安的传奇人物,文武双全不说,还英俊气派,更有诸多情诗传世,正对堂下文艺少女的胃口,一个个都如后世迷妹一般,带着几分花痴的神采,渐渐的从偷偷,改为光明正大了。

裴旻让她们瞧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道:“我们舞部都是女的?”

张野狐轻声道:“原本有十几个男的,但都受不了,退了。”

裴旻有些理解那些男的感受,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对上这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子,能看不能吃,是不如眼不见为净,打量了张野狐一眼道:“辛苦你了!让你照顾她们,诸多不便吧?”

张野狐轻笑道:“不碍事的,姑娘们都很热心,我们很处得来,就跟朋友一样。”

裴旻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便在这时,方刚有着一面之缘的谢阿蛮“大汗淋漓”的来到了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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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很是满意

谢阿蛮刚刚偷吃了鸡腿,今日的训练课程压根就没有练,但为了表现自己的努力用心,这丫头用水将自己的鬓发脸颊都沾湿了,还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装相十足,演技也到位。

只是裴旻、张野狐对于谢阿蛮之前所干的事情了若指掌,此刻她装越像,越显得滑稽。

谢阿蛮显然也瞧见了站在上首的裴旻,以及一旁的张野狐。

“……”

一瞬间,谢阿蛮的智商已经不够用了。

她才十三岁,远没有成年人那般沉稳,惊叫了一声,双手捂着了自己的脸,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谢阿蛮虽单纯却也看出了裴旻的身份,想着自己先前跟裴旻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抹羞意涌上脸庞,慢慢的张开手指从指缝里“偷偷”眺望,正好对上那啼笑皆非的眼神,吓得手指并了起来,一颗心也七上八下,暗骂自己糊涂:应该早察觉的才是。

梨园并非没有男人,但是梨园的男性多是皮肤白皙,相貌清秀的小白脸。

毕竟干这一行的,品相还是很重要的。

不论是乐圣李龟年还是张野狐,自身的风格皆有伪娘属性,换一身衣服,化个妆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裴旻却不一样,作为一个边疆大帅,他的男儿气概不输任何人。

这事后人人都是诸葛亮,谢阿蛮此刻想着“诸多”破绽,肠子都悔青了。

但念着裴旻诸多英雄事迹,小女孩崇拜英雄的心态又忍不住偷偷的观望,十根手指一张一合的,极是有趣。

裴旻忍不住暗笑,这个谢阿蛮太有意思了。

随着人数的到齐,裴旻瞧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眼睛都有一种看花的感觉,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种情况。

这一屋子的舞姬多是十八以上的,就跟后世的选美比赛一样,个个都是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佳人。

只有谢阿蛮一个小女孩,想着先前闲聊时,谢阿蛮透露的想家的念头,心里明悟。

梨园走的是精英政策,能够进来的都是有着一定能力,取得一定成绩的人才。

如谢阿蛮这样的天才,可遇不可求。

除了她,没有多少人,能够在十岁出头这个年纪让梨园破例择取。

也就意味着小丫头在梨园里,没有同龄玩伴,难怪会露出想家的念头,显然是寂寞了。

“诸位姑娘们好!”

裴旻和善的露了一个微笑,跟她们打着招呼。

在他看来,梨园就是一个玩乐的地方,是所谓的精神粮食。

裴旻也不想将气氛弄得太僵硬,以轻快的态度面对自己的这一群异样部下。

两百余舞姬们纷纷回应,娇笑连连,胆大的甚至抛着媚眼。

整个梨园以李隆基、裴旻为尊,但是李隆基的身份地位太高,舞姬们心中固然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裴旻却不一样,固然一样有高不可攀的感觉,可不存在危险,也大胆的多。

裴旻无寻花问柳之心,但让一群千娇百媚的舞姬们围绕,心底还是颇为舒坦的,带着几分飘然的道:“在下诸事繁忙,梨园来得也相对较少。我舞部有今日之盛,也全赖张副营将与诸位的努力,身为乐营将却有些失职。今日招你们聚在一起,一方面是认识一下。另一方面也宣布几个政策……”

“首先第一点,以后我们梨园舞部将执行访亲制度,你们所有人每一月有一次接受家人来访探望的权力,哪一天,你们自己选择。”

裴旻话音一落,诸多舞姬先后欢呼起来。

她们都是花季少女,固然梨园生活富足,但却带着与世隔绝的味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能够获得与家人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

谢阿蛮更是透着惊喜,心底念道:“定是因为自己想家,乐营将才定这个制度的。果然乐营将是个大英雄大好人,张副营将就是个坏蛋……”

**********

皇宫,武德殿!

李隆基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合上了最后一封奏章。

高力士热心的给李隆基按着肩膀。

为了照顾李隆基,高力士特别学了推拿手法,技艺相当的高明。

李隆基舒适的呻吟出声,闭目享受了会儿。

高力士问道:“陛下可要休息片刻?”

李隆基答非所问的道:“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高力士应道:“到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太子找了裴国公!”

李隆基霍然睁眼,眼中瞳孔一凝,带着几分警惕的问道:“太子……他找静远做什么?”

如历史上的一样,李隆基有情更无情。

他对他的几位同胞兄弟推心置腹,兄弟情义可谓融洽到极致。

先天政变也可看出风貌,对付太平公主这个可怕的劲敌。

五王齐出,兄弟一心。

但是对于自己的儿子,李隆基却做不到足够的信任,反而有着一丝丝的警惕。

高力士将怀中的一封信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取过信来细看,越看越是恼怒,猛然拍案而起,喝道:“这叫什么话,什么是朕事物繁忙,代替朕探望静远,朕还没死呢,太子这是想干什么?”

这话说的过重,高力士直接吓得跪伏在了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隆基胸口起伏不定,反复看着手中的消息,问道:“力士,你怎么看?”

他自从封高力士大将军之后,一直都很亲昵的叫高力士为“高将军”。

这时却直呼其名,足见李隆基此刻的心态。

高力士不能不说,带着几分战战兢兢的道:“陛下息怒,太子年幼糊涂,或许只想为陛下分忧,应该别无他意。”

李隆基“哼”了一声,对于这种解释,显然不甚满意,说道:“太子确实年幼,受人蛊惑。朕要将太子的大夫、庶子、先马都罢了……一群无能之辈,只会教坏太子。”

想了一想,又将此事作罢。

而今封禅在即,实在不易多生事端。

生气过后,他又忽然笑了起来道:“也委屈静远了,四处躲着太子。从家里跑到了医馆,又从医馆逃到了梨园……现在时间太晚,不然朕真想去梨园陪静远一同玩乐。”

很显然对于裴旻东躲西藏的举动,这位李家三郎很是满意。

第四十七章 刺骨寒意

裴旻一个“访亲制度”,已经吸引了众舞姬的好感。

接下来他又颁布了几项福利,增加舞姬们的归属感,引得众人连连欢呼。

紧接着裴旻欣赏了舞部新编的舞蹈。

因为裴旻的身份特殊,今天又给她们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一个个的舞姬表现的极为卖力。

这里绝大多数的舞姬都是现在,唯有谢阿蛮才是未来。

对于这个未来,张野狐极为重视,也是因为太重视了,才对谢阿蛮管得特别严苛。

以至于给小小年纪的丫头带来了逆反心里,将之视为坏蛋敌人了。

对此裴旻特地跟张野狐商量了一下,开门见山的表示张野狐这种管教的方式不够理性。

“棍棒之下出孝子,严师之下出高徒!这话又对,也不对!”

口才向来是裴旻的长处,在朝堂上他就以能说会道而出名,应付一个张野狐那是绰绰有余的。

“对付不同性格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因材施教,才是最正确的方法!有些人就不适合特别对待,就如性格偏激逆反之人,越是严苛,越是强迫,越是激发她的逆反性子。阿蛮年纪小,性格单纯天真。对于这种小丫头哄比骂更惯用。关怀比严苛,更有效果!”

“对于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该哄则哄,该纵容包庇的时候,就好好包庇。只有让她觉得你好,她才会听你的。而不是成为她的敌人,让她讨厌你。小姑娘不喜欢你,自然就不会听你的。”

这一番话说的张野狐连连点头。

张野狐心底的郁闷也在此处。

放眼整个梨园舞部,他对谢阿蛮最是用心,最是关怀,结果没有得到回报不说,还受到了对方的讨厌。

这让感情细腻的张野狐很是受伤。

听到裴旻这番分析,也觉得是自己的方法用错了,苦着脸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裴旻如实道:“现在那个小丫头很讨厌你,想要她对你改观,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略一思索,笑道:“不如这样,索性一错错到底。我们来一个双簧,我装红脸,你装黑脸,双管齐下。小丫头现在或许不懂,等过几年懂事了,就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了。”

张野狐道:“也只有如此了!”

当即裴旻让张野狐将谢阿蛮叫了过来。

谢阿蛮很是拘谨,恭恭敬敬的说道:“阿蛮拜见乐营将,副营将。”

她低怂着脑袋,头都不敢抬。

裴旻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大老虎,不会吃了你,刚刚还不是聊得挺愉快的?”

谢阿蛮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撇着嘴,带着几分委屈的道:“那时又不知你是乐营将。”

裴旻道:“现在知道也不迟,刚刚跟张副营将说过了。以后你的膳食会得到提升,有鱼有肉,跟其他人一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吃鸡腿了。”

“真的?”谢阿蛮兴奋的抬起了头,那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欣喜瞧着裴旻。

“当然是真的!”

得到确认,谢阿蛮高兴的跳了起来。

“不过!”裴旻续道:“别高兴的太早了,这是有条件的。你多吃一个鸡腿,就得额外多练习小半时辰的舞蹈,免得你变成一个小胖妞,跟球一样。我可不想看见漂亮的小蛮,变成一个小胖妞。”

谢阿蛮愣了一会儿,眼睛渐渐弯成月牙,然后带有着几分得意偷偷笑了起来。

“没那么漂亮啦!”开心地摆摆手,小丫头故作无所谓地说道,随即又特别认真的道:“乐营将放心,阿蛮很喜欢跳舞,不会变成小胖妞的。”

谢阿蛮这小孩子的心太好懂了,张野狐在一旁看的瞠目结舌,自愧不如。

自己用了两年都没有得到这谢阿蛮的笑脸,这才多久,小丫头就让驯服了?

张野狐心里很不是滋味,让谢阿蛮跳一支最拿手的舞蹈。

谢阿蛮脸绷得紧紧的,对着张野狐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向着裴旻甜甜一笑,当即跳了起来。

谢阿蛮年纪不大,论及舞蹈水平只能算是可圈可点,技术一方比不上之前那些经过多年苦练的舞姬。

但是她跳的极为灵动,欢快的就如一只燕子,纵情飞舞,柔软的舞姿,轻盈的舞态,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

裴旻对于舞蹈有着一定研究,看得出来谢阿蛮确实是此道天才。

裴旻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谢阿蛮双手捧住脸颊,嘴角弯弯翘起,一边脸红,一边满心窃喜,作揖下去了。

裴旻在梨园待到黄昏。

他第一时间还不敢回府,小心翼翼的在门口瞧了瞧,确定李嗣谦这个实在太子没有傻乎乎的在府中等他,这才放心的走进府邸。

当天夜里,裴旻又去了隔壁孙府,询问公孙幽调查的情况。

只是一日,公孙幽也没有新发现,孙周与京兆府亦没有特别的消息。

两人只是聊聊家常,述说钟情,各自休息去了。

许是因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公孙曦很知趣的一早休息了,并未打扰他们。

翌日,裴旻在府中呆的无趣。

这也是身居高位的坏处,需要办的事情都由手下去处理,自己只能干等着消息。

在公孙幽、孙周或者京兆府没有确切的动向传来,裴旻就算有力都无处使。

念及此处,裴旻忍不住想起娇陈来。

要是她在,自己便可以另外一个身份去调查情况。

看了会儿书,裴旻担心太子李嗣谦贼心不死又找上门来,索性出了门找刘神威让他给自己针灸。

梨老也再一次施展了草蛊之术,帮助他复骨筑筋。

出了仁德药坊,还是正午时分。

裴旻想了想,再次来到了梨园。

在太子李嗣谦没有打消见自己的念头之前,梨园是他唯一的安全之所。

李嗣谦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来他父亲李隆基掌控的梨园。

这一次裴旻没有召见任何舞姬,而是找了一个安静的房间,独自练着书法。

这不过一个时辰,裴旻突然得到李隆基也来梨园的消息。

略一惊愕,裴旻赶忙过去迎接。

“见过陛下!能在这梨园相会,实是有缘。”裴旻作揖问好。

李隆基摆手道:“什么有缘,朕是专门找静远来的,昨天你躲来躲去的,辛苦了。”

李隆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裴旻蓦然生出刺骨寒意。

第四十八章 在茅厕里思考人生

李隆基这话常人听起来平淡无奇,但在裴旻耳中却好似晴天霹雳一般。

现在是午边,他刚到梨园不足一个时辰。

从皇宫到梨园,走得快需要半个时辰,走得慢差不多一个时辰上下。

李隆基作为皇帝,一言一行都受谏官注意。

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李隆基是不可能疾步快行的。

也就是说,他方到梨园不久,李隆基那边就得到消息了,然后从皇宫赶来。

若只有此事,倒也不足为怪。

昨天他躲李嗣谦并未四处张扬,知道的也就寥寥几人,而且大多都是他信任之人。

可李隆基还是知道了,而且说得如此随意,理所当然。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隆基掌控着这一切,他百分百的肯定这一切都是事实。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自己的一切行踪都在李隆基监视控制下。

这太可怕了!

裴旻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李隆基,对不起大唐的事情,可是想着自己身后有一双不知道藏在哪里眼睛盯着自己,还是忍不住毛孔悚然。

尤其是最近他为了公孙幽的事情,跟梨老这样的巫蛊师接触。

这要是让李隆基知道,他会不会多心多想?

诸多念头在脑海里闪过,裴旻脊背冷汗直冒。

好在多年的磨练,裴旻固然做不到泰山崩塌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超神境界,却也拥有足够的城府,很快调整了心态,道:“陛下说什么,臣可听不懂。臣为人处世向来堂堂正正……何况得陛下器重,臣在这长安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从不藏着掖着。”

李隆基“哈哈”笑道:“事实如何,静远心里有数。朕心里高兴,也不与你争辩。怎么样,多年未来,这梨园可还认得?”

裴旻自然顺着台阶而下,应道:“早非当年情况,梨园之变,让臣始料未及。不只是环境,在舞曲上也有诸多的创新,让臣大开眼界。”

李隆基当先而走,道:“朕一下朝就来了,还未吃午餐呢!静远陪朕一起喝酒看舞……”

在宋朝以前,古人大多遵循一天两餐制的。

不过这种习惯仅限于平民百姓,士大夫一级别的多以三餐为主,皇帝则多是四餐以上,基本上饿了就有的吃。

毕竟这天下就算再穷困,也饿不到皇上,何况现在是太平盛世。

裴旻跟在后面,心绪有些不宁,一种奇怪的感觉左右着他的思绪。

在梨园舞部、乐部的中间有一座专门为李隆基建造的宫殿。

随着封禅的事情渐渐拟定,李隆基格外高兴,一边邀着裴旻吃喝,一边看着梨园的歌舞。

裴旻显然不在状态,脑中有着万千思绪,一团乱麻,但与之前的一团迷雾不同,有一种忽略了什么的感觉。

想要静下心来细细分析,但在这种情况下又那里容得他静下心来?

有心放一边不去想他,又担心这种感觉消失了,事后回想抓不到重点。

浑浑噩噩的!

裴旻索性借口出恭,用最老套的尿遁,跑到了舞部,一头扎进茅厕里,思考着人生。

有人说在空间狭小的地方有助于人类的思考。

是与不是,裴旻不清楚。

但他此刻却靠在厕所的门板上,整理着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神秘东西。

他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在脑海里如放电影一样,快进慢放,从头到尾的细细思考。

一遍又一遍,值得怀疑的地方多思考几遍,无异议的直接略过。

明明就觉得答案在眼前,可就是抓不到那点头绪。

“嘭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裴旻心烦意乱的不予理会。

敲门声却越来越重了。

裴旻来了火气,猛地一开门,却见一到红色的影子往他怀里撞来。

裴旻吓得赶忙张开双手抱住,两脚一前一后,立地生根,凭借扎实的马步功底,挡下了了一撞之力。

低头一看,却是谢阿蛮。

谢阿蛮闭着双眼,一脸坚毅勇敢的表情。

“你干嘛呢?”

裴旻语气有些不善,这里的茅厕有好几个,为何挑有人的这个?

难道自己随便进的这个要香一点?

也许还真是如此!

裴旻看了一角的熏香。

谢阿蛮睁开了圆大的双眼,惊讶的瞧着面前的裴旻,道:“呀!你没掉下去?”

“……”

裴旻一时间跟不上谢阿蛮的脑洞,没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方才气笑了,一脚搭着屋门,将怀里的小丫头放在大腿上,对着那屁股就重重的拍了下去。

“瞎说什么呢……”

“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又是重重的一下,手感柔软,忍不住又打了一下。

谢阿蛮双手两脚乱蹬,委屈的道:“这不怪阿蛮,阿蛮亲眼见着你跑进茅房的。老半天都不出来,真以为你掉下去了嘛!”

“那你不会喊一声?”裴旻无言以对。

谢阿蛮道:“你是大人物,万一真掉下去了,传出去哪还有面子。阿蛮是为你好,为你考虑,你还打阿蛮。”

她说着嘟着嘴,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裴旻想着她是小孩子,也懒得跟她计较,将她拉了起来,见小丫头委屈的嘟着小嘴,眼圈红红的,本想伸手去抹她眼角的泪水。

谢阿蛮却将脑袋一扬,道:“臭臭的,才不要你擦。”

裴旻故作凶神恶煞的道:“屁股又痒了?”

谢阿蛮双手一抱屁股,吓得跑的远远地,向他做了一个鬼脸,远远的叫道:“下次就算你掉进去,我都不来了,哼……”

傲娇的小丫头,逗得裴旻一笑。

谢阿蛮一边跑,一边回头。

似乎过于在乎后边,反而忽视了前面的大树。

裴旻正想提醒,谢阿蛮却已经撞了上去。

“碰”的一声,抱着脑袋,谢阿蛮蹲在了地上,嘶牙咧嘴的。

裴旻看了茅厕一眼得出了一个结论:“在茅厕里,未必能有效的思考人生,却有给人怀疑掉进茅坑的危险……”

他大步走向谢阿蛮,蓦然间,脑中灵光一动,过于在乎对手,忽视了基本的东西。

谢阿蛮这一撞,却撞开了裴旻心底的谜团,一切如拨云见日,瞬间开朗……

“哈哈!”他大笑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谢阿蛮的面前。

第四十九章 扭着屁股的李隆基

裴旻来到近处,收起了笑脸,一脸心疼的道:“疼吗?”

谢阿蛮本来有些火气,但对上裴旻那心疼的眼神,委屈的点了点头。

“我帮你揉揉!”

裴旻说着拉开了小姑娘的手,熟练的给他捏揉活血。

这久病成良医。

裴旻右手中箭,动弹不得。但是手臂若长时间不活动,会有诸多的后遗症。

为此娇陈特地学了捏揉手法,在凉州的时候每天都为裴旻捏拿。

裴旻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试着捏一捏。

固然两者受伤的方式不同,但本质却是一样的,都是以活血为上。

“好了点没!”裴旻问道。

“还是疼!”谢阿蛮泪眼汪汪的。

裴旻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小七小八,心底一阵犹豫,但见谢阿蛮可怜兮兮的模样,想着她这一撞解决了自己心中的大问题,左右见四周无人,“呼呼”的吹了两下,道:“这样好多了吧?”

“嗯!”也不知是心里问题,还是什么,谢阿蛮竟然真的止住了眼泪,不哭了。

裴旻心道:“这对付小孩,果然还是小孩的方式管用!”

扶起了谢阿蛮,裴旻又劝慰了几句,往大殿走去了。

这了却了心事,裴旻也不再浑浑噩噩,精气神十足。

李隆基见裴旻绕着回到自己的位子,笑道:“去的可真够久的,朕都吃饱喝足了。再不回来,都要让高将军寻你去了……”

他是皇帝,那种话说不出来,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裴旻一脸尴尬,心底打定主意,以后说什么也不去茅厕思考人生了。

李隆基挥手让众歌姬舞姬都退下去,说起了正事道:“静远,朕今日找你,除了喝酒,还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裴旻起身道:“陛下请讲。”

李隆基道:“最近朝堂上多再商议封禅一事,诸多事物,一一定下。唯有亚献人选,一直在商讨。在朕心中,这亚献人选非静远你不可,但满朝文武却无一人举荐,朕也不好厚此薄彼。”

裴旻忙道:“陛下照拂之心,臣感激不尽。但亚献之选,臣万不敢当。臣是外臣,戍守边疆,得陛下器重,手握重兵。与我大唐一朝,以是前无古人。亚献兹事体大,真要有人举荐臣,臣利马得冲到他府上去质问他为何将臣置于油锅上烧烤。”

李隆基眼中透着一丝赞许,他这话固然是真心所想。

满朝文武,裴旻确实是最有资格也是功勋最为卓越的一个,但裴旻真有此心,与朝中诸多大臣一样,为了求名而争取这亚献之位,却不为他所喜。

亚献对一个臣子的名望提升太大,也太过重要。

尤其是封禅的亚献……

要不然当年武则天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更改祖训,亲自负责亚献之礼。

而今裴旻手握重兵,风头一时无两,要是再行亚献之礼,那名望之高,可就有喧宾夺主的味道了。

裴旻懂得急流勇退,将别人视为必争之物的亚献视为油锅。

这政治觉悟,让李隆基很是欣赏,佯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适合就是适合,哪有什么‘油锅’一说。不过你既不愿,朕不强求就是了。”顿了顿道:“那你说亚献的人选,以何人为好?”

裴旻笑道:“依照古制,以庙堂上功劳最大则优选。臣一外臣,哪里知道谁的功劳最大?陛下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心中自有合适人选,臣等着陛下圣断便是……”

真要他选,他肯定选择宋璟或者姚崇。

姚崇治世,宋璟治吏。

大唐有今日的盛世,这两位宰相的功劳是无人可比的。

只是如今他们一个已经给贬黜出朝廷,一个还不知能当多久的宰相。

至于其他人,固然有功,但与姚崇、宋璟相比,却要逊色许多。

裴旻知道就算自己提议姚崇、宋璟,也只是多一个参考人选,他们未必就能当上,还会得罪其他人。

与其这样,不如中立处事,各不相帮,任由李隆基自己头疼去。

李隆基将球踢给了自己,笑了笑,说了一声:“你呀……”也不说了。

他长身而起,道:“朕今日兴致颇高,露一手给静远悄悄。”

他手一挥,叫来了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再加上贺怀智。

李隆基亲自打着羯鼓,李龟年吹觱篥,贺怀智拍板,李彭年、李鹤年一个弹琴,一个击方响,组成了一个临时乐队。

羯鼓在这个时候号称八音之领袖,李隆基充当乐队队长,忘情的拍着羯鼓,还扭着小屁股,屁颠屁颠的乐呵着。

那里有半点帝王风范,简直就是一个文艺青年,要是将他的头发竖起来,那就是杀马特般的文艺青年。

裴旻看的啼笑皆非,不住的拍掌大笑。

也只有在醉心音律的时候,李隆基才会这般毫无顾忌的放纵自己。

裴旻看着李隆基突然想到了历史上的杨玉环,心底念道,“历史上李隆基如此钟爱杨玉环,固然有倾国倾城的原因,志同道合怕也是关键吧。”

他还记得历史上李隆基也因娇陈独步天下的琴艺,不在乎当时的她已经嫁人有心求娶,只是为娇陈拒绝了。

裴旻见高力士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向他招了招手。

高力士轻步走到近处,笑道:“国公可有吩咐?”

裴旻轻声道:“高内侍,不怕跟你说实话,今天可将我吓的半死,脊背都冒出冷汗来了。”

高力士眼角透着一丝微笑,奇怪道:“国公何出此言?”

裴旻道:“内侍休要装糊涂,陛下大意,不曾察觉。某真不信,你看不出来。”

高力士默认道:“那国公是想开了?”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想开了,这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裴旻行得正站得直,又何惧背后多一双眼睛,只是突然察觉,有些坐立不安而已。”

高力士笑道:“这便是了。国公只要知道陛下非常相信国公便可。其他的又何必明白,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好。还不如装傻呢!”

“受教了!”裴旻慎重的说道,高力士虽未言明,却也印证了他想,慎重道:“得高内侍这一席话,裴旻谨记在心,不敢忘却。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内侍尽管直言……”

第五十章 青龙真正的主人

高力士看着忘情的李隆基一眼,轻声道:“国公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裴旻略一沉吟,道:“可是去高府一会之约?”

见高力士认同,裴旻道:“当然记得,还一直为憾。内侍太忙,陛下离不开您。一年唯有个别几日能够回府,却不知什么时候抽得空闲?”

高力士道:“三日后,陛下特许某回府探亲。”

裴旻毫不迟疑的道:“那三日之后,旻登门造访。”

高力士躬身道:“某扫榻以待。”

两人定好邀约,一起看着李隆基的表演。

直至天黑方归。

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裴旻的行动越发的谨慎。

回府之后,裴旻立刻修书一封,让孙周通过他们自己的渠道送往凉州,向凉州求援。

接着在府中静等,直至天完全黑下来。

裴旻这才放心的翻墙而过,潜入了孙府。

公孙幽、公孙曦还以为没有什么进展,裴旻今晚不来了,两姐妹都准备睡去了。

彼此洗了澡,换了一身宽松的寝衣。

对于裴旻的到来,两人匆匆加了一套外衣出来相见。

“我先去睡了!”公孙曦一如既往的打算避嫌,还带着几分幽怨的撇了裴旻一眼。

裴旻忙道:“曦姑娘别走啊,今日找你们是有特别发现,一起参考一下嘛!”

公孙曦一声不吭的,找个位子坐下了。

以往她都会很亲昵的坐在裴旻身旁,今日却离得远远的。

裴旻想不到跟公孙幽的关系更进一步,反而生疏了与公孙曦的关系,想着此间事了,得好好的与她谈谈。

见裴旻如此慎重,公孙幽带着几分欣喜的道:“可是京兆府那里有消息了?”

裴旻摇头道:“是全新的发现,我们一直忽略的问题所在。不,应该是我误导了你们,受到了迷障误导。这才导致真相离我们原来越远了……其实你们已经一度逼近了真相。”

公孙曦听的是一头雾水。

公孙幽最先反应过来,道:“难道真是高力士?”

裴旻肯定的道:“在这点上,我没有说错,高内侍不是歹人。对于陛下的忠心,这方面毋庸置疑。当今世上,我相信找不出第二人比他更加忠于陛下。”

他也不卖关子说道:“青龙源于武后时期的内卫,作为昔年武后的耳目,人数可谓遍布大唐。神龙政变,五王复唐,武后被逼交出政权。看似一次重大的政治胜利,实际上所有参与政变的人,唯有太平公主一个是赢家,其他人都以失败告终,属于失败者。”

“即便张柬之、敬晖、崔玄暐、袁恕己、桓彦范受到了短暂的荣耀,封为异姓王,最终逃不了人死身灭的下场。”

“能够继承内卫的遗产,也只有太平公主,是故青龙为太平公主掌控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太平公主灭亡,谁是受益者?谁有资格权力接手太平公主留下来的遗产?”

“圣人!”

公孙曦城府不深,直接低呼出声了。

这连公孙曦都反应过来,公孙幽哪里猜不到,她的脸色早已变得难看起来。

裴旻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当年先天政变的一切经过事情。

先天政变,他参与其中,甚至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没有走进李隆基的核心团队,他深受器重不假。可李隆基只是将之视为一个能干之臣,有用之臣,就如姚崇一样……

很多事情,他都不参与其中。

比如对太平一党的清洗,接收太平公主这些年储蓄的巨额财富等等,都不是他能够介入的。

青龙,这股源自于武后流传下来的力量,真要存在,李隆基焉能放过?

裴旻一直以为李隆基身居宫中,不了解情况,是以有他人从太平公主手上接管了青龙。

直到今日,裴旻才意识道自己完全低估了李隆基这个皇帝。

青龙就在李隆基的掌控之下,而且他是刻意隐藏了。

所以才不为人知,即便是自己这样的心腹,也没有听过一点半点。

细想起来其实在这之前,已经有着一点点的迹象,只是自己没有在意。

当年姚崇为了让他一言堂更加彻底,正式对自己动手。

而自己当时恰好与柳齐物结怨,顺势而下,捅了姚崇一刀,拔掉了他的一个心腹。

他们这算是正式为敌了,但还未正式对决。李隆基便充当了和事老,敲打了他们一番。

有此亦可见,李隆基对于朝上朝下都非常的清楚,很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公孙幽苦笑道:“不太可能吧,话是如此说来不假。但是我们的对手是圣人?在这天子脚下,圣人要对付我们,还用如此大费周章?”

“不,我们的对手不是陛下。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裴旻伸出了双手,向下押了押,让公孙姐妹安心。在封建时代,除非是皇权旁落的乱世,不然与皇帝为敌就是自寻死路……

他笑着问道:“你们是怎么怀疑到高内侍身上的?”

公孙幽道:“我们剥丝抽茧的调查,发现对方的信息流向皇宫,这条线索最后在高力士那里终止……我们江湖势力,无法深入皇宫,也调查不下去了。”

“这就是了!”裴旻拍着大腿道:“线索并非是在高内侍那里终止,而是在陛下手上终止。陛下的何等身份?寻常人岂是说见就见的?”

“即便是我,未得传召,想要面见陛下,都要费一番周折,何况是一个耳目?高内侍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他就是陛下的手脚,若我没有估计错,情报是通过他传到陛下手上的。这也是你们将矛头指向高内侍的原因……”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他替陛下负责青龙的运作……”公孙幽眼眸亮了起来,“这个神秘人,就是我们的对手。”

“不错!”裴旻一手握着拳头道:“陛下的性子我了解,他是不会亲自掌控青龙的,他会将青龙交给他信任的人。而这个他信任的人,似乎并未踏踏实实的为陛下办事,而是别有用心。他存什么心思,目前还猜不透。但可以肯定一点,能得陛下信任的就那些人,青龙便由其中一人掌控……”

第五十一章 剥丝抽茧(二合一)

裴旻这不仅是分析,还从高力士那里得到了确认。

尽管高力士没有直接回答他,但言外之意却足以表明了意思。

李隆基确实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

现在几乎确定,青龙就握在李隆基的手上。

只不过就如明朝的锦衣卫一样,锦衣卫以驾驭不法群臣为目的,与御史台干的事情相差无几,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因为锦衣卫的权力过重,历代锦衣卫指挥使多出专权奸佞之辈……

李隆基虽未给青龙过多的权力,甚至于连消息都未透露半点。

但监察官员,兹事体大,李隆基定给了不少特权。

这特权在手,动了歪心思,也是理所当然。

对于人选,裴旻在来之前,已经锁定了一批人,对着公孙姐妹说道:“我们这位陛下向来好颜面,谍报这种事情传出去有损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名号,他只会将青龙交给最信任的那波人,而是还不问才略,越是亲近,嫌疑越大。”

李隆基的性子裴旻了解,他善于用人。

便如著名的宰相姚崇、宋璟、张说、苏颋、张嘉贞。开元初年,国家需要拨乱反正,李隆基用多谋善断的姚崇。国家渐入正轨后,要以法治国。打击政敌、招权纳贿、搞小集团的姚崇立刻下台,换成了为人耿直、讲原则有魏征之风的宋璟。

但是宋璟过于守旧,苏颋、张嘉贞又给李隆基提拔起来辅之。

文武双全的张说地位也渐渐提升,隐隐有取代宋璟的架势。

在用人之上,李隆基算得上是无可挑剔。

但是他自身有着致命的缺点,就是用人唯亲。

谁得他信任,谁就能得到重用,而且不管对方的干略本事。

便如王毛仲、杨国忠这类人。

王毛仲在皇宫里负责种菜种草,但是他却能网罗一种党羽,将握有兵权葛福顺、唐地文、李守德、王景耀拉拢至麾下,成为长安军方大佬,控制着皇宫一半军事力量。

杨国忠更是愚蠢无能,却身兼四十余职位,将原本就步入病态盛唐,整的入了膏肓。

毫不客气的说若不是关键时候涌现了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张巡、李泌、颜真卿、颜杲卿这一票人,让安禄山平推都有可能。

“高力士、王毛仲、王琚、姜皎、李令问、王守一、李守德、崔澄……”

裴旻报出了当前李隆基最为宠信的八人,这八个都是所谓的唐元功臣,也就是跟着李隆基在唐隆政变、先天政变里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一群人。

也只有这共过患难的这些人,才最得李隆基信任器重。

公孙幽沉吟道:“除去高力士就七个,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逐一监视侦察怕会打草惊蛇。”

裴旻自信满满的说道:“没有那么多,我们可以用排除法,有八人……”

他单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接着说道:“高力士最先除去,次之是王毛仲、王琚。王毛仲固然不屑,但他手握皇城重兵,负责皇城安危,不可能在兼顾他事。王琚也是一样,他在先天政变之后,参豫大政,拜银青光禄大夫、户部尚书,晋封赵国公,给世人称之为内宰相,负责大唐的钱库,诸事繁忙,也不可能再兼顾青龙的事物。”

“除去这三人,就还有五个!”裴旻的手指也随着他的话,从八变成了五。

公孙幽道:“王守一也可以去掉,裴公子身在凉州有所不知。随着陛下与王皇后的关系日渐冷淡,王守一这个驸马舅兄,地位越发的尴尬,已经不复当年恩宠。真要是他,现在他自身难保,哪有精力与我们为敌?”

裴旻认可的收了自己的大拇指,还有四个人选。

“李守德也可以除去!”公孙曦一直闷头苦想,带着几分兴奋的道:“这个人,我知道他。是个好赌之辈,三年前,他在京中豪赌,输得精光,欠了一屁股的债,躲在朋友家里,不敢回家。还是娘家人看不过眼,碍于名声,替他还了债。我觉得吧,这个圣人还不算坏,不至于让这么窝囊的一个人掌控青龙。”

“有道理!”裴旻笑着又收了一根指头道:“现在不就还剩三个了!”

公孙曦颇为得意,冲着裴旻微微一笑,随即却又放下脸来,看向一边。

裴旻苦笑道:“姜皎、李令问、崔澄,这三人确实最有嫌疑!姜皎是陛下最早的玩伴,在陛下还剩临淄王的时候,两人就一起走马斗鹰。这事还传的有些玄乎,说是某一天姜皎家里来了一位女巫,说会有皇上来他府上巡他。结果,当天,还剩临淄王的陛下来找他一起狩猎。姜皎从此对李隆基有求必应,金钱、马匹,凡是临淄王需要,姜皎都慷慨地奉送,从不吝惜。而今陛下投桃报李,对姜皎大见待亲,拜殿中监,封楚国公。”

“李令问亦差不多,都是跟陛下关系密切,走的很近。从而参与先天政变,青云直上。说实话,先天政变他们俩就是占个位,然后就是宋国公,左散骑常侍,知尚食事,不要太自在。”

“崔澄到与前两者不同,此人才华不错。陛下还剩临淄王时,他跟陛下居住在同一个里弄,关系密切。他有一个胞兄叫崔湜,是太平公主昔年掌控的五宰相之一,称左膀右臂也不为过。毒害李隆基的毒谋,就是他设计的……”

说道这里,裴旻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可记得当年在幽州蓟城的事情,当初豪商蒋博就是从东北求得毒药,给曦姑娘意外获得,这才结下的缘分。”

公孙幽、公孙曦也回忆起昔年之事,露出怀念之色。

公孙曦突然叫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当初蒋博好像说过崔湜公这三个字,好像崔湜才是他的上司。”

裴旻心中一动,道:“这也理所当然,蒋博再豪气,也不过是一商贾,太平公主是何等气魄,岂会与他为伍。我想若非兹事体大,连崔湜都不屑跟蒋博往来呢。”

当年蒋博的身份与他们而言是高高在上,如今早已不入他们眼里了。

“不对……”

裴旻顺势想到了元氏女,那就是一直潜伏在李隆基身旁,负责李隆基药膳的宫女。

元氏女隐藏的很深,是李隆基最信任的内侍之一,两人还发生过超友谊的关系,只是没有扶正。

每一天,李隆基都会服用元氏女配的赤箭粉,以强身健体。

如今看来,这个元氏女很可能就是青龙的成员。

为此,裴旻提出了一个设想:“青龙当初会不会掌控在崔湜的手上?”

他拍着大腿,自问自说道:“我觉得不无可能,你们想,就如陛下一样,太平公主是何等人物?她哪里会亲自掌控这无关紧要的东西?充其量也是挂个虚名,有人替他管理此事。而且我记得这个崔湜很有本事,他原本是宰相桓彦范的人,但见武三思势大,便出卖桓彦范,依附武三思。后来上官婉儿专秉内政,她又倒向了上官婉儿。唐隆政变之后,崔湜直接成了太平公主的人。他是最早倒向太平公主一党的……”

说到这里,裴旻“咳咳”的咳了两声道:“这个崔湜还有一个本事,因为出生于崔家名门,有才华长得俊朗,很会哄女人。他是通过出卖色相的方式,咳咳,讨得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的欢心的。”

公孙幽、公孙曦听到这里,俏脸儿绯红,如裴旻一样,故作镇定。

裴旻接着道:“值得一说的是,上官婉儿是武则天时期的内卫首领之一。崔湜与她是那种关系,想必也知道不少。从了太平公主之后,负责这方面的事物,可能性极大。甚有可能因为崔湜,太平公主才能最大限度的继承内卫。”

公孙曦好奇道:“崔湜都要毒害圣人,圣人竟没有株连崔澄?”

裴旻摇头道:“非但没有反而深得李隆基器重,甚至到了与诸王相聚,不谦让座次的地步。”

古人很重视座次的。

历史上就有过这么一件事情,李世民办了一个聚会,猛将尉迟恭见有人的座位在他之上,勃然大怒。坐在尉迟恭下手的任城王李道宗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尉迟恭直接痛打了李道宗一顿,一只眼睛几乎被打瞎。

可见对于座次,古人是何等重视。

而崔澄跟李隆基与他的几位兄弟聚在一起,亲昵到了不在乎礼节的地步,你坐上首,我坐上首,完全不在意的地步。

足见他们的关系是何等亲近。

“尽管崔澄与崔湜是两个人,可他们是同胞兄弟。有些事情他们更容易往来,我记得崔湜并不是立刻受到了清算,是被流放到岭南,直到事后,才给赐死。作为太平公主的干将,唯独崔湜一人事后清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一点点的宫廷秘事,诸多朝臣的往来,裴旻一点点的表露出来。

公孙曦忍不住道:“师傅直到的可真多,就跟街边的大娘一样,什么都了解。”

裴旻忍不住给了一个白眼,道:“你以为师傅有今日地位,全靠陛下信任?混迹官场,要看得多听的多说的少,诸多事情,看在眼里,听入耳中,记在心底,终有用到的一日。就如现在……”

公孙幽也报以敬重的眼神道:“如此说来,这个崔澄嫌疑最大!”

裴旻也不隐瞒,直接道:“在来之前,我怀疑姜皎。他是三人中最得宠的一个,而且也是最清闲的一个。我怀疑是陛下知道姜皎掌控青龙,故意不给他实权。看到你们,更你们说起此事,想到了当年的事情,顺着思路想下去,恍然发现崔澄比之姜皎嫌疑更大……”

他顿了一顿道:“若是能确定太平公主当年将青龙交给崔湜负责,就有八成的把握确定崔澄就是现在青龙的负责人,陛下向来有论功行赏的脾性。河西九曲地是我打下来的,所以我是陇右节度使。凉州的乱局是我平定的,他便任命我为河西节度使。要是青龙是崔澄从他兄长崔湜那里获取的,陛下十有八九顺水推舟,将青龙交给崔澄,让他负责。”

公孙幽道:“这点我来确定,展大叔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只要我们将彼此的消息共享,相信定能从姜皎、李令问、崔澄三人中,寻得罪魁祸首。展大叔给过我联系方式,应该能够联系得上。”

**********

长安崔府!

崔澄与李成器、李成义、李隆范、李隆业四王一并喝酒归来。

走入大厅,却见自己的儿子崔鸿正在厅中饮茶,叫了一声:“鸿儿!”

崔鸿正想着心事,回过神来,忙上前礼拜道:“父亲大人!”闻得浓厚的酒味,向来有洁癖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若非来人是他父亲,他早已离得远远的了。

崔澄走到主位坐下,问道:“最近可有什么事情?”

崔鸿笑道:“展鹏已经给我们擒住了,这老家伙无愧是昔年内卫统领,狡猾诡诈。诸多手段,都为他一一识破。这一次若非他们收买了他当年的兄弟,还真奈何他不得。”

崔澄道:“太好了,总算了却一番心思。只是不知,他到底查出什么,知道什么,告诉了什么人。陛下固然不同于与太宗、高宗,妖后那般,却也不想我们再度崛起。一但让陛下知道我们将青龙一分为二,一部分为他效力,一部分打着为太平公主复仇的旗帜,振兴家业,比不为他所容忍。我们早已今非昔比,一但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崔鸿底耸着头道:“父亲放心,孩儿亲自拷问过了。展鹏尽管什么都没说,但孩儿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将仇恨事情延续下去。可以肯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帮凶。连他的儿子女儿徒弟都牵扯进来,足以说明这点。”

崔澄点了点头,笑道:“鸿儿办事,为父自然放心。”他停顿了片刻道:“只是听说你最近跟卢家的孩子走的很近?”

崔鸿颔首道:“有些往来!”

崔澄肃然道:“不要跟他接触了,那小兔崽子就是坏胚子祸害,为父对上他都有些发怵。”

崔鸿作揖说道:“是!”

他嘴上如此说来,心底却道:“父亲是老了,一点魄力也没有。”

第五十二章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二合一啊)

崔鸿拜别了父亲崔澄,回到了自己的别院。

“公子!”

别院里,一个三十许岁的文士已经等候多时了。

崔鸿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严先生!”

严先生点了点头,道:“如何,还是不打算告之秘书监?”

秘书监正是崔澄的官职。

崔鸿摇头道:“一切如你所料的一样,父亲一如既往的持重。这还未开口,他已经不许我跟卢杞往来了。从他的态度看的出来,他是容不得我们冒险一试的。告诉他,只会坏事,也就没说。”

严先生道:“谁也不愿意冒险,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在我们掌控之内。秘书监如此谨慎,并不算错,只是我们等不了了。”

崔鸿脸上略显尴尬,但很快就为自负所取代,道:“想我崔家何等辉煌,即便是隋文唐宗这样的帝王,都以安抚为上。如今龙游浅滩,遭受鱼虾嬉戏。而今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若畏首畏尾,如何成就大事?我就不信,裴旻能走一辈子的运气!”

他说这话的语气充满了不甘,以及对自身血统的自傲。

作为五姓七望中位列第一的崔家,崔鸿若是生在太宗、高宗时期,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只可惜崔鸿生在了盛唐,武则天之后的唐朝。

世族起源于汉武帝时期,当时董仲舒提议“罢黜百家,首倡儒术”。

那个时代研习儒家经学的学者们,垄断了儒家孔孟一门经典学说的精髓,并在家族内部代代传袭,进而掌握了整个国家文化制度的话语权。

与儒家真正的老祖宗孔子的有教无类,完全走了相反的道路。

是以有些人说儒家禁锢了中国文化,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事实并非是儒家的过错,而是那些违背了孔子核心思想的一系列人干出的事情,让孔子这个老祖宗莫名背了黑锅。

孔子是第一个将文化传给世人,将知识普及寒门百姓的先驱,至圣先师。

他十数代以后的学徒违背了这点,结果黑锅却由孔子来背了。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孔子早已成了一杯黄土,他的棺材盖早就压不住。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儒家士大夫家族,他们通过联姻,相互结盟,积累声望,凭借对知识的垄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世族集团。

三国时期位于世族顶尖的袁家就是代表,四世三公何等辉煌。

抛去《三国演义》不说,以正史而论,三国初期,北袁绍、南袁术是汉末最强的两股势力,一南一北分别裹挟一群诸侯。

别看《三国演义》里袁术无能窝囊,实际上最初的时候,袁术的实力比袁绍还强,因为他是袁家嫡子,政治资源比庶长子袁绍更要丰富。江东猛虎孙坚,就是依附在袁术麾下的存在。

幸运的是二袁谁也不服谁,同室操戈,才让依附在袁绍羽翼下的曹操一点点的壮大。

最终曹操凭借雄才伟略逆势而行,击败二袁,成为天下霸主。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袁绍、袁术不相互为敌,齐心振兴袁氏。

曹操、刘备、孙策孙权,这些人就算有经天纬地之能,也得喝西北风,根本就没他们的事情。

为了安抚世族,曹魏的陈群提出了九品中正制。

从此时开始士族子弟,天生便有做官特权。士族官职越高,门第评定就越高,其子弟能担任的官职也就越高。甚至后世子孙哪怕是白痴弱智,也注定可以得到好的肥缺。而出身寒微的人,即使再有才能也被官场摈斥,只能终身沉沦下僚。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也由此开始。

世族大家的真正崛起也源于此处。

未来两晋五胡动荡的四五百年中,就算中原饱受五胡异族的欺凌,各个胡汉王朝如走马灯般的更迭。

世族大家一样茁壮成长,代代保持荣华富贵、常有功臣名人,始终占据帝国最高的政治地位,甚至左右皇权。

当然这些世族大家也并非没有真正的英雄豪杰。

保全东晋的谢安,创建北府军的谢玄,率兵北伐的祖狄等等,一个个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

可这并不能够掩饰世族垄断带来的弊端。

对于这种弊端,历代帝王都看的清楚明白,也一直穷尽心智来针对这个问题,但都效果不显。

尤其是太宗皇帝李世民,他针对世族可谓手段用尽,一边大量提拔重用了魏征、马周等关东寒士,让他们进入为中枢重臣,与高门士族相制衡,一边修《氏族志》,下令改以官位定高下,分九等。重新确定士族门阀,以此贬低崔卢王谢等山东和侨姓旧族,抬高关陇集团依托的关中士族。还将诸多建唐功臣和寒门大臣的门第也抬高进士族之列。甚至将自己的一众子女通过联姻的方式,下嫁功勋之后,形成战略联盟。

也就是以李唐皇室和关陇门阀为核心,同时包括建唐功臣、南北士族、各地寒士,以新的官职品级排定次序,扶植了一个全新士族集团,来取代繁衍三百余年的魏晋南北朝旧士族。

这番大手笔,也显现了李世民确实有着非凡的才略,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但依旧改变不了大局。

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了,武则天。

武则天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采用了铁血手段。

事实也证明了最好的政治手段,就是杀!

李世民的半辈子用心,成果比不上武则天的这一个字。

这位中国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以尸骨铺路,锐意革新,严重的打击以士族门阀和关陇功臣集团的同时,大量提拔寒门小吏进入官场,身居高位,参决政事。

虽然武则天在位时军事一塌糊涂,但她在打压世族方面的功绩却是毋庸置疑的。

崔家作为昔年的第一家族,受到的创伤也最是严重,早已今非昔比。

统治力大为减弱,士林也不再一味的以门阀为上。

放眼朝堂,寒门已经多于士族,尤其是首相之选,更是与士族无缘。

但是崔家固然没落,可他们依旧有着自傲自负的心思,依旧以身为五姓世家的一员而自豪。

重现昔年荣光是崔家子弟自小耳给提面命之事。

崔鸿也是自小给家中长老洗脑,述说着家族的昔日荣光,要他们引以为豪,以此激励他们重新将崔家推向巅峰。

不只是崔鸿,当年的崔湜、崔澄也是如此。

世族真正不容于历代君王的地方在于他们先家后国,以自己的家族为上,然后才是国家。

为了家族的利益,枉顾天下人的利益。

崔湜、崔澄他们一个将砝码押在太平公主身上,一个将赌注押在了李隆基的身上。

依照大局而论,崔家是支持太平公主的。

因为崔湜是太平公主的男人,虽然太平公主的男人不少,但是崔湜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个,还是国家的宰相。

一但太平公主事成,崔湜的地位自不用说。

崔家也会因此得到最大的利益,走向复兴的道路。

只是先天政变,五王齐出,兼之郭元振、裴旻等人的协助,太平公主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输了个彻底。

崔家就算有崔澄在,保全了家业,却也不可避免的失去了很多。

这也是崔鸿口中说裴旻走运的原因。

崔澄从崔湜手上接管了青龙。

但是青龙不只是昔年的内卫,还有太平公主自己的心腹。他们忠于太平,反对李隆基。

崔澄将之一分为二,以愿意归顺大唐的为李隆基效命,将那些死忠太平公主的通过崔湜那里得来的信物,控制着他们为崔家为世族效力。

这股暗处的力量,崔澄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崔鸿负责。

崔澄外表轻佻,内在却沉稳持重。他现在是崔家唯一一个在朝堂上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还握有青龙这样的利器,在崔家的地位极高,他控制着言路,一步步慢慢发展。

崔鸿最初依照父亲的脚步来走。

只是他年少自负,目中无人,走的有些压抑憋屈,明明握有强大的力量,却要装着孙子。

直到遇上了严先生,遇到了卢杞。

崔鸿如遇志同道合的知己,开始偏离了崔澄的布局。

变得激进,充满了扩张力,甚至开始招兵买马,也惹下了今日危局。

要是能够从头开始,崔鸿此刻定会选择不与展鹏为难。

但世上之事,并没有后悔药可吃,崔鸿自负自傲也不承认自己的错。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因为他是崔鸿!

是五姓家族中最有名的崔家子孙。

“对于展鹏,严先生可有想法?卢杞的意见是杀了,用千刀万剐的手段对付他,将他处以极刑,一泄心头之恨。”崔鸿咨询着严先生的意见。

严先生道:“不奇怪卢杞有这个态度,此人心思歹毒,固然是一号人物,必成大器,却也无法长久。”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心胸太小!因为展鹏,带出了公孙姐妹,扯到了裴旻,让他原本的谋划一改再改,不受控制。他自然要杀之泄愤……”

“可我们不一样。事已至此,杀了展鹏,无济于事。我们若胜,裴旻、青羽盟乃至于我们的敌人都得死,展鹏的儿子女儿徒弟等人,亦失去了庇佑。只要我们控制住他们其中一人,不怕展鹏不为我们效力。留着他,对我们有好处。万一,如果万一,失败了,再杀他不迟。”

崔鸿肯定的看着严先生道:“不会失败的,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一次我们直指陛下死穴逆鳞,连汉武帝这样的皇帝,触及他的逆鳞,都会丧失理性,狠得下手几乎杀尽自己满门。当今圣上,未必就比得过汉武帝。”

严先生也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崔鸿自然知道东风是什么,皱眉道:“只是那明悟和尚藏得极深,一时半刻,难以寻得。我看不如派人联系武婕妤,若明悟是她安排的人,我相信她一定知道那贼和尚的下落。”

“可以!”严先生赞同道:“既然要接触,索性达成战略同盟。让他给陛下吹枕边风,我们助她达成心愿,她帮我们获取高位。我们这个陛下,耳根子最是软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们还可以给裴旻上上眼药,告诉武婕妤说她落到今日这地步,全是因为裴旻帮着皇后。武婕妤若真是武家人,自会助我们狠狠的捅裴旻一刀。令我们的计划效果更好。”

崔鸿大为心动,激动的走来走去,双手一合道:“此法可行,当初太平公主没少在宫里安插眼线。大多给清洗了,还有一部分藏得深的,依旧能为我们所用。我这就让人去与武婕妤搭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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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公孙姐妹,裴旻回到了裴府。

想着当前的局面,一时间裴旻也无心睡眠。

拟定了对手,这只是一个开始。

如何与之博弈,对方会用什么手段,这些都需要重新开始规划。

想得头都有些大了,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唉!只可惜李林甫太不靠谱了……”

想到最头痛的地方,裴旻突然想到了李林甫。

这个大唐第一奸相,在旁门左道这方面有着别样的天赋。

对于政治阴谋,特别敏感,要是他靠谱,找他商议,定能在此事上助自己一臂之力。

念及此处,裴旻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看得出来,李林甫是那种吃在碗里,看着锅里的贪婪之徒。

他绝对不会满足手上的权力,任何时候,任何职位,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只要一有机会,他会如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开始向上爬。

只要有利可图,裴旻相信不管他对李林甫多好,这个王八蛋都会毫无顾忌的背叛自己。

可以用他,但绝不能信他。

只是自己除了李林甫,麾下诸多人才,大多都是大忠大义之辈,这政治场上的阴谋诡计,鲜有擅长的。

比之他都不如,又如何指望他们给自己出谋划策?

“看来,这方面的人才,我还是少了些。”

裴旻嘀咕了几句,突然间他灵光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大笑起来:“怎么将她老人家忘了,她老人家可是历经大风大浪,在武则天左右混迹的人物,何不向她请教请教!”

第五十三章 作客高府 国姝吕氏(二合一)

裴旻想到的人正是裴行俭的夫人华阳夫人库狄氏。

库狄氏可不仅是裴行俭的夫人那么简单,这个来至于西域的胡女,有这超凡的才智,深受当年武则天的器重,给封为御正。

御正职责主要是起草诏令、参与决策,相当于中书监,地位与上官婉儿是平起平坐的。

武则天以政治手腕称雄于世,库狄氏跟着学习了那么久,不说多,只要有个三四成本事,足以帮自己大忙了。

他并不急着去找库狄氏,知道了青龙的各种内幕,裴旻行事也越发的谨慎。

在没有应对方法之前,不给对方可趁之机,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方是上策。

接下来的两天,裴旻不是在府中静修,便是去梨园欣赏歌舞。

直至第三日,裴旻前往高力士的府邸赴约。

高力士住在长安兴宁坊。

兴宁坊又叫诸王坊,这里住的几乎都是皇亲国戚,是当时皇子集中居住的地方,有十六名王爷居于坊内,也称十六王宅。

高力士住在兴宁坊,也见他的地位确实非同凡响。

裴旻来到高力士府邸长街,街道上的冷清让裴旻颇为意外。

关于高力士的“传奇”,裴旻也听过不少。

高力士一年差不多三百六十天住在皇宫里,唯有个别几天能够回府。

这高力士一回府休息,官场上大小人物莫不如闻到腥味的猫涌上来,抓着难得的机会献殷勤,整条大街都会给堵满。

在一年前,高力士修了一口大钟,宴请公卿,规定击钟一次须纳礼钱十万,谄媚他的人多至二十杵,少者亦至十杵。

一个宴会就能赚千万钱……

还以为能够见识见识门庭若市的景象,却不想整条长街竟无一人。

别说拜访者,就连送礼物的都不见了。

裴旻满心奇怪的来到了府前,让人敲开府门,呈送拜帖。

府门大开,迎面走上来的并非是门房而是高力士。

“高内侍!”

裴旻心底恍然,忙下马上前打着招呼。

高力士出门来迎道:“国公来访,蓬荜生辉,请进。”

裴旻左右一见,高力士的豪宅,比周边的王侯府邸豪华高大的多,大笑道:“内侍这可不是蓬荜,听说高府有一山茶花园,里边有这天下所有的山茶花品种,美不胜收,今日可要好好观赏。”

高力士笑道:“那巧了,某就是在茶园请国公叙旧,让您鉴赏鉴赏新品种。在种茶花一道,某敢说当今世上无人比得上我夫人。”

说道自己的老婆,高力士是一脸的自豪。

裴旻也颇有兴趣,要知道历史上对高力士的老婆用的可是“国姝”二字形容的。

《诗·邶风·静女》写道:“静女其姝”。

自古“姝”意味着美女,国姝几乎就是国花的意思。

裴旻亦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给尊为国花。

高力士领着裴旻在府中行走。

裴旻发现高力士府邸的占地面积不亚于他的裴府,里间的陈设更在之上。

果然是土豪!

裴旻心底感慨。

其实裴旻平时不在乎这些,他真正的资产比高力士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名动天下的洮石就是他垄断的,可谓日进金斗。

还未抵达茶园,裴旻已经闻到山茶花特有的清香。

前走十余丈,来到了高府茶园。

入眼便见一个山丘,成片的山茶花遍布山丘之上,争奇斗艳。

裴旻并不懂茶花,但是基本的审美眼光还是用的。

山茶花以种类繁多著称,而这茶园里的山茶花包罗万象,不同的种类,不同的颜色,一眼望去有十数种之多。

它们相互穿插在一起,却不给人繁杂的感觉,就如一副画卷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如何?”高力士颇为自得的说道。

“太壮观了!”裴旻如实道:“我不懂山茶花,却也可以感受到此间主人的用心。”

这别院用山茶花点缀成花海,不止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若没有主人的细心呵护,也做不到这种奇景。

高力士道:“国公可知这茶园,您是第一个踏足此间的外人。”

裴旻忙道:“三生之幸,我夫人对于花草也颇为钟爱。不知日后可否也让她一睹此间风采。”

高力士一口应诺,不止如此,甚至还道:“高府大门永远为国公而开,即便某不在府中,国公亦可领着夫人前来。”

裴旻赶忙道谢,心底却莫名古怪,暗忖:“这是真话,还是客套话?听起来不像是客套话,你明明有了家事,还叫我来,就不怕脑袋上多点绿。”

顺着小道,从花丛中向上而行,裴旻发现整片山丘的土地都有些异样。

高力士道:“这每一粒泥沙泥土都是从苍山洱海运来的,那边是山茶花的故乡。那里的泥土,最适合这山茶花的培养。”

裴旻完全服气了。

李隆基为了杨玉环,万里送荔枝。

高力士为了他的夫人吕氏,竟然万里送泥土,而且数量还不少。

一直深入山茶花丛,裴旻在高力士的带领下靠近了花丛中心的亭苑。

亭苑中心有一女子正在上下忙活,拨弄着火炉烧着开水。

裴旻神色一怔,那女子斜对着他,只能见到侧面,可仅看侧面已经展露了那不亚于娇陈的姿容。

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来到近处。

女子也发现了他们,迎了上来。

裴旻从见女子正面姿容,忍不住赞叹一声“国姝”二字,她当之无愧。

女子有着一张特别精致的俏脸,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真是清秀无伦。

吕氏的美不同于娇陈,精通文学六艺,有若水中莲一般,拥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也不像公孙幽那般恬静睿智,似桂如兰,但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秀而不媚,清而不寒,仿佛是这一片山茶花孕育的精灵,生机无限。

高力士先一步介绍道:“这就是我夫人,吕氏。夫人,这位就是您的恩公,裴国公了!”

裴旻大感意外,不知如何开口。

吕氏盈盈一拜,脸上飘着几缕微红,轻声细语的道:“见过恩公!恩公不必奇怪,您公正英烈,救人无数,微末小事,自当不记于心。但点滴小事,与在下而言,却同再造,不敢忘却。”

原来当初吕氏随着父亲吕玄晤进京考科举。

红颜祸水真正的解释是祸水红颜。

吕氏无辜,但她的容貌却是一切灾祸的根源。因风华正茂,受到了京中官员的逼娶。

吕玄晤给诬陷下了大狱,吕氏求告无门,正好当时裴旻弄出了匿名检举制度。

吕氏鼓起勇气便弹劾了那个官员。

最终还了吕玄晤的清白,吕氏也渡过危难。

裴旻听吕氏提起此事,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情,只是当时他在处理杨矩卖国案件,没有亲自负责,而是让自己的属下接管了这个案子。

“原来如此!”

裴旻笑道:“在其位,谋其政,这是份内之事,当不上恩公一说。”

高力士邀请裴旻入座。

吕氏为他们上茶。

裴旻有些拘谨。

高力士道:“国公不比如此,吕氏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喜欢受人伺候,诸事都是自己动手。这整个山茶园,两千多株茶花,每一株都是吕氏亲手栽种,亲自照顾的。某心疼她,让她招些下人帮着照料。她却嫌弃下人什么也不懂,笨手笨脚。”

他的语气有些自傲,但说话却显得有些生分,有种相敬如宾的感觉。

裴旻左右看了一眼整片山茶园,由衷的说了一声:“佩服!高夫人不图富贵享受,以辛劳自娱,令人激赏,刮目相看。”

吕氏忙道:“奴奴可当不得国公这般赞美,只是喜欢而已。”

裴旻听着吕氏自称“奴奴”心底有些小小的别扭。

“奴奴”一般是妇女的自称,但吕氏嫁给了高力士,却可用奴奴自称,但又如何从少女过渡到妇女?

不过裴旻也看的出来,高力士很宠她,作为外人自然不好追究细节。

裴旻接过茶杯,掀开茶盖,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看着茶碗中的花瓣,略微一怔。

高力士笑道:“国公好薄荷茶,人尽皆知!今日不妨换换口味,这是吕氏亲自栽种的茶花茶,你尝尝味道。”

裴旻亦道:“我这爱好,人尽皆知,不管去哪作客,只要上茶,必然是薄荷茶。这首次不同,还不习惯了!”

唐朝原本唯有蜀中西有饮茶的习惯,是裴旻好茶,带起了整个大唐饮茶待客的风气。

裴旻细细品尝,茶水中也加了一点点的薄荷,有着薄荷的清凉,还有这山茶花的清香,只是少了茶叶苦尽甘来的感觉。

论及味道,比之茶叶更好入口,更好喝。不过还是茶,对他胃口,个人喜好习惯,不会因此改变的。

但此刻他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夸赞了番。

吕氏似乎很是高兴。

裴旻与高力士喝茶,聊着长安的事情。

他们这一次相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单纯的联络感情,就如后世聚餐一样,没有什么正事,瞎比乱吹。

裴旻一度想着自己要不要将青龙的事情跟高力士说说。

略一沉吟,还是决定不说为好。

跟高力士说了,等同跟李隆基说一样。

青龙是李隆基暗中安排的眼线,可谓藏的彻底。

自己一个外臣,连这细末的东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谁能保证李隆基不多想?

而且李隆基对于姜皎、李令问、崔澄的信任不亚于自己。

一方面可能打草惊蛇,另一方面,等于是公开宣战姜皎、李令问、崔澄他们其中一人。

不管是成是败,对自己都无好处。

尽管他问心无愧,可是在政治场上最先陨落的往往就是问心无愧的忠义之士。

能够置身事外的打赢这场仗是最佳的选择,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正面相对。

喝了茶,高力士先领着裴旻观赏了山茶花,又找来围棋手谈对弈。

高力士的棋艺绝佳,裴旻曾经领教过,下的特别用心认真。

裴旻善于布局,不管是战场还是棋盘,他的大局观极好,能够掌握局面的主动。

但是高力士细节把握的妙至毫厘,与裴旻的风格正是相生相克。

两人的棋艺输赢在五五之间,胜负取决于一子半子。

许是因为水平相当,他们下的尤为认真,第一盘棋牛刀小试便下了一个时辰。

第二盘更是从午边下到黄昏,中饭也顾不得吃,全靠吕氏精心准备的茶点,尤未分出胜负。

“我输了!”高力士将双手一摊,认输了。

裴旻道:“算是和局,还未到分胜负的时候呢!”

棋局还有的下,目前他是领先一目。

弈棋之道,不到最后一刻都有可能,领先一目算不上什么优势。

高力士道:“我可专门为国公准备了美酒,保证国公未品尝过,只是不知国公能喝几杯。”

裴旻不服了,道:“内侍说什么都行。说酒,几杯,也太小觑我裴旻了。”

高力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旻也顾不得棋局,大步便走。

来到一间雅居,侍女已经在堂中烧着美酒了。

闻着酒香,裴旻道:“中山冬酿!”

高力士道:“国公果然是好酒之人。”

裴旻道:“天下烈酒,莫过于冬酿。但是想要凭借中山冬酿,将在下醉倒,内侍可是失算了。”

中山冬酿是中国记载最早的白酒,在春秋时期,以名扬于世,更有千日醉之说。

古代流传的千日醉,说的就是中山冬酿。

两人入座。

侍女分别给裴旻、高力士倒满了酒。

在喝之前,高力士笑道:“事先说明,某这酒是杜康,这中山百年陈酿,某三杯就倒,可没法与国公共饮。”

裴旻还真没喝过百年的中山陈酿,听他说的悬乎,兴趣大增,说道:“我不管内侍喝什么酒,反正喝不过我!先干为敬……”

迫不及待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直上肺腑,瞬息之间,心肺如火烧一般。

“好酒!”

裴旻回味了一下,与他以往喝过的中山冬酿味道有些偏差,但感觉远胜中山冬酿,烈性十足,几乎不亚于后世的白酒。

高力士连连相劝。

裴旻放开了吃喝,还未尽兴,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有些燥热,还有些摇摇欲坠。

“什么情况?”

裴旻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这酒真的如此厉害?

念头闪过,人已经倒下了。

第五十四章 古怪 忘忧草(二合一)

裴旻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迷迷瞪瞪的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情。

当他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以是天光大亮。

陌生的床榻,陌生的环境,脑海中一片空白。

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仁,茫然的坐了起来,记忆一点点的浮现脑海。方才想起自己在跟高力士喝酒,然后自己就倒下了……

“是醉倒了?”

“不可能吧?”

裴旻一脸是不可置信,他的酒量在贺知章、张旭的培养下,以海量称雄一时,甚至到了不战屈人的境界。

当年他成亲结婚的时候,诸多人想将他放倒,看他出洋相。

结果都让他自身的气势所震慑,不敢灌他喝酒。

这么多年过来,他最多也就是喝高了,有些醉意。

脚步漂浮,似醉非醉,理智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并未真正的醉倒,更加没有到醉吐的地步。

昨夜仅存的记忆里,他喝得并不多,也就是斤把左右。

在后世听起来确实很多,但古代这很正常。

古代的酒度数很低,经过火烧之后,酒味散发,度数也就与啤酒一般无二。

当然昨天的中山冬酿确实非寻常酒类可比,作为千年前就给誉为千日醉的清酒。

中山冬酿可算是这个时代度数最高的烈酒,即便是北地苦寒的马奶酒都比及不上。

存放百年的中山冬酿更是拥有非凡的烈性,可不至于将他醉的人事不醒吧?

突然寒意涌来,裴旻打了一个激灵,双手抱着左右双臂,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赤露着身子,一件衣服也没有。

时近冬季,这关中的气候,日渐寒冷。

裴旻体魄健壮,却也受不住这样赤身暴露在空气里。

钻进了暖乎乎的被窝,裴旻叫了一声,道:“有人嘛?高内侍,可醒过来了?”

屋门打开,一清秀可人的侍婢推门而入,她手上还捧着一套衣物,瞧着被窝里的裴旻俏脸上微微泛红,笑道:“国公可醒来了,快要中午了。您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

裴旻现在赤身露体的,面对这么一个可人的侍婢,也有些害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侍婢手上的衣物他有些眼熟,但肯定不是他昨天穿来的那一套,问道:“我的衣服呢?”

侍婢轻笑道:“昨晚国公醉的厉害,吐了自己一身,奴婢拿去清洗了,这天气不好,还未干透。这是家翁一早让下人去裴府取的衣物……”

裴旻念着高力士想的周到,回过神来,忍不住带着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道:“我吐得厉害?”

侍婢道:“国公这是不记得了嘛?”

裴旻摇着头道:“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侍婢带着几分失望,含情脉脉的看着裴旻一眼道:“国公醉的厉害,吐了自己一身,家翁让奴婢们伺候国公洗漱,就在府中睡下了。”

瞧着侍婢的模样,裴旻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一个咯噔,迟疑道:“我昨晚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侍婢脸色一白,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裴旻佯怒道:“说,你骗不了我!”

作为一个手握十五万兵马的边疆大帅,他这一怒,极具威严,便是李翼德、折虎臣这样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虎将都要抖上三抖,何况是个小丫头。

侍婢吓得直接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道:“国公息怒,国公息怒。也没什么,就是在给国公洗浴的时候,国公将奴婢,将奴婢当成了尊夫人……”

“啊!”

这下轮到裴旻,手足无措了,低呼了声。

虽然自己一点记忆也没有,但是事关姑娘声誉,他却不能吃了不认账,“我们那样了?”

侍婢羞愧的猛摇着头道:“没有,没有。只是亲了亲,抱了抱……”

她害羞的脸蛋都要渗出血来。

裴旻也尴尬的不知怎么说了,心底却松了口气,真要上了,他也只能负责了。

只是他真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女的,心底特别变扭。

尽管觉得怪怪的,却也不好多问什么,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再问这问那也实在太没品了。

“抱歉,在下酒后失态,轻辱姑娘了。”裴旻也顾不得冷,用被子捂着自己的身子,对着侍婢一拜。

侍婢惶恐道:“公子严重了,奴婢因祸得福了才是。家翁昨夜以答应归还奴婢契约,从今日起,奴婢不在是奴籍,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了。姐妹们都羡慕了,再说了,国公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却也算不得吃亏。”

裴旻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侍婢说着低着头来到了近处,道:“国公请起,奴婢伺候您宽衣。”

裴旻脸色微微一变,忙摆手道:“这个,我自己来。我习惯自己动手了……不需要伺候,你去帮我打盆热水来!”

他这一丝不挂的,实不好意思露在外人面前。

要是单纯的将侍婢赶走,却也不太合适,将她支开,也顾全了他他的颜面。

侍婢将衣服放在床上,听命去了。

裴旻目送侍婢离开,呆了半响,脑中实在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担心侍婢回来,裴旻取过了裤衩,在被子里套了起来,往被褥里瞧了瞧,看了看安分守己的小兄弟,颇为意外。

离开娇陈已经有大半月了,这些日子里自己未近女色,每个早晨小兄弟都会起来抗议。

今天怎么这么安分?

听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裴旻也无暇多想,慌忙的将内裳穿上,站起了身来,将余下衣物一件件的穿起。

侍婢打来了水,上前帮着裴旻一起穿衣。

裴旻这回没有拒绝,由着她帮着打理一些细节。

洗漱完毕,裴旻心中又诸多疑问想问,问起了高力士的去向:“高内侍呢?”

侍婢替裴旻整平了衣裳,回道:“家翁一早就去皇宫了,吩咐我们好好伺候国公。”

裴旻挠了挠头,苦笑道:“内侍还真不将某当做外人!”

刷了牙洗了脸,裴旻吃了早午餐。

这主人家不在,自己也不方便久待,裴旻道:“却不知高夫人在何处,在下不打扰了,向她告辞……”

侍婢正想开口,神色却是微动,盈盈一拜道:“高夫人应该在内堂,国公不方便前往,奴婢这就去请示。”

裴旻自不疑有他,古人礼教之防深严,主人家不在,内堂外人是不方便入内的。

等了片刻,侍婢微微行礼道:“夫人说了,家翁不在,不方便相见,让奴婢送国公出府。”

裴旻怔了怔,这倒有些反常,只是吕氏不想相见,他也不能勉强,颇为遗憾的点了点头,出了高府。

让街上的寒风一吹,裴旻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竟然觉得有些寒意。

他体魄向来健壮,之前未穿衣服觉得寒冷,到没在意,如今穿了不少,还觉得冷,颇为怪异了。

想着昨夜不明不白的醉倒,裴旻一扬马鞭,直奔仁德药坊而去。

**********

长安,崔家!

“父亲!”

崔鸿在崔澄下朝回到府的第一时间,迎面走了上来。

父子两人心领神会的走向了书房。

崔鸿关上了门,轻声道:“孩儿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武婕妤,这次可能真的给冤枉了。”

崔澄神色肃然,问道:“此话怎讲?”

他手上的力量是为李隆基效命的,在武婕妤嫁祸王皇后此事发生后。

李隆基在当天就找他谈了一次话,让他了解文武百官的动向,看看有谁是站在武婕妤这边的。他好将之提拔,以为武婕妤翻案。

只是武家人给朝廷带来的危害太大,而且宋璟治吏水平奇高,朝堂上的诸多大佬多是干吏,分得清轻重缓急,多是与宋璟统一战线的。

只有少个别为了媚上,愿意站在武婕妤这边。

但是地位太低,不足以成事。

此事也不了了之,但崔澄看得出来,李隆基是真心想救冷宫里的武婕妤。

谁要是能将武婕妤从冷宫里救出来,必然得到李隆基的垂青,青云直上。

不过此举等于是同满朝文武为敌,也因有些顾虑,目前还没有人帮着武婕妤说话,也是这个原因。

但是如果王皇后罪有应得,武婕妤是无辜的。

此事实揭露,固然会受到颇多微词,却也不会陷入千夫所指的地步。

利大于弊。

崔鸿带着几分兴奋的道:“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皇后的胞兄王守一。此人不学无术,平时就倚仗舅兄的身份在长安潇洒度日,贪墨无度。皇后无后,皇后不得宠,他比皇后更要焦急焦虑。据我所知,他此前跟一个叫明悟的和尚走的很近,这个明悟和尚精于符厌之术。也就是说武婕妤并非诬告,实是却有此事。只是不知为何,是皇后技高一筹,还是另有原因。那个记载着陛下生辰八字的符咒不见了。”

崔澄来回渡了两步道:“此事为父立刻安排人调查,你也暗中去寻那明悟和尚的下落,只要一切属实。将武婕妤从冷宫里救出来,陛下定然不会亏待我们。此事若是属实。那王皇后必废,武婕妤即便是做不了皇后,却也会成为后宫的无冕之主,我们救了她,自然会受到回报,对我们大有利处。”

崔鸿道:“此事最好立刻跟陛下说说。”

“为何?”崔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

崔鸿沉声道:“孩儿发现王皇后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温婉贤惠。她的背后别有势力,她自己似乎拉拢了一批人为她效力,力量还不小。孩儿担心此事受他们挑唆,就此作罢。与陛下说明,一方面可以体现青龙的价值,让陛下更加器重父亲。另一方面减少不必要的压力。在我们为武婕妤翻案的这段时间里,谁与我们为敌,谁就是王皇后的人。”

他说道这里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几天崔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裴旻、青羽盟太过冷静,冷静的有些反常。

让他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有种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藏得那么深。

既然摊牌在即,不如先跟李隆基挑明,免得夜长梦多。

如此即便裴旻察觉了他们的一切,他们也可以如计划中的一样,将裴旻归为王皇后一党,让他同王皇后一同殉葬。

崔澄向来沉稳,迟疑道:“可如此一来,却也将我们逼入绝地,万一寻不到明悟和尚,陛下必将责怪我们无能。”

崔鸿自信满满的笑道:“孩儿有信心找到那个和尚,不瞒父亲,孩儿这里已经有他的线索下落了。”

崔澄看了自信满满的儿子,沉思了好一阵子。

崔鸿也知自己的父亲向来稳重,这种稳重在他看来就是魄力不足。

富贵向来险中求,一点险都不愿意冒,如何成就大业,又如何光复崔家?耐着性子,再三相劝。

崔澄受不住劝,同意了下来,道:“为父这便进宫,跟陛下说此事。你立刻落实明悟和尚,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寻得。他是关键……”

看着崔澄离去的身影,崔鸿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

裴旻一路来到仁德药坊。

今日难得,刘神威、梨老并未聚在一起谈论医术。

而是各忙各的,刘神威熬着药,梨老炼制着她的草蛊。

裴旻开门见山的道:“神医,梨老,麻烦你们给我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感觉身子有些虚,昨天喝酒,才喝了斤把左右,就醉的不醒人事了。”

刘神威、梨老闻言分别走了上来,一左一右给裴旻把着脉。

裴旻忍不住乐呵,这也太奢侈了。

刘神威摸着脉象,又看了看裴旻的脸色道:“脉象平和,脸色正常,并无异样。”

梨老却拿起了裴旻的手,认真的闻了闻,沉吟了片刻,叫了声:“小乖!”

红眼猴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看着裴旻向他龇牙咧嘴的,敌意满满。

裴旻对着猴子招了招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猴子小乖却是记仇,不甚领情。

梨老进屋取了一根消过毒的银针,在裴旻的手指尖刺破了一个小孔,挤出了一滴鲜血,笑道:“给小乖闻闻!别怕,有我在,小乖不敢咬你。”

裴旻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伸手过去。

梨老在一旁,猴子也不敢放肆,嗅了嗅,冲着梨老手舞足蹈叽叽喳喳的叫了一阵子。

梨老看着点了点头道:“国公怕是中了岭南冯家人的迷魂香了。”

第五十五章 四个问题

岭南,冯家?

梨老的话让裴旻神色一凝。

冯家在岭南百越曾经是显赫的望族,也是有大功于天下的一大家族。

这说到冯家就不得不说冼夫人。

冼夫人是广东高凉人氏,家族世代是南越的首领,占据山洞,部属有十余万家。她自幼贤明,多谋略,在娘家时,已能约束部下,行兵布阵,镇服百越。后来嫁给了高凉太守冯宝,两家合一,统帅岭表一地。

因冯宝意外去世,冼夫人以女子之身,扛下了南方大权,不但恩惠遍及百越,护着华夏南边疆土太平,还心怀忠义。大权在握,却不裂土不封王,极力维护国家统一。

隋朝结束南北朝分裂之后,冼夫人毫无条件的交出了大权,促成天下一统。

也因如此,后世的周总理称呼冼夫人为“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

冯家也因洗夫人的功绩,在岭南一代根深蒂固,直到武则天时期,岭南流人谋反案发,冯家人莫名受到牵连。

冯家因此凋零,冯家的后代冯元一被阉割,被岭南讨击使李千里进奉入宫。

冯元一为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改名高力士。

自己并未说从何处来,梨老并不知自己昨天去了高府作客,却说出了“岭南冯家忘忧草”,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裴旻问道:“忘忧草是什么东西?”

刘神威也感兴趣的看着梨老,他的长处是治病,对于各种奇门药物显然比不上梨老这位出生于湘西苗寨的巫蛊师。

但孙思邈号称药王,对于天下百草多有涉猎。

刘神威也从恩师遗留下来的手札中,读过忘忧草的记载。

梨老道:“那是百越深山特产的一种草药,一直为冯家占据控制,也只有他们知道栽培之法。后来冯家为武后所灭,忘忧草仅余少量分布在百越山林中了。忘忧草并没有毒性,也没有什么副作用,只是能够让人短时间内沉迷不醒。我苗寨镇痛蛊的药引就有忘忧草,接触过不少。老身或许可能闻错,但小乖的鼻子是我们常人的数倍,不会错的。”

刘神威接话道:“用我们的话来形容是迷药,但比常见的蒙汗药要高明的多,不易为人发现。”

裴旻有些傻眼了,实在想不透高力士为何这么干,自己似乎除了有些怕冷畏寒,没有什么异样,将情况说明。

刘神威道:“这纯属正常,忘忧草性寒,现在天气渐凉,寒上加寒,身体抵御不住,并不意外。我给国公开一个驱寒药汤,保管药到病除。只是忘忧草稀少极不易得,国公给人灌了忘忧草,定有用意。这东西一般是下三滥用在女子身上,国公一个大老爷们,倒也稀奇。”

裴旻听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想起了后世,诸多菊花不保的哽,心底有些拔凉拔凉的。

但念及是高力士,登时舒心了,就算他有心也是无力呀。

带着万千疑惑,裴旻让刘神威给他针灸调理了右臂,又喝了驱寒药汤。

这一碗热乎乎的汤药下肚,裴旻身上的寒意也随之消散。

带着满心的迷茫,裴旻回到了裴府。

高力士已经回到了皇宫,诸多疑问也得不到解释。

“等有机会,与高力士再会时再说吧!”

裴旻心底如此念着,回到了府邸,还未走进大堂,宁泽已经迎面而来,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裴旻。

这封信是昨天送到的,因为裴旻不在府邸,他一直贴身收藏,甚至一夜未睡,就怕出个意外。

裴旻一看信封落款有个裴字,便知信是何人所写了,收入怀中,回到了书房。

检查了一下封泥,确定完好无损,裴旻这才将信封里的信件取出来,足足有六大张。

如他想的一样,这份信是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所写。

裴旻不想牵扯太多,也不想惹人注意,用了最原始的方式信件交流。

相比他亲自前往,信件才是最隐秘的,只要操作得当,烧毁及时,通信是最绝密的方式。

坐在位子上,裴旻看着库狄氏给他的信。

只是看了一个开头,裴旻立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姜是老的辣。

库狄氏这开头的第一段就连续问了是个问题,让裴旻正视自己的身份。

他是谁?

身份如何?

地位如何?

受宠如何?

这四个问题很简单,可却点破了迷雾的关键。

他是裴旻!

是大唐势力最强的边帅,大唐唯一的两镇节度使,手握十五万大军!

地位整个朝廷几无相比者,几位宰相也唯有宋璟能够相提并论,其他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至于受宠,除了高力士不敢比,其他人,裴旻还真不虚。

就他这样的人物,别说是犯小错。

即便现在走出去,在大庭广众之下,杀几个无辜的路人,都罪不至死。

充其量就是下狱关几天,意思一下,有机会有借口就无罪释放了。

就如当年侯君集一样,侯君集率兵攻取高昌,但因私利作祟,在未奏请的情况将一些没有罪的人发配,又私自将高昌国宝物据为己有,令得麾下兵将四处劫掠,造成极大的影响。

可是中书郎岑文本以为侯君集是功臣大将,不能轻加屈辱,令之无罪释放。

在封建社会,很多时候,就是如此现实。

就凭裴旻的功绩、地位、身份以及受宠程度,只要他不弄得天怒人怨,杀个把无辜的人,犯些过错,根本就不是事。

当年的王毛仲也是如此,他将天子禁卫练成弱鸡,亲信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围堵有功之将,结果几百人打不过四人,闹出了天大笑柄,都未受怪罪。

足见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公正可言。

或许如传言的一样,“正义从来不会缺席,只会迟到……”

可迟到的原因大多都是主人自己太作……

对付他这样的人物,小打小闹就跟挠痒痒一样,大打大闹都要不了他的命。

只有将天捅破,让朝野震惊,让李隆基动了必杀之心,才能影响到他的存在!

库狄氏这几个问题,已经分析出了青龙即将采取的手段。

对方能够采用的招数唯有变节,谋反,也只有威胁到李隆基的皇位,才能让李隆基对之痛下杀手。

第五十六章 老而弥坚

接下来的书信里,库狄氏围绕长安的政局给裴旻做了详细的介绍。

信中明确的写道:“陛下英明神武不亚于太宗,但真与太宗相比,却有天壤之别。”

“太宗并非完人,然他能克制自己。而今陛下却做不到,对于自己人,他信任过度。对于外人,视如工具草芥。率性而行,不喜他人违背自己意愿。而今宋璟、苏颋二人,因武婕妤一事,已惹陛下盛怒。只是时机未到,未及处置。一但张说于朝中站稳。宋、苏二人必为陛下迁怒,从而清除出朝。”

“国公不凡且看,此次东去封禅。宋、苏二人定不为同行,张说为亚献者。待陛下回朝,不月余,宋、苏二人定获罪罚。”

裴旻看到这里,有些漠然以对。

不得不说库狄氏分析的太有道理了。

李隆基就是一个矛盾体,他有着明君的贤明,却也用昏君对宠臣的放纵,对于功臣的排挤不信任。

他能够提拔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姚崇、宋璟、张九龄这一票文武重臣,也能会听信李林甫、杨国忠、边令诚等奸佞的话,自毁栋梁。

造成了安史之乱,一边倒的景象。

裴旻继续看了下去。

“陛下是多情之人,又是无情之辈。对于他认可之人,盲目信任,视之若珍宝。对于不认可之徒,视只如草芥,弃之如敝履。国公能成为陛下认可之一,实是莫大幸事。”

为了表明自己此话的正确,库狄氏还在信中举了一个例子。

例子还是王毛仲。

王毛仲与典掌万骑的葛福顺结为儿女亲家,势力胶固,相互依仗,掌握皇宫大半兵权。

吏部侍郎齐澣劝说李隆基“顺典禁兵,不宜与毛仲为婚。毛仲小人,宠过则**,不早为之所,恐成后患。”

此事王毛仲并未受到任何异样,齐澣却给李隆基问了罪,说他离间君臣关系。

吏部侍郎,吏部第二把手,就这么让李隆基赶出了朝堂。

裴旻继续看下去。

“当前之势,并未了结。只因封禅大典,更为重要,压下了后宫之争。一但封禅结束,必然旧事重提。而且王皇后必败无疑,作为一个女人,完全失去了丈夫的信任器重,又无子嗣护卫。陛下是不会对他容情的,只待他清洗了宋璟、苏颋,令其他宰相主政,即会行动。”

“是以当下大事,唯封禅、王皇后,武婕妤之争,能够威胁国公。”

“阻碍封禅,与国公并无任何利处。老身认为,他们因不至于此事上大费周章。”

“王皇后,武婕妤之争是陛下心病。”

“此事也无任何公理公道可言,谁占王皇后这边,即是陛下的敌人。恰恰令堂与王皇后关系匪浅,细细说来也算是老身之过。若无老身奔走举荐,令堂未必能在诰命妇人中左右逢源。”

裴旻当然知道这跟库狄氏无关,真正要分个因果,他才是主要关键。

“若老身作料不差,对方定在此事上做手脚。”

“王皇后给置疑的关键是‘符厌事件’,而今国公却因廖家人与巫蛊有关联。换做是老身,必将两件事情混为一谈。”

“国公且想一想,王皇后以符厌害陛下未成,国公又与巫蛊师往来密切。以此诬陷国公有谋害陛下之心,与皇后串通一气,意图弑君,把持朝政。”

“国公莫要觉得陛下对您盲目信任,便觉一切无畏。皇家人最是无情自私,而今太子年幼,您大权在握,兵马离关中最是接近。一但关中异样,陇右军可直入关中勤王,左右局面。面对种种虚构的事实,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怀疑,他都不会冒险。”

裴旻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寒意直入脊背。

很多事情,他再有一点察觉,总觉得梨老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如今看来,对方是为了对付他而埋下的杀手锏。

细细一想,却有觉得不对。

对方用廖家十虎的时候,他还不知长安的情形了。

思量半响,裴旻心底明悟,念道:“定是如此了!”

对方用心歹毒,他们对于廖家十虎以及梨老儿子的身份了如指掌,将梨老引来,对付的不是自己,而是王皇后他们。

以符厌、巫蛊来佐证武婕妤的冤枉。

他们要帮着李隆基将武婕妤从冷宫里救出来,从而邀宠,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以获得更多的利益。

自己因为封禅突然就从凉州杀到了长安。

这一步他们显然预料不到,他们已经从截取的书信中知道了自己与公孙姐妹的关系,知道他们欺负了自己的老婆小姨子,定会受到反击。

面对这种情况,索性将自己一并拖下水,玩一波大的。

富贵险中求。

要是能够依据扳倒王皇后,扳倒他这个手握十五万大军的镇边大帅,他们青龙就可谓一战成名了。

如果真是这样,梨老与剩余的廖家人,真的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她炸的体无完肤。

“需不需要全他们离开,返回湘西?”

裴旻自语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左右渡步,脑中不断思考。

“不,不行!一但他们走了,贼人定会惊觉,从而潜伏下来。我不能在长安久待,此次不将他们一网打尽,未来必成祸害。无论如何都要在封禅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梨老他们是很好的诱饵,不能离开……”

想到这里,裴旻突然猛地一拍脑袋道:“真傻,险些将杀手锏给忘记了,我可是有一张无敌的杀招正在来的路上,怎么忘记了?梨老他们可以无视,现在关键的是王皇后……”

、裴旻来回走着,嘴里囔囔自语。

他无心与李隆基为敌,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必须站在王皇后这边。

武婕妤就是个祸害,裴旻不可能帮李隆基将武婕妤从冷宫里救出来。

即是如此,也只能选择在置身事外的情况下,保王皇后不为奸人所害。

裴旻脑中回忆这历史上的‘符厌事件’,他记得王皇后就是因为‘符厌事件’而给李隆基罢免的。而王皇后是给自己的哥哥王守一坑了。如今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莫名改变,反而是武婕妤自讨苦吃。

追击缘由,王守一是突破口。

第五十七章 不犯傻就是支持

王守一最近的日子极不好过。

作为当朝的国舅兼之驸马,王守一在“符厌事件”发生以前,小日子还是过得悠哉悠哉的。

这也跟李隆基与王家的关系戚戚相关。

王守一的王家虽源于太原王氏这样的大族,但却是很偏很偏的偏房,没有半点的政治背景。

也因如此,王皇后才能嫁给李隆基。

当时的李隆基为武则天软禁在宫中,李隆基是不可能娶名门望族增强自身实力。

那一段时间也是李隆基最为清苦拮据的时候,长达十多年之久。

在这十多年里,李隆基有一天生日想吃汤饼,也就是面条,但是一点面粉也没有。

王守一的父亲王仁皎心疼这个女婿,脱下自己身上的紫色坎肩换回一斗面,才勉强为女婿过了个寒酸的生日。

此事虽小,但李隆基是个顾念旧情,重情义的人。

发达之后,毫不迟疑的将王氏立为皇后,将王守一封为驸马都尉。至于王仁皎,从一品的文散官待遇,还将之视为后父一样照顾,直至开元七年病故。

有了这一层深厚的关系,王守一固然一无是处,无才无德,却也成为大唐身份地位最高的上流人士。

又是国舅又是驸马,双重皇亲国戚加身,还是太子少保,祁国公,能够比得上他的真没几个。

王守一天性贪鄙,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收受贿赂,积财巨万。

一个无能之辈,混到这个程度,正应了一句古话,大树底下好乘凉。

同样的,今时今日的王守一也成了另外一句古话的印证,树倒猢狲散。

王皇后的失宠,令王守一格外焦虑。

有本事的人,靠的是自己。

王守一这样的无能之辈,一但没了靠山,即意味着失去一切。

聪明人遇到挫折是尽出奇招妙招,愚笨的人,自然就是昏招迭出。

坑爹坑妹坑自己。

王守一勾结明悟和尚,以符厌之术,意图帮助王皇后成就则天事业,直接导致王皇后被废,他自己也给赐死。

当然这是历史上的事件。

因裴旻的出现,历史有了小小的偏差。

王皇后侥幸打了一个翻身仗,反而将武婕妤关进了冷宫。

现在世人都知道王皇后受到了武婕妤的陷害,唯有王守一明白,武婕妤并非是陷害,是确有其事。

实是因为王皇后得到裴母的告诫,安分守己,这才躲过了一劫。

王守一经此一事,便如那惊弓之鸟,称之为草木皆兵,毫不为过。

整天浑浑噩噩的,生怕东窗事发。

李隆基也不如以往那样,时不时的找他进宫玩耍了,原本围绕着身旁的那群狐朋狗友一个个都神秘失踪,大有孤家寡人的意思。

现在王守一除了一屋子的钱,什么也没有了。

到了今时今日,他才明白自己贪墨了那么多钱财,根本无济于事,一但有个意外,这些钱都要充公……

“唉!”

王守一长叹一声,抱着脑袋,傻傻的坐在书房里,胡思乱想。

“祁国公大难临头,还有闲情逸致的长吁短叹,某也是佩服。”

书房的角落,突然闪过了一个黑影。

王守一吓的几欲叫喊出声。

黑影却一个箭步逼到了近处,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搭在了王守一的肩膀之上。

“好汉饶命,我,我有很多的钱,好汉大可自取。”

王守一便如大神上身一般,全身抖动,如打摆子,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无半点血色。

黑影是一个蒙面黑衣女子,她摇了摇头,眼中透着一丝的不屑,厉声道:“你若不是皇后的兄长,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

黑衣女子说着,收回了刀,退后了两步。

王守一惊魂未定,念着黑衣女子先前说的话,战战兢兢的道:“你,你是皇后的人?”

黑衣女子不答反问:“娘娘可让你害死了,而今陛下、娘娘已经情绝,如若水火,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王守一哭丧着脸道:“我哪里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帮忙而已,看着皇后失宠,我心里急。”

他并不怀疑黑衣女子的身份,在他看来符厌事件是绝密,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黑衣女子一口笃定是他害了王皇后,显然是了解内情的。

“哼!”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道:“别说的那么好听,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着想,怕娘娘失宠,你也跟着失去这一切,身份,地位。才病急乱投医,造成了这一切。要不是事已至此,杀你无用,我恨不得现在给你一刀,让你带着你的愚蠢,见阎王去。”

王守一给嘲讽的无地自容,怒道:“我是好心干错了事,可结局并不赖。怎么说也将武婕妤打入了冷宫,给她了结了一个劲敌,是她自己不争气……”

他破罐子破摔,还想要说,却见黑衣女子露出了厉色,吓得闭上了嘴。

黑衣女子道:“一个满脑子肥肠的蠢货!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那个明悟和尚就是武婕妤的人,从一开始,人家就看中了你的愚蠢,为你设套,等着对付王皇后。要不是皇后谨慎,你这颗脑袋就没了。”

王守一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其实他隐隐约约有所感觉,只是如鸵鸟一样,将脑袋藏起来,不敢去想。

如今让黑衣女子挑明,恐惧再次涌现,王守一茫然的道:“那可如何是好?一但武婕妤以明悟贼秃为证,我们可就完了。”

黑衣女子哼了一声道:“别将武婕妤想得跟你一样幼稚,人家宁愿在冷宫里受累,也不用明悟,足见她的高明。现在满朝文武都在针对她,明悟的出现,只会让她陷得更深。唯有风波过去,无意间冒出证据,才能取得奇效。现在的关键就是明悟的下落,只要在武婕妤行动之前,找到明悟此人,才能化解此次危局。你与明悟往来最深,好好想想,他说漏了什么。他是关键……”

王守一双手抓着脑袋,十指都伸进头发里去了,好半响突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他在翠香坊有个相好,认识好久了,是一次无意间遇上,或许她知道那贼秃的下落。”

黑衣女子慎重点了点头,还嘱咐了一句:“你什么也别干,老老实实的呆着。只要你不犯傻,就是对皇后最大的支持……”

第五十八章 谁说的算

夜!

孙府!

裴旻与公孙姐妹相对而坐。

在他们的下手多了一位面貌平庸的女子……赵姝,也就是展如、展雪的师妹。

裴旻道:“明悟和尚的下落有了,他躲在了少室山藏身在少林寺,躲的可真好……”

少林寺算不上历史悠久,创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文帝元宏为安顿来朝传授小乘佛教的印度僧人跋陀,在与都城洛阳相望的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而成,起初叫陟岵寺。细细算来,也就是两百多年而已。

不过因为隋文帝崇佛,改陟岵寺为少林寺,并赐给少林寺土地一百顷,再加上其他赏赐,少林寺成为拥有百顷良田和庞大寺产的大寺院。

唐初年间,少林寺十三和尚因助唐有功,受到唐太宗的封赏,赐田千顷,水碾一具。

从此,少林寺名扬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

作为天下最大寺庙,少林寺里的和尚多达三千人,要从三千人中找一个和尚,却不容易。

赵姝惊喜的瞧着裴旻。

公孙幽、公孙曦也是一脸的意外。

公孙曦忍不住道:“这也太快了,刚刚昨天得到的消息,今天就调查到了?”

裴旻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在察觉王守一是突破口之后,裴旻第一时间联络了公孙幽、公孙曦,让他们安排人从王守一这里突破。

裴旻此刻可用之人唯有王小白,但他跟着裴旻多年,在长安已经有一定的名气。

在此事上,他是站在王皇后这边的,可就如库狄氏信中说的那样,帮助王皇后等于是跟李隆基为敌。

裴旻还想在大唐好好混下去,就算真的要与李隆基为敌,也不能表露痕迹。

所以他尽量避免用自己人去跟王守一接触,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青羽盟的赵姝是最好的选择。

赵姝是展鹏最得意的弟子。

对于她的期盼,展鹏这位内卫都统,更在自己的儿女展如、展雪之上。

其实论及天赋能力,展如、展雪比赵姝更胜一筹,但是赵姝有着先天性的长处。

这是展如、展雪不具备的。

那就是相貌。

赵姝的相貌平庸,身材平庸,体格平庸,一切都很平庸,是那种看了一眼,掉个头就忘记的那种类型人物。她可以乔装成任何人,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不会显得突兀,扮什么像什么。

平庸,就是他们这一行最大的优势。

别说当时赵姝是蒙着面,就算以真面目示之,过了十天半个月,王守一都可能记不得她的面貌。

裴旻以赵姝佯装王皇后的人,探出了明悟和尚的老相好柳莹儿。

随即裴旻调用自己在长安的情报网,展开对柳莹儿的调查。

锦绣坊早已是裴旻的情报站,原来的红牌之一的紫沁现在是锦绣坊的老鸨,也是情报站的总负责人。

翠香坊与锦绣坊皆是长安红灯区平康坊里的青楼牌坊,所谓同行是冤家,彼此关系并不融洽。

可翠香坊里的姑娘跟锦绣坊没有仇冤,反而对锦绣坊充满了向往。

毕竟翠香坊跟锦绣坊是没得相比的。

作为昔年长安第一牌坊,固然因为薛王李隆业为刺客挟持事件,受到一定的创伤,但随着裴旻的暗中扶持,加上原有的底蕴。

锦绣坊如今依然是长安第一牌坊,受到大众的追捧。

紫沁收到裴旻的任务,在了解了明悟和尚的老相好柳莹儿之后,直接暗箱操作将她挖到了锦绣坊,成为了锦绣坊的一位姑娘。

柳莹儿对于现在的东家自然不敢隐瞒,将明悟和尚的一切都交待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

柳莹儿只是看中了明悟和尚的钱,将他哄得开心。

明悟和尚却当了真,动了凡心,真以为柳莹儿看上了他的人,甚至透露了自己的行踪。

对于裴旻的故弄玄虚,公孙曦颇为气恼,不满的瞪了一眼,生着闷气。

“只是少林寺那么大,想要找一个人不容易。何况他未必会用真名,贸然寻找怕会打草惊蛇。”公孙幽一边思考着,看着裴旻道:“最好有办法将他引出来。”

裴旻忍不住道:“知我者,幽姑娘是也!”

他笑着赞了一句,随即道:“明悟和尚动了凡心,他有一个相好叫柳莹儿。走之前,留了一只信鸽给柳莹儿,让她有机会去登封与之相会。我们不知明悟和尚藏在哪里,但只要柳莹儿一放飞信鸽,他就会送上门来。”

紫沁自小在青楼混迹,见过不少世面,已经调查清楚了。

柳莹儿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一直有着联系。

彼此早就私定终身商议好了,只要筹够了赎身钱,一起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村里定居。

紫沁答应柳莹儿,只要帮了他们,就让两人得偿所愿。

公孙曦哼了一声,将头一撇,闷气更大了。

“不过我估计,未必就跟我们想的一样,那么顺利。”裴旻沉吟道:“我们是七转八绕,通过各种手段得知明悟和尚下落的。对方可不一样,他们有心将武婕妤从冷宫里救出来邀宠,一定事先联系好了。这种事情,他们无需调查,只要根据武婕妤的指点,他们立刻能够找到明悟,也许明悟已经先一步落入他们手上也不一定。”

“所以我们要做两重准备,一方面,用柳莹儿引蛇出洞,另一方面,广派人手,遍布入京要道。明悟和尚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没有眉毛,这没有头发的和尚,满大街都是,没有眉毛的和尚却不多,能不能将他揪出来,就看你们青羽盟的实力了。”

公孙曦得意的一笑道:“嘿,什么青龙,姑奶奶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一群躲在泥土里的地龙,比起真正的实力,一个青羽盟可以教训俩!此番就要让他们知道,在关中这块土地上,到底谁说的算。”

裴旻笑着赞了一句道:“有志气!”

公孙幽也道:“一直被动受敌,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力量吧。”

“拭目以待!”裴旻也想知道,青羽盟这个关中第一江湖帮派,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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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二合一)

长安崔府!

卢杞找上门,与崔鸿、严先生在后院相聚。

见四周无外人,他劈头盖脸的就问道:“明悟和尚已经来到长安了?他可是我们的关键杀手锏,万不可出半点差错。”

崔鸿闲情逸致的示意卢杞坐下来说话,道:“子良兄放心,为兄知道厉害。我们用了诸多障眼法,将明悟和尚藏得严严实实,保管万全。可以展开下一步的计划了……”

“太好了!”

卢杞哪里有心思坐下,激动的走来走去,不住地擦拳磨掌,大有大显身手的架势。

这一次的反击计划是他提起的。

当初崔鸿找他入伙的时候,卢杞就觉得崔澄太过保守,而且太过脱离大势。

大势是什么?

大势就是李隆基。

大唐经过张易之、张宗昌、韦后、安乐公主等人的胡搞乱搞,已经有了大乱后的景象。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

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何况李隆基又是一个贤能比李世民、李治,自律却远逊色两人的帝王。

面对这种局势,将青龙分为两部,与李隆基撇开关系,将暗处的青龙为世家效力,这种做法极其的不理智。

离开了权势的支持,青龙就是一个很寻常的谍报组织,充其量就是一个厉害一点的谍报组织。

有着这么一股力量,对于他们世家确实有帮助,可是这种帮助就如同一把刀,作用并不是很大。

卢杞对于权势很是痴迷,同时也看的很透。

他认真的研究过李隆基,对于李隆基有着一定的了解。

李隆基自幼在武则天的软禁下长大,他一生经历过三场左右乾坤的政变:神龙政变、唐隆政变、先天政变。

这三场政变他主导了两场,还有一场也与他的利益戚戚相关。

若不是五王扳倒了武则天,李隆基还是一个给软禁的皇子。

论及政变经验,李隆基这个皇帝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也是因为如此,他对于自己的皇位有着一股不安全的感觉,这也是他对太子这种态度的缘由所在。

在李隆基的心底,太子是他的对手更多于是他的儿子。

李隆基在得知太平公主有青龙这股力量之后,没有将之消灭,而是暗自收为己有,用意已经相当明显了。

卢杞对于崔澄的保守,恨铁不成钢,心中将他鄙视到骨子里去了。

换做是他,在先天政变的时候,必然会大势出击,将太平公主有关系的小鱼小虾一下子捞出来,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让李隆基重视青龙,依赖青龙的存在。

卢杞相信要是自己,现在他一定是李隆基唯一的心腹,甚至利用李隆基对政变的忌惮,左右他的思想将任何与之为敌的人都减除。

崔澄却放弃了这个机会,让青龙单纯的成为一个眼线,几年来没有任何可观的成绩。

卢杞首先提出了将青龙的力量最大化运用,让青龙成为李隆基手中的刀。

一把听从他们世家,却握在李隆基手上的刀。

只要这个目的达成,他们世家何愁不能崛起?

不只是崛起,还会重现南北朝时期世家的辉煌。

只是机会一个一个的错过,大唐渐渐已经走向了正轨稳定,没有机会让他们大展拳脚了。

但随着展鹏这内忧出现,引发了公孙姐妹、裴旻以及封禅这一连串的意外,兼之王皇后之前符厌事件以及李隆基对太子的敌视,不放心……

这一切的未知情况,反而促成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皇后是李隆基的肉中刺,太子是李隆基的眼中钉,在加上裴旻这个大唐地位最高,威望最高,手中十五万雄兵的边帅……

这三个人汇集在一起,那是什么效果?

王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她掌控着礼,就如汉朝的处女皇太后张嫣,她能够代替李隆基扶持太子登上皇位。而太子掌握着大义,他继承皇位是天经地义的。裴旻掌控者兵权,号称天下第一军的陇右军离关中不过数百里。

尤其是现在陇山古道的开通,从陇右到长安,一马平川。

他们三个人的结合,只要李隆基出了意外,完全有可能有机会发动一场政变,左右局势。

符厌与巫蛊的存在,将这一切连起来,就是一旁局。

卢杞、崔鸿觉得机会来了。

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卢杞哪里静得下心来,走来走去,顿住了脚步问道:“陛下那边怎么说?”

崔鸿带着几分不屑的说道:“还能怎么说?自古天子无情,陛下无情至此,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

王皇后是李隆基的患难夫妻。

都说患难夫妻情谊深,可在李隆基这里却看不到半点。

李隆基更加在乎武婕妤,所以符厌发生,李隆基在第一时间就站在了武婕妤这边,什么十年患难,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他眼中只有更得他心意的武婕妤,没有当初的旧人。

现在李隆基只想将武婕妤从冷宫里救出来。

至于王皇后的死活,全然不顾的。

“那就好!”卢杞道:“现今陛下越器重裴旻,一但事发,他就会越失望,越觉得无人可信。到时候青龙将会委以重任,最好能够成为当初的内卫,成为一个公开的朝廷机构。”

对于这种情形,崔鸿、卢杞、严先生可谓期盼已久。

崔鸿问道:“明悟和尚已经完全掌控,无需多虑。梨老婆子现在情况如何?”

他们是分功而动。

崔鸿负责明悟这条线,梨老婆子由卢杞负责看着。

卢杞带着几分傲慢的道:“他们完全不知危机来临,在仁德药坊治病医人呢。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那就好!”

崔鸿、卢杞相视一笑。

**********

长安,夜,大通坊!

长安的规模极大,作为历史上第一个人口过百万的大都会,固然整个长安城不论布局结构,无可比拟,始终避免不了贫民区的存在。

长安的人流走向是北密南疏,越靠近皇城,靠近东市西市的越是密集。

反之亦然!

离皇城越远的南边,自然越稀疏。

大通坊就是位于长安至南的一个街坊,人流稀少,多是地方百姓贫民居住的地方。

不过就算是百姓、贫民却也不脏不乱,尽显国都的风范。

公孙曦一身黑衣出现在大通坊南街的一座废弃的寺庙里,眼中燃着熊熊战意。

吴远同样一身黑衣,这位长安吴家的少主,自裴府外让裴旻击败之后,对于裴旻的敬仰,滔滔不绝。

因为公孙曦是裴旻的徒弟,爱屋及乌,对之也颇有好感,跟着加入了青羽盟。

一晃数年,当年年轻气盛的长安青年一辈的第一快刀已成成长成为了一位稳重的江湖游侠。

面对公孙曦急公好义的性子,吴远已经由衷的生出了敬慕之心。

他是知道公孙幽才是真正的青羽盟的主事者,但是相比睿智的公孙幽,他更加敬重,只有公道而无大脑的公孙曦。

觉得这种人最是纯粹,她的心思心意不掺杂半点的私利。

“盟主,就这小小的一个院子,也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吴远擦拳磨掌,自从青羽盟走上正轨之后,江湖拼斗明显少了。

他们成了有组织有记录的队伍,遇事先讲理,讲不了礼了,再动手。

而青羽盟现在的实力,还真没有多少人愿意动手的,有了矛盾,大多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鲜有这般大规模的动刀兵之事。

吴远甚至都觉得自己的刀,都要生锈了。

“心里窝着火呢!”公孙曦想着府中那两人不经意间的秀恩爱,心底就来气,道:“等会儿我冲在最前头,你们都跟上。能不要人命,尽量不要人命。要是对方,向你们下死手,也别客气。总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别伤了自己。”

“明白!”

于吴远一起应声的还有二十余人,他们一个个都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就露两个大眼睛。

随着黎明时分的到来!

公孙曦低声道:“跟我走!”

来到大通坊正中央的一处宅院外!

公孙曦一挥手,道:“吕翔,你带着十人守着四周,不要放过一人。张妮,你开门,其他人跟着我一并进屋,将屋里所有人都擒住。”

她这一声令下!

二十余黑影立刻分为两部。

那个叫张妮的黑衣人也跃众而出,她灵活如猴,轻易的翻过了矮墙院,从里面打开了门。

公孙曦当先而入。

推开房门,门竟然未锁。

略一迟疑,一道人影由上方凌空下扑,手中利刃化作一道长虹,电闪般向公孙曦刺去。

人影未藏身于门后,而是躲在了门外的屋檐之下,将心理战术把握拿捏的极为到位。

正常人都会将注意力放在屋内,而不是屋外。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公孙曦!

公孙曦固然行动有些莽撞,可她从未吃过亏。

因为没有几人打的过她!

拳头硬,就是道理。

公孙曦的拳头可能不硬,但她的剑法足够刚。

她身形一转,朝霞剑回身一架,恰好挡开对方凌厉的一击。

随后公孙曦长剑下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偷袭者的右肩刺了进步。

公孙曦长剑收回,人已经冲进了屋里。

吴远一脚将偷袭者踹飞,上去不了两刀,将对方的手脚都制住了。

公孙曦一入屋中,立刻感受到了三股寒意,一前一左一右向她袭来。

她眉头一挑,像一只充满活力的矫狐般,一弓身从三人的缝隙里冲了过去,甚至还未转,已经回手攻向了后方。

她的剑本就诡异刁钻,如今在这黑夜中,更是神出鬼没若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剑亟过一剑,一剑比一剑狠辣。这以一敌三,把对方三人迫得连连后退,狼狙万分,一并从屋内退到了屋外。

“当、当、当……”的三剑,三人的武器直接给挑飞。

公孙曦也不乘胜追击,继续反身想里屋杀去。

吴远一人给了他们一下,将他们打晕。

张妮看着风风火火,怒气勃发的公孙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拉着吴远道:“远哥,盟主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她这种打法,还要我们做什么?”

吴远也有些傻眼,这各中详情,他哪里知道。

“也许是天癸来了,心情不好!”身为女人的张妮,带着几分八卦的揣测到。

“瞎说什么!”吴远在张妮的脑袋上敲了敲,心底却也这么认为了,说道:“他们去帮……”

他忙字还没有说出口,已经听到屋里传来的三声惨叫,改口道:“去善后……”

类似的情形不只是出现在大通坊。

归义坊、大业坊、安义坊、永崇坊、常安坊、永和坊还有长安城郊等多个市坊宅院都有类似的现象。

**********

相比公孙曦的发泄怒火,公孙幽则在孙府中坐镇大局。

而裴旻在一旁陪着,跟她闲聊。

裴旻的担忧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对方确实比裴旻他们快一步。

崔鸿、卢杞借助太平公主原来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跟武婕妤搭上了线,直接知道了明悟和尚的动向,并且先一步通过暗号引信将对方接往长安。

不过裴旻的举动并非无用之功。

明悟和尚贼心不死,色心不改,用信鸽的方式背地里联系了柳莹儿。

这告之了柳莹儿,等于告诉了裴旻他们。

也让他们知道明悟和尚已经再来长安的路上了。

青羽盟针对这条消息,在通往长安的道路上部下重重眼线,不论水路还是陆路,都布满了青羽盟的人。

最终在一艘不起眼的货船上发现了猫腻。

只是对方也是诡诈非常,多番布下疑阵,让青羽盟的人失去了踪迹。

不知明悟和尚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最终公孙幽接着公孙曦的口,下达了新的命令。

没有必要一个个的确认,将所有可疑的地方都一锅端了。

反正都是青龙的栖息地,不踹白不踹。

这才有了今夜的举动。

一只信鸽扑腾的翅膀飞进了孙府,落在了前院的石阶上!

早已等的心急的公孙幽,大步迎了上去,灵巧的小手将信鸽抓在了手中,从尾部取下了一卷信笺,笑道:“找到明悟和尚了,还有意外之喜,展大叔意外给我们救了出来。”

第六十章 气急败坏

“漂亮!”

裴旻也想不到公孙幽有这般魄力,直接图穷匕见,大动干戈,还取得了如此效果,除了这两字赞美,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公孙幽幽然笑道:“明悟和尚与梨老是全局最为关键的两个人,明悟落于敌手,对我们大势不利。现在已经陷入皇权争锋,事关圣人宝座。这已经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而是整个裴家与青羽盟、青羽楼一切……一步走错,所有都受牵连。面对这种局面,即便赌上整个青羽盟都是值得的。”

“你说的不错!”裴旻带着几分歉意的苦笑:“面对皇权,没有一个君王会手软留情。”

古往今来,类似的事情岂在少数?

那次宫廷变故面对的不是大规模的清洗?

若非他在,公孙幽也不会陷入这个境地。

公孙幽却走到近处,轻柔的道:“要不是你在,早在当初,我们庇佑展大叔的时候,青羽盟、青羽楼就烟消云散了。”

她看的最是明白!

青羽楼、青羽盟有今日成就,固然是公孙姐妹自身的能力戚戚相关,但与裴旻的存在还是有一定缘由的。

尤其是青羽楼,裴旻为青羽楼选址,跑了好几趟的户部。还亲自作保,令得公孙幽在招待各国使者的国宴上倾世一舞,双方的关系不言而喻。

正是因为有着深厚的背景,青龙那边才不敢直接动用官府的实力介入。

要是没这一切,以青龙此刻所展现的官方背景,收拾一个戏院,收拾一个江湖帮派不要太过容易。

在强大的江湖帮派,一但对上国家这样的机构,都若碰上猫的耗子,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裴旻拉着公孙幽的小手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不护着你,我护着谁?”

公孙幽俏脸儿绯红,象征是的挣扎了一下,见挣扎不开,也听之由之了。反正在她心底,自己早已是裴家人。

古代风气固然矜持,但爱恋中的男女,拉拉小手儿却也不是问题。

裴旻突然问道:“对了,我还没细问展鹏的事情了,你们原来跟他们认识嘛?”

公孙幽摇了摇头道:“并不相识,但他识得班主,在洛阳的时候与班主是旧识。”

原来展鹏当年的母亲喜欢听戏看戏,而展鹏是个孝子,经常陪着母亲一起与当时的洛阳青羽楼看戏。

武则天时期,内卫是合法的存在。

展鹏作为内卫统领,在当时的神都洛阳也有一定的地位,是青羽楼班主巴结的对象。

后来青羽楼出事,还是展鹏出了面,保住了班主当然也包括还是幼儿的公孙姐妹。

之后武则天倒台,展鹏掌握着情报,先一步藏匿起来,避过了一劫,躲到了长安。

在长安安逸的生活了多年。

直到太平公主的覆灭,展鹏以为随着太平公主的的灭亡,内卫也差不多烟消云散了。

这躲藏了那么多年,展鹏也上了年纪,想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

开始还有些偷偷摸摸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展鹏也渐渐适应了正常人的生活。

此时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长安青羽盟的建立勾起了昔年的思念,闲暇时分便如当年的母亲一样,在青羽盟看看戏,消磨时间。

也因此认识了公孙姐妹,得知了洛阳青羽盟跟长安青羽盟是一脉相承。

“展大叔与当年的我们有恩,他出了事,我们姐妹不能不管!”公孙幽带着几分坚决的说道。

裴旻颔首认同道:“人与畜生的差别,就是有一颗感恩之心。父母的养育之恩,朋友的关怀照拂之义,这一切的一切,都需慎重对待。唯有如此,才能问心无愧。你救他,没错。至于这一连串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就当为我大唐除去一个潜在的祸害吧。”

公孙幽道:“经此一役,想必对方会孤注一掷、铤而走险,梨老那里是他们最后的路。他们一定会加倍慎重小心,同时也不会如这次那么大意。就让郎君的了……”

公孙幽不习惯在人群如此称呼裴旻,但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郎君”二字,还是叫的出口的。

裴旻听的心底一荡,捏了捏掌中小手道:“放心吧,现在明悟和尚在我们手中,梨老也在我们手上,主动权已经倒向我们这边了。现在我们只需要等一个人来长安,只要她到了,一切的一切都将结束,我会让我们的对手,连输都不值得怎么输的,戏弄于掌骨之间……”

公孙幽带着几分惊奇的看着爱郎,眼中满满的全是信任,并没有细细相问。

“只是,他来长安,还有些日子,为了防止对方提前动手,还需要梨老帮着我们演一场戏。”

裴旻从容的笑着。

相比裴旻、公孙幽的从容不迫。

崔鸿那里却怒发如狂,再也没有了平时的冷静,温文尔雅,气得一张俊脸铁青,最爱的暖手炉都给他丢的远远的,摔成了两半。

“公孙幽、公孙曦!”

“可恶!”

崔鸿一拳砸在床沿,发泄着心中的不快。

他从来就没有将公孙幽、公孙曦这对姐妹看在眼里。

江湖人?

所谓的江湖人,在他这种名门公子的眼里就是草莽,莽夫。

士农工商!

士,也就是如他这般的天骄公子,是这天下第一等人士,然后才是农工商。

而江湖人,不事生产,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论及地位由不在士农工商之类,最是低贱。

崔鸿哪里会将她们姐妹看在眼里,裴旻才是他的对手,只有裴旻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与他为敌。以为要不是有裴旻在,收拾这对姐妹,那就是举手之劳事情。

想不到就是他瞧不起的江湖人,瞧不起的公孙姐妹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们有他们的规矩,可地头蛇也有地头蛇的特点。

惹急了地头蛇,强龙未必就压得住。

严先生是最先得到消息的,然后才叫醒了崔鸿。

此刻严先生在一旁道:“大意了,他们一直以为我们藏在暗处,却不想青羽盟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孤注一掷的,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意图更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想要两败俱伤?她们什么东西,也配?”

崔鸿切齿道:“少了明悟,武婕妤那边不好交代,可与大局无碍。有梨老婆子在,一样能成,一但大局抵定,本公子要让这对姐妹为奴为妓,以雪此恨。”

他不是不能接受失败,但受不了高高高在上的自己输给两个小娘们。

第六十一章 唯有青羽盟有这个实力

相比崔鸿的恼羞成怒,卢杞倒显得十分大度。

这种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崔鸿即便是丢脸,也在第一时间知会了卢杞。

大唐有宵禁,卢杞赶到崔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面对崔鸿这位盟友,面对有些失控的局势,卢杞意外的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显得格外友善,跟崔鸿说着好话。

“此事也怪不得元长兄,任谁也想不到那对姐妹会有这般魄力。调动了上百余江湖好手,直接横扫了我们多个营地。”

“此番我们受损不小,却也不算伤筋动骨,可以接受。”

“多个据点摧毁,也无关紧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向来不缺钱,重新建立便是了。”

他一副安慰的模样,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五姓世家中,年轻一辈,就属他们最为拔尖。

也因如此,自小到大,他们两人都是在对比中成长。

谁更出色,谁能够扛起世家的大旗,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小的时候,卢杞的评价并不逊色崔鸿,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卢杞渐渐比不上崔鸿了。

这并非是才能上的逊色,而是颜值上的差距。

古代也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帅哥美女就是要比丑男恐龙吃香。

崔鸿生的唇红齿白,英俊潇洒,浑然就是一个浊世佳公子。

至于卢杞,就一个青面兽杨志的廋小版。

谁能领军世家下一代,不言而喻。

对于崔鸿,卢杞心底也藏着些许妒意。

只是五姓家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崔鸿的崔家掌握着世族兴衰的关键。

轻重缓急,卢杞还是能分辨清楚的,也从未跟崔鸿闹出什么矛盾。

不过如今见崔鸿吃瘪,栽在最瞧不起的江湖莽夫手上,卢杞还是很高兴的。

说到最后,他道:“崔兄也不用太过担心,即便没有明悟和尚,就凭梨老婆子,一样能够让裴旻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卢杞的小心思,崔鸿也略有所觉,但此次失策在他,也无颜辩解,只能吃了这亏说道:“此次确实是为兄大意失策,却也证明了一事。裴旻她们对于我们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隐约察觉了我们的计划。这才孤注一掷的将明悟和尚截去。如明悟这样重要的人物,想救是救不回来了,一具尸体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梨老婆子是唯一的出路。但梨老婆子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卢杞听得此言,颇为自得,心想:“最后还得靠我!”

他也知轻重,肃然道:“元长兄放心,我早已安排眼线混入了仁德药坊,梨老婆子与裴旻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随时都能行动。”

严先生道:“当前局势,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越快动手越好。”

卢杞最近与崔鸿接触颇多,对于严先生也经常接触,知道这个崔家门客有着非常的干略,略一颔首道:“严先生说的在理,某也觉得拖不得。唯有快刀,才能斩乱麻。”

崔鸿只是略作沉吟,道:“如此就这般决定吧,时间一到,我们立刻动手……”

正在他们商议间,一则消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京兆府对于廖家命案有了全新的发现,将梨老请至京兆府协助办案去了。

崔鸿、卢杞、严先生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京兆府来插上一脚,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阵静默!

卢杞半响才道:“还是暂缓吧!陛下对裴旻尤为器重信任,要不是如山铁证,人赃俱获,怕是难以将他扳倒。”

崔鸿有着一股不祥的预感道:“也只好如此了!”

严先生眉头紧锁:“京兆府的贸然出现,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无意还好,万一是有意安排,我们万不可大意。”

崔鸿道:“这点我会入手调查。”

卢杞强撑着道:“应该是不可预知的意外,裴旻真要明白一切,还会留着梨老婆子这样的烫手山芋?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巫蛊术如何被皇室忌惮。我不认为裴旻真要预知这一切,还会将梨老婆子留在身旁。”

崔鸿、严先生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若他们是裴旻,会在第一时间将梨老婆子送走,而不是将这个致命的危险留在身旁。

很明显,他们都不是。

裴旻非但没有送走,反而大张旗鼓的留在身旁,一点也不像察觉危险的模样。

**********

皇宫,武德殿。

“废物!”

李隆基指着崔澄破口大骂,双目都要喷出烈焰了。

也难怪他如此气愤。

这之前从崔澄口中得知武婕妤是冤枉的,罪魁祸首真的是王守一、王皇后,还确定了过程。

王守一勾结明悟妖僧,从他那里求得了诅咒的霹雳木。

只差将明悟妖僧带来长安,武婕妤即能沉冤得雪。

想着心中的挚爱就要从冷宫里出来,李隆基的心情难免激荡,每一天都要叫上崔澄确认情况。

不想今日却得到了异样的结果。

明悟妖僧竟然给神秘人救走了。

前功尽弃!

这位李家三郎城府再深,也忍不住怒骂起来。

“臣下无能,请陛下恕罪。”崔澄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给我细细说来!”李隆基气愤难平,但却坐在了一旁,眼中露着一丝古怪。

“臣也不知道!”崔澄苦着脸道:“小儿将明悟妖僧押到了长安,正想给武婕妤洗脱罪名,却不想又一股莫名的势力突然出现,从中作梗。他们实力很强,高手众多,竟然一下子出动了上百人,我们根本来不及抵抗。他们的目标明确,只为明悟妖僧。臣怀疑有人不愿意看见武婕妤脱罪。”

李隆基脸上的忌惮更甚,左右看了一眼道,沉声道:“上百好手……你是说皇后或者国舅从中作梗?”

崔澄道:“臣不好定论,但臣以为就王国舅还没有那个能耐!”

李隆基“哼”了声道:“朕看也不像……”对于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他最是清楚不过。

崔澄接着道:“臣怀疑是青羽盟所为,在长安唯有青羽盟有这个实力。”

青羽盟!

听到这三个字,在一旁的高力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李隆基哪里听过青羽盟是什么玩意,正想问脑中却浮现青羽楼三个字,犹疑道:“这个青羽盟跟那个青羽楼是什么关系?”

第六十二章 送葬曲

李隆基从不在乎江湖帮派。

即便江湖帮派再大,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几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但是青羽楼他却有很深的印象,他酷爱歌舞,公孙幽在国宴上的那倾城一舞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若不是公孙幽自身不愿,他都有心将之聘请到梨园。

青羽楼、青羽盟一字之隔,由不得他多嘴问了一句。

崔澄恭敬的道:“回陛下,青羽楼是由姐姐公孙幽所创,以乐舞戏院为主,在长安颇有名望。而青羽盟却是由妹妹公孙曦所创,公孙曦与公孙幽模样相仿,却判若两人,性子完全不同,好斗非常,剑术奇高,据说还是裴国公的徒弟。裴国公剑法天下无双,他的徒弟自也不逊色,放眼长安,也是鲜有敌手……”

崔澄越说,李隆基越是恼怒,喝道:“你是说此事跟裴国公有关?”

崔澄见李隆基动了真火,忙道:“不敢,不敢,只是放眼长安,唯有青羽盟有这个实力,故有此一猜。”

李隆基更怒喝道:“青龙在太平公主手上是何等厉害?在你手上,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胡乱猜测,朕要真凭实据,要确切实在的东西。到底是谁,调查清楚,再来见朕!明白?”

“是,臣明白,这就去查!臣这就告退……”

崔澄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了大殿。

李隆基气氛难平,想着当年长平公主将他逼得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再想着现在的青龙,瞬间有种所托非人的感觉。

在崔澄离去许久,李隆基渐渐平复下来。

回想着崔澄的话,李隆基忍不住问道:“高将军,你说此事跟静远有无关系?”

高力士想都不想的回答道:“老奴不敢深猜,但国公一直为国戍边。他来长安才多久?他与皇后又无往来,老奴想不透为什么国公也能牵扯进来。”

李隆基笑道:“朕也是这般想得,崔澄完全不动脑子,实在可恶。”

他如此说着,心底略安。

李隆基在未自我放纵之前,看人识人的本事还是超凡的。他深知裴旻处事固然圆滑,可他有着自己的底线,也就是所谓的原则。

这也是李隆基欣赏裴旻的地方。

他知道裴旻对于武婕妤无好感,所以不强迫裴旻帮着武婕妤说话。

但他可以接受裴旻不认可武婕妤,却接受不了裴旻为了这点不认可而与他为敌。

这也是他的底线。

李隆基不信裴旻会这么做,更不希望他这么做,辜负他的厚望。

**********

长安,裴府,剑阁!

裴旻难得在剑阁里没有练剑,手里拿着一根笛子,对着一张古谱笨笨的吹响了手中的长笛。

这长笛是娇陈遗留下来的。

娇陈作为昔年长安第一名伶,琴棋书画,十八般乐器都略有涉猎。

她的琴技是公认的天下无双,裴旻却知道自己这个夫人对于竹笛也有很深的造诣,仅逊色于古琴。

这迁居到凉州,最开心的莫过于她了。

因为西域是俗乐的发源地,龟兹音乐向来为世人推崇。

远在隋朝的时候,龟兹音乐就大盛于朝野。

当时著名乐师有曹妙达、王长通、李士衡、郭金乐、安进贵等人,精通龟兹弦乐、管乐,新声奇变,公王之间,争相慕尚。

唐朝也沿袭了这个特点,在太常寺还特地设置龟兹部,研究龟兹音乐。

前秦建元十八年,苻坚之大将吕光灭龟兹,将龟兹乐带到凉州。吕光亡后,龟兹乐分散凉州四周。

也就是说龟兹音乐一部分散落西域,一部分散落凉州。

纸上谈兵的杨敬述就是倚仗龟兹音乐才讨得李隆基的欢心,险些成为河西节度使的。

裴旻从杨敬述的书房找到了一些还未来得及先给李隆基的古谱送给了娇陈。

娇陈如获至宝,高兴的还跟裴旻解锁了新姿势。

裴旻为了满足娇妻的爱好,也如杨敬述一样,在凉州收集古谱。

前段时间,裴旻与河西士林的关系缓和。

河西士林的领袖甘旭也送上了一首古笛曲,并非是龟兹音乐,而是他们中原的《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又名《梅花引》、《梅花曲》,是晋朝号称江左第一的桓伊,所作的一首笛曲,在后来才给人改为琴曲。

《梅花三弄》堪称第一古笛曲,当年晋朝灭亡,桓家为躲避战祸,从江南迁移到了蜀中,又由蜀中到了凉州。

落魄的时候,甘家的先祖敬慕当年谢安、桓伊的风骨,给了桓家极大的支持。

桓家人为了报答,也将《梅花三弄》赠给了甘家。

甘旭感谢裴旻对河西士林的贡献,又不满裴旻只看重龟兹乐,将《梅花三弄》献了上来。

不得不说,或许在俗乐的发展上,他们华夏逊色龟兹一筹,但是桓伊的这一首《梅花三弄》却非龟兹乐可以相比的。

娇陈得之更是傻眼,幸福的几乎晕阙过去。

裴旻本挺期待当天晚上的,结果娇陈琢磨《梅花三弄》入迷了,一夜未睡……

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他特地让用飞鸽传信的方式,将《梅花三弄》的曲谱西写在小布条上送了过来。

裴旻闲着无聊,在府中先行练了起来。

他对于竹笛一道是菜鸟级别的,只是从娇陈哪里取过经,知道个大致音调。

给他最简单的曲谱他都吹不起来,何况是《梅花三弄》这种高深的古曲。

一首名曲任是让他吹的如同鸡叫鸭鸣,难听至极。

“师傅,师傅!”

公孙曦绷着脸,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一脸的焦虑。

裴旻放下了手中的竹笛,笑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公孙曦气呼呼的道:“太可气了,你还有这个闲情吹笛子?就在刚才,崔澄带着人封锁了青羽楼,说要找叛贼,将青羽楼弄个一个天翻地覆,乱的不成样子。哪里是找人,分明是砸场子。”

裴旻默然的点了点头,过了会儿笑道:“忍一忍!”

公孙曦道:“你跟老姐说的一样,可我心底窝火。”

裴旻一步步来到公孙曦面前,抓着她的双肩道:“听我的,就十天。十天之后,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看着近在咫尺的裴旻,还有那认真的眼神,公孙曦心头一阵乱跳,莫名应了声道:“好,听师傅的。”

裴旻笑道:“听我吹笛子?”

“好!”公孙曦又应了一声。

裴旻淡然道:“你别小看这笛曲,它可是世家的送葬曲。”

第六十三章 图谋不轨

十天!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一晃即过。

在这十天里,崔澄不住的找青羽楼、青羽盟的麻烦。

他得到了李隆基的首肯,有刑部出人协助他调查案件。

大权在握,一天光顾几次青羽楼、青羽盟,既明察又暗访。

他认定了是公孙姐妹所为,一心要找出线索,证明自己的价值。

裴旻、公孙幽城府够深,都在心底动了真怒,更何况是公孙曦,这位公孙二娘,肺都要气炸了。

但好在这关键时刻,裴旻、公孙幽这两个唯二能够劝住公孙曦的人物,安抚住了这位姑奶奶的躁动之心,没有坏事。

原本裴旻是想将事情闹得小一些,但崔澄欺人太甚,裴旻亦不打算怀半点的仁慈之心,索性就闹得大一些,不死不休。

相比裴旻、公孙幽、公孙曦的忍气吞声,崔鸿、卢杞自然是春风得意。

原本他们计划不说天衣无缝,一切却也在掌控之中。

只要在恰当的时机,将武婕妤从冷宫里捞出来。

他们即能凭借这个机会,邀宠于圣前,一步一步的走向人生巅峰。

完美的布局,因为裴旻的出现变得举步艰难。

甚至多次让他们有失败的危机感,让他们这些时日,难以安睡,不得不打着精神应对一个个可能出现的变故,甚至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直到崔澄领皇命调查明悟和尚的下落,有了这个王牌在手,他们才找回了胜负的天枰。

不过他们从来不将希望寄托于明悟和尚身上。

明悟和尚太过重要,是不可能让他们找到的。

即便有机会寻得,在找到之前,也会给杀人灭口。

死的明悟和尚,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梨老婆子已经回仁德医馆了!”

卢杞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忍不住的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至始至终,梨老才是他们的杀手锏。

崔鸿吐了一口气道:“这也辛苦严先生了。”

他们最初怀疑梨老给裴旻借用京兆府保护了起来,随即却发现京兆府真的查出了一点东西。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当初手脚确实做得干净。

但千算万算未有算到梨老儿子进京的时候,因为口音问题跟长安的商贩发生了口角,而他们的人解释翻译,暴露了自己,让地方商贩掌握了微末的线索。

就这么细小的线索,让京兆府发现了。

然后剥丝抽茧,尽管未立刻查到他们身上,却也了解了不少的东西。

严先生不得不亲自故布疑阵,引开了京兆府的视线。

“总之,现在梨老已经回到了仁德医馆,巫蛊所用的道具,也已藏好,就差裴旻去仁德医馆疗伤了。”

卢杞自信满满,只等着眼线传来的消息。

青龙的龙心燕婷大步走进了后院,见后院的三人,冲着崔鸿作揖道:“禀公子,裴旻并未前往仁德药坊,而是派人用马车将刘神威、梨老婆子请往裴府,现在正赶往裴府的路上。”

卢杞志得意满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失声道:“这怎么办?”

以往大多都是裴旻去仁德药店用药,今天却反过来了,坏了全盘计划。

崔鸿却云淡风轻的说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早在前些天,我已安排燕婷潜入裴府,将证据藏起来了。燕龙心在裴府蛰伏多年,对哪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只要避开裴旻,藏一物易如反掌。”

卢杞干干一笑,道:“崔兄思虑周全,卢某佩服!”

严先生却警惕的问了一句道:“裴旻可在府中?”

燕婷肯定道:“在的,我们的人亲自确认了。为了万全,我还安排了好手上门挑战,是裴旻亲自接见的。裴旻右臂受伤,又如何接受挑战?他约定了时间,是他本人无疑。”

崔鸿、卢杞、严先生再无顾虑,你眼望我眼,齐声道:“行动吧!”

崔鸿长笑一声道:“这场震惊青史的腥风血雨便有我们掌控。”

他说着大步走向了刑部。

他知道他父亲一定在刑部头疼寻找明悟和尚的下落。

当崔鸿来到刑部的时候,崔澄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李隆基让刑部配合他行事,几乎等于下了死命令。

明的暗的人手都给他了,要是再找不到明悟和尚,他的政治前途将会一片昏暗。

见自己的儿子一脸苍白镇恐,好像变天的表情,崔澄心底直犯疑乎。

崔鸿在崔澄耳旁一阵耳语,开头就说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来:“我查到裴国公跟太子、皇后关系密切,他们暗通款曲,勾结妖僧、巫蛊师,意图祸害陛下,行逆谋之事。”

崔澄正当壮年,直接吓的坐倒在了地上,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约盏茶的功夫,崔澄才回过神来,拉着崔鸿冲向了一旁的房间,禁闭大门,问道:“消息可是属实,这,这可不是小事?”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已经意识到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只是他不敢相信,幸福来的是如此突然。

也不敢相信如此可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自己的面前。

崔鸿颤声道:“孩儿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以这大事说笑?孩儿自己也是不信,可一切皆与调查的一样。您想,青羽盟一个江湖帮派,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动手劫掠明悟和尚?公孙曦是裴旻徒弟,青羽盟贸然劫明悟和尚是何用意?明摆着是不想让明悟和尚指正王皇后,这幕后之人,除了裴旻又是谁?”

“父亲最近逼得青羽盟太紧,已经逼得裴旻不得不铤而走险。孩儿这里得到确切的消息,裴旻此刻正在府中与巫蛊师作法,构陷陛下。孩儿这里还有太子写给国公的一封信,是青龙缴获的。”

崔鸿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布帛。

崔澄结果一看,确实是有着大逆之言,一脸慎重道:“走,随父亲入宫!”

他领着崔鸿大步往皇宫走去。

这个时候,李隆基还未下朝。

但因事情紧急,崔澄再三吩咐内侍通知高力士,让李隆基尽快结束早朝。

李隆基与群臣商议着封禅之事,得到崔澄的催促,匆匆下了朝,朝服都没换,在后殿接见了他。

“陛下!”

崔澄诚惶诚恐的作揖到底道:“裴国公与太子、王皇后勾结,图谋不轨!”

第六十四章 兵围国公府

李隆基听到这简短的一句话,心脏都忍不住跳动了起来。

一瞬间他没有考虑这话的真假,而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是靠政变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不然以他尴尬的地位,怎么样也不可能登上皇位。

唐隆政变,他扶持自己的父亲登上了皇位,并在宁王李宪的大义辞让下,成为了皇太子。

先天政变,他清除了太平公主庞大可怕的势力,逼迫自己的父亲交出实权,从而成就了今日的他。

故而李隆基心底比谁都忌讳这方面的问题,国母、皇储、边帅,他们真要汇聚起来,那可是巨大的灾难。

只是转瞬,李隆基冷静下来,他在这方面经验十足,并未乱了方寸,脑中浮现当初那首让他悸动的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想着当年年少轻狂的裴旻,意气风发的模样,以及这些年他为大唐的贡献,铁青着脸道:“崔涤,你可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任何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负责。”

崔澄听李隆基叫他“崔涤”,心底也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意。

崔涤是他原来的名字,与他的兄长崔湜,一脉相承。

崔湜是太平公主的心腹,为李隆基赐死。

李隆基特地将崔涤的“涤”改成“澄”寓意杂质沉淀,浑水变清,是一大恩宠。

现在李隆基直接叫上了他原来的名字,足见以盛怒到了极致。

崔澄肃然道:“如此大事,臣不敢有任何隐瞒……这是青龙截取的一封信。”他说着取出了布帛密信,高举头顶。

高力士想要上前去取。

李隆基已经先一步将布帛拿到手上,摊开细看,布帛中明确的表明,一但大事功成,将封裴旻为郡王,是入朝为相,还是永镇边陲,由他自选。

双手紧握,布帛左右已经让他抓的扭在了一起,沉声道:“这布帛便是属实,也只能代表太子拉拢裴国公,而非国公与太子暗谋,更别说扯上皇后。”

“陛下!”崔澄诚恳的道:“臣知陛下器重裴国公,不愿相信这一切。臣最初也与您一样,一直以为国公大义,乃天赐我朝的奇才栋梁。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陛下,您想裴国公要不是与王皇后有关联,为何会让青羽盟劫走明悟妖僧?”

李隆基顿了顿,皱眉道:“确定是青羽盟所为?”

崔澄道:“十之八九!而且陛下,您若还不信,可以立刻派兵前去国公府。贼子已经行动,就在此前,他们聚集在了裴府,一起的还有湘西苗寨的巫蛊师。陛下可立刻派人包围国公府,定能人赃俱获。”

巫蛊师!

李隆基见崔澄如此事事旦旦,心底就算再如何相信裴旻不会负他,信心也不免动摇。

何况任何皇帝都是多疑的产物。

“陛下!”

一旁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崔鸿道:“青龙一直在暗处,为陛下注视着庙堂的安稳。也由此发现了明悟妖僧,一步一步,剥丝抽茧,遂然发现了这个天大的阴谋。而今父亲大人查到了青羽盟,已经打草惊蛇,逼得他们图穷匕见。再不行动,为时晚矣!请陛下速做决断,草民可以担保,一切情况,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李隆基瞧了崔鸿一眼,皱了皱眉头。

崔澄立刻道:“陛下恕罪,这是犬子崔鸿。青龙隐秘,臣不敢信任他人,特邀犬子相助。此阴谋即是犬子发现的……”

李隆基深深的吸了口气,慎重肃然的看着道:“今日之事,若有半点意外,你们要担负全部责任。”

说着,他对着高力士道:“传令王毛仲、陈玄礼立刻调集禁军包围裴……”他话为说话,立刻改口道:“令王毛仲、陈玄礼各领五百兵士,随朕摆驾往裴国公府,朕要亲自去一查究竟!”他说着突然念道裴旻那天下无双的剑法,以及那在十数万的回鹘军民中心孤身横行回鹘王帐的英雄事迹,又加了一句,“叫上杨思勖,让他召集二十,五十……一百好手,一并前往。”

高力士肃然领命去了。

杨思勖也是一名太监,但这位太监不同一般。他身形魁梧,力大无穷,有万夫莫敌的本事。早在昔年就因讨伐讨伐叛将李多祚有功,后来安南首领梅玄成叛乱,自称“黑帝”。与林邑、真腊国通谋,攻陷安南府。

杨思勖率兵十万,取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的故道以进,出其不意,亲斩贼首平定南方之乱。

相比王毛仲的无能,陈玄礼的中庸,杨思勖算的上是李隆基在长安真正可器重的第一大将。

崔澄脸色微变,劝道:“逆贼手段滔天,陛下万不可冒险。”

李隆基青着脸喝道:“国公有功于社稷江山,在事情未明之前,崔卿慎言。此事,朕要亲自查问个究竟……”

不多时,王毛仲、陈玄礼、杨思勖三人以及兵马纷纷齐聚。

李隆基也没有讲究排场,直接骑上自己的龙驹,浩浩荡荡的杀向了裴旻的国公府。

崔澄、崔鸿自然跟随左右。

崔澄见李隆基半信半疑,心底有些忐忑。

崔鸿却一脸的春风得意,只要李隆基到了裴府,从裴府里找到梨老婆子以及他事先藏起来的证据,裴旻将百口莫辩。

皇宫离裴府并不远,只隔着一个市坊的距离。

很快李隆基的大军就到了裴府附近。

王毛仲、陈玄礼将大街清空,并把裴府围堵的严实。

至于杨思勖自然紧跟李隆基左右。

得知李隆基驾临,裴府的管事宁泽匆匆忙忙的出来迎接。

原以为之前的太子已经是一号大人物了,却不想今日能见李隆基真容。

宁泽带着敬畏之心,参见行礼,道:“草民裴府管事宁泽,见过圣人!”

李隆基见裴旻没有出来迎接,脸上透着几分的温怒,心底那剩余不多的坚持有了松动。

高力士上前一步,喝道:“陛下驾临,国公为何不来迎接?”

宁泽茫然的抬起了头道:“国公一早就出去了,并不在府中。”

崔鸿虽不知缘故,但他已经胜券在握了,厉声道:“你说谎!”

第六十五章 没毛病 人老成精

崔鸿对于裴旻在府中一事,可是清楚万分。

为了防止计划有个万一,他的人特地安排了一个江湖好手上门挑战。

裴旻对于上门挑战的江湖侠士向来优待。

这次也不例外,亲自接见,虽未接受挑战,但却是他本人无疑。

事故此刻,崔鸿斩钉截铁的怒喝了一声,随即回过头来,向李隆基作揖禀告,道:“陛下,草民可以用性命担保,裴国公就在府上,定是陛下来的突然,他们心怀鬼胎,不敢来见,以销毁证据!”

李隆基心底略有迟疑,但到了这一步,他也别无选择。

何况崔鸿是如此肯定,李隆基心底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一挥手道:“进府!”

李隆基只是下了一道命令。

王毛仲仿佛是问了腥味的猫一样,迫不及待的冲进了裴府。

王毛仲对裴旻成见极大,此刻更是威风之极,直接冲进去的。

李隆基皱了皱眉头,想要制止,顿了顿,并未开口。

至于宁泽,若是换做他人,如此擅闯府邸,便是拼了命也反抗。

但此刻下命令的是李隆基。

在古代皇帝大于一切,称为圣人。

宁泽也不敢制止,只是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带着一些不知所措。

李隆基跟着一并走进了府邸。

裴府固然占地面积广阔,这一下子涌进了数百人,也大觉拥挤。

李隆基再次问了一句,“确定裴国公就在府上?”

“草民确定!”崔鸿的回答依旧斩钉截铁,毫无质疑。

李隆基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搜府,不可大动干戈,将可以藏人的地方都给朕调查清楚。”

“是!”

王毛仲、陈玄礼同时领命,他们一前一后,四处搜索府中每一个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李隆基有些坐立不安,坐下又起身。

至于崔澄、崔鸿。

前者有些提心吊胆,毕竟事情闹得太大,已经不可收拾。这大利之下的风险,让他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

至于后者,已经要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了。

崔鸿是百分百确定裴旻在府上的,裴旻越是躲藏,越是证明他的心虚,一但寻得他踪迹,再加上燕婷之前偷偷藏起来诅咒的巫蛊符咒,足以置裴旻于死地。

“住手,干嘛呢!别动手动脚的……”

就在这时,里堂传来了推搡的声音,有人不满的大声反抗。

这般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多时须发花白的刘神威在士兵的押解下从后堂走了出来,在刘神威身后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童。

刘神威一脸的不满盛怒。

李隆基见是德高望重的神医,忙道:“不可对神医无理!”

崔鸿大喜过望,高声道:“陛下,这刘神威也是一伙的,今日裴旻以马车将刘神威与来自湘西的巫蛊师接到了府上,他必然知道……”

“放屁!”

崔鸿这话还未说完,“详情”二字,还未出口,刘神威底气十足的两个字就骂了出去。

以得李隆基的解救,刘神威挣扎了开来,先对李隆基行了一礼,上前两步指着崔鸿的鼻子骂道:“无知小辈莫要信口雌黄,老夫刘神威,今年一百有一。八岁就跟着仙师孙公思邈学医,所学所用,莫不是济世救人的本事,是煌煌大道。”

“这辈子医人无数,也为高祖、太宗、长孙皇后,高宗还有当今的太上皇、圣人,都行过医问过症。岂是你这后生晚辈能诋毁的。”

他本就须发皆白,这一阵怒吼,须发抖动,颇为威风。

崔鸿气魄被夺,不由自主的小退了一步,脸上即是难堪。

刘神威说的没毛病!

这就是命长的好处。

义宁二年,李渊接受隋恭帝禅位,建立唐朝,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百零五年。

高祖李渊贞观九年病逝,那年刘神威十四岁,跟着孙思邈学医六年,帮着孙思邈打下手,确实照顾过高祖李渊。

至于接下来的太宗、长孙皇后、高祖什么的,历朝历代的君王,包括武后在内,刘神威也确实为他们看过病。

唐朝的每一个皇帝,他都伺候过,一点毛病也没有!

李隆基也不愿得罪刘神威这样的神医,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会有个三灾六病。

裴旻的手臂这件事情,已经证明了刘神威的医术,确实比宫中御医要厉害一个档次。

指不定那一天,就要求到刘神威面前。

“快跟神医道歉,这里有你胡乱开口的资格?”

李隆基本就因心底最信任的人受到这般置疑而心乱如麻,说话也毫不容情。

崔鸿难受至极,却也不得不向刘神威作揖道:“晚辈无礼,还望刘老神医恕罪。”

刘神威“哼”了一声,脸上犹自气愤。

崔鸿忍着心底的气道:“还请老神医示下,今日随你一同坐马车的老妇人如今在何处?”

刘神威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再次跳了起来,怒道:“什么老妇人,哪有什么妇人?小辈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我刘神威还是童子之身,你想毁我清誉?”

他撩着袖子,似乎都想要动手了。

“够了!”

李隆基头疼的看着这一场闹剧,看都不在看崔鸿一眼,而是对着崔澄道:“管好你的儿子,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卑礼节,朕面前,容不得他放肆。”

崔澄脸色瞬间苍白,吓得跪伏在了地上。

一拉身旁的崔鸿,两人一并老老实实的跪伏在地。

李隆基缓和了脸色,缓解了情绪笑道:“神医怎么在这裴府?”

刘神威对上李隆基自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作揖道:“在后间给裴国公熬药呢,今日一早,国公派人来我府上说他今日有事,一早要出去,不能按时来药坊服药……”

听到这里,李隆基瞪了跪伏在地上的崔澄、崔鸿一眼,眼中充斥着一抹杀意。

刘神威接着道:“最初国公是打算让下人来取药的。但是国公受伤颇为严重,而药汤要趁热才有效果,送来送去的,又吹风又受凉,影响药效。老夫今日无事,干脆让裴府送来一辆马车,亲自来府上熬制药汤。也不知为什么,一群兵士就冲了进来,将老夫押到这里。”

说道这里,他一脸的无奈道:“这会儿,估计药汤都烧干了吧。这到底是咋回事,难道是国公惹祸了……”

他自说着,“哎呦”叫了一声,吓了自己一跳,忙道:“陛下,老夫就是一个大夫,可跟这事无关。”

第六十六章 下不了台,善不了后

李隆基让刘神威莫要担忧,问道:“神医来府上多久了,可见到裴国公?”

“没有!”刘神威两个字回答的毫不犹豫,接着想了一想,才道:“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这府上丫鬟佣人皆可作证。”

李隆基默默点了点头,道:“神医且去隔壁玉真观稍坐,府中有一些事不便于神医多言。但与神医无关,你大可放心。”

刘神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招呼着自己的小药童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裴府。

在路过前院的时候,却见玉真公主快步而来,忙作揖行礼。

玉真公主李持盈也对着刘神威微微作揖。

两人也未寒暄,擦肩而过。

倒是那个不起眼的小道童盯着玉真公主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露着些许古怪的笑容。

“皇兄!”

玉真公主迈步走,进大殿,叫了一声。

李隆基意外见自己的小妹,先是莫名惊喜,随即却有些尴尬。

自己小妹的心,他这个做哥哥的焉能不懂?

“玄玄!你怎么来了?”

玉真公主来到近前,笑道:“不是皇兄让我回来的嘛!要不是金仙姐不让走,要我多陪陪她,玄玄早回来了。这是怎么了,皇兄来找国公,不至于这般劳师动众啊?”

原来玉真公主之前去终南山子午峪金仙观陪姐姐金仙公主,并不在长安。

李隆基修书让玉真公主回来。

玉真公主刚回来不久,有些疲累,想要休,却听到李隆基亲率兵马包围了国公府,心底担忧,便亲自过来了。

李隆基正想着说词。

陈玄礼已经回来,道:“回陛下,臣搜遍前院,并未发现裴国公人影,也未发现有什么巫蛊师。”

玉真公主听到“巫蛊师”这三个字,脸色已经变了,叫了一声:“皇兄!”

李隆基摇了摇手,并未让她说下去,闭目等着王毛仲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王毛仲也悻悻的来报:“陛下,没有任何发现!”

“咚、咚、咚……”

李隆基跪坐在席子上,用手捶地,一下又一下,就如催命的大鼓,敲着崔澄、崔鸿的心。

半响!

李隆基方才一字一句的道:“你们可有什么好说的?”

“臣……”崔澄已经不知说什么了,脑子一团浆糊混乱,完全不知怎么回事。

但是他知道诬告裴旻这样身份地位的重臣谋反下场是什么,大汗淋漓,瑟瑟发抖。

崔鸿也有些傻了,剧本完全乱套了,一头磕在地上,惊呼道:“不可能的,陛下,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裴旻一定躲在府中某个地方,府中也许有什么密道,有什么特别藏人的地方。请陛下明察……”

李隆基徐徐起身,一步步走到崔澄、崔鸿的面前,看着造成这一切的两人,一字一句的道:“你们将朕逼上了悬崖,下不了台,善不了后……现在,朕全了你们的意愿。若一无所获,朕就用你们的脑袋去见静远,向他解释这一切……”

他转过身子带着几分冷漠的道:“再搜一遍,仔细搜,认真搜,若有可疑,拆墙掘地,一切后果,朕来担当。”

“是!”

王毛仲、陈玄礼再次领命去了。

玉真公主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李隆基,心底也露出了刺骨寒意。

对于自己这个兄长,身为妹妹也有一定的了解。

李隆基喜怒无常,但是并不记仇。

历史上他痛骂过高力士,重罚过王毛仲,还两次将杨玉环赶出皇宫。

但不管他生多大的火,动多大的怒,只要气息了,就会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过。

对于他们的宠信宠爱庇护一如既往。然而一但他盛怒过了头,冷静下来,问题就严重了。

唐隆政变、先天政变,就是盛怒过头的产物。

越是冷静,越是意味着,他已经动了真火,有心大开杀戒!

“皇兄!”

玉真公主又战战兢兢的叫了声。

对于自己这个妹妹,李隆基还是很优待的,冲她微微一笑,安慰道:“你要对他有信心。”

听到李隆基的态度完全转变,崔澄、崔鸿心底的惊恐越来越盛。

崔澄用着极其空洞的眼神看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已经感受到自己不再是前途昏暗,而是性命不保,就觉得一把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至于自认为主导这一切的崔鸿,也没有了潇洒从容,脑中不断的重现布局,一切都没有差错,为何裴旻、梨老婆子,这样活生生的两个活人会从府上消息了?

裴旻到底在哪?

崔鸿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裴旻此刻正在开心的吃喝玩乐,听着最动人的笛曲《梅花三弄》。

长安五王宅,宁王府。

已经改名为李宪的李成器,正在忘情的吹着《梅花三弄》。

在下首的除了裴旻还有齐王李隆范。

也不知是为何,李旦并不爱好音乐,但是他的五个儿子,有三个是当世知名的音乐家。

李隆基自不用说,因为自身爱好,弄出了梨园,成为天下戏曲的鼻祖。

除了老三李隆基,老大宁王李宪,老四改为李范的李隆范都是喜好音律,并且精于此道的大音乐家。

尤其是宁王李宪,才气过人,在音乐上的天赋,一点也不逊色李隆基,对西域龟兹乐章有独到的见解。尤其是在竹笛的造诣上,更是天下无双。

《梅花三弄》这天下第一的笛曲,裴旻吹起来那是鸡鸣鸭叫,但是由李宪吹奏起来,却让人余音绕梁。

竹笛动情、婉转,犹若龙吟,古人谓“荡涤之声”,故笛子原名为“涤”。

而《梅花三弄》是歌颂梅花的迎寒而开的傲骨。

荡涤之声配对梅花三弄各有不同的傲骨,李宪演绎的是天衣无缝。

裴旻临时抱佛脚,自身的修为,对于竹笛的了解极为一般。

但裴旻一直坚信一点,音乐不是上流社会的产物。

只有让大众接受的音乐才是好的音乐,让不懂的人觉得好听,才是真正高明的音乐。

伯牙子期能够有高山流水的千古事迹,并非是子期一个樵夫有多少音乐素养。

而是伯牙技艺高超,弹的确实是好。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体会到了琴音中的高山与流水。

李宪这一首《梅花三弄》,正给了裴旻这种感觉。

第六十七章 押入死牢

李宪一曲吹罢,意犹未尽!

“好!”

裴旻与岐王李范一并拍手喝彩。

李范道:“这《梅花三弄》采用的是循环再现的妙法,重复整段旋律三次,每次重复的旋律音调各有不同,正应对了梅花三次开放的不同景象。兄长将相同的旋律,反复吹奏三遍,是为三弄。一弄声入太霞,二弄声入云中,三弄隔江长叹。三转三弄,将梅花的静与动,完美的切合笛音,太妙太妙。”

李范拍案叫绝,赞不绝口。

裴旻让李范抢先了一步,顿觉尴尬了。

为了布局,他一个竹笛界的小白,研究这《梅花三弄》多日,一无所获。

最终在高人的指点下,临阵磨枪,了解了一点表面东西,却让李范抢先说了,而且说得比他更好。

见李宪望向了他,裴旻也知自己不能一言不发。

不管怎么样,也要评价一二。

这让李范这样的音乐大家抢了先,裴旻知道自己不能依照剧本来了,略一沉吟,道:“岐王无愧是当世少有的音律大家,对于旋律的了解,诚可谓字字珠玑,将旻想说的都说了。在下自问于音律一道,比不上岐王,也不班门弄斧了。就从另一角度来说……”

“《梅花三弄》是由桓伊所作,这个桓伊有‘笛圣’之美称,史上称他‘善音乐,尽一时之妙,为江左第一’,但此人不只是精于音律那么简单,他还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淝水之战,东晋拒前秦苻坚,当时长江上游由桓氏掌握,下游则属谢氏当政。”

“这大敌当前,桓、谢两家冰息前嫌,并力拒敌,谢玄、谢石、谢琰、桓冲、桓伊等人,力挽狂澜,已不足十万之数,大克苻坚八十万雄师,换得东晋四十年和平,护我华夏血脉长存。”

“桓伊的《梅花三弄》,喻景更加喻人,以梅花洁白,傲雪凌霜的高尚品性,来赞颂这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英雄豪杰。”

裴旻这话音一落,立刻引来了李宪、李范的轰然叫好。

李宪赞叹道:“好一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三郎有国公这样的栋梁之才,实属我李家幸事。”

李范跟着抚掌道:“在我看来,国公便当得这一句。”

裴旻忙道:“岂敢,岂敢,现今陛下英明神武,我大唐蒸蒸日上,问鼎四海。在下不过是锦上添花,可不敢与谢、桓相比。”

他们围绕着《梅花三弄》开怀畅谈。

突然一下人匆匆而来,疾步来到李宪身旁,对着他一阵耳语。

李宪动容的看着正在与李范饮酒交谈的裴旻一眼,挥手让下人下去。

李范相劝大哥李宪饮酒,但见李宪一脸肃然,不免问道:“兄长,可有事情发生?”

李宪略一犹豫,如实说道:“三郎不知为何亲自率着王毛仲、陈玄礼、杨思勖领着千余人包围了裴国公府。”

“什么?”

“什么?”

裴旻、李范同时变色。

裴旻仓惶的起身道:“宁王、岐王,在下先行回府。陛下此举,不知何故,但陛下如此做来必有缘由,在下且去看看……”

李宪想着裴旻先前那激昂之意,也不犹豫,道:“国公慢着,本王与你同去!”

李范以兄长为先,见李宪同往,也道:“我也一同去。”

他们三人一并出了宁王府,直往裴府而去。

李隆基正在裴府中静等着,耳中时不时的听得内外传来翻墙捣柜的声音。

他一直以为,就算是个误会,这其中也存着一些秘密。

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裴旻竟然不在府上。

完全有一种给崔澄、崔鸿这两人戏耍了一样,看着跪伏在地的两人,神色越发的冷峻。

忽然听到“宁王李宪、岐王李范、裴旻一同求见”,森冷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人的身上,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崔澄身子晃了晃,直接吓晕过去了。

他最是无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会坑自己,同时也为既得利益所蒙蔽,再也经受不住了。

崔鸿终于知道裴旻跑出去了,忙磕着头大叫道:“陛下,万不可听信裴旻的妄言,他手段通天,竟然在重重包围之下逃出府邸,更可见他居心叵测。”

玉真公主已经了解了一些事情,而今见崔鸿还在诬蔑裴旻,怒道:“你一介平民,胆敢在我皇兄面前,大吼大叫?掌嘴……”

皇家的权威不容挑衅!

玉真公主好说歹说也是李隆基的亲妹妹,在她的怒喝下,立即有人动手了。

啪、啪、啪……

一连挂了十个耳光,自打的崔鸿头晕目眩,羞愧欲死。

自己堂堂五姓世家的长房嫡孙,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打了十个耳刮子。

这是一辈子洗刷不了的羞辱。

李隆基顿了顿,却也未制止,去迎接即来的三人,见远方李宪、李范、裴旻三人先后而来。

李隆基先叫了一声:“兄长、四弟!”

李宪、李范也跟着称呼李隆基“三郎、三哥”,他们兄弟之间,从来不用帝王尊卑的称呼的。

但礼节,李宪、李范并未忘却,一并向李隆基行礼。

裴旻的地位在二王之下,在他们问好之后,方才跟着作揖拜道:“见过陛下!”

李隆基亲自扶起李宪、李范,让裴旻免礼,意外道:“兄长、四弟,你们怎么来了!”

李宪将李隆基拉倒了一旁,低声道:“三郎,你这是干什么?裴国公有功于江山社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能好好的说?”

李隆基莫名道:“兄长这是帮裴国公求情的?”

“什么跟什么?”李宪道:“为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府中跟裴国公一并饮酒作乐,突然得到你劳师动众的包围裴国公府,这才一并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闹得这般大?”

李隆基心底一动,急切道:“静远什么时候在兄长府上的?”

李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如实道:“一早就来了,国公得了一本东晋桓伊的《梅花三弄》,昨天与为兄约好今日一并品评。我还约了四弟,一同欣赏呢!”

李隆基听罢,长声厉笑,“来人,将崔澄、崔鸿给朕压入死牢!”

他不愿再听崔澄、崔鸿半句辩解之言。

在李隆基的心理,始终坚信一点,这天下若是只有一人可信,这个人不是日夜侍奉的高力士,而是自己的兄长:

宁王李宪!

第六十八章 友悌宁王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句话几乎应验了中国五千年所有君王以及嫡系皇亲。

但是能用几乎,就意味着有一些意外。

宁王李宪,就是这个意外。

李宪早年叫李成器,是唐睿宗李旦的长子,自小人如其名,才气过人是李唐皇室出名的神童。

高宗李治初封李宪为永平郡王,文明元年,李宪为皇太子,当时他才六岁。但是那个时候,武则天已经开始插手朝政,将皇帝李旦降为皇嗣,武则天登基,李成器也就变成了皇孙。

此后的十年,李旦给软禁于皇宫,而李宪、李撝、李隆基、李范、李业、李隆悌六兄弟也一样给软禁监控起来。

那个时候,李宪他们兄弟想见自己父亲一面都不容易,作为家中长子,李宪用尽最大的力气,代替父亲的职责,照顾着自己的几个弟弟。

也就是这危难中的十年,他们兄弟相互扶助,情义固若金汤。

尤其是因为幽禁的日子过于艰苦,最小的老六李隆悌未坚持下来,在十岁那年夭折。

此事给了李宪极大的冲击,内疚自责,甚至后悔生于这无情的帝王家。

直至神龙政变,五王复唐,李显继位。

剩于的五兄弟才算苦尽甘来,真正的享受到了荣华富贵。

不过即位的李显却是无能废物,将天下弄的一塌糊涂,还不如武后时期。

后来李隆基策划了唐隆政变,将自己的父亲李旦扶上了帝位。

李旦面临了一个两难的抉择,他就如当初的李渊一样,大儿子李建成是嫡长子,是法定的继承人。

可二儿子李世民却功盖天下,李唐稳定天下的三大战役,李世民指挥了两,天下呈现三分之势。李世民却横扫了王世充、窦建德,打破了三分之局。

如果李建成是一个无能之辈,相信根本没有后来那么多事。

偏偏李建成非但不无能,反而尤为出色,他的军功或许不如李世民那般惊才绝艳,但是在后方的辅政功劳并不小。

最终也造成了玄武门的惨案!

李旦也一般无二。

老三李隆基是功臣,老大李宪却是法定继承人,而且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才智担当并不亚于李隆基。

从大势上分析也是李宪占优!

首先保守派,支持离嫡长子的大臣是李宪稳固的后台,太平公主也站在李宪这边。

支持李隆基的仅是跟着一起谋划唐隆政变的功臣,实力可以说是不成正比。

但是李宪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掉眼镜的决定,他在绝对占优的情况下,辞让了太子,将皇太子这个大唐未来国君的宝座让给了自己的弟弟李隆基,也成就了李隆基。

李宪也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将帝王宝座让给弟弟的人物。

不只是如此,后来太平公主与李隆基势同水火的时候,太平公主多次请李宪出山,都为李宪拒绝。

先天政变,李隆基绝地反击,李宪身为老大又义无反顾的为弟弟投身对抗太平公主的第一线。

在政变中,他的任务最为重要,负责稳住他们的父亲李旦。

结果因为裴旻的出现,发生了小小的意外,政变发生之时,太平公主跟李旦在一起。

又是李宪,以性命要挟,迫使李旦控制了太平,这才令得先天政变大获功成。

对于李隆基而言,他是长兄一手带大的,太子之位也是长兄让给他的,甚至坐稳皇位减除太平公主,大哥李宪也是第一功臣。

对于自己的父亲,李隆基心底怀有小小的抱怨,认为他偏袒太平公主,但是对于李宪这位兄长,李隆基除了敬爱找不出别的情感形容。

这样的大哥都不信,天下还有可信之人?

所以李隆基完全不想再听崔澄、崔鸿半句辩解,直接将他打入死牢了。

对于当前的乱局,李隆基也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善后,更不知如何面对裴旻。

裴旻开开心心的跟自己的大哥讨论这千古笛曲《梅花三弄》,又如何跟太子、王皇后甚至莫名的巫蛊师密谋?

麻烦事还不只是这些,今日自己劳师动众的包围的裴国公府,内幕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脸往哪里放?

尤其是青龙,此事若是公诸天下。

后世青史又如何评价他?

身为皇帝,他最是在乎自己未来的评价。

一想到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李隆基也是一阵头大,心底对于崔澄、崔鸿更是恨到了骨子里,也怨自己心底明明是不信,为何还要莫名的在意那一点点的可能,现在弄得下不了台。

李宪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很是了解,见他一脸为难,也明白了他的担忧。

略一沉吟,李宪来到裴旻身旁,拉着他走到了一旁,将自己了解到的如实情况向裴旻细说。

裴旻自己当然知道各种情况,但是还是展开了自己深厚的演技,根据李宪的述说露出不同的表情。

听到崔澄、崔鸿诬告时候的愤怒,听到李隆基率兵包围裴府的那一点点的惊惧,都显露出来。

既不浮夸,又能展现意味。

李宪作为一个兄长,将古代友悌的高贵品格体现的淋漓尽致,详细的说道:“并非三郎不信国公,实在是事情太大。三郎身为皇帝,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还望国公体谅三郎的难处。”

裴旻诚恳的道:“旻不敢怪罪陛下,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行的端做得正,也不在乎各种审查。只是此事闹得颇大,想要善后却是不易。这详细经过要是传出去,恐有损陛下声誉。”

李宪慷慨道:“即便此刻,国公依然能为三郎考虑,着实不易。此事确实是三郎失察在先,他身为君王,不便道歉。李宪身为兄长,替三郎向国公赔罪了。”

他说着慎重的向裴旻作揖而拜。

裴旻诚惶诚恐的还礼,心底的敬意更深了一分。

来到古代十多年,他遇到了很多的人物,各方各面都有。

有的让他敬慕,有的让他鄙夷。

而今让他由衷敬佩的人又多了一个!

宁王李宪,确实是当世绝顶的人物。

略一沉吟,裴旻对着李宪一笑道:“有了!”

他大步来到李隆基面前,躬身拜道:“臣谢过陛下重赏,裴府年久失修,陛下派兵卒为劳力为臣重修府宅,臣深感荣幸。”

第六十九章 到反击的时候

古人以帝王为尊,是故对于帝王的过错,大多都不予评价。

即便是不得已,也会用诸多奸臣顶缸。

其实若非当权者的器重重用,哪有那么多的奸臣?

纵观历史上诸多奸佞,又有那个不是皇帝惯出来的?

世上诸多奸佞确实值得痛恨,但真要说起来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皇帝。

这个道理并非世人不明白,而是装着不明白,不能说也不能追究。

很多时候,皇帝错的也是对的。

因为他是君王是君父。

这也是封建时代的铁律!

裴旻固然在这方面未有古人这般愚钝的思想,却也不愿去触犯这千百年不变的道理,非要给自己讨个公道,让李隆基给自己道歉。

所以很痛快的给了李隆基一个台阶。

这个台阶并不怎么漂亮,却也是现在裴旻能够想到的最好台阶了。

毕竟现在不只是兵围,还动了土,除了翻修府邸,也找不到别的借口理由。

李隆基见裴旻送上了台阶,也跟着笑道:“朕记得,府中的陈设装饰还是数十年前薛驸马府的模样,也是该修一修了。静远功高卓越,朕以现在的裴府为基,重新给你修缮。”

“谢陛下隆恩!”裴旻高声拜谢。

宁王李宪道:“我府中的酒席未撤,不如一并去我府上。正好让三郎也品评一番笛曲的千古绝唱《梅花三弄》……”

李隆基在这里呆的浑身不自在,毫不犹豫的应诺下来。

众人由一并赶往了宁王府。

玉真公主本想一并前往,想了想却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了。

到了宁王府,裴旻绝口不提此间之事,李隆基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说。

话题围绕《梅花三弄》而谈。

李宪自然少不了吹奏《梅花三弄》。

李隆基赞不绝口,带着几分抱怨的道:“有此曲谱,静远竟然不献于朕,该罚!”

裴旻忙道:“陛下这可冤枉臣了,臣在凉州也在这为陛下收集龟兹曲谱呢。只是未有所获,反倒是从甘家人的手中得到了这《梅花三弄》。要是琴曲,鼓曲,臣定是献给陛下的。但这笛曲,不怕说句实话,论及竹笛造诣,宁王诚可谓天下无对。”

李隆基未有不快,反而赞同道:“静远这话说的不假,大哥的笛艺,就如朕的羯鼓,静远的三尺宝剑一样,皆是天下无双。”

裴旻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这赞美别人,也不忘夸夸自己。

李隆基并未在宁王府久呆,寒暄一阵,坐了半个时辰,便告辞而去了。

在即将走出大厅的时候,李隆基留下了一句话:“静远,今日之事,朕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说着,大步走出了大堂。

裴旻淡然一笑,他当然知道此间事情未了,目前李隆基只是知道崔澄、崔鸿说谎戏耍于他,目的缘由什么也一概不明。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特来宁王府,也是为了安慰他。

裴旻自无闲情再跟李宪他们嬉戏吃喝,跟着告辞离去。

李宪将裴旻送出了府邸,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惆然长叹。

李范没心没肺的道:“大哥,我们兄弟继续喝酒,叹什么气。不就是误会嘛,解除就好了。”

在音律上,李范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但于政治场上却如同白痴一般天真。

李宪摇了摇头道:“四郎你不懂,此事还是刚刚开始。会闹得多大,得看这事有多大。为兄估计不小……”

回到裴府,府中的兵士并未撤完。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将会负责裴府的翻修建设。

只是现在李隆基的任命还未传达,工部的人还未收到消息,没有画下翻修的图纸,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裴旻跟着他们打了一个招呼,来到了后院,离厨房不远的一个小间。

这小房间四面无窗,是熬药炖汤之所。

也是刘神威为裴旻熬药的地方,

此刻小间里并无外人,只有刘神威跟他的徒孙小药童。

之前的熬制的汤药已经过了火候,只能重新熬制。

裴旻走进了小间,一把将小药童紧紧抱了住,轻声的在他耳旁道:“辛苦你了!”

刘神威在一旁看的打了个寒颤道:“虽然老朽知道,你是抱着尊夫人。可老朽的眼睛未瞎,就在这大白天里,国公抱着跟老朽徒孙一模一样的面孔,老朽这心底自打哆嗦。”

小药童不是别人,正是娇陈。

裴旻一直等着的也是娇陈。

能够布下这天衣无缝的局,若是没有娇陈独步天下的易容术,根本就做不到。

这大事即来,裴旻、公孙幽、公孙曦皆感觉到了自己一举一动都为监控了起来。

裴旻也利用这一点,形成了这个局面。

首先,裴旻一早就出府了,只是他不是以裴旻的模样出府的,而是一个不起眼的下人。

远离了裴府,他才洗掉了脸上的伪装,前去宁王府赴宴。

至于梨老,也确确实实的跟着刘神威一并来的,只是跟着他来的人不是梨老。

在前一天的晚上,娇陈已经将刘神威的徒孙乔装成了梨老的模样。

崔鸿为防万一,派来的江湖好手见到的也确确实实是裴旻。

只是此裴旻是娇陈乔装的。

裴旻是娇陈心中的天,对他的一切比自己都要了解。

模仿他,别说是一个外人,即便是裴母都未必认得出的来。

刘神威、梨老夫人抵达裴府的时候,真的小药童已经为娇陈伪装成另一人送走了。

府中的假裴旻,自然成了小药童。

因故崔鸿与卢杞,他们的消息没有半点的错误,他们的人确确实实看见了刘神威与梨老上了马车,也确确实实看见了裴旻在裴府,利用视觉上的假象,让他们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整个布局的关键是不能让裴府的下人发现假裴旻与假梨老夫人。

所以宁泽的存在很重要,他会在关键的时候,将府中的佣人侍婢聚集在别处,让假裴旻与假梨老夫人自由在府中行走,而不被发现。

至于真正的裴旻其实早已跟着李隆基最信任的长兄宁王李宪一并喝酒聊天了。

“事情算是结束了嘛!”娇陈没有理会刘神威的吐槽,反手保住了裴旻,一脸担忧。

“怎么可能?”

裴旻捏了捏小药童的鼻子道:“危险解除了,到反击的时候了。”他看着屋外,悠悠的道:“要是我没估错,这个时候,卢杞应该跑了吧!”

第七十章 不听!

长安南门!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离开了千古国都,往南而行。

卢杞带着几分颓废的躺在马车里,双眸充满了不甘,还有一丝丝的愤慨,脑中不断的问着自己:“怎么可能失败,怎么会失败?”

对于裴国公府上的一切,他并不知道。

但是过了那么久,一点动向也没有,以卢杞的警觉心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准备跑路了。

当他准备好一切的时候,依旧没有获胜的消息传来,反而一片宁静。

卢杞知道他们彻底失败了。

裴旻勾结巫蛊师谋害李隆基,皇太子、皇后皆参与其中,这种天大的事情,真要发生,岂会如此安静?

卢杞没有任何迟疑,选择离开,暂避风头。

马车行出长安十里,卢杞掀开了车窗帘,探出脑袋,看着巍峨的长安城,想着自己心中的抱负野望,低声念道:“我还会回来的!”

这出了长安城,卢杞也松了口气,想着崔鸿,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念道:“元长兄啊,元长兄,现在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可别将兄弟我供出去。以后每年你的忌辰,少不了你的三炷香。日后兄弟我发达了,有机会再于你报仇。”

想着他们崛起的大局就这位破灭,卢杞亦忍不住在心底念着:“裴旻”二字。

他并不认为崔鸿会将自己供出去。

他们世家同气连枝,固然会有内斗,但现在这生死存亡之境,还是能够并力以对的。

易地而处,卢杞也不会将崔鸿供出来。

这也是他们自幼给洗脑的原则大局。

一边说着,卢杞也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立刻加入青龙,成为崔鸿的帮凶。

原来卢杞自视甚高,不愿意在崔鸿麾下行事。

固然一直为崔鸿出谋划策,却也没有介入其中,不掺和青龙的一切事物。

真要细查,只能查到他卢杞跟崔鸿关系密切,跟青龙并无瓜葛。

只要避过了风头,他又是一条好汉。

卢杞在脑海中思索着未来的路,短期内长安是来不得了,不如去边境凑凑热闹,东北的张守珪与渤海国打的如火如荼,可以去混个好的出身。

正思考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卢杞心脏莫名的跳动,猛地掀开车帘,却见六七人挡在了马车前。

他们一个个身配刀剑,做江湖游侠的打扮,为首一人竟是女子。

卢杞双眼瞳孔一缩,交锋了那么久,大名鼎鼎的公孙大娘、公孙二娘,他焉能不识?

固然不知道是大娘,还是二娘,但任何一个,皆非易于之辈,

左右看了一眼,时近黄昏。

这长安的南门通往南边巴蜀一地,蜀道难行,行人本就不多,这个时间段,官道上一眼望去,竟无一个行人。

“冲过去!什么也别管!”

卢杞发狠了心,吩咐车夫脸上露着狰狞的笑脸。

车夫也不是凡人,一扬马鞭,对着挡在他们前面的江湖游侠直冲而去。

“散开!”

公孙曦大叫了一声。

卢杞藏得严实,公孙曦并未将他归于青龙一党。

但是裴旻却让他们盯着卢杞,说卢杞若跑,定是参与者。

果然卢杞跑了,还跑的神神秘秘,故弄玄虚的兵分三路。

一路走水,一路从东门而去,最不起眼的就是这一路,南行。

他们掩盖的不可谓不好,只是对上了地头蛇青羽盟,一切行动,都在监控之下。

卢杞这反应的越是过激,越能证明他的心虚。

公孙曦叱喝一声,向左一跳,避开了横冲而来的马车。

但就在她与马车交错而过的时候,朝霞剑猛然挥劈而出,准确无误的砍在了车轴的锁扣上。

马车往前跑了不过五六丈,车轮便脱车轴而出,马车轰然倒向了一边。

卢杞就如导弹一样,从马车里飞了出来,脸部着地,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马车夫表现的却尤为意外,一个敏捷的落地翻滚,将所有的力道都卸去,完好无损的站稳了脚跟。

公孙曦眼睛一亮,喝道:“你们去抓卢杞,这个家伙,交给我来!”

公孙曦两个箭步一到近处,手中长剑画破长空,瞬息间刺上马车夫咽喉。

出手又快有准,先声夺人,大家风采,一览无遗。

马车夫并非凡人,五姓家族中卢家固然大不如前,底蕴还是有一些的。

卢杞是卢家后起之秀,他的护卫也是家族精挑细选的好手。

或许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实力却不可小觑。

马车夫冷喝一声,脚步前移,双手聚力,将由头上闪电劈下,以刀的刚猛霸道来克剑的轻盈刁钻。

公孙曦微微却晃动,朝霞剑似吞若吐,在高速进攻下,居然诡异的绕开了长刀封锁的路线,化作一道精芒,电掣而去,直取马车夫脸门。

这一出手,将越女剑法的奇幻无方,展现的淋漓尽致。

马车夫心底生寒,早听说公孙姐妹的越女剑法难以抵挡,但只有真正遇上,才能体会个中可怕。这心中胆怯,气势徒然弱了三分,不得不回刀格挡。

公孙曦一剑占得上风,根本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长剑旋飞似雪,没有劲气鼓荡,也没威猛无俦的气势,有的就是诡异刁钻,让人防无可防。

裴旻、公孙幽的剑攻守兼备,但公孙曦的剑却是有攻无守,招招攻敌必救,全无防守顾虑,刷刷两剑,一剑刺进马车夫大腿,一剑在他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马车夫勉强接了十剑,再也抵挡不住,给公孙曦制伏。

收剑回鞘,公孙曦来到卢杞面前,看着一脸血污,几乎摔扁了的大半张脸,原本想给他耳刮子出出这些天的恶气,但见人家好好的一个世家少爷,给自己弄的破了像,也动了恻隐之心,不愿意多加羞辱了,说了一声:“带走!”

她并不知道,就卢杞那张脸,破不破相其实都一样。只是现在的他演不了青面兽了……

“盟主,你听我说……”卢杞知道自己给带回长安的下场,顾不得全身的疼痛,猛力挣扎着叫道。

“不听!”

公孙曦利索的说了两个字,让人给卢杞的那张嘴堵了起来,带回长安。

第七十一章 悲剧卢杞 帝王心思

卢杞的嘴巴给塞了臭袜子。

现在是冬季,江湖人大多邋遢,随心所欲,月余不洗澡也是正常现象,那袜子的滋味可想而知。

一嘴的馊咸味,将他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偏生嘴巴塞住,吐不出来,就着馊咸味又咽了下去……

那滋味当真让人醉仙欲死。

卢杞给恶心的如死猪一样,倒在了地上,气若游丝。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给发现?”

若卢杞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怕要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来,立刻气死都不够,还得气活过来,再死一次。

这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叫卢杞!

原来在等娇陈到来的时候,裴旻跟展鹏见了一面。

那位昔年内卫的教官给裴旻的第一印象就是朴实,看不出有什么特点,甚至看不出他精于武艺。

展鹏的修为深浅,裴旻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样的人不是到了他无法项背的境界,就是藏的很深。

裴旻对于自己的剑术修为还是很自信的,这个世界就算有这样的人物,那也是山林里那些活了七八十年的老怪物,如同张三丰那样的武学大宗师。

展鹏这个年岁显然属于后者。

一番交谈,裴旻也明白了为何崔澄、崔鸿对他锲而不舍了。

展鹏在昔年内卫中地位并不算高,是那种才高无后台类型的。

但这样的人往往最得人心,诸多从经过他训练出来的内卫,对于自己这个本领奇高,脾气又好的教官统领都很敬重。

经过展鹏训练的那一批人,活到现在大多都是青龙的骨干,地位非凡。

展鹏通过他们,兼之自己的明察暗访,得到了诸多机密。

也是从展鹏口中,裴旻确信了崔澄、崔鸿控制着青龙,更加知道了崔鸿掌控的隐藏力量。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裴旻并未让青羽盟调查崔家,而是动用了他在长安的情报网暗自调查。

卢杞也走进了裴旻的视线。

卢杞很是狡猾,他跟崔鸿关系极好,却与青龙划分界限,各方资料都没有他。最多的资料就是崔鸿的好友……

五姓世家同气连枝,彼此后人皆沾亲带故,关系密切并不奇怪。

但是得知卢杞这个名字,裴旻不淡定了。

中唐奸相,前有李林甫,后有卢杞。

至于杨国忠,不能说他不奸。但跟他们两位比起来,杨国忠还不够这个资格。他就是无能废物,满脑子的稻草,就靠着李隆基的宠信横冲直撞。

而李、卢二人却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他们杀人不见血,靠的是自身的歹毒心思与权谋。

裴旻依稀记得卢杞手段可怖,为人阴毒残忍,违背德义,不断的嫁祸诬陷,排斥忠良,令得天下疮痍满目。

最让裴旻接受不了的是卢杞,打压颜真卿不说,最终还逼颜真卿送死。

颜真卿作为一代名臣,身负相才,经历无数次大起大落,直至为卢杞害得忠至灭身。

慢不说卢杞在历史上的行径无法饶恕,现在颜真卿是他的徒弟,这不给自己未来的徒弟报仇,算什么师傅?

故而裴旻没有半点迟疑的将卢杞算计在内,让公孙幽、公孙曦盯着卢杞这小子。

卢杞若跑,坐实他知道内情心虚。

若不跑,那真就跟卢杞没关系了。

以卢杞在历史上的表现,真要知道详情,不可能会留着等死。

但就算是他不知道是无辜的,裴旻也打算假公济私,诬陷他一下。

对于这么一个坏胚,杀了,等于是除恶,造福未来。

听到裴旻说反击,娇陈心里一紧,握着爱郎的手,手心都冒出了汗,颤声道:“此事涉及诬告郎君谋反,过于大了。郎君涉及过多,是否恰当?”

以往的娇陈绝不会说这种话的,裴旻做的每个决定她都支持,即便真有危险,大不了就是夫妻一并共赴九泉。

现如今她却舍不得。

因为她除了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母亲。

她想看到小七、小八长大成材,想看到小七嫁人,小八娶媳妇,甚至想要抱孙子。

娇陈此次从凉州赶来,一听陷入谋反案,整个人都有些吓傻了。

所谓十恶不赦即是谋反、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

十恶之罪,谋反为先。

在古代就没有比谋反更严重的罪行。

裴旻能体会娇陈的心思,安慰道:“放心吧,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明了了。为夫这里没有危险,也不会涉入其中。”

“不过有些事情是想躲也躲不了的,陛下很快就会发现崔澄、崔鸿将太平公主的青龙一分为二,真正的力量在为世家效力,甚至与他为敌。然后陛下会给我特权,让我负责调查此事。”

“也唯有这样,才能为我们,为青羽盟圆谎的同时,将诬蔑我们的敌人,一网打尽。”

娇陈不解道:“陛下都不信任郎君了,还会将这重任交给郎君?”

裴旻道:“这帝王心术,最是难懂,也最是可怖。陛下真要不信我,他就不会亲自来裴府了,直接将我拿下最是直接。当年药师公李靖给诬告贪污,太宗陛下都直接将之下狱,何况是我这谋反?”

“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小觑谋反这事,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万一,他们都不会赌,更不敢赌。”

对于这点,裴旻看的很开,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李隆基在军务行政上给了他那么多的支持,他不会因为这一点事情,就真的不满反感。

裴旻笑着续道:“而今真相大白,陛下自不会深究。再说了,此事关乎他的颜面,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只会将彻查的任务交给他最信任的人。高力士自不用说,是一个。但是高内侍主内惯了,让他主外,未必有那能力调查的一清二楚。所以,他需要一个真正的主事人,为夫肯定也是一个……”

娇陈白眼道:“依照怎么说,高内侍的职责与存在,与其说是协同郎君,不如说监视更好一些。”

裴旻赞道:“夫人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要是高内侍不在,我还会束手束脚的,怕给人说成是公报私仇,有高内侍在,就能够堂而皇之地将他们一网打尽了。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连夜请我入宫的。夫人就等着看吧,看看为夫猜测的对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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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所料无差

长安皇宫。

李隆基满心怒火,满脑子的疑问,回到了皇宫,双手揉着太阳穴,头痛的望着高力士道:“高将军,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高力士苦笑道:“请恕老奴愚钝,看不透,也看不明白!”

“朕也不明白!”李隆基气急败坏的道:“这是朕见过最傻的最愚蠢最无脑的诬告。整件事充满了可笑,要不是事实发生,说出去都是没人信的笑谈。”

他话还没说完,心底加了一句,这个笑谈还是朕一手主导的。

真要传出去,他这个皇帝哪里还有脸见人?

“崔澄、崔鸿!”

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字,李隆基心底的火就不打一处来,同时又有着莫名的不安。

崔鸿,他并不了解。

但是崔澄,原来是他的邻居。

两人相交多年,对于他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

崔澄是五姓世家之首崔家的嫡系,受家族栽培,能力非常出色。

当时崔家三兄弟,老大崔湜、老二崔液、老三崔澄,各以才名动长安。

以崔澄的本事才智,要诬陷一个人,不至于出此昏招,干这种荒唐可笑的事情。

这种一搓就破的谎言,崔澄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李隆基斩钉截铁的分析道:“只有两个可能,不是青龙出了问题,就是静远真有问题。比起青龙,朕更信静远!高将军,你立刻去查,青龙现在由你暂管,给朕查一查这问题到底出现在哪!”

高力士高声领命,匆匆去了。

便在李隆基耐着性子等消息的时候,却有宫人来报,说太上皇李旦请他往百福殿一叙。

李隆基大感讶异。

因为太平公主的关系,他们父子始终有着一层揭不开的隔阂。

大多时候,都是他前往百福殿看望李旦的,极少得他召见。

父子两人相见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都是一些刚聊,很是尴尬。

李隆基也去的少了。

不过再怎么说父子终究是父子,血浓于水,彼此还是存着那么一点点的担忧。

李隆基不敢迟疑,立刻动身,也带着几分好奇的问向传召太监:“可是上皇为何寻朕何事?”

内侍太监毕恭毕敬的道:“回陛下,内臣不知详情。只是玉真公主进了宫,找了陛下,现在正跟上皇一起。”

李隆基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以手扶额,难受道:“这丫头,朕算是服了她了。”

硬着头皮,走向了百福殿。

李隆基毕竟不是武则天,也不是朱元璋、朱棣。

不同的皇帝,处事风格不一样,面临的环境也不一样。

武则天、朱棣的皇位来路不正,需要内卫、锦衣卫这样的机构维持统制,而朱元璋是面对一群跟着打天下的骄兵悍将,也需要锦衣卫这样的机构。

李隆基的皇位来源却是堂堂正正的,固然倚仗两次政变登顶,但两次政变都是众望所归。

除韦后、武氏余孽是大快人心,除太平公主也是大势所趋。

李隆基自身也不是多疑之辈,对于青龙并不是很重视。

当初只是觉得与其将青龙销毁,不如收为己用。

这些年青龙也只是充当眼线,并无任何过激的动作。

李隆基甚至都不太关心青龙的发展,他信任崔澄,便将青龙完全交给他负责,自己不闻不问,就算接触也是由高力士负责的。

也因如此,给了崔澄为所欲为的空间。

高力士负责调查青龙,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也是崔澄、崔鸿彼此不沟通造成的。

崔澄根本就不知自己儿子的谋划,他一门心思都在针对青羽盟,意图找出明悟和尚,给自己找回颜面,根本没有调查裴旻,没有调查不相干的仁德药坊。

既然没有调查,崔澄如何笃定裴旻就在裴府,仁德药坊有巫蛊师出没?

最为关键的是青龙上下根本不知道太子给裴旻招揽密信。

高力士机警聪慧,在揣摩人心上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将青龙聚集起来逐一问话,加上自身的分析,固然没有确切的实据,却也察觉了猫腻。

高力士想到了日前崔澄的话,崔澄介绍自己儿子的时候,裴旻勾结巫蛊师谋反是崔鸿发现的。

但他问青龙崔鸿,青龙上下大多只是知道崔鸿是崔澄的儿子,根本就没有真正负责过青龙的事物。

种种可疑,跃然纸上。

现今明显上的青龙只是表面,定然还有另外一股力量没有显露出来。

高力士尽管没有真凭实据,却也足以交差。

将青龙的诸多可疑回报给了李隆基,这位李家三郎顿时暴怒而起,大怒道:“昔年诛太平,此贼兄长崔湜以毒药谋害于朕,幸得静远提醒,才免受此祸。以崔湜之罪,足以牵累家人。朕念及此贼对朕忠心耿耿,不予怪罪。却不想早怀二心,实在可恨,气煞我也!”

固然对于崔澄,李隆基确实不如裴旻那般受宠。但在他的心底,崔澄一直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亲信之一。

恩宠有高低,但信任却无高下之分。

也是因为这份信任,李隆基不闻不问青龙之事,也是因为这份信任,让他在控告裴旻的时候,令之左右为难,最终为了那一点点的万一,选择了动兵。

换做是他人,李隆基绝不会轻易相信。

盛怒过后,李隆基又觉一阵心悸,青龙的情况特殊,当年在太平公主手上,他们无孔不入,给了他莫大的压力,甚至对之心生恐惧。

直到太平诛服,将青龙握在手中,这种压力才消除殆尽。

如今发现青龙还是敌人,那种感觉再次涌现。

沉吟了半响,李隆基道:“高将军,劳烦你跑一趟。召裴国公入宫……”顿了一顿,叫住了刚刚走出大厅的高力士道:“顺便将宁王一并请来。”

高力士来到裴旻府上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时分了。

裴旻得知高力士到来,对着娇陈得意的笑了笑。

娇陈见一切皆在裴旻预料之中,心底也是略安,给裴旻整理了一下衣着道:“现在妾身见不得外人,就不送你了。”

裴旻在娇陈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带着几分暧昧的道:“等我回来!”

他知道自己今夜不回来,娇陈怕是睡不着的,这许久不知肉味,索性就不睡了。

娇陈妩媚的给了一个媚眼。

第七十三章 真中有假 假中有真(二合一)

“高内侍!”

裴旻跟着高力士打着招呼。

高力士笑道:“深夜造访,打扰国公安睡了,事态紧急,还请国公随某速速入宫。”

裴旻道:“不瞒内侍,今日事发突然,事情颇大,旻哪有心思安睡,在府中胡思乱想。我与崔秘书监可是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将我置于死地。”

高力士边走边说,笑道:“此事自有国公去调查了,老奴不便多言,国公只要入宫便知一切。”

裴旻欲言又止,自上次高府一别,他还是第一次与高力士私下相见。高府诸事过于怪异,尤其是忘忧草,让他困惑至今,满腹疑问,正待开口。

高力士又道:“国公日前在某府上可睡得踏实?原本想与国公多多叙旧,却不想陛下急招,只能先行入宫了。未能一尽地主之谊,实在惭愧。”

见高力士无所事事的提起府中之事,裴旻大感讶异,应道:“内侍客气了,贵府的山茶花园,可是在下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园子,能与园内弈棋品茶,实是莫大幸事。”

高力士道:“府中茶花虽美,却少了几分诗意。国公文采当世无双,若闲暇有空,不凡作诗一首,某立碑刻于园中,定成点睛之笔。”

裴旻汗颜,经过多年的学习,写文章倒是有些水准。可于诗词一道,真没半点天赋。迄今为止,还没有一首属于他的像样诗作。

让他作诗,实是为难他。

只是在世人眼中,他裴旻已经不只是文豪了,而是一代文宗,吟诗作赋,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好在裴旻在二十一世纪是学文的,肚子里有点墨水,不然人设早已崩塌。

对于高力士的请求,裴旻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想着回头给他找找应情应景的诗句。

又待开口,高力士又道:“国公久经酒场,对于府中百年中山冬酿可是满意?不怕跟国公说,那百年冬酿,特别怪异。以某的酒量,按理说在烈的酒都不应该三杯倒。但那百年冬酿,某实在喝不过三杯。国公一口气喝二十几杯才醉,当真了不起。”

裴旻见高力士直说其事,心中不免道:“难道那酒真的没问题?还是有问题,他不知道?或者故意说得?”

他试探道:“中山冬酿我喝过不少,从未有二十几杯就醉的情况,这百年冬酿就是不同凡响。”

高力士道:“我府中也只有一坛,现在只余六成了。国公喜欢,明日某自留一半,余下一半让人送到国公府上去。相信除了国公,也没有几人能受得了这酒的烈性。”

高力士如此的爽快,裴旻倒是很意外,不知如何说了。

顿了顿,裴旻也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查个究竟。

他并不想跟高力士撕破颜面。

以现在的局势,跟高力士为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裴旻目前的根在大西北,终有去西北的一天。对于长安的诸事,鞭长莫及,高力士是李隆基最亲近的近臣,就算不巴结,最好也别得罪。

反正自己似乎也没损失什么……

一路往皇宫行去,在宫门口,正好碰上了通往皇宫赶的宁王李宪。

李宪的出现,有点出乎裴旻的意料。

却也从侧面反映了李隆基对于此事的重视。

裴旻向李宪问好。

两人也为寒暄,一并往宫里行去。

李隆基早在武德殿等的心急了,见裴旻、李宪一同到来,直接免去了他们的见礼,将青龙的情况跟两人细说。

裴旻因为早就知道,故意做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但因为他不知道青龙的实力,所以并未显得多少意外。

李宪闻言却是一脸肃然,他是过来人,深知青龙当初的可怕。

李隆基道:“朕所托非人,用人失策,悔之晚矣。这古来有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青龙决不能成为他人谋权徇私的工具,今晚连夜请你们来,就像让你们调查清楚崔澄到底藏了多少力量,这股力量为谁而用。”

说道最后,李隆基的语气以充满了煞气。

到了这个地步,李隆基自然不会忽视崔澄背后的崔家。

往上几代从杨坚开始,杨坚、杨广、李世民、李治、武则天这些皇帝,莫不将世家视为一大祸害。

但李隆基却没有将世家放在眼底,经过武则天的屠戮,世家早已今非昔比。

过于打压,反而不利于发展。

毕竟世家也是一大人才输出地,真要没了世家对于朝廷的人才供应,也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只要权衡住寒门、世家的晋升出路,世家的存在,并非全无坏处。

但是如若世家不安现状,意图恢复以往,左右朝廷新晋官员的升迁,封堵寒门士子的晋升出路,逼迫寒门士子为世家效力,形成世家独大,甚至左右朝政朝纲,那就触犯他的底线了。

李宪也想到了崔澄的背景,肃然道:“必需一查到底,却不知从何处去查。”

“从我身上查!”裴旻一手指着自己道:“我很好奇,我跟崔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如此针对我,甚至诬蔑我谋反,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这其中一定有缘由。只要找到这个根源,兴许就能剥丝抽茧,找到缘由。”

李宪笑赞道:“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宋相的肚里能不能撑船,在下不知,但国公肚里必然可以。”

李隆基听了更是后悔,让高力士将他从青龙表面查到的消息,告诉了两人。

高力士道:“也不知什么原因,青龙表面的实力最近一直针对长安的一个江湖帮派,叫做青羽盟,甚至还影响到了青羽楼。”

李宪一脸意外,他酷爱音律,自然知道能够跟太常寺、梨园相提并论的青羽楼,也知道青羽楼跟裴旻关系密切,带着几分明悟的看着裴旻道:“看来原因就出现在这里了,国公跟公孙大娘关系不一般吧?你如此为她奔走,在我看来,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旻也不隐瞒,笑道:“宁王知我,公孙大娘温婉柔顺,才貌皆是当世一流,深得我心,倾慕已久。之前上元节,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二人定下终身。确切的说青羽楼楼主公孙大娘,现在是在下未过门的夫人,至于青羽盟盟主公孙二娘,既是我的徒弟也是未来的妻妹。可以说是一家人……”

他此言一出,李隆基、高力士、李宪都感意外,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隆基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公孙大娘才貌俱佳,确实配得上静远。以静远的身份地位,只有一房妾侍,也属罕见。朕还以为静远不好女色,如今看来,到非如此。而是眼见极高,寻常女子,入不得你眼。”

裴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臣也是俗人,免不得俗,免不得俗”说着,他也跟着收起了笑脸,带着几分肃然的道:“原因只怕如此……陛下,臣与公孙姐妹渊源极深,可记得当初元氏女?当年正是因为她们姐妹与西北豪商蒋博起了冲突,这才得知了细节。”

“当时公孙二娘就展现了自己急公好义的性格,这些年一直未变。臣也说过她,说江湖险恶,不可过于深入其中。但她在这方面很是坚持,反而觉得是臣担心受她牵连,说什么真要出了事,绝不会牵累到臣。”

说道这里,裴旻自嘲一笑道:“也不怕实话跟陛下说,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娘真要出了问题,臣怎么样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只要不是那种不可饶恕的过错,臣就算舍了这张脸,也要出面保上一保。”

李隆基颔首道:“这是人之常情。”

裴旻道:“二娘除了在这方面不听臣言,其他还好。每每臣入京,她都会亲昵的前来拜见,将裴府当做自己的家一般随意。此次臣来了月余,却只跟大娘见过两面,二娘却没有露面。臣问过大娘此事,大娘说二娘诸事繁忙,抽不得身。现在看来,不是抽不得身,而是真发生了事情,不想牵累于臣。”

李宪道:“小姑娘心眼是好,实在。只是诸多事情,不是她想不牵累就不牵累的。”

裴旻起身诚恳的向李隆基一拜道:“此事缘由,十之八九牵扯青羽盟。陛下若信得过臣,臣愿意去跟二娘细谈,了解此事一切经过,查清一切因果。”

李隆基大手一挥道:“哪里的话,今夜竟然将静远请来,自然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怀疑。不过……此事朕相信不仅只是江湖恩怨那么简单,可能牵扯到世家,甚至朝中国相诸多大臣。原本应该交予御史台负责,但事从权宜,朕以兄长宁王为首,静远,你与力士为副,由你们三人持特权调查此事。能不声张,便不声张。免得因为青龙一事,弄得满朝文武人心惶惶。最好,莫要影响封禅大典……”

李宪、裴旻、高力士一并领命。

三人拜别了李隆基。

在回府的路上,李宪对裴旻道:“在此事结束之前,宁王府即是我们的议事之所。国公明日去了解详情,本王在府中等候消息。”

“明白!”

虽然多了一个宁王,但一切并未出乎整体的布局。

翌日,裴旻找上了公孙幽、公孙曦、展鹏,跟他们重新核对了口供,让人抬着展鹏,急匆匆的前往宁王府。

李宪早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得知裴旻带了一陌生人来,李宪大笑道:“看来国公收获不小。”

裴旻笑不起来,一脸苦笑道:“我宁愿,收获小一点。”

李宪也收起了笑脸道:“看来事情跟我们想象的一样,崔澄不是掌权自固,而是分给了所谓的自己人。”说着他带着几分嘲讽的道:“果然,如传言一般,世家子弟,心中先有世家,次之才有国。三郎对崔澄恩宠备至,却比不上他们家族的栽培之恩,实在可恨。”

裴旻让人将展鹏抬上来。

看着一身是伤,带着几分虚弱的展鹏,李宪眼中充满了意外,随即眼眸中又露着一丝的愤怒。

他已经发现展鹏不是寻常的受伤,而是受到了酷刑。

私设刑堂,在古代也是一种严重的罪名。

展鹏虚弱的道:“草民见过宁王,不能给宁王行礼,望宁王勿怪。”

他的伤其实在刘神威的医治下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但为了布局,特地让梨老给他用了虚弱蛊,整个人都失去了中气,说话有气无力的,完全没有活力。

李宪先让人抬了一张胡床让展鹏能够舒适的躺下,望向了裴旻道:“这是什么情况?”

裴旻将事情壤上自身,说道:“还是由我来说吧,若有遗漏,或者需要补充的地方,展叔在做弥补。”

展鹏配合点了点头。

裴旻道:“一切原委,即因展叔而起。展叔是昔年内卫统领,叫展鹏。翻寻以往档案,应该能够确认是否属实。当年五王复唐,展叔侥幸避过清洗,在长安潜伏下来,躲躲藏藏的,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直到太平一党覆灭,展叔以为青龙也随着太平公主的灭亡而消亡。开始起了松懈之心,安逸的过着正常人的日子,直至为崔鸿的青龙发现。”

李宪敏锐的察觉到了是崔鸿的青龙,不是崔澄。

裴旻续道:“展叔原来在内卫负责成员训练,只要得他相助,青龙的力量将会源源不绝。他们找上了展叔,却为展叔所拒。也因此受到了胁迫攻击,展叔当年与洛阳的青羽楼有恩,公孙姐妹出手相救。展叔不愿拖累青羽盟,并未说出实情。”

“但就如我一样,青龙的力量不能为外人所知。他们不敢放过青羽盟,不相信青羽盟毫不知情,开始针对青羽盟展开了算计。”

“公孙姐妹与旻的关系,人尽皆知,故而他们不敢用官方手段,只能暗中继续。到底用什么诡计,在下还想不到,不过他们千算万算,算不到一点。”

“封禅,封禅将在下从凉州调回了长安,成了公孙姐妹无形的臂膀。他们担心我的加入会让他们的一切暴露,将阻击的目标移到了我身上。只要我一倒,什么青羽盟、青羽楼自然不足为惧。”

裴旻这里说的含糊,但是李宪却听懂了,明白了一切。

第七十四章 功成身退

其实李隆基对裴旻是有所隐瞒的,当然不是不信任的原因,而是不能说。

在李隆基的眼中,裴旻一直是一个直臣。

是那种能够为了公理道义,敢于直谏的直臣,非是高力士这样贴心的弄臣。

这一点既是李隆基欣赏裴旻之处,也是比不上高力士的原因之一。

裴旻有着自己的底线原则,而高力士没有。

只要是李隆基要求的,尽管于理不合,于法不合,高力士也会为了李隆基去干。

裴旻这里却不会,真的有损大局,他会毫无顾忌的直言出来。

李隆基自不会将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地步,所以他并未给裴旻讲王皇后、武婕妤与明悟和尚这些事情。

然而这些事情,李宪却是知道的。

李宪固然不像高力士那样对李隆基言听计从,可作为兄长,他能包容自己弟弟的错误。

李隆基也将武婕妤的事情告诉他了。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在这方面的痴情,李宪也无办法,只能搬帮着他瞒着此事。

此刻听裴旻细说,李宪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思路:

因为展鹏,崔澄、崔鸿针对青羽盟,但是青羽盟有裴旻护着。就算他本人不在长安,却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招惹他。

于是崔家父子故意捏造出明悟和尚,投李隆基所好,利用李隆基对武婕妤的感情,借李隆基之手来对付青羽盟。

裴旻在长安的影响再大,亦大不过皇帝。

李隆基要收拾一个江湖帮派,谁敢阻挡?

本来借李隆基的手对付青羽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为封禅的原因,裴旻来到了长安,产生了新的变故。

临时临急,崔澄、崔鸿只能将矛头指向裴旻。

裴旻比之青羽盟难对付的多,唯有谋反大案,才能将他拿下治罪。

他们开始对裴旻设局。

但是因为青羽盟救了展鹏,掌握了崔澄、崔鸿的罪证。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精心策划,故而狗急跳墙,以拙劣的手法,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

李宪道:“我料想裴府里应该有一些关于巫蛊术的东西,国公回去,好好搜查府中的每一处。崔澄、崔鸿敢笃定国公勾结巫蛊师谋反,必然早有准备。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国公意外不在府中,导致功亏一篑,证据没了用武之地。”

裴旻脸色一变,立刻应道:“是我疏忽了,回府后立刻调查府中一切。”

其实他早已知道有人潜入裴府,将刻有李隆基生辰八字的桐木偶人藏于剑阁“天下无双”的牌坊后边。

只是故作不知而已,免得风头太盛,显得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下一样。

这也是他高明的地方,他的说辞八分真两分假。

这样的谎言是最难猜透的,也只有这种说辞,才能够让李宪、高力士信服,从而令李隆基满意。

同时也划清了与王皇后合谋的嫌疑,将青羽盟劳师动众的行为,说成是救展鹏,而不是明悟和尚。

将明悟和尚归为从一开始就是崔澄、崔鸿为了陷害裴旻、青羽盟而虚构出来的人物。

如此不论是裴旻还是青羽盟都撇清了自身的关系,彻彻底底成为了受害者。

至于知道真相的崔澄、崔鸿,他们已经打上了逆臣的烙印,存着破坏李隆基、裴旻君臣关系的意图,他们的话不会有人相信的。

说的越多,下场越惨。

要是引出了他们跟武婕妤勾结的事情出来,等于在李隆基的脑袋上浇油,死得更快。

紧接着展鹏也说了他所调查的一切,当然是实话实说。

内卫传到太平公主手中的时候,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太平公主凭借她的人格魅力,收集招募了一群对她忠心耿耿的部下。

当年的崔湜能够统率他们,是因为太平公主给的权利,他们至始至终都忠于太平公主一人。

这部分人他们的反李隆基,视李隆基为仇敌。

崔澄、崔鸿不足以号令这些人,他们唯有打着给太平公主报仇的旗号,才换得了他们的效忠。

也就是说暗处的青龙是一个反李隆基的叛逆组织,而且这个组织牵扯进了五姓家族的成员。

李宪忠于明白裴旻为何会苦笑着表示宁愿收获小一点了。

五姓家族没有谋反的心思,但是青龙却是叛逆组织,核心的行动成员皆是反李隆基的。

跳进黄河,五姓家族也洗不清这一切。

针对展鹏提供的消息,以及青羽盟查到了一些线索。

李宪、裴旻锁定了青龙的据点大本营,青龙寺。

崔澄、崔鸿受关押的消息并未宣扬,唯有少部分了解详情逃脱了。

绝大部分都落了网,成了阶下之囚。

一路调查下去,五姓家族四家牵累其中。

还有一些次于五姓家族的,也受到了蛊惑,参与其中。

裴旻最初还担心裴家也掺合了进来,却意外发现原本确实有裴家的份,但因他逼得裴家改头换面。

令得裴家改旗易帜,形成了以华阳夫人为主的家族团体。

崔家对于裴家的新任家主不够信任,原先的约定作废,并未将之算在内,打算考察一二,在做决定。

然而裴旻多次作出有损世家利益的行为。

参与其中的世族一致认为不带裴家玩,令得裴家侥幸的逃过一劫。

五姓家族!

崔、卢、李、郑皆在其中,至于王氏,给排除在外。

因为王家的影响力在北魏时已减退,至唐时武则天因为王皇后的关系,对于王姓特别痛恨,更是大衰,将太原王氏,称为‘鈒镂王家’。”

所谓“鈒镂”就是银质而金饰,说王家徒有虚名,就跟镀金一样,意故而没有掺合其中。

裴旻只是负责调查,如何惩处,不过问半句。

李隆基并不将实力大损的世家当回事,却也容忍不得他们如此胡作非为。

在证据确凿之下,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也参与进来,兴起了一股腥风血雨。

同时李隆基不与让人知道青龙的太多私密,也不想在武婕妤的事情上火上浇油,彻底绝了武婕妤出冷宫的道路,命人将崔澄、崔鸿处死。

至于悲剧的卢杞,裴旻不想他乱说,从梨老那里求来了颠蛊,将他变成了一个疯子,因为他是策划人,也给判为死刑。

随着崔澄、崔鸿、卢杞的死。

裴旻、青羽盟也洗脱了嫌疑,不论是明悟和尚,还是巫蛊师,皆与他们无关了。

裴旻功成身退。

第七十五章 功过相抵

“国公,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知道很多内幕,我知道青龙所有事情,也知道有多少人参与此次世族崛起计划。卢杞愿以此残生,为国公效力,帮助国公借此机会,洗脱一切怀疑。助国公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这是裴旻第一次见到卢杞时,卢杞说的话。

不管他受到了何等侮辱,在见到裴旻的那一刹那。

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奸臣,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妥协,并且愿意交待所有,以换取自己的性命。

卢杞很不要脸的哀求着,放下了自己的一切,包括尊严。

若不是他给捆绑在柱子上,裴旻相信卢杞会毫无顾忌的跪下来。

从卢杞的眼中,裴旻看到了真诚,还有不甘、渴望,诸多情绪。

可唯独没有看见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裴旻在这一刻,有点了解对方了。

卢杞并不怕死,他是不甘这样窝囊的死,渴望自己能够名垂青史,不管是美名还是污名。

这人活一世,就要干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

即便是换得一生污名,亦无怨无悔。

看着那双眼睛,裴旻心底竟然生出了一点点的惊惧。

直觉告诉他,这种人不能留,他就跟李林甫一样的可怕。

李林甫一开始与他无仇,地位身份底下,还能控制一二。

卢杞却有卢家为基,还结了死仇。

今日一时心软,换来的必然是可怕的后果。

农夫与蛇的故事,三岁小孩都听过也明白。

不但不能放过他,还不能让他这样回去。

卢杞不是崔鸿。

崔鸿有底线有担当,卢杞不一样,他没有半点节操。

卢家的洗脑,显然比不上崔家。

卢杞为了自己,能够出卖一切。

裴旻不确定,卢杞回到长安府衙,嘴里会为了活命,说出什么话来。

面对卢杞,他不敢赌。

要将一个人的嘴巴堵住,最好的办法是杀了他。

假若直接杀了卢杞,会给青羽盟留下诟病。

梨老的颠蛊在这个时候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颠蛊是苗疆最厉害的蛊虫之一,喜欢食人脑髓。中颠蛊者,若未能及时去蛊,蛊虫将会破坏人脑神经,使之癫狂,成为疯子。

因为太过狠辣,梨老从未对他人用过颠蛊。

卢杞很荣幸的成为第一个。

京兆府已经找到了杀害梨老儿子的真凶,确定了始作俑者即是卢杞。

卢杞此刻虽不如历史上那么坏事做尽,却也展露了阴狠的一面。

对于他,不论是梨老还是裴旻都未手软。

“以上经过就是这样了!”

在武德殿里,宁王李宪向李隆基汇报着这些天调查的情况经过。

“不论是裴国公,还是刘神医,他们都从彼此家中的私密处寻到了类似于巫蛊术的陷害罪证。那一日,不管国公是去仁德药坊还是在自家中,皆会受到诬陷。只是他们想不到,刘神威固然在国公府中,国公却不在府上,致使原形毕露。”

李隆基“哼哼”了两声,自信满满的道:“他们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朕从来没有怀疑静远的忠心,去国公府只是想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而已。果然,看到一场闹剧……”

裴旻在一旁想着卢杞的事情,突然听李隆基这么说,心底嘀咕了一句:“到了这一步,怎么说都随你了。”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做出了感激的模样,道:“谢陛下信任,陛下是何等聪慧,几个蟊贼的卑劣伎俩,又岂能瞒得过您?”

李隆基脸上有些躁意,嘴里却道:“此次能够揪出如此大的阴谋,你们三人居功至伟,朕自有嘉奖。至于青羽盟,立功也是不小,不过他们夜袭诸多府邸,也惹了不小的祸事。功过相抵,朕不予追究了。静远回去可告诫他们,即便是江湖人,亦是我大唐子民,需守我大唐法度。若再有无视律法自行径,朕决不轻饶。”

裴旻要的就是这个“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忙拜谢道:“陛下圣明,臣替臣那不懂事的劣徒,谢陛下的宽宏大量。”

李隆基道:“明年的二月,朕准备动身摆驾前往泰山,行封禅大典,你们连日辛苦,正好休息休息。”

裴旻知道接下来必然的一阵清洗。

对此他固然有所不忍,却也知受害者罪有应得。

世家禁锢思想学说,控制寒门晋升之路,是一大弊政祸害,将会令华夏文化开倒车。

必需要将世家这种苗头念想,挽杀襁褓之中。

要不世家接受现实,与寒门正大光明的比试,良性竞争。

要不就是灭亡,随大流。

结果亦是一样。

世家都会随着影响力的降低,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这是大势所趋的必然之事。

裴旻离开了皇宫,并未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仁德药坊,让刘神威给他疗伤。

经过长达月余的治疗恢复,裴旻的手臂已经能够使力了。

只是还不能全力以赴,但是书写吃饭日常行径,早已不在话下。

即便是使剑亦游刃有余,只要不过于用力,牵动经脉,皆无大碍。

这恢复的速度远远的超乎了刘神威的预计。

这巫蛊医配合话下的针灸活血术,确实有着非凡之效。

到了仁德药店。

梨老先用草蛊给裴旻修复经脉,施蛊之后,说道:“廖家的几兄弟,除了廖晴凤,其他人都回苗寨去了。他们本想向国公道谢的,老身念及事情刚过不久,恐生事端,就让他们回去了。”

裴旻也不在乎他们的几声谢谢,点头表示明白,看着精神抖擞的梨老,心中却是一动,廖家的几兄弟他看不上眼,这梨老可是真正的大才,即能治病,还能用蛊。

蛊术神奇,关键时候,绝对会有奇效。

就如此次的易容术。

崔鸿、卢杞固然年少,却皆非等闲。

若非有娇陈的易容术,超乎了两人的常识,自己想要破此局,并不容易。

倘若能收梨老为己用,那不易于多了一个杀手锏。

裴旻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梨老打算如何?对于未来,有什么打算?”

梨老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将国公手臂治好,自然回苗寨去,也只有苗寨适合老身吧。”

正准备给裴旻针灸的刘神威,听到此话,眼眸中露出一阵不舍,轻轻的叹了口气。

第七十六章 挂羊头 卖狗肉

倒不是刘神威动了春心,他活了这么多年,在爱情这方面早已看开,心若冰清。

实在是活得太久太久,身旁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都去世了。

他记得孙思邈最小的一个徒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便是在二十六年前病故的。

这多了一个师妹,多了一个能够在医术上探讨的知己,刘神威心底实在高兴。

这听她要走,自然多愁善感起来。

裴旻道:“我观梨老与刘神医一般,不只是有医术,还有令师悬壶济世之心。梨老就没有想过跟尊师一样,行医天下?不是我小觑苗寨,苗寨的格局太小,只要一个寻常的大夫坐诊,足以应对。以梨老这份医术,屈居苗寨,委实有些屈才。”

梨老苍老满是皱纹的手,微微一颤道:“心思淡了!”

裴旻笑了笑,道:“不是心思淡了,是哀莫大于心死吧!记得我们初次见面,那时我们是敌非友,梨老居然会因为我说巫医是煌煌大道而感动,可见您老是有悬壶济世之心,只是世人并不接受巫蛊医,反而将你们视为妖类,久而久之,才断了此念。”

梨老深知裴旻厉害,对于裴旻能够看破他的心思,早已见怪不怪,道:“也有这个意思,早年下过山,险些让人活活烧死。不能说世人愚昧,但天下人对于巫蛊术确实过于惊惧,若非那些病急乱投医的,又有哪些真敢让我医治?”

裴旻道:“那是梨老不会包装,太过实在。非要说什么巫蛊医,可以挂羊头卖狗肉嘛!将巫蛊医改为苗医,或者南医,在扯着孙药王的大旗,说是药王之徒。将蛊虫说成灵药,你看世人接不接受。”

梨老怔了怔,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裴旻续道:“西汉《世说新语》中有言,古时为医者曰苗父。苗父之为医也,以营为席,以刍为狗,北面而祝,发十言耳。诸扶子而未者,举而未者,皆平复如故。可见苗医并非不为世人接受,世人惊惧的是巫蛊术而已。”

梨老听了大感意动,囔囔自语道:“苗医!”

裴旻直接抛出了橄榄枝,道:“梨老若是不弃,可来凉州。凉州位于西方,那里胡汉杂居,有汉人,有突厥人西域人,还有大食人,是各种文化汇聚之所。新鲜的东西最容易让人接受。凉州是我的地盘,有我庇护,也无人刁难。只要医得一二疑难杂症,相信苗医定会为当地人接受。慢慢的,通过凉州传向东方。我相信,只要是对人对民有利,天下人会接受的。”

刘神威也怂恿道:“凉州之前去过,那里确实不错,风气极佳。”

梨老左瞧右瞧一时间也未拿定注意,带着尝试的心态道:“也难得出来一趟,就去凉州看看吧……”

裴旻眯眼笑了起来,知道此事十之八九成了。

他此言非虚,凉州确实很适合梨老的发展,也相信那里的水土风气,定能让这位大才留下。

**********

长安城里现在要说最红火的人,莫过于张说了。

张说此人也是一代英杰,字道济,永昌元年,武则天在洛阳南门亲自举行制科考试,命吏部尚书李景谌考核策论,张说的应对排名第一,从而走上仕途。

张说是武则天朝的栋梁之一,与狄仁杰、张柬之、崔玄暐、姚崇、宋璟这些人一样。

张说效忠武则天,并非是为武周,而是武则天身后的大唐。

也因如此,敢于跟张易之、张昌宗对抗,为保贤相魏元忠而被流放钦州。

神龙元年,张说复位,一路倚仗能力功绩,节节升官,到了景云年间,已经官至宰相,是李隆基的谋主。

但是他与姚崇不和。

姚崇向来独裁,很利索的将张说贬出京师。

姚崇罢相之后,张说又回到了长安,继续委以重任。

此次宋璟因武婕妤一事,得罪了李隆基,倍受冷遇。

张说给任命为封禅大典的负责人,负责封禅所有事宜,并且指定为亚献之选。

只要有政治嗅觉的人,已经意识到首相即将易主,未来的首相必是张说。

这日张说将宋璟、苏颋、张嘉贞、王晙四人请到了府上,一起喝酒小聚。

张说宴请四人的时间是申时,但宋璟、苏颋、张嘉贞、王晙都提前半个时辰到了,他们一个个身着官服,显然连家也未回。

四人到了张府,一个个都一身轻松,也不管主人家到没到,好整以暇的聊着天,品着茶。

宋璟品着杯中茶,一脸回味道:“裴国公神人也,若非他带起这股风气,某还不知这茶个中滋味。”

苏颋抱怨道:“真神人,惹了天大的事情,不是挂上避客牌,就是往梨园躲,清闲的吃喝玩乐,却害得我们有家归不得。苏某还是首次对一人,又敬又恨。烦煞我也……”

张嘉贞、王晙一个个感同身受,一脸苦恼。

这青龙诛服,简单,清洗逆臣,也简单。

可真要对付世家,却不简单了。

世家最大的资产是人脉。

他们以文交友,亲友可谓遍及天下。

不管是达官贵胄,还是皇亲国戚,都有相交甚密的自己好友。

宋璟、苏颋、张嘉贞、王晙都是文人出身,他们的知己自然大多都是文人,而天下文人,以世家居多,活了一大把年岁,世家朋友可谓遍地。

如今世家蒙难,也不知会闹得多大,牵连多少人。

为了自保,几乎所有朝中重臣的门槛都要给担心受牵连的求助者踏平了。

宋、苏、张、王四人都知道,只要回府,必定要跟府上那些上门来的好友打交道。

与其这样,不如先来张说府上避一避。

张说过了半个多时辰,才一脸郁郁的走进了会客厅。

见宋、苏、张、王世人怡然自得,立刻抱怨道:“你们倒是清闲,都说说怎么办吧!在这样下去,某都不敢回府了。”

四人听了,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宋璟也知道张说的崛起是继任他的首相之位的,但他与张说是好友,也不羡慕嫉妒,关系一如既往,说道:“好了好了,此事我看适可而止。此次世家们确实过了。但真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不只是朝堂一大损失,我大唐文化也将受重创。”

第七十七章 求情(二合一)

宋璟将话题拉了回来,他还是当朝首相,而且年岁资历皆是众人之首。

一句话也止住了朋友间的嬉闹。

王晙激昂道:“宋相这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他们涉及反陛下,实属罪有应得,陛下怎么处置都属合情合理。”

相比宋璟,王晙的话就不那么客气了。

宋璟是北魏吏部尚书宋弁七世孙,宋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却也有着不小的背景,尤其是他的夫人乃是清河崔氏女,说话有些保守。

王晙就没有这个顾虑,他幼年丧父,由祖父王有方抚养长大,生性豪放旷达、勤奋好学,咸亨三年,考中明经科,被授为清苑县尉,从一小小的县尉,一步步的爬到今日的太子詹事,累封中山郡公。他有今日这个成就,全靠自己,没有任何的倚仗,自然也没有半分顾忌。

张说邀请的四人中,宋璟、苏颋、张嘉贞三人皆是宰相。

唯有王晙不是,但他跟宋璟、张说关系极好。

张说一但荣登首相,王晙必受提拔,崛起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相较他们几人,王晙性子也更加刚烈。

因为他如裴旻一样,属于文武兼才,即能领兵作战,也能治理地方,引经据典。

他是凭借战功走到今日这一步的,故而对于涉及牵连反叛组织的世族,没有半点的客气。

“话不能这么说!”苏颋捻须道:“从证据上来看,诸多牵扯在内的人,没有多少真正了解个中详情的。他们大多只是知道由四大家族起头,各以手中资源,培养组织人才,成立一个不为人知的机构,以恢复昔年辉煌。他们那群人,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让猪油蒙了心,就知道家族最大,只要对世家有利,才不管什么大局大势,导致了这一结局……他们却有大过,某也无意为他们辩解。可真要将他们都杀了,这天下不说大乱,也必然是人心惶惶。甚至导致政法难以实行,受损的还是我大唐百姓……”

苏颋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却有其事。

一个朝廷政法制度是否能够准确的运转,是否能够有效的实施,靠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也不是什么六部尚书,而是一群中小级别的官吏。

宰相、六部尚书乃至皇帝,这一级别的官吏皆是决策者。

中下级别的官员才是真正政法的实行人,政令能否顺畅运行,靠的是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太宗朝、高宗朝这两朝,明明治世宰相以及关键要吏,大多都不是五姓家族成员,偏偏他们奈何不得各大豪门世家的原因所在。

豪门世家控制的从来不是宰相要吏,而是一群中下级别的官吏。

他们通过举荐,通过门路,通过千百年累积下来的人脉,将一个个家族成员,分配到各地担任中下级官员。

这些官员一旦罢工,将会令得大唐王朝停止运转,后果会极其严重。

固然武则天通过血腥手段重创世家,并且延用大量的寒门子弟,弥补空缺。

但最近这二十余年,豪门世家隐隐有再度复苏之势。

而今地方上诸多能干的官员皆由世家提供,真要逐一清算,将会重蹈昔年覆辙。

故而张嘉贞亦附和道:“就是这个道理,前车覆,后车戒。明晃晃的例子摆在眼前,岂能无视?”

当年武则天清算世家,固然成果喜人。可真要算起来,对于国家也造成了一定的危害。

尤其是当时酷吏横行,武则天放手招官,令得接任岗位的中小地主出身的官吏以及寒门子弟,干略人品,参差不齐。使官僚集团急剧增大,徭役苛重,增加了百姓的负担。

庶族地主们上台后,和原有的门阀氏族一起,加倍盘剥百姓,使土地兼并之风更盛,均田制严重遭到破坏,矛盾进一步加深。

武周时期,军事薄弱,固然是因为武则天乱杀名将所致,还有一个原因即是均田制的破坏。

均田制的严重破坏,意味着府兵制的崩溃。

这兵卒不强,又如何打胜仗?

不过以当时世家的势头,武则天的做法还是功大于过的。

可而今世族疲软,寒门也在崛起,在这种情况下,对世家动狠刀子,下死手,可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张说也道:“从大局上来说,确实够了。可是你说崔家动谁不好,偏偏去动裴国公?也不想想,裴国公是说动就动得的?就裴国公的功绩,就他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我们加在一起都未必比及的上。反正陛下对这事是大为恼火,龙颜震怒。真要跟他提这事,定然跟我们急眼。不怕你们笑话,在下与你们的看法一致,只是实无把握说服陛下,这才请你们来商议合计一下。”

他们并不知诬告谋反案的经过,可是消息就算封锁的再严实,也不可能瞒过宋璟、张说这一干宰相,都知道大概。

宋璟再道:“现在我朝局面甚好,再过十数年,超越太宗、高宗亦不在话下,到时候我等必将青史留名。要是此事处理不当,即便无碍天下大势,却也是一大污点。”

他这话说道众人心坎里去了。

这人皆有私心。

重名,几乎是所有文人的通病。

能够不留污点的名垂青史,是在做诸位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是只是陛下的脾气……”

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想到李隆基护犊偏私的性子,一阵无奈。

苏颋道:“照我看来,我们在这里商议不出什么结果。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此事关键一点在裴国公身上,唯有他,才能办好此事。”

宋璟道:“此法我也想过,只是被诬谋反,谁能看得开?发生到自己身上,谁能忍受的了?这祸及满门的诬蔑,换做是我,也无法忍受。”

“也是!”王晙附和道:“宋相说的在理,这裴国公的为人人尽皆知。他视母至孝,要是针对他一人,都还好说,这是祸及满门啊!”

几人想来想去,说了诸多主意办法,皆不得效果。

最终依旧觉得找裴旻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

张说头疼的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试一试吧,若是不成,另外在想他法。我们几人一同写拜帖,一起充当说客,希望他能卖我们几分薄面。”

“也只好如此了!”宋璟、苏颋、张嘉贞、王晙一同说好。

对于裴旻,他们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卖他们面子。

他们众人固然一个个的都是位高权重,还有当朝的首相、次相。

可裴旻的地位身份一点也不逊色他们,而且还是一代文宗。

想理会他们就理会他们,不想理会他们,他们也无可奈何。

一个个的都认认真真的写上了拜帖,让人送往裴府。

**********

深夜,裴府!

裴旻轻抚着爱妻娇陈那娇艳的身躯,帮她舒缓事后的韵味,在她耳旁说着情话,腻声道:“真舍不得你走,要不,留下来,多待几天?”

娇陈给了一个媚眼,道:“一天拖一天,都拖足七曜了。”

她自从生下小七小八之后,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两个小家伙。

而今还是第一次离开,一晃就是一个多月,心底是想煞孩子了。

但裴旻却不许她走,将她强留下来。

这些年因为要顾及小七小八,裴旻与娇陈的房事有所克制,既担心吵了两个小家伙,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也有些放不开。

难得碍事的家伙不在,能够过一过二人世界,裴旻自然无所顾忌的胡天胡地。

他今年还不满三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食髓知味,夜夜生欢,哪里舍得让娇陈离去。

“妾身太想小七小八了!”

娇陈也是一脸的不舍,这闺房之乐的自我享受,终究比不上母爱。

“好吧!”裴旻一脸悻悻。

娇陈忍不住道:“那就再多呆几日吧,反正小七小八有严姑照顾,还有张九龄、王维这些老师指点学业,不碍事的。”

裴旻大喜过望,亲着那白嫩的脸颊,开心的笑了起来。

娇陈道:“此间事了,尽快将幽姑娘娶进门吧。这样也不用委屈自己,没人照顾。”

裴旻带着几分眉飞色舞的道:“事情差不多了,你没见今天我收到的几分拜帖,四个宰相,一个太子詹事,都是在朝堂上跺一跺脚,就让朝堂抖上一抖的人物。他们一个个的求上门来,想要了却此事。这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幽姑娘也说了,此次可以随我一并入凉。”

娇陈哼声道:“这般轻易的饶恕他们,也便宜他们了。”

对于一个传统女人来说,她的丈夫、孩子就是她的天与地。

娇陈就是这样的女人,对于意图祸害她家人的人,她可以付出一切。

再毒再狠,她都觉得不为过。

这也是一个真实女人,不是圣母,白莲花。

裴旻道:“哪有那么容易便宜他们?真当你丈夫没有脾气?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硬着来。将他们全部杀了,图一时之快,损人不利己,还祸于天下,没有这个必要。为夫既要他们付出代价,又要为天下做些事情,换己一世美名,一石数鸟,岂不美哉?”

他搂着娇陈,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末时,宋璟、苏颋、张嘉贞、张说、王晙五人如约来到裴府。

裴旻让人将他们请入会客厅。

面对这般豪华的阵容,裴旻自然少不了与他们商业互吹一番。

说着彼此的事迹,以表敬意。

诸人入座,作为首相的宋璟,最先道明了来意:“裴公!”

他直接以“裴公”相称。

裴公、裴国公!

一字之差,但意义相差千里。

宋璟今年六十余岁,当朝首相,能得他如此敬称之人,当世之上亦寥寥无几。

“某一生极少服人,裴公却是一个。此次封禅,劝说陛下改变主意的是国公您吧?若无国公,也不知要多损多少不必要的耗费。裴公的才智担当,实在令人佩服。”

裴旻说了一声“过奖”,脸上却无多少得色。

现在的他过着轻车革带、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这种生活是怎么来的?

是天下百姓供奉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民脂民膏。

他花费的每一个通宝,都是百姓的血汗。

吃水不忘挖井人。

能让百姓们得些实惠,才不愧受百姓的供奉。

动动嘴皮子,能够节省一大笔财富。在裴旻看来,是份内之事,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宋璟续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语。今日我们是为世家而来,并非是为他们说情,实在是觉得,对于他们施以惩戒足以。真要做到极处,不利于天下,更不利于百姓。”

裴旻不动声色的笑道:“宋相的来意,某了解了。您说的确实不无道理,只是说来也怪。某才是给诬告的那个,最无辜的是我才对。结果,这么多天了,一个上门道歉赔罪的都没有。都跑你们府上求情去了,你们说,这算不算奇事,怪事?”

“某出入御史台的时候,当年的御史大夫程公行湛,教导某言‘御史不是酷吏,御史台的目的亦不是抓人,而是以监察制度来预防官员贪渎’。同样一个道理惩戒的用意,不在于惩处,而是要对方知道错,并且诚心改过。这没感受到对方的诚心诚意,宋相认为,某这心头火气,消得下去?”

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宋璟明白了裴旻的意思,其他人也不再劝说。

东扯西扯了一番,先后告辞离去了。

他们几人出了裴府,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相聚,商讨着裴旻的意图。

宋璟身为首相,深知裴旻在影响力跟号召力:“看来裴公早有打算,就等着他人上门谈条件呢!在下有一种预感,世家这次会让国公拔下一层皮!”

张说亦道:“国公向来不以常理出牌,可每每却能获得奇效。虽不知他用意何在,心底却有些期待了。”

苏颋轻松的伸着懒腰道:“事不关己,己不操心。接下来就看他们商议结果了,反正与我们无关。耳根子,也终于能够亲近了。”

“大善!”

当天,裴旻又受到了多张拜帖,这次拜访的是几大世家的掌权者。

第七十八章 低头

长安、裴府!

此裴府非彼裴府。

是高宗朝名将裴行俭的府邸。

崔家的崔璆,卢家的卢嶷,郑家的郑虔,李家的李载,连夜拜访华阳夫人库狄氏。

相比悠哉悠哉的裴旻,诸多牵扯在内的世族大家自然最为心急。

这时间多拖一日,他们的族人就多一分牵扯进去的危险。

涉及诬告谋反,参加反朝廷组织,只要进了去,生死不说,政治前途必然是报废了。

世家存活至今,人才是他们延续生命的关键。

培养一个德才兼备的官员并不容易,多一个受到牵累,都是莫大的损失。

所以一得到宋璟、苏颋等人的消息,以他们四人为首的代表,已经送上拜帖,开始行动了。

但是裴旻不是易于之辈。

崔璆、卢嶷、郑虔、李载这四人每一个年岁都在裴旻之上。

尤其是崔璆,因为崔家是主事者,族长直接受到牵连,给下了大狱。

代替崔家的是族老,今年八十二,以辈分而言,都是裴旻太爷爷辈了。

但是他们不敢有半点小觑裴旻这个少年郎。

经过合计之后,选择了先找裴家的华阳夫人库狄氏为他们出面,说说好话。

裴旻对于库狄氏的敬重是有目共睹的。

看着与裴家颇有渊源的四姓家族此刻的管事人,库狄氏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接管裴家的这些年,库狄氏有一种感觉。

武则天时期过后,世家出现了短暂的辉煌。

但是这辉煌背后的路子却越来越窄,生存的空间不断给压缩,给她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库狄氏跟着武则天许久,在政治场上有着卓越的见识,很清楚这种感觉不是多心多想,更不是空穴来风,是即将发生的既定事实。

对于求上门来的四人,尽管彼此之前有着一定的隔阂,库狄氏依旧决定以德报怨,道:“裴国公向来有主见,老身在他面前未必说得上话。不过国公既有宽恕之意,老身不介意卖几分薄面,成与不成,还得看国公本人。”

“自然自然!”

满以为会受到几分刁难,不想库狄氏答应的如此痛快。

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四人皆为之汗颜,看着名动天下的老妇人,心底忍不住敬佩,满怀感激之意,告辞离去。

倒是库狄氏的儿子鸿胪少卿裴光庭有些不悦。

武则天清洗世家,裴家在库狄氏的庇佑下,受害最小。

隐隐有后来居上,与五姓并肩的迹象。

为此裴家受到了五姓家族的暗中抵触,加上裴旻的事情,导致裴家颜面尽失,错失了成为豪门的机会。

“母亲,你又何必站着他们这边?他们当初是怎么对我们的?为了他们卖面子,真不值得。”

库狄氏道:“母亲不全是为了他们,裴国公的脾性,为娘还不知道?小事上,他会讲究面子,这种大事,谁说都没用。为娘此去,主要目的是探探口风。了解一下大势,定一定裴家的未来发展。娘亲觉得,明日的会面,将会定格我们未来的道路。”

听母亲这么说,裴光庭无话可说了。

作为裴行俭的儿子,裴光庭的干略远不足其父万一。

他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认真严谨,可真要论及才华,实在是有愧父母的优秀基因。

他能获得今日高位,跟库狄氏超凡的政治远见离不开的。

现在只要在政治场上混迹的人,都知道张说将会是宋璟的接班人。

可库狄氏却在张说受启用之时,李隆基还未表现出重用张说的时候,已经料定张说必是未来首相,让裴光庭与之多多接触。

这份政治远见,当今世上能与她相提并论的少之又少。

翌日,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外加另怀心思的库狄氏一并来到了裴府拜访。

裴旻一大早就在府中恭候了。

看着意外来的库狄氏,裴旻有些不解,还是将他们请进了府邸。

在会客厅,入座上茶。

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崔璆对着裴旻就是深深一鞠躬,诚恳的道:“崔家晚辈,狂妄无知,无法无天,冒犯国公,罪有应得。老朽作为长辈,未能及时规劝,这里代表崔家给国公赔罪了。”

卢嶷也道:“卢家卢杞,心性昏暗,扰乱天常,令得国公受冤,是我卢家之过。天幸,裴国公吉人天相。原本是家父亲来的,只是因卢杞之事,家父气得卧病在床,卢嶷这里也替家父代表卢家给国公赔罪。”

郑虔、李载也在一旁跟着鞠躬。

崔、卢两家并未推卸责任,而是直接承担了下来,道歉赔礼也算是诚恳。

鞠躬与作揖是不同的。

作揖与拱手、抱拳等意思相近,是相互客气行礼谦让,属于相对性质。

而鞠躬则是以腰部为轴,整个腰及肩部向前倾斜,弯腰、屈膝以表示尊敬。

鞠躬这种礼拜方式,在现实生活中是极少见到的。

以他们的身份,行如此大礼。

既见用心之诚,也见他们的情况却不乐观。

裴旻对于五姓家族并无好感,但崔璆这样的老人家向他行如此大礼,却也自认为承受不起,一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将四人逐一扶起,说道:“几位莫要折煞在下,你们都是长辈,这般大礼,晚辈承受不起!”

他态度真诚,并无半点的做作,尤其是对崔璆这样上了年岁的老人家。

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忍不住叹息,皆在心底想到,如此人物,为何不生在他们家中。

对于今日的会面,更多了一分沉重。

作为代表,四人都是族中的精英,不难看出来,裴旻对他们并没有厌恶恨意。

越是这样,越表示裴旻另有所图,怀有别的目的。

他们全族安危都握在对方手上,目的又小得到哪里去?

裴旻逐一将四人请回座位。

崔璆诚恳的道:“国公是明白人,经武后酷吏清洗,我等五姓七望,几乎名存实亡。作为千年名门,族人门太想太想光耀门楣,重现袭扰辉煌,以至于走了歪道邪路。而今恶果已尝,我等上下,皆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古语即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希望国公能够高抬贵手。”

“望国公高抬贵手!”

卢嶷、郑虔、李载三人,再一次直身而拜。

第七十九章 两个要求

裴旻看着拜服在身前的四人,想着他们话中的核心含义。

光耀门楣,重现昔日辉煌。

看着四个为了这个理想,甚至不惜舍下老脸,求着自己这一个后生晚辈。

裴旻心中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

又看了库狄氏一眼,发现这位才智权谋,当世少有的老者,眼底竟也是感同身受。

库狄氏见裴旻望向他,说道:“此次参与诬陷国公者,皆以诛服,受到应有的惩罚。若株连过甚,有失人望。况且现今天下大定,政令通行,与五姓家族密不可分,继续牵累下去,只怕人心浮动,反而不美。”

裴旻心底一叹,眼眸中却有着几分讥色。

从崔璆、卢嶷、郑虔、李载以及库狄氏的角度来说,他们的思量合乎常理逻辑。

光耀门楣有什么错?

重现家族辉煌,又有什么错?

所以他们的意图冠冕堂皇,说的也是掷地有声,显得自己高高在上。

但是他们未有想过,他们的辉煌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他们控制着舆论,掌握着知识,把控着人脉,欺压着寒门。

正因为做到了这一切,世家才格外显赫辉煌。

这是什么?

这就是文化独裁。

裴旻不可能,亦不会让这种风气,死灰复燃,开历史的倒车。

他笑了笑,道:“不是我不帮你们,实在是你们找错人了。崔澄、崔鸿、卢杞,他们真正惹怒的不是我,而是陛下。陛下雄心万丈,有秦皇汉武之志。可他最信任的亲信,却与叛逆勾结一起反他,还离间君臣之义。陛下对此是龙颜大怒,不许任何人规劝……”

李载虔诚的道:“常人自然劝说不得,但国公一定可以。谁不知道国公是陛下的第一心腹?陛下最是信任国公您了,您要是关说,为我等美言几句,定能劝住陛下,以消龙颜之怒。”

郑虔亦道:“只要国公愿意出面劝说,不管成与不成,我等皆铭记于心。此恩此情,没齿难忘。日后国公但有吩咐,力所能及之内,绝不推迟。”

裴旻摇头道:“你们说的简单,比起对陛下的了解。你们都不及我,这是自陛下即位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恶劣情况。他焉能姑息?陛下这是打算杀鸡儆猴。唯有严惩,才能以儆效尤、防微杜渐……如今事情未到他期许之地,谁劝都没用,试都不用试,肯定不行……除非……”

他顿了顿,没有将话说下去。

崔璆很知趣的应道:“除非什么?还请国公明示。”

裴旻道:“能够讨得他欢心,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做投其所好?只要让陛下高兴了,这才有机会又可能说服他收回成命。”

“那不知我等应该如何讨陛下欢心?”卢嶷立刻接话,一副完全配合的模样。

裴旻叹道:“陛下心系天下万民,他的心思,我等哪里猜得透。不过前些时候,我去高内侍府上作客。倒是从高内侍嘴里探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或许可以一试……”

“请裴国公指点!”

崔璆、卢嶷、郑虔、李载这个时候一起请教。

裴旻道:“陛下提倡文教,人所共知,多次下令群臣访求历朝遗书,整理古籍。但是效果不甚明显,为此陛下是大为恼火。对于你们也看不过眼,言语中很是恼怒。而今他如此坚持,未必没有各中原因。”

崔璆当机立断道:“这个好说,我崔家愿以捐赠万卷古籍,以填充国库。”

卢嶷、郑虔、李载先后道:“我等也愿意捐赠古籍万卷,满足陛下所需。”

他们四姓家族流传千年,一代代都是书香门第,累积下来的藏书,何止千万计。

在这方面底气十足。

“还有!”裴旻续道:“陛下很是仰慕昔年稷下学宫的事情,有心在我大唐各地设立公塾私塾,以兴我大唐文教之风,再现稷下学宫的风气。”

稷下学宫是称稷下之学,是战国时期,春秋霸主齐桓公田午开办的学府。

它不只是中国,也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高等学府。

稷下学宫以黄老为主具有兼容百家之学,多元思想并立,各家平等共存,学术自由,相互争鸣,几乎各个学派,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

因此一个小小的学宫,产生了百家争鸣的景象。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其中著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鲁连子、荀子等等等等。

毫不客气的说,稷下学宫鼎盛之时,是天下文化的中心,是世间学者心中的圣地。

崔璆、卢嶷、郑虔、李载世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们低着头,似乎不想表露出来。

库狄氏表情也是肃然。

裴旻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也不用在意,他们心中的想法,裴旻用屁股思考,都想象的到。

崔璆问道:“却不知我等在此事上可有用武之地?”

裴旻道:“在战场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于公塾私塾来说,却是先生易得,名师难求。恰恰你们最不缺的就是名师,在下也是宗塾出来的人,深知宗塾与公塾私塾的差距,若是你们能够减少宗塾的数量,将宗塾先生派往公塾就任,那就再好没有了。”

古代学校大体上分为三种,公塾、宗塾、私塾。

一如字面意思,公塾是官方创办的学校,私塾是私人创办的学校,宗塾又叫族塾,自然就是宗族创办的学校。

因为世家大有文化独裁的倾向,他们的宗塾是不允许宗族以外的人就学的。

世家掌控的师资力量比官府朝廷又要强上三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朝廷明明知道世族大家尾大不掉,偏偏又不能不重用他们的原因所在。

他们凭借着文化独裁,培养出来的人才,不论质量干略德行都要比野路子的寒门更要出色。

同样的东西,显然要择优而选。

裴旻让世族减少宗塾,将能力教学水平出色的先生挖到公塾,无异于撼动他们的根基。

“这两件事情,是陛下的心病。只要你们做到,我这里就斗胆冒险为你们向陛下求情,你们看如何?”

第八十章 天意难违

裴旻漫不经心的看着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四人。

他的这两个要求一点都不难,反而很简单,但却让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四人沉吟了许久,一时半刻拿不定主意。

宗塾是他们培训人才的基地,是他们的根基。

减少宗塾,将族里优秀的教书先生调往公塾,传授寒门子弟学识,等于用自己不多的资源资敌。

现在的他们已经做不到文化独裁了,师资力量是最大的优势。

一但削弱自身的师资力量,将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弊端。

四人没有让裴旻等很久。

最为年轻的卢嶷,魄力也是最足,高声道:“我等身为大唐子民,就算未有食君俸禄,也因为国效力,为君分忧。我卢家愿意听从国公安排,尽全力的配合朝廷政策。”

崔璆、郑虔、李载听卢嶷应下来,也知情况不应许拒绝,何况这其中还有很多操作的余地,看似危机,却也可以接受。

念及于此,余下三人也应诺下来。

裴旻笑道:“下午我便入宫一探,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而为。”

“如此就谢过国公了!”崔璆、郑虔、李载、卢嶷四人闻言一并大喜,慎重礼拜。

四人心事以了,也未作久留,纷纷告辞离去。

库狄氏却留了下来。

裴旻撤去了五人的茶水,让人送上贺知章送给他的茶叶,道:“我这里有从巴蜀送来的滇茶,是我贺老哥送给我的。他是礼部侍郎,常与各地官员往来,礼物不少,刚刚没舍得拿出来。老夫人,可以好好品尝……”

华阳夫人库狄氏没有好气的叹道:“朝廷又何必对我们赶尽杀绝,况且,你真的天真的以为崔璆、卢嶷、郑虔、李载这四人是好对付的?今天他们恭恭敬敬的拜服在你的面前,是因为有事相求。只要此事一了,就算他们不敢明里跟你对抗,唱反调,应了你所有要求。可暗自然让那些教室先生,阳奉阴违,只拿俸禄不管事,你又能如何?”

裴旻看着华阳夫人,低低的叹了口气道:“老夫人,他们的心思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只是我不屑,也不愿意与他们计较细节而已。我知您对裴家的良苦用心,这里说一句您不愿意听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在大势面前,任何人的抵抗都是笑话,无济于事,不如放手。”

“我知道,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我出张良计,他有过墙梯。但终究一点,改变不了。那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冤业随身,终有还账的一天。世家已经没落,即将到了尽头。别说是崔璆、郑虔、李载、卢嶷这些无名之辈,就算是谢安、王导,这些门阀的领军人物重生,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裴旻的话斩钉截铁:“在您老面前,我不怕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现在的世家,就如天下大势一样。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无一朝代能够例外,秦汉如此,我大唐未来也是如此。所以你们将朝廷视为劲敌其实是最愚蠢的,你们的敌人不是朝廷,而是大势。要是理性的看待这一切,跟着朝廷走,或许能够多维持些许时日。一味的奢求重现昔日荣光,那结果就如扑火的飞蛾,终究是自取灭亡。”

说道最后,裴旻带着语重心长的看着库狄氏道:“老夫人要灭你们世家的不是朝廷,也不是我裴旻,而是这个天!”

他手指着上空道:“我今日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大势铺路而已……”

库狄氏呵呵笑道:“国公此话,发人深省,老生要好好思量思量。”

库狄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老大的不以为然。

觉得裴旻有些危言耸听,门阀世家再怎么落寞,也有一定的底蕴。

从秦汉到现在,这天下换了一批又一批,皇帝也轮了一遍又一遍,可他们世家依旧如故。

就算遇到武则天这样心狠手辣的帝王,一样熬了过来,还有什么困苦熬不过去的?

裴旻也不管库狄氏是真听进去,还是假听进去,反正他言尽于此。

时代在进步,任何违反道理,阻碍进步的东西,都将给淘汰。

历史上就算没有裴旻的存在,百年后,也会出现最为著名的牛李党争。

代表进士出身的寒门庶族牛党战胜了代表北朝以来山东士族出身的世族,从而宣告了士族的没落。

裴旻发现因为他的出现,让朝廷更加重视科举,进一步的呈现了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门阀的局面,加快了士族灭亡的脚步。

现今这个局势,士族的没落将会进一步提前。

最初没有机会,现在世家送上门来,裴旻也顺势给未来铺一铺路。

也希望到了世家没落的时候,能够及时刹得住。

免得如历史上一样,用一次持续将近四十年的党争来宣告世家的结束。

毕竟牛李党争是自我内耗,并不值得炫耀。

损耗的是大唐的利益,能够带着和平的渡过,那才是真正的美事。

两人也不再此事上细谈。

裴旻经过今日一事,也清楚的领会到政治场上的残酷。

尽管此次他未受损耗,但也足以给他敲了一个警钟。

库狄氏在政治方面的思想干略,出类拔萃,毫不逊于当年的上官婉儿,甚至更犹有过之。

毕竟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而那个内相,尸体都化成白骨了。

裴旻有着两世为人的才智小聪明,可应对政治场上的利益纠葛,真的比不上库狄氏老到。

他能够混迹到今日,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得到了李隆基的器重和信任,而不是在风雨飘摇的政治场上一步步爬上来的。

这里也很虔诚的向库狄氏请教。

库狄氏固然因为世家之事,与裴旻意见相左,但却分得清主次。

裴旻的存在,对于裴家利大于弊,也耐着性子跟他传授政治场上的心得。

库狄氏也针对当前形势,做了一个分析,同时也给了裴旻一个忠告道:“陛下最重私心,不论何时何地,国公当需谨记一点,万不可过问他的家事。即便不赞同他的做法,也不可公然与自作对。这一点,还请国公谨记。”

裴旻肃然点头道:“在下铭记于心。”

第八十一章 乘御辇

送走了库狄氏,裴旻摇头而叹,心念道:“果然,在聪慧在理智的人,都避免不了时代的局限眼光。”

世家的没落灭亡是不可避免的,但即便库狄氏这样有政治眼光的智者,亦不相信这历史的必然。

对于世家的处置,李隆基的心思与裴旻是一样的。

世家确实是一大潜在的危害。

只是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需要一个过程。

即便是武则天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铁血手段,也需要通过漫长的杀戮才达到目的。

士族之所以强大,靠的是四点:政治、经济、生活地位、文化垄断。

曹魏朝时期实行“九品中正制”,令得国家选拔官吏只看家世出身,导致门阀士族垄断了政府的重要官职。

品官占田荫客制令得士族占有大量土地和劳动力,自给自足,有着实力雄厚的经济来源。

他们不与庶族通婚,甚至坐不同席,处处排斥挤压寒门,以提高自己的身份。

至关重要的还是他们垄断了文化,凭借自身强大的师资力量,源源不断的培养人才,同时也给寒门留有一点“余地”。

真有那种经天纬地的大才,他们也会以入赘的方式将他们拉拢到门下。

就凭借着这种门阀政治,士族千年不衰。

可如今九品中正制、品官占田荫客制已被废除,政治、经济并不占优。

生活地位也大不如前,科举制度的完善,令得诸多庶族寒门爬在了士族之上,并不是遥不可及。

唯有文化垄断这一方面士族还仗着一定的优势。

李隆基想要打破这点,屡不得其法。

裴旻也是看破了李隆基这点心思,看出了他有些左右为难,才自作主张的应下为崔璆、卢嶷他们说情的。

李隆基确实有些下不得台,封禅在即,他做不到快刀斩乱麻的大势杀戮,也不甘心纵容放弃,不上不下的。

裴旻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了,李隆基自然开心的顺着台阶而下,道:“还是静远大度,这种事情都能看得开,放得下。最关键的是给对方下了套,还不自知。”

李隆基一眼就看穿了裴旻的意思。

崔璆、卢嶷将裴旻的撤宗塾,建公塾视为杀手锏,却不知真正的关键是第一招古籍名著。

士族的师资力量的根源是书籍。

古代不比后世,因为印刷的发达,网络的发达。

只要有网络在,什么书都找得到。

但是古代不一样,很多优秀的文学著作都给封藏起来的。

士族一有好的文章,他们自己品鉴,然后存在藏书楼里,不给庶族天下人长见识。

而庶族有好的文章,则需要通过士族的鉴赏,依旧存在他们的藏书楼里,不流传出去。

久而久之,士族掌握着天下文学,而庶族几乎很难学到先进的知识。

这一点也是为什么庶族难以赶上士族的关键所在。

哪怕天资出众,但只有小学初中文凭的他们,与文化一方面如何比得上高中、大学文凭的士族。

古代诸多文章失传,也跟这种模式密切相关。

裴旻在凉州弄出了一个对民开放的图书馆,可以说直点士族这方面的死穴。

只是即便是朝廷,他们的藏书也比不上士族。

图书馆效果还不明显。

但只要将那些先贤的古籍巨著从士族的藏书楼里讨要出来,然后经官方加印,以图书馆的形势分散天下,将会如昔年至圣先师孔子的有教无类一般,让更多想学向学,却又无经济学习的人,学到更多的知识,开通民智。

裴旻表面为国库求书,其实是为了即将推行的官办图书馆政策求书。

李隆基道:“我会安排宇文融亲自负责此事,定不让五姓世家有偷奸耍滑的余地。此人,你应该认识吧?”

宇文融此人裴旻当然认得,而且还非常熟悉。开元初年,即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在他手下干过。

很有干略,很有想法,而且不怕得罪人,大有前途。

裴旻离任之前,曾在萧嵩、宇文融之间犹豫过。

最终他选择了萧嵩继任他的位子。

裴旻没选宇文融并非他不合适,而是萧嵩更好一些。

是金子总会发光,果然宇文融也得到李隆基的欣赏器重。

裴旻了解情况,嘴里却道:“好像有点印象,在那里听过,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能得陛下看中,应该是一个优秀的人才。”

昨天与库狄氏请教了两个多时辰,裴旻也从她那里获取了很多心得经验。

其中有一点就是可以在李隆基面前展示你的能力才智,但不要给他一种他不如你的感觉。

一个皇帝,高高在上习惯了。

若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自己比他强,就算当今圣上没有妄杀臣子之心,却也不会过于重用。

这里裴旻改了原来的应对方式。

李隆基果然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静远也会看走眼,这个宇文融当初还是你手下的人,是监察御史。朕观之,可一点也不比萧嵩逊色,现在是兵部员外郎了。他不但为人方正,还颇有文采,写得了诗,做得了文章,不怕给唬弄,是最合适的人选。”

裴旻的表现过于出色,让李隆基这个皇帝感到压力颇大。

他不是随波逐流的帝王,越是拥有出众的臣子,越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免得给臣子比下去,不好掌控。

现今见裴旻看走了眼,不如自己,特别开心。

裴旻见李隆基笑的跟傻子一样,也在心底佩服,库狄氏的政治经验,确实管用。

李隆基心情极好,突然想到了玉真公主,正待开口,却又吞了下去,道:“又是封禅,又是士族,这些天朕都未能睡好觉。今日静远替朕坚决了一大心事,顿觉轻松,有些疲乏了。你先回去吧,朕要歇一歇!高将军,让人将朕的御辇送来,静远就乘朕的御辇回去!”

裴旻大感意外。

乘御辇?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在封建礼教君臣父子的年代,是可以写入史书的大事。

一般而言,只有德高望重的老臣如房玄龄,还有功高彪炳的大将如李靖、苏定方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乘坐。

裴旻哪敢答应,连忙谦辞道:“臣不习惯做马车,还是骑马回去吧!”

李隆基大手一挥,道:“休要鼓噪,朕就是要堵一堵天下人的嘴。”

第八十二章 一个玩具

李隆基固然是皇帝,却也难堵天下人的嘴。

就如昔年李世民一样,弑兄逼父,是他这辈子的污点。

但是他如何弑兄,如何逼父的,史书上记载的一清二楚,即便或有美言之时,却也改变不了整件事情。

李隆基兵围裴国公府,固然给粉饰成帮着俢屋子,但各种谣言,还是层出不穷。

李隆基颇为烦恼,也怕三人成虎,令得裴旻多心。

而今罪魁祸首崔家父子与卢杞皆以正法,李隆基想不到用什么来安抚裴旻。

毕竟裴旻现在已经是大唐外臣第一人,手握十五万兵马,再给他封赏亦不合适。

想来想去,也只能给予一些名誉上的嘉奖了。

在董仲舒扭曲的儒家君臣父子的封建礼教下,臣子为君王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孔子的原话本是“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经过董仲舒一改,变成了三纲五常中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也就是说以身代君,为君王而死,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隆基想尽一切法子,要弥补自己的过失,也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事情。

裴旻略一犹豫,只好作揖道:“陛下馈赠,臣愧受了!”

这李隆基的御辇,不见得就比他的辛巴马背舒服。

速度还慢,裴旻坐在上面大感嫌弃。

除了威风,也感受不到别的味道。

历史上坐过皇帝御辇的臣子并不少,但是开元一朝,还是头一回。

因故在这威风上,却也无人可比,引起了阵阵哗然,让人欣羡。

此后几日,裴旻不是在府中陪着娇陈就是在梨园享乐。

这也是从库狄氏那里学来的韬光养晦之法。

这天下不会围绕一个人来转,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其实没多大差别。

就算没有他裴旻一样会转动,只是轨迹略有不同而已。

身为外臣,时无必要对于内臣的事情处处过问。

过于深入,即便李隆基不怀疑,在其他内臣那里的影响也不好。

真到了关键需要过问的时候,还会因处处插手,而处于不利地位。

说白了,现在他裴旻是大人物,只要过问大事就行了,些许小事,不必出面干涉。

裴旻觉得很有道理。

大人物当有大人物的风范。

朝中上下也无大事,除了宇文融盯着士族,余者都是围绕封禅琐事行动。

虽吃喝玩乐,但长安的主流动向,裴旻都能通过锦绣坊与乔家商号传递来的信息了解大概。

锦绣坊目前是裴旻消息来源的大头,作为长安第一青楼,诸多达官贵胄都喜欢光临此地。

她们探得的消息关键又真实有效。

裴旻以洮州第一富豪乔峰、阿朱身份开办的酒楼茶肆,固然消息流量远胜锦绣坊,可大多都是市井流言,亦真亦假,很多都做不得数。

不过裴旻并不打算放弃酒楼茶肆这条消息来源,很多时候,决定性的消息,就是从酒楼茶肆间传出来的。

裴旻在书房练字,娇陈在一旁研磨相陪,顺便给他读着孙周那里传来的消息。

“还有一条消息是关于王毛仲的……”

裴旻停下了写字的手,道:“又是他?这几天,姓王的有些上镜嚣张啊!”

裴旻一直都不太将王毛仲当回事,几次想要争抢他节度使之位,他都不屑一顾。

他相信只要李隆基脑子不秀逗,就不会用王毛仲当节度使。

不过事发当天,王毛仲的行径让裴旻有些恼火。

就是李隆基让王毛仲、陈玄礼搜查裴府的时候,陈玄礼是规规矩矩的搜查。

王毛仲却有报复之嫌,大手大脚的。未得李隆基示意之前,已经毁坏了府中诸多的摆设。

在得到许可之后,更是翻墙捣柜。

一会儿将这里挖个坑,一会儿将那堵墙推了。

工部已经将府中的格局重新规划,图纸也给裴旻过了目。

全新翻修的府邸,要比原来更加大气辉煌。

但是这也是李隆基补偿的方式之一,与王毛仲无关。

王毛仲落井下石,裴旻没有亲眼所见,但从府中的创伤已看出一二。

他嘴上不说,心底却是将此仇记下了。

这在府中休息的几天,几乎天天听到那家伙的消息。

娇陈是亲眼见到王毛仲在府中大势破坏的,也亲眼见到他是如何指挥兵士压着刘神威去见李隆基的。

当时娇陈是一个小小的药童,反而幸运的躲过了一劫。

此刻说话更不客气道:“妾身是觉得陛下的脑子是让驴踢了,怀疑郎君不说,还重用王毛仲这样的人,实在糊涂。”

裴旻笑道:“我估计他蹦跶不了多久了!这姓王的是那种给了几分颜色,就敢开染房的人。当初他得势的时候,高力士、杨思勖都没放在眼里,对他们动辄侮辱谩骂。到现在他们见到王毛仲都习惯性的绕着走。杨思勖还好说,高内侍是心大,不愿为难陛下,跟姓王的计较。真要惹怒了内侍,姓王的绝对讨不了好。”

此次封禅,以节俭为上。

所以李隆基不动地方兵士,一切行程的安全都交给王毛仲负责。

由此可见李隆基对王毛仲的信任,尽管王毛仲能力不怎么样,但李隆基就是这样的用人唯亲。

不服气都不行。

王毛仲也因身负重担,地位徒然而生,开始飘飘然了。

今天在这个妓院争风吃醋,明天在那个酒楼,衍生口角,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终传到裴旻这里。

裴旻停下了写字的笔,笑道:“要不要为夫煽煽火?这种人最好对付,只要捧捧他,保证爹妈姓什么都不记得,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一头撞死。”

“算了吧!”娇陈迟疑了一会儿,带着几分顾及的道:“这种小人,没必要理会。”

“好!听夫人的!”裴旻也不屑刻意针对王毛仲,免得让人抓着把柄,但是日后有机会落井下石,他绝对不会含糊的推一把。

娇陈突然神神秘秘的来到了近处道:“郎君,妾身,给你准备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裴旻一脸意外。

娇陈嘻嘻笑道:“妾身,明天就要回凉州了,郎君一人定会寂寞的,妾身特地精心给你准备了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

第八十三章 公孙曦的哼哈二将

青羽盟!

作为关中风头最劲的江湖组织,位于游乐原以北的通善坊。

离青羽楼一坊之隔,不过一刻钟的行程。

青羽盟随着时间的发展,已经有了自己的马车队。

往来的商人只需将货物交予他们,他们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将货物安全运达,已经不算是当初的保全公司,而是镖局,最古老的快递公司。

此刻镖局的比武场传来了激烈的拼斗之声。

当、当、当……

急促的兵器碰撞声传来!

四把兵器胶着在了一起。

红光闪动,一柄微微泛红的长剑倏地刺出,指向中年汉子左肩,那中年汉子竖剑挡格。

使剑少女不等剑招用老,腕抖剑斜,又刺向右手方的一名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后退了一步。

使剑少女剑势在变,长剑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急。

原本打算偷袭的使刀青年,吓的面色骤变,身形右闪,避过了这剑。

他左足刚着地,身子跟着弹起,刷刷两刀,向使剑少女攻去。

使剑少女凝立不动,嘴角露着微微笑意,长剑轻摆,挡开来刀。

同时身形诡异的转了一圈,回剑侧身,右腿微蹲,直取使刀青年双腿,势道劲急无伦。

使刀青年大骇之下,原地跳起。

不料使剑少女这一蹲乃是诱招,在对方跳起的时候,用剑背扫了了他的小腿,令他向前扑了过去。

自己身形避开,使刀青年与中年汉子撞在了一处。

黑衣女子想要近身,使剑少女将目光一横。

黑衣女子立刻吓得向后一跳。

“不打了,不打了!越打越是无聊!”

使剑少女一脸的郁闷无趣,将手中的剑收回了鞘中。

使剑少女自然就是青羽盟的盟主公孙曦。

使刀青年是吴远,黑衣女子叫张妮。

他们两个是公孙曦的心腹,也就是左膀右臂,哼哈二将。

吴远是长安赛孟尝吴轩的儿子,算的上是长安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

张妮则是一个小偷,个子小小,胃口奇大,特别能吃。与公孙曦结识之后,提出包吃包住的福利,瞬间就将她收服了。

他们两个是真心跟着公孙曦这个人的,而不是因为那个武艺超凡,智计也无双的公孙盟主。

中年汉子叫苗锦,为人稳重可靠,是公孙幽安排在公孙曦身旁,负责帮着她处理青羽盟的日常琐事。

苗锦剑术不俗,早年也是一位轻生重道的剑客。

吴远更是家学渊源,号称年轻一辈最快的刀手。

张妮有一身灵动的身法,寸短寸险的短匕,在她手中也颇具威力。

可他们三人一并对上公孙曦,依旧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

最初他们凭借人数优势,还是能跟公孙曦打个六七十回合。

但随着一次次的交手,公孙曦摸透了他们三人的路数。

以至于三人即便联手,也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威胁了。

苗锦苦笑道:“曦盟主的剑术太诡异太快也太刁钻,我们实在不是敌手。”

吴远也惭愧的道:“怪我学艺不精,不能陪盟主尽兴。”

张妮则无所谓的站在一旁,看了看天,脑海里想着什么时候开饭。

公孙曦本心急嘴快,无心之举,但听吴远此话,忙道:“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是我稍微有点厉害啦!”

她这不是安慰的安慰话,让吴远、苗锦更是一脸苦笑。

吴远忍不住道:“盟主可不是一点点的厉害,这长安就没有几人是你的对手。”

公孙曦想着那个能够打赢自己的人,想起了公孙幽之前与她的谈话。

“小妹,青羽楼,姐姐已经安排妥当了。李万氏将会出任管事,负责青羽楼的一切。你呢,是跟我去凉州,还是留在长安。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年让你成亲,你说我都未嫁,哪里轮到自己。现在姐姐有了归宿,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女人,终究是要找一个归宿的。”

公孙曦眼眸中有些失落,心道:“你有了归宿,可我的归宿又在哪?”

“啊啊啊!”

诸多思愁涌上心头,公孙曦只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这一辈子想的东西,都没有这几天想的多。

她大叫着:“无聊!”

说着离开了演武场。

苗锦也跟着离开了。

吴远看着公孙曦离去的身影,茫然的问着张妮道:“妮子,你说盟主是不是天葵又来了?”

张妮没有好气的道:“你家天葵天天来啊!”

“那是为什么?原来还好好的,但从那天晚上,梨老来了之后,感觉盟主就变得不正常了。一点也没有原来的精神,尤其是最近,青龙事情了结,无所事事以后,更是如此。除了在比武的时候,盟主会变成以前的盟主,其他时候都心事重重的,真为他担忧。”

吴远一脸的苦恼,大有遇表忠心而不得的忧愁。

张妮一手轻抚着肚子,一手托着下巴道:“依照我的直觉,盟主应该是有心上人了!”

“什么!”

吴远慌张的惊叫起来,带着几分震恐的看着张妮。

张妮白眼道:“你看我有什么用,我问过人了。有人告诉我,一个女人突然性情大变,不是因为月事来了,就是因为心里有了男人。”

“谁说的,怎么可能!”吴远一脸的不信。

“才不告诉你是乞丐老王说的呢!”

张妮心底想着,公孙曦的异样,她也看在眼里。

只是她是个偷儿,朋友不多,只能问看似经验老道的乞丐老王了。

“什么不可能!”张妮还是觉得很有道理的,至少前面一部分是事实,说道:“盟主长得如花似玉,英姿风发,可比昔年花木兰。中意她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就你一个?她有心上人,有什么稀奇的?”

吴远慌张道:“你,你瞎说什么,我,我才没有。”

张妮“哼哼”一笑,道:“就你那心思,谁看不出来。也就不你自己你装着不知道,对,还有少了根筋的盟主不知道,其他人谁不清楚。”

吴远就是个纯情小男生,他知自己配不上公孙曦,并没有奢望之心,却不想人尽皆知,慌的手忙脚乱,“真有那么明显?”

“你说呢!”张妮反问。

吴远偷偷的问道:“那你觉得,我可有希望?”

“你说呢!”张妮又问。

“好吧!”吴远知道了答案,带着几分忧伤的道:“盟主只有在跟人比试的时候,才会开心高兴,可现在到哪里去找他的对手……”

他自语说着,脑海里却浮现一个人来。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

第八十四章 胡姬酒肆

长安作为大唐经济文化的中心,娱乐设施足备。

酒馆茶肆遍布街坊,竞争亦格外激烈。

为了吸引顾客,各大酒馆茶肆莫不奇招尽出。

或是重金求购说话人,或是请风姿秀丽的酒姬揽客。

这其中最红火的莫过于胡姬酒肆。

胡姬能歌善舞,具有异国情调。

相比汉家女子大多的矜持,开放大胆的胡姬,显然更加吸引游人。

美貌的胡姬、充满异域风情的歌舞使许多达官贵族、文人雅士、江湖侠少流连忘返。

波斯胡馆位于长安西市,是长安最大的胡姬酒肆之一。

酒馆中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胡姬酒肆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雅间,就是一个大堂。

一个占地面积极其庞大的大堂,中间左右各有一个高台,三队胡姬在高台上载歌载舞。

胆大开放的异族女子,在高台上跳着西方舞蹈。

然后无数座椅围着舞台四周,越靠近舞台的位子越是昂贵。

在最靠近中间舞台的东席,两人相对而坐。

一个中年大汉,一个是五十余岁的管事。

中年大汉恭敬的对着管事道:“李管事放心,我蔡老三在长安混迹多年,靠的就是眼力人脉。您放心,这次给你挑的都是难得的好手,尤其是今天这个陈世武,更是不一般。他的刀,你想象不到是多么迅速,多么准确。他要砍你的大拇指,他的刀就决不会砍在你别的地方。”

这蔡老三是长安的老油条,他跟赛孟尝吴轩是两个极端。

吴轩是交友满天下,仗义疏财,而蔡老三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

但是蔡老三江湖路子很广,上到江湖大侠,下至偷鸡摸狗的鼠辈,皆有往来。

他就如后世的猎头公司,专门给出得起钱的人推荐江湖异人,为他们服务,从中获利。

李管事身份也不简单,他是大名鼎鼎的霍国公府管家。

霍国公也就是王毛仲。

王毛仲身负重任,负责李隆基封禅的出行安全,地位徒然提升,是长安如今的风云人物。

但是他也知自己的斤两,当年他麾下的兵,两百打不过裴旻麾下的四员大将,贻笑天下。

尽管当时裴旻力荐,李隆基也了解了此事。

可是一头猪当统帅,练不出虎狼般的兵士。

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央军的实力也没有提升多少。

真要打起来,七万陇右军足以收拾关中十数万兵士,连凉州军都不用叫。

好在王毛仲也知道自己的不足,知道自己的兵上不了台面。

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

比好勇斗狠!

兵卒怎么比得过江湖人?

比武艺功夫,寻常人哪里是江湖人的对手?

王毛仲动了请江湖人充场面的心思,让信任的李管事招募能打的江湖豪杰。

李管事因故找到了人脉路子极广的蔡老三。

王毛仲最大的优点是不贪财,最大的缺点是好面子。

王毛仲在大唐位极人臣,又是唐元功臣。每每李隆基设宴论赏,他都与诸王于御前连榻而坐,地位斐然,故而家底丰厚,出手极其阔绰。

蔡老三收了大笔大笔的钱财,只恨没有将李管事当做爹娘一样供奉。

李管事听蔡老三吹嘘的悬乎,问道:“真的如此厉害?”

蔡老三媚笑道:“比真金还真,李管事要相信我的专业眼光。这个陈世武是江南陈家人,一手家传的三害刀,是天下一绝。就在不久前,他跟长安的名宿雷霆剑曹莽比试,只用了二十招就将他拿下了。要知道,这曹莽可是成名三十年的武林名宿,当年是可以跟天下第一剑裴国公打上三十合的人物。陈世武二十合就将他击败了,可见他的刀是何等厉害。”

李管事呼道:“这么说陈世武比裴国公还厉害?”

他不懂江湖事,也没听过陈世武。但是在长安这一亩三分地,就不存在没听过裴旻的人。

裴旻都三十合才能打败的敌手,陈世武二十合就打赢了,岂不更胜一筹?

蔡老三尴尬的笑了笑,有些吹不下去了,忙道:“不能这么说,曹莽当年跟裴国公打的时候,国公才二十出头,没现在这样的实力。不过曹莽自当年败给国公之后,又曾见过国公大战屠夫刘光业,受益匪浅,剑道修为更胜一步。谁也想不到,他会败给一个无名小卒。总之这个陈世武不是常人,价格不能少于一千贯。”

“这么贵?”李管事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的物价极为便宜,一斗米只要六七文钱就能买的到。

一贯是一千文,一千贯无疑是一个级高级高的天文数字。

但一想自己的主家财大气粗,不缺这一千贯,李管事双眼欣赏着妙曼的胡姬,风轻云淡的道:“只要他值一千贯,绝不少你一个子。”

蔡老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突然他眼眸一亮,道:“来了,他来了!”

说着他手对着屋外一指。

李管事好奇的望去,原本期待的眼神,立刻放了下来,来人居然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的后生,还左盼右盼的,简直就跟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

蔡老三却没顾得上那么多,挥了挥手,叫道:“世武贤弟,这里,这里!”

“来了!”

裴旻挥手示意,嘴里吟诵着徒弟李白的诗句,“银鞍白鼻騧,绿地障泥锦,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且就胡姬饮!”

又轻念:“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欲安归。”

裴旻来到长安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来这传说中的胡姬酒肆,不免左顾右盼,别有兴致。

裴旻!裴国公!

这身份太高贵,出入受到极大的限制影响。

娇陈担心自己的丈夫无聊,花费心力,给他制作了一张极为精妙的人皮面具,让他能够抛开国公的身份,避开朝廷的一切争端,好好的放松放松。

裴旻自然不会辜负爱妻的美意,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陈十五。

陈是娇陈的陈,十五是小七小八的合数,七加八等于十五。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口误,或者是口音的影响。

陈十五给他人叫成了陈世武。

反正都是瞎起的名字,陈十五,陈世武都没什么区别。

裴旻干脆将错就错,真成了陈世武。

他趁手的秦皇剑,也换成了一把可刀可剑的唐刀。

第八十五章 跳梁小丑

“妾身明天就要回凉州了,郎君一人定会寂寞的,妾身特地精心给你准备了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

裴旻想起当时的景象,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可以充气的娃娃。

并非是他想多,实在是当时的景象太有这个味道了。

直到娇陈取出薄如蝉翼般的面具时,裴旻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

娇陈的易容术极为精湛,而且尤为深奥。

一般而言,她是不会用面具这种低级手段的。

是直接以特殊的药水,黏附在脸上,以改变容貌。

这种易容手法最是活灵活现,连脸红这样细微的面部表情都能显现出来。

只凭肉眼,根本分辨不出真假,配上娇陈特有的仿声术,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但是这套易容手法极其难学,裴旻任是学不会。

娇陈退而求其次,给他准备了易容面具。

相比市面上简陋的易容面具,娇陈给他准备的却要精细的多。

固然无法与药水相比,却也不能用肉眼辨别。

唯一让裴旻有些小小郁闷的就是娇陈弄得这张脸太平庸了,不丑不帅,一个大众脸,让裴旻这样颜值颇高的人,很不习惯。

看着舞台上扭扭捏捏的胡姬,裴旻的目光大多停留在她们的胸跟臀部上。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裴旻完全看不懂这些胡姬在跳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也只有胸跟臀可以看看,心底估摸着来这胡姬酒肆的,十个有九个是来看胸、臀、脸蛋的,剩下一个是店小二……

见裴旻一边看着胡姬,一边向他们这里走来。

李管事沉着脸道:“蔡老三,你是觉得我霍国公府人傻钱多,好欺骗是吧?”

蔡老三不乐意了,肃然道:“李管事,在这一行混,靠的就是信誉。我蔡老三在长安混迹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乱开价。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价。这个陈世武要不是籍籍无名,就以他的武艺天赋,就算价格再翻五倍也担当得起。”

李管事心底不悦,但他根本不了解江湖,任务也只能靠蔡老三,不愿跟他撕破脸面,笑道:“我这不是好奇嘛,这陈世武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平常常,一点厉害的感觉都没有。完全比不上昨天的潘虎,可价格却是潘虎的五倍。”

蔡老三不屑一顾的道:“潘虎又如何跟陈世武相比?”

正说间,裴旻已经来到了近处。

“蔡兄!”

裴旻热情的打了一个招呼,将声音压的有些低沉粗狂。

同时也在桌前坐了下来。

这也是江湖人的好处,不注重礼法礼节。

李管事见状,心底更是不悦,心底念了一句:“果然又是一个不知礼数的莽夫。”

蔡老三却不以为意,招呼道:“贤弟先尝尝这波斯的龙膏酒,你身在江南,肯定没有品尝过。”

漆黑的液体倒入酒器中,有如凝脂一般,就好似液体龟苓膏一样,以样式而言极不讨喜。

这龙膏酒源于波斯,是湾鳄经过特殊工艺泡制的,极为稀少昂贵,也是这波斯胡馆的最大特色。

裴旻什么酒没喝过?

龙膏酒自不例外。

但也就喝了一口,其余的皆封存酒窖了,之后动也没动过。

龙膏酒是用鳄鱼内脏制成的酒,有很重腥气,极其难喝,不过它有补气血,滋心养肺,补肾壮筋骨、驱湿邪的效果,尤其于壮阳一方面,极为有效,深得大众喜爱。

裴旻年轻气盛,在那方面没有半点问题,不需要依靠药酒进补,对之不屑一顾。

不过现在他的身份是江南陈世武,带着好奇的接过了满杯的龙膏酒,一饮而尽。

一股清甜的味道在口中漫延,唯有一点点腥气,几乎忽略不计,与他当初喝的大不一样。

略一沉吟,也明白缘由。

龙膏酒极其昂贵稀少,他府上的龙膏酒是拜占庭的使者特地送的,也只有一坛而已。

这胡姬酒肆公开贩卖,怕是掺合了诸多的杂物,真正的龙膏酒一成也没有。

“有股腥味,一点也不好喝,我还是喜欢喝我江南的泸州老窖。”裴旻一脸的嫌弃。

蔡老三尴尬的笑了笑,一挥手,让人送上泸州老窖。

李管事更是看他不顺眼,冷笑着心想:“不识货的蠢货,有宝贝都不知道享受,我多喝些,晚上可以重振雄风!”

心念着,他将稀释了不知多少倍的龙膏酒,当做宝贝一样的痛饮起来。

喝着泸州老窖,裴旻问道:“蔡兄如此隆重的款待,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自娇陈离开后,裴旻就以另一个身份,在长安溜达。

一直以裴旻的身份看着世界,突然换了一个身份,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手中技痒,他也如江湖人一般,找了几人切磋一下武艺。

却不想引起了蔡老三的注意,跟他喝了一场酒,并且有了今日的相聚。

蔡老三先给两人做了介绍。

李管事跟着王毛仲,眼高于顶,兼之先入为主的感官,回应的不冷不热。

裴旻连王毛仲都不看在眼里,更不在乎什么管事,敷衍了事的应了一声。

李管事甚是恼怒,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管事,一个江湖莽夫,竟敢如此对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蔡老三颇为尴尬,但想着丰厚的酬劳,强笑着将情况跟裴旻细说,道:“王国公是圣人面前的红人,是办大事的人。封禅,贤弟一定听过。如此大事,陛下的安全护卫,安排王国公一人担当。可见对于王国公,陛下是何等的信任器重。”

李管事抢着说道:“正是如此,能给我家老爷办事,为他出力,那是天大的福分,一般人还享受不到。”

裴旻听得鸡皮疙瘩都起冒来了,这太不要脸了。

看着蔡老三、李管事,裴旻想着裴府的景象,笑容渐渐显露,问道:“我一个小小的江湖人,却不知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助王国公的?”

李管事露出了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蔡老三接着道:“贤弟可不要妄自菲薄,就你的刀法,平心而论,在长安,鲜有匹敌者。只要你愿意为王国公出力,少不了你的好处,王国公出手可阔绰了……”

裴旻眼睛一亮道:“那我能得多少?”

蔡老三将裴旻拉倒了一旁,伸出了五个手指,偷偷摸摸的道:“五百贯!”

第八十六章 当街杀人

“五百贯!”

裴旻一脸的惊讶。

五百贯对于现在的裴旻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依照大唐的物价来算,绝对不是小数。

依照货币购买力来算,五百贯相当于现在的百万软妹币。

寻常百姓家,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钱。

裴旻当然看得出来,蔡老三给他报的价是打了折扣的。

真实的数字只怕比这个更多。

姓王的到底想干什么,这般大张旗鼓的收买江湖人,还真是嚣张。

蔡老三起哄道:“不少了吧,也就听命几个月而已,这么好的事情,哪里去找?”

裴旻带着几分怀疑的道:“这天上不会莫名其妙的掉馅饼,不会让某去干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吧?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可不想为了这五百贯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容于江湖。”

蔡老三搂着裴旻的肩膀道:“贤弟这是将为兄想成什么了,你大可放心。为兄是不会害你的,也不会让你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咱们有言在先,真要有违江湖道义,贤弟大可退出。这样行了吧!”

“好!那我接下了!”

裴旻也想看一看王毛仲到底想干什么,若有可能,给他下个套,让他自食恶果,即可出气,也算是为大唐除害,为国锄奸。

没有用裴旻的身份对付王毛仲,是因为经过之前的诬告案,他发现李隆基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的多。

很多事情,都在李隆基的掌控之下,行事也存着几分警惕。

王毛仲也是李隆基的亲信心腹,自己要是对付他,万一让李隆基知道,影响大是不好。

陈世武这身份却不存在任何问题。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惹了天大的祸,将面具一摘,立刻洗白。

“这就对了!人这一世,可以跟任何东西过不去,就是不能跟钱过不去。有的赚,为什么不赚?”

蔡老三拉着裴旻回到了位子上。

李管事平时也喝不到龙膏酒这样的“真品”,一个人喝的不亦乐乎。

裴旻心底为他祈祷,希望这个酒家掌柜不是那么心黑,没有在这龙膏酒里乱加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至于吃坏肚子。

“说定了!”蔡老三也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龙膏酒,道:“世武贤弟就交给管事了,他是真豪杰,可别亏待了他。”

李管事话中有话的说道:“只要他真有本事,亏待不了,跟我走吧……”

他说着将面前的龙膏酒一饮而尽,似乎由不过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这才意犹未尽的当先而去。

裴旻看傻子一样的看了李管事一眼,跟在了背后。

李管事上了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

裴旻也骑上了自己从西市买的一匹驽马,一并往长兴坊赶去。

**********

长兴坊永新客栈。

为了招待招募来的江湖好手,王毛仲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

所有应募的江湖人都依照各自的身价,安排到不同的屋舍居住。

目前身价最高的就是潘虎,住在天字二号房。

一号房是他刻意空出来的,就想看看有谁胆敢入住。

这江湖人向来好颜面,喜欢挣个长短。

潘虎如此嚣张,也引起了他人的不满,纷纷找他比试。

潘虎是江南丹阳人士,这丹阳自古是出精兵之地,有道是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

固然今时不同往日。

但丹阳的民风依旧彪悍,尤其是潘家更是个中翘楚。

潘家的先祖是三国时期东吴的猛将潘璋。

作为江东虎臣的后人,潘家早已脱离将门之列,但祖上流传下来的武艺却未有荒废。

潘虎自幼习得家传的固陵刀法,以刚猛无错而闻名江南。

此来长安历练,也是罕逢敌手。

他将所有挑战者打了一个落花流水,无人不服。

“潘兄好身手,我马崇佩服!以后你我兄弟相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我们就跟着王国公,在长安,保管横着走,谁也奈何不得我们!”

马崇高举着酒杯敬着潘虎,猛地往嘴巴里灌酒。

潘虎咧嘴大笑道:“自然自然,有马哥在,俺潘老虎后半生,算是有着落了。”

马崇是万骑将军,王毛仲的心腹之一,也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主,秉性与王毛仲一般无二。

依仗着王毛仲的信任器重,在长安是横行霸道,这有王毛仲给他撑腰,也没人奈何的了他。

招募江湖人充当场面,正是马崇给出的主意。

而且初见成效。

就在今日,潘虎以军中小校的身份,力战南衙三位将军,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令得李隆基龙心大悦,大大夸奖了王毛仲,说他用人得当,麾下颇有能人。

王毛仲一高兴,给了马崇、潘虎丰厚的奖赏,还赐给了他们御酒。

马崇将武艺超群的潘虎,视为自己升官发财的杀手锏,对他是百般拉拢。

潘虎道:“马哥,我想教训一人,不知可否?”

“谁?”马崇已经喝的半醉,眯着眼睛问道。

“曹生,南衙的一个小校。这王八蛋抢我的女人,气煞我也!”潘虎怒气冲冲的说着。

马崇大笑道:“那就打他,只要不闹出人命,一切哥给你挡着。不过,要注意了,点到为止!你杀一两个百姓没关系,但不能杀当官的,传出去过于恶劣,不好解释。”

潘虎咧嘴笑着说道,眼底透着一丝凶芒:“有马哥这话,兄弟我就放心了。来,小弟,给马哥满上!”

马崇连喝了几杯,更是醉意上头,忙道:“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我先走了,免得家中的母老虎发飙。”

他一摇一摆的往屋外走去。

潘虎忙起身相送。

来到屋外,马崇想上马背,却踩不到马镫,连踩了几下都踩空了,人还“噗通”的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模样太过滑稽,过往的一个路人忍不住“噗嗤”一笑。

潘虎赶忙搀扶。

马崇听得嘲笑声,心底没由的来了一阵邪火,正是酒意上头,一把推开了潘虎叫道:“区区刁民敢笑话你马爷……”

他转过身子,也不知是谁笑得,就近冲向了一个无辜的路人,挥拳便打。

路人一脸莫名的躲了开来,真要开口。

马崇抽的一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大着舌头厉声道:“好个贱民,马爷打你,你还敢躲……”

一刀劈了下去!

鲜血四溅!

第八十七章 颠倒是非

血飙射到马崇的脸上。

马崇瞬间也呆住了。

他依仗着王毛仲的势头,干了不少的坏事。

打架斗狠,欺负百姓,那是日常,根本不算什么。

杀人,也不是干过。

只不过是偷偷摸摸的,神不知,鬼不觉。

可在这晴天大白日里杀人,还是第一次。

感受着脸上滚烫的血液,马崇让冬季的寒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身上的酒意退去了大半,看着手中带血的刀,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潘虎在一旁傻眼了,他想不到自己这“兄弟”比他更要横,说干就干,直接将路人当做草芥一样的杀了。

至于周边的百姓,一个个惊恐大叫,四散而逃,口中还不住的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快走!”

潘虎粗中有细,推搡了马崇一把。

马崇瞬间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跃上了马背,猛挥着马鞭,企图逃跑。

这速度刚刚提起来,马崇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道影子,忽然胸口剧痛,自己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

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是给人硬生生从马背上踹下来的……

潘虎双目凝重的看着来人,他一直注视着马崇逃跑的身影,将之前的一幕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骑马而来的少年,突然凌空飞起一脚,将马崇踹飞在了地上。

少年从马背上直跃而起,没有稳定的借力点,却准确无误的踹飞高速奔逃的马崇。

仅凭这点,足以证明对方实力非同小可。

“陈世武,你干什么?”

一声慌张尖锐的厉喝。

来人正是裴旻,他跟着李管事一并往永新客栈这边赶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裴旻看不惯李管事狗仗人势的态度,对他不理不睬。

但是李管事给了钱的,而且是整整一千贯,数额之巨,是潘虎两百贯的五倍。

若裴旻没有潘虎那样的本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大是不利。

王毛仲的管事,在李管事眼中可是一个雄职,高高在上的存在。

盯着他这个职位的人不少,李管事担心裴旻不能胜任,影响他在王毛仲面前的地位,一路上问长问短的。

在蔡老三面前,李管事不敢放肆,但是裴旻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打工仔,自然不会顾及。

一直到了长兴坊的长街,依旧怀疑裴旻的身价。

裴旻远远见到马崇一剑将路人砍翻在地,当时他离得甚远,不知发生什么情况,更来不及救援。

但见马崇惊慌失措的逃跑,还一脸的酒意,裴旻也知对方想要干什么了。

正在这个时候,李管事惊呼了一声“马将军!”

裴旻立刻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一个拿着朝廷俸禄的将军,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人逃逸。

这是何等恶劣的事情。

裴旻当即冷笑着道:“李管事不是怀疑我陈某人的身手?便让你见识一下,在下是如何擒贼的!”

说着飞起一脚,便将马崇踹飞了出去。

裴旻这那一脚直接踢在了马崇的胸口胃部,抽痛之下,忍不住的翻了一个边,跪伏着缩成一团,吃喝进胃里的酒食一并呕了出来。

李管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但见他一脚踹飞了马崇,眼中瞳孔一缩,厉声尖喝。

尽管他是一个下人,不知如何收场,但马崇是王毛仲的心腹,是万骑将军。

万骑将军负责玄武门的守卫……

在大唐玄武门意味着什么,人所共知。

那是长安城皇宫太极宫的北宫门,是皇城要地。不只是玄武门之变,唐隆政变、先天政变,莫不是以控制玄武门为第一要务。

马崇也因故是王毛仲麾下的头号心腹。

李管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问。

裴旻回头一笑道:“管事莫不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有贼人当街行凶,我辈自然要帮朝廷擒贼!”

李管事瞠目道:“你可知他是谁?他是万骑将军马崇,快快让开!”

裴旻得知马崇身份更是冷笑,玄武门堪称国门,守将之责,至关重要,却不想竟是一个醉酒行凶的恶徒。

他根本不理会李管事的叫喊,径直往马崇走去。

潘虎挡在了裴旻的面前,道:“这位兄弟,给我一个面子,此事不要插手了。”

“我要是不呢?”

裴旻笑着,继续向前走。

“那就别怪我不客……”

潘虎话还没有说完,人也跟马崇一样了,身子临空飞起,重重的砸在地上,与马崇撞在了一处,就地滚了好几圈。

对于潘虎这样,连当街杀人这种恶劣情况都能包庇的人,没有半点的废话,直接飞起一脚。

裴旻的武艺是何等高强,即便他不精于拳脚,但这出手的速度跟有无兵器并无多大差别,反而因攻击距离短了,更加防不胜防。

潘虎本就是以力量著称的人物,根本没反应过来,已经飞出去。

马崇这时已经缓过气来,他吐了一阵,人也跟着清醒。

对于当前的处境,有了更加清晰冷静的分析。

自己绝不能呆在原地,只要离开,不给抓个现行,以王毛仲的影响力,想要脱罪,并非难事。

但若人赃俱获,想要安然度过这一劫,就不容易了。

“竟敢当街行凶,给我拿下他!”马崇一声厉喝,瞬间开始了睁眼说瞎话,将自己杀的人,算到了裴旻头上。

李管事在瞬间也反应过来,高声道:“贼人胆大妄为,当街行凶,实在可恶,快将他拿下,王国公必有重谢。”

潘虎也反应过来,锵的一下,抽出了自己家传的固陵宝刀,高声道:“兄弟们,随我将这贼人凶徒拿下……”

王毛仲的为人,在长安人尽皆知。

真正有节操的江湖豪杰,大多都不屑于之为伍。

蔡老三给他介绍的多是那些节操低下的贪财之辈。

整个永新客栈都是王毛仲招募的江湖人,足足有八十余人。

他们一个个听到李管事、潘虎的话,都大感意动。

节操稍微高一点点的尚且未动,个别毫无节操的鼠辈,已经拔刀叫喝起来。

一下子,反到是裴旻成为众矢之的。

这颠倒是非的一幕让裴旻气笑出声来,胸口热血上涌,唐刀跃然出鞘道:“那就一起上吧!我……陈世武何惧!”

这一时激动,险些喊出“裴旻何惧”来了。

第八十八章 庖丁解牛

裴旻并非白莲花,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高尚。

但是他做人有个底线,就是不涉及无辜。

自我恩怨,自我了结,不牵累他人。

尤其是无辜的百姓……

马崇的行径如此恶劣,竟然还有人给他遮掩,为虎作伥,实在可恶。

这唐刀出手,又快又急,直奔潘虎而去。

潘虎也是一脸厉色,他虽无先祖潘璋那般,怀有效忠英主的豪情忠义,却有相同的鲁莽勇猛,固陵刀高举,咆哮着对着裴旻砍了过去,以攻代攻。

这固陵刀极有说法。

昔年吕蒙白衣渡江奇袭荆州,关羽败走麦城为潘璋擒杀。

潘璋为纪念自己的此次功劳,打造了一把刀,在刀上刻“固陵”二字成为了潘家的传家宝,潘璋所传的绝技也给后人命名为固陵刀法。

固陵刀法是从战场刀法中演变而来,再加潘家后人创新,于锋锐之中另蕴复杂变化,是江湖一流刀法。

潘虎本就三五大粗,与固陵刀法完美合契,一刀挥出,刚猛的劲气宣泄而出,居然夹杂着气浪涌向裴旻。

以攻破攻!

相较裴旻的出招,潘虎的刀法显然在气势威猛上更上一筹,完全掌握了主动,全面压制。

“好!”

周边人一阵欢呼,皆为潘虎这一刀之威喝彩。

李管事更是眉飞色舞,心中念道:“该死,就这水准还跟潘虎比,蔡老三是将我视为傻子了?”

“当!”

一声清脆的兵器碰撞声传来!

结果还未出来,李管事与周边的诸位已经开始脑补结果……

脑补着潘虎一刀,砍断裴旻的长刀,或者直接将裴旻一刀给劈飞出去……

两人的气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

但是当他们看清楚结果的时候,忍不住将嘴巴张的老大。

这两刀相交,吃亏的竟然是潘虎。

潘虎“蹬蹬蹬”一连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什么情况?

李管事与周边的江湖宵小都傻眼了。

潘虎也满脑子的疑问“什么情况?”

他并没有感觉到裴旻的刀上有多少力量,但是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输了。

他哪里知道,裴旻施展的是先秦时期的三大绝技之一的庖丁解牛刀。

庖丁解牛刀最是细腻细致,练到极致能够将活生生的人的骨头从皮囊里剔出来。

当年屠夫刘光业就是以此成名的。

裴旻因为要参透“游刃有余”这一招,研究过王小白赠予他的庖丁解牛刀刀谱,学会了庖丁解牛刀刀法。

先前那一招就是其中的一招目无全牛。

眼中没有潘虎完整的刀招,只有刀的筋骨结构。

精准细腻的一刀,砍在固陵刀最薄弱之处,令得潘虎固然气势胜裴旻十倍,却也如拳头打在细针上一样,自受其害。

裴旻见潘虎勉强稳住了身子,微微一叹,自己的手臂还是受到一定的影响,不然潘虎应该站不住才对。

他也没有给潘虎站着的机会,唐刀再次横刺了出去。

这一招是切中肯綮。

依旧是朴实无华的一招,但是刀锋却乘隙而入,沿着潘虎的右臂乘势而上,最终到了潘虎的脸庞,划过了潘虎的眼帘。

几缕眼睫毛飘零而下!

潘虎整个人吓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眼呆滞,没有半点的神采。

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平凡可怕的招法,只觉得那锐利的刀锋从他的手背,一直滑动到眼睛处,冰凉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但是他没有受到一点的伤害,身上没有半点的血迹,唯一受损的就是眼睫毛,左右双眼已经没有一根长的睫毛了。

这不伤比伤,更加令人心悸。

这意味着裴旻随时随地都能将他废了,不论是手臂筋骨还是眼睛生命,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里,潘虎只觉得自己的命完全不属于自己,他就如待宰的牛羊。

生死皆掌控在对方的手上……

四周突然没有了声息!

谁也料想不到这个神秘的少年郎,寻常可见的刀招,竟然拥有这般神奇的效果。

可怕至极!

若是当年的屠夫刘光业还在世,见到裴旻这一手,也要自愧不如。

庖丁解牛本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绝技,但是刘光业走了邪道,他以屠杀为乐,一心追求如何杀人更加痛快更加直接,以至于未能体会庖丁解牛刀的精髓。

最绝妙的一招游刃有余,更是让他视为无用的险招。

裴旻的刀法,远不及刘光业,但武学之道,一法通万法通。

武学境界是不分刀剑的,裴旻从理念上参透了庖丁解牛刀。

固然施展出来不及剑法顺手,但对付潘虎却是绰绰有余的。

李管事脚下一软,一个不慎,从马车上栽了下来: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蔡老三的眼里,潘虎值两百贯,而裴旻却要一千贯了,还是因为初来乍道,打的折扣。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的……

马崇想要逃跑,他根本不顾潘虎与裴旻谁胜谁负。

胜负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他能离开此地,即便躲过这一劫,化险为夷。

在潘虎为他挡在裴旻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跑了。

一步两步三步,这还没有走出十步上马。

裴旻却已然来到他面前。

“没用的废物!”

马崇在心底咒骂着,先前还是称兄道弟,这一刻在他眼中,潘虎已经成了废物了。

但是他连废物都不如!

潘虎至少敢出刀,而马崇却连出刀的勇气也没有,哀求道:“这位好汉,我们无冤无仇……”

他想求饶,但裴旻并没有给他说完整话的机会。

唐刀轻飘飘的挥出!

剥而复极!

刘光业最喜欢用的一招,就如无骨鸡爪一样,一刀将骨头从肉里挑出来,只动骨而不伤筋。

裴旻的刀,没有那么狠辣,但威力不遑多让!

直接割断了马崇左右臂的筋骨,让他活着的剩余时间里,尝受筋断骨裂之苦。

“啊……”

马崇凄惨的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儿。

裴旻由不满足,冲向了挨着最近的江湖宵小,唐刀反握出处,砰砰的两声,已有两人给劈砍倒地。

他随势冲入人群中,刀砍鞘击,膝顶脚踢,霎时间又打倒数人。

原本士气如虹的宵小们哀嚎连连,东跳西窜,居然无人敢与之照面。

第八十九章 来援 救援

裴旻的猖狂,也激起了众怒。

一众江湖人士在长安城内颇有威名。

能够在这永新客栈白吃白住,毕竟不能只是靠混,还是有着三分江湖脾性的。

他们受了王毛仲的供奉,让一个年青人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叫嚣,传出去他们的脸往哪里放?

王毛仲招募的人是有着一定年纪要求的,至多不能超过四十,以二三十岁最佳。

毕竟王毛仲主要目的是充场面,让他们佯装精兵强将,一展现他的统兵之能,而不是真给他卖命。

不然一群七老八十的江湖宿老,最是能打,单打独斗寻常人哪里是对手。

可要他们披着重甲,跑个十数里,投入战斗?

保证累得跟死狗一样。

不是所有的老头都叫刘神威……

也因此永新客栈应募的江湖人士,年岁多是二十三十之间。

这类人也最好颜面,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人忍不住大喝道:“我们人多势众,有何可惧,兄弟们并肩子上了。此贼当街杀人,罪大恶极,无需跟他说什么江湖道义。”

来帮王毛仲的人,大多都是为金钱折腰之辈。

他们对于江湖道义,向来不重视,更为裴旻那两招败敌的气魄所慑,知道单打绝非敌手,唯有群殴才有机会得胜。

李管事这时也在一旁喝道:“谁能拿下此贼,王国公定有重赏。”

鼓舞士气,还是钱物实在。

大伙儿你眼望我眼,纷纷叫吼起来。

十数人同时攻上,他们都是武功不俗的好手,经验丰富。

彼此人数虽多,相互间却并不拥挤,前仆后继,宛如车轮战一般。

裴旻成名以来,到今时今日,可谓身经百战。

深知团战精要,以一对多,对注重气势。便如行军作战一般,气势足,才能以弱击强。

历史上没有一场以弱击强的战役在气势亏输的。

他根本不给对方准备合围的机会,左突右打,哪里人多往哪里冲,势必将他们打散,不给他们合击的机会。

唐刀平直,本就可作为剑来使用,裴旻时而施展庖丁解牛刀,时而夹杂着几招基础剑法,威不可当。

裴旻一边挥刀出脚,口中一边道:“为虎作伥,颠倒是非,助纣为虐,混淆黑白……”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舞动着手中的唐刀。

不过短短四个成语,以完成了刀砍三旬大汉,鞘打绿衣少年,脚踹持棍猛士的壮举。

王毛仲出手阔绰,给蔡老三邀请来的人并非全是浪得虚名。

只是裴旻的武艺以入化境,可称一代宗师。

到了他这个级别,即便对上江湖一流好手,也不过是数合之事。

何况是这些普遍位于二流上下的人物?

一众宵小又是惊惶,又是愤怒。

在江湖这个大染缸混迹,就算自己没有豪勇逞凶,江湖拼杀打斗之事,也听闻过不少。

可如今日这般情况,却让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股刺骨冰凉的恐惧,由脚心直上脊背。

对方只有一个人,但场面完全让对方掌控。

别说反击,想要聚在一起,抱团抵抗都做不到……

殷欣是一个混子,跟着蔡老三关系不错,混进来的。

他长得三五大粗,不过是江湖三流的实力,但靠着相貌混了一个二流水平的赏钱。

之前那声呼喊就是他在人群里发出来的。

为得就是继续在永新客栈白吃白住下去,免得因为裴旻这个搅屎棍,王毛仲将他们都给遣散了。

他本人在呼喊之后,悄然躲在了一旁,以局外人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心中惧意越来越盛,忍不住悲哀道:“长安怎么又冒出了一个如此可怕的怪物?”

“先是裴旻,接下来是公孙曦,听说公孙幽的武艺也不亚于她妹妹,现在又来了一个陈世武……”

“现在的年青人,一个个怎么都这般可怕?”

正念叨着,突然四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百余兵士来到了附近,他们分成两拨,分左右包围了前后街道。

一个个的叫喝道:“住手,通通给我住手。”

京兆府的衙役已经及时赶到,他们将前后长街围着,对着拼斗中的裴旻等人放声大喝。

裴旻见京兆府的人赶到了现场,也收回了唐刀,并不打算跟兵卒起冲突,多生事端。

余下人等更是让裴旻一人打的胆寒。

这官兵来了,反而令他们松了口气。

裴旻一人给他们的压力,比整个京兆府还要大。

裴旻盘算着时间,从案发开始,到现在不过三刻钟左右。

京兆府集结的速度还是颇让他满意的,毕竟古代不比现代。

即便是现代有警车这样的交通工具,一样也需要时间才能赶到现场。

何况是徒步?

正想着如何收拾此间局势。

突然!

大街上飘起两股黑烟。

黑烟如墨一般,带着些许刺鼻的味道。

正值冬季,烟雾随风而飘,蓦地布满了整个长街。

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入耳中。

裴旻心生警惕,望向声音传来的街口。

一蒙面女子策马驰来。

她一身粉色长衣,一匹小红马,外露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是公孙曦又是谁?

公孙曦这打扮,只要熟悉她的人都能认出她来。

裴旻古怪的眨巴着眼睛。

何况是裴旻。

“上马!”

公孙曦冲开了兵卒的围堵,来到近处,对着裴旻一阵高喝,伸出了自己的手。

裴旻略微一怔,借助着公孙曦伸来的手,跃上了马背,他无马镫稳住身形,双手只能攀上了那细小的蛮腰,嘴里含糊着说了一声,“抱歉!”

公孙曦身躯轻轻的抖了抖,却也未说什么。

赶来的京兆府衙役高呼道:“阻止他们。”

见兵卒向他们涌来,公孙曦有些慌张的控制着坐骑。

裴旻一声骑术学至于薛讷,是此间好手,一眼就看出了公孙曦骑术不佳。

之前乘其不备,利用速度方才冲进人群。

而今对方有了准备,公孙曦为了停马救自己,失去了速度,就凭她的骑术,根本不足以在载人的情况下控制马匹破围而出,除非她对京兆府的衙役动手。

在这危急关头,裴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度说了一声“得罪”,双手揽过缰绳,用力一扯,用时猛夹马腹。

骏马徒然奋起双蹄,瞬间加速前冲。

衙役们哪敢挡在前面,主动让开了了一条缝隙。

第九十章 拭目以待

裴旻双手持拿着缰绳,不可避免的将公孙曦搂在了怀中。

两人便如共骑一乘,也确实是共骑一乘。

裴旻对于长安的坊市布局有着一定的了解,策马而飞,直接将京兆府的衙役甩得不见踪影。

他并没有直接出坊,而是拐进了街边小巷,避开了人群耳目。

这逃跑的时候,心里还无暇他想,但方刚一摆脱危险,顿觉有些尴尬。

这将未来小姨子搂在怀里,裴旻很是拘束,正想开口表明身份,却听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京兆府的衙役刚刚赶到现场,不明白情况,但他们这般奔逃,显然将他们视为贼人了。

“往右走!”

公孙曦缩在裴旻的怀里,意外的老实。

突然发声给裴旻指着道路。

裴旻也收敛了心神,见公孙曦没有接过坐骑的控制权,只好继续操控着骏马。

小巷七弯八绕,最窄的地方不过一个马身,裴旻的骑术绝佳,却也难不到他。

转来转去,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屋舍外。

公孙曦又说了一声:“进去。”

裴旻催马上前,屋门大开,一男一女迎了上来。

女的见马背上的两人,眼珠子瞪的老大,一脸不可思议。

男的更是双目喷火,用那双满怀警告的眼睛看着裴旻,喝道:“快快进来……还不下马!”

这对男女自然就是公孙曦的左右哼哈二将吴远、张妮。

裴旻用陈世武的身份,在长安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尤其是他击败奔雷剑曹莽之后,名声大作,进入了长安江湖诸多有心人的视线。

蔡老三听说了,消息更为灵通的青羽盟自然知道。

公孙曦心绪不宁,也只有在与高手比武的时候,才能让她恢复以往。

吴远便将陈世武这个长安的后起之秀说给了公孙曦知晓,尤其是说了陈世武击败曹莽这一情况。

曹莽在长安是令人尊敬的武林名宿。

尤其是他应邀围堵屠夫刘光业,亲眼目的了裴旻与刘光业之间的罕见大战,深受启发,剑术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跃位于中年一辈位顶尖之列。

曹莽性子好斗,经常找人切磋,在这方面不亚于公孙曦。

公孙曦曾与曹莽交手多次,深知对方的厉害。

陈世武击败曹莽,这让公孙曦大为讶异,好斗之心,油然而生。

加上吴远、张妮这对哼哈二将的蛊惑,公孙曦自然而然的就找裴旻来了。

青羽盟是长安最大的帮派,消息尤为灵通。

几乎没用多少时间,找到了胡姬酒肆。

但那时裴旻已经跟着李管事离开了。

吴远、张妮对于王毛仲招募江湖人一事,还是了解的。

当初他们青羽盟都有类似的情况,个别贪财的有心去混一混,捞些外快。

公孙幽深知王毛仲的为人,不想盟中兄弟成为一丘之貉,约束盟中兄弟不与之往来。

为此还走了一些两面三刀的墙头草。

三人也毫不迟疑的来到了长兴坊永新客栈。

他们晚到一步,来到现场的时候,正好遇上有人颠倒黑白,诬陷裴旻佯装的陈世武当街杀人。

他们还未赶到的时候,遇得惊慌失措的百姓。

从他们嘴里听说了一个醉汉当街杀百姓。

这又在街上听人说陈世武当街逞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吴远便私下里打听了一番。

问道了从青羽盟退出去的个别人。

对方虽离开了青羽盟,却不敢在吴远这青羽盟盟主心腹吴远面前说谎,如实招来。

公孙曦他们也得以了解实情,当见裴旻废了醉汉马崇,又以少敌多,威风八面,无需出手,便在一旁看戏。

直到京兆府的出现,三人也意思情况有些严重了。

江湖人向来不信官府。

马崇是朝廷官员,还是万骑将军。

如今众口一词,皆诬告裴旻杀人他,真要落入官府手中那还了得?

于是三人一合计,决定将裴旻从官府手中救出来。

免得伸张正义的好人,为无知无义的官府所构陷。

张妮安排后路,吴远负责丢烟雾弹,公孙曦负责救人。

现在吴远心底后悔莫及,他对公孙曦的敬爱,饱含着一点点的男女情意。

在丢烟雾弹制造混乱的时候,见裴旻、公孙曦共骑一乘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如今见他们即便摆脱了追兵,犹自以这种亲昵的模样挨着,心底更不是味道。

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坚持,没有坚持自己亲自营救,而是听从了公孙曦的意思。

他居然忘记了公孙曦固然武艺奇高,但骑术稀松平常……

幽怨,后悔,只恨不得给自己量耳刮子。

裴旻认得吴远,见他莫名对自己恶言相向,颇为讶异。但有外人在,他却不好道明身份了。

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一但传出他裴旻佯装成另外一人横行长安,有心人未必不会将崔家父子的诬告联系起来。

公孙曦信任吴远、张妮,裴旻却不信任,不敢冒险。

裴旻忙下了马,向公孙曦赔罪道:“事从权宜,还望姑娘勿怪!”

公孙曦嫣然笑道:“都是江湖人,不必拘于礼节。”

她说着也拉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了那张笑语嫣然的俏脸,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红晕。

说着公孙曦邀请裴旻进屋入座,道:“闹了这么一出,这个长兴坊短期内会给封坊,进出之人,将会受到严苛的盘问。在官府未松懈下来之前,陈兄暂且在这里待着吧,这里是我青羽盟的一位盟众的屋子,绝对安全,你大可放心。”

这当了多年的老大,尽管极少参与决策,但气度却也练了出来。

这番话说的,颇有盟主的气势。

裴旻跟着进屋入座,道:“我又没干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吴远抬杠道:“陈兄这话说的极为幼稚,且不闻自古以来皆有官官相护的道理?那马崇是朝廷的万骑将军,地位崇高。又有王毛仲这样手握禁军的大臣为后盾,经过他们自己的操控安排。这杀人者,怕是真要从马崇变成你陈世武了。”

裴旻道:“官官相护,自古有例。但我不信这个朝廷真的一点王法也没有,也不信朝中文武皆是一丘之貉。”

他这话由心而生。

他真不信自己誓死捍卫的国渡,誓死守护的天下,没有半点的正义公理,找不到敢于说话的大臣。

吴远不屑一顾道:“拭目以待吧!”

裴跟着道:“拭目以待!”

第九十一章 连碰钉子

王毛仲安逸的在皇宫里溜达。

皇宫这个万众瞩目人人向往的存在,但在王毛仲看来就跟自己的家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作为左武卫大将军、霍国公,两营万骑皆是他的部下。

整个皇宫大部分兵马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出入禁宫要地,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在皇宫里耀武扬威也是他家常便饭的日常行为。

因为太过无聊,王毛仲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太监。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跟太监大多心里有问题一样。

王毛仲对于太监有着莫名的敌视,在他眼中太监根本连人都不是,轻则辱骂,重则拳打脚踢。

高力士、杨思勖这样的人物,往来宫廷遇到他都要绕着道走,何况是寻常太监宫人?

远远的见几个太监掉头回跑。

王毛仲轻哼了一声,轻蔑的一笑,心想着阉竖就是阉竖。

便在王毛仲履行日常的时候,葛福顺神色肃然的找到了他。

葛福顺与王毛仲是儿女亲家,左领军大将军耿国公,正是因为他们的联盟,才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军方联盟。

王毛仲横行无忌的原因便在于此。

“亲家!”

王毛仲还不知情况,亲昵的跟着葛福顺打着招呼。

葛福顺神色凝重的将情况与王毛仲细说。

王毛仲听及前因后果,立刻叫了一声“混蛋”,低喝道:“陈世武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账玩意,敢跟我作对,岂有此理。”

葛福顺当然将情况跟王毛仲说明白了。

但是王毛仲的心底眼中根本就没有那个在街道上无辜惨死的百姓,也不去怪罪马崇乱搞胡来,而是将目标锁定在最不相干的陈世武身上。

葛福顺道:“我已经让人调查了,现在不是在意陈世武的时候,而是马崇。马崇让京兆府的了带走了,说是调查情况。李管事已经安排自己的人将罪名推卸到陈世武的身上,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

王毛仲也知马崇在他集团里的地位,此刻毫不犹豫的道:“我去京兆府,我就不信,小小的京兆尹会不卖我王毛仲的面子!”

京兆尹的地位如同后世的首都市长,但王毛仲说出来,却用了“小小”两个字。

王毛仲出了皇宫,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京兆府。

他自持功高权重,直接闯进了京兆府衙,找到了京兆尹范宇。

他也不客气,直言道:“范京兆,马崇呢,听说他受了伤,我特来看他。唉,你说,你们京兆府也太不讲情面了。马崇受了伤,应该立刻安排他养伤休息,至于犯人,直接问罪就是了。人证物证,大街上众目睽睽的,何必为难一犯人?”

王毛仲在宫廷里当惯了大佬,在这京兆府衙也充当老大起来,指手画脚的,指点范宇如何审案。

范宇心头微怒,却也不愿得罪王毛仲这样的军方大佬,惊愕了好一会儿道:“王国公说的可是永新客栈门口的杀人案?”

王毛仲不耐烦的道:“就是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审的。”

范宇道:“也对,确实没有什么可审的,人、卷宗都给送往刑部了。王国公想要了解这个案子,得去刑部。”

王毛仲脸色骤变,喝道:“一小小的杀人案,怎么还牵扯到刑部了?”

范宇皱着含怒道:“四品将军,当街行凶,残杀无辜百姓。如此恶行,令人发指。国公用‘小小’二字,太不恰当了。”

李管事安排了他人诬告,想要混淆视听。

但是京兆府的府尹、少尹都不是好忽悠的易于之辈。

他们在国都长安当着百姓的父母官,一个个都是官场活泥鳅,查出了真正的缘由。

京兆府是负责长安百姓的案件,对于马崇这样的朝廷命官是无权管制的,在第一时间就将马崇送到了刑部。

“你!”王毛仲拂袖而去,他也不与范宇做口舌之利了。

范宇将案子转到刑部,意味着事情已经闹大。

案子在京兆府跟在刑部是完全两个概念。

前者是地方案件,后者已经升到国家层次。

现在跟范宇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可恶!”

王毛仲怒火中烧,心急火燎的离开了京兆府。

他并没有立刻赶往了刑部,而是让人准备了厚礼,打算行贿赂之举。

但根据了解查问,知道负责马崇此案件的是刑部员外郎裴宽。

王毛仲立刻宽心了,让人将礼物带了回去。

刑部员外郎,一个从六品的官员。

范宇这个从三品的京兆府府尹都不在他王毛仲的眼里,裴宽这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官,给他这个一品大员提鞋都不配,还用得着送礼。

王毛仲不可一世的毛病又犯了。

但是这一次,王毛仲一脚踹倒了钉子上,还是硬钉子。

裴宽是河东闻喜人,与裴旻同族不同宗,以廉明清正、刚直不阿、执法如山而名垂青史。

他早年在润州为参军,后来得按察使韦铣器重,引为判官,开始了查案断案的生涯。他不畏权贵,敢于为民请命,名动江南。

百姓深感其恩,多次送礼答谢,裴宽点滴不取。

百姓没办法,偷偷的将鹿肉放倒裴宽的家门口。

裴宽不知还给谁,无处退礼,便把鹿肉埋在后花园里。

此事也引为美谈。

王毛仲倨傲的在裴宽面前摆弄着自己一品大员的官威。

直说的裴宽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猛地一拍案几道:“万骑将军马崇,身为朝廷重臣,护卫宫廷安危,不以身作则,当众行凶。上负天子,下负百姓,此贼不除,天地难容!国公不分青红皂白,为他辩护,是何居心?”

王毛仲亦是怒气勃发,喝道:“马将军不过是醉酒误事,并非故意杀人,情有可原,员外郎何必斤斤计较。”

裴宽针锋相对的道:“醉酒杀人就不是故意杀人?滑天下之大稽……这醉酒之人长安上下,何止万计,为何当当就马崇一人饮酒杀人?分明是此贼平素为恶已成习惯,只是百姓弱势,不与官斗,忍他欺辱。以至于贼心越大,行事更加无状。为酒一激,本性完全暴露。本官身在其位,自然秉公而行,由不得国公干涉。”

“请吧!”

裴宽完全不给王毛仲面子,原地坐下看着卷宗,对王毛仲不屑一顾,这“请吧”说的如“滚吧”一样。

第九十二章 不好的感觉

刑部处理案子的方式,与京兆府的方式有很大的不同。

京兆府算得上是地方官署,负责京畿要地的百姓案件,大多都是琐碎的事情,一般是及时处理,从不拖拉。

而刑部则更为慎重,经手的多是大案,需要精心准备,方才开庭。

马崇当街杀人案固然是证据确凿,就连结果裴宽都已经定了,也需要走个过场,不是立刻就能出来的。

不过青羽盟作为长安最大的江湖组织,人脉关系尤为庞大。

他们固然调查不了细节,却也通过各种手段知道了王毛仲气急败坏的从京兆府,并且骂骂咧咧的从刑部出来的消息。

结果已经非常明显了。

吴远有些郁闷,一个人跟自己生着气,瞧着裴旻,怎么看,怎么不爽。

裴旻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但脸上的几分笑意还是很明显的。

他不为赢过吴远而笑,而是为这个朝廷而笑。

固然世间之事,没有绝对的公允。

固然这封建社会,没有绝对的公正。

但是裴旻相信有黑就应该有白!

历史上确实不缺奸臣奸佞,有庆父、赵高、梁冀、董卓、来俊臣这样大奸大恶之徒,同样的也有刘宠、杨震、苏章、赵广汉、黄霸,魏征、徐有功、狄仁杰这样刚直清廉的大臣,有敢冒天下大不为,敢于为民做主请命的大臣。

世道昏暗,却并非一黑到底,不值得期待。

尤其在这盛世,又有宋璟这样方正的治吏宰相秉政。

即便王毛仲在如何的有权有势,裴旻也料定他左右不了乾坤。

何况暗处还有他盯着,就算将此事闹得天翻地覆,也要给那个无辜的百姓,讨个公道。

他们躲藏在此处的屋子主人姓虚,叫虚阳,在青羽盟颇有地位,此刻也走进了府邸道:“盟主,属下调查过了。京兆府已经查明了一切,但是对你们对陈公子的搜查并未停下来,依旧守着坊门,对于初入的人物,严加盘查,还需在府上多呆片刻。”

这也是官府、江湖相冲之处。

官府做事讲究礼法,裴旻的举动,固然算是为民除害,但终究属于妄动武力。

尤其是与那些江湖人的乱斗,更是扰民到了极致,不为律法所允许。

至于公孙曦、吴远、张妮救人的行径,更是严重的干涉官府执法,为朝廷所不容。

不过官府、江湖之间也存着一定的默契。

对于那些大奸大恶的江湖匪徒,这类人仅靠衙役是很难将他们绳之以法的。

官府就会给出悬赏,让江湖人充当打手,为天下锄奸。

同样的对于抱打不平的江湖义举,他们会敷衍了事,并不追究到底。

就如今日之事,如果官府真要纠察到底,将会一家家的挨个搜查,直到找到人为止。

长安的每一个坊市皆是一块固定的区域,真要调查,并非易事。

但是他们现在守着几处要地,装装样子,明显是依照习惯来了。

只要不主动送上门去,双方意思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些细节东西,裴旻自然不知道。

但是公孙曦、吴远、张妮却是个中老手。

公孙曦向来好打抱不平,有看不顺眼的东西都要管一管。

刑部、京兆府、御史台、大理寺这些负责刑事的官署早就知道有公孙曦这么一号人了,只是公孙曦跟裴旻走的近,而且她干的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反而有利于治安稳定。

诸多官吏还是能够分得清公理道义的,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孙曦也显得很有经验,说道:“照我估计,最多明日,衙役就会散去,他们现在就是装装样子而已,免得落人口舌,不会挨家挨户搜查的。”

裴旻笑道:“公孙盟主,想来很有经验。”

“那是!”公孙曦颇为自得,老气横秋的道:“与陈兄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的责任。今日之事,就算陈兄不在,我知道了,也要管上一管。此事我让吴远、张妮关注着呢,这种敢当街杀人行凶的恶徒,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决不饶恕……要是朝廷不杀,就由我来杀。”

“算我一个!”裴旻也说出了附和自己身份的话。

公孙曦眼中闪着光彩,道:“陈兄英雄侠义,武艺又尤为高强,不如加入我青羽盟如何?我青羽盟福利极佳,就缺陈兄这样的英雄人物。”

吴远带着几分紧张的看着裴旻,好似生怕他答应下来。

裴旻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到公孙曦居然将注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只是外人越来越多,裴旻更不好道明身份,敷衍道:“公孙盟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不打算在长安久留,略作历练,即返回家中,实在抱歉。”

吴远闻言松了口气,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张妮背地里踹了他一脚,比划了一个羞羞的表情。

吴远尴尬的底下了脑袋。

公孙曦一脸失望,也不再说。

彼此聊着江湖之事,大多都是公孙曦在说,而裴旻听着。

毕竟论及江湖经验,裴旻还真的只有这短短几天。

虚阳给他们准备了酒食,直到吃饱喝足,天色昏暗,众人才各自散去。

吴远将张妮拉到了人少隐蔽的地方,一脸古怪的对着张妮道:“你说盟主是不是很怪,太奇怪了。”

张妮莫名道:“我倒没觉得她怪,真正古怪的人是你吧!有贼心没贼胆,还学房夫人一样,乱吃飞醋。”

吴远给她说的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怒道:“好端端的说我干什么,说盟主,盟主才是正题。”

张妮依旧一脸迷茫道:“盟主不是好好地,吃喝笑谈,就跟原来一样。还更加开心了呢……”

说道这里,她也觉得奇怪了,大悟道:“对喔,盟主没找陈公子切磋比武。”

“对!”吴远说着还望了望天道:“要不是确定这太阳是从西边落下的,还以为往东边去了呢。就我们盟主的性格,遇到陈公子这样的好手,不打个天翻地覆,不分一个高下,那还是我们盟主嘛!那是幽盟主,是两个人。”

张妮也跟着大惊小怪起来,这公孙曦不好斗,不跟未知的高手切磋,在他们看来是天大的怪事。

吴远心事重重的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有很不好的感觉。”

第九十三章 酒后吐真言

裴旻躺在陌生的床上,脑中想着王毛仲的事情。

王毛仲此人,他有些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王毛仲应该属于一个没有本事的中二患者。

自大,自恋,以为李隆基离不开他,大唐少了他不会转。

嚣张狂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最终栽倒了自己的手上,就如裴旻跟娇陈说的,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捧,只要捧他一捧,他就会将自己的尾巴翘上天去,然后对着墙,一头撞死。

之所以没有动他,是因为王毛仲此人说可恶有些可恶,但真要细说起来,也没有坏到哪里去。

除了欺负欺负太监,耍耍威风,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他这种人,这天底下多了去了,真要纠结细节,岂不累死?

但是今日的事情,让裴旻意识到自己错了。

王毛仲或许无大恶,但是他的放纵,致使麾下将校一个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马崇一个小小四品将军,居然敢公然在大街上杀人,暴露后又颠倒是非,没有王毛仲的庇佑,他怎么敢?

马崇的罪过,王毛仲虽非主要原因,却也要付一部分责任。

王毛仲手握宫廷大半兵权,麾下将校数以百计,在他自私自利,目中无人的庇佑下,天晓得其中藏有多少个马崇?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只要王毛仲依旧在这个位子上,就不会缺马崇这样的人物。

“看来,这王毛仲真留不得!”

裴旻想着应该怎么捧一捧王毛仲。

正在脑海中想着主意,裴旻耳中却听到了蹒跚的脚步声。

略感奇怪,却也未多事,毕竟这是别人的家。自己一个外人,不好干涉……

这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却听到了猛力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

含糊不清的囔囔声传来。

声音很糊,裴旻却听的出来,正是他未来的小姨子公孙曦,但那不是正常说话的音调,而是大着舌头的古怪腔调。

裴旻不知原委,出于关心,猛地一个鱼跃而起,抢步出去开门。

刚拉开门栓,屋门已经让人扑开。

一股猛烈的酒味冲鼻而来,裴旻还未反应过来,让人推开了身形。

公孙曦手里拿着一个酒坛,醉醺醺的挤进了屋子,嘴里说道:“陈兄,我找你喝酒来了,陪我喝几杯,说说话。很多话,我不敢说,不能说,可你就要走了,跟你说,没关系!”

她的语气语调有些哀怨。

裴旻不免惊讶,眼中更加透着忧色,公孙曦在他的印象中,带着几分假小子的感觉,笑口常开,我行我素。

一点点的夸赞,一点点的谢意,都能让她开心一整天。

这样一个人,竟然自己一人买醉,还这般幽怨,实在让他意外,夹杂着不安与关怀。

随手关上了门,里屋有一个案几,公孙曦已经坐在案几的一端,抱着酒坛子豪放的喝了起来。

裴旻在另一面跪坐而下,伸手抢过了酒坛。

细细想来,他还未跟公孙曦喝过酒,对于她的酒量,并不清楚。

醉酒伤身,裴旻担心公孙曦喝的太多,将酒坛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也没不让公孙曦喝,免得起了逆反之心,从案几上拿出了两个茶碗,各倒了一半,递给了公孙曦一碗。

公孙曦看着碗里了酒,也不喝了,而是趴着案几上,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倾诉,又似乎在自语,醉意盎然的嘟哝道:

“我有一个姐姐,我们两个长得很像,面对面站着,就跟照镜子一样。但我们是两个人,两人完全不同的人……”

她摇摇晃晃的伸出两个指头,说道:“从小到大,老姐就比我讨人喜欢,比我乖巧,比我懂事,有时候,我挺羡慕老姐的,老跟她作对,唱反调儿。”

“不过我知道,老姐是最好的姐姐,从来都让着我,不跟我争。”

“因为我们长的一样,只能靠衣服分辨。她每天都起的比我早,但是每天都比我晚穿衣服。就是要让我先选,我先选了自己喜欢想穿的衣服,她再选一套跟我不一样的。”

“天天如此,到现在也是一样。”

“任何事情都不与我争,有任何好玩的东西,都让给我,她自己选我挑剩下的。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都会想办法满足我……”

“哪怕我再任性,再无理取闹,她也不会生气,冲我发火……”

公孙曦幽幽的说着醉话,整个人半梦半醒的。

裴旻在一旁听着,露出了些许笑意。

对于公孙幽、公孙曦的姐妹情谊,他是非常清楚了解。

公孙幽确实如公孙曦说的那样,对于自己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关怀有加,照顾的无微不至。

但裴旻更清楚公孙曦自己绝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

公孙曦因性子使然,会闯祸毁惹事,不过她惹得事,闯的祸,是很多人想干而不敢干的。

姐妹俩没有争执,也是因为公孙曦对于公孙幽这个姐姐,充满了敬意爱戴。

任何时候,尤其是决策关头,她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姐姐。

她们姐妹一个静一个动,一个关怀一个爱戴。

正是因为她们心底都有彼此,才能心意相通,使出可怕的双剑合璧。

裴旻自从跟关中第一剑罗烈苦战,脱胎换骨之后,唯有公孙姐妹的双剑合璧让他有恐惧的感觉。

只是公孙曦从她自己的角度来看,觉得自己不合格吧。

裴旻说道:“或许这只是你个人的感受……”

公孙曦道:“你也别安慰我,都将我当成小孩子。我不小,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心思,有自己中意的人……”

听到这里,裴旻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惭愧的表情,他真将公孙曦当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与公孙幽的知性理智相比,冲动经常感情用事的公孙曦,却有长不大的孩子的感觉。

今日公孙曦身上表现的些许盟主气势,就让裴旻大感讶异。

他一直以为青羽盟有今日是公孙幽的功劳,到了今日才发现是他轻视了公孙曦的存在。

公孙曦的热血仗义,那股为了公义大无畏的态度,一样能够吸引诸多人的敬服。

或许他们看到的才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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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假意真做

这些年,公孙曦有着他们看不到的进步。

裴旻带着几分怜惜的看着公孙曦,自己确实有些忽略公孙曦的存在。

公孙曦继续嘟囔道:“除了有个姐姐,我还有个师傅!”

裴旻闻言一怔,不想竟然说道自己身上了。

只听公孙曦道:“我的剑法很厉害的,没有几个人打的过我……”

她说着突然伸起了手,大声带着几分自豪的道:“我自小也有一个想法,就是未来的丈夫一定要比我厉害才行。我师傅就比我厉害,能赢我的,也只有他。老姐其实能赢的,但她从不赢我。现在为止,也就我师傅打赢过我。”

她拿起面前的酒,猛地一饮而尽道:“师傅,真的好厉害。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们的差距不大。我也输得不是那么服气,我叫他师傅,才不是因为想拜他为师呢。而是不服气他,不想他成为丈夫……当了师傅,就不能成为丈夫了。”

裴旻听到这里,哑然失笑。

原来这才是原因,当年他就觉得奇怪,公孙曦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拜他为师,确不想有这么一个梗。

“对啊,当了师傅,就不能成为丈夫了。”

公孙曦反复念了几句这样的话,语气中有些伤感,带着些许后悔。

“后来我们见面了,我以为经过这些年的精进。师傅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结果,不管过多少年,师傅还是师傅,我进了一步,他进了两步。原本不大的差距,变得更大了。”

裴旻笑容有些僵在了脸上。

“师傅就在我前面,看得见,抓不着,越走越远……”

她伸出了手,用力的抓了抓,最终无力的搭在了桌子上,

“我很崇拜师傅的,他对我比老姐还要好那么一点点。老姐常常管着我,不让我干这干那,师傅却知道我喜欢什么,支持我,纵容我,他是世上最好的师傅了……”

“跟师傅在一起也很开心,只是师傅很忙,有很多事情。”

“这让我很是讨厌,都没时间陪我了……但是听长安所有的人都称赞师傅,心底又忍不住高兴……想告诉他们,他是我师傅。”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喜悦的笑容。

“你说,最好的姐姐,要嫁给最好的师傅,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我,可我高兴不起来,真的高兴不起来。”

“但我不能难过,更加不能哭……我怕,好怕……”

公孙曦突然抱着自己,脸上一阵惶恐,惨白无血色,让人看得心疼。

“老姐让了我一辈子,我怕她知道我的想法,会再一次的让我。”

“我怕,因为我,坏了老姐,师傅的幸福。但要我真心诚意的祝福他们,心底真的好难受……”

说着说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敲打着案几。

裴旻看着又哭又笑的公孙曦,露出了些许复杂的表情。

……

冬季的太阳透窗而过。

温暖的阳光照着酣睡中的公孙曦身上暖乎乎的。

“嗯啊……”

带着几分宿醉的呻吟,公孙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小小的脑袋仿佛有着千斤重量,压的她难以抬起头来。

茫然的看着四周,公孙曦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在转动,头晕目眩,一股难受的气流涌上喉间,五脏六腑仿佛跟翻过来一样。

难受,难过!

喉咙就如火烧一般,有一种自己要死掉的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盟主,盟主!”

对上张妮关切的眼神,公孙曦难过的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水……”

张妮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吹了吹热气,用勺子喂向了公孙曦。

公孙曦大口的喝着,嘴里一阵辣苦,囔叫着:“难喝!”

但面对张妮的第二勺,又忍不住的喝了起来:她太渴太渴,就算醒酒汤再如何难喝,也本能的喝了下去。

整整一碗醒酒汤下肚,公孙曦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四周道:“这是哪儿?”

张妮一脸古怪的道:“这是虚家客房,是为陈世武准备的客房……”

她正想说下去,却让一声凄厉的叫声给吓住了。

公孙曦尖叫起来,双手抱着脑袋,一点点的记忆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惊恐的抓着张妮道:“妮子,我昨晚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张妮苦着脸道:“我怎么知道?”

“完了,完了,要死了……”公孙曦直愣愣的倒在了床上,将被子蒙着脑袋,失魂落魄。

剧本完全不对……

原来公孙曦一早就知道裴旻的真实身份了,她在远处看着裴旻教训“小朋友”。

裴旻用的刀是庖丁解牛刀。

这套刀法她熟悉,她跟夏侯战打过,也亲眼见过裴旻与刘光业的恶斗,对于这套刀法有极深的印象。

裴旻施展出来,已经引得她怀疑。

何况除了庖丁解牛刀之外,裴旻还夹着着几套寻常的剑法。

这能够将寻常剑法施展的炉火纯青,化腐朽为神奇的,公孙曦的记忆深处,唯有裴旻能够做到。

娇陈的易容术能在外表瞒过天下人,但是裴旻的内在本质是不变的。

公孙曦当时即有三成把握,到了两人共骑一乘的时候,这个把握加到了八成。

没有任何理由,单纯的感觉。

后来交谈时,裴旻吐出于江湖人不同的见解看法,让公孙曦更加的确信,这个陈世武就是裴旻。

公孙曦看着不是裴旻的裴旻,心中突然有了一股一吐为快的感觉。

她并不想破快自己姐姐的幸福,只是想宣泄一下憋在心底的难受感觉。

什么也不能说,甚至连表露在外的情绪都不能有的感觉让本不擅于隐藏的她有种要疯的感觉。

她不打算道明,只想说个大概,让自己好受一些。

只是到了晚上,公孙曦又不敢说不敢行动了。

各种恐惧情绪拥堵在心头。

原本憋在心底的忧愁,变得愁上加愁。

减不断,理还乱。

都说一醉解千愁,公孙曦要了一坛子酒。

在这之前,公孙曦压根就没有喝过酒。平时聚会,她只喝茶,薄荷味的。

酒量……

喝着喝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来到了裴旻的房间……

然后什么也不知道,完全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心情不好

虚家后院!

裴旻照顾了公孙曦一宿,直至天明,才松懈下来,在后院胡思乱想着。

若非听到公孙曦醉后倾诉,裴旻实在想不到,如她这般大大咧咧的女孩,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

她那般不会掩饰自我心思的性子,为了不让自己跟公孙幽察觉,定然耗费了不少的心力。

扪心自问,裴旻一直都很欣赏公孙曦,甚至在另一层次将她视为翻版的自己。

作为一个穿越者,裴旻自身的想法极多,还很杂。

也跟后世的生活环境有关,作为一个文科生,裴旻自身的阅读量是极大的,四大名著,唐诗宋词这些课业自不用说,但是将他领上这条路的绝不是深奥难懂的巨著文学,而是一本本令人神往的武侠。

那个时候,网络文学,还未盛行。

梁羽生、金庸、古龙、温瑞安、卧龙生这些作者笔下的大英雄大豪杰,才是促使裴旻走上文科的关键。

那个时代的人,谁不为大侠张丹枫的亦狂亦侠所倾倒?谁不为郭靖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思想信念震撼?谁不为楚留香、陆小凤的风采所着迷?

裴旻来到这个时代,而且还继承了剑圣的剑术天赋,曾几何事也想过如张丹枫、郭靖、楚留香、陆小凤那般,向往着无拘无束的江湖生涯。

但是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裴旻涉足了朝廷,成为了今日的裴国公,手握十五万大军的镇边大帅。

裴旻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毕竟一个江湖大侠,能干的事情绝对没有现在的他干得多。

但每每闲暇,修行剑道,皆会忍不住想着若是自己当初选择走上江湖,那会是什么景象。

而公孙曦好武喜斗,更兼怀有赤子之心,大有侠义之风,只论善恶,不畏权贵。

裴旻不只一次认为自己选择了江湖路,也许就是今日的公孙曦。

他如此支持公孙曦,除了因为公孙曦是他的徒弟,也存着这个心思。

但是对于公孙曦,裴旻欣赏有之,喜欢也有之,却并未有那种男女之情的心动。

然而就在昨夜,听着公孙曦的倾诉,难过的大哭。

心,却隐隐有些触动了。

跟着心烦意乱起来……

“陈世武!”

吴远怒气冲冲,带着一脸质问的走了上来。

“吴兄!”裴旻想着事情,带着几分敷衍的应了一句。

吴远开口就道:“你对盟主做了什么?”

他这心底幽怨,就跟小媳妇一样。

跟随公孙曦有五六年了,也暗恋的五年多,还没跟公孙曦一起喝过酒呢。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也不知到用了什么巫术魔法,才认识不到一天,就跟心中的盟主一起喝酒,还睡在了屋里。

这心中的苦闷,找谁诉说去?

裴旻皱眉道:“我们没有什么,说我可以,别玷污了公孙盟主的清誉。”

吴远青着脸道:“我自然知道没什么,难道你还想有什么?”

见吴远有些胡搅蛮缠,裴旻也懒得理他,转身便走。

“站住!”吴远不依不饶的叫住了他。

裴旻转过头问道:“有什么事?”

吴远支支吾吾一下子说不上来,突然“锵”得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兵器道:“我要跟你比试!”

裴旻回过身子,脸上露着一抹笑意,道:“你确定?我现在心情不好!”

吴远战意昂扬的道:“我的心情也不好!”

**********

另一边,裴旻的房间!

公孙曦将自己的脑袋蒙着,便如鸵鸟一般,整个人呈现一种未知的抓狂。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现在她不但不知道怎么办,更加记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事情。

只是若有若无的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脑袋让被子蒙着,闻着一被子的酒味,实在受不了,又将被子掀了开。

面红心跳的大口的喘着气。

张妮看着已经不正常的盟主,怯生生的道:“盟主这是怎么了?”

公孙曦苦着脸道:“大人的烦恼,你小孩不懂。”

张妮憋着笑,她是个孤儿,自小混迹在贼窝里,呆呆傻傻那是她习惯性的伪装,察言观色的本事可称一流。

年纪固然小于公孙曦,但江湖阅历心性,远不是公孙曦能够比的。

给公孙曦这样直肠子的人说成小孩,张妮心底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作为一个稳定的饭票,公孙曦无疑是合格的,对她也足够的关心。

以真心未必能换真心,可张妮无疑是让公孙曦的真心收服了。

公孙曦闻着一屋子的酒味,心底很不舒服道:“将窗户打开,这味道你受得了啊!通通风……”

张妮说道:“才受不了呢,要不是陈公子吩咐,我早就将窗户打开了。”

公孙曦突地精神一震,追问道:“师傅,他说了什么?啊,不,就是陈公子……”

张妮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憨憨的笑道:“陈公子说,醉酒之人最会出汗,身子也最虚。现在天气寒冷,若是开窗,冷热交加,必然得病。这醒酒汤也是他为盟主准备的……”

公孙曦呆呆的躺着,突然“嘿嘿”两声,过了会儿又“嘻嘻”两声,也不知想什么。

张妮心底好笑,又道:“盟主真的跟这个陈公子第一天认识?我怎么觉得,你们认识好久了,陈公子对盟主可关心了。”

公孙曦侧着身子对着张妮,问道:“说说,说说,怎么个可关心发?”

张妮道:“盟主又不会喝酒,昨晚喝那么多,醉的一塌糊涂的。陈公子在这充满酒味的屋子里,照顾了你一夜,还不算关心啊!”

公孙曦追寻着记忆,脑海中确实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照顾着自己,很贴心。

“嘿嘿,嘻嘻!”

又度傻傻的笑了起来。

“咄咄咄!”

清脆的敲门声突然传来。

公孙曦心底蓦然一阵惶恐,将头一歪,想要装睡。

张妮以手扶额,上去将她的被子盖上,这才去开门。

拉开了屋门,却见来人并非是她们想象中的裴旻,而是垂头丧气,一脸落败的吴远。

张妮惊愕道:“怎么是你?”顿了顿,又觉得这样问不好,见吴远脸上有些青紫,鬓发间还有一些为拍干净的尘土,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啊!我摔了一跤!”

吴远回答!

第九十六章 霸气侧漏王毛仲

吴远很认真的看着张妮,似乎觉得一句话不足以表明事实,又加了一句:“我真的只是摔了一跤。”

张妮也认真的看着吴远,点头道:“这跤,摔得挺重的!”

吴远面上微红,尴尬的在打着马虎眼,心底是打定了注意,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说自己给教训了,还教训的很惨。

想到先前的那阵子交手,吴远情不自禁的有些泄气。

当初因为裴旻“天下无双”的称号,他去找裴旻麻烦,结果见识到了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经过那次之后,吴远苦心造诣,潜心练习,成为了长安青年一辈的佼佼者。

对此吴远还是颇为自傲的,然而在那个陈世武身上,吴远体会到了深深的恶意。

自己颇为自傲的武艺,似乎成了无用之功。

三两招就让对方打倒了。

张妮带着几分同情的看了吴远一眼,心想着如果那个陈世武就是她想的那个人,十个吴远也不够打。

吴远岔开话题问道:“盟主呢,她醒来了没?”

张妮正想着要不要据实以告,屋里已经传来了公孙曦的声音。

“醒来了,都进来,别杵着屋外,让人看了不好!”

吴远小声的嘀咕,都睡在床上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好的?

怨念,依旧极深。

张妮再次同情的看了吴远一眼,对比了那个他,在看了看本来条件都不错的吴远,“唉”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屋里的公孙曦看着走进屋的两人,想了一想,猛地掀开了被子,给自己穿好了鞋,道:“我们走!”

“去哪?”吴远有些愕然。

“青羽盟!”

公孙曦突然风风火火起来,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裴旻,用了三十六计中最常用的一计!

走为上!

裴旻其实一时间也不知如何面对公孙曦,教训了吴远之后,想着自己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硬着头皮回到了房间,不想人去楼空。

只余若有若无的酒味,还有淡淡的药香。

问过虚府的主人家,才知道公孙曦竟然走了。

裴旻闻言有着一些庆幸,同时也带着几分迷茫。

公孙幽、公孙曦,哪个都不忍伤害。

强打着精神,问了街坊京兆府衙役的情况。

一切如公孙曦这个老司机预想的一样,京兆府衙役就是做做样子,根本就没有挨家挨户的搜查,今日一早就先后撤去了。

裴旻正大光明的离开了虚府,离开了长兴坊,在一个无人之处,洗去了脸上的化妆,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先去仁德医馆给自己的右臂做做保养,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府上。

裴旻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公孙幽、公孙曦,但却知道他们之间定要有个抉择。

相比裴旻这私人问题,马崇杀人案却已经轰动长安了。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毛仲自己。

王毛仲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平心而论,王毛仲不是裴旻,也不是宋璟,更不是当年的姚崇。

姚崇是一言堂,满朝文武以他为尊,他要庇佑一个人,诸多大臣皆会为他招旗呐喊。

宋璟为人公正,处事公道,身在相位多年,不徇私不舞弊,品德有目共睹。如他这样的名士,自有仰慕者为之效力。

而裴旻自身战功彪炳,不居功不自傲。他早年身兼文武两职,在文臣武将之间皆有一定的人脉,兼之他一代文宗的身份,在文臣中极为吃香。

王毛仲一没有姚崇的霸道,二没有宋璟的品德,三没有裴旻的文臣人脉。

在这关键时候,他的面子值不了多少钱。

但王毛仲却觉得自己就是大佬,哪怕是文臣,也应该卖他面子。

裴宽拒绝他之后,王毛仲直接找到了裴宽的上司,刑部侍郎秦瑜,让秦瑜好好管教管教他的下属裴宽。

秦瑜怒了,自己的部下,哪里轮得到王毛仲这个武将指手画脚的,一句好话也没有,直接让人将王毛仲轰了出去。

王毛仲怒火中烧,当即甩了脸,推开了秦瑜叫来的护卫。

王毛仲个人武勇还是有一些的,推的护卫撞倒了书架,令得刑部卷宗洒了一地。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王毛仲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但是王毛仲觉得自己是一品大员,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值得他道歉?直接甩袖而走了。

秦瑜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封弹劾奏章就告到了宋璟这位宰相的面前。

宋璟一看王毛仲嚣张至此,不但偏袒当街杀人的马崇,还两次大闹刑部,直接将事情捅到了李隆基的御案前。

李隆基见王毛仲这般无状,在满朝文武面前,叱喝了王毛仲一顿,同时给了秦瑜、裴宽嘉奖。

马崇杀人案,如期开审。

裴宽铁面无私,直接判了马崇绞立决。

绞立决与斩立决一样,只不过一个是杀头,一个是吊死。

不只是马崇受刑,还有李管事、潘虎以及那些给马崇作证的江湖人,裴宽逐一将他们缉捕归案,并且依法惩处。

尤其是李管事、潘虎这对主要从犯,给处以流刑,流放边境。

此事王毛仲可谓是大失颜面。

“可恶,可恶!”

满腔的恶气愤怒,王毛仲无处发泄,对着府中的一个木头假人,一套拳打脚踢,在脑海中将这个假人视为了裴宽、秦瑜,甚至是李隆基。

“老爷,老爷!”

另外一个苗管事,慌不择路的来到了演武场,道:“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有口谕,召老爷入宫觐见。”

王毛仲一阵不爽,心中暗恨,要不是老子,你坐的上这个皇位?

“不去!”

王毛仲霸气侧漏的丢下了这两个字。

苗管事直接吓傻了,哪敢去回禀,颤声道:“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猪脑子!”王毛仲很怀念机灵的李管事,喝道:“你不会告诉来的阉竖,就说我病了,走不动,不能陪陛下了,就这么说了。”

王毛仲发泄了一番,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屁颠屁颠的回到了自己小妾的房间,头枕着白嫩的大腿,让小妾给他捶背,心底儿想的却是你让我不舒服,我也不让你好受。

王毛仲有如此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李隆基多次激情四射的说自己一日不见王毛仲这则悄然有所失。

所以王毛仲现在就是不让李隆基见到自己。

第九十七章 神一般的自信(二合一)

长安、裴府。

孙周向裴旻禀告着从王毛仲府上探听的消息。

“黎敬仁亲自到了王府,大约一刻钟,就独自返回了。”

经过马崇杀人案一事,在虚府时,裴旻已经拿定主意要对付王毛仲了。

从长兴坊回到家后,他第一时间就将孙周、王小白叫道了府上,让他们帮着盯着王毛仲。

李隆基传召王毛仲,王毛仲以病拒绝一事,裴旻在第一时间了解情况,甚至比李隆基还要快一步。

“这个王毛仲也真够大胆的,陛下召见,就算不想前去,也没必要用这种低劣的理由拒绝。”

孙周压根就没有去证实王毛仲是不是病了。

就算用屁股来思考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相信王毛仲生病。

裴旻笑道:“王毛仲的性格就是这样,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用我家乡的一句话就是脑洞大开,总是将自己想的独一无二,天下没了他不行。”

孙周道:“只怕王毛仲此事无法善后了,需不需要将人调回来?根本不用公子动手,就他这种态度,我们只要在市井上放出一些王毛仲怨恨陛下,怨恨朝中文武的谣言,自有文臣弹劾他。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干,就王毛仲这个模样,也会激怒那些厌恶他的文臣,受到弹劾。”

裴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你这话将王毛仲分析的很对,可你忽略了一点。要对付王毛仲,王毛仲向来不是关键。真以为王毛仲能够作威作福至今,靠的是自己?错啦,王毛仲在宫里横行无忌,得罪了太多的人。尤其是太监宦官……他们哪一个,不对王毛仲咬牙切齿?哪一个又没有让他羞辱过?但是他一样活得好好地……”

孙周惊讶道:“他这么扫陛下颜面,陛下还容忍的了他?”

“皇家向来出奇葩!”裴旻在这私底下无所顾忌,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道:“你最善于揣摩,只是不了解陛下,才会如此觉得。”

经过与华阳夫人的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裴旻更进一步的了解了局势,了解了李隆基这个皇帝。

就如华阳夫人形容的,李隆基最是重情,也最是无情。

武婕妤大逆不道,人所共知。但李隆基就是对她就是念念不忘,想方设法的要将她从冷宫里救出来。

而王皇后皇后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之风,为满朝文武称颂。在李隆基未登基之前,王皇后给过李隆基一定的支持。

两人患难夫妻,依照常理而言,就算王皇后风姿不如昔年,作为正宫娘娘,起码的尊重也应该给予。

但是李隆基这里行不通,他不喜欢不中意,那就是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的。

这些很多宫廷的细节,孙周是了解不到的。

裴旻也不与之细说,只是道:“看着吧,此事陛下十有八九会忍下来。陛下对心腹的容忍,不是我们常人能够度量的,他会给王毛仲机会,直到他忍无可忍的时候。”

孙周问道:“那我们继续等?”

“对!”裴旻笑道:“王毛仲不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人,陛下对王毛仲越是容忍,王毛仲越会觉得陛下离不开他,从而更加猖狂。我们只要看准时机再推波助澜便可。”

**********

很快李隆基即得到了王毛仲生病的消息。

“这个混蛋!”

李隆基在没有失智沉迷享受之前,权谋才智是天下一时之选。

王毛仲这低劣的敷衍手段,焉能瞒得过他?

他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道:“高将军,你说这个蠢货是真病还是假病?”

高力士一如既往的说道:“老奴不敢妄言。只是王国公向来好颜面,陛下在朝堂之上公然训斥,心底必然觉得委屈。从而气闷生病,倒也不足为怪。”

李隆基哼声道:“你倒是会帮他说好话,这蠢货一点也不让朕省心,看他干的事情?朕要不骂他几句,他以为还能安逸的在家里气闷,诸多文臣一口一个唾沫就将他给淹了。现在倒好,朕好心庇佑他,却怪到朕头上来了。这蠢货,气死朕了。”

高力士很理智的没有接话。

李隆基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半响一拍案几道:“你让人安排太医去给那蠢货把把脉!”

“是!”高力士似乎早知道会如此,恭敬的应了下来。

李隆基知道王毛仲这病是装的,但是还是安排了太医去给王毛仲诊治。

李隆基这般安排就是向文武百官透露了一个消息,说王毛仲还是他信任器重的人,告诫百官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借题发挥。

李隆基如此心思,百官不难猜透,大多数人选择沉默,并没有对王毛仲纠缠下去。

不过这世上终有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士。

吏部侍郎齐澣就是这样的人,他揣摩透了李隆基庇佑王毛仲的心思。

但是他觉得王毛仲就是一个小人,宠过则**,不早将他除去,会成为后患。

李隆基敷衍了齐澣几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过了三日,齐澣给李隆基调离了朝堂,贬黜出京师于外地为官。

即便李隆基对王毛仲有了些许不满,心底依旧对之极为信任,感念王毛仲的唐元之功,将他庇佑的严严实实。

对于李隆基的庇佑,王毛仲可谓神清气爽,大出了一口恶气。

在府中休养了几天,重新回皇宫耀武扬威了。

在李隆基面前,王毛仲还是极为恭顺的。

李隆基也懒得跟王毛仲这个蠢货计较,在他眼里,王毛仲就是弄臣,陪他消烦解闷的人物,而不是如裴旻、高力士这样能够处理事情,托付重任的臣子。

君臣自然和和睦睦的一起娱乐,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只有个别清醒的人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可以不计较,不在乎,但绝不会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

这日孙周来府上找裴旻:“国公呢!”

孙周最近来的有些勤快,与宁泽已经混熟络了。

“在剑阁呢!你自己去吧!”宁泽直接指明了道路。

府中多处地方都在装修,唯有剑阁最是清静。

这剑阁是裴旻根据后世道场修葺的,当初就花费了他不少心力,非常满意。

裴府的翻修,其余地方裴旻任由工部自主。

唯独剑阁不许妄动一砖一瓦。

近来要思考的事情很多,裴旻也没有乔装成陈世武去外边浪,一边关注着朝廷的动向,一边想着公孙姐妹的事情。

“公子!”

孙周的声音在外边传来。

“等我!”裴旻应了一声,没有让孙周入内,而是走出了剑阁,在旁边的待客小屋与孙周相对而坐。

裴旻看出了孙周脸上有着些许笑意,耐心的问道:“可是有好消息了?”

孙周道:“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就在刚刚一个半时辰前。王毛仲的夫人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裴旻眼睛一亮,道:“正室夫人?”

“是的!”孙周应道:“就是正室虢国夫人,王毛仲可高兴了。”

裴旻沉吟了片刻,哈哈一笑,道:“那我们就助一助兴,你想尽一切办法,让长安上下皆知道王毛仲生有麟子。这样,今日天气格外晴朗,就传虢国夫人产子时,天现七彩霞光,犹若麒麟降世,未来必定是文武曲星。反正怎么夸张,怎么吹,百姓就好这一口。”

孙周笑道:“明白,这方面属下在行,保管两日之内,让长安上下皆知道王毛仲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裴旻告诫了一声道:“事情要做的漂亮,而且不要留下把柄。要装成无心中流出来的谣言……”

孙周分得清轻重,肃然离去。

裴旻看着孙周的背影,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对付王毛仲,即简单又困难。

简单是因为王毛仲,困难则是李隆基。

王毛仲一点就爆,对付他太容易,但是李隆基护着他,有李隆基这样的大神镇场子,简单的事情,也因之变得困难。

对付王毛仲,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因为力敌的不是王毛仲,而是李隆基这个皇帝。

吏部侍郎齐澣的下场便证明了这一点。

故而裴旻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王毛仲引火自焚。

很快长安就传出了各种各样的传闻,关于王毛仲这个儿子的。

天降麒麟子!

七彩霞光环绕!

文曲星下凡,武曲星现世……

各种各样的版本。

古人对于这种传言,深信不疑。

这一点裴旻也是深有体会。

他是世上第一个文武双状元,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

因故世人都形容他是文武曲星,为了吸引一些“仙气”,他所居住的辅兴坊地皮价格翻了一半,豪门大户都愿意与他比邻而居。

隔壁的孙府,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有幸住在裴府隔壁,儿子才能高中进士的。

从而半卖半送的,将府邸给了裴旻,令他有机会金屋藏娇。

这种神神怪怪之事传到了王毛仲的耳中,这位心性极宽、极大的好人物信以为真了。

尽管他没见到什么麒麟、七彩霞光,可作为一个父亲,一个自傲自负自满自大的一品大员。

王毛仲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跟自己一样出色,成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物,毫不怀疑的对左右道:“我儿得上苍赐福,必将成大器,成为我朝不可或缺的柱石。后日我儿过三日,我将遍请朝臣为我儿祝贺。”

在王毛仲的安排下,无数封请帖送往各处达官贵胄的府中,邀请他们参加三日大礼。

几乎朝中文武都收到了请帖,唯有刑部的人,宋璟、裴旻这些与他有隙的,给刻意排除在外。

因为得到李隆基的庇佑,王毛仲固然之前大失颜面,却也从另一角度证明了他受宠的程度。

在朝堂混迹的朝臣,也不愿意招惹一个深受皇恩的重臣。

大多数人都给了王毛仲的面子,不管参加不参加,重礼一定送达。

这三日礼还未开始,王府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

三日礼这天。

李隆基方刚下朝,看着手中青龙传来的情报,笑着对高力士道:“那蠢货得了一个好儿子,高兴上天了吧?”

青龙真正的核心力量已经消灭了,一部分是李隆基下的手。

一部分是公孙幽、公孙曦他们青羽盟善的后,剩下听命李隆基的那一小部分,李隆基交给了高力士,交给了他最信任的人,同时也改了名,重新叫回了内卫。

高力士笑道:“喜得贵子,哪有不高兴的。”

李隆基道:“那朕就让他喜上加喜,传朕口谕,赐金帛、酒馔,另封其子为朝散大夫。”

“是!”

高力士应诺而去。

高力士带着李隆基赏赐的大量金帛、酒馔来到王毛仲的府邸。

府中宾客满员,气氛炽烈。

王毛仲见朝堂上有如此多人卖他面子,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了天,听说高力士奉旨而来,更是自得,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高声道:“陛下也让高力士给小儿贺礼来了,诸公随我同去拜谢。”

他手一挥,黑压压的近百大臣都跟着一并赶往前院。

看着一脸笑意的高力士,王毛仲“哼”了一声,在心底骂了一声“阉竖”,嘴上叫道:“臣王毛仲接旨来了!”

对于太监,他是骨子里的看他们不起。

连招呼也不跟高力士打一个,直接让高力士宣旨了。

高力士也不与王毛仲计较,将李隆基赏赐的器物令人送上,同时也宣读了旨意。

周边一起恭迎圣旨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心底酸酸的。

朝散大夫是五品散官,有些人穷极一生,也不过是六七品的官职,而王毛仲一个弄臣,他的儿子一生下来居然就是五品。

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毛仲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原本的笑脸渐渐消失了。

他想起了当初裴旻的儿子小八也是给李隆基封了五品官,心中涌现了一阵不快。

小八是青楼贱婢生出来的儿子,岂能跟自己的正室虢国夫人生出来的儿子相提并论?

何况自己的儿子是踩着,七彩霞光而生的麒麟子?

两者竟然相提并论?

王毛仲只觉得受到了侮辱,忍受不了,又看了高力士这个阉竖道:“我儿焉不为三品,与尔相比?”

第九十八章 不显山不露水的高力士(二合一)

王毛仲这话说的不是一般傲慢,而且是若有所指。

李隆基用人唯亲。

除了高力士、裴旻、王琚、王毛仲、姜皎、李令问、王守一、李守德这些老人,与他最亲的人自然就是太监内侍。

因故李隆基一朝,太监内侍的权力是极大的。

除了高力士之外,还有杨思勖、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等人。

杨思勖持节讨伐,黎敬仁、林招隐奉命出使宣布传达,尹凤祥则掌管书院。其余孙六、杨八、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等人,诸如殿头供奉、监军、入蕃、教坊、功德主当,皆为委任要职。

对于这些宦官内侍,稍称李隆基的心意,即授正三品将军。

不过李隆基目前还控制着这个度,对于内侍的地位,只限于三品。

即便是高力士也是三品的右监门卫将军。

从王毛仲的语气完全听的出来对高力士的蔑视,简直就是在说,我的儿子是带把的,是个真男人,你高力士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凭什么地位比我儿子更高。

原来参加宴会的文武百官都让王毛仲这话给震慑住了。

王毛仲鄙夷太监宦官,人所共知。

但是他们实在想不到王毛仲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羞辱李隆基最宠信的高力士。

一个个面面相觑,突然心底后悔了,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宴会。

高力士似乎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依旧和悦的笑道:“令郎年不足月,以是领五品衔位,又是应天而生的麒麟子,成就何用多言,自是比某不能项背的。与某相比,却委屈了令郎。这文武曲星下凡,许是成为第二个裴国公亦不一定呢。”

高力士的回答让参加宴会的文武都忍不住在心底暗赞。

宦官古往今来皆不为大众所喜,但高力士性子温和谦逊,善观时俯仰,手握大权,却无半点骄横,即便苛刻的士大夫都对之无恶感。

王毛仲的傲慢,此刻更显得高力士的识大体。

这给称赞为裴国公第二,也是极重的夸赞。

裴旻今年二十八九,文成武就,是大唐不可或缺的擎天玉柱,一代文宗,在朝堂士林中极具威望。

如他这样的人物,即便放眼历史以是少之又少。

便如史上的霍去病、诸葛亮这般,极具传奇的色彩。

十足夸赞的言语。

但是听到王毛仲耳中却觉得刺耳。

王毛仲对裴旻怨念很深,当初抢他的节度使即留了夙怨。

后来裴旻公然在李隆基面前指责他败坏军纪,并且除去他最得力的助手高广济,令得他军中实力受挫,仇恨更深。

裴旻第二对于他人是莫大的褒美,可在王毛仲看来却是羞辱。

高力士的退让,让王毛仲更加的肆无忌惮,傲慢道:“我儿未来焉容你这宦官聒噪,替我回去谢过陛下。”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此话是半点不假,王毛仲讨厌裴旻,却也不敢公然说裴旻坏话。

高力士处处退让,换来的只是得寸进尺。

高力士远道而来,王毛仲冷嘲热讽之余,好话也没有一句,莫说酒水,坐都没得坐,直接赶人了。

高力士也不计较,告辞离去。

王毛仲轻蔑的笑了笑,逗了逗怀中的孩子,继续招呼宾客嬉戏。

个别敏感的官员,已经打算偷偷的溜了。

裴国公府!

王毛仲有今日喜宴,皆是裴旻设计的。

对付王府的一切,特别关注。

得知王毛仲的所作所为之后,裴旻忍不住笑道:“这家伙与我太默契了!”

尽管他知道王毛仲的性子一点就爆,却也想不到王毛仲爆的这般肆无忌惮,连情绪酝酿都不需要。

孙周叹服道:“也是高内侍涵养大度,要是换做是我,受如此羞辱,定要让姓王的这宴会都开不下去。”

裴旻听了,笑了笑,道:“在我老家有一位古大侠,他说过一句话‘江湖上三种人惹不起:和尚、女人、孩子’,我加一句,宁愿全部惹了,也别去招惹太监。高内侍不是大度,他跟我一样。不,比我还要狠。我只是想将王毛仲拉下马,而他……是要王毛仲死!”

裴旻跟高力士有过多次交集,深知高力士此人可交,是一个人物。

谦逊豁达,低调自足,并不像后世电影电视里的那些反派太监,那么恶心。

但是真要以为他友善可欺,那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让宇文融、李林甫、李适之、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鉷、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等人倾力巴结,争先依附的人,岂是易于之辈?

高力士却可大闹一场,以他现在的权势,可以让王毛仲很难受很难受。

但是他们闹得再厉害,也就是两条狗在撕咬。

充其量是高力士这头藏獒,战斗力强悍一些。

结果皆是由李隆基来调停。

李隆基这一但插手调停,高力士又能如何?

但是高力士今日受尽委屈,受尽羞辱,一言不发,一语不说。

李隆基岂会坐视自己最宠信的人,受这种屈辱?

李隆基亲自为高力士雪耻,跟高力士自己闹个天翻地覆,到底谁更可怕,不言而喻。

有高力士在,王毛仲十有八九凉透了。

皇宫!

高力士回到了皇宫。

李隆基见高力士回来,大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就没有坐下讨杯水酒酒?”

高力士灿灿笑道:“王国公有些不高兴,没有留臣。”

李隆基惊疑问道:“怎么了?朕特地下旨给他庆贺,他还不高兴?”

高力士欲言又止,随即才道:“王国公是嫌弃陛下给的官小了,他说他的儿子怎么样也得是三品官……”

李隆基瞬间震怒。

唐朝的官职有根据他们的衣着来分析,有四个分水岭。

一品到从三品,叫上三品,官服的颜色是紫色;正四品上到从五品下,官服是红袍;正六品上到从七品下,是绿袍;正八品到从九品下,穿青袍。

这四个分水岭也象征着,晋升的难度。

尤其是上三品,即便是宰相,也不过是三品而已。

王毛仲开口就要三品官,这已经不是持宠而娇了,是猖狂……

狂的没谱,狂的没边。

已经隐隐的超出了李隆基的忍耐限度。

“辛苦了!你先退下吧!”

李隆基让高力士下去休息,独自一人在殿中想着一切。

王毛仲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他的玩伴家奴。

武则天下台之后,李隆基获得了自由,依照临淄王的排场,朝廷给他调拨了罪奴当佣人。

王毛仲就是那时候跟李隆基的,是最早跟随李隆基的第一批人,即便是高力士都没有王毛仲早。

那个时候,李隆基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大唐太子,成为一国之君,整天就带着王毛仲遛狗弄鹰,胡作非为。

王毛仲也专门为李隆基负责马驼鹰狗,是他最贴心的玩伴。

回到长安,李隆基有心干一番大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毛仲,将他安排到万骑,拉拢人心。

这一路走来,王毛仲固然有坑他之处,但是作为一个弄臣,还是很合格的。

李隆基想着王毛仲一路陪着自己,真要动手的时候,心底实在不忍,“来人!”

他叫来了黎敬仁,让他去王毛仲的府邸,暗地里将一位参加宴会的大臣请来。

在皇宫里,连高力士、杨思勖这两位地位最高、最得宠的太监,都免不了受王毛仲的羞辱,何况是黎敬仁。

黎敬仁没有叫军方的人,而是一个文臣,还是吏部的文臣。

吏部与王毛仲无仇,但是之前吏部第二把手却是因为直谏弹劾王毛仲而给贬罚出京的。

不论是黎敬仁,与这位吏部的官员,他们对王毛仲都没有半分的好感。

听到他们的报告,李隆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在第一时间,李隆基就将高力士叫了回来,道:“高将军,你在王府受到这般屈辱,为何不跟朕直言?”

高力士笑道:“老奴不愿让陛下为难,陛下重情重义,王国公是跟随陛下最早的人,不过就是说两句而已,老奴并不介意。”

“你啊!”李隆基指着高力士道:“最大的毛病就是太会为朕着想……昔年诛韦氏,此贼首鼠两端,险些害朕功亏一篑,命悬一线。朕不欲言之。静远告他败坏军中风气,朕也饶恕了他。之前为所欲为,大闹京兆府刑部,还甩朕脸色。朕,还不不予计较。今日为他祝贺,却以一赤子怨朕,还如此折辱朕的使者,孰不可忍。”

“不可!”高力士面色大变,上前拜服进言道:“北衙禁军皆在王国公的掌控之下,南衙禁军,诸多将校也与他来往密切,东宫护卫也在他的控制之下,一但有变,将会大乱。”

这一番话,直搓李隆基的心房。

直让李隆基吓的冷汗直流。

之前李隆基对于王毛仲百分百的信任,根本不会怀疑他的忠心,所以不在乎王毛仲有多少权力。

而今李隆基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到了这忍无可忍的时候,想到王毛仲手握的权力,突然惊觉过来。

王毛仲如此嚣张,并非没有底气。

皇城护卫由北衙禁军、南衙禁军全权负责。

北衙禁军是左右羽林军、左右万骑,

王毛仲控制着左右羽林军,而他的亲家葛福顺控制着万骑,北衙禁军都在王毛仲的掌控之下……

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右监门将军唐地文,右武卫将军成纪侯,右威卫将军王景耀这些都是王毛仲的人,南衙禁军也有部分为王毛仲所控制。

还有王毛仲的长子太子仆王守贞,二子太子家令王守廉,三子太子率更令王守庆,他们也控制着东宫的兵权……

一但王毛仲振臂一呼,皇城大部分兵马都会动起来。

越是这样,李隆基更加容忍不得王毛仲的嚣张,高声道:“立刻传裴国公入宫!”紧接着,他一口气连续拟好了二十余封任命。

“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兼殿中监、霍国公、内外闲厩监牧都使王毛仲,持宠骄横,胡作非为,朕恕其愚昧,从轻处理。于瀼州别驾员外长任,差官兵驰驿护送至任,即日动身……”

“左领军大将军耿国公葛福顺,贬壁州员外别驾……”

“左监门将军卢龙子,贬振州员外别驾……”

“右监门将军唐地文,贬严州员外别驾……”

……

一口气二十余诏书,将王毛仲手上握有兵权的官吏一并贬罚出京,并且勒令他们立刻动身。

只有这在关键时候,李隆基才会展现他雷厉风行的一面,手段尤为刚烈。

裴旻来到了皇宫,见到了李隆基。

身旁有了裴旻,李隆基瞬间底气足了,将二十余诏书一并发放下去。

王毛仲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蓦然得到如此噩耗,整个人怒发如狂,叫囔着要见李隆基。

但是李隆基重情亦无情。

一但他拿定了注意对王毛仲下手,不管之前如何宠信,也不留半点的余地。

王毛仲既没有申诉的机会,也没有准备的可能。

终于李隆基的护卫兵已经将王毛仲控制了起来,不给他与心腹密谋的机会,直接护卫至瀼州上任。

王毛仲的亲家葛福顺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给兵卒护送上任。

余下的将校有喘息之机,但他们群龙无首,李隆基也不给他们进宫接触兵卒的机会,直接利用王毛仲的宴会,将王毛仲的一党中握有兵权的,一网打尽。

同时封锁宫中消息,安排得力可信之人,接管空置出来的北衙、南衙禁军。

让裴旻进宫,也是为保万一,免得个别死忠王毛仲、葛福顺的人,威胁自身。

一连串的行动,不留一点缝隙,将权谋手段运用到了极致,让裴旻也忍不住佩服。

看着李隆基认真的清洗禁军蛀虫,裴旻心中念道:“希望新提拔上来的这些人都是有用的干吏,能够治治军中的风气,免得真的出现外强内弱的局面。”

其实裴旻知道外强内弱的局面已经出现了,就现在的中央禁军,一但上了战场,不说不堪一击,却也没有什么大用。

“静远!”李隆基看着裴旻。

“臣在!”裴旻回过神来,上前作揖。

李隆基道:“看你听悠闲的,给你个任务,此次封禅,一路行程安全,有你负责!”

第九十九章 悔之晚矣

裴旻见李隆基在这个时候,让他接手封禅的行程安排,也明白了圣心圣意。

王毛仲与他的余党给一网打尽,但是他在军方掌大权六年,根深蒂固,受他提拔的中小级别将校,数不胜数。

李隆基能取其头目,却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真要真将王毛仲的余党全部除去,将会空出太多太多的职位空缺。

这些兵卒一但失去管制,将会人心惶惶。

长安是大唐的中心,皇城是李唐皇室的象征,四方皆可乱,唯独皇城不能乱。

法不责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李隆基接下来的行动不是对那些隶属王毛仲的中小级别将校,斩尽杀绝。

相反的要安抚他们躁动不安的心,维持南衙禁军、北衙禁军的基本运转。

待新任的将官掌握局势之后,再一个个的秋后算账,将不合格怀有二心的中小级别将校剔除出去。

这需要一个颇为漫长的时间。

封禅在即,李隆基显然等不到那个时候,他也不相信王毛仲遗留下来的虾兵蟹将能够完成封禅护卫重任。

在这关键的时候,裴旻毫不犹豫接下了重担,应声道:“臣遵旨,保证竭尽全力护卫陛下安危。”

能够在短时间内,接受封禅护卫任务,并且圆满完成的人,在此刻李隆基的心里,裴旻是唯一的人选。

李隆基欣慰的看着裴旻,这关键时候,还是裴旻靠谱,直言道:“需要从陇右调多少兵卒?朕此次的亲卫兵,以陇右军为主,杨思勖麾下的兵士为辅。”

裴旻想也不想的回答道:“三百足矣。”

“三百?会不会太少了?”李隆基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裴旻。

裴旻自信笑道:“不少,足够!”

李隆基心中还有些忌惮,却也不想在裴旻这臣子面前弱了气势,最多让杨思勖多带些兵马便是,坦然说道:“那朕的安危性命,就交给静远了!”

时间紧迫,裴旻也不耽搁,开始接手王毛仲的工作。

看着王毛仲的封禅安排,裴旻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王毛仲对于李隆基的封禅安排与他这个人一样,简单粗暴。

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坚壁清野”,李隆基出现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不允许百姓出现。

禁军将道路封锁,百姓强行驱散,形成无人空间以确保李隆基的安全。

这从长安到泰山,近乎一千多里官道,沿途要经过函谷关、洛阳、虎牢关、汴州、曹州、兖州横跨了中原大地。

真要依照王毛仲的计划来,这一路上天晓得会给多少百姓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

这简直是怎么扰民,怎么来。

完全不顾忌民生。

原本对于王毛仲的那一点点的同情,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得到了内部消息,王毛仲终究难逃一死。

这位昔日在长安横行霸道的霍国公已经没有了嚣张之态,一脸衰败。

王毛仲从一品大员,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霍国公,突然变成了瀼州别驾从事史,跌落到了五品官,跟他襁褓中的儿子一个级别,心中悲愤,可想而知。

即便到了现在,王毛仲都不相信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想方设法求见李隆基向他解释,自己根本不是抱怨官小,而是单纯的嫉妒高力士得宠。

但是他一切能够联系李隆基的道路,都给堵死了。

王毛仲得罪了太多的人。

人倒众人推。

文臣将王毛仲视为佞臣,武将不愿意王毛仲回来夺取他们的权力,至于太监,那更是一个个的恨不得吃王毛仲的肉,啃他的骨头。

所以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乃至太监都不愿意见到王毛仲东山再起。

王毛仲的忏悔以另外一种形式传到李隆基的耳中。

众口一致的表明,王毛仲在押解途中,非但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反而骂骂咧咧,数落李隆基的不是。

说李隆基忘恩负义,没有他王毛仲,李隆基根本没有资格当上大唐太子,也没有资格坐稳皇位。

王毛仲“此话”一点不假。

唐隆政变,王毛仲拉拢的万骑是李隆基的胜负手。

尽管王毛仲在政变时,心生胆怯,临阵脱逃,弃李隆基安危于不顾。

但李隆基确实是凭借王毛仲拉拢的万骑除去了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武延秀与上官婉儿。

至于先天政变,王毛仲麾下的三百兵士,也是逼降羽林军的关键。

但就因为这是事实,李隆基才更加容忍不得王毛仲。

恃功自傲,比恃宠而骄,更不为君王所容忍。

李隆基对王毛仲本就动了杀意,在众人的鼓动下更是坚定了杀王毛仲之心,直接追加了一道旨意,“王毛仲不知悔改,赐死。”

王毛仲一路给押解到了永州。

远远听得“圣旨到”这几个子,王毛仲兴奋的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的惊呼道:“看见没,看见没,我就知道陛下不会如此对我,一定是陛下后悔了。陛下,陛下,罪臣知错了……”

他连滚带爬的匍匐在传旨内侍的身前,他从来没有这么虔诚过。

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这话一点也不假!

只可惜一切为时晚矣。

明明是一手得天独厚的好牌,却让他打得稀烂!

当白绫套在他脖子上的时候,王毛仲终于有了一种叫做“后悔”的感觉。

只是悔之晚矣。

听到王毛仲给途中缢死,裴旻也只能长叹一句,“自作自受”。随即重新投入封禅的护卫安排中去。

长达一千多里官道,想要不扰民的全部走完是不可能的,但是如何才能最大化的不扰民,还要保证李隆基的安全,即是裴旻当前头疼的问题。

为此裴旻特地找上了宋璟、张说一并商议此事,借助他们的智慧。

这皇帝出行,通常护卫的官员都是以皇帝的安危为上。

只要皇帝安全,他们就用功无过。

至于扰不扰民,这根本就不是护卫的职责。

护卫也无需顾忌这些,但是裴旻将百姓考虑在其中。

宋璟、张说皆大为感动。

原本他们还觉得裴旻一个外臣,又度插手朝中之事,有些不妥。

但见裴旻如此认真的为百姓耗费心思,担起了不属于他的担当,先后叹服,皆以“裴公”相称,认真的与之探讨起来。

第一百章 诸葛亮与曹操

中书省!

作为大唐的中心行政,中书省拥有的权势可谓仅次于皇帝。

大唐行政制度是由中书省决策,再通过门下省审核,经皇帝御批,然后交尚书省执行,也是大唐王朝最负盛名的三省六部制。

中书省的长官目前还是宋璟,这位可比魏征的名相,正兢兢业业的站着最后一班岗。

裴旻与宋璟、张说关于封禅行程的探讨,也到了最后关头。

这天裴旻直接在中书省的政事堂进餐,享受一下宰相的伙食待遇。

一并共进午餐的除了宋璟、张说,还有苏颋、张嘉贞。

这几日,裴旻天天来政事堂唠叨,诸多宰相都跟他混熟了。

一边吃饭,一边商议国家大事,在唐朝算是优良的风气。

这刚吃了两口,宋璟习惯性的就说了起来:“陛下移驾东都之议,是裴公于陛下说,还是我等于朝会上建议?”

裴旻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说道:“就由宋公说吧,这移驾东都是国事,与我本职无关。由宋公来说,最是合适。”

这封禅的行程,裴旻自己经手的时候,做了详细的分析规划。

大唐官道驿站纵横交错,他采用了规避繁华时段,修改路线等等手段,将扰民的程度降至最小。

但长安到洛阳这一线,困扰裴旻许久。

作为大唐王朝的西京与东都,这每日来往长安、洛阳的学者、商贩、旅人、百姓等络绎不绝。

长安、洛阳的经济民生,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彼此东西映衬,相互依存。

而且仅有函谷关这一条道路可行。

其余地方,裴旻可以选择让百姓稍微饶谢远路,或者采用人流控制的方法,短时间内封锁官道,来避免问题发生。

可长安、洛阳一线,却无法使用这招。

一但唯一的官道受堵或是封锁,将会给两地百姓造成极大的不便以及没必要的损失。

但是长安、洛阳人流极大,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又不能不防。

李隆基是天下之君,出个意外,任谁也担当不起。

也是因为这方面的麻烦解决不了,裴旻才找上了宋璟、张说。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何况宋璟、张说皆是当世少有的俊杰。

经过几日商议,他们三人拟定了好几种方法,以减少对百姓造成的麻烦危害。

最终因裴旻的一句无心的话,给了张说灵感。他说:“还是能走水路就好了,从长安渭水,直接顺流而下,沿着黄河直抵泰山山脚,即快又方便安全,还不扰民。”

封禅要显示其诚,必需要走陆路。

张说对此却受到了启发,大喜道:“我们可以将起点安排于洛阳,避开最困难的一段,直接依照裴公接下来的计划便可。”

宋璟也明白了张说话中之意,洛阳是东都也是当年武则天的神都。

在洛阳城里,依旧有着皇帝居所,宰相百官办公之处。

为了体现洛阳的重要,李唐历代皇帝每隔几年都会在洛阳住上一段时间。

先劝说李隆基从水路移驾洛阳,再由洛阳前往泰山,能够完美的避开长安、洛阳这一段繁华地带。

正是万全选择。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宋璟他也明白了裴旻是真心为地方百姓考虑,不在乎这点功绩,也不跟裴旻客气,一口答应下来。

“陛下赏,黄耆羊肉!”

“陛下赏,鹅鸭炙!”

“陛下赏,鱼鲙!”

“陛下赏,醋芹!”

……

正在裴旻、宋璟一众人兴致勃勃开吃的时候,负责御膳的内侍太监章灵命人送上了好几份的美食。

“谢陛下赏赐!”在政事堂进餐的裴旻与宋璟、张说一众宰相赶忙拜谢。

吃着李隆基赏赐的醋芹,宋璟居然忍不住感慨一叹道:“今日是托裴公的福,才能又得陛下赏赐菜肴。”

这国之宰相地位崇高,是当朝皇帝的臂膀,手中权势仅逊色帝王。尤其是首相更是有权利驳回圣旨。

因故历朝皇帝莫不对诸宰相常示恩宠。

宰相每日不是在廊下就餐就是在政事堂吃饭,而皇帝每有美食或者不想吃的食物,皆会让人赏赐给不远处办公的宰相,以表君臣和谐。

这赏赐膳食也是日常恩宠,几乎是历代帝王,天天必做之事。

即便君臣有矛盾,依旧会做做样子。

但李隆基就不!

作为李家皇室诸多奇葩之一,李隆基很忠于自己的感觉。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绝不做作。

他喜欢武婕妤,所以武婕妤错的也是对的,他讨厌宋璟,即便宋璟是对的,也是错的。

自从宋璟当先以百官逼迫武婕妤进冷宫之后,李隆基就没有赏赐宰相半点膳食,不闻不问。

到了今时今日,也没人看好宋璟这位首相的前途,他的下场比弄一言堂的姚崇更加凄惨。

不过宋璟就是宋璟,即便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依旧兢兢业业的在位上干好每一件份内之事。

只要他还是一天的宰相,就没有一个大臣敢有懈怠之心。

“宋公,过奖了,你担得起这奖赏!”

裴旻也只能如此安慰一句,若是李隆基问他宰相这方面的事情,他定会给宋璟说好话。

如宋璟这样的直臣实在难得,只是李隆基根本不会开这个口,而他也不可能直接在此事上给李隆基提建议。

任命首相之选,是皇帝一人的权力。

除了乱臣贼子,没人能够干涉。

宋璟、张说送裴旻离开中书省,宋璟叹道:“此次封禅归来,大唐就交给道济了。”

张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叫了一声:“宋公!”

张说是难得的文武全才,迄今为止,已经两次拜相。

在多相制的唐朝,宰相与首相是有极大差距的。

已经多次升任宰相的张说,早将首相视为心愿,但是宋璟的人品道德就如昔年魏征、马周一般令人敬佩。

张说从他手中得到首相之位,让他心底很是矛盾。

“无妨!”宋璟心中固有遗憾,但走到了今日,却也看的很开,笑道:“能够辅助明君,一展所学至今,早已不负此身。道济,你才略更胜于我,未来由你辅助陛下,在下非常安心。只是你脾气有些暴躁,对于属下过于苛刻,希望你能好好改过。此外,对于裴公此人不要以常理度之。如此人物,依我看来不是诸葛亮,就是曹操,甚至更过。好好用之,将会为我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若因各种原委,只怕……”

第一百零一章 首相是裴粉

最后的话,宋璟当然没有说明。

张说自然明白宋璟要说的是什么。

若是常人,说这话张说或许会将之视为诛心之言。

但是此话出自宋璟之口,张说却明白宋璟是真心实意的。

自古文武殊途。

文臣就是见不得武将做大,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将。

即便这些武将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依旧免不了各种猜忌。

这些猜忌很多时候就是导火索,能够将一切燃爆。

历史上类似的情况很多,很多拥兵大将都是因为各种猜忌导致冤杀或者被逼造反。

尽管有诸多的前车之鉴,但是文武之间的隔阂,令得这类事情一犯再犯。

如蔺相如那般,能够尊重重视武将,提倡文武并力,一起护卫家国的文臣太少太少。

李隆基用人唯亲,人所共知,裴旻也因此掌握了莫大的权利。

从开始的陇右军政大权一体,到现在身兼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坐拥二镇十五万兵马。

对于这样的人物,即便裴旻没有反心,诸多文臣也会脑洞大开的想着万一裴旻动了造反之念,应该怎么办?

尽起河陇之兵,直捣京师长安,应当如何?

这种闲着没事干的瞎操心,往往就是事态萌发的起点。

只要一有导火索,这种瞎操心就会成为猜忌。

所以远在陇右、河西手握大权的裴旻,没有少为朝中的诸多文臣议论,甚至给李隆基建言,希望削弱裴旻的实权。

李隆基对此不闻不问,说得多惹他烦了,直接驱赶出朝,去外地任官,就如劝说李隆基对付王毛仲的吏部侍郎齐澣一样。

但是经过这些天的事情,宋璟心底突然有一种负罪感觉。

他以往没有少劝李隆基削弱裴旻的权力,但是裴旻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帮着他。

从最开始的《三字经》鼓励李隆基上朝,到为劝说李隆基节俭,为世家关说,到现在为他们提出的封禅的行程路线劳心劳力,甚至屈尊与他们商议。

这一切的一切就如反过来的廉颇与蔺相如。

将相和说的是文臣蔺相如以胸襟气度折服了武臣廉颇。

现在武臣裴旻却折服了身为文臣的宋璟,令得他心服口服的以“裴公”相称,甚至自行惭愧。

他自问做不到裴旻这般,又凭什么来指摘裴旻?

故而宋璟方有此言,让张说莫要以往常的眼光来看裴旻,免得枉做小人,甚至将一个诸葛**成了曹操。

张说能够体会宋璟之意,肃然道:“宋公大可放心,对于裴公,某是打心底的敬重,不论是才学,还是文采,皆是如此。您大可放心,某与裴公非但没有半点矛盾,反而在政略上惺惺相惜。必会效仿昔年蔺廉之交,一同为我大唐效力,再创贞观盛世。”

张说这话说的有些激昂,也并非是违心知论。

张说名动天下,是文武全才,他文可治国,武能安邦,行文事历任太子校书、左补阙、右史、内供奉、凤阁舍人,干武事任兵部员外郎、兵部侍郎,还有实战经验,任检校并州大都督长史兼天兵军大使,同时还是士林领袖,一代文宗,与许国公苏颋齐名,号称“燕许大手笔”。

如此文武全才,与裴旻极为相似。

历史上唐朝的募兵制就是张说提出来的。

针对唐朝府兵制的败坏,张说一早就开始研究全新的制度了。

只是裴旻先一步提出来,张说也只能如曹操遇到了张松,怀疑裴旻与之暗合。

而且裴旻的募兵制是经过考验的,经过发展也修正的更为全面的制度,比张说纸上谈兵要胜过百倍。

只凭这一点,足以让张说心服口服。

兼之裴旻的锦绣文章,让同为文宗的张说极为敬佩,因故从一开始他就不如宋璟、卢怀慎、苏颋这些文臣之首那般对裴旻怀有莫名的忌惮之心。

宋璟的警告之言,在张说这里全无压力。

就算宋璟不说此话,张说也相信自己这文臣之首,能够与裴旻这外臣武将第一人好好相处,来一段历史佳话。

宋璟将移驾洛阳之事,在朝堂上提出。

西京长安的发展一日千里,越来越盛,东都洛阳已经给远远甩在了后边。

加强东都的发展,也是势在必行之举,与封禅之行一举两得。

满朝文武无不赞同。

李隆基更是大感意动。

太子李嗣谦的脑残举动让李隆基有些不放心。

移驾洛阳,太子将在洛阳监国。

李嗣谦在洛阳毫无根据可言,根本不用担心他能翻什么浪花出来。

对于这移驾的提议,称道非常。

此提议是裴旻、宋璟、张说一并商议的结果。

但李隆基本能的无视了宋璟,给了裴旻、张说各种赏赐嘉奖。

在船舰的护卫下,李隆基从长安移驾到了洛阳,解决了封禅行程的最大困扰。

裴旻也从长安转移到了洛阳。

长安、洛阳之间极为便利,裴旻也来过几次,但向来都是走马观花,没有好好的游玩。

相比长安八景,这洛阳也有八景之说。

休沐日,张说邀请裴旻游玩八景。

裴旻知道张说即将是未来的大唐首相,给了他这个面子,也想见识一下十三朝古都的风采,一并而行。

除了张说、裴旻,还有与张说齐名的苏颋,三大文宗齐聚,加上洛阳本地的文人墨客。

他们出行不可谓不隆重,所到之处,文人百姓前仆后继,纷纷一睹朝堂三大文宗风采。

尤其是新晋文宗裴旻,一鸣惊人的他,在文坛上的地位较之张说、苏颋由要高上几分。

洛阳白马寺,作为中国第一古刹,游洛阳,白马寺是必游之处。

裴旻、张说、苏颋与一众士林翘楚与白马前评头论足。

周边围观着排成了长龙。

人群中有一粉雕玉琢好似天上玉女的小女孩,坐在一名瘦弱男子的肩膀上,高呼着:“好威风啊!”

瘦弱男子身旁有一位娇媚的少妇,她长得肤如凝脂,一对勾人心扉的桃花眼透露着无限春意,胸前的凶器几乎破衣而出,令人侧目,丝毫不顾周边无数双手不安分的在她翘臀大腿乱摸,微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裴旻,忍不住心道:“嫁人当嫁裴郎,同是姓裴,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妇人不满的看了瘦弱男子一眼,道:“裴郎,你跟裴国公不是亲戚嘛?”

第一百零二章 白马之辩 亲戚来访

瘦弱男子听自己的夫人如此说来,带着几分自嘲道:“这算哪门子的亲戚?他是裴家嫡系正朔,裴家玄公一系,血脉最是纯正的家主后裔。而我不过是三支五房之末的南来吴裴,还是房中偏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出息!”美艳妇人忍不住心底的失落,嘲讽了自己的丈夫一句。

瘦弱男子带着几分怯弱的底耸着脑袋,咳了咳。

其实裴家与天下世家中,仅次于五姓家族,属于当世一流世家。

瘦弱男子虽是南来吴裴的偏支,却也绕上了裴家的烙印,自幼得裴家福利习得一生文采,在洛阳是一名颇受人敬仰的里正。

美艳妇人家境一般,祖上虽有几代为官,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然没落。

美艳妇人能够嫁给瘦弱男子算得上是高攀。

当初说定亲事的时候,美艳妇人还跟身边的亲友闺蜜炫耀自己的丈夫如何如何出色。

但是嫁过来之后,美艳妇人发现里正不过就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在繁华的洛阳城,根本不值一提。

跟那些真正的达官贵胄,鲜衣怒马的上流人士相比,自己的丈夫不过是沧海一粟。

美艳妇人向往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对于只能维持温饱的生活有了一点厌倦。

看着远处年岁比自己丈夫大不了多少的裴旻,而今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盖世英雄,心底充满了异样的失落,想着自己娇媚的样貌,漻然丰满的身姿,却便宜了一个病鬼,不免为自己叫屈,说道:“这是什么话,天无二裴,只要是姓裴,都是一个祖先。怎么说人家也是族兄,来到洛阳,哪有不去拜访的道理……”

美艳妇人说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处的裴旻。

裴旻莫名其妙的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四周望了一眼。

周边都是文人墨客,他们拥挤在一处,目光多是向他们这边望来。

即便裴旻的六识再如何敏感,也无用武之地。

“这白马寺是我华夏第一座寺庙,其寺源于源于‘鸿胪寺’之‘寺’,至今成了九州寺院的泛称。法师摄摩腾和竺法兰在此译出《四十二章经》,也是现在第一部汉译佛典……”张说卖弄着自己的博学,对于白马寺的历史夸夸而谈。

裴旻看过的杂学不少,但他个人对于佛教有些排斥,没有深入了解,在一旁看着张说装逼。

在说到白马寺宏伟的时候。

白马寺的主持释道法师双手合十道:“白马寺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至今六百八十余年,经历多次风霜,屡受劫难。东汉初平元年,以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的各地联军,对洛阳形成了半包围的阵势。为防止人民逃回,他便把洛阳城周围二百里以内的房屋全部烧光,白马寺被烧荡殆尽。建安二十五年,曹丕重新营建洛阳宫,重建白马寺。西晋永安元年司马颙部将张方攻入洛阳,烧杀虏掠,在长期的战乱兵火中……北魏末年‘永熙之乱’,洛阳城又一次残遭破坏。白马寺再一次饱受劫难……”

这位年达六旬的老和尚,一副悲天悯人的相貌,带着几分庄严,几分慎重的道:“白马寺一次次的涅槃重生,唯有经历巨大的痛苦和磨砺,才能以更美好的躯体重生。法无边,故菩提无边,以知涅槃之道,存乎妙契。阿弥陀佛……”

裴旻闻言带着几分讥笑的看了这老和尚一眼。

这释道法师表面上一脸的悲天悯人,实际上却是现实无比。

得知裴旻、张说他们一行人来游白马寺,第一时间前来迎接,全程作陪,所行之事就跟后世导游一般无二。

一路上不断的给裴旻、张说他们灌输白马寺的历史,宣扬白马寺的辉煌。

先前他那一番话,正好对应着张说的装逼。

以张说口述的历史知识,配上佛家的“涅槃”理论,来弘扬白马寺。

而今白马寺尊为天下第一古刹,但是天下第一寺,却是少林。

释道法师明显是打算借助裴旻、张说、苏颋以及今日陪同他们一并来此的文人墨客宣扬白马寺,以增添香火知名度。

佛教是不是四大皆空,裴旻不好定论,可面前这个老和尚却不是什么四大皆空的老货色。

就如后世的某大师一样,将信仰经营成了生意。

见周边人都沉浸在白马寺的辉煌历史中,裴旻知道释道法师的算计得逞了。

利用他们三人的游玩,释道法师打响了他的如意算盘。

裴旻想到自己读过的一本书,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一个心机深沉的老和尚,将注意打到了自己头上,哪有不还击的道理。

再说同为文宗,自己的士林地位更在张说之上,焉能让他从头装到尾?

裴旻遂然道:“以佛家来说,寺庙贵而不再雄伟。这白马寺看是富丽堂皇,其实大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感。”

张说一怔,求教道:“裴公此言何解?”

释道法师有些愕然,心底却忍不住焦虑,表面不为所动,道:“裴施主何出此言……出家人四大皆空,并不在意身外之物。寺庙如何,并不重要,心中有佛,处处是佛。”

裴旻微微一笑,道:“住持应该知道,信仰有真信假信,也就是所谓的诚心、不诚心。我们现在的白马寺是经武后时期扩充的寺庙,负责人是薛怀义。薛怀义此人众所周知,原名冯小宝,本来是在洛阳城市井之中靠卖野药为生的小货郎。哪有什么真才实学,他为白马寺主持存粹是武后掩人耳目之举,修葺扩充白马寺也是为了自己的享受,其诚心如何,不言自表。”

“再此之前,北朝信佛,诸多君王甚至连皇帝都不愿意当,而一心向佛。可见其诚心,因故,当时的整个白马寺布局规整,风格古朴,严苛依照佛教的习俗而来。入口是一门三洞,象征佛教‘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也即是所谓的‘三解脱门’,五重大殿由南向北依次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卢殿。其中,天王殿为单檐歇山式,对应能容天下事的弥勒佛。大雄殿为悬山式,供奉着对应的释迦、阿弥陀、药师‘三世佛’,毗卢阁为重檐歇山式,位于清凉台之上,内供毗卢佛及文殊、普贤二菩萨……”

“每一殿每一佛,极为讲究,也附和佛家四大皆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的崇高道理……”

裴旻滔滔不绝的说着,看着现在豪华富贵的白马寺,口中却见百年前的白马寺一景一物重现于前。

张说、苏颋听得是面面相觑,周边作陪的洛阳豪绅亦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至于释道法师都听蒙了,也不知裴旻说的对与不对。百余年前,他还没有出生呢。

但他却不敢反驳裴旻的话,因为他是一代文宗,掌握着士林中的一定话语权。

苏颋有文集三十卷传世,还曾参与修定《开元后格》、《开元后令》、《开元后式》,在文坛地位较之张说由要高上一筹,比之裴旻也未有不如。他胜在量,而裴旻胜在质上。此刻听裴旻将数百年前的白马寺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亲眼所见,忍不住叹服道:“裴公为何说的如亲眼所见一般?”

裴旻道:“是从一本《洛阳伽蓝记》的书中看来的,是元魏朝抚军司马杨炫之重游洛阳时,追记昔年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概况历史变迁写作的一部集历史、地理、佛教、文学于一身的历史和人物故事类书札。行文简洁清秀,叙事繁而不乱,骈中有散,颇具特色。书中不但详细记载了白马寺的原始模样,还详细记述北魏京城的建筑……”

“竟然有此奇书?”张说也一脸讶异,“枉我读书万卷,却从未听过此书。”

裴旻也不意外,来到这个时代多年,研读过不少经典古籍,也发现了一点。

对于百年前南北朝的记载,世人皆重南轻北,以南朝为正朔,北朝则选择性忽视。

《洛阳伽蓝记》这本奇书就成了蒙尘的明珠,不为世人所知。

裴旻在淘书的时候,偶然购得,颇为中意,看了两遍,对书中的大致内容,有着较深的印象,笑道:“旻也是偶然购得,奇文妙不可言。诸位若有兴趣,可以一读。”

身为文宗,除了做文章,将经典好书推荐世人,也是任务之一。

《洛阳伽蓝记》这书还是裴旻第一次履行文宗的荐书责任。

不论是张说、苏颋这样的文宗,还是周边的文豪,乃至附近的士林人士都打定主意。

今日之后,定要认真拜读《洛阳伽蓝记》。

一本原来要在二十世纪才会为世人了解的奇术,便因裴旻的一句话,风靡整个士林。

这也是文宗的影响力所在。

在士林心中,文宗的地位是极其崇高的。

裴旻看着豪华的白马寺,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

相比天竺和尚的四大皆空思想,他觉得还是他们儒皮法骨的文化,更加值得一学。

裴旻虔诚的说着:“所以说,现在的白马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过于豪华,反而失去了出家人应有的四大皆空……释道法师,你说我此言有无道理?”

释道法师体会到了学霸的可怕,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来,过了片刻,作揖道:“阿弥陀佛!世间之事,如过眼云烟,金玉亦好,败絮亦好,与我眼中一般无二。”

裴旻道:“即是一般无二,又何必修缮的如此富丽堂皇?以香火钱接济百姓,修缮道路,岂不更好,更加附和佛家普度众生的理念。”

“阿弥陀佛!”

释道法师无言以对。

张说、苏颋相识一笑,他们也隐隐感受到了释道法师的用心,只是不想扫了游玩的兴致,没有理会。

却不想裴旻三言两语就将释道法师逼得无话可说,对于那本《洛阳伽蓝记》更是好奇了,皆有一种预感,《洛阳伽蓝记》没有字面商的那么简单。

他们想的不错。

伽蓝来自于梵语,也音译作“僧伽蓝摩”泛指寺院护法神。也是因此《洛阳伽蓝记》一直给认为是古代佛教史籍,其实个中内容却是揭示统治者沉迷于佛教迷信的祸害,以追记洛阳昔日景象,保存史实的手法,抒发国家破亡、京都倾毁的悲伤之情。

是一本挂着佛教史籍的皮,内容却是反佛的书。

裴旻本就风采斐然,这自信十足的一番演讲洗脑,也感染了周边一群人,对之都抛以崇拜的目光,尤其是那美艳妇人,好似要将裴旻一口吃了。

游玩了白马寺,张说、苏颋、裴旻一行人又去了金谷园游玩。

直至日落方归,并且还约定了下个休沐日,再次出行。

回到了李隆基为他准备的别院。

封禅的行程,他已经安排妥当了。

只等着封禅之日的到来。

裴旻一时间也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局面,在长安还能去青羽楼看看戏,跟公孙幽说说话,或者去梨园找谢阿蛮聊聊天什么的。

洛阳却是举目无亲,只能老老实实的带着,看书或者想想如何处理公孙曦的问题。

自那日起,公孙曦明显在躲着他。

即便是公孙幽也察觉到了公孙曦的不正常,裴旻也不好明说,实在蛋疼,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杂文。

突然听到有人来报,说他的远房族亲求见。

裴旻怔了怔,他真不记得自己在洛阳有什么远房族亲。

“难道是裴家的什么人?还是裴家出什么事了?”

裴旻自语说道,反正无聊反正无聊,去渐渐也好:“将他们请到会客厅!”

稍微整理了衣着,裴旻走向了会客厅。

客厅里拘谨的坐着两人,一男一女,他们见裴旻到来,忙迎了上来。

“里正南来吴裴,裴冠见过国公……”裴冠很是拘束,一举一动时分僵硬。

女的却是大大方方,轻轻的作揖道:“妾身裴杨氏,见过裴家伯哥……”

她叫的极为亲昵,声音娇媚非常。

让裴旻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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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岂难道? 禽兽!(二合一)

裴杨氏的声音很酥,嗲声嗲气,有一种饶痒痒的感觉。

这种发嗲与后世那些为了撒娇而发嗲的感觉不一样,是那种自然嗲。

不含撒娇弄俏之态,却给人一种勾人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的妇人,裴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词语“艳绝桃李、妍姿媚质、风情万种……”

眼前这妇人容貌娇美,是难得的绝色。

以裴旻而今的地位,日常所接触的女子大多都风姿绰约,其中优异者若他的夫人娇陈、公孙姐妹,还有高力士的老婆大唐国花吕氏,以及李隆基的妃子武婕妤,无不算是国色天香。

但是眼前这妇人与上述几人大为不同。

她眼角微微上挑,犹如丹凤,眼角的肌肤透出桃花的粉红,天生就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

加上那勾人的嗲音,简直媚到了极点。

尤其是妇人此刻穿的衣物,与她丰满的体型而言要小上一号,就如后世的紧身衣裤一样,将那诱人的身型完美的展露出来,前凸后翘,给人一种视觉上的爆衣而出之感,担心那衣服支撑不住。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看到这裴杨氏,裴旻第一个映象就是将她与夏姬、潘金莲这类史上最出名的荡妇联系起来。

裴旻移开了视线,仅以容貌而言,这裴杨氏相较娇陈、公孙姐妹要逊色一二,但是那骨子里的媚态,她们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裴杨氏一成功力。

在他映象中,唯一能够与裴杨氏相比的,也只有深宫里的那个武婕妤。

但即便是武婕妤,也要逊色这裴杨氏好几分。

因为武婕妤的娇媚源于做作,她用自己的美色为武器,装出那种楚楚可怜,风情万种的姿态,而这个裴杨氏却是媚骨天成,纯天然就有着一副水性杨花的相貌。

裴旻忍不住在心底道:“若这世间真有苏妲己那样的狐狸精,那这个裴杨氏十有八九就是狐狸精所化。”

“两位不必多礼!”

裴旻没有继续盯着裴杨氏,收回了目光,招呼两人入座,自己走到了上位坐下,命人送上茶水。

裴旻喝着早已习惯的薄荷味茶,说道:“南来吴裴,却不知是邕公的后裔,还是香公、策公后裔?”

河东闻喜裴氏是晋室高门,永嘉之乱,裴氏族人四散,流移南北,形成三支五房的局面,南投襄阳一房就给称为南来吴裴,以裴邕、裴香、裴策三人为主。

也许是襄阳地理环境,与南北朝时期,缺乏有效给力的政权,又或者真是人才凋零。

南来吴裴这一房并未出现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令得这一房存在感极低。

在裴家五房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房。

知道隋末唐初,南来吴裴北返在洛阳中原一带定居,才渐渐有了起色,其中最出色的一人是裴耀卿,现在担任济州刺史。

裴旻原本不知道这号人物,只是李隆基东去封禅,途中要经过济州。

裴旻才知道裴家又有一人崛起于朝堂了。

裴冠惭愧道:“在下是策公第六代后裔,祖父迁来洛阳,一直居于东都……”

他是老实人,说的虽是事实,但他的父亲是妾俾所生,属于偏房,而他自然是偏房中的偏房。口说是裴策第六代后裔,大有欺瞒自己偏房的嫌疑。

在世族中,血统是尤为重要的。

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偏房任家主的例子。

哪怕在是惊才绝艳,若裴行俭这样的人物,都没有任家主的资格。

这种混淆视听的说法,让裴冠很不舒服。

但裴旻却并不在意那么许多,作为一个后世人,偏房不偏房的,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什么。

只是南来吴裴与西晋永嘉五年,匈奴攻陷洛阳、掳走晋怀帝,与裴家分离。

也就是说往上数四百年,他们才有一点点的可能是亲戚。

这种沾亲带故,也能算是亲戚?

裴旻不管怎么想,也无法将面前这两人归为自己的亲戚上来,但想起裴杨氏亲昵的叫着他“裴家伯哥”,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一样,心底尤为怪异。

裴杨氏此刻却道:“裴家伯哥才华横溢,乃当世文宗一代大儒。夫君与妾身是仰慕已久,伯哥的所有文章诗赋,夫君与妾身都一一拜读,反复研究商讨,大是敬服。伯哥文采,便如三国时期的曹子建,独占天下八斗。但妾身以为就算是曹子建亦不及伯哥了得……”

“曹子建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与集大成,他的诗赋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但曹子建文辞乐观、浪漫、哀而不伤,有股小家子气。但伯哥不同,伯哥的《锦瑟》含蓄蕴籍,尤其是诗中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字一句更是发人深省,令人感慨泪流。”

“而《登科后》却又是另一种风格,深刻的表达了伯哥心中的干云豪气。还有《出塞》……”

裴杨氏激昂的高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此诗此句,写于伯哥临危受命,弃文从武,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放弃长安的如画风景,依然投入危机四伏的洮州。伯哥的志向豪情,尽显诗中……”

“在妾身看来,伯哥的诗极有曹操的豪迈大气,又有曹丕的轻快直爽,更有曹植的情兼雅怨,词采华茂,可谓集三曹之优,与一身也。”

脸红!

裴旻破天荒的脸红了。

曹操、曹丕他们政治上的成就,让人忽视了文学水平。

魏晋风骨源于建安文学,而建安文学以三曹、七子为上。

三曹自然是曹操、曹丕、曹植,而七子是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他们每一个都是当时第一流的文坛宗师。

但七子以三曹核心,曹操是建安文学的主将和开创者,曹丕是诗歌委婉悱恻,多以爱情、伤感为题材,两首《燕歌行》是现存最早的七言诗。其所著《典论》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著作。曹植更是这一时期最负盛名的诗赋家……

三曹的建安文学,影响了后世四五百年……

裴杨氏将裴旻比做曹操、曹丕、曹植的合体,这吹捧的,让裴旻实在有些无地自容。

但是裴杨氏的表现,也让裴旻刮目相看。

裴旻知道自己的长短,不敢跟三曹相比,但是裴杨氏夸赞的一字一句,并非不无道理,不是那种胡乱吹捧,说的是有理有据。

尤其是对曹操、曹丕、曹植风格的描述。

三曹各有特点,曹操的诗文辞简朴,直抒襟怀,慷慨悲凉而沉郁雄健,大气磅礴,《短歌行》中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龟虽寿》中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无不体现这点。

曹丕的诗作语言通俗,手法则委婉细致,回环往复。他的诗句用词不加雕琢,但音节婉约,情致流转。

至于曹植,那更是了,文辞之华美,天下无双,放眼华夏千年历史也只有李白、苏轼之流,可以相比……

裴杨氏一番夸赞,将三曹的特点都一一表明,然后辨别选择了豪迈大气的《出塞》,不加雕琢却委婉细致的《登科后》以及文辞华美的《锦瑟》来对应三曹。

从而用掩饰的方式,来证明裴旻比三曹强。

就如跟诸葛亮比武,跟项羽比画画一样……

没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说不出这一番话来。

裴杨氏这狐狸精一般的皮囊下,有着一定的文采。

只是不知是有心好手无心,裴杨氏说话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万千风情。

裴旻也是正常男人,见如此尤物这般夸赞自己,难免有着点点反应,颇为尴尬。

“夫人谬赞了!”裴旻道:“旻何德何能,敢与三曹相比。”

裴杨氏娇笑道:“是伯哥过谦,在妾身的眼中,伯哥可比三曹厉害多了。”

“咳咳!”

裴冠突然咳了两声,以示存在,带着几分不满的看了裴杨氏一眼。

他对自己这个夫人是敬爱非常,只恨不得,掏心掏肺,只是自己这个夫人媚骨天成,即便是寻常说话,都有**的感觉。赞美裴旻时候,那娇艳的表情,让他心底很不是滋味,只能干咳示警。

裴杨氏却充耳不闻,水汪汪的桃花眼儿看着裴旻。

裴旻有些为裴冠感到悲哀,娶了赞美一个老婆,头上的颜色岂会好看。

裴冠、裴冠!

这名字也取的不好,冠不就是帽子嘛。

裴旻望向裴冠道:“尊夫人好学识文采,三曹特点,分析的可谓一语中的啊。”

裴冠带着几分自傲的道:“某夫人出生于宦门世家,祖上是汉太尉杨震,她自小饱读诗书,是蜀中出名的才女。能够娶她为妻,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呃……”

裴旻心底吐槽,也许这是福分吧!

等等!

裴旻心底一动!

杨震、蜀中才女、裴杨氏……

这不是巧合吧?

他记得大名鼎鼎的杨贵妃就是蜀中了没,她的祖上也是汉太尉杨震……

这个裴杨氏拥有这般才学,又有如此相貌,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难道是杨家人……

裴旻念及于此,忍不住问道:“蜀中才女,我有一徒弟名唤李白,他曾与我说过蜀中趣事。跟我说过蜀中有一杨家,出生于弘农杨氏,他有几女个个才华横溢国色天香,那杨家加重叫什么来着,杨玄……”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杨玉环的名字,他当然知道,但是杨玉环的父亲叫什么,他真记不清楚。

“可是杨玄琰?”裴杨氏眼中一亮,神采飞扬的说道。

“对对对!就是杨玄琰!”

裴旻一经提醒,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心底也明白自己所料不差,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杨玉环的那个姐姐。

在他的记忆里,杨玄琰特别能生,而是特别能生女的,她有八个姐姐,其中青史留名的有大姐韩国夫、三姐虢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

依照年岁来算,应该是前五个姐姐之一。

裴旻不止一次想见一见四大美女中的杨玉环是什么样子,兴致显得有些高昂。

“岳父大人……”裴冠想要接话。

但是裴杨氏强行劫话说道:“家父正是杨玄琰,现在是蜀州司户,妾身是家中三女……”

三女?

裴旻心底恍然大悟,看着风情万种的裴杨氏,又看了看裴冠,仿佛瞧见了他脑袋上有着一片青青大草原……

裴旻记得很清楚,杨玉环的姐姐虢国夫人平时与唐玄宗眉来眼去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又跟自己的大哥杨国忠有着不正当的关系,她天性放荡不羁,奢靡铺张,势利到了极致……

原先裴旻还觉得这个裴杨氏只是天生媚骨,现在看来是媚到了骨子里。

他有种隐隐给勾引的错觉,如今看来不是错觉,确实是对方不住的放电……

裴旻也是个正常男性,骨子里也有着点点好色的冲动,但是对于裴杨氏这样的荡妇却有些敬谢不敏,可耐不住心底的冲动,问道:“我听说尊父杨公有好多女儿,有八九个之多吧。”

裴杨氏见裴旻问及她家中情况,更是振奋道:“却有那么多,不过大多夭折,只有大姐、六妹、八妹、九妹与我在世。”

裴旻有些激动,追问道:“九妹今年几岁了?叫什么?”

裴杨氏更加莫名其妙,却也如实的道:“九妹今年四岁,叫玉娘……”

对了,对上了。

裴旻知道,古人重男轻女,男的有名有字,而女的大多只有小名。

杨玉环这个名字也是后来取的,关于杨玉环的小名有很多说法,玉娘、玉奴、玉儿都有,可以确定的是带着一个玉字。

如今看来,九妹玉娘就是杨玉环无疑了。

裴旻念及此处,喜形于色,大名鼎鼎的羞花美人已经四岁啦。

裴杨氏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有些激动的裴旻,脸色有些深沉:她苦口婆心的劝说裴冠来找裴旻,自是没按什么好心。

她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只要能够勾得裴旻,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何愁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是她多番卖弄风情,却没有明显效果,反倒是对自己那个最小的妹妹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岂难道?

禽兽!

裴杨氏脑中出现了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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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地位带来的改变(二合一)

也由不得裴杨氏如此想来。

裴杨氏本就生性放荡,毫无节操可言。

原先在蜀地还好,民风较为淳朴,嫁到了洛阳这个仅次于长安的花花世界之后,让这里的纸醉金迷彻底迷惑住了,做梦都想着过上流人士的生活,思想早已腐蚀。

裴旻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大唐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裴杨氏来此的动机不纯,想到与诸多妇人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上流人士的怪癖。

地位越高,怪癖越多。

因为该玩的,他们都玩过,所以喜欢一些新鲜花样。

那些乱了辈分,男色这方面的荒唐事,不都是从上面传出来的。

只是裴杨氏听过恋嫂、恋媳、恋童,就是没有听过恋幼儿的……

一个四岁的娃儿,真的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裴杨氏没由对于自己的容貌生出了点点不自信。

她哪里知道裴旻存粹是好奇,好玩,而且还存着些许小心思……

安史之乱的发生与杨家无关,但是他们的存在也是一个隐患。

若说李隆基是安史之乱的主要负责人,李林甫就是第一帮凶,而杨国忠的存在,仅是推动了安史之乱的进程。

裴旻早已将制止安史之乱的发生视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绝对不允许这个导致盛唐衰败的转折事件发生。

裴旻有自知之明,他控制不了李隆基,只能不断的影响他,避免他重蹈覆辙。

但是对于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史思明这类人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李林甫现在完全给他控制起来,只要他有一点点的不老实,裴旻便能取了他的小命。

没有对他动手,实是因为有点点舍不得。

即便是裴旻,亦不可否认,李林甫这小子是罕见难得的人才,拥有非凡的智计。

但是杨国忠这废物,对他,裴旻绝不会手软。

这种人留在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可用的价值。

真要跟杨家搭上线,对于除去杨国忠,免得杨家跟李家再次来个相爱相杀,也是一件快事。

有此念头,裴旻心底固然不太喜欢裴杨氏这样的浪荡女子,却也没有直接下了逐客令,跟着一并闲聊。

也刻意避免了与裴杨氏对话,而是与裴冠聊着天。

裴旻发现这裴冠不愧是裴家书院走出来的人物,学识见解还是有一些的。

说不上是人才,但负责乡县事物,却是绰绰有余。

这身在高位多年,裴旻深知一点,惊才绝艳的大才固然重要,但是基层干吏的作用也不可忽视。

两则是相辅相成的。

没有惊才绝艳的大才,就不存在高明先进的制度,但是要是没有才略一般的但却合格基层干吏,再高明的制度也缺少布施的土囊。

裴冠就是这种不堪大用,但却合格基层干吏。

只是性格颇为羸弱,是个妻管严。

裴旻将裴冠、裴杨氏送出了府邸,也没有表现的过于热情,把握着这个度量。

他已经看出了裴杨氏的来意,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弃的。

自己是大唐王朝的顶尖人物,一举一动,皆引人注意,表现的太过热情,反而令人怀疑。

让他们来找自己,一回生二回熟,将杨国忠的下落套出来,也好除去这个祸害。

不过裴旻还是小觑了自己的影响力了。

他就如后世的大明星,一举一动,皆在世人眼中。

裴冠、裴杨氏拜见裴旻,与裴旻相聚一个时辰很快就传扬开来。

不说人尽皆知,却也给不少人知晓了。

裴冠、裴杨氏一起在屋中吃着饭。

裴冠看着自己的媳妇,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夫人,你这样,有些不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裴杨氏已经开始发飙了,道:“什么不好的,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知道三叔是怎么说你的嘛,他说我杨家官宦名门,门中儿女是人中龙凤,当初是眼瞎了才挑中了你,以为你能有出息。却不想干来干去,也不过是一里正。再看看人家伯哥,才长你几岁,国公、两镇节度使,跟诸王同坐的人物,还是士林文宗。”

裴冠低着头,带着几分羞愧的道:“国公是什么人物,可与霍去病、诸葛亮相比的俊杰,我等又如何相比?”

看着窝囊的裴冠,裴杨氏心底一阵嫌弃,但她也不敢逼急了裴冠。

固然这个时代出现了许多女强人,但终究是讲究三纲五常的封建社会。

真要逼急了裴冠,裴杨氏也不好受,柔声道:“妾身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我家人都看不起你,你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妾身知道郎君有才,只是缺少机遇,机遇一到,定能成为人中龙凤。不说与裴家伯哥相比,至少也要比两个姊夫强是不?现在两个姊夫都比你强,难怪他们看你不起。你,你不知好歹,反过来怨我……”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激动,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掉。

裴冠手忙脚乱,连连安慰,叹道:“夫人说的是,是为夫无能,委屈了夫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咳了咳。

裴杨氏止住了泪水,道:“郎君要记得,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郎君好。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何必去抛头露面?”

她嘴上如此说着,却越看自己这个丈夫,越不顺眼。

想着自己风姿迷人,却嫁给了一滩烂泥,实在委屈无限。对那个丝毫为见过面的娇陈,又妒又恨,自己名门之后,却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好命,苍天实在不公。

“裴里正,裴里正在家吗?”

屋外突然传来叫唤声。

裴冠只是小小的里正,住的也是最寻常的民房,就一个篱笆,三间房子,平素出入房门都无需关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可偷。

裴杨氏抹掉了眼泪,惊呼道:“这声音是胡留守?快,郎君快去迎接,别怠慢了胡留守。”

裴冠也有些手忙脚乱,整理着衣装。

裴杨氏小跑着去了房间,找出胭脂水粉,对着铜镜给自己抹上。

留守并非寻常小官。

就如长安的京兆府一样,洛阳的地理位置特殊,作为东都,同样是不治太守的。

洛阳的行政负责人就是留守,是洛阳最高行政长官,总理军民、钱谷、守卫事务,相当于后世的上海市市长。

留守只是负责洛阳一地民政,但他的地位可与州府刺史相提并论。

一个里正,一个洛阳留守,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若非裴冠、裴杨氏的三叔父杨玄璬是河南府士曹参军,辅掌津梁、舟车、舍宅、百工众艺之事与洛阳留守胡宁往来密切,他们连认识的可能都没有。

如此贵人登门,直将裴冠、裴杨氏惊的手忙脚乱,先后迎接。

“见过胡留守!”

裴冠恭敬的行礼问好,腰还未弯下去,胡宁已经上前一步,将之搀扶起来,道:“贤侄免礼,贤侄免礼!你是我玄璬兄的侄夫婿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

他微笑着露着一张极其和善的笑容。

裴冠受宠若惊,都不知说什么了。

洛阳行政以胡宁为尊,平素里架子不小。即便是对他们从七品的三叔父杨玄璬,都显得高高在上,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裴杨氏这时也出来相见。

胡宁目光在裴杨氏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多做停留。

裴杨氏也察觉不对劲了,她跟胡宁因杨玄璬而结识,她能够感受到胡宁望向他时,那火辣热烈的目光。

裴杨氏甚至有一种感觉,要不是胡宁的娘家背景强大,给胡宁争取了洛阳留守这雄职,他会将自己一口吞下去。

在今日之前,胡宁有这心思,裴杨氏还会异动。

但如今裴杨氏全然没有这个念头了。

跟风流俊俏的裴家伯哥相比,这胡老头子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了裴旻,裴杨氏心头有些火热,随即也明白过来。

胡宁有今日这般转变,十有八九就是裴旻的缘故。

正如裴杨氏所想,胡宁在此之前是洛阳最高行政长官,负责洛阳的军政。但就如他的官名留守,是居留下来看管之意。

李隆基与文武百官将庙堂搬到了洛阳,他这个原来的最高行政长官就变得全无地位了。

从长安过来的诸多大佬,随随便便一个就能将他收拾了。

因故他这个留守现在处于最尴尬的境地,从原本的什么都管的最高行政长官,成了什么也管不了闲官。

胡宁无事可干,却也不敢清闲下来,盯着文武百官的一举一动,走关系的走关系,送礼的送礼,以此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以求连任留守一职位。

胡宁作为洛阳的地头蛇,风吹草动瞒不过他。

裴冠、裴杨氏得裴旻款待一个时辰,让胡宁大为惊奇。

胡宁并不觉得裴冠这个老实巴交的凡人,能得裴旻亲睐,得裴旻如此人物待见的必然是风华正茂的裴杨氏。

裴杨氏的火辣风姿,让他这个上了年岁的人,都忍不住心猿意马,生了二心,何况是裴旻这样的血气方刚的人物?

何况裴杨氏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恪守妇道的人……

不管是什么原因,裴冠、裴杨氏已经跟裴旻搭上了线,今非昔比。

作为自己的部下,胡宁焉能无视?

进屋坐定,胡宁开口就道:“今天来此是给你带好消息来的,齐坊正年事已高,即将退位让贤。裴贤侄才干过人,我有意让贤侄继任齐坊正的职位,贤侄意下如何?”

里正、坊正地位一样,但意义截然不同。

在后世有一句话叫皇权不下乡,这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唐朝不是如此。

唐代县以下“里正”与“村正”的选拔任命,都是由官府绝对掌控的。

唐玄宗在《安养百姓及诸改革制》也特别敕令:“县令对乡村一一审定,务须得实。仍令太守仔细案覆,本道使察访,如有不当者,本里正、村正先决一百,配入军团。”

可见唐代皇权直接下县,深入到村。

裴冠的里正负责洛阳城外的五百户百姓的课植农桑,催驱赋役,而坊正却是负责洛阳城里的百姓。

一个城里,一个城外,截然不同。

裴冠忙道:“谢留守厚爱!”

胡宁亲昵的道:“是贤侄有这才华,他人哪有这个资格……”

说着说着,胡宁漫不经心的就问起了裴冠、裴杨氏与裴旻会面的事情。

裴杨氏担心裴冠“瞎说”,自告奋勇的代替自己的丈夫回答了,她一口一个“裴伯哥”,叫的格外亲昵。

胡宁本就有这怀疑,这一下更加确信了心底的想法。

虽然有些不耻裴冠这种献妻求富贵的做法,但是在风气开放的唐朝,不说常见,却也有不少的例子,并不觉得怪异。

再说相比自己的前程,戴几顶漂亮的帽子又算得了什么?

胡宁在这方面还是看的很开的。

裴旻的召见,洛阳留守胡宁的来访,裴冠一下子变得香饽饽了。

各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好友,一个个都热情的登门造访。

人气人望直线提升。

裴杨氏看着自己丈夫得到的实益,心头更是火热。

仅仅只是见一面,这见了一面,就给自己家带来了这般变故,真要是上了床,那还了得?

裴杨氏将家中这些年的积蓄都去了出来,买了漂亮的布匹,买了高档的胭脂水粉,将自己打扮的更加的容光艳丽。

裴杨氏如此举动,不可避免的引起了邻里乡亲的猜忌。

尤其是人心善妒。

裴冠莫名其妙的崛起,必然会令人眼热,各种流言蜚语,自是皆崇而来。

但因这种流言过于可笑不实,仅限于茶馆酒肆相互流传,并未盛传开来。

洛阳城东南一家中档客栈。

一个酒徒带着醉意道:“我听了一则趣事呢,我大唐的凉国公,就是那个可比霍去病的两镇节度使,在洛阳跟裴杨氏好上了?”

他贱兮兮的说着,一脸的怪笑。

周边人大是不信,道:“裴国公是什么人,文武曲星下凡,天下一等一的好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说他看上我洛阳花魁,我倒是会信三分?裴杨氏,听都没听过,我是不信。”

酒徒等着眼睛道:“骗你作甚,你是没见那裴家娘子,要是见了,绝不会说这话。那裴家娘子真的,就跟妲己夏姬一样,娇媚的能渗出水来……裴国公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酒徒说的特别淫荡,登时惹恼了邻桌的一人……

第一百零五章 渴望大乱(二合一)

酒徒说的正是高兴,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裴旻与裴杨氏之间,那不可告人的事情,就如亲眼所见一样。

这种茶余饭后的奇闻趣谈,不管真假,最是吸引人。

客栈大厅周边诸多人都竖着耳朵聆听,就连过往的店小二,路过的时候也忍不住的放慢脚步。

突然!

“砰”的一声巨响!

桌上的菜肴都跳了起来。

酒徒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宝剑,顺着宝剑抬起目光移动着目光,却见一个英姿飒爽的貌美姑娘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这人正是公孙曦。

公孙曦自那日意外,有些不敢面对自己的姐姐跟裴旻,索性借着青羽盟事物之便,出了一趟远门,跑了一探颍川。

这返回长安之际,途径洛阳,这天色已晚,便在城中客栈歇脚。

与哼哈二将吴远、张妮在所住的客栈大堂吃饭。

耳中却听酒徒说裴旻跟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有染,登时火冒三丈,拿起宝剑就往邻桌上重重一敲。

周边看客最初也有些受惊,但见酒徒让一个年青貌美的姑娘,吓成这模样,反而引起了一阵哄笑。

酒徒听着刺耳的笑声,又气又怒,看着弱质芊芊的女子,酒意上涌,喝道:“臭娘们找打!”

他只是粗通拳脚的泼皮,打架也无章法,怎么方便怎么来。

人还在地上,双手撑地,踢脚猛地对着公孙曦就踹了过去,刁钻非常。

公孙曦不闪不避,朝霞剑连剑带鞘的向下一点。

她这一剑用上了内劲,准确无误的点在了酒徒膝盖的麻经上。

登时间酒徒的膝盖失去了力道,向上猛地一翘,踢到了案几上。

“嗷呜”的一声,就如给踩着尾巴的哈士奇,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抱着脚尖,在地上打滚,哀嚎连连。

周边人想不到一个如此貌美的姑娘,这般厉害,一个个都理智的选择闷头吃饭。

与酒徒一并喝酒的想要上来帮忙,却见吴远、张妮已经站到了公孙曦的身后。

对方很理智的没有逞能,扶着酒徒就往店外走去。

“慢着!”

公孙曦叫道:“留下饭钱,再告诉你朋友,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说。”

众人这才明白公孙曦是给裴旻,或者裴杨氏叫屈了,皆闷头吃着饭,客栈异样的安静。

气呼呼的回到了位子上,公孙曦道:“气死我了,师傅是何等英雄,岂会看上有夫之妇?”

吴远道:“就是,裴国公是什么人物,寻常妇人哪里会入他眼中。”

他对于裴旻乔装的陈世武极为讨厌,可裴旻却一直是他心底的偶像,将之视为前进的动力与目标。

便是公孙曦不出手,今日他也会忍不住动手,教训毁坏侮辱自己偶像名声的人。

张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就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公孙曦不满的说道:“这是什么话,师傅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

张妮憨憨的笑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女追男隔层纱。就裴国公那相貌,那本事,那地位,那个姑娘不心动?就算国公自己拿捏把握的再好,真要遇上妲己、夏姬这样的妖妇,百般勾引,未必就受得住诱惑。”

公孙曦开始听着还是觉得有些道理的,想着自己就算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但听到后来,心底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尤其是想起那酒徒对裴杨氏的评价,心底很不是滋味,猛地一拍案几,气势汹汹正义凛然的道:“我倒要看看,哪个狐狸精敢勾引我姊夫。”

**********

终南山,一个荒芜为杂草掩盖的山洞。

燕婷手里拎着一袋子食物,悄然走进了洞内。

数人迎了上来,他们一脸的狼狈落魄,却是青龙的落网之鱼。

为首一人是一直跟随在崔鸿身旁的严先生。

经过那般惨败失策,这位严先生依旧如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神情怡然自得,丝毫不受影响。与昔日相比,就是清瘦了一点而已。

严先生接过燕婷的食物,选了一块硬干的大饼,狼吞虎咽起来,先填了肚子,这才道谢道:“多谢燕龙心了!”

燕婷带着几分冷漠的道:“无妨,都是落难人,不必计较太多。”

严先生听出了那分生疏,也明白缘由何在。

他们一直以未太平公主复仇为动力,驱使着那些忠于太平公主的青龙好手。

如今真相大白,崔家人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燕婷没有对着他的心脏捅上一刀,已经很不错了。

燕婷看着山洞中狼狈的诸人,脸色有些缓和,高声道:“现在我们的人大多诛服,为公主复仇,已经成了妄想,弟兄们各走各的吧,离开京畿这是非之地。找一个安定的地方,踏踏实实的生活。”

李隆基对不听话的青龙开始赶尽杀绝,由高力士掌控的内卫一直追杀着漏网之鱼。

青羽盟也一直协助行动,崔鸿掌控的青龙几乎都给清除干净了。

唯有严先生最早察觉到了点点不对,事先找了燕婷逃了出来,躲到了终南山里。

这一躲就是好几个月,直到李隆基移驾洛阳,燕婷才放心决定出山逃命。

严先生将燕婷拉到一旁,道:“燕龙心你自己呢?”

燕婷依旧绷着脸道:“这个就不用严先生操心了。”

若非这位严先生提醒他们,帮助她们避开这一劫,严先生这条崔鸿身旁的走狗,绝对活不到现在。

严先生道:“我知燕龙心并未放弃复仇,可还要劝一句。应该没有人比龙心更加了解裴旻此人的本事,现在是他负责封禅的全程护卫。裴旻不是王毛仲那个蠢货,龙心是绝对没有机会报仇的,鲁莽的行径,只是贸然送死。”

燕婷警惕的目光看着严先生。

严先生叹道:“燕龙心真的以为你暗中的谋划无人察觉?其实我早已发现点点猫腻,只是未跟公子表明而已。”

“为什么?”燕婷的声音有些沙哑。

燕婷是太平公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自从武则天赐死太平公主唯一爱国的第一任丈夫薛绍之后,这位女中丈夫,便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开始渴望权势,收买孤儿孤女,培养忠于自己的力量。

燕婷即是其中之一,她的能力算不得出众,但是忠贞不二,都是以太平公主至上,愿意为她干任何事情,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即便太平公主去世已有十年,燕婷依旧不忘报仇执念。

当初她选择继续潜伏裴府就是打着报仇的心思,在裴府寻觅着能与李隆基接触的机会。

跟了崔鸿多年,燕婷渐渐察觉,崔家人一口一个为了公主报仇,却没有半点进展,怀疑起了崔鸿的动机。

只是崔鸿手中握有青龙佩,燕婷不愿忤逆太平昔年定下的规矩,暗自另外做了安排。

李隆基身为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偶尔出宫一下,也是重兵环绕,没有事先安排,周密的计划,根本不可能伤及李隆基分毫。

封禅却让燕婷看到了一线生机,暗中做了部署,不想还是让严先生发现了。

严先生道:“我发现异样的时候,正在与裴旻博弈的紧要关头,不想节外生枝,为你隐瞒了下来。”

燕婷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先生?”

严先生摇头长叹道:“我不是帮你,无需你谢。跟你说那么多,也不过是想燕龙心跟我一起走,护送我南下而已。中原已经没有我用武之地,吐蕃、南诏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我可以向你保证,以我严庄的才智,只要有一展所长的机会,定能青云直上。到时候我会支持你复仇,给钱给人,这样远比燕龙心自寻死路更好。”

燕婷笑道:“某认识先生五年,现在才知道先生的名字。只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道:“你不够格!”

严庄其实早知道这个答案,长叹道:“即是如此!那某为了谢燕龙心的救命之恩,这里劝龙心一句。裴旻并非凡人,我严庄自诩有李儒、贾诩之谋,却也不敢贸然与之对上。想要为太平公主报仇,唯一的机会即在洛阳。在裴旻没有胜任护卫之责以前行动,一但裴旻接管了陛下的安危,以他个人那可怕的剑术修为,外加陇右兵士的护卫,龙心你半分机会亦是没有。”

燕婷默然点了点头。

严庄提醒道:“不只是要在洛阳动手,还要选择机会,不要死等,要学会创造。陛下是一个很重兄弟情意的人,可以利用这点来将他诱惑出来。我知道洛阳阮家有《广陵散》曲谱,若是运筹得当,可获大功。”

燕婷讶异的看着严庄,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助我?”

严庄笑道:“因为我希望看到李隆基死。”

燕婷看着一脸阴沉的严庄道:“你也跟李隆基有仇?”

“不,无仇无怨!”严庄依旧笑着说道。

燕婷突然觉得严庄那温和的笑脸里,有着几分可怕:“那,你为什么敢行着这等大逆之事?”

严庄风轻云淡的说道:“我不觉得这是大逆之举,反而是一场独善其身的豪赌。你失败了,与我没有半点坏处,也没有半点好处。可你要是成功,我严庄,这辈子都会念你的好!”

燕婷完全搞不明白严庄的心中所想。

严庄却是笑道:“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我这种人活在太平盛世的痛苦。无家世无背景,无身份无地位,空有一生谋算,却无用武之地。为蠢货踩在头上,看废物耀武扬威。既然老天不给我一个乱世,那我就自己造一个乱世,逆天而行。”

“只要李隆基一死,就凭李嗣谦这种心中没有半点城府,老实巴交的太子,如何能够镇服天下?镇守四方的诸节度使会信服一个无能的君王?别看裴旻对大唐赤胆忠心,一但李隆基去世,天下大乱,手握凉陇精兵的他,将会成为天下最强大的诸侯,未必就会对朝廷死心塌地。而我,严庄,就有了用武之地。尽管你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

燕婷脸色有些惨白,道:“你,比崔鸿、卢杞更加可怕。”

“哈哈!”严庄大笑道:“崔鸿不过是小丑而已,死守着世家的面子尊严,难成大器。至于卢杞,比崔鸿好一些,但是心胸太小,做不到能屈能伸,同样不堪大用。跟着他们,不过是想搅浑这世道而已。只可惜啊,失败了。败的莫名其妙的……到现在我还想不通为什么,我、崔鸿、卢杞,明明机关算尽,却跟傻子一样,自寻死路。”

燕婷看了严庄好一阵子,突然道:“曹轩、谢可!”

“属下在!”

一男一女齐声而出。

燕婷道:“你们送严先生去东北,一路听他差遣,将他送到目的地,你们就只有了。”

她背过身去,道:“我只能帮你怎么多了,是死是活,就看先生自己的本事了。”

严庄微微一笑,作揖道:“多谢燕龙心成全!”

他并未多做停留,直接招呼曹轩、谢可离去了。

过了片刻,燕婷突然回过神来,望向那已经消失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有些毛孔悚然。

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完全让严庄洞察了。

此时此刻,她并不清楚严庄那一番话是真是假,是唬弄她,还是有感而发,只是为了说动她,让她消除对之的不满,派人沿途护送。

严庄、曹轩、谢可下了终南山。

面对四通八达的道路,严庄指着往北方说道:“我们走这里!”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东南的吐蕃、南诏,而是东北的渤海、新罗,那东北的四战之地。

吐蕃、南诏只是严庄说给燕婷听的而已。

吐蕃军事青黄不接,有让裴旻打寒了胆,在全新的军事领袖没有独当一面的时候,不可能有胆子跟大唐为敌的。

至于南诏,现在抱着大唐的大腿,短期内更加不可能起战事。

唯有东北才是最终的去处。

第一百零六章 买一送一(二合一)

洛阳杨家!

裴杨氏在堂中与自己的叔父杨玄璬说话。

“叔父,听说玉儿此次来洛阳。父亲特地带了一些蜀中的好茶蒙顶石花,却不知叔父送人了没。要是没有,侄女儿讨要一些,送给裴家伯哥,对于叔父也大有好处。”

杨玄璬看着自己的侄女,也大为心动。

杨家早年也是官宦世家,在两京颇有名望。

到杨玄璬的祖父令本为止,杨家前八代都是高级官僚,堪称朝廷的中流砥柱。

尤其是他们的曾祖父杨汪,更是位极人臣,被隋文帝赐爵平乡县伯,实邑二百户,历任尚书司勋兵部二曹侍郎、秦州总管长史、尚书左丞、荆州、洛州两州的长史。隋炀帝时期,杨汪荣任大理卿,由于判案准确无误、没有遗漏,故受到朝廷嘉奖,拜为国子祭酒,银青光禄大夫。

时人称“张衡以鲠正立名,杨汪以学业自许”,可见杨汪学养之深厚。

只是杨广死后,天下大乱,杨汪站错了位子,选择了中原霸主王世充,成为王郑朝的骨干。

李世民收复东都之后,将杨汪清洗了。

杨家也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分为两支。

一支远去蜀地发展,一支依旧留在洛阳。

分别是老大杨玄琰、老三杨玄璬。

相比位极人臣的杨汪,杨玄琰的蜀州司户,杨玄璬的河南府士曹参军,前者是七品下的小官,后者是从七品下的小官,都属于不入流,只比芝麻绿豆大一点点的官职。

杨玄璬也想往上爬一爬,可在洛阳这个竞争激烈的地方,没有一定的身份后台,想要向上爬尤为艰难。

裴杨氏与裴旻的绯闻,杨玄璬近日也有所耳闻,是真是假,也不好细问。

尽管他也觉得此举有辱门风,但真要有那种关系,也未必不是好事,没有任何犹豫,让人将蒙顶石花取来,让裴杨氏带了回去。

裴杨氏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一次与自己的丈夫裴冠造访裴旻当下的住所。

这一次他们的理由很是充分,谢裴旻的提携之恩。

要是没有裴旻,裴冠是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获得坊正一职位。

而且洛阳留守胡宁已经事先透露了消息,不只是坊正,只要表现的好,司仓一职,也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坊正是小吏,不入品级,但是司仓却是真正的九品官吏。

裴冠就因为与裴旻见了一面,与以往相比却有脱胎换骨之变。

不来感谢,却也说不过去。

裴旻一如既往的接见了两人,将他们请到了会客厅。

“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蒙顶石花。妾身知国公酷爱饮茶,正好家中有这蒙顶石花,特来感激国公的提携之恩。”

裴杨氏笑语嫣然,今天的她较之先前更加娇媚。

第一次来,裴杨氏只是存着侥幸之心。

但是见识到裴旻给自身存在的可怕利益之后,心思更加坚定,行为也更加的大胆,那双本就透着媚意的桃花眼,充满了春情。

裴旻听到蒙顶石花眼睛为之一亮。

蒙顶石花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

在后世十大名茶以龙井为首,可在当下蒙顶石花才是最好的茶品。

历史上茶真正普及天下是因为后来的茶圣陆羽,在陆羽之前,固然有茶的存在,却只有小众饮品,天下大部分地区都将茶叶当做药材,嚼碎了吃下去的。

只有川蜀一地,有着饮茶的习惯,却也将茶视为如可乐、汽水一样的饮品。

故而川蜀一地是茶文化的发源地,川蜀的蒙顶石花,自然得天独厚的成为这个时代最好的茶品,有着“蜀土茶称圣,蒙山味独珍”的说法。

裴旻提前陆羽一步,带动茶文化的发展。

川蜀的蒙顶茶也从籍籍无名变得天下皆知。

蒙顶茶分好几种,蒙顶甘露、蒙顶黄芽、蒙顶青芽等等,但是蒙顶石花是其中最好的品种。

蒙顶石花的造型自然美观,外型像石头上苔藓,冲泡后整芽形似花,故名蒙顶石花。

蒙顶石花采摘不易,产量极少。

市面上极难求购,裴旻还知道李隆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下令将蒙顶石花封为贡品,不许另外交易赠送。

蒙顶石花即将绝迹市场,裴旻以后想要喝都得眼巴巴的等李隆基赏赐。

裴杨氏送的这礼物,还真送到裴旻心坎上了。

“那我就笑纳了!”裴旻让人将礼物收下,至于“提携”之说,他并未应对。

此事固然因为他的关系,却非他的意思。

裴冠认真谦逊,也确有资格接任坊正的职位,也就没有出手干涉。

裴杨氏见送对了礼,更是高兴,泡着媚眼说道:“妾身父亲是蜀州司户,负责民户事物。蒙顶山附近的民户皆是妾身父亲负责,伯哥要是喜欢,让父亲再想办法弄一些来。”

裴旻受了秋波,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道:“那就替我谢过令尊了……”

他先到了谢,然后若有所指的问道:“这受了礼,当还礼才是。你们家中可有什么男丁,我凉州正缺人手,若有可造之材,可以举荐给我,我带去凉州培养。”心中却想着一但杨国忠到了凉州,能活着出凉,他不叫裴旻,改叫非衣日文。

裴杨氏正想说自己的丈夫,话到了嘴里,却又改口了:“妾身家中皆是姐妹,并无男丁。这伯哥是我裴家的骄傲,孝敬伯哥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礼太见外了。”

裴杨氏也算是家学渊源深厚,自幼习得琴棋书画,算得上是小才女,固然性情放荡,才智心思却不小。

裴杨氏这些天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得偿所愿,献身成功。

经过一番思量,却发现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横在她的面前。

这个问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

这个时代风气开放,依然有着道德底线。

可以娶寡妇,但是不能跟有夫之妇混在一起。

***女是道德大忌,裴旻是一代文宗,一但事情坐实,与他的名声伤害太大。

裴杨氏想到这点,也察觉事情并非她自己想的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干柴烈火,烧在一处。

裴旻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他不缺女人,不可能用自己的名望未来图一时爽快。

所以,裴冠越得器重,地位越高,裴杨氏反而越不能得偿所愿,果断不说了。

裴杨氏带着几分深意的瞄了自己懦弱的丈夫一眼,心道:“要是他不在就好了。”

裴旻有些遗憾。

因为杨玉环对杨国忠太好,裴旻固然是学历史的,有些细节也想不起来了。在他记忆里,杨国忠、杨玉环是兄妹关系,也混淆的以为是亲兄妹,现在听裴杨氏说起来,这才知道原来杨国忠并非是杨玉环的亲哥哥,而是族兄。

也难怪杨玄琰生了九个,原来是想要一个儿子。

现在想想杨玄琰也够悲剧的,生了九个,九个女儿,这个几率不亚于中彩票了。

裴旻有些不死心,加问了一句:“那就没有族兄嘛?”

裴杨氏怔了怔道:“倒是有一个族兄,叫杨钊。”

裴旻眼睛一亮,心道:“是他了!”

杨钊是杨国忠之前的名字,国忠二字是天宝九载,杨钊为表忠臣,请求李隆基赐名,才有杨国忠这个名字,就如王忠嗣一样。

只是王忠嗣是名副其实,而杨国忠,呵呵……

“他现在在哪?我也可以提拔嘛!”裴旻装作毫不在意的说着。

裴杨氏带着几分鄙夷道:“妾身也不知这位族兄在哪里鬼混,伯哥是我裴家的骄傲,妾身敬仰不及。不敢坑骗伯哥,我那族兄除了有一张俊俏的样貌,放荡无行,嗜酒好赌,一无是处,就别在意他了。”

杨国忠是昔年张易之、张宗昌之甥,相貌确实是当世一流。

裴旻见裴杨氏这般鄙夷杨国忠,也知她并无杨钊的消息,不免有些失望。

正想着下逐客令,裴旻却得到了公孙曦求见的消息。

裴旻顿觉意外,自那日以后,这丫头一直躲着他,现在怎么送上门来了?

借坡下驴,裴旻道:“我这里还有事,就不留二位了,多谢你们夫妇的好茶。”

裴杨氏心底暗恨,即便不能立刻得偿所愿,也想借机往往暧昧,待时机成熟……

这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裴旻送裴冠、裴杨氏离去,顺便迎接公孙曦。

要是在长安,公孙曦是有直接进屋去后院见裴母、娇陈的权力的。

但是现在是洛阳,裴旻居住的府邸是借助豪商空置的屋舍,府中的所有下人都是豪商留下来的。

他们哪里认识公孙曦,将她阻挡在了屋外。

这还没到大门,就听公孙曦叫囔的声音:“姊夫,姊夫!”

裴旻更是意外,公孙曦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呢,远远应道:“让她进来……你怎么来了!”

“去了一趟颍州,顺路就来看姊夫了!”公孙曦轻快的向这边走着。

裴旻笑道:“这是我徒弟公孙曦,也是我未过门夫人的妹妹,旻就不送到门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着几分幸福的笑容。

裴杨氏瞧的极为刺眼,心底莫名的有着几分妒意。她并未见过公孙曦,却也听过公孙幽、公孙曦的名号,心底忍不住念道:“不过是贱业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孙曦快步走着,与裴杨氏交错的时候,小半截的身子与之轻轻一撞,轻声说了一句话:“狐狸精,离我姊夫远点。”

她这一撞,用上了点点的暗劲。

裴杨氏只觉得跟墙撞了一样,身子晃了晃,有些吃痛,心底生怒,却无处发泄,咬着牙离开了府邸。

“你呀!”

裴旻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习惯性的来到近处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有什么意思?”

公孙曦脸色突然腾的一下红了,明显想起了那夜的事情,强忍着些许不安,道:“她,她不是好人!”

对于裴旻,公孙曦是百分百的相信的。

但是对于裴杨氏,却充满了怀疑。

在她眼中自己的这个师傅、姊夫是最出色的,最好的,天底下没人能够比得上。

有人打他的主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暗自调查了裴杨氏,登时发现裴杨氏有许多问题。

裴杨氏生性放荡,很会利用自己的美色,经常欲语还休的与人玩暧昧,利用自己的美色,给人卡卡油,以半卖半送的形式买漂亮的衣服首饰以及胭脂水粉,风评很是不好,实打实的狐狸精。

公孙曦确定了这些消息,哪里放心的下,自我催眠是为了姐姐,鼓起勇气找上门了。

“我知道的!”

裴旻笑着眨了眨眼,道:“她跟你们姐妹比起来,那就是天鹅跟田地里的土老鼠,你觉得我会看的上她嘛?”

公孙曦认真的点头道:“也对哦,就拿狐狸精的模样,哪里比得上我们姐妹……咦!”她半晌反应过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原本就羞羞的脸蛋,都要滴出血来了,心底却有着小小的欢喜。

**********

“混蛋!”

裴杨氏回到家中,气得将自己最爱的铜镜都丢了出去。

想着公孙曦的话,裴杨氏牙痒痒的,想着公孙曦那英姿飒爽的样貌,忍不住心道:“乳臭未干的小贱人凭什么跟姑奶奶斗……”

她心底想着,却又有一些不自信了。

裴旻身旁的女人太多了,才貌双全的京师第一名伶娇陈,还有剑仙子公孙大娘,仅是这个风风火火一开始就宣誓主权的公孙二娘,但论相貌就不逊于她。

而且她看得出来,这位公孙曦可不是单纯的为姐姐而来的。

对方买一送一,这怎么比?

怎么办?

裴杨氏不想放弃,但是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内忧外患。

“三姊!三姊……”

一个小丫头迈着轻快的脚步冲进了里屋房间。

“是小妹啊!”裴杨氏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没有多少心情搭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却不懂的什么是察言观色,高兴的抱着裴杨氏的大腿,娇笑道:“三姊三姊,陪我玩!”她天真无邪的仰着脑袋。

裴杨氏低头一瞧,不免一愣,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十足的美人胚子,想着裴旻似乎有些小禽兽,眼睛越来越亮。

小贱人能买一送一,老娘为什么不能!

第一百零七章 勾搭未来的女神(二合一)

洛阳积善坊,五王宅。

裴旻与宁王李宪、岐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在宁王府中一并吃喝。

此次封禅之行,还未开始,裴旻自身以获得了极大的好处。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京中的关系大多都是原来在担任御史中丞、兵部侍郎时打下的基础。

诸多新晋文武大臣,裴旻有好些不认得。

现今因为《梅花三弄》结识了宁王李宪这位李隆基最敬重的大哥,又凭借文宗的身份与封禅使未来的首相张说打好了关系,结识了聚拢在张说身旁的人才班底,巩固了自己的人脉。

李宪得到《梅花三弄》如获至宝,不住研究练习,每有新的感悟,都会请自己的几位兄弟与裴旻品鉴。

裴旻对于《梅花三弄》已经听了十数遍有余,但是这种经典的纯音乐,每一次听都能给他特别的感受,百听不厌。

“无愧是先辈毕生心得,这《梅花三弄》在下研究了三月,至今亦不敢说完全参透。果然,与先贤笛圣相比,宪远是不及。”李宪一脸神往,似在追忆当年桓伊风采。

李隆业用着小拇指掏着耳朵,道:“这曲子很好听啊!好听就行了,追究细节作甚?”

李家五兄弟,四个都精于音乐,唯独这个老五最是荒唐,独好女色,对于音律一窍不通。

不过即便是不喜音乐,依然能够听出好听的感觉。

只是细节感悟,没有那么深。

李隆范打趣道:“跟五郎说这个,就是对牛弹琴,大哥就不应该叫五郎来。”

李隆业哼道:“我才不是为你们来的呢,我是来找静远玩的。听说洛阳有一名伶,叫水明,静远可有兴趣?”

裴旻正想开口。

李宪已经先道:“要约你自己约去,别在我府上抢我的贵客。再说静远跟你岂会一样,真要有心,将人请到府中便是,再将我等叫上,何必亲往?”

李隆业一脸悻悻,道:“大哥不懂,这去青楼远比在自己家有味道。”

李隆范道:“有胆子,你就去嘛!”

李隆业独自生着闷气。

李隆业是李家五兄弟中最荒唐的一个,常年流连青楼。但是昔年为杀手谢挟持,射了对方一脸之后,心里有了阴影,不敢再去青楼鬼混了。

但是青楼的感觉滋味是自家中比及不上的,李隆业就想叫着裴旻一起去。

也只有裴旻,才能给他安全感。

很显然李隆业的心思早给人看破了。

李宪、李隆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旻也暗暗发笑,李家这几位兄弟确实有意思,一个个都没有王侯的架势,就跟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尤其是他们兄弟间更是有种血溶于水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像生于帝王家。

若非如此,李隆基未必就弄的过太平公主。

“静远,我这里得到一个好东西,你定会喜欢!”李宪突然让人送上了一物。

裴旻颇感兴趣,李宪显然是还礼。

面对《梅花三弄》这份厚礼,要不不还。要还,礼肯定不轻。

但是《梅花三弄》这样的千古曲谱,可遇不可求,李宪有什么宝贝?

接过下人地上的木盒,裴旻移开木盖,却见盒中躺着一个卷轴,封皮上写着《广陵散》三字。

即便裴旻孤陋寡闻,也从金大侠的《笑傲江湖》里听过《广陵散》这中国十大古曲之一的大名。

裴旻讶然道:“这《广陵散》不是绝于嵇康了,怎么在宁王手中?”他说着,手里却是很老实,迫不及待的收了下来。

李宪笑道:“我也是近来新得,却如世上所说,《广陵散》唯有嵇康知晓琴谱,而且嵇康从不与外人分享,随他一死,广陵绝响。不过有一细节,却是无人在意。当初司马昭杀嵇康之前,兄长嵇喜送来古琴。嵇康临终前,与大庭广众之下弹奏《广陵散》,曲毕长叹‘袁孝尼曾想学《广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却不想今绝于此’。”

“嵇康是竹林七贤之一,临终前诸贤接来相送。其中七贤之首的阮籍凭借超凡的记忆,将《广陵散》拓写下来。只是阮籍担心有失,不愿得罪司马昭与钟会,秘而不传。此后这《广陵散》则成了阮家之宝。直到前些日子,在下意外得到。”

“论及琴艺,当今世上无人能出尊夫人之右。这《广陵散》也只有尊夫人有资格获得……只恨不能聆听这千古琴曲。”

说着李宪还是一脸的遗憾。

裴旻道:“有机会再来长安,第一件事就是请宁王来府作客。”

李宪满意道:“那就不枉在下增曲之情了。”

李隆范急切道:“可别将我忘记了,大郎好是偏心,有这宝贝,竟然不让四弟我先睹为快。”

李隆业也凑着热闹道:“也要叫上我,我去喝酒。裴府的酒窖,在整个长安都富有盛名。”

“好!一个不拉!”裴旻巴不得跟他们这几位王爷的关系更近一些,说着将《广陵散》递给了李隆范道:“这宝贝肯定是要用来讨好我夫人的,让我送给岐王定是舍不得。不过给岐王拿去拓印一份,却也未尝不可。”

李隆范怔了怔,方才意外道:“静远好是大方。”

裴旻笑道:“这有什么大方的,其实吧,我虽敬重嵇康才学,却也不齿他行为。这琴曲又不是什么利国利民的科技,私藏着有什么意思。幸亏有阮籍在,不至于此琴曲失传。”

李宪动容道:“言之有理,静远心胸,确实是我辈所不及。”

带着《广陵散》,裴旻满怀欣喜的离开了宁王宅。

他个人对于《广陵散》无爱,但是他知道娇陈一定会万分高兴的。

封禅过后不久,就是娇陈的生日,没有什么比《广陵散》更好,更合适的礼物了。

往回府的道路行去,裴旻远远的见一妇人抱着一个孩子向他这边走来。

裴旻瞧着妇人的模样,忍不住微微扶额,妇人竟然是裴杨氏,心底没由的有些厌恶了。

裴杨氏若是一个寡妇,乃至于离了婚的,裴旻够可能将之视为一次艳遇。

固然裴杨氏却有狐妖之貌,对于男性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是人家是有夫之妇,并且健在。

裴旻并没有曹操的特别爱好,能够克制自己,从一开始就较为反感。

只是因为杨家的存在,裴旻别有用心,这才没有翻脸。

却不想裴杨氏大有穷追不舍的念头,竟然在这大街上堵着自己了,作风实在可耻。

“见过裴国公!”

裴杨氏居然没有叫“伯哥”,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裴国公”,同时表情不在妖冶**,大有圣人模式,除了那对透着风情的桃花眼,表情一边肃然。

即便裴旻心底反感裴杨氏,却也不得不承认,裴杨氏此举给她自己挣回了不少好感。

不管在私下多么风情万种,这大庭广众,还是不落人口舌的。

裴旻点了点头,并未应话,也没有想多呆,拉了拉缰绳,意图继续前行。

裴杨氏拍了拍抱着的小孩,道:“玉娘,快来见过裴国公。”

听到“玉娘”,裴旻本能不由自主的拉住了缰绳,带着几分古怪的停了下来,心中忍不住道:“不会是杨玉环吧?她不是应该在蜀中嘛!”

正想着,那个叫玉娘的小女孩,在裴杨氏的怀中,侧着身子坐着,揉了揉眼睛,嘤嘤啊啊的,显是之前睡着了,鼻子上还挂着一个小气泡。

裴杨氏将小女孩放在地上。

玉娘也清醒了一些,瞪大着眼睛,看着高举马上的裴旻,疑问道:“你就是大英雄裴旻?”

裴旻看着一脸婴儿肥,天真可爱到无法形容的小丫头,忍不住想到了小七,笑道:“是不是大英雄我不知道,但是裴旻确实是我!”

玉娘眨巴着眼睛道:“我听三姊说过你,说你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打吐蕃、打突厥,保护玉娘能够开开心心的玩耍。三姊还说,嫁人就要嫁你这样的大英雄!”

裴旻咳了咳,一脸的无语,不知裴杨氏打什么鬼主意,给小小年纪的玉娘,灌输这种念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裴杨氏竟然有着买一送一的想法。

裴旻思想并不纯洁,却也没有无耻到裴杨氏那个可怕的境界。

为了自荐枕席,无所不用其极。

裴旻翻身下马,发现玉娘的眼睛不是在他这个人身上,而是眼巴巴的看着一片的辛巴。

辛巴浑身金色长毛,论及外型之优美,鲜有马驹能够比及。

在玉娘这个年岁的小丫头心中,很明显裴旻比不上宠物……

“这是?”裴旻望向裴杨氏。

裴杨氏一本正经的介绍道:“这是我九妹玉娘,前些日子从蜀中来到了洛阳。”

确定了小丫头的身份,裴旻大感有趣,凭着哄小七小八的经验,柔声道:“想骑嘛!”

“想,我想!”玉娘兴奋的抓着裴杨氏的裤腿,一阵的摇晃,可怜兮兮的征求她的同意。

裴杨氏见裴旻果然如她想的一样,对玉娘兴趣极大,笑道:“这是你伯哥的坐骑,只要伯哥同意,自是随意。”

玉娘又看向了裴旻。

裴旻笑了笑,突然抱起玉娘,将她放上了马背。

玉娘开始有些惊惧,忍不住叫呼起来,待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辛巴的马背,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独自高兴了一阵,玉娘想要去摸那鬃毛,伸了伸手,却有些胆怯,又缩了回去。

“别怕!有我在,辛巴,不会伤人!”

良驹有良驹的脾性,辛巴相比温顺的小栗毛更加的性烈,会攻击生人,不让生人骑乘。但有裴旻这主人在侧,却也如小猫一般的温顺。

玉娘对上裴旻鼓励的眼神,大胆的伸手轻摸着鬃毛,嘴里露出了咯咯咯的笑声,悦耳至极

“想不想跑一圈?”

裴旻笑着问道。

玉娘回答的很是利索:“想!”

裴旻直接翻身上马,将玉娘轻抱着,“驾”的一声,远远的去了。

裴杨氏有些傻眼,看着裴旻远去的身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娘让玉儿比下去了?”

她并不确定裴旻真的有那特殊的癖好,只是公孙曦的出现,让她有了很深的危机感。

对方青春靓丽,还买一送一。

自己这里胜算实在不高,尤其是自己的丈夫,现在还活的好好地,胜算更低了。

叫着玉娘充当场面其实就是破罐子破摔,求个万一。

真要有这个万一,也能增加一些胜算。

但是她一直觉得就算是买一送一,送的也是玉娘,自己才是主角……

然而裴杨氏却发现,裴旻今天的注意力一直在玉娘身上,好像玉儿远比她有吸引力。

裴旻围着街坊绕了一圈,玉娘小脸儿激动的通红,便如红红苹果一样,让人有忍不住亲上一口的冲动。

再次来到裴杨氏身侧,裴旻下了马,将玉娘抱着,笑道:“伯哥送你一样东西!”

他摸了摸身上,却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相赠,玉佩什么的太过贵重,小姑娘也送不出手,看着辛巴一身漂亮的毛发,从马囊里取出了一撮马毛。

裴旻每日都要给辛巴刷毛,掉下来的鬃毛他都留着。

如辛巴这样的良驹,鬃毛有很多用处的。

裴旻凭借脑中的记忆,随手做了一个结,道:“你我有缘,这个就送你了,别小看它。有事拿着它来凉州找我,只要不是天大的事情,我抗不了,一切好说。”

玉娘笑嘻嘻的伸手接过,金灿灿的毛结很吸引人。小丫头很高兴,双手搂着裴旻的颈脖,给他了一个亲亲,以表感谢。

裴杨氏眼睛都直了,带着几分贪婪的看着那毛结。

她知道这毛结的价值,就裴旻的身份地位,他抗不下的事情,真不多。

裴旻担心裴杨氏作怪,又说道:“记得,要你自己来才做的数!”

说着,将玉娘交给了裴杨氏,道别离去了。

知道裴旻的身影消失,裴杨氏才回过神来,再一次肯定自己给玉娘比下去了,不免悲从心来,一个丫头片子,不能吃不能干,有什么好的。

裴旻却颇为兴奋,他记得历史上杨玉环是因为父亲犯事,这才寄养于洛阳叔父家,从而成为寿王妃,然后杨贵妃!

而今有了这个毛结,未来杨父犯事,小丫头就会来凉州,命运就不一样喽。

第一百零八章 视钱财如粪土

裴旻回到了府上,下令门卫,挂起了避客牌,以处理封禅之事为由,不在见客。

裴杨氏固然美艳,但是她的放荡,实在不是裴旻的菜。

裴旻习惯了古代的帽子,却也不想拣一个原谅帽戴戴。

至于杨玉娘这个未来的第一美人,人家还是幼女,萝莉都算不上,裴旻目前压根就没有那个心思。

实是裴杨氏以己度人,以为所有人皆如他一般,才有各种瞎想。

接触裴杨氏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与李家相爱相杀多年的杨家人。

而今通过裴杨氏与杨玉环结了一个善缘,亦差不多了。

毕竟杨国忠不是李林甫、安禄山之辈。

李林甫心思鬼谋,有翻云覆雨之能,而安禄山果敢狠辣,仗义轻财,身怀狐狼之性,他们不论善恶,能够成功在历史留下厚重一笔,那是自身能力所致。

但杨国忠就是一庸才,确切的说是有小聪明的平凡人。

当一个小官吏或许绰绰有余,可一但身负重任,将会丑态百出。

没本事治理国家,导致关中大旱。事情发生,不想办法救灾,反而说灾害没影响,无视百姓生死。

三次征伐南诏,致使大唐损兵二十万,还舔着脸说大捷……

如此种种,可谓罄竹难书。

就杨国忠,没有杨玉环的裙带关系,他根本没有本事出人头地。

故而对于杨国忠,裴旻是关注,却也没有慎重以对,不像李林甫那样,死死的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当初李林甫若是没有选择更裴旻走,裴旻百分百不会放任李林甫在长安的。

现在估计,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孰轻孰重,裴旻心底明白。

“却不知,另一个主角现在在哪?”

裴旻低声自语着,一个个的反面人物相继登场,安禄山这个胖子也应该要露头角了吧。

卢龙塞。

卢龙塞位于迁西县与宽城县接壤处,是燕山山脉东段的隘口。

依山修筑,三道城墙构成一个“日”字形的防御体系。外围主城墙高五丈,宽三丈,长一百丈,由石块从里到外整体码堆而成,中心竖有一两丈高城楼……

一个精神抖擞的大胖子腰间别着五颗血淋淋的脑袋,纵马弛进了寨内,在他身后是一支凶煞的劲旅。

他们完全没有阵型可言,但是每一个人,身上都至少挂着三个以上的首级,表情乖张,如狼似虎。

卢龙塞里的兵士一个个的放声高呼:“少将军凯旋回来了,少将军凯旋回来了!”

少将军志得意满的对着四周挥了挥手,高声道:“兄弟们,今天收获不错!抢了不少的东西……”他说着,从马背上取过一个大袋囊,道:“这是赏给你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肥大的手,伸进袋囊中抓起一把,对着兵士甩了出去。

各种通宝银钱,其中还不乏金银饰物,一并甩了出去。

周边的兵士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先后拼抢,高呼着:“少将军威武,少将军万岁……”

带着畅快的大笑,大胖子策马来到了自己的屋子,道:“李猪儿,本将军回来了!”

瘦小的李猪儿跑着来到了近处,弯着腰到了马侧。

大胖子踩着李猪儿的背,下了战马,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屋舍。

李猪儿屁颠屁颠的跟着身后,帮着大胖子卸去身上的重甲。

大胖子往胡床上一趟,将手中剩余的一点点的财物向李猪儿丢了过去道:“这些是给你的!累死老子了,我睡会儿,你安排做饭去。我要吃牛肉,想办法给我弄来!”

他说着大大的打了一个“哈啊”,直接在胡床上闭上了眼睛。

李猪儿悄悄的看了一眼袋囊中剩余的钱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暾欲谷大步走进了屋子。

李猪儿将袋囊藏在身后。

暾欲谷视若无睹,看着即将睡去的大胖子道:“少将军,少将军!”

大胖子正是当初天可汗大道附近的轧荦山。

轧荦山正欲大怒,却见吵醒自己的是暾欲谷,忙变了嘴脸,咧嘴笑道:“先生怎么来了?”

暾欲谷道:“刚刚大帅传来消息,说是长安来了一位叫牛仙童的太监,是奉命来检阅军队的,要来咱们这卢龙塞。大帅特别传令,让少将军好生接待,不可怠慢了他。”

轧荦山霍然而起,来回走了两步,搓着粗大的手指道:“先生,你说那牛仙童喜欢什么?”

暾欲谷幽然道:“不外乎财权,我们给不了权,只能从财富上满足。”

轧荦山眼珠子转了转,对着李猪儿勾了勾手指。

李猪儿心疼的将袋囊递给了轧荦山。

轧荦山一把抢过袋囊,一脚踹了过去,喝道:“有我吃的,就饿不死你。别这么小气,去,将我赏给你的所有钱物通宝都拿出来……”

李猪儿不敢犹疑,转身便去。

“等等!”

轧荦山突然叫住了他,道:“将我屋外的战马拉出去卖了,还有这屋子里你看有什么值钱的,都拿出去变卖,换成钱来孝敬牛仙童大爷!”

李猪儿苦着脸道:“大哥,有必要这样嘛?你的战马可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轧荦山就瞪眼怼了回去,道:“你懂个屁!长安的繁华,你小子又不是没亲眼见过,跟他们国都人相比,咱们这些就是田舍汉,没见识的下等人。天晓得他们的胃口有多大,万一伺候不好,我们都得玩蛋……索性,别管他娘的有多大胃口,咱们有多少就给多少。哪怕是砸锅卖铁自己喝粥,也要将牛仙童这位大爷伺候好了!”

他说着望向暾欲谷道:“先生,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暾欲谷看着面前的大胖子,笑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要牛仙童高兴,就不怕撒出去的钱财回不来。”

他表情带着几分深沉,看不出喜怒,但心底早已翻起滔天巨浪。

他知道自己是遇到宝了。

当初跟轧荦山做交易的时候,纯粹是命悬一线,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心思。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这个轧荦山比他当初所想的更加厉害,成长的速度更为可怕。

一个惜财如命之人,短短时间内变得,视金钱如粪土,将金钱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这种人怎么可能不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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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三百重甲精骑

就在裴旻高挂避客牌,在府中传授小姨子剑法,指点公孙曦剑术的时候。

高力士突然找上了门,说是李隆基召见。

裴旻也没多少在意,以为李隆基是单纯的找他喝酒嬉戏。

李隆基本就是一个官富二代,纨绔子弟。

就算当了皇帝,身旁依旧聚集这一群酒肉臣子。

王毛仲、姜皎、李令问、王守一、李守德这些人都是这类性质的。

裴旻是直臣,李隆基不经常请他参加这类性质的聚会,但偶尔还是会邀请他聚一聚的。

这行至途中,却听高力士道:“国公,陛下可有些不高兴。”

裴旻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高力士叹道:“陛下对于此次封禅,特别重视,国公应该清楚。”

裴旻点头道:“这是自然,封禅是国之大事。何况这次封禅,陛下还邀请了常驻我长安的诸国使者,关乎大唐颜面。国家颜面,本就是战略资本,值得为之付出一切。”

高力士苦口婆心道:“既然国公明白轻重,为何还如此清闲?一天到晚闲赋在家?要知道当初王毛仲负责此任,可是日夜操劳,夜不归宿,上下奔波,人都瘦了一圈呢!”

裴旻怔了怔,张口无言,半晌才道:“这点我还真比不上王毛仲这般会做样子。”

高力士听了莞尔一笑。

裴旻知高力士与之关系友善,是好心提醒,说道:“高公公放心,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封禅的安排,我在长安已经布置妥当,根本无需操心。等会见到陛下,我自会说明一切。”

李隆基本性就是好大喜功,此次封禅听了裴旻的劝说,一切从简。

但是就如裴旻说的,封禅固然是劳民伤财,但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从政治立场而言,封禅意欲着大唐天下一心,有莫大的安民效果。

同时也向四夷宣誓强大,张扬国威。

就如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一样,谁敢说封狼居胥没有意义?

这封禅之日,越来越近,李隆基自然有些紧张。

裴旻无所事事的在家嬉戏,让李隆基有着小小的不快,都什么时候了,箭在弦上,怎么还跟无所事事一样,实在忍不住将裴旻叫道了上阳宫。

裴旻还是第一次来上阳宫,忍不住惊叹上阳宫的富丽堂皇。

比之长安皇城,洛阳的上阳宫居然要更胜一筹。

“无怪当年韦机会遭狄阁老弹劾,换做是我,也会忍不住参上一本。”

裴旻说的是当年的一桩旧事。

当初高宗李治命司农卿兼将作监韦弘机建造上阳宫,上阳宫完工之后。

侍御史狄仁杰不满前线将士浴血厮杀,而韦弘机在后方却如此铺张,直接一封弹劾奏章递到了李治的面前,将韦弘机罢了官。

深入麟趾院,李隆基见裴旻到来,忍不住道:“静远好事清闲,封禅安排如何了?莫要忘记,你可是封禅副使,仅次于张说这个封禅使。”

裴旻拍着胸口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见裴旻自信满满,李隆基也放心了,随口道:“那陇右军什么时候到?现在可是一点动静也没呢!”

裴旻想也不想道:“一月二十九日夜!大约三更天左右,他们会到洛阳以西的军营驻扎。”

李隆基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道:“静远可知朕什么时候动身?”

裴旻道:“二月一日!”

李隆基道:“朕二月一日走,陇右军一月二十九日夜至,一点准备的时间也没有?”

裴旻再次拍着胸口道:“陛下放心,臣不敢以陛下的安危开玩笑。既然臣接下了护卫陛下的职责,一定会确保万无一失,不丢陛下颜面。臣不是王毛仲,从不干虚的,保证不丢我大唐颜面。”

听裴旻如此说,李隆基心底稍安。

开元十一年,二月一日!

是李隆基正式启程赶往泰山之日。

上阳宫外,李隆基的御辇已经准备就绪!

在太子、文武百官的恭送下,与同行的皇亲国戚,各国使者一并往东门行去。

上阳宫宫门缓缓而开!

坐在御辇里的李隆基心情有些激荡,知道未来的史书中对于今日之事,必然大书特书。

只是!

想着王毛仲的安排,再想想裴旻,心底实在有些不靠谱。

他记得当初李隆基王毛仲安排了三万护卫,前仆后继。

而裴旻只用用三百,就算加上三千陈玄礼的龙武军,也不够一个零头!

固然他知道裴旻的本事与王毛仲不能同日而语,可是三百与三万,这差别不要太大。

而且一点训练装备都没有,扣着封禅的时间赶到的。

李隆基就算对裴旻在如何有信心,在这关键当头,依旧忍不住提心吊胆的。

“拜见陛下!”

突然李隆基听到一阵高耸入云的参拜声,好似千人呼喝。

御辇停稳,李隆基仰首走出辇车,却见上阳宫前三百兵士整然有序的单膝跪地拜见。

他们一个个身着漆黑的盔甲,盔甲几乎全身覆盖,只露脑袋,头盔在他们左手腕持拿着,右手拄着重枪,腰间还佩着马刀。

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侧,皆有一匹漆黑如墨的军马。

与人一般,军马全身上下也为战甲覆盖,只露两个斜长的眼睛。

他们三百零一人,三百零一匹马,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动不动的跪着。

初生的朝阳斜照在他们的身上,黑色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周身呈现出一种火焰外沿般的金黄光芒。

李隆基神色颇为动容,裴旻找给他汇报过,要组建重甲骑兵的事情。

对于裴旻的要求,他向来不会拒绝,应允了此事,同时还下令兵部将裴旻从吐蕃那里缴获的重甲骑的铠甲重新修缮打磨,发放给陇右军。

却不想他真的组建成功了。

看着一个个兵士刚毅的表情,看着他们身上那股久经战阵的气势,李隆基心底忍不住道:“这就是我大唐的雄狮劲旅!”

“诸位平身!”

“谢陛下!”

所有兵士同时起身,居然整齐划一,没有一人过快或是过慢。

四周传来了阵阵惊呼之声。

他们只是小小的惊叹,但是这四周聚集了千八百人,每一人的惊叹汇聚起来,不亚于高声呼喝。

李隆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裴旻有如此底气,意气风发的道:“出发!”

第一百一十章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二合一)

仆固怀恩授命之后一挥手,三百甲士一并上马,他们以锥形阵势将李隆基的御辇围在了中间,陈玄礼率领的龙武军位于气候,徐徐出了上阳宫。

裴旻则骑着辛巴,位于御辇的右侧跟着一并行走。

看着仆固怀恩麾下的骑兵表现,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位来至于铁勒的名将,已经展现出了自身的练兵水平。

三百重甲骑兵当先开路,每走一步,身上的衣甲的摩擦声与马蹄踏地的重响,便如打鼓一般,声势十足。

在御辇里的李隆基与文武百官见这一幕,无不是暗自惊叹震撼。

重甲骑兵也只有贞观时期才拥有过,李治朝的前期有贞观朝遗留下来的,但很快就消失在历史的潮流了。

至于武周朝,肯定退步的连骑兵都无马可骑,需要用骡马代替。

现在唐朝竟然拥有一支如此气势的重甲骑兵,让他们所有人腰杆子都不由自主的直了一些。

以至于个别文臣眼睛都红了,暗自嘀咕,他们掌控的南衙禁军都找不出一支像样的重甲骑兵,裴旻一个外臣,一个边帅,竟然拥有比中央更强悍的军士,不免暗自议论。

听着这些议论的宋璟、张说立刻就制止了这种可笑的言论。

他们知道禁军之弱,根本不就在装备,而是在人在将。

募兵制推行之初,所有勇悍兵卒皆补充禁军所需,所有精炼铠甲,皆以禁军为先!

神策军吃的都是中央军剩下的,结果呢?

神策军神威赫赫,镇边第一军的威名暴于南北。

而现在的中央军?

不提也罢!

大唐缺马嘛?

不缺!

渭南军马场稳如泰山,河西九曲军马场已经驯养了十三万匹战马,加上凉州军马场,朔方军马场,燕云军马场……

现在的大唐固然比不上贞观朝拥有可怕的七十五万军马,却也有三十万之数。

朝廷财政目前亦无压力,甲骑具装拿得出来。

组建重骑兵,又有何难?

只是花费了心力财力,养一支美名为重甲骑兵,却上不了战场的花架子,又有何用?

王毛仲、陈玄礼之流,无能中庸,但是他们文官论及军事水平,真的就比他们强?

文人并非不能领兵,但是真正如狄仁杰这样既能领兵治军,又能治国安邦的文人,又有几个?

宋璟、张说对此早已看透,中央军的治理在于治将,而不是治兵。

将不治,给再多的装备军饷,一样无济于事。

因羡慕裴旻握有的力量,而削弱大唐边防,是最愚蠢的事情。

个别有异议的文臣,见宋璟、张说同时表态,一个个都不敢再说。

至于李隆基全无这个顾虑。

心大,是他最大的优点与短处。

在他眼里,边军也是大唐的军队,也是他李隆基的部下,跟中央禁军的性质是完全一样的。

无分彼此!

他敢给裴旻这个权力,除了对裴旻有足够的信心以外,自是因为他还怀有足够的自信,自信自己能够镇的住裴旻。

就如历史上他一直相信自己能够震慑住安禄山一样。

有他在,安禄山就不敢有异心。

谜一样的自信!

“静远!”

李隆基拉开了车帘,笑盈盈的道:“无怪你有如此底气,这三百身披甲骑具装的骑兵,当真是威风了得。”

裴旻了解这位李家三郎的脾性,也不谦虚道:“这些兵士都是臣为陛下训练的悍勇之士,让他们在战场上冲击十倍于己的都不眨眼。护卫陛下这等荣耀之事,他们一个个的都与有荣焉,士气高涨,三百足可匹敌三千。”

反正拍马屁不犯法,裴旻也专挑好听的说。

其实是陇右军训练有素。

裴旻从不吝啬军事演习。

很多人以为军事演习是作秀,但是在没有仗打的情况下,演习是唯一能够大幅度提升作战经验的方法。

或许十次演习比不上一次实战,但经历过十次演习的兵士,在战场上的表现,绝对要比存新兵蛋子强上不少。

何况仆固怀恩的这支重骑兵是上过战场,经受过生与死的考验。

而且裴旻选的是重骑兵里最精锐的三百人。

这样的劲旅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投入战斗,让他们装装逼,耍耍威风,保护一个几乎不可能遇袭的人,实在是太轻松了。

与仆固怀恩而言,根本算不上考验。

反倒是裴旻让他们练习夜间行军,从陇右到洛阳,昼伏夜行,同时不得伤民扰民难度更大一些。

李隆基听了很是满意,道:“这个领头的将军叫什么?昨天我去军营巡视了番,发现静远治军,有周亚夫之风。那位将军,给了朕很深的印象。当时所有兵士都睡去了,他一个人在营地里研读兵书,很是认真。朕不想吵着那些睡着的兵士,也没有进去。”

裴旻道:“他叫仆固怀恩,确实是一员非常可靠的悍将,骁勇忠义,对我大唐忠心耿耿。虽是铁勒人,但论及忠心,不亚于贞观时期的契苾何力大将军。”

李隆基不住的点头道:“只要是真心效力我大唐,都是我大唐将军,哪有铁勒不铁勒之分。回头替朕好好嘉奖他……”

“是!”裴旻响起仆固怀恩历史上的命运,想着要是仆固怀恩遇到的是李隆基,绝对不会上演那样的悲剧。

李隆基道:“还有,为了不扰民,静远也未免太苛刻了!让将士昼伏夜行,还给他们规定时间,有些不近人情啊!看着一个个大白天鼾声如雷的将士,朕都心疼他们。”

裴旻道:“臣也是顺便考验他们夜行的本事,就如与突厥一战的横穿沙漠。征战之事,瞬息万变,终有深夜行军的时候。要是他们没有这个本事,就有可能受制于敌,甚至把握不住稍纵即逝的战机。作战这方面,将帅兵是相辅相成的,帅统筹全局,负责拟定战略,研究作战计划。将则是实行作战计划,根据战局的变故而调整作战计划,而兵士是最后的参与者。他们越强,将帅的底气就越足,手段也就越多。”

“不怕实话跟陛下说,很多人吹嘘臣用兵天马行空,其实跟臣没有半分关系,都是这些兵卒的功劳。是他们拥有超凡的能力,臣才敢出那样的计策。”

李隆基政治用人手段过硬,但对于军事,那就是一个二傻子,历史上就给杨国忠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裴旻说的头头是道,他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也听明白了关键,笑道:“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在夸自己会练兵?”

裴旻“嘿嘿”一笑道:“让陛下看穿了,臣也就这点本事。”

李隆基道:“你的能耐,朕岂能不知,有你在,朕西北方无忧,睡觉都睡得踏实!”

一路东行去,这封禅的队伍想要完全不扰民是不可能的。

裴旻采用的是错峰用道以及分流用路的方法。

其实也就是仿照了后世的红绿灯,不强行封堵官道,而是一段段的空开官道,

让李隆基一行经过的时候,无任何人威胁足矣。

这样能够最大限度的不干涉百姓的正常生活,还护卫住了李隆基的安全。

一路畅通无阻,花费了二十一日。

李隆基站在泰山脚下,眺望高耸入云的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对左右的文武带着几分感慨的道:“朕这一次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他说的自然是裴旻一路上的安排。

相比王毛仲的声势浩大,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为了充场面,王毛仲不惜一切的拉拢江湖人;为了护卫安全,动用三万兵士,一路上还坚壁清野……

而裴旻游玩睡觉,跟已婚妇女聊聊天,陪四岁幼女游街,同小姨子练剑,实在不要太轻松。

这差距不言而喻,但是结果却是天囊之别。

无所事事的裴旻,将事情干的甩王毛仲好几条街。

张说附和道:“真正的能人是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处理,而愚昧之徒却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处理,将自己绕晕了。这一点裴公确实是我等楷模,值得臣等学习。”

封禅的仪式很繁杂,但这些都是李隆基跟张说、王晙的事情。

李隆基是首献,张说负责亚献而王晙负责终献。

本来终献是留给裴旻的,但是裴旻再次拒绝了。

亚献他都不稀罕,何况是终献?

不过他的没有得闲,李隆基特许他佩剑护卫左右,全程陪同相护。

因为登泰山的时候,为了避免惊扰鬼神,是不允许重兵护卫的。

在兵少的情况下,裴旻不在身旁,李隆基缺乏安全感。

天空似乎有些不作美,在封禅的前四日。

二月的天,这齐鲁大地突然下起了大雪。

裴旻察觉了异样,走出了房间,看着天象,根据裴行俭流传下来的阴阳五行、天文历数之法,算着这大雪下的时间。

经过这些年的学习,不敢说有裴行俭那种神乎其神的精准,却也有五六成的把握。

看了半响,发现黑云主要聚集在泰山一代,沉吟半响道:“这大雪至多不过半日,只是泰山上必是雨雪交加。”

翌日一早。

裴旻叫上了仆固怀恩,一并上山去了。

李隆基本来兴高采烈的,也未这一场大雪弄遭了心,一夜无眠,看着周边的皑皑白雪,心情糟透了,他将张说、王晙以及太史令程祎与请到了帐内。

“不知昨夜大雪,对于封禅行程,可受影响?”

张说苦笑道:“泰山山高,只怕山上情况更为严重,为安全起见,最好是延期而行。”

程祎摇头道:“二月二十六日是最佳的时辰,过时不候。等下一个良辰吉日,最近也是三月下旬。与其干等二十余日,不如立刻召集工匠,在封禅吉日到来之前,将道路拓平,在敷上沙土,以供銮驾行走。”

张说微微皱眉,想要劝说,想了想又闭口不言。

离封禅之期,只有四日,想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道路拓平,敷上沙土,唯一之法就是动用近处所有的百姓,所用沙土也就就近获取。

如此一来,无可避免,空耗劳力,而且毁坏地方植被。

但是不如此干,干等一月,所耗费的财物以及耽误的军政,也是不可估算的数字。

两厢盘算起来,还是前者损失轻一些。

李隆基心中封禅事情最大,而且他也不放心让洛阳的太子监国太久,一挥手道:“就依太史令的主意去办。”

张说领命而去。

李隆基心情烦闷,想叫裴旻聊天,却得知裴旻不在营地,将李宪、李隆范、李隆业请到帐中细谈。

直到午后,李隆基才得到裴旻求见的消息。

见裴旻一脸兴奋的入内,李隆基好奇问道:“静远,你这是去哪了?大半日不见你人,这般高兴。”

裴旻笑道:“臣一大早就上了一探泰山大观峰,心情有些激动。陛下不知,臣终于体会到这泰山为何是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了。”

“为何?”李隆基听裴旻一大早就上了泰山大观峰,心底只有说不出的感动。

裴旻笑道:“臣没来过泰山,只是从书上知道。泰山之美在于壮丽,山地高峻,河流短急。从岱顶至山麓,泉溪争流,山高水长,加上山泉密布,河溪纵横,可谓气势雄伟磅礴。这一切都是书中所言,臣向来神往。昨夜大雪,白雪覆盖山林,臣忍不住先陛下一步上山游玩,一路攀山而行,所见所闻,无言形容。千言万语唯有一诗可表。”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李隆基听着这诗,霍然起身,胸中也为这首诗中蕴含的豪气所震撼。

李宪用劲的拍手道:“好一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静远太不够朋友了,这等美景,竟然不叫上我们。”

裴旻摸了摸鼻子笑道:“山上路滑,旻是习武之人,脚步轻快,登泰山如履平地。宁王,身娇肉贵的,这只怕受不住。”

李宪带着几分不悦的看着李隆基笑道:“三郎,看来我们兄弟是给小觑了。”

李隆基起身道:“想当年朕走马猎鹰,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泰山何足挂齿!四日之后,朕与静远一并徒步上山,一举两得,不枉来这一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泰山一梦(二合一)

“陛下有如此豪情,臣自当舍命相陪!”

裴旻作揖应道。

李隆基心性极高,有汉武太宗的野望,最喜欢大气魄大手笔。

《望岳》一诗,不但写景,还写人。

描述了泰山雄伟磅礴的景象,赞美泰山的神奇秀丽之余,还表达了诗人不怕困难、敢攀顶峰、俯视一切的雄心和气概,以及卓然独立、兼济天下的豪情壮志。

这种诗句,最能引起李隆基的心声,与他生出共鸣。

“拿纸笔来!”李隆基叫呼一声,说道:“静远快将这诗写下,朕要挂在书房里。”

裴旻见李隆基如此慎重以待,也知杜甫这首诗的魅力,感染了李隆基。

对于那还未谋面,能与李白齐名的诗圣充满了敬意。

以一首诗,换泰山附近的上万百姓的安宁,还是值得的。

裴旻也不吝啬自己的笔墨,以自己的最佳状态书写,以不负杜甫这千古佳作。

“《望岳》,好诗名。全诗以“望”统摄全篇,句句写望岳,但通篇却无一个‘望’字,让人以身临其境眺望,静远的谋篇布局、构思是精妙奇绝,当真天下无双。”

李隆基太钟爱这首诗,又忍不住赞美了一番。

看着退下去的裴旻,李宪慷慨道:“三郎,你有静远这样的臣子,实在是上天的恩赐。”

李隆基笑道:“也是我大唐的恩赐,相比张说、程祎的先见,静远不但考虑了大雪的影响,还亲自不辞劳苦的上山考察,差别可见。”

李隆业道:“不只是如此,静远还摸透了三哥的脾性,不谏而谏。不像那些讨厌的文士,逼得三哥同意他们的提议,将一切交由三哥抉择,静远一定是相信三哥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的。”

李宪道:“君臣相知,莫过于此。”

李隆基格外高兴,叫了一声:“高将军!”

高力士立刻躬身应道:“老奴这就去让张相更改山上方略,徒步上山。”

他根本不需要李隆基如何安排。

又何尝不是主仆相知?

出了李隆基的营帐,裴旻立刻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仆固怀恩已经在帐内等候了。

“我标记的那几点,你记住了?”

仆固怀恩道:“都记下了!”

“好!”裴旻道:“就辛苦你们了,带上二十几人,弄一些沙土,将那些地方稍微修葺一下。”

仆固怀恩在陇右军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合格优秀的军人,毫不犹疑的应诺道:“是!”

仆固怀恩离开不久,裴旻得到了张说求见的消息。

“张公!”裴旻亲自出帐迎接,给足了面子。

两人刚一见面,张说已经深揖到底。

裴旻赶忙上前搀扶。

张说心悦诚服道:“在下这是替这泰山周边所有百姓,谢过裴公。某去做了一番调查,现在正是春耕时节,要是将周边百姓抽调来修路,一来一往,少说也要耽搁曜日。这边一耽搁,他们各自田地的工作将会中断,从而引起各种效应,错过最佳的耕种时间,影响收成。裴公能够劝住陛下徒步上山,与周边百姓实是莫大的喜讯。鲁地儒生都要前来感谢呢,在下将他们拦下了。某知道国公心系天下,所做之事,并非为了那些儒士的道谢,没必要无辜招惹非议。”

裴旻赶忙道谢,张说这一拦,可免去了他不少的麻烦。

张说道:“这徒步上山,更显其诚。只是山路险滑,不能大意。”

裴旻早已考虑妥当,轻声的说道:“张公大可放心,陛下并非娇生惯养,早年还是家喻户晓的纨绔,是走马猎鹰的好手。体魄不逊于常人,我特地上山亲自查询过了,除了个别要地有些困难,其他皆无大碍。我以让人上山特别修葺,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如此甚好!”张说一脸放心,又说道了《望岳》。

作为士林领袖,张说在历史上留下了两百七十余篇文章数词,在这方面也是各种翘楚。

对于《望岳》,那是赞不绝口。

也非要让裴旻写下墨宝,遗留后世珍藏。

裴旻只好轻车熟路的再写了一篇。

张说也投桃报李,送了一篇自己的力作。

裴旻认真的收藏起来,张说固然不是李杜级别的诗人,但身为文宗,他的佳作焉能逊色?

二月二十五日。

李隆基领着张说、王晙、陈玄礼等随行文武以及各国使者,还有一群精选出来的鲁地儒生开始登山。

陈玄礼率领的三千兵士,一路沿途留下,负责守护山道。

仆固怀恩率领的三百兵士则一路护送山顶,负责整个封禅流程的护卫。

一行人在登山途中,不免浏览周边景色。

现在正是春季,万物复苏,但犹有冬天的冰雪。

翠绿的生命力量与洁白未化的山雪,相互辉映,既有冬季的冷峻又有暖春的明艳。

一路沿着阶梯而上,

“松拱一天翠,草生万壑青!”

李隆基也是一脸兴奋,感慨道:“幸亏静远提醒,否则如此美景朕岂不是要错过!”

裴旻笑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呢,继续向前,相信陛下绝不后悔来这一趟。”

李隆基多年呆在宫中,偶尔外出也是周边的避暑山庄,难见泰山这般景色,又加之正处壮年,不禁健步如飞,大步向山攀登而去。

裴旻、高力士健步如飞,紧跟在后。

随行的官员使者、齐鲁儒生也加快了登山的速度。

一行人惭往上走,泰山的景色随着海拔的提升,越来越有特色。

泰山以树水石称雄于世。

这高山之上,树水石是常见之物,但泰山上的树水石却非同一般。

泰山的树,多为松柏,四季常青,而且多生于悬崖绝壁之上,更显其庄严、巍峨、葱郁;泰山的溪水,以细小狭长的瀑布为主,一路走去,皆是湍急的瀑布激流,给人视觉上的震撼。至于山石,古朴、苍劲,其质地坚硬,基调沉稳、凝重、浑厚,更是早在汉朝就名动天下。

以泰山的雄浑庄严,加上山水石的衬托,无怪有人言“登泰山而小天下”。

在这种景色的衬托下,李隆基脚步越走越快。

正如裴旻所预料的一样,李隆基固然比不上李世民这样马背上打天下的皇帝,但以身体而言,比起当年的李治要强上不少。

李治是一个腹黑听话的乖宝宝,而李隆基早年就是一个纨绔的二世祖,走马猎鹰,打马球逛妓院,样样精通。

其中打马球的技术还号称天下第一,曾经率领一群纨绔子弟,五打十,将吐蕃的马球国家队打的落花流水。

固然当了皇帝以后,告别了荒唐的生活。体力什么的难免有些下降,但也绝非是文弱书生可以相比的。

他一人走在前头,除了裴旻、高力士以外,后面的众人们似乎都要带着小跑才能跟得上。

裴旻是习武之人,跋山涉水压根不是问题。

而高力士是太监中的极品,一米九五的身高,比裴旻还要高上许多,身上看不出半点太监的阴柔,反而充满了阳刚之气,爬起山来也全无压力。

“高内侍的体魄让人惊讶!”

裴旻夸赞了一句。

高力士笑道:“跟国公相比,那是逊色多了!”

再往山上行,天空便越发得湛蓝而高远,远远地甚至看见了一匹千尺银练在泰山西溪百丈崖上直飞流直下,耳中也隐隐听得巨大的轰鸣声。

裴旻向后看了一眼,李隆基是爬的痛快,但张说这样上了年岁的人,还有那些负责礼仪的齐鲁大儒,一个个的累得就跟死狗一样。

“陛下,这里可以安营,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用些干粮填肚子,再往上赶。反正时间充裕,没有必要一日便登上大观峰。”

大观峰是此次李隆基选择封禅的地方,他并没有选择秦皇汉武的玉皇顶封禅,而是选择在玉皇顶盘路东侧的大观峰。

“朕不累!”李隆基有些气喘,但精神十足。

裴旻笑道:“臣知道您不累,可您也要体谅体谅张相与那些齐鲁儒士是不?”

经过裴旻提醒,李隆基才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一票人呢。

回望一眼,见老远的地方,隐隐有人吃力的向上攀爬,忍不住大笑:“好,朕就等等他们。”

高力士勤快的拿出了干粮跟水。

更别给了李隆基与裴旻,随后而来的是宁王李宪。

至于剩余的李隆范、李隆业,他们一个是废寝忘食的研究音乐,一个成天在脂粉堆里游玩,早就掉队了。

李宪走的不急,合理的调配着体力,虽然落后一些,但比李隆基表现的由要好一些,心不跳气不喘的。

休息了个把时辰,一行人再度上路。

一路游玩,直至黄昏时分。

李隆基走了一天也有些疲累,干吃干粮,口中无味,吩咐道:“寻个方便地段野营,在命人打些野味改善改善伙食。”

裴旻一边让仆固怀恩领着些许兵士去了,一边道:“前面不远就是一间道观,里面的人都撤空了,我们在道馆里歇脚,免得受了寒气。”

裴旻也有几分想一并起狩猎的念头,但是以李隆基的安危为先,他还是选择了寸步不离的跟着。

仆固怀恩本就是铁勒人,擅于跟踪狩猎,兼之泰山上资源丰富,极少有百姓登泰山狩猎。

不一会儿,仆固怀恩兴冲冲地回来了,手里提着的野鸡和兔子,身后诸位兵士也都是各有所获。

只是他们人多势众,警觉性高的野猪、麋鹿、羚羊之类的美味,早已远远的逃离。

泰山山险,天色昏暗,仆固怀恩也不敢深入太远,所猎的都是一些笨家伙。

李隆基兴致极高,自己抢过一根刨洗干净的山鸡,兴致勃勃的烤起来。

见裴旻有些愕然,李隆基颇为得意的笑道:“想不到吧,想当年在潞州的时候,朕天天外出游猎,一去就是三五十天。那个时候,潞州朕最大,父皇、兄长又不在身旁,谁也管不了朕,那个自在。这烧野味的手艺,御厨都未必比得上。不信,我们来比试比试?”

裴旻摇头道:“这个免了!臣这辈子就没下过几次厨房,这双手做出来的食物,可是会要人命的。”

李隆基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朕还以为静远无所不能呢,原来也有难倒你的东西。”

他兴致勃勃地将将两支野鸡串起,放在篝火上开始烧烤起来。

裴旻看得出来,李隆基确实是此道好手,翻滚这树干极为老脸,用着热量最高的篝火尖,均匀的烧着山鸡的每一个部位。

一边烤着,还一边抹着油,洒着佐料。

过了片刻,李隆基用刀子插了肉的松软,欢呼一声:“好了,好了,可以吃了!”

他撕扯下一块大腿,递给了自己最尊敬的兄长道:“大哥,这给你的!”

李宪笑着接过大腿,用力一咬,不禁笑道:“三郎这手艺还没有退步。”

李隆基更是自得,又扯下了一个鸡腿。

这次他没有分给任何人,带着几分肃然的插在了地上,然后将余下的两个鸡翅分别给了李隆范、李隆业。

裴旻、高力士与诸王都知道,这个鸡腿李隆基是留给老二申王李成义的,只是李成义去年病世了。

李隆基取过另外一只鸡,扯下了一个鸡腿,递给了裴旻道:“静远,来这个给你。”

裴旻闻着香味,也觉得饥肠辘辘,不客气的接了过来,道了声谢,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李隆基还真不是吹牛,山鸡烤的是鲜香酥软、焦脆嫩滑,味道极美。

几乎可以与后世相媲美了,要知道后世靠的是纯调料,而这个时代手艺才是关键。

后面一个鸡腿,李隆基给了高力士,两个翅膀分别给了张说、王晙,身子部位,递下去分了。

李隆基与几兄弟情义深厚,直接选择四人住一屋,大被同眠。

裴旻也因此有了空余的房间,直接住在隔壁。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因为他的出现,李隆基并未如历史上那般荒废下去。

与他一如今日,君臣相知,一起同创了一个前无古人的盛世王朝。

当醒来的时候,梦中景象一一浮现,过于美好……

第一百十二章 封禅事了 首相请教(二合一)

过于美好,反而有些不实了!

裴旻摇了摇头,问了一下屋外巡夜的兵士什么时候了,得知是四更天,赶忙起身,做了梳洗,让人叫醒了李隆基。

泰山日出也是一景,来到泰山不看日出是一大损失。

他们所居住的道观附近正好有一个观景台,最适合登高眺望。

经过一夜休息,众人精神恢复以往。

由于上泰山前最好戒斋一顿以示虔诚,一行人也未用膳,只是喝了一些水,不忌讳的暗地里啃几口干粮。

不一会儿准备妥当,往观景台行去。

山道越发得有些崎岖,就算百余火把将周边映照的如同白昼,也不免小心攀登。

裴旻来过一趟,当先领路,顺便为李隆基、李宪、李隆范、李隆业几人护航。

他们一行人赶上观景台,天边正好露出一抹鱼肚白,远方的云彩也略显朦胧的金黄。

“来的正是时候,日出来了!”

李隆基兴致勃勃的走在观景台的前沿,举目眺望。

天边云雾迷绕,笼罩着一层浅蓝色的氤氲。

挺拔的山峰屹立在云端,留下一座座雄浑的背影。

“壮哉!壮哉!”

李隆基惊羡许久,终于出声,带着一脸的震撼。

“是啊!”李宪惊叹道:“此生一游泰山,一观此景,余愿足矣!”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李隆基心情激荡之余,又念起了《望岳》中最有力量的一句,唯有此诗,才配得上此景。

张说与一干随性而来的齐鲁名士在这一刻,一个个的闭口不言。

这美景在前,依照他们的秉性,少不了聚在一起,附庸风雅,吟诗作赋。

但此时此刻,他们便如哑巴一样,闭口不言了。

在《望岳》这珠玉面前,他们又何德何能开口?

作为诗圣杜甫的佳作之一,便是整个唐朝,也没有几首诗,能在气魄上与之相比的。

直至太阳完全跃出了地平线,云霞景象平稳。

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往上山赶去。

一行人在封禅的良辰之前,抵达了大观峰顶。

张说这个封禅使立刻指挥礼部、齐鲁儒士安排必要的仪式。

李隆基也潜心斋戒。

到了良辰吉日,李隆基诚心祭天。

祭天首献最重要的仪式是进献《玉牒文》。

天子天子,皇帝是上天之子,天自然比皇帝大。

这《玉牒文》就如臣子向君王上疏的奏章一样。

是皇帝向昊天上帝,起诉一些事情。

对于《玉牒文》的内容,一般是秘而不宣,秦皇汉武是以自己的长生为主,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生命,干更多的事情。

而李治的封赏是祈求“鸿基永固”,希望大唐江山,千世万代。

李隆基这里更加简单了,他并没有做任何的隐瞒,而是直接公开《玉牒文》的内容。

内容也简单明了,也就短短的一句话“朕今此行,皆为苍生祈福,更无秘请。”

这表面功夫,李隆基显然比秦始皇、汉武帝做得更好。

当然这也跟他们的年岁有关系。

秦始皇、汉武帝封禅的时候,都到了一定的年岁。

他们开始担心自己命不长久,自然祈求长生,所以特别虔诚。

而李隆基现在正当壮年,全无这方面的顾虑。

在这方面自然看的很开,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个时候的李隆基也确实心胸开扩,眼界高大,不是为自己,而是希望子孙百禄,苍生受福,将自己的光辉形象衬托出来。

裴旻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依旧是英主的李家三郎,确实直接辅佐。

当然封禅也少不了神话之举。

李隆基在祭天的时候,一阵大风吹过。

张说立刻表明这是海神东来。

太阳高升,山气温暖。

张说也表示这是昊天上帝回应李隆基的预兆,以日色明朗,庆云不散来庆贺盛世。

裴旻在一旁听的是直翻白眼,心中不免暗忖:要是他这波强行解释之后,乌云密布,阵雨倾盆,那又如何?

不过好在老天还是很给面子的,整个封禅仪式并没有出现什么幺儿子,一切都尤为顺利。

直至终献以后,祭天仪式结束。

李隆基开始领着所有协同成员,一起最后拜谢上苍。

李隆基、李宪、李隆范、李隆业在前,张说、裴旻、王晙与文武百僚次之,孔子之后再次,接下来是诸方朝集使、岳牧举贤良还有儒生、文士上赋颂者,戎狄夷蛮羌胡朝献之国,突厥颉利发,契丹、奚等王,大食,五天十姓,崙嵛、日本、新罗鞨之侍子及使,内臣之番,高丽朝鲜王,百济带方王,十姓摩阿史那兴昔可汗,三十姓左右贤王,日南、西竺、凿齿、雕题、牂柯、乌浒之酋长……

一连串的人,一并行最后的拜礼。

李隆基看着兄弟同胞、文武贵胄外加名士、外史,心情也格外激动,将泰山封为天齐王,随行人员也都加官进爵。

同时还下令在大观峰下凿出巨大的摩崖石碑,结束了此次封禅。

裴旻以相同的办法将李隆基护送回了洛阳。

一回到洛阳,李隆基就出了一个昏招。

李隆基就是李隆基,他的真性情,造就了一个毁誉参半的帝王。

他有明君之气,有明君之才,但为人缺乏公允,经常因私废公。

宋璟,这位与姚崇齐名的一代良臣,被授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广平郡开国公,正式罢相。

张说这位封禅使,在封禅一事中,凝聚了大量的名望。

他本就是多朝老臣,众望所归的接任宋璟的位子,成为了新的大唐首相。

对于李隆基这个决定,裴旻是没有办法干涉的。

即便是内臣,也无权过问,宰相的任命,何况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外臣?

相比姚崇的咎由自取,宋璟并无多大的过失,实在有些冤屈。

裴旻向李隆基告辞,打算回凉州去。

陇右的一切,无需裴旻操心,但是凉州兵的情况,裴旻很在在意,想要回去了。

当然,还有别的私人目的。

裴旻不好开口说,只是以放心不了凉州为由,向李隆基请辞。

李隆基并未准许,不舍得道:“静远这些天辛苦了,也不在乎这一两日,现在洛阳好好休息。与朕一并返回长安之后,在回凉州不迟。”

盛情难却,裴旻也只好应诺下来。

在洛阳休整了两日。

这天裴旻在府中看书,突然得到了张说求见的消息。

裴旻赶紧放下手中的一切,出府相迎。

“张公!”

裴旻热情的拉着张说就往府中走,不在乎礼节。

经过此次的封禅之行,张说这个纵览全局的封禅使与他这个负责李隆基安危的封赏副使相互配合,关系更近了一步。

裴旻心底为宋璟叫屈,当并不意味着他不认同张说这个首相。

张说自身的才略是毋庸置疑的,他有足够的能力担任大唐首相的职位。

当然也有一点点的私心,自李隆基登基以来。

两位首相都跟他有些不睦。

姚崇不用说,才能能比房杜的名相,因为裴旻不服管制,不说处处针对,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令得两人险些干起来。

宋璟,并不如姚崇那样敌视他,但却有着文臣的脾性,对着武将有着点点的防备。

对于他掌控着陇右的军政大权很是在意,生怕他会谋反。

两镇节度使更是让宋璟与一众文臣寝食难安,如鲠在喉。

直到最近宋璟的态度才缓和下来。

张说却不一样,从一开始,张说对他的态度就相当的友善。

又经过此次封禅的往来,两人关系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作为一个外臣,裴旻怕的不是外边的事情,也不是异族如何。

而是大后方的动荡,影响到前方的他。

张说这首相与之友善,与他而言也是有极大的利处的。

尤其是现在李隆基信任他,高力士、张说都与之友善,可谓政治资本雄厚,完全不为后方的一切担忧。

请张说入座,送上茶水。

裴旻打趣道:“张相可是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着清闲来我府上?”

张说笑道:“裴公休要笑我,承蒙陛下器重信赖,委以重任,说不敢有半点懈怠。今日来找裴公,也是为公事而来的。”

裴旻讶然道:“旻一外臣,张公找我有什么公事?请讲!”

张说道:“记得当年国公曾张言直谏,向陛下揭露王毛仲无能之过。其实这一点,在下早已察觉,对此的态度与国公一样。认为身居高位,无能即是罪。天子禁军败坏至此,隐患甚大,不可不治。这裴公是外臣,参与内事,却是于理不合。今日并非是中书令与节度使的对话,而是单纯的张说向静远兄请教。静远兄的军事能力远胜在下,在这方面应该更有高见。”

裴旻心底激动,拍着大腿,指着自己的心道:“张公,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天子禁军的疲弱是我心底的心病,一直搁着,放心不下。”

府兵制与募兵制是两个极端。

府兵制是重内轻外,以关中之兵而御天下。

而募兵制则是两厢平衡,但这里的平衡就是一种不平衡。

因为边军实力强劲,没有外敌,无需从中央调兵支援,边军自己就能搞定摆平。

这样长此以往,边军作战经验丰富,战斗力节节攀升。而中央军太过安逸,一个个就是虾兵蟹将,不堪一击。

这种情况也不知是唐朝,历朝历代都存在。

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但是裴旻心底的预算并非中央军一定要比边军强。

而是中央军不能弱。

中央军有着最坚固的城防,有着最好的军备器械,有着最强劲的强弓劲弩,有着边军无法比拟的优势。

有着这种优势,只要中央军不弱,中央军够强,面对长安这样的坚城巨城,只要有一万人,严防死守,就算给裴旻十万兵卒,裴旻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攻克长安。

只要中央军有一战之力,能够据城而守,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天子九逃,首都六失的耻辱事情。

之所以发生这些事情,并非是吐蕃、叛军强悍,实在是中央军太弱,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

张说文武双全,重文亦重武,如裴旻一样,也看出了中央军的疲软,说道:“还望裴公赐教。”

裴旻略一沉吟道:“中央军疲软的关键在于将帅而不是兵士,正所谓虎率羊群,羊亦虎,羊率虎群,虎亦羊。上梁不正,下梁哪有直的道理。要治禁军疲软,首先要治军中将领。原来想要达成这个愿望是难上加难,几乎不可能。但现今王毛仲诛服,正好可以改一改,想法子换取一些新鲜血液,整改禁军风气。只要将强,兵就不会弱。我大唐绝对不缺人才,只是没有给发现,就如当年的王海宾……这方面还需张公自己细心查究。”

说道这里,他突然想到一个人,道:“我到有一个人可以向张公举荐。”

“何人?”张说精神一震。

裴旻用人识人的本事,早已名动天下。

他麾下的诸多文武,几乎皆是他一手提拔的。

每一个都表现出了超凡的本事,其中最出名的就算封常清、李嗣业、仆固怀恩。

他们三人在认识裴旻之前,皆是籍籍无名,但是得裴旻器重之后,封常清大有名将之气,李嗣业兼霸王之勇,仆固怀恩智勇双全,都表现的尤为出彩。

他举荐的人,哪里会是等闲?

裴旻笑道:“那一年的武状元,我不记得了,张公可以去查一查,他叫郭子仪,绝对是一个人才。”

张说谨记在心。

裴旻还想说李光弼,但是他不记得李光弼的年岁,万一李光弼现在还是一个娃儿,那可就糗大了。

接着道:“除了治将,还需培养兵士的荣誉感,责任心。让他们以身为军人为荣,以护卫皇城保护陛下为傲。很多时候,决定胜负的关键不是训练,而是信仰意志……”

裴旻将自己的观点逐一向张说细说。

张说认真的听着,个别地方还会与之辩说几句,一并商讨。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说恭恭敬敬的一拜。

裴旻也道:“张公过奖了,你的诸多见解,同样让在下获益匪浅。”

送走了张说,裴旻不知张说能不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但他真心希望,张说能够做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与郭子仪的八字不合(二合一)

在洛阳做了两日休整,李隆基决定返回长安。

登上通往长安的船舰,裴旻意外见张说与一青年欢快的聊着天。

青年二十五六上下,身着一身兵士服,手中握着一根大长戟,心中一动,走了上去。

见裴旻过来,张说叫了一声:“裴公!”

裴旻笑着回应。

青年赶忙作揖道:“见过裴公!”

“这位是?”裴旻好奇的看着青年。

张说讶然道:“原来裴公不认识子仪,你跟我举荐他,还以为你们相熟呢。”

裴旻本就有些怀疑,此刻确认笑道:“早年我缺乏人手,曾留意过历届的武举考试。郭子仪与我一般,是武举状元。策论极有见地,故而印象极深,本人却未见过。”

说词什么的,他早已想好了。

说着看着面前的郭子仪,裴旻露着感兴趣的神采,若有所指的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见!”

郭子仪太出名了,在后世几乎无人不知,不人不晓。

什么“再造王室,勋高一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各种夸赞聚于一身。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夸赞,没有一点儿水分。

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世而上不疑,侈穷人欲而议者不之贬。

旁人得其一尚且不易,郭子仪却是样样俱全。

这一点即便放眼天下,中国五千年历史,也没有多少人做到。

做臣子,他忠贯日月,此心无二。

做父亲,他和王氏严格教导子女,儿子女儿人品端方,才华出众,没有一人走上斜路。

做同僚,他洞悉世情,汾阳郡王府从来都是大门洞开,贩夫走卒之辈都能进进出出。

做上司,为人宽简,善于培养发掘人才,他的部下,有十数人因功位至将相。

做敌人,除了身怀单骑退敌的英雄虎胆,藩镇悍将也对郭子仪鞠躬如仪,一向桀骜不驯的藩镇田承嗣就说“我的膝盖很久没有跪人了,今特为郭令公一跪”。

郭子仪一生历经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唐德宗七朝,福寿双全,几近完美,实在称得上是人臣的典范、军人的楷模。

他身上的光彩太多太多,从历史上的角度而言,郭子仪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裴旻一直很好奇,也一直很期待,一个这样的男人,到底什么模样。

今日终于见到了!

一米八的身形,古铜色的皮肤闪耀着健康的亮光,他或者算不上是英俊,但宽肩窄腰长腿,没有半寸多馀脂肪坚实贲起的肌肉,双目长而精灵,鼻正梁高,额角宽阔,国字形的脸庞,十足的铁血汉子,风采斐然。

在兵士中大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郭子仪沉稳谦逊的道:“国公谬赞了,子仪当不得如此赞誉。”

裴旻皱了皱眉头,心底徒然有些不舒服,但一时间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张说道:“裴公前日与我举荐子仪,某往兵部一查,却发现子仪正在京中任职。子仪取得武举异等之后,给安排在了左卫担任长上,现在是左卫执戟,随陛下一并来到了洛阳。”

裴旻用人识人的本事,张说原本只是耳闻,今日却真正见识到了。

裴旻自身的地位毋庸置疑,而郭子仪不过是小小的左卫执戟。一个刚刚迈过九品芝麻官的八品绿豆官。还是武卒中最没前途的执戟,也就是拿着大戟站岗护卫的。

两人的身份差距不言而喻,但是裴旻却能慧眼识英才,能够在茫茫南衙禁军中准确无误的找出这个蒙尘的明珠。

这份眼力,委实了不得。

张说本就有些崇拜裴旻,这三下两下接触,对之几乎要膜拜了。

张说继续说道:“在下与子仪有过长谈,正如国公所言一样。子仪满腹经纶,确实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值得大用。”

郭子仪听张说此话,并没有露出半点的表情,仿佛说的不是他一样。

这要开船了,张说还有琐事要处理,先一步告辞离去。

郭子仪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道:“恭送张相公!”

裴旻见郭子仪如此,心底恍然大悟,也明白自己为何不舒服了。

是郭子仪的态度,让他有这种感觉。

郭子仪一点也没有历史上记载的那么威风,反而给了他一种谦逊的感觉。

不是地位上的差距,而是那种自身本能的谦逊。

裴旻麾下大多人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他们在崛起之前,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地位。

封常清如此,李嗣业如此,仆固怀恩如此,李翼德也是如此,

但是他们在崛起之前,不管地位如何底下,他们自身存在的那种倔强精神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尤其是封常清,他没有任何身份地位,人又丑长得跟妖怪似的,还是瘸子。

他自小的梦想就是当将军,邻里乡亲没有不笑他的,觉得他是痴人说梦。

但是即便面对再恶劣的鄙夷、取笑、冷眼,封常清身上的筋骨一直是高傲的。

从封常清的身上,裴旻看的出来那种不屈。

但郭子仪身上却没有半点的那种才高之人,应该有的傲气,也没有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有的就是谦逊。

这过于的谦逊,显得郭子仪有些谦卑。

裴旻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想着兴许是自己多心了,笑道:“子仪饱读兵书,精于用兵之道,却不知对于关中军备有何高见?”

郭子仪躬身道:“回禀国公,在下才疏学浅,哪敢在国公面前谈什么高见?”

裴旻心想:“你郭子仪要是才疏学浅,这天下还有几个能够称得上有才之人?”

裴旻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的武进士?”

郭子仪道:“回国公话,在下是开元二年的武进士!”

裴旻眉头又挑了挑,耐着性子道:“就晚我一届,要是你提前一届,我们就能在武举考试里遇上了。”

郭子仪道:“下官一直庆幸自己晚了一届,跟国公一并科考,哪有中选的可能。”

裴旻又道:“你是开元二年的武进士,看来在左卫待了不少时间吧?”

郭子仪道:“回国公……”

裴旻终于不耐烦的挥着手道:“别一口一个回国公的,听了厌烦。话好好的说,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回……”见裴旻似乎动了真火,郭子仪将话吞了下去道:“有七年了。”

“七年!”裴旻摇头道:“以你郭子仪的才华,一个武状元,七年时间,从九品的长上,升到八品的执戟,大材小用到了这个地步,实在……唉!想必张公已经跟你聊过一些事情,我也不重复了。我可以举荐你为左卫旅帅,让你领二十人队正,你可愿意助张公一臂之力?”

郭子仪欠身道:“国公太抬举在下了,在下才疏学浅,只敢兢兢业业为国出力,哪敢有别的想法?”

“郭子仪!”

裴旻有些忍无可忍,低喝了一声。

他看着一脸恭敬的郭子仪,有火都无处宣泄,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惜你才华,对你推心置腹,只想让你能够更好的一展所长,为大唐效力,别无他求。你却对我处处防范……算了,好好干!”

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许这就是郭子仪。

完美的人,未必就那么完美!

裴旻想到了历史上的几件事情。

唐德宗的宠臣卢杞来拜访郭子仪,郭子仪正襟危坐,接待这位“鬼貌蓝色”的当朝奸臣,以数朝元老之尊,将一奸佞奉若上宾,甚至还特别叮嘱家中下人,告诉他们卢杞丑陋,见了千万别笑,免得让他嫉恨在心。

若说这是郭子仪明哲保身之道。那还有一件事情,就更能够体现郭子仪的秉性了。

郭子仪祖坟被挖!

作为人子,祖坟被挖那是奇耻大辱。朝野惊惧,都担心会激出兵变,但是郭子仪就却当作没事发生一样,反而说自己用兵过多,导致天谴,不调查不追究。

当然这一方面体现了郭子仪胸怀大义,抵达了君子厚德载物的境界。

却也在另一方面表露了郭子仪,为什么能够成为这样的一个完人。

面对政治斗争,郭子仪不站队,不理睬,永远置身事外;面对宦官、奸臣的逼迫,也不予计较。

郭子仪个人能力极强,但仅以军事干略而言,盛唐第一名将王忠嗣以及与他齐名的李光弼,与之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郭子仪的名望却是两人拍马都追不上的,靠的就是擅于从政治角度观察、思考、处理问题。

凭借出色的政治远见,在当时复杂的战场上立不世之功,并且与险恶的官场上得以全功保身。

“也许,八字不合吧!”

裴旻心底自嘲一句,带着几分忧伤的走了。

郭子仪看着裴旻的身影,眼中透着一丝迷茫,有种自己错了的感觉,摇了摇头,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委屈嘛?

自然委屈!

郭子仪身为武状元,满腹韬略,却是一个站岗放哨的小吏。

每天的任务就是傻傻的站着,不需要懂脑筋,也没有发挥才能的余地。

这明珠蒙尘,莫过于此。

只是郭子仪不敢接受裴旻的好意,也不敢跟裴旻走的太近。

因为裴旻是外臣,还是手握重兵,名动天下的外臣。

以周公之贤德,都有恐惧流言的时候。以王莽之奸,也有礼贤下士,谦恭带人的生涯。

郭子仪不了解裴旻,不敢妄听世人的评价。

但他知道裴旻的这种情况,有些危险。

一但为君王所忌,或者他本人起了贰心,与他走近了,就会给殃及池鱼。

就算不给波及,郭子仪也不想为道德恩情所束缚。

以自身的政治角度来分析,与裴旻划清界限是最理性的选择。

裴旻最初带着几分忧伤,当认真的想一想,却也相通了。

就如他说的“八字不合”……

回想郭子仪一生为大唐的功绩,设身处地的考虑,裴旻觉得自己会跟郭子仪走不同的道路。

郭子仪是用退让,顾念大局,恪守臣子本份,延长、维持唐朝的存在。

而裴旻觉得自己会走霍光的路,他没有郭子仪那种厚德载物的胸怀,所以手段会更加的激进。

以权以威望胁迫幼主,不破不立,将奸臣、奸佞杀个干净。

但是如此一来,结果只有两个,要不就是跟司马家一样篡位。

要不就是跟霍光一样,自己固然得到了一世英名,为汉宣帝创造了最强汉王朝的基础,却给子孙后代留下了无尽的灾难。

世间就没有两全其美之事……

裴旻念及如此,也庆幸自己没有面对郭子仪那样的局面,对上的也不是李亨、李豫、李适这些皇帝,而是心大的李隆基。

既然“八字不合”也没有必要强迫合在一起……

裴旻想开了,心思也看淡了。

再说他麾下现在有王忠嗣、封常清、哥舒翰,少一个郭子仪,又能怎么样?

当然对于郭子仪这样的人才,屈居一个左卫执戟还是看不过眼的。

裴旻或许没有郭子仪那样的胸襟,却也不会跟他计较。

动用了些许关系,将郭子仪提拔到了左卫旅帅,让他从正八品下的小吏,连升两级,成了从六品上能够领兵的校官。

郭子仪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刚刚升任为左卫旅帅的他,心思却有些沉重,并没有过多的喜悦。

“夫君?”

郭子仪的夫人是王氏,正是家喻户晓的太原王氏,不过是王氏的偏支,有些沾亲带故。

身为王家女,王氏贤良淑德,是难得的贤内助。

心思细腻的她,很敏感的察觉了自己丈夫的异样。

“为夫是不是太过谨慎,辜负了一人,有些过意不去。”郭子仪长叹一声,这莫名其妙的官升两级,想都不用想是何人所为,将事情细说。

王氏道:“妾身以为谨慎无大错,既然裴国公心怀忠义,有心用夫君之才,改变禁军风气。天子禁军的劣性,夫君不知一次与妾身说道。原来夫君无力扭转乾坤,现在有张相、裴国公支持,夫君还怕什么?”

郭子仪沉默不语,这要改禁军的奢靡之风,谈何容易?

但想着张说、裴旻的器重,郭子仪道:“在其位,谋其政,某也只能殚精竭力,以报张相、国公了。”

第一章 道别

长安酒肆。

裴旻、张旭、贺知章、李琎、李适之、苏晋、焦遂七大酒鬼聚在了一处。

封禅事了,裴旻已经决定动身返回凉州了。

在此之前,裴旻向张旭发起了邀请,请他入凉任职。

张旭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的脾性真并不适合做官。

真要安排他什么事情,指不定一个不留神喝高了,万事皆休。

不过人到了一定的年岁,终究是要有个家的。

张旭用了二十五年,走边了大半天下。现在年近半百,想安定下来,裴旻自然要为自己这个老哥哥谋出路。

职位什么早想好了,华夏国会图书馆第一任馆主。

能够取这名字,裴旻自然是打算将凉州图书馆建造成大唐乃至于世界最大的图书馆,以弘扬华夏文化,吸引周边异族学子来大唐学习,吸纳他族人才,让华夏文化传播天下。

张旭的文采名气,足以担任馆主职位。

尽管他自身好酒酗酒,可对待学问这一方面,张旭是一丝不苟的。

而且李隆基这边也答应了裴旻,让长安这边的昭文馆、丽正修书院予以配合,负责人正是礼部侍郎贺知章。

人熟好办事,这是古来不变的道理。

不论是于公于私,张旭都是最佳的选择。

张旭也在考虑在哪里落脚,以他的天下第一书法家的名号不愁没有下家。

但是张旭不想给束缚住手脚,一直没有决定。

裴旻的提议正中张旭下怀。

图书馆馆主一听就是闲职,修书看书写字本就是张旭的乐趣所在。

可以说这个华夏国会图书馆第一任馆主就是为了他张旭特别准备的。

裴旻如此周到,张旭自然也应诺下来。

这即将离开长安,几大酒鬼也就约着一起聚一聚,以作道别。

看着一个个胡吃海喝的酒鬼,裴旻不免这到了自己的徒弟李白,摸着下巴心道:“要是太白在此,可就筹齐八个人了,不知还有一人在哪?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将他挤掉了?”

“上菜喽!几位客官,小店最拿手的古楼子,普天之下,只此一家,诸位客官慢慢品尝……”

店小二热情激荡的声音在包间里回荡,端着巨大的菜盘,将一张张猪头大小的大型面饼分别放在了众人的餐桌前。

这类饼制面食,大多传于西域,又称之为胡饼。

胡饼的传入,在汉朝的时候,已经有记载了。

汉灵帝好胡饼人尽皆知,《晋书》也有王羲之独坦腹东床,啮胡饼,神色自若的记载。

到了唐朝,啮胡饼更是成了一种最时髦的享受。

裴旻来到唐朝十年,也吃过不少面饼,但是这么大的面饼还是第一次见。

好奇的伸手点了点,面饼松软,有些弹性。

一旁的李琎见状,笑道:“裴公还未尝过这古楼子吧,是这家店的招牌菜。由致仕的御厨古老根据胡饼自发研究出来的。放眼天下也只此一家,值得一尝。”

这个李琎是宁王李宪的长子,睿宗皇帝李旦的嫡孙。

李琎继承了李家的优良传统,长得非常的俊美,简直就是王维第二。

王维的模样是妙年洁白,风姿都美,而李琎则是“姿质明莹,肌发光细,非人间人,必神仙谪坠也”

这个评价是李隆基给的,当然有些夸张。

毕竟在裴旻眼中,他的小秘王维才是最漂亮的,李琎要逊色一筹。

便是如此,却也是罕见的奶油小生了。

因为李琎的漂亮外表,李隆基还非常热心的给自己的这个大侄儿取了一个小名“花奴”。

裴旻很好奇李琎的心理阴影面积。

不管怎么说,李隆基对于自己这个大侄儿很是钟爱。

继承了父亲李宪音乐细胞的李琎,没有往笛子方面发展,任是让李隆基强抢了过去,当起了师傅,传授他羯鼓之法,羯鼓深得李隆基真传。

李琎为人也是好酒,是张旭在裴旻、贺知章封禅时,与长安结识的。

裴旻跟宁王的关系日渐亲密,也影响到了他与李琎的交情,关系一日千里。

“那我尝尝!”

裴旻说着,抓起老大的胡饼,一口咬了下去,登时间嘴里满是花椒、豆豉的香味,还有一种滑腻的肉香,薄薄的面饼下面馅料十足,味道鲜美辛辣,越嚼越香,口齿不住生津,咽下腹中,强忍着吃第二口的冲动,道:“这是羊肉?不可能吧!”

李琎笑道:“确实是羊肉,货真价实的羊肉。”

裴旻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确定了是羊肉的香酥,笑道:“果然是美味!”

他忍不住大快朵顾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肉以牛羊猪为主,鸡鸭鹅是家禽,禽类在古代不算肉的。

其中牛肉最贵,羊次之,猪肉最为廉价。

贵胄一般以羊肉为主,但是羊肉有一大弊端就是有一股令人讨厌的羊膻怪味。

如何将羊膻怪味去掉,是做好羊肉的关键。

去羊肉味道的办法有很多种,不外乎以调料蒸透、烤熟、煮烂。

而他们吃的这“古楼子”里的羊肉却只有五六分熟,就如牛排一样,非常有嚼劲。

五六分熟的羊肉,没有半点羊膻味,让吃了多年羊肉的裴旻有些怀疑自己味觉,颠覆了他的理念。

不过裴旻不是厨师,也从不下厨,不理会做法,也没有细问。

酒也顾不得喝了,津津有味的吃着。

只有他人劝酒的时候,才会适当的喝个几杯。

直到将“古楼子”消灭干净,裴旻才摸了摸肚子道:“太好吃了,这回到凉州,品尝不到,实在遗憾。”

李琎接话道:“这有何难,现在气候尤凉,肉食不易坏。每隔旬日,在下令人以八百里加急将这‘古楼子’送往凉州,到时裴公只需稍稍加热,即能尝到美味。不过待天气转暖,这招便不适用了。”

裴旻笑着摇头,心想,真是这样,岂不是成了杨玉环了,顿了顿道:“这个不急,我等会让人准备一些,送往凉州,让我母亲、夫人孩子尝一尝,他们真要喜欢再说。”

吃好喝好,裴旻先一步告辞离去了。

临行前,让酒肆的小二给他备上了一份“古楼子”,赶往了梨园。

裴旻担心“古楼子”凉了,先将谢阿蛮叫来。

“乐营将!”谢阿蛮笑盈盈的行礼,赤着脚丫子,小脚儿白嫩白嫩的,很是显眼。

凌波舞主要的意境就是凌波龙女在水上起舞,一双美足最是重要,除了拥有清秀甜美的容貌,可怕的凶器,谢阿蛮最美的地方就是那双小脚儿了。

裴旻收回了目光,指着不远处的席子道:“坐!”

谢阿蛮轻快的在一旁坐下,嘴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乐营将是跟陛下封禅去了啊,泰山好玩嘛,听说泰山是天下第一山,景色可美了,长什么样子的,跟终南山有什么不一样……”

裴旻也不应答,直接将竹篓递给了她,笑道:“这是给你的,味道很不错,只是应该有些凉了,最好热一热。”

谢阿蛮一听是吃的,眼睛泛着光,迫不及待的接过,抓着大饼就一口咬了下去。

她一个小姑娘,也没有“食不言”的忌讳,边吃边含糊不清的道:“没事,我胃口大,饿的快,经常吃冷的,习惯了……”

裴旻看了一眼谢阿蛮的那水蛇腰,忍不住未别的女孩叫屈。

想必这个谢阿蛮就是传说中怎么吃也吃不胖那一类型的人。

还没等裴旻开口,谢阿蛮已经闷着嘴巴,叫呼了一声道:“唔,好吃,这是什么饼,味道太好了……”

她吃的更急更快了。

裴旻苦笑着,劝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谢阿蛮哪里停得下来,将大饼吃个干干净净,才意犹未尽的打了一个饱嗝,道:“吃饱了,好舒服,这饼味道太好了,乐营将明天也给阿蛮带上一份怎么样?阿蛮会感激您一辈子的……”说着,楚楚可怜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你的感激还真廉价!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就要回凉州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来,今天是特地来告别的。”

“啊!”谢阿蛮一脸的惊讶,外带几分不舍,低着脑袋道:“这样啊!”

裴旻道:“你要是觉得好吃,回头我让副营将每个曜日都给你去买。”

“哦!”谢阿蛮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心底有着些许不舍。

她自小给卖到梨园,身旁清一色都是女的,唯一一个男的乐营将,还有着特殊的癖好。

所接触的人,几乎都是女性。

乐部那边却有不少的男子,但舞部与乐部管理的方式不一样。唯有在训练的时候,才会合在一起,私下里并无接触的可能。

因故谢阿蛮在梨园有些寂寞有些无聊,裴旻的出现让谢阿蛮平静的生活里起了波澜。

裴旻如救世主一样,帮她教训了讨厌的副营将张野狐,还准许她的家人每月与他相会相聚,时不时的还带些好吃的给她,陪她玩耍说话。

这一切的变故是谢阿蛮在梨园五年从未感受过的,听裴旻要走,心底难受极了,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一些酸酸的。

裴旻见小丫头有些多愁善感,笑道:“可别哭鼻子啊!有机会肯定还会来长安的,又不是说再也不见了。我可是乐营将,想躲都躲不了。下次我从凉州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西域的小吃,保证你没吃过。”

谢阿蛮倔强道:“我才不会哭鼻子了……”她委屈巴巴的说道:“可说好了啊,早些回来,可别骗我。还有记得要带多谢好吃的,要是忘记了,我可就真哭了!”

“一定一定!”裴旻笑嘻嘻的举手投降。

面对生活的压力,无处不在的勾心斗角。

在梨园这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逗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加让人放松愉悦了。

陪谢阿蛮说了会儿话,裴旻又叫来张野狐问了一些梨园的事情,又做了一些交待,离开了梨园。

**********

长安皇城武德殿!

李隆基正在兢兢业业的处理着政务,看着一份来至于突骑施使者的上疏,笑道:“又一个想要娶公主的?高将军,这个忠顺可汗苏禄份量不轻,突骑施作用二十数万游骑,不可小觑。此人对我大唐也是恭顺,近年来朝贡不绝,于情于理也得答应他的请求。只是却不知还有谁家的丫鬟儿女合适?”

和亲是中原王朝统治者与周边少数民族或者各少数民族首领之间出于各种各样和目的而达成的一种政治联姻。作为历朝民族总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和一种民族关系的表现形态,除了明朝,每个朝代皆有类似的情况。

不同的时间,和亲的情况也不一样。

最疲软的武周朝,武则天以藩王入赘,是奇耻大辱。

但现在大唐地位实力超然,和亲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大唐的手上。

和亲的公主也不是公主,去年五月份,契丹王郁干向大唐求婚,李隆基就安排了自己姑姑府上的一个丫头,给了一个公主的名分,将她嫁过去了。

用一个丫头,换取边疆的安定,以及连年进贡的贡品。

这笔账在李隆基眼中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

现在突骑施又来求婚,李隆基在想着给那个丫鬟合适。

高力士想了想道:“陛下以为阿史那怀道的女儿如何?”

李隆基眼睛一亮,阿史那怀道是西突厥的十姓可汗,归顺大唐多年了。

以异族公主嫁异族可汗,比找一个丫头更加合适。

毕竟突骑施不是弱小契丹。

李隆基将奏章放到一旁:“还是将军想的周到,你等会替朕拟旨,封阿史那怀道的女儿为交河公主,命他嫁与突骑施可汗苏禄。”顿了一顿,又道:“朕记得阿史那怀道给安置于陇右,静远就要返回凉州了。就让他顺道将圣旨带给阿史那怀道吧,顺便让他派人护送交河公主去跟苏禄成婚。也不要弄得太隆重,随随便便安排人去就是了。毕竟不是真的公主,量突骑施也不敢说些什么。”

弱国无外交,是古来不变的道理。

现在李隆基就有这个底气。

说着,李隆基长长一叹道:“静远就要回凉州了,朕心中很是不舍!唉!只可惜,无人能代替他,不然真想将他留在长安……”

第二章 生日快乐!(二合一)

深夜,孙府!

公孙幽、公孙曦睡在一个被窝里,姐妹两人相互聊着天。

“真不打算跟我在凉州常住?”

公孙幽一脸的忧色,姐妹二人从小到大,几乎都生活在一起。

偶尔分别,亦不过是短短旬日。

如今却要分家,天各一方,这心底实在放心不下。

公孙曦一脸深沉的道:“我去凉州,青羽盟、青羽楼怎么办?总要留人看着吧?十二娘天赋不错,不过小小年纪,剑舞就耍的有模有样。终究还小,真正等她学成上台,还要十年呢。少了我们姊妹的《西河剑器》,青羽楼仅靠百戏什么的,生意至少逊色一半。”

公孙幽沉吟片刻道:“话是如此说,只是……”

“别只是拉!”公孙曦不耐烦的道:“老姊还能看我不一辈子不成,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凉州,当你的裴夫人,长安这里有我呢。再说真要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们还可以用信鸽联系嘛!传递消息也就一天的事情,实在不行快马加急也行!听说现在凉州到长安可方便了,陇山古道、乌鞘岭山道经过这些年的加修,几乎都是平坦的大路,不要半个月就能到。”

“再说了,师傅变姊夫!长安谁不知我有人护着,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好了。”

“好吧!”公孙幽见公孙曦如此坚持,也不便强求,只是道:“这好事降临,我心底倒有些怕了。”

公孙曦道:“有什么好怕的!”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酸酸的。

公孙幽心事重重的说道:“裴母慈祥,娇陈姑娘友善,我们相互熟悉,因无大碍。却不知日后的正妻是好是坏……”

公孙曦霍然起身,呼道:“什么,老姊不是正妻?”

公孙幽拉着自己的小妹躺下,道:“裴郎确实有心明媒正娶,只是姊姊有自知之明,如何当得了正室?推了,身份与娇陈姑娘一样,都是妾侍。”

“老姐你?”公孙曦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姊夫都不在意,你在乎什么。妾,哪有妻好。”

公孙幽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们姐妹虽不属于贱籍,却也从事贱业,若是充当正妻,岂不是让裴郎蒙羞。”

听得此话,公孙曦心底大是难受,劝道:“老姊也别担心,师傅应该不会娶乱七八糟不正经的女人。”

公孙幽带着几分古怪的叹道:“这个真说不准,以裴郎的身份,兴许正妻是公主、郡主什么的,身份尊贵。我听说豪门后院的争斗,一点也不比后宫争宠来的容易……”

公孙曦脸色有些吃重,她们彼此姐妹情深,谁也别想欺负她姐姐道:“姊姊放心,有小妹在呢,谁敢欺负你!要是姊夫不站你这边,我们一起双剑合璧对付他。”

公孙幽莞尔一笑,道:“就这样,以后可要常来凉州,免得长时间未见,生疏了。双剑合璧发挥不出威力,联手都不是裴郎对手。”

“好!”公孙曦一口应诺下来。

隔壁,裴府!

裴旻也躺在床上,想着今日与公孙幽的相会。

“裴郎,妾身知你疼我怜我,想要给妾身最好的。只是正妻责任厚重,妾身实在担当不起。”

看着公孙幽一脸的决绝,裴旻意外之余,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身份,当即他就举起了汉宣帝故剑情深的例子。

许平君是掖庭暴室属官许广汉女儿,地位尤其低下,便是如此,一样成为了大汉皇后。

娇陈是青楼出身,实在是没有办法。

可公孙幽是良家女,从来没有任何律法规定官员不能娶良家女为妻,也没有律法规定官员必需要娶门当户对的夫人。

裴旻娶公孙幽完全不是问题。

裴旻说的口干舌燥,依旧没有改变公孙幽的想法。

甚至有些倔强的表示,不为妾,这婚就不结了。

裴旻只能妥协,心底却有些古怪。

从一开始,裴旻就是打算娶公孙幽为妻的,公孙幽也没有拒绝,怎么到了这玉成之际,突然反悔了?

实在想不明白!

裴旻索性不想了,嘴里嘀咕道:“实在不行,索性将她们都定为嫡夫人……对,这个办法好!”

这个时代的妻妾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这点毋庸置疑。

在律法的规定下正妻只有一人,妾俾却没有具体的规定。

平妻什么的,直到清朝才受到法律保护的。

但权势有些时候是凌驾律法之上的。

在权势面前,一些无伤大雅的律法将会失去效用。

以为李隆基赐死的王毛仲就有两个合法的妻子,而且李隆基都予以认可,分别将王毛仲的两个老婆封为国夫人,行并嫡之事,每入内朝谒,二夫人同承赐赉,地位相当。

还有安禄山,他的两个妻子地位相同,唐氏、段氏并为国夫人。

后唐的安重荣也娶了两个妻子……

虽然这种做法为官府默认,但是并不代表其合法。

不过面对王毛仲、安禄山的权势,律法在他们面前无效而已。

裴旻真要干并嫡之举,以他现在的地位,也不会有人为了这点事情找他麻烦。

念及于此,裴旻也想开了,现在自己是两镇节度使,如果在提一提,来个三镇四镇,如历史上王忠嗣一样,手握大唐一半的边军,谁敢谁能在微末细节上挑刺?

一夜天明,裴旻与李隆基、李宪、李隆范、李隆业与张说等人做了最后的告辞。

与公孙幽、公孙曦一并往凉州赶去了。

公孙幽即将成婚,公孙曦自然要一路相伴,只是她以决定,成亲之后,回到长安。

不只是她,等良辰吉时定下,青羽楼、青羽盟部分人都会出席。

裴旻没有忘记李隆基给的任务,在抵达陇右的时候,去了一趟金城,接见了阿史那怀道,颁布了旨意。

阿史那怀道恭敬的匍匐在地上,高声道:“陛下看得起下臣,下臣感激涕零,愿听陛下安排。”

阿史那怀道接过圣旨之后,立刻就向自己的女儿阿史那河媛行礼了。

从阿史那怀道接旨的那一刻起,阿史那河媛已经不只是他的女儿,还是大唐的交河公主。

“阿史那将军,交河公主就由我来护送了!”

阿史那怀道也算是因祸得福,自己也获得了左领军将军的官职。

阿史那怀道恭敬的道:“一路上有劳国公了,在下最疼爱小女,还望国公能够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他说着,偷偷的将一个锦盒塞给了裴旻。

裴旻并未接受,推迟道:“将军客气了,交河公主是我大唐的公主,她嫁往突骑施,也是为了维护我大唐与突骑施的关系,身负重任。于情于理,在下都不会亏待她的。这点将军大可放心。”

尽管李隆基让裴旻随意安排,无须劳师动众。

可裴旻觉得交河公主就算不是真的公主,也是一个可怜人。

未来一辈子都要远离父母,没有必要在这方面小气。

就算不风风光光的大搞一场,却也不能寒碜。

嫁妆什么的当然不会多给,裴旻没有那么大气,可多派谢兵将充充场面,顺便像突骑施炫耀一下,大唐的兵势之雄,却也是举手之劳。

带上了交河公主,裴旻继续上路。

裴旻心中有着一些私事,一路走的极快。

出了陇山古道,裴旻骑着马儿跟张旭聊着天。

张旭对于裴旻开山的壮举,赞不绝口。

裴旻也跟张旭说着开山时候的一些事情,正聊在兴头上,一个丫鬟来到了近处,高声道:“传公主教令,一路颠簸劳累,原地休息一会儿。”

裴旻怔了怔,有些傻眼。

教令?

《唐六典》有明文记载:凡上之所以逮下,其制有六,曰:制、敕、册、令、教、符。天子曰制,曰敕,曰册。皇太子曰令。亲王、公主曰教。尚书省下于州,州下于县,县下于乡,皆曰符。

公主传教令本是没错的,但是交河公主又算哪门子的公主?

还直接在他裴旻面前宣公主教令,摆起公主的架子来了?

这李宪、李隆范、李隆业这些真亲王都没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滥用教令。

一个用来和亲的假公主……

裴旻略显尴尬,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人家本就是突厥女孩,不懂律法,也懒得跟小姑娘计较,回应道:“回去告诉公主,以是黄昏时分,再过不久鄯州城门就要关了,不在关门之前赶到鄯州,就要露宿荒野了,让他在坚持一下,忍一忍。”

裴旻本来还有些同情这个突厥小姑娘,经过此事也收了这份同情,就让她去突骑施摆大唐公主的架子吧。

**********

凉州节度使府!

娇陈给裴母请了安问了好。

晨昏定省,是古代的重要礼节。

裴旻出来唐朝,一开始不太习惯这里的礼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裴旻发现很多礼仪是有必要的,后世人就是因为生活压力大,将一切东西都选择从简,简来简去,很多宝贵的东西都简掉了。

晨昏定省就是其一。

父母辛劳的将儿女养大,培养成人。

身为子女早晚给自己的父亲母亲问一声好,本应该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这种理所当然变得不再理所当然。

直到父母不在了,才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人人会说,但是真要做,又有多少人做到?

这是活该,还是悲剧?

裴旻不得而知……

裴旻不再府上,晨昏定省的任务自然落在娇陈的身上。

娇陈也无一例外,裴母又个风寒头疼,她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陪裴母说了话,娇陈去找小七、小八。

身为孙子孙女,两个小家伙自然是要陪着娇陈一起向裴母问好的。

裴旻、娇陈都很重视这一点。

人不能不孝!

小七、小八就算在没出息,两人都能接受,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未必就不是福分。

但没有孝心,却连猪狗都不如了。

不过小七、小八还小,问了好之后,各自去玩了。

时候不早,是睡觉的时候了。

“小七,小八!”

娇陈在院子里叫唤着,连叫几声,却不见回应,心头登时火起。

四五岁的小孩,最是调皮捣蛋。

小七、小八是喝牦牛奶长大的,身体格外健康,活力十足,胡闹起来更是精力无穷,让娇陈这个做母亲的疲于应对。

挨个院子去找小七小八。

走在回廊的分岔口,意外发现主院竟然一片漆黑,心底明白,杀气腾腾的向主院走了过去。

府中有固定的丫鬟在恰当的时间点灯,主院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熄灯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熄灭了。

出了小七小八,在这个裴府,还没人有这个胆子。

一脚踏进主院,刹那间火光闪起。

主院的中间闪现夺目的光彩!

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彩色的烟火汇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爱心里面写着四个字,生日快乐!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起!

小七小八从角落里跳了出来,他们手中分别拿着两个灯笼,四个灯笼也写着“生日快樂”四个字。

只是字迹很丑,尤其是“樂”字,还写错了,笔画糊在了一起。

“娘亲,生日快乐!”

两个小家伙跳到了娇陈面前,笑嘻嘻的作揖道喜。

娇陈看着两个孩子,瞬间泪崩了。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后门将她抱住,耳边轻轻地传来了六个字:“夫人,生日快乐!”

从一开始,娇陈就猜到这是裴旻的主意:也只有自己的丈夫,才会有如此多的花样,让人感动的无法自拔。

古代女性是没有生日一说的。

这也跟古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有关。

男人的生日叫做悬弧之辰,而女人有的只是寿辰,到了一定年岁以后的寿辰。

但是裴旻注重这个,以往娇陈的每个生日,他都会送上一些稀奇的小东西。

今年裴旻不在身旁,娇陈也没有在意。

却不想给了她怎么一个惊喜,还加上了小七小八。

“娘亲,这是小七给你的礼物!”小七笑着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琥珀石,这是昂贵的香珀,用力摩擦就会发散出千万年前松脂的清香味道,极为稀有,是王忠嗣从西域带来送给小七的。

是小七最喜欢的东西。

小八也拿出了自己的礼物,一个很寻常的弹弓,也是小八最喜爱的东西。

第三章 留一条路 繁杂内事(二合一)

小七、小八的礼物纯属心意,但裴旻的礼物却是杀器了。

带着几分好奇的开打锦盒,看着卷轴上的《广陵散》三个字,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惊呼出声:“这……这……”

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相比裴旻当初的惊讶,娇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表情就跟宁王李宪见到《梅花三弄》一样。

若说《梅花三弄》是第一笛曲,这《广陵散》无疑是第一琴曲。

娇陈以琴技动天下,在这方面的造诣奇高,得到《广陵散》这样的近乎绝迹琴曲谱,那种喜悦震撼,无言形容。

“《广陵散》竟还有珍本传世?”好一会儿,娇陈才平复下来,迫不及待的将《广陵散》取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拉开卷轴,看着记载的一音一调,脑海中旋律回荡,眼中一片惊喜。

裴旻将这《广陵散》的来历细说,道:“我不知宁王是从哪里找来的,却知道夫人一定会喜欢。”

娇陈收好《广陵散》,含泪而笑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嘢!”

小七嘴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道:“娘亲就是偏心,爹爹送的就是好的,小七送的就不好!”

小八也不满的撅着小嘴儿,道:“就是就是,弹弓可是我最喜欢的宝贝了。送给了娘,也讨不得好。”

娇陈赶忙将《广陵散》塞给了裴旻,一手一个抱着两小的,分别在他们脸上亲了一口道:“你们就是娘最好的礼物,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不过……快点睡觉,明天要早起,做早课。”

小七、小八苦着脸应了一声。

两个小家伙一并回房去了。

娇陈看着裴旻的一身风尘,道:“一路辛苦了,头发都打结了,妾身去看看有没有热水,伺候裴郎沐浴……”

早已得到裴旻回来的消息,但依照路程计算,怎么也不可能在今日赶到的。

不用想,定是最后的时间里,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抛下大部队,独自快马而来。

娇陈并无多想。

裴旻却有些忍不住有些春心荡漾。

让裴杨氏这样的尤物诱惑了几日,又多日不知肉味,早已心痒痒的了,这小七小八在房里,未必就能得偿所愿。

就算如愿,也心有忌讳,放不开来。

为了给娇陈一个惊喜,他事先将佣人丫鬟全部支走了!

“嘿嘿!”

裴旻上前拉着娇陈的小手儿道:“我们一起?”

娇陈娇艳欲滴的横了一眼,却也没有拒绝。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洗浴,裴旻、娇陈躺在了床上,相互轻声说着话。

话题说道了公孙幽的身上,娇陈道:“娘正在为此事烦心呢,郎君娶妻,不能马虎。以你的身份,小打小闹说不过去。只是幽姑娘娘家无人,未免寒碜。娘是怕有人说闲话,委屈了幽姑娘。”

“唉!”

裴旻叹了声道:“现在无须顾忌这些了,幽姑娘不愿为妻,说什么也是不愿,真不知她想什么?”

娇陈一脸意外,道:“怎么会这样?”

裴旻想到这里就来气,闷声道:“我哪知道,好端端的就找了个理由拒绝,态度还异常强硬,拿她没办法。”

娇陈侧着身子,移了移脑袋,让自己枕的更舒服一些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吧,幽姑娘外柔内刚,是那种越受质疑,越懂得坚强的姑娘。反倒是曦姑娘,外表强硬,心底却有些多愁善感,受不得委屈。幽姑娘若非自愿,没有人能够让她改变主意。”

裴旻古怪的看着娇陈。

娇陈揣测道:“兴许幽姑娘是给未来,留了一条路。”

裴旻不免陷入了沉思。

在府中休息一夜,第二日裴旻召袁履谦来见。

裴旻现在最关心的就算凉州军的情况。

作为节度使支使,袁履谦是负责这一块的。

得知袁履谦在瓜州,要明日才能回凉州。

裴旻又让王维将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王之涣、牛仙客、高适请来,询问他们境内的政治情况。

张九龄是裴旻麾下的第一文臣,率先道:“公子东去这段时日,我们与之前拟定的方略一般,以推广文治为主。这方面的主要负责人是少伯,等会由他向公子禀报。”

裴旻看了王昌龄一眼,点了点头。

张九龄续道:“除了推广文治,就是疏勒河的引导。趁着冬季农慌,在下召集了瓜州、苏州百姓,分别开了一条溪流,引水入瓜州、肃州,以补给两地的用水之需。因时间紧迫,在下申请调用玉门军协助,正好赶上今年的桑麻种植。”

“还有凉州各地道路的修葺,这方面凉州一地的豪绅出力颇多。他们各自出资,招募民工修路,将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五州之地都修平加宽。还一并上表,要协助修一条通往伊州、西州的官道,希望得到国公的支持。钱财方面,豪绅已经筹措的差不多了。我计算了一下,以豪绅他们募集的钱财,我们无需向朝廷申报,凭借自己的府库加上那些募集的银钱足以。”

裴旻笑道:“这么好?我记得当初向他们要钱,可跟要命一样。”

张九龄道:“全赖国公的威名所致,各方豪绅不是没有钱,而是舍不得。历任官员莫不是开口募捐,然后拿着钱,不干事。国公不一样,直接解决了河西境内的所有匪患。这马匪横行之地,变得几乎无马贼立足余地。偶尔少数贼寇入侵,也未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将军歼灭。豪绅们对国公现在是信心十足,相信国公能够护住他们安全。这修路,既得名望,又能方便他们做生意,提高效率,还能讨好公子这样的大人物,是一举多得的事情,他们哪有不乐意的。”

裴旻笑道:“此事子寿你自己看着办,注意了,修路可以,不能劳民。通往伊州、西州,沿途有不少的荒漠,想要修葺一条路,绝非易事,要慢慢来。另外,你抽个空,将这些豪绅聚起来,我跟他们见一面,以表感谢。他们出了钱,我们也不能不做作表示。具体时间,你跟摩诘商议。”

“是!”张九龄一口应诺。

“对了!”裴旻想到了自己的知己好友颜杲卿,问道:“蒲昌县现在的情况如何?那些高昌遗民可否有所改变?”

裴旻问及此事,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牛仙客、高适几人个个眉飞色舞,一起表示裴旻眼光毒辣,将好刀用在了刃上。

最了解情况的高适说道:“年前属下去了一趟西州,路经蒲昌,得知了一些情况。颜县令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将蒲昌县衙所有囚犯的卷宗过目一遍,除了真有大恶之人,所有可以饶恕的,一并宽恕。同时大改前任遗留下来的弊政,选择了以宽来治理这些遗民。宽民力、不妄杀、贴近民众,通过这三步,颜县令获得了县中百姓的认可。”

“同时颜县令还不住结交高昌遗民,只要对方得人心,不论僧、道还是巫医都在他结交范围之内。一边友善对待高昌遗民籍官员,一边提携有思想有抱负的高昌遗民。以高昌遗民来治高昌遗民,自己暂时居于幕后,不过短短小半年,以初步获得成效。”

张九龄赞许道:“颜县令步步为营,相信要不了一年,潜移默化之下,这些高昌遗民将会真正的成为我大唐子民,接受我们的统制。”

裴旻闻言,也笑得合不拢嘴,由衷为自己这兄弟赶到高兴。

征服一地容易,但要使一地归心,真正成为大唐的固有领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让颜杲卿在这些高昌遗民身上吸取一点经验,等到日后他攻打下拜占庭国都君士坦丁堡或者阿拉伯帝国的大马士革之后,可以任命他为地方长官,让他收西方人的心。

张九龄继续说了一些事情。

作为拥有宰相才的他,张九龄将河西一地的民政要事,处理的是井然有序。

王昌龄、王之涣也在裴旻不在的这小半年里组织诗文辞赋之会,还让儒生研讨儒家经典,勉励青年学生,令得河西掀起了一阵文士之风。

王昌龄道:“文教的推广,一切都在进行之中。华夏国会图书馆也建造的差不多了,馆主的人选不知公子可有人选?甘旭不止一次暗示,他愿意当此重任。并且愿意将家传的所有书籍都捐赠给图书馆,其中包括全本的《吕氏春秋》……”

裴旻听了眼睛一亮,《吕氏春秋》是一本集合了儒、墨、法、兵、农、纵横、阴阳家等各家思想与大成的著作,熔诸子百家学说为一炉。

司马迁将《吕氏春秋》视为可以与《周易》、《春秋》、《离骚》等并列的奇术。

只是经过王莽之乱,董卓移都,惠怀之乱,侯景之乱,隋末唐初的大动乱这一连串的混乱,诸多古籍散佚。

《吕氏春秋》亦是如此。

但作为秦朝甘罗的后人,甘家存有《吕氏春秋》全本这样的好东西,亦不例外。

裴旻毫不迟疑道:“可以给他一个副馆长,馆长之位,我早已有人选了,正在来凉州的途中。少伯回去告诉甘老,若是愿意,自然欢迎,不愿也没办法。”

王昌龄点头应诺,问了一句道:“却不知是何人?据属下了解,有不少人盯着馆长之位,寻常人怕是无法府中。”

裴旻毫不介意的道:“我的老哥哥张旭,能服众否?”

他这话音一落,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高适一并欢呼起来了。

同为士林人,四人如何不知天下第一书法大家的威名?

在张旭面前,四人就跟小粉丝一样,激动雀跃。

“能,当然能!”王昌龄说的毫不迟疑。

要知道张旭在士林里的地位,比裴旻还要高上一些。

就连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高适这些人在凉州士林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何况是张旭?

接下来李林甫、牛仙客也分别向裴旻汇报了工作。

裴旻一一了解。

河西的政务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向前发展,向着好的方向进步。

裴旻褒奖了所有人,让他们退下,但将高适留了下来。

高适的任务有些特别,他不是负责河西的事情,而是负责西域与河西的往来。

未来的主战场必定是西域无疑,而高适身怀军事谋略,作为裴旻为数不多的军事幕僚,对于西域必需了解。

当然裴旻并没有越权,大胆的将手伸向西域,而是加深与西域的接触,促进河西与西域的政务联系,顺便了解一些西域的情况。

这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凉州能够成为大唐第三经济中心,靠的就是位于西域与长安、洛阳的中间,成为东西方交流的中心地。

“现在西域的都护叫杜暹还兼任碛西节度使,此人历任婺州参军、郑县县尉、大理评事、监察御史、给事中,以清廉著称,开元四年,杜暹改任监察御史,并到碛西审核屯田事务。安西副都护郭虔瓘与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献、镇守使刘遐庆等人不和,相互攻讦,陛下便命杜暹调查。杜暹秉公处理,深得民心。蕃人为感谢杜暹,赠以重金,杜暹坚决推辞,不肯接受。又担心辜负蕃人的情意,将黄金收下却埋在幕帐之下。离开蕃境后,传书告知蕃人,蕃人知道后追赶了千余里方才放弃。”

裴旻心底放心了,说道:“如此说来,杜暹是个人物,能够镇住西域?”

高适顿了顿道:“确实如此,杜都督清廉节俭秉公执法,又得西域蕃人支持,可保太平,只是书生气息过重了些,”

裴旻不以为然的道:“文人嘛,有点书生气息正常,你自己何尝没有?练我自己,有些事情也会生出一些书生意气。只要杜暹在西域稳个两三年,待凉州军成了气候。西域纵有动荡,又有何可惧?”

陇右兵,裴旻是一点也不担心,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强兵悍将,凉州兵改制不过一年。

就算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在怎么有本事,也需要时间,让他们训练培养。

一年时间训练的兵士,并非上不得战场,但真正的虎狼之师,没有两三年却也打造不出来。

第四章 龙讯 血书(二合一)

袁履谦是裴旻最早结识的知己,他的待遇自然是与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他们不同的。

裴旻直接在府中后院接待了他。

还备上了美酒佳肴,一边吃一边说。

袁履谦将河西的情况细说,“从一开始,静远兄就走对了路子。治兵先制治将,将勇兵才强。比之以往,河西军的风貌,可算是日新月异。”

裴旻对此不予否认。

对于河西军的调度,裴旻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赤水军、大斗军、宁寇军这三军军使不变。

大斗军军使折虎臣,宁寇军军使岑云,赤水军军使赵颐贞。

这三个军使是凉州兵的核心力量,薛讷最为器重的臂膀。

他们各有所长,折虎臣骁勇无匹,岑云沉稳如山,赵颐贞用兵灵动,擅投机取巧,三人的本事在之前的突厥入侵战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三人,也是裴旻唯一没有动的军使。

至于其他的建康军、玉门军、豆卢军、新泉军、子亭守捉、交城守捉、白亭守捉都给裴旻换了人。

建康军的军使是夏珊,裴旻为了袁履谦,将她从陇右军调了过来。

沙州都督封常清负责玉门军、豆卢军,伊州都督张孝嵩负责伊吾军,西州都督崔希逸负责新泉军。

白亭守捉是哥舒翰,子亭守捉是王忠嗣,交城守捉是安忠敬。

这阵容是何等的豪华?

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这三人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好人物,折虎臣、岑云、赵颐贞也不用说,各有所长的将才……

至于王忠嗣、哥舒翰,他们资历尚浅,地位掌控的兵士远不及夏珊、折虎臣、岑云、赵颐贞四将,更别说是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这三位都督。

但也只有裴旻知道,王忠嗣、哥舒翰的潜力是何等的巨大。

作为两人都是惊才绝艳的好人物,尤其是王忠嗣更是可以比肩蒙恬、卫青的存在。

由如此豪华阵容组成的河西军,与陇右军的差距只是时间而已。

只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裴旻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河西军会成为不逊于陇右军的存在。

若说凉州诸将,唯一让裴旻不放心的只有安忠敬了。

此人裴旻并不熟悉,也未谋面,是夏珊特别举荐的。

夏珊在迎击沙陀突厥劫掠的时候,遇到了一对父子。

起初夏珊只是注意到了安忠敬父子一行人马壮,觉得有些可疑。细查之下才知道安忠敬是安息王的后代,他的父亲曾经是唐朝的右武侯大将军安兴贵,将门之后。

而安家继承了安息国驯养战马的本事,经过他们驯养出来的马匹,皆是出色的战马。

夏珊将此事告之了崔希逸。

崔希逸亲自登门拜访,经过一番拉拢。

安忠敬决定接受征召。

正好交城守捉有空缺,裴旻便将安忠敬提拔了上去,

因故问道:“安忠敬此人如何?”

袁履谦道:“干略不俗,安忠敬身为安息王室之后,又是地方豪强。交城守捉里的兵士很敬服他,都愿意听他调配。他自身也懂些军略,操练起来也有模有样。不过我觉得他的儿子安重璋比他父亲要强许多。安忠敬豪迈大气,大大咧咧的,更像是地方豪强。反倒是安重璋精于骑射,熟识军事,一直帮着他父亲制定军规,训练兵士。这交城守捉一职,看似安忠敬担任,大部分事情却是经过安重璋之手。我很看好这个少年……”

裴旻也来了兴趣笑道:“能得履谦兄如此评价,有机会我倒要好好会一会他。”

一切如他估算的方向发展,裴旻也略感宽心。

公事以了,裴旻也热心的问起了私事:“履谦兄跟夏军使可有什么进展?”

袁履谦略感不好意思,顿了顿又道:“已经决定娶她了。”

经过裴旻、颜杲卿的劝说,袁履谦也找个一个机会,认真的跟夏珊谈了一谈,说了很现实的情况。

他们彼此皆没有父母再世,两人又都身负重任,有着自己的事业。

一但成亲,未来的孩子如何?

由谁照顾?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生儿育女,并不是生了就了事了。

身为父母,必需要担起抚养孩子的责任义务。

夏珊也跟抚养她长大的叔伯郭知运一家说了这事。

郭知运直接拍板,将家从瓜州迁途到了凉州,表示夏珊是他们一起带大的就是他们的女儿,真有了孩子,他们可以抚养。

此事一解决,袁履谦、夏珊的问题就水到渠成了。

裴旻一拍大腿,笑道:“太好了!什么时候成亲,别跟我凑在一起,免得彼此尴尬!”

袁履谦亦道:“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各自遇到的一些事情。

裴旻说了封禅的情况,袁履谦听得是一脸向往。

袁履谦也跟裴旻说了一则趣事。

黑河藏龙!

沙州境内有一黑河,深达数丈,河中有一条巨龙横行,以致河水经常泛滥,冲毁房舍,淹没田野。

直接导致沙州黑河附近,田地荒废,不能耕种。

当地的居民也远走他乡,以逃避被淹的祸患。

每每上任的官员都要准备供品,到河边祭祀祷告,然后才能审理政事。

不然就会淫雨连月,或者大水猛涨,冲淹城邑。

“真的假的?”裴旻是一脸的不信,说道:“这世间真的有龙?”

袁履谦笑道:“这谁知道,反正我是没见过。不过当地确实经常丢羊少鸡失马,颇为怪异。”

裴旻说道:“是不是贼人所为?”

袁履谦道:“沙州刺史调查过了,觉得人为的可能性不大。我跟常清也说过此事,常清也说他也知道此事。在当任沙州都督不久,就有沙州的豪绅求见,让他去依照传统去黑水祭祀祷告,免得激怒了巨龙。”

裴旻奇道:“那常清去祭祀了嘛?”

“去了!”袁履谦笑道:“不只是人去,兵也带去了。常清说要是真有恶龙,直接就射杀了。结果自然是他做了祭祀,鬼影都不见一个。”

裴旻笑道:“这才是常清的风范。”

他说着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

子亭守捉。

守捉是唐朝的边军制度的驻军机构,主要分布在陇右道与西域。

也就是边防军,只是规模小了一些,用不了军这个称呼,因故叫为守捉。

守捉也是唐朝独有的机构,其他朝代并无此机构。

守捉驻兵一般在三百至七千多人不等。

子亭守捉位于沙州以南,当金山口的以北,正是大唐与吐蕃在河西的交界之处。

当金山口以西是阿尔金山,以东是祁连山,都是难以逾越的高山峻岭。

当金山口是关联大唐、吐蕃河西的必经要道。

裴旻将子亭守捉交给了王忠嗣,足以体现他对于自己这个弟弟的器重与信赖。

王忠嗣的表现也丝毫没有辜负裴旻的器重。

守捉的兵士,不同于军,只有部分是正规军,还有一部分是内地犯人,流配后被分编在各地区的屯垦部队以及当地各族参与基层军垦之徒。

西北边塞,人丁缺乏,特别是烽隧的烽子难以依制配定,士官不愿意后辈冒险,因此就出现了一种雇人代替烽子上番的情况。

王忠嗣管辖的不只是正规军,还有一些犯人以及类似于雇佣兵一样的兵士。

这也无形中给王忠嗣的指挥增添了不少的难度。

但是王忠嗣恩威并施,凭借个人超凡的武艺,外加出类拔萃的治军统军之人,任是将犯人、雇佣兵整治的服服帖帖,唯命是从。

西北天冷,虽是春季,依旧未冰雪覆盖。

尤其是附近的祁连山春不象春,夏不象夏,即便是六月天都有下雪的可能。

这天一大早,王忠嗣一如既往的领着一队骑兵出了守捉,巡视各地的烽隧。

这烽隧就算烽火台,白天燃烟叫烽,夜晚放火叫燧,故而得烽隧之名。

而负责守护烽燧,勘察敌情的叫做烽子。

烽隧是这个时代传递军事信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算现在大唐、吐蕃缔结盟约,少年老成的王忠嗣也没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除了训练守捉里用来抵御来敌的兵士,就是勘察烽隧的轻快,确保烽隧能够及时的传递讯息。

来到最靠近当金山口的烽隧,在烽燧顶上早已发现他们终极的兵士,将王忠嗣引进了烽隧内部。

“昌宇、邬瑞、华冬,辛苦了,没有什么异样吧!”

王忠嗣轻易的就叫出了在烽隧里烤火休息的三个兵士的名字。

对于王忠嗣这位年青的上司,一开始昌宇、邬瑞、华冬三人是有些抵触的。

相比上任守拙的宽松,王忠嗣就如恶鬼一样。

时不时就来查岗,还将他们便如训练小组,接受严苛的训练。

但随着时间的累积,三人也为王忠嗣所展现出来的人格魅力所征服,对之敬重有佳。

昌宇是这个烽燧的烽头,回禀道:“倒有些情况。”

王忠嗣神色微凝道:“快快说来!”

昌宇道:“就在昨日夜里,这附近多了许多火把。他们并没有越过我们的疆界,我壮着胆子去问了问。他们一个个都持拿着弓箭,说是来狩猎的,无意冒犯。领头的那个人我认识,就是对面吐蕃烽燧的烽头,我们隔着疆界有时回漫天瞎聊。他们只有五人,也没有越界。只是这大晚上的,要打猎,不去山上打,跑到边境打什么?我们兄弟正琢磨呢,要不要告诉王守捉。”

王忠嗣想了一想道:“不要小题大做,也不能不在意。他们要猎的可能不是野兽而是人。不管怎么样,只要对方进了我们的疆界,不惜一切手段将他保护起来。必要的时候,允许你放烟火示警,不过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王忠嗣说道这里的时候,有些怀念他在莫离驿的日子。

在莫离驿的时候,他领着巡逻的部队,时不时的越境去青海湖抢些牛羊,然后大义凛然的表示,这些牛羊是自己过境的,归属于大唐。

不服就干!

莫离驿只有大唐军队,而青海湖是吐蕃的经济命脉,诸多百姓皆在境内生活。

吐蕃忌惮非常,不敢过火。

现在却大有反过来的感觉,当金山口地势险要,只有吐蕃兵驻扎。

而王忠嗣的背后却是瓜州,瓜州固然比不上青海湖那般富庶,却也住着大唐百姓。

如无必要,王忠嗣不想一个百姓,因为他而受到威胁。

不过现在是唐朝强势,即便易地而处,吐蕃也不敢如当初的王忠嗣一样,过境挑事。

双方都很好的克制着自己。

王忠嗣留意着烽燧的情况。

当天夜里,昌宇快马来到了子亭守捉。

“王守捉,果如你所料。吐蕃是在猎人。邬瑞夜间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人越过了边境线。邬瑞将他拿住,他说他是吐谷浑人,要求要见守捉。”

王忠嗣闻言,心底一动,毫不迟疑的道:“现在他在哪?”

昌宇道:“在三号烽隧,对方受了箭伤,无法赶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将他护送到了三号烽隧,由那边的弟兄照顾。”

王忠嗣道:“走,随我去看看!”

王忠嗣行事风格深受裴旻影响,皆是雷厉风行,直接领着护卫赶到了三号烽隧。

自称吐谷浑的汉子四十许岁,右肩为利箭射穿,现在已经做了简单的包扎,但还是因失血过多而面无人色,嘴唇发紫。

“我就是子亭守捉王忠嗣,你有什么话跟我说的?”

王忠嗣开门见山的说道,态度充满了大气老道,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

受伤汉子左右看了一眼。

王忠嗣直接道:“有话大可直说,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

周边烽子听了这话,腰杆都不由自主的直了一些。

受伤汉子有气无力的道:“我想见裴国公,有要事相商。我……咳咳,我鞋子里有我家主人的密信,还望……”他话还未说完,人已经昏过去了。

昌宇将受伤汉子的靴子脱下,从里面找出了一封红色的血书。

王忠嗣接过血书一看,眼中闪过一阵狂喜,将血书卷好,道:“好生照料,明日将他送往守捉,让大夫医治。”

留下了这句话,王忠嗣直接离开了烽燧,将血书传给凉州的裴旻。

第五章 吐谷浑欲归(二合一)

裴旻现在很庆幸自己有一群得利的助手,因为他们的存在,自己离开了数月。

诸事的节奏却没有缓下来,一如他当初布置的一样,紧而有序的发展着。

尤其是他的秘书王维,心思细腻到令人发指。

裴旻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王维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整理成手札,记录下来。

裴旻只要看着王维整理的手札,几乎了解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身为上位者,他不需要事事插手,但大体的情况需要了解。真成了甩手掌柜,只有两种结局。

要不就是逐渐给架空,要不就因丧志而留不住人。

在这方面,裴旻还是很注意的。

为了给娇陈过生日,裴旻提前四日,日夜兼程赶到凉州。

张旭、公孙幽、公孙曦以及交河公主一行人还未抵达。

裴旻也让王维做好迎接的准备,交河公主名义上还是公主,固然与皇家没有半分钱干系。表面上依然是代表皇家嫁给突骑施可汗当老婆的,基本的礼节还需到位。

当然裴旻的主要目的还是迎接张旭与未来媳妇与小姨子。

他们要在黄昏左右才抵达,裴旻也不急着出迎,在府中看着王维特地整理的手札。

急促的足音响起。

相处久了,只凭脚步声,裴旻即能断定是来至王维,往殿外看去。

王维一脚踏入殿内,说道:“国公,子亭守捉传来了一份血书!”

裴旻神色骤变。

多年的相处,王忠嗣就如他的家人一般。固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却真心将之视为自己的弟弟。

子亭守捉是军事要地,大唐、突厥一但起战事,那里首当其冲。

这子亭守捉传来血书,裴旻心脏忍不住打鼓,以为是吐蕃撕毁了盟约,大举入侵了。

一步并作两步的抢上前去,劈面将血书夺了过来。

双手打开一看,见开头写着“致敬伟大尊贵的天朝裴国公……”

看到这开头,裴旻瞬间安心了,也只有外族人才会称呼他们为天朝。

天朝上国,也是周边附属、藩属国对于他们华夏强盛时期的尊称。

裴旻认真的往下看去,眼中渐渐的闪过一丝异彩,将血书塞给王维道:“你看看!”

他激动的来回走了两步,王维见信中内容,也忍不住笑道:“吐谷浑愿意内附,实是天大的好事。”

“不错!”

裴旻眼中闪着灼灼神采,有点怀疑今年是不是自己的本命年,刚一开春,老天就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

吐谷浑源于东鲜卑慕容部的一支,吐谷浑也是一个人的名字,叫做慕容吐谷浑。

四世纪初,慕容吐谷浑与弟弟慕容廆有了纠葛,率领本部西迁,从阴山南下,经河套南,度陇山,至陇西之地枹罕草原,以此为抿点,向南、北、西三面拓展,统治甘肃、川蜀西北,以及青海省等地的氏、羌等族。

吐谷浑也因占据着青海湖这个风水宝地,渐渐发展壮大,成为西方一大强豪。

只是好死不死,吐谷浑跟中原作对,先让隋朝的杨雄、宇文述打的落花流水,又来李靖、侯君集灭国。

经过几起几落,吐谷浑分成了两部。

一部已经融入大唐,成为大唐子民,还有一部让强盛兴起的吐蕃收入帐下。

原本吐蕃是一高原民族,麾下兵士以山地步卒为上。正是因为吸纳了吐谷浑,引入了他们的养马骑射技术,这才拥有了横行西南方的实力。

不过吐蕃固然大量吸收中原文化,已经有了封建社会的风貌,但骨子里依旧是奴隶社会。

作为亡国之民,吐谷浑依附吐蕃的百姓,地位远无法与吐蕃人平起平坐,有着很明显的阶级差距。

这一点与唐朝有着鲜明的对比。

唐朝最大的特色就是包容,海纳百川。

不问种族身份,只要一心向唐,皆能为大唐接受。

这血书中,吐谷浑的遗民首领也痛哭流涕的诉说自己在吐蕃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希望能够投入天朝上国的怀抱。

“将子寿、林甫、少伯、季凌、达夫叫来!”

裴旻让王维将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王之涣、高适一并叫来商议。

裴旻将血书交由五人过目。

五人中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高适先后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们都是直臣。

这对家国有益,他们能够发出由衷的喜悦。

李林甫却陷入了沉思,在想着此事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利于自己的表现。

张九龄道:“此事确实是一件喜事,但细细想来,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个叫慕容延的原吐谷浑皇族说他能号召八万吐谷浑百姓归附,八万,可不是小数字。一但动起来,吐蕃不会坐视不管。必然派兵追击,能有多少抵达我唐境?”

“要注意的是,我大唐与吐蕃现在关系友善,双方往来密切。此事会不会导致彼此不合?造成纠纷?牵扯的关系大多,需要逐一商讨。”

李林甫直截了当的道:“张兄观念过于陈旧,我大唐与吐蕃是宿敌,所谓友善,就是笑话,往来密切也是假象。一但有任何异变,首先对我朝翻脸的,必定是首鼠两端的吐蕃。国公对此心如明镜,故而即便吐蕃再有诚意,国公对于莫离驿与瓜州这两地的军备毫不松懈。”

王昌龄、王之涣眉头皱了皱,没有多什么。

裴旻微微暗笑,比才华文采,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他们要甩李林甫十条街,但比心机深沉,他们三个加起来也勾不着李林甫的脚板心。

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他们是志向相同,关系极为密切。

而李林甫连词字大意都认不全,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双方有着明显的隔阂。

张九龄耿直温雅,风仪甚整,世人称呼为曲江风度,让人心仪。他与李林甫是天生的对头,也导致王昌龄、王之涣对之不喜。

但是他们三人根本就奈何不得李林甫,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李林甫不但夸了裴旻高瞻远瞩,也堵住了二王的嘴。

裴旻也不偏帮,颔首道:“不错,吐蕃狼子野心,与我大唐利益纠葛太大。两国之间,利益为上。因故吐蕃与我大唐之间即便是和平,也是短暂的,不能长久。现在的和平是用战争换来的,也不用在乎这些。没有到与我们为敌的时候,吐蕃不敢与我们开战。”

王昌龄道:“吐谷浑有心归附,我们不能无视。若连这点魄力勇气都没有,还有多少人敢归附我大唐?”

王之涣亦道:“我的看法与少伯兄一样,能收就收,无需顾忌太多。只是我有些担心,此次他们归附,会不会太突兀了些。一点征兆也没有,万一有诈,怕是存有后患。”

高适笑道:“这点无需担心,经过康待宾谋反一事,朝廷已经改了对于归附他族的策略。不在给地给马,而是分散中州江南,让他们脱离游牧习性,真正与我大唐融为一体。即便他们有诈,只要将之打散,分开安置,个把人在我大唐腹地能掀什么风浪?公子,属下也觉得,吐谷浑既然愿意依附,我们没有道理不接纳。这种削弱吐蕃,壮大我朝的美事,哪有拒绝的道理?”

顿了一顿,道:“不过,属下以为子寿先生的顾虑不无道理,八万人,不是小数,一但有一点异动,恐怕将会全军覆没。”

裴旻听了诸人的看法意见,道:“你们说的均有道理,我也觉得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没有理由不吃它。只是怎么个吃法,还需从长计议。这样,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们空闲时候,可以想象有什么主意。子寿,你先准备好粮食衣物,就算是作秀,也要让天下人知道,只要归附我大唐,都能获得最好的待遇,吃好喝好。”

张九龄应声道:“属下明白!”

“少伯、季凌,你们任务不变,继续负责河西的风气教化。这方面的事情是主事,不可拉下。”

王昌龄、王之涣一并应诺。

众人退下。

裴旻也在想着接纳之法,八万的数量太多,想要全部接纳几无可能。

但是裴旻向来贪心,不舍得老大的馅饼,只咬一口。

“公子!”

裴旻听人叫唤,抬头见是李林甫,笑道:“我就估计你回来!快进来说话。”

王维识趣的说道:“维去迎接交河公主与伯高先生!”

裴旻点了点头。

李林甫来到近处。

裴旻笑道:“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李林甫道:“属下愚笨,聪明的办法想不到。不过笨法子,却有一个。”

“说来听听!”裴旻很好奇,李林甫口中的笨法子是什么。

李林甫轻声道:“其实吧,属下觉得这件事情,对他们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慕容延这个时候写血书来投我大唐,想必已经做足了准备,下定了决心,只要我们大加鼓动,他必然会号召所有人来投。不要选择从青海湖走,那里地势太平,适合骑兵追击,别说八万,就算十万,二十万也不够砍杀的。”

“可以选择从当金山走,这边左右皆是山林,骑兵无法追击。都是两条腿,真要跑起来,吐蕃失去了先手,想要追上,也不容易?”

裴旻点了点头,以路线而言,李林甫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青海湖肯定不能走,翻跃当金山到瓜州,是唯一的道路。

“而且,此事不能拖!吐蕃的情形,我们不够了解,有什么变故,谁也预料不到。就如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拖得太久指不定慕容延就反悔了。”

见裴旻点着头,认可了自己的看法,李林甫带着几分肃然的道:“在吐谷浑的那些遗民没有正式抵达瓜州之前,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不应该存有半点的仁慈之心。即便为吐蕃追上,也是吐蕃内耗。能够翻过当金山到瓜州的人,十有八九会是骁勇健壮之士,而且多是男人,相比妇孺,这些带着血海深仇的男丁,更有大用。”

裴旻深深的看了李林甫一眼。

这家伙的心思用计,不可谓不阴险毒辣。

他蛊惑慕容延铤而走险,摔大众归附。借用吐蕃的手,完成残忍的优劣淘汰,将无用拖后腿的妇孺留给吐蕃,而自己接纳那些跑得快的壮丁。

依照李林甫的算计,就算失败不成,他们也没有半点坏处。

损失的也是吐蕃……

裴旻沉吟了半响,道:“此为中策,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大体就依此计而行,但具体操作要加以完善。八万人,我要最大限度的将他们都接纳过来!”

李林甫的计策,看透了人性,又看轻了人性。

确实依照他的主意,能够翻阅当金山的最后都是能跑体力充沛的男子。但是一个个吓破了胆,一个个抛妻弃子,一个个满脑子活命的人,留着有什么用?

人力固然无价,但目前的大唐不缺这一点点的人力。

但是若能最大限度的将人救出来,这些人会给大唐创造极大的财富。

他们会养马,他们适应高原反应,他们对吐蕃的一切,对于青海湖的一切了如指掌。

在不远的将来,能够领着他们杀上青藏高原。

这种财富是无价的。

要是能够收服他们,他们给大唐带来的利益是无可估量的。

但是这八万人中,哪怕只有两万人,甚至一万人,愿意反过来帮助大唐对付吐蕃,那就大赚特赚。

其他人哪怕怀有二心,以唐朝现在对依附外族的政策,他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林甫过于重视眼前的既得利益,而无视了长远的打算。

不过李林甫的大致方针却是没错的,至少如何将损耗降至最低,这点至关重要。

裴旻让李林甫往他思路的方向继续思量,大步走向了孙周的官署。

孙周一如既往的清闲,在未有事情之前,他永远是最悠哉的一个。

“清闲的日子到头了,你在吐蕃的情报网重建的如何了?”裴旻开门见山的说道。

孙周微一行礼,道:“最近得展如相助,如虎添翼,很多忽略的地方,都渐渐展开,可堪一用。”

第六章 无名英雄(二合一)

裴旻听着孙周带着些许保守的话,道:“现在要的不是可堪一用,而是立刻派上用场。”

他将吐谷浑欲归的消息告诉了孙周。

孙周闻言,也知情况紧急,道:“公子这是太为难我了。不过倒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孤注一掷,或许可行。”

裴旻道:“怎么个孤注一掷法!”

孙周道:“之前为了攻取河西九曲地时,我们以慕容英为中间人,获取了大量的情报。后来他事败身死,所有渠道皆为之中断。而今全新的情报网缺乏接头人,密探多是探听情报的基层人员。属下需要亲自前往青海湖负责接洽,而且我一人不行。公子还需将展如、展雪交给我,一并带去。要不功成,要不全军覆没。”

裴旻沉吟了半响道:“也不怕实话说,八万吐谷浑人,他们的生死,我不在意。但是他们到了大唐,对于不久的将来,攻取青海湖,打上青藏高原特别重要。我需要一支能够无惧高原反应的兵士……”

当初他们打上莫离驿的时候,裴旻亲自体会到高原反应的问题。

那种有心无力的生病感觉,于常人都深受影响。

何况是身负重装,肩负作战任务的兵士。

裴旻也明白为何大唐、吐蕃交战多年,大唐这边薛仁贵、裴行俭、黑齿常之、娄师德这些惊才绝艳的名将,依旧打不上青藏高原。

每每占尽优势,却最终取不了大的胜果,甚至在追击的时候大败而归。

不克服高原反应,想要覆灭这个时候的吐蕃,几乎是痴人说梦。

吐谷浑归附,在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王之涣他们眼中是大唐威服天下的象征,但在裴旻眼中却是一个机会。

一个不久的将来,能够攻上青藏高原的契机。

孙周笑道:“属下明白,清闲了许久一阵子,也该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属下愿意往青海湖一行,至于展家兄妹,就由国公说服了。”

“恩!”裴旻应了一声,去找展如、展雪两兄妹了。

转了一圈,见不到两人,裴旻去后院换了一身衣服,先去城外迎接交河公主、公孙姐妹、张旭他们。

未行十里,已经与交河公主他们正面遇上。

裴旻没有怎么理会交河公主,而是亲昵的跟着张旭、公孙姐妹打着招呼。

自从那次交河公主,带着几分高傲的使用公主教令之后。

裴旻就没怎么理会这个挂名公主,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公主在裴旻这样的大佬面前没有什么影响力,一路上也听话了许多,遵从一切安排。

张旭的魅力太大,王维带着几分崇拜的陪着一侧。

要不是临时临急出了吐谷浑这档子事情,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这些人,一个个都要亲自来迎。

裴旻让王维将交河公主安置于城中的驿馆,领着张旭、公孙姐妹去见了裴母。

张旭的年岁不比裴母小,但是在裴母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以晚辈自称,行礼问好。

裴母反而很不自在。

对于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

裴母那是一手拉着一个,喜欢的不得了。

公孙曦经常来府上陪裴母说话。

相比娇陈的恬静,无微不至的伺候,公孙曦的吵闹逗趣,给裴母添了不少的笑料,是裴母的开心果。

公孙幽来得较少,但是公孙幽的大方温婉也深得裴母的心。

姐妹两人裴母都非常喜欢,至于小七、小八就更加开心了。

他们从小就喜欢跟在公孙曦的屁股后面玩耍,跟着她一起学剑玩闹。

这许久不见,两个小家伙就跟小尾巴一样,跟着公孙曦的屁股后面转悠。

裴旻有吐谷浑的事情要处理,先一步的告辞离去了。

裴母埋怨的说了一句:“一回到凉州,整天就没得空闲……早些回来。”

裴母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却也没有半点阻碍。

裴旻将张旭拉到一旁,道:“老哥哥,有一个大举动,我这里不方便说。原本是我亲自相陪的,现在抽不出空来了。等会让摩诘安排你休息,明天让他带你去图书馆参观一下,不急着上任,先了解了解情况。府中的美酒老哥哥自便……”

张旭笑道:“无妨,你忙你的,某从不知道什么是客气。有摩诘相陪足以,此子除了不会喝酒,其他一切很对老哥哥的胃口。”

王维在艺术上是全才,精通音律,善书法绘画,通晓诗词歌赋。

与文学一道,几乎没有人与他合不来的。

也是因此有人说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而王维是人才。

裴旻稍作乔装,出了节度使府,来到了姑臧城东的一处寻常屋舍,叫开了门。

展如、展雪身在明处的作用,远不及暗处。

他们这身本事能力,身在暗处,才能发挥到最大。

故而平日里,他们大多在节度使附近逗留,并未在裴旻手上挂职。

平日也多与孙周接触。

最初几日是住在节度使府里,真正开始接受任务之后,已经搬到了府外不起眼的屋舍居住。

“公子,请进!”

展如、展雪带着几分感激的将裴旻请到了屋子里。

在凉州地方官员大多称裴旻“国公”,唯有他节度使幕府成员以“公子”相称,以示亲近。

展如、展雪亦是如此。

入得屋内,裴旻一怔,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见过裴国公!”

除了展如、展雪兄妹,屋里竟然还有三人,其中两人裴旻都认识。

一个五十许岁的庄稼汉,长得非常寻常,一个不满二十的姑娘,也长得很寻常。

庄稼汉正是展如、展雪的父亲展鹏,姑娘自然是展鹏的徒弟,展如、展雪的师妹赵姝。

还有一位是五十上下的夫人,脸上虽有着几分岁月的痕迹,依然存留几分风韵,可以想象在多年以前,这妇人定有着非凡的风姿。

不用介绍,裴旻已然猜出了妇人的身份。

也只有这样的风采,才能生出展如、展雪这对相貌出众的儿女。

裴旻讶然道:“展叔什么时候到凉州的?不会跟我们一起来的吧?”

展鹏道:“拙荆是提前来的,在下确实跟着一路来,只是混迹在人群里而已。”

裴旻赞叹了一句,这位内卫的统领,果然本领高强,想着自己的来意,忍不住的苦笑道:“我这恶客要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展鹏立刻道:“国公这是哪里的话,要不是您跟两位公孙姑娘,我们一家人,哪有团聚的机会。”看出了裴旻的来意,说道:“国公有话不凡直说。”

裴旻将吐谷浑的事情再一次的细说,对于个中危险也不隐瞒,说道:“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事情来的太突然。我们在青海湖那边的内线还没有充足的力量应对这种大阵仗。本来我们远在姑臧,对于青海湖的事情就鞭长莫及,很多突发事情无法给予支援。只能靠自身的能力,临场发挥来应对,难度极大。”

展鹏一字一句的听着,听到最后,道:“犬子息女的本事某这个做父亲的素来知晓,以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当此重任。他们不比真正的内卫,真正的内卫除了经过严苛的训练之外,还要具备丰富的经验,以应对实行任务时候的各种变化。这种经验是靠一次次的任务累积的,干我们这一行,经验比实力更加重要。如儿、雪儿实力方面可以信任,但真正面对大场面的经验不足。这般沉重的任务,他们就算成功,靠的也是运气。”

“爹!”展雪一脸的不服。

展鹏笑道:“你还别不服,在这方面,你跟你哥真比不上姝儿。”

他说着接着笑道:“国公,就冲你的这声展叔,如若不弃,此次入青海湖,就由我带队吧。由我指挥几个小家伙,再通知原来的一些弟兄,以助国公办成此事。”

裴旻还以为此事不成,却不想峰回路转,正欲高兴,却想到一事,忍不住道:“青海湖上说的是吐蕃语,执行任务的人需要精通吐蕃语。不知展叔?”

展如、展雪精通吐蕃语,这点裴旻是知道的,孙周当初给抓去吐蕃当马奴,也凭借自己的顽强,学了一口流利的吐蕃语。

但是展鹏是内卫的统领,负责内卫的训练,会吐蕃语的几率应该不大。

“哈哈!”展鹏大笑了起来,道:“看来我是给小觑了呢,国公跟代国公关系不错吧?”

裴旻先是一怔,随即也想到了他说的是已故的代国公郭元振。

就是那个与薛讷是知己故交,当年的兵部尚书,举荐他对付太平公主,并在先天政变指挥若定的名将。

“郭公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无他提携保荐,就没我今日。”

展鹏带着几分回忆的说道:“万岁通天元年,代国公奉命出使吐蕃。在下有幸,授命领麾下内卫风、林、火、山、惊、雷六人协助。当时吐蕃军神噶尔·钦陵嚣张的要求我大唐撤去安西四镇的守军,并求取十姓突厥之地。当时武后已经年迈昏聩,对此犹豫不决,甚至有同意之念。代国公却陈述与吐蕃见闻,剑指噶尔·钦陵与他们赞普杜松芒波杰的矛盾,提出了离间之计。借吐蕃赞普的刀,除去吐蕃军神。”

此事裴旻早已知晓,现在听来依旧很有感觉,感慨道:“郭公此计,照拂我大唐三十年。若不是前任吐蕃赞普自毁长城,令得吐蕃将官青黄不接,军事力量急转而下,我未必能如此轻松的攻取河西九曲之地。”

裴旻知道展鹏不会无故的说起此事,前后一联想,忍不住道:“难道?”

展鹏沉声道:“万岁通天元年,某授命入吐蕃离间吐蕃君臣,直至圣历二年,吐蕃内乱,噶尔·钦陵诛杀,其弟赞婆率部降唐。这三年,在下一直身在吐蕃。”

他的语气颇为自豪,能够干成这件事情,确实值得骄傲。

裴旻动容的向展鹏深深作揖行礼。

郭元振固然值得敬重,但是展鹏这样冒着生命危险促成离间计成功的小人物,更加令人敬重。

后世人只是记得郭元振的一个离间计,促使吐蕃内乱,造成吐蕃军事力量大幅度下降。

可个中艰难,有谁知道?

这不是游戏!

游戏里点一下离间计,离间计就放出去了。

然后给个百分之多少的成功率,不成功读档大法……

裴旻后世玩各种三国游戏,不止一次用这种办法从曹操手里挖来郭嘉,刘备手里挖来诸葛亮……

现实哪有这么简单!

杜松芒波杰是吐蕃杰出的君王,噶尔·钦陵更是能够打败薛仁贵的存在。

他们一个第一把手,一个第二把手,就算有矛盾,也会彼此克制。

人性的多变,绝非电脑数据可以模拟的。

可以想象展鹏他们当初付出了多少,冒了多少风险才通过各种不能摆上台面的手段,促成郭元振这一计的成功。

但是历史上的光辉只照在了郭元振的身上,谁又能记得展鹏他们的付出?

历史有太多太多这般为时代淹没的无名英雄。

相比当年离间吐蕃君臣,这一次的任务与展鹏而言,难度显然不在一个档次的。

裴旻激动的道:“展叔愿往,那就再好没有了。”

展鹏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道:“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了,我需要知道吐蕃的所有情况,一切情况。”

裴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如今日你们一家人好好聚聚,明天再说。”

“无妨!”展鹏道:“相聚的时间多的是,国公的事,却争分夺秒。”

展鹏都如此积极,裴旻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当先领路。

展鹏对着展如、展雪、赵姝道:“你们也一起来吧,跟着学一学。”

一行人回到了节度使府,一头扎进了孙周的官署。

孙周将所有吐蕃现在的资料都拿了出来。

展鹏很认真的一点一点的看着,任何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

裴旻最近也忽视了吐蕃的存在,跟着一并观看。

一个国家的情况资料是何等巨大。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展鹏才将所有情况过目一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见精神依然十足的裴旻、孙周以及展如、赵姝笑道:“这人不能不服老啊!”

裴旻道:“展叔可有发现?”

展鹏笑道:“吐蕃的情况与我们大唐有些相似嘛,老一辈没有留下多少可用之才,全靠提拔年轻一辈的人才。只是这将权力给年轻人,老一辈又如何自处?”

他若有所指的说着,起身道:“国公,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第七章 威逼利诱(二合一)

青海湖伏俟城!

展鹏以一个来至于东方的商人的身份会见了吐蕃判官弗弄赞。

展鹏普通的相貌赋予了他自身千变万化的风格,穿上一身暴发户的外衣,露着几分讨好的笑,就是一个十足市侩商人。

面对吐蕃的这个判官。

展鹏先没有说话,直接让人将五百金抬到了弗弄赞的面前。

弗弄赞眼中尽显贪婪,还带着一点点的杀机。

不管这个汉人打什么主意,这五百金自己是要定了。

展鹏笑道:“这是定金,判官在吐蕃呆的很不愉快吧。据我所知,恩兰·达扎路恭这位新上任的元帅,又一次从你手中要去了兵权。”

弗弄赞给挑破了心事,登时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吐蕃至此失去河西九曲地之后,一直进行着军事改革。

很多后起的将官给提拔起来,其中达扎路恭晋升的速度最快,一骑绝尘,直接当上了吐蕃的元帅。

这个元帅就如大唐的节度使,大唐将边疆以镇来分,以节度使为最高军事长官。

而吐蕃是直接将全国分为四如,每如分为上下两个分如,共八个分如;每个分如有元帅一人,副将一人,判官一人。

达扎路恭晋就是负责青海湖一地军事的元帅。

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五年前还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百夫长,现今却是元帅,爬在了他这个混迹官场三十年的老将头上。

弗弄赞本就忍受的了这股气,更何况达扎路恭自上位以来,一直都没有给他好脸色,不断的削弱他的兵权,这心头憋了一团火,发泄不出去。

此刻让一商人当面提起,霍然起身,切齿道:“你找死!”

展鹏面色一冷,道:“你确信我会比你先死?”

弗弄赞不知为何让对方冷眼一瞧,脊背有些发凉,压着火气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展鹏笑道:“只要你愿意归顺我大唐,这五百两是定金,还有一千两你到了唐地,如数奉上,另外许你五品将军的闲职,你说我是什么人?”

弗弄赞瞬间心动。

展鹏微笑道:“达扎路恭明显是要杀鸡儆猴,打算动一个老将来彰显自己的威势。他一次又一次的削你兵权,用意如何,何须我说?我记得十多年前,你去过长安吧?那时候你是吐蕃马球队的领队,我们陛下亲自与你们交手。就算是十多年前的长安,都是梦想的花花世界。何况现在?”

“有了一千五百金,你可以买一栋豪宅,有固定的收入,保你锦衣玉食,衣食无忧,你自己还有积蓄,何必留在这里看人脸色?什么时候身死都不知道?”

弗弄赞目光灼灼的看着展鹏道:“我愿意投效天朝。”

不只是唐朝有杨矩这样贪财卖国的小人,吐蕃一样存在。

几乎在同一时间!

孙周面见了吐蕃副将多日隆。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爱慕怎么会派你来的?”

多日隆警惕的看着孙周,这位吐蕃的副将比起弗弄赞要像样的多,一脸的刚毅沉稳,颇有气概。

孙周道:“让多日隆副将说中了,我不是爱慕派来的。只是一个来至于西方的诗人,单纯的仰慕您,特地来跟您了解一下昔年的壮举,想将您的事迹,编写成诗,以流传下去。”

多日隆脸色阵青阵白,低喝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孙周神神经经的摊开双手,感慨道:“美丽的李查维加德公主是多么的娇美,这样为可恨的赞普殉葬,岂不是辜负上天赐予的天使容颜。伟大的英雄多日隆横空出世,以偷梁换柱之法,将加德公主救下,从此公主英雄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他无视多日隆喷火的眼神,突然笑了起来道:“听说你们吐蕃给大食国来往密切,他们西方有很多这样赞美爱情的吟游诗人,我学的像不像?”

多日隆一个箭步来到孙周的面前,一把抓着孙周的前襟,将他举了起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孙周一个文弱书生,给举了起来,两脚乱踢,脸色胀的通红,用力拍着多日隆的手,挤出了一个笑脸。

多日隆愤慨的松手,如饿狼一般,恶狠狠的盯着孙周,那架势几乎要将之一口吃了。

孙周也不急得说,大口的喘着粗气,笑道:“我知道的不多,这才来问您的?要是全知道了,还来这里受这罪?”他指了指自己已经红了的颈脖,一脸的戏谑。

多日隆一句话也不说,赤着眼睛瞪着孙周。

孙周继续胡言乱语的说道:“多日隆副将这是不说嘛,是不记得了,还是什么?”

他抓着下巴道:“要真是不记得了,那我只能去问加德公主本人了。只是人家一个姑娘,不好意思说,怎么办?威胁吗?尽管公主上了年纪,依然是风韵犹存的。我可舍不得下手,有了……”

他双手一合,道:“有一个小孩,叫什么来着?尚昆?好像是的,他的小手捏断几根,加德公主应该会说吧?”

多日隆惊惧的看着一直在表演的孙周,冷汗直流,带着几分无助的道:“魔鬼,魔鬼,尚昆还是两岁的孩子!”

孙周知道多日隆心里的防线已经让他弄的崩溃了,一把撕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一条条早已结疤的鞭痕道:“这些是我给你们抓到河西当马奴的时候留下的,不只是这些。也有心里,我亲眼看着你们十多人折磨一个不满十五的姑娘,亲眼看到上了年岁的老大爷,因为丢了一只羊,让你们活活打死。你怎么不说,他们的年纪?我们半斤八两!都是魔鬼,谁也别笑话谁。你孙儿几岁,我不管,现在我们都在我手上,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多日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二十年前,他是吐蕃赞普杜松芒波杰的侍卫头领,负责布达拉宫的治安。

加德公主是李查维王国的公主,与昔年嫁给松赞干布的尺尊公主一样,是和亲的政治工具。

杜松芒波杰是战争狂,一生都在马背上征战,最后死在了马背上。

加德公主在那个时候,已经跟多日隆有染。

依照吐蕃的习俗,赞普死,以人殉葬,衣服珍玩及当所乘马、弓剑之类,皆埋。

多日隆鬼迷心窍的冒险将加德公主救了出来,时隔多年,原本以为早就过去,无人知晓。

却不想今日让一个疯子,将一切都揭穿了。

给赞普待绿帽子是死罪,将殉葬的加德公主偷梁换柱更是灭族大罪。

一但事情传开,多日隆不敢想象。

孙周轻声道:“加德公主跟你的宝贝孙儿会在东方等你,是一并在异地相会,还是一家人去黄泉相聚,由您自选。”

*************

慕容延站在伏俟城的最高处,眺望着青海湖的一景一物,神情忧伤,带着几分悲凉。

青海湖的景色极美,光照充足,日照强烈,冬寒夏凉,暖季短暂。

这种独特的气候,令得这里的土地上鲜有娇弱的鲜花,遍地都是顽强的野草,一望无垠。

这些野草受青海湖的滋润,四季常青,令得伏俟城畜牧业尤其发达。

牛羊骏马吃了青海湖的草,长得都比别处的精壮。

尤其是骏马,青海湖成长的马匹有着独特的称号叫“青海骢”。

“大人!”一青年壮实的下人来到了近处,道:“府中贵客来了。”

慕容延长叹一声道:“阿浑,你可知道‘伏俟’是什么意思?”

叫做阿浑的青年摇头道:“属下愚钝,并不知什么意识。”

“是啊!”慕容延道:“你也是鲜卑人,但是我们自己的鲜卑语却一点也不会。”

吐蕃是奴隶社会,他们是不允许外来文化在国内盛行的。

尽管他们上流人士以精通华夏文化,华夏语言为荣,但是禁止百姓学习传授华夏语言,更何况是以灭吐谷浑的鲜卑语。

慕容延解释道:“伏俟是鲜卑语,是王者之城的意思。我们的先祖就是靠着这片山水,打下了吐谷浑的基业。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才能回到这片家园。”

阿浑茫然的道:“大人,既然舍不得,为何要走?”

慕容延霍然回过身子,闭上了眼睛,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的家早就没了,死守着这不属于我们的土地,没有意义。我们现在要的是生存,而不是给该死的吐蕃人当奴隶。相比只知道压榨我们的吐蕃人,对方的大唐,好太多了,能够给我们生存的空间,让我们为数不多的子民有一条活路。”

他顿了顿道,“走吧,去见见我们的贵客。”

慕容延回到自己的府上,孙周、展鹏已经等候多时了。

“展先生、孙先生!”

作为吐谷浑的皇室,慕容延会说一口流利的华夏语。

展鹏开门见山的道:“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弗弄赞、多日隆都愿意已经投我大唐,我们的计划可以照常施行。”

慕容延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面前这一文一武的两人,道:“连多日隆也愿意助我们?”

弗弄赞贪财,对达扎路恭最是不服,降唐并不奇怪。但是多日隆尽管也不满达扎路恭这个后起之秀,爬到他的头上。

但是多日隆对吐蕃尤为重臣,他竟然也降唐。

这简直是千古奇闻。

慕容延心知必定是这两人用了不可告人的手段,也不打算细问,只是眼中闪过激动的神采。准备的如此充分,一定能够安全撤离的,一定。

展鹏道:“一切都准备就绪!足下可以联系吐谷浑的遗民,让他们做好行动的准备,我们五日后动身。”

“好!”

慕容延脸色肃然的对着展鹏、孙周深深作揖,带着几分乞求的道:“一切就拜托两位先生了。”

**********

伏俟城元帅府!

达扎路恭看着手中的文件,用拳头重重的敲着桌面,有些一筹莫展。

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书札,再一次看了起来。

他看的不是别的,正是裴旻的发家史。

长长的书札,密密麻麻的十数万字,写的都是关于裴旻的资料。

达扎路恭自从受提拔以来,一直将裴旻视为劲敌,视为自己必须击败的对手。

击败不了裴旻这个男人,他就打不出吐蕃的困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孙子兵法》的精华,达扎路恭早就拜读千百便了,命人调查裴旻的一切。

看着上传来的资料,达扎路恭突然发现裴旻的事迹与他很像很像。

大唐一样的青黄不接,面对武则天、李显韦后、李旦遗留下来的烂摊子。

唐朝一样是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但是裴旻的横空出世,让大唐镇住了场面,从而不断的提拔各类后起之秀,遍布各个战场。

他面对的情况也是一样,老将不堪大用,后起之秀,资历不足。

面对相同的情况,受到提拔的他,也应该如裴旻一样,成为巩固吐蕃的基石,从而立下昔年军神噶尔·钦陵一样的丰功伟业。

但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充满了残酷。

达扎路恭即便身居高位,依然是举步维艰。

原因何在?

达扎路恭看着发家史上记载的封常清、李翼德、江岳、李嗣业这一个个的名字。

裴旻的班底是他自己构建的,一个个都是可用的大才。

而自己?

想着那些阳奉阴违的宿将,老将,达扎路恭心底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火气。

为什么,我就遇不上封常清、李嗣业这样的人才?

达扎路恭羡慕的想着,要是能够给他裴旻一样的班底,他相信自己能够做的比裴旻更好。

“元帅,元帅!”

一个传令兵诚惶诚恐的跑进了大殿。

达扎路恭沉稳的喝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传令兵叫道:“不好了,弗弄赞判官不知为何,领着部落向大小勃律国方向跑去了。”

“什么?”达扎路恭脸色骤变。

弗弄赞是最不服他的老将之一,他也有心拿他祭刀,现在跑了难道?

“追!”

弗弄赞跑了,达扎路恭并不在意,反而乐享其成,可他带着兵马走了,却不能忍了。

弗弄赞有三千多嫡系兵马,可不是小数。

第八章 该死的裴旻(二合一)

青海湖伏俟城西大营马厩!

多日隆亲自检查着一匹匹精良的坐骑,不住的夸赞一旁的马倌。

青海骢日行千里,号为龙种。

此话固然夸大,却也从侧面证明青海骢的矫捷。

吐蕃重甲骑兵威震一方,离不开青海骢强健的体魄与爆发力。

大唐的河曲马在爆发力上要胜过青海骢一筹,但是体力却不能同日而语。

吐蕃人自从吸纳了吐谷浑好马爱马的特性之后,对于骏马的照料也格外严谨慎重,采用统一化规范管制。

什么时候跑马,什么时候放养,什么时候喂**粮干草,都有一套自己的方式。

这天正是统一喂养精粮干草的时候。

精粮是玉米、大豆、高梁、大麦的混合物,能够补足战马的一切营养所需。

一车车的精粮已经从仓库运出,正准备送往马厩喂食。

“辛苦你们了,这些粗重的活,交给他们来就好了,我们去帐内烤火去。这该死的天气,都已经春末了,还是这么冷!”

多日隆一手指着干着粗活的吐谷浑人,骂骂咧咧的说着。

看着有些衣衫褴褛的吐谷浑,多日隆心底叹了口气,也难怪他们起了反心……

都怪该死的裴旻!

多日隆心底深恨。

吐蕃作为西南方的霸主,巅峰的时候人口高达八百万之多,仅次于唐朝的三千万。只是现在还不是吐蕃的巅峰期,历史上的三十年后,才是吐蕃的巅峰。

现在的吐蕃全族只有五百多万人,但就是这个人口数字,与周边诸多异族中也是鹤立鸡群的。

要知道匈奴、突厥巅峰时期人口也不过百万之数。

不过吐蕃自身血统的吐蕃人是不多的,只是占据总数的三成,其他皆是依靠征伐灭国掠夺来的各族百姓。

这些居民也依照阶级等级,分为三六九等。

其中吐蕃本土人自然地位最高,其次是一并位于青藏高原上的羊同、象雄、诸羌。

这地位是高低是根据臣服吐蕃的时间来定的,吐谷浑是吐蕃最后一个收服的国家,百姓地位次于羊同、象雄、诸羌等国民。

当然他们不是最低的,最低的是唐人以及一切战败的俘虏,他们是为奴隶,干着沉重辛劳的工作。

在原来奴隶是没有人权的,打骂自由,生杀随意。

有奴隶在,吐谷浑的地位固然不高,却也没有受到多少不堪的待遇。

直到裴旻的出现。

裴旻用尽心思手段,通过战争,通过交易,通过各种阴损手段,一次又一次的从他们吐蕃人的手上换取讨要唐人奴隶。

直接导致了吐蕃干粗活的奴隶,大量减少,出现了无人可用的情况。

为此吐蕃皇室还特地下了一道命令,不得随意打杀奴隶,免得情况加重。

奴隶大量减少,吐蕃又连番战败,需要更多的劳力,恢复经济。

在这种情况下,吐谷浑无可避免的顶替了上来。

他们固然不像奴隶那样低贱,却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多日隆相信,要不是裴旻造成的影响,吐谷浑绝对不会选择背井离乡的去唐朝求生。

“该死!”

想着自己未来的道路,多日隆就算心底在如何的不满,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

开元十一年,三月十六日。

在吐谷浑皇子慕容延的号召下,饱受劳力压榨的吐谷浑人终于忍受不住压迫,揭竿起义。

一行人高举着义旗,前仆后继的向当金山口蜂拥而去。

此举震动整个青海湖。

青海元帅达扎路恭追击叛将弗弄赞,身居副将职位的多日隆是最高主事人。

相比元帅达扎路恭,先赞普最信任的爱将多日隆,显然更得军心。

多日隆也指挥若定,稳住了局势,让青海湖的诸将一如既往,莫要自乱阵脚,同时担心不可信的唐军背弃盟约,调兵往莫离驿方向的唐蕃古道镇守,免得唐军趁机而入。

多日隆自己率领本部军马追击慕容延。

他麾下有八千精骑,慕容延固然有八万之众,但多是寻常百姓,还夹着着老弱妇孺,根本不堪一战。

诸将也未怀疑,听命去了。

多日隆稳重的点集兵马,准备多日粮草,展开追击。

然而就在多日隆追出二十里地的时候,追击大军的坐骑一个个都出现了问题,腿软的卖不了步子,还不住的拉稀。

不少训练有素的骑兵,直接摔在地上,硬生生的摔断了腿脚。

多日隆铁青着脸,拉着缰绳,厉声道:“什么情况!”

副官也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马粪有异,抓了一些闻了闻,怒道:“是巴豆,我们的马给下了巴豆。狡猾的吐谷浑,该死!”

副官怒气冲冲的向多日隆禀报情况。

“副将,我们怎么办?回去换马嘛?”副官一脸的盛怒,眼中充满了煞气。

作为一个吐蕃人,他最恨蕃奸。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最敬重的长官,也是一个蕃奸。

多日隆沉声道:“我们不知他们做了多少准备,别处的马是不是也给下了药。一来一回,不知要耽搁多久。这种情况也不能骑马了,弃马追,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追的上。”

副官精于养马之术,知道吃了巴豆的马,勉强奔袭,必死无疑。

随着河西九曲地的丢失,吐蕃少了一半的马场,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八千战马不是小数。

副官不疑有他,愤然大叫:“所有人,弃马,追击!”

多日隆认真的追击着。

吐谷浑安排了人做伪装,多次故布疑阵,施展反追踪之术。

多日隆领着麾下兵马,“很不巧的”直往疑阵里钻,绕来来去,以兵卒追击百姓,反而越追越远,渐渐的失去了踪迹……

直到一天后,多日隆才得知吐谷浑的百姓已经进了当金山口。

多日隆气得在重兵士面前骂娘,依旧锲而不舍的向当金山口追去。

八千兵士一窝蜂的挤进了当金山。

看着气喘吁吁的兵士,多日隆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大约休息了半个时辰,多日隆正打算动身追击,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多日隆的脸色一变。

后方的兵卒渐渐让开了道路。

青海湖年轻的元帅恩兰·达扎路恭,一步一步的走到近处。

“见过元帅!”多日隆下马来到了近处,作揖行礼。

“很好奇嘛?多日隆副将,我为什么不在大小勃律的路上,而是出现在这里?”达扎路恭一脸阴郁的看着多日隆,眼中透着不信以及杀意。

在青海湖,不服他这个元帅的人很多。

达扎路恭的将令举步维艰,在阳奉阴违之下,很难得到有效的实施。

在他的心底,有很多人要秋后算账。唯独多日隆是个例外……

固然多日隆一样的不怎么将他这个元帅放在眼底,但是多日隆的沉稳持重,忠心都彰显着他的价值。

将之收服,成为自己的臂膀,是达扎路恭最终的打算。

确不想,这个自己信任看中的老将,竟然成了蕃奸。

“元帅,你这话什么意思?”多日隆茫然中,带着几分盛怒。

达扎路恭从怀里搜出了一张皮革,砸向了多日隆,厉声道:“这就是你通敌卖国的证据,你在配合吐谷浑的逃亡。所以你才将他人调离伏俟城,所以你们的马才会吃了巴豆,所以你多日隆一个宿将,会跟白痴一样,给一群百姓溜着耍。”

多日隆火一下子就冲了上来,面红耳赤的道:“你诬蔑我!”

他这是真怒!

卖国确实属实,但是什么证据根本就不存在。

他自己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书信,除了栽赃嫁祸没有别的解释。

达扎路恭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排除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存在,甚至不惜私造伪证。

达扎路恭铁青着脸骂道:“还用我来诬蔑?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你们环环相扣,就是为了配合这群吐谷浑人投向李唐。没有你的配合,八万人,能够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逃进这当金山?”

弗弄赞的叛逃,达扎路恭一开始也没有想那么多。

果断的展开了追击,并且是亲自追击。

这自己的错,必需自己弥补。

而且弗弄赞是宿将,军中诸多人与他要好。

让他人追击,万一出工不出力,让弗弄赞成功逃离,他这个元帅没办法继续带兵了。

但是就在追击的途中,达扎路恭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位吐蕃未来的第一名将,已经拥有了不俗的远见眼光。

弗弄赞却有叛逃的可能,但是他没有理由选择往西域往大小勃律逃的道理。

大小勃律扼西域和青藏高原西部、西北部地区之间的交通要道,是青海湖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大小勃律实力非常弱小,依仗着地利的优势,抱着唐朝的大腿才苟活至今。

大小勃律是绝对不可能为了弗弄赞而得罪吐蕃,落下给打的口舌。

弗弄赞不叛李唐,去西域叛西域诸国?

完全没有半点逻辑?

达扎路恭察觉异样,立刻安排自己信任的人追击,自己返回了伏俟城。

果然起了变故。

吐谷浑大举反叛,多日隆亲率兵士追击。

达扎路恭了解到多日隆“合理”的安排,瞬间怀疑起他的动机。得知他给吐谷浑耍的团团转,更加坚定了信念,一路急行而至,并且伪造了证据。

听着达扎路恭正义言辞的痛斥,多日隆的副官心底也莫名一惊,这一路多日隆确实有些反常。

只是出于对自己长官的敬重,副官没有怀疑,如今让达扎路恭点破,瞬间起了疑心,带着几分不信的看着多日隆,将地上的皮革拣了起来,看着皮革里的内容,沙哑的看着弗弄赞,颤声道:“为什么?”

达扎路恭直接喝了一声:“拿下!”

多日隆的兵士没有动。

达扎路恭的亲卫一拥而上,将多日隆按在了地上。

多日隆怒骂连连,可他的兵却一动一动。

多日隆颇得军心,威望也不俗。但是他的威信还不足以令兵士跟着他造反,背弃自己的国家。

达扎路恭似乎一点儿也不急得追击,大义凛然的陈述着多日隆的罪行,直至将这位青海湖的军事二把手押到了大后方。

副官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叫喝道:“元帅,下令追击吧,我要将那群吐浑狗的脑袋拧下来!”

达扎路恭下马拉着副官的手道:“布阁喜的勇名,我敬仰已久,只是此次事件很显然是李唐与吐谷浑他们早已安排好的局,追上去,我怕全军覆没!你看,那边有什么?”

他指着当金山的山峰耐心的说道。

副官布阁喜茫然的看着一座座起伏不定的山峰,道:“什么?”

“就是什么也没有!”达扎路恭道:“这座山脉的对面就是李唐的沙州、瓜州,他们只要翻过这座山就能进入我们青海湖。在这山中,我们安排了二十余所烽燧。吐谷浑他们进山那么久了,一座烽燧都没有示警,可见这山中绝不只有吐谷浑的那些叛贼,很可能有唐军。我们一但深入,怕是有去无回……”

他看着深邃的山峦,心底有些发怵,就裴旻那熊心豹子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

子亭守捉!

此间大事,裴旻亲自来到了这里。

正与王忠嗣下着象戏,也就是象棋的前身。

裴旻是围棋好手,只是王忠嗣不擅此道,裴旻只能委屈自己了。

得知达扎路恭拿下多日隆的却不进山追击吐谷浑的举动,裴旻一边点着头道:“忠嗣,你怎么看?”

王忠嗣道:“无怪旻哥让我多多注意这个达扎路恭,确实是个人物。在败局中反赚了一手,有些了不起。而且,他似乎很了解旻哥。”

裴旻不太习惯象戏的下法,考虑了一会儿,才走了一步道:“怎么说?”

王忠嗣道:“在极短的瞬间做出反应,尽一切可能挽回败局,见吐谷浑人进山,是不可为,冷静的选择退却,进退得当。不是很了解旻哥,不会连自己的领地都不敢进。他应该是相信旻哥完全有那个胆量无视唐蕃盟约,越境动兵,这才不敢入内。我还知道他一直将旻哥视为自己的劲敌,打败的对象呢。”

裴旻笑道:“他下一步应该是利用此次机会,将那些不服他的人清洗一遍,以便自己完全掌控青海湖的军政。一边是冒险的追杀一些老弱妇孺,一边是青海湖的安定大权,他选择了后者。未来的吐蕃军事,必然以他马首是瞻。这家伙,未来就交给你了。”

王忠嗣欢喜道:“明白,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用不着旻哥,弟就能收拾。”

第九章 扩军之请(二合一)

在子亭守捉静候了小半月,一群衣衫褴褛,如乞丐难民一般的人流涌出了当金山口。

裴旻看着一个个比乞丐还乞丐的人,心底有些感慨,这就是人类求生欲望创造的奇迹。

当金山西面是阿尔金山,东边是祁连山。

阿尔金山、祁连山这两个地方与古代来说就是死亡之所,人力几乎是不可能翻越的。

两山交界的当金山是唯一的通道,这里固然可以为人力所征服,却也是层峦叠嶂,山势陡峻,植被稀疏,纵横沟谷。

在缺衣少食又断水的情况下,孤注一掷,八万多的人,任是克服了重重困难,翻山越岭的来到了唐境。

委实不容易。

裴旻大步迎了上去。

展鹏与一青年,搀扶着一个稍微有点人样的紫衣“乞丐”,走在最前头。

展鹏似乎跟紫衣“乞丐”说了裴旻的身份,向这边指指点点。

紫衣“乞丐”激动的推开了两人,一瘸一拐的向他这边尽可能的快步走来。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慕容延拜谢裴国公大恩大德,慕容氏愿意世世代代感激国公大德。”

慕容延叩匐于地,泣不成声。

现在的吐蕃就跟三国时期的蜀国有些相似。

蜀国小国寡民,而大魏拥有大半天下。唯有打出关中,才有希望一争天下。

坐地死守,不过是坐等灭亡。

不同的是蜀国有诸葛亮,出兵能占便宜。

而吐蕃前途局面却是非常渺茫。于军事完全不是唐朝的对手,打不能打,拖又不能拖。只能以压榨民力的方式,缩短两国的差距。

现在吐谷浑受到的不公待遇只是一个开始,越耗下去,情况越是严重。

面对这一情况,慕容延迫不得已选择了离开自己的家园,投奔大唐。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慕容延受到了各种煎熬。

早三年前,他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

一考虑就是整整三年,足见难以抉择。

他有八万族人,能够活着抵达大唐的有多少?

是一直在吐蕃受压榨,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是孤注一掷?

最终一事,让慕容延下定了决心。

他家的下人浑释之,是儿子慕容辉的书童玩伴,自小陪着慕容辉一并学习文武。

慕容辉才干平庸,学无所成,反倒是浑释之颇有天赋,有战阵之才,弓马娴熟,可堪大用。

慕容延动用关系意图推荐浑释之出仕,却受到了羞辱。

相比唐朝的海纳百川,吐蕃排外之心,无比严重。

别说是浑释之这样的下人,即便是吐谷浑的贵族,也难混一个好的出身。

慕容延也因此下定了决心,他们在吐蕃很难有出头的机会。而对面的大唐,只要有能力,不管什么身份,哪怕是异族,一样能够成为三军统帅,令得自己的族人有一个可以憧憬而未来,而不是一辈子给吐蕃当奴隶,苟且而活。

为此慕容延做足了心理准备,八万人除去老弱病残,能够有四万一半顺利抵达唐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结果在裴旻的安排下,展鹏、孙周凭借各种手段,将他们八万人都带到了唐境。

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掉队、病故,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吐蕃兵的伤害。

就连一路上的烽燧兵士都给清除干净了。

如此大恩,慕容延不知如何报答,唯有叩拜感谢,同时也喜极而泣,自己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起来!”

裴旻将慕容延扶起,带着几分尊敬的道:“族长一路辛苦了。”

他与慕容延并不熟悉,但却知道,慕容延在吐蕃小日子过得还是很舒适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吐谷浑的皇族。

吐蕃人不会愚蠢到奴役慕容延这样的精神领袖。

慕容延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族人,才冒险一搏,值得敬重。

裴旻看着远处的难民,高声道:“乡亲们,到了我大唐的地界,意味着安全。给吐蕃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越我境内一步。从今日起,我们就是一家人,无分彼此。前面不远就是我们的营地,我已经为你们准备了食物衣物,人人有份。不过都是一些稀粥,青菜。倒不是我裴旻小气,不舍得给你们大鱼大肉。实在是你们饿的久了,突然吃大鱼大肉对自己的身体不好。等你们缓和过来,进入瓜州地界的时候,我请你们吃一顿好的。”

吐谷浑的百姓大多都听不懂裴旻的话,慕容延亲自做了翻译,将裴旻话中的意思通过吐蕃语表达出来。

裴旻的用心很快传达开来,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吐谷浑百姓,听裴旻为他们考虑的如此周到,心底忍不住涌出一丝暖流,纷纷呼喝起来。

王忠嗣在一旁看着对裴旻感激涕零的吐谷浑百姓,望着自己的兄长,眼中大感叹服。

他就觉得奇怪,为何裴旻不直接将粮食送过去?

这样更弄够帮助吐谷浑度过难关。

现在他明白了,真要一路上当爹当妈一般照顾。

那就是锦上添花,吐谷浑上下吃现成的,穿现成的,充其量就是感谢而已。

现在他们一路劳苦,命悬一线,裴旻再给予无偿的帮助。

那形象瞬间高大了。

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意思一样,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裴旻将人领到营地。

这饿了十多日,期间有一顿没一顿的,众“乞丐”面对一碗碗香喷喷的米粥,哪里熬得住?

蜂拥的向个个据点领取碗筷,分别到不同的放粥点领粥去了。

一大碗肉粥,外加一些小菜,众人吃的不亦乐乎。

整个营地,热火朝天。

慕容延跟展鹏也吃的津津有味。

裴旻来到展鹏身旁,说道:“此次事成,展叔劳苦功高,要是没有你们,绝不会那么顺利。”

展鹏喝着暖乎乎的粥,道:“还好,国公能有今日,果然有成大事的潜力。”

裴旻奇道:“此话怎讲?”

展鹏抹了抹嘴道:“成大事者,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身旁的人。不管是汉高祖刘邦这样的混混,还是狄阁老这样的名士人,他们身旁都聚集着一群可靠可用的人才,以助成事。孙周名不经传,跟国公麾下的那些才名远播的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等人,相去太远,但是却有着意想不到的才能,让人另眼相看。”

此次能够如此顺利,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策反了吐蕃副将多日隆。

当年展鹏奉命离间吐蕃赞普与军神之间的关系。

他们一行人将杜松芒波杰与噶尔·钦陵有关系的人物,一个个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当年的多日隆是杜松芒波杰的护卫,护着布达拉宫的安全。

也在展鹏他们的调查范围内,多日隆与尼泊尔公主的私情,他们当初就知道了。还是闲暇时分的笑料,暗笑杜松芒波杰带了好大的一顶帽子。

此次继续调查多日隆,展鹏的老部下开玩笑的说道了这件事情。

展鹏他们一行人在杜松芒波杰受离间计诛杀噶尔·钦陵之后就离开了吐蕃。

对于十年后杜松芒波杰病故,尼泊尔公主给多日隆掉包的事情自然不知晓的。

孙周却通过微小的细节看出了这点,从而抓住了多日隆的把柄,逼着他就犯。

展鹏一直以为此次任务一切以他为先,却不想让孙周拔得了头筹,让他另眼相看。

裴旻也笑道:“他就爱瞎想,没事喜欢瞎琢磨。大本事没有,可分析情报这方面的能力却无人出其之右。”

展鹏颔首道:“看出来了,干我们这一行,有这么一个分析情报的能手为后盾,能够帮上大忙。原先我还认为如儿、雪儿无法担当大任,现在看来,就算我不出马,一样有机会促成此事。”

“但不会这般轻松,也没有可能将八万人全数带来!”裴旻对于展鹏的本事是赞不绝口。

孙周早就给他密信了,信中表是展鹏与他麾下的那几位老部下的能力本事,远不是展如、展雪这样的新手可以相比的。

若能得他相助,如虎添翼。

展鹏也不谦虚,道:“这是实话……”他顿了顿道:“长安诸事以了,以后我就在凉州定居了。国公真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可以知会如儿、雪儿。”

“好!”裴旻听出了展鹏话中的意思。

对方显然也看出了自己暗藏的招募心思,只是不愿意继续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的,婉言拒绝。

不过真有危险难办的事情,他还会出山的。

毕竟展如、展雪是他的儿子女儿,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

裴旻也不强求,反正真有大问题,不为自己,为了他的儿女,定会助他一臂之力。

在营地里休息了一个半时辰,裴旻领着八万吐谷浑的遗民进了子亭守捉。

在子亭守捉休息了一夜,裴旻继续领着他们赶往了瓜州,将他们暂时安置在瓜州。

至于具体怎么安置,还要等候长安方面的消息。

在对于这八万人的安置,裴旻是没有决定权的。

这些是李隆基与宰相张说他们的事情。

经过早年康待宾的叛乱,朝廷改变了对外方略,不再将胡人聚在一起管制,而是将他们分散到中原大地,让他们真真正正的融入大唐,成为大唐的一份子。

原来的六胡州,现在一个胡人也没有。全部给分散的安排到大唐各处去了。

对于这种安置胡人的方式,裴旻极为赞同。

华夏的儒学是一种非常洗脑高深的学说,不管你是什么民族,真正接触儒学,学习儒学,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自己原来的生活,接受全新的人生。

想要开拓出去,只有两个法子,要不融合,要不就学铁木真实行屠杀种族灭绝。

以裴旻此刻的心肠,让他杀万把人,他可以狠的下心来,但是要他跟铁木真一样,杀个几千万人,间接害死上亿。

以屠杀为乐,从灭族中追求快感。

他真做不到……

所以相比屠杀,同化与融合,在裴旻眼中才是大势所趋的正确方案。

不过对于这八万吐谷浑人,裴旻的想法与现在的政策有些不同。

裴旻有心从这八万吐谷浑中挑选出数千精锐,组成一支适应高原气候的军队,以便用于未来与吐蕃的战斗。

而且青藏高原多山多丛林,青海湖多丘陵多沟壑,有一支当地人组成的军队带路,绝对能够取得奇效。

他们有大用,自然不能打散,分别安置别处。

故而裴旻提议将吐谷浑的这八万人安置在洮州。

洮州早年多次受到袭击,境内人口不足,而且洮州是大唐罕见不多的不以农耕为主的地方,适合吐谷浑这样的游牧民族居住。

裴旻的奏章意思很快就传到了长安,并且送进了中书令张说的手上。

诸多文臣自然少不了一阵非议,张说也不表态,而是拿着这封奏章面见了李隆基。

李隆基最近的心情有些烦躁,因为心爱的武婕妤病了,有些严重。

李隆基一怒之下,直接去冷宫探望。

张说终究不是宋璟,没有他那么刚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触李隆基的眉头。

对此李隆基显然时分满意,觉得将宋璟这个老顽固罢免了,是明智之举。

吐谷浑的归附是大扬国威的好事,李隆基在受到裴旻的密件之后,立刻就回了密信,让他尽全力的协助慕容延归唐。

见奏章开头,慕容延率八万族人归唐,李隆基压抑的心情,开朗起来,笑道:“静远从来没有让朕失望过。”

看着裴旻奏章上的请求,与他们现在的政策不符,略一沉吟道:“张相的意见是?”

张说道:“国公深谋远虑,臣也知兵,深知吐蕃的水土差异,从长远来看,此举有利大局。为大局,唯有不可。”

李隆基颔首道:“朕也是这般想的,静远曾说过青海湖的富裕。朕垂涎已久,此事就这么定了。”

张说续道:“那接下来,裁凉州军五千,以募五千吐谷浑兵士也准了?”

李隆基想了想道:“无需那么麻烦,朕敢将陇右、河西十四万五千兵马交给他,就不差多五千。着令河西节度七万兵额上限扩至七万五,以吐谷浑兵补上,让他莫要辜负朕的厚望,早一日让青海湖归我大唐所有。”

第十章 小露一手 遇袭受伤(二合一)

李隆基的意思并没有那么快传达,裴旻也相信自己的提议会得朝廷恩准的。

两个要求,前面一个是为大局考虑。

后一个是裁军募兵,这本就是裴旻节度使权限范围之内的。只是因为对方的吐谷浑,裴旻才选择慎重一些,向上征求意见。

这两件事情细说起来,那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没有理由不准许的。

裴旻也没有将这事放心上,而是将吐谷浑一族暂时安置在了瓜州,安排他们起居。

这日慕容延与一青年找到了裴旻。

“国公!”

两人一并向裴旻问好。

“伏俟侯,精神可好多了!”

裴旻看了慕容延一眼,目光在一旁的青年身上略作逗留。

伏俟侯正是慕容延在大唐的爵位。

唐朝从来不亏待归降臣服自己的少数部族,慕容延率八万百姓来归,李隆基的任命诏书早已经下达了,给予慕容延侯爵的位子,让他去长安享福。

当然是享福还是软禁,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唐与宋一般,高薪养廉。

侯爵的俸禄,足以让慕容延舒舒服服的过上奢侈日子。

而且朝廷并不限制慕容延的自由,只是不让他继续以吐谷浑皇室的名义统领吐谷浑百姓而已。

在裴旻看来,这是天大的优待。

慕容延也没有任何的不愿。

现在的他,内穿绛紫长袍,头戴长冠,腰悬配刀,外罩青色风衣,看上去神采奕奕,比起当金山口初会时好上千百倍。

慕容延也堆起了笑脸道:“这也是托国公的福,没有国公哪有今日。在下此来找国公,主要是向国公辞行的,天朝陛下如此厚待。在下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长安面圣……此外还想请国公帮个忙……”

裴旻向来爽快,说道:“但说无妨。”

慕容延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道:“此子是原来我府上资历最老的管事的后人,叫浑释之,自小跟犬子一起长大,是犬子书童玩伴,与犬子一并学习文武韬略。犬子不成器,学无所成,但是释之却于军略上极有天赋,尤其是骑射一道,尤为过人。此子跟着我,实是荒废这一身所学。如若国公不弃,可留于帐下听用。”

裴旻又度看了青年一眼,之前他便觉得对方脚步沉稳,颇有气度,现在听慕容延这般赞他,眼中一亮道:“我正是用人之际,求才若渴。人我收下了,至于是否重用,并不看我,而是看他。他的成就,将会直接与他的本事挂钩。反正闲着无事,不如让他展露一手,于我瞧瞧,也好给我安排职位?”

他的目光望向浑释之,在看他的反应。

浑释之并未畏惧,而是躬身道:“不敢不从,请允许我回去取弓。”

“好!”裴旻应了一声。

浑释之快步去来。

回来的时候,他手中已经多了一张铁胎弓。

裴旻眼中一亮,对于浑释之的表现更是期待。

铁胎弓在这个时代是一个象征。

这征战杀敌,两军搏杀,复合弓的射程威力足以。

但是个别神射手追求更远的射程,更大的杀伤力,将复合弓的竹木筋里夹杂着金属,令得弓箭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理所当然的也更难控制。

能有勇气用铁胎弓的人,不是高手,就是摆显装逼的。

浑释之来到近处,分别向慕容延、裴旻点头示意,似乎在找什么目标。

慕容延从手上取下一个玉手镯,说道:“就射这个!”

说着,他走出八十步左右停了下来,将手臂高举,两指托着玉手镯的边缘。

裴旻一言不发,看着浑释之的表现。

浑释之眼中透过一丝感动,并没有半点的惧意,从容不迫的拉开了铁胎弓,只是略作瞄准,便松开了弓弦。

嗖的一声。

箭羽带动一道气流,忽的一声呼啸着从玉手镯的洞口钻了过去,并未触碰到玉手镯分毫。

“好箭法!”

裴旻看的大为动容,用力的鼓起了掌。

他麾下有不少人擅射,连他自己也会一手,但都称不上神射手。

其中箭术最好的是夏珊,历史上的武威郡夫人。

不过她也算不上真正的射手,跟当年的薛讷相比,有着一定的差距。

浑释之这一箭,当然比不上薛讷继承他父亲薛仁贵的薛家三箭,但绝对称得上“射手”二字。

以浑释之二十出头的年岁,拥有这种箭术,当真是难能可贵。

慕容延笑着小跑道近处道:“国公如何?释之的母亲是我鲜卑人,继承了我鲜卑射手的血液天赋,与骑射一道水平极高,之前一箭,不过是随手而之,算不上真正的水平。”

裴旻心底欢喜,这送上门一个人才,等于是天上掉了一个馅饼一样,值得高兴。

只是他喜不形于色,治下要恩威并重。尤其是对于年青人,更要令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能过誉。

“功底深厚!可堪一用,我也来试试!等会儿我将我的剑鞘往天上丢,你来射我的剑鞘!”

裴旻笑盈盈的说着。

浑释之一脸刚毅的用他生涩的华夏语应道:“明白!”

裴旻走出二十步,转过了身子,道:“就这里了!”

浑释之皱了皱眉,却也不敢生怒,高声道:“国公这是不信我的箭,再去五十步,我,也射得到。”

裴旻摇了摇头,高声回应道:“你射不中的,信我!”

他说着也不等浑释之说话,已经抽出了秦皇剑,将剑鞘往上空轻轻的一抛,剑鞘向上去了一丈,开始先下掉落。

浑释之不假思索,张弓射箭一气呵成。

飞翔的劲箭对着剑鞘下落的一点,直射而去。

二十步这短短的距离,于离弦的箭而言就是转瞬之事。

只是眨眼的瞬间,剑鞘与劲箭即将撞击在一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到靓丽的白光闪过,劲箭断为两截掉在了地上。

裴旻右手剑一探,在空中不借助任何帮助,将剑插进了跌落的剑鞘,从容的记载了腰上。

……

……

……

慕容延大张着眼睛嘴巴,仿佛这大白天里见到了鬼一样。

浑释之也傻傻的呆立当场,喉间蠕动,咽着唾沫,一言不发。

裴旻信步来到近处,笑道:“我说了,你射不中的。”

浑释之惊恐的看着面前,大不了他多少,至多不满三十的人,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说些什么。

慕容延也同样傻了好一会儿,才惊呼道:“国公莫不是神人?二十步间距,以剑劈箭?这是人能做得到的?”

浑释之回过神来,直接跪地而拜。

裴旻笑着将浑释之扶起来道:“很不错,不论是劲力速度还是预判角度都无可挑剔,以后就跟着我吧。我记得他们吐谷浑人是鲜卑的后裔,昔年鲜卑一族,以骑射而动天下。我欲从中挑选一些好受,组建一军,由你带队。”

浑释之动容的再次跪在了地上,激动道:“浑释之愿意将性命交给神人国公!”

裴旻也再次将他扶起,说道:“以后叫我裴帅就行,不是什么神人,一般般的水平。”

慕容延见浑释之不但为裴旻收下,还得到了器重,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感慨道:“大唐有国公,吐蕃如何是对手。”

裴旻有些意外。

慕容延将自己举荐浑释之被拒的情况细说。

裴旻闻言也暗自庆幸,以浑释之的箭术,此人要不就是给历史埋没了,要不就是留名于青史,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还真让他估对了。

浑释之确实是历史人物,还是唐德宗时期名将浑瑊的父亲。

浑释之固然比不上他儿子那般出名,却也是李光弼麾下的猛将之一,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封宁朔郡王。

只是裴旻记不得那么多人名而已。

此次吐谷浑归附,送人送兵又送将的,裴旻实在高兴,拉着慕容延喝了几杯,将他喝高兴了,才送他远去长安。

裴旻闲着无聊,又考了浑释之的兵法韬略。

浑释之的兵法韬略一般,并没有慕容延说的那样文武双全,但军事功底素养还是有的,独当不了一面,可领兵练兵也是绰绰有余。

这种将领用好的,也是一把利剑。

裴旻让浑释之跟族中的壮士打打关系,现在李隆基的任命未至,一但任命下达,立刻着手建立新军。

等李隆基的任命有些无聊,裴旻想着要不要去沙州玉门军看看,见见一年未见的封常清,又叨念着裴母、娇陈他们的下落。

“不知母亲他们现在在何处?算了还是去玉门军吧!”

原来裴旻前往子亭守捉坐镇的时候,裴母、娇陈一行人也一并出游了。

裴母来凉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从来也没有好好的看看河西的山水风貌。

一方面裴旻有些小忙,还有就是之前裴旻受了箭伤,再加上小七小八年幼,就没有抽出时间看看这河西的风貌。

随着公孙幽、公孙曦的到来,裴府人多热闹。

而裴旻又不在身旁,裴母就动了出来走走的念头。

裴母的提议,娇陈这个孝顺的媳妇,外加公孙幽这个急于表现的为未来媳妇,自然毫不犹豫的支持。

至于公孙曦,那还用说?

就属她最呆不住,在裴府的那几天里,她就开始偷偷的抽空溜出去会一会凉州的武林同僚了。

对于裴母的提议,是跳着赞同的。

于是他们一行人也开始了游历河西。

这一切都是王维这个贴心小秘修书来报的,而且信中也详细的说明了安排的护卫。

裴母与娇陈她们出行,自然不是小事。

王维特地指挥了赵颐贞,赵颐贞安排了百余护卫外加心腹部将万文沿途相护。

对于裴母的出行安全,裴旻还是放心的。

万文是赵颐贞麾下的一员骁将,能力不俗,外加公孙幽、公孙曦两人。

莫说现在河西没有马贼,即便有马贼,也讨不了好。

裴旻领着王小白与一干护卫直往沙州玉门军而去。

一路往西行,裴旻来到了沙州著名的景点鸣沙山。

裴旻还是第一次来,听着沙子不住的唱歌,忍不住感慨自然的神奇。

王小白介绍道:“听当地人说是因为风吹引起的声音,就跟风吹进山洞‘嗡嗡’作响一样。”

他来过这里几次,裴旻初次执掌河西的时候,只有薛讷率领的凉州军服他,其他的几位都督皆将之视为敌人。

王小白奔波各地打探消息,对于这附近非常的熟悉。

“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

裴旻听着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山丘传来的合奏,记得鸣沙山离不开月牙泉,问道:“不远就是月牙泉了吧。”

王小白记性极好,说道:“应该就在前面了,大约二十里左右。那边有个龙门镇,月牙泉就在龙门镇附近。”

裴旻眼睛一亮,忙道:“那龙门镇里可有龙门客栈?”

“有啊!”王小白很认真的道:“镇里的客栈就叫龙门客栈,小小的客栈,公子居然知道?”

裴旻忍不住笑道:“在我们老家,龙门客栈可是没有几人不知道的。”

王小白一脸茫然,就拿寻常的客栈,有什么好称道的。

前行了十余里地,他们爬上了一座山丘顶端。

往远尘土飞扬,黄沙铺天盖地。

裴旻好奇的眺望,想着那边是不是刮风了。

看了一眼自己往西飘的衣袖,裴旻沉声道:“小白,快去看看情况,有些不对!”

王小白一夹马腹,当先对着烟尘处冲了过去。

马蹄踏出的尘土也往西边飞去。

现在挂的是东风,东风西吹,即便那边起了风,也烟尘应该也西而去。

不是向他们这边而来,远处的烟尘明显是逆风来的。

不是风造成的,而是军队兵马。

裴旻也向烟尘处赶去。

又行了不到十里地,却见两骑由远而来。

一人依稀可从衣饰看出是王小白。

来到近处,却见另外一起居然是封常清。

裴旻大笑着迎了上去道:“常清你怎么在这里,是来练兵的?”

封常清、王小白均是一脸肃然。

封常清绷着脸,本就丑的容貌,更显得吓人,沙哑着嗓子道:“属下也不太清楚,只是得到裴老夫人传来的消息,说他们遇袭了,公孙姑娘身受重伤……”

裴旻听到这话,瞬间就懵了。

第十一章 黑水怪物

母亲遇袭,公孙姑娘身受重伤!

裴旻刹那间,心脏都要跳出了口腔。

这些年的磨练,他自诩颇有城府,诸多大事发生都能冷静以对。

但此刻得知家人遇险,母亲、妻子、儿子女儿都有可能陷入危机,瞬息间心底涌现无数躁动,杀意抵挡不住的涌现上来,厉声道:“什么情况,是谁干的?”

他惊恐中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他并不知道受伤的公孙姑娘是谁,但不论是公孙幽还是公孙曦都不是易于之辈,何况她们是两人。

公孙姐妹的双剑合璧,有谁是她们的对手?

更加别说还有百余精锐兵士,面对强弓硬弩,外加公孙幽、公孙曦这样的顶级好手,怎么可能陷入危局?

除非是大军压境!

可这里是唐境,是他的地盘,周边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都是他亲自挑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以他们的能力,就算大敌来袭,实力悬殊,也不至于一点音讯也没有。

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各种念头涌上脑海。

封常清揪着脸道:“好像是龙!”

“什么?”

裴旻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封常清这话一出口,原本为情绪左右,带着些许混乱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反而冷静下来了。

裴旻想过上百种可能,马贼、江湖恩怨、异族刺客,甚至连已经消亡的青龙也想了进去。

想着是不是那个可怕厉害的女子,即便死了十多年,依旧拥有可怕的力量……

唯独没有想过是龙……

“是青龙吧?”裴旻又补了一句。

封常清也不知怎么说,很滑稽的比划着水桶大小的形状说道:“好像是这么粗的恶龙!我也是听说的,要不是老夫人来信,我压根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龙。”

裴旻忽然想到了之前跟袁履谦闲聊时,他说过沙州奇闻。

他说在沙州黑水附近有一条恶龙,四处为恶,以致河水经常泛滥,冲毁房舍,淹没田野。令得沙州黑河附近,田地荒废,不能耕种。当地的居民也远走他乡,以逃避被淹的祸患。

为了地方安全,每位上任的地方官员都给去黑河祭祀祷告。

脑中回忆着沙州的地形图,这里他并没有亲自来过,不过河西的地形图皆在他脑海里:什么地方是有山,什么地方有水都知道。

他们即将到龙门镇,而龙门镇西北方向就是传说中恶龙出没的黑河。

“走!”

不管真龙假龙,裴旻都不能做事自己的母亲、妻子、孩子陷入危局,一拉马缰绳道:“在什么地方,快点带路!”

封常清也扬起了马鞭道:“老夫人与夫人他们现在落脚于黑河以南的玉泉村,离这里差不多五十里。”

人说着已经飞驰出去了。

裴旻座下的辛巴是龙驹,速度极快,却也耐着性子跟着封常清往玉泉村奔行。

他并不确切的知道具体方位,这沙州无处不在的皆是荒漠,一个走偏,反而耽误时间。

他们一行人渐渐追上了封常清的大军。

封常清向来稳重严谨,此次听说裴母遇袭,立刻调动了一千兵士,并且征调了军中三千匹军马,一路轮换骑乘,以便以最短的时间支援。

裴旻这一行人也分别获得了轮换的军马,在当天黄昏,即抵达了萧瑟没落的玉泉村。

玉泉村的格局很大,从远处看就算跟镇相比亦不遑多让,但是整个村子却渺无人踪,不闻鸡鸣犬吠,破破烂烂的。

入得村中,一个拄着拐杖的七旬老者已在村口等候。

“老朽玉杰……见,见过国公爷……”许是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裴旻这样的大官,老者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裴旻向来敬老,飞身下马,先一步将他搀扶住,迫不及待的道:“老人家免礼,请问我娘、夫人现在何处?”

自称玉杰的老者,徐徐的道:“令堂、妻儿在老朽的府上歇息,老朽是本村里长,这就带国公去……”

老者上了年岁,说话一字一字,慢吞吞的。

可将裴旻急得,气血上涌,却又发不的火,给王小白使了一个眼色。

王小白知趣的上前扶着杰老。

裴旻道:“老村长,请问您家住哪?”

杰老眯着眼睛先前眺望了会儿道:“前面那棵大树,往右上个坡就是了。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很……”

他话还没说完,裴旻已经飞奔入村了。

来到杰老所指的大树,根本无需去找,耳中已经听得小七、小八的叫唤声了。

“爹爹爹爹,娘亲,爹爹来了!”

清脆悦耳,让裴旻七上八下的心,略微有了着落。

快步沿着阶梯而上,来到了村长的家。

村长的家让百余兵士里三圈外三圈的给包围着。

家门口有一个大型的晒场,百余人也不显得拥挤。

小七、小八一并跑了过来。

裴旻一手一个,将他们抱了起来,问道:“吓着了没?”

小七、小八似乎毫不知情,都一脸的茫然。

小七道:“哪有吓着了,小七胆子大着呢。我们在瓜州看了马,小七还骑了大马,是真的大马,不是爹爹这个大马,还跟羊儿一起玩耍,小八最糗了,让一条大狗吓得尿了裤子。”

“哪有!”小八躁红了脸,抗辩道:“是我忍不住尿了裤子,不是给吓的尿了裤子……”

裴旻知道许是不想吓着小家伙,并没有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

来到近处,裴母、娇陈迎了上来。

娇陈尚好,裴母脸色有些惨白,显得有些惊魂未定的。

裴旻见了暗咬着牙想道:“不管是真龙假龙,绝饶不了他。”

给了裴母与娇陈一个安慰笑脸。

裴旻将小七、小八放了下来。

娇陈拉着两个小家伙去一边玩耍了。

裴旻对着裴母一拜,道:“让母亲受惊了。”

裴母叹道:“我到无所谓,只是幽姑娘……现在还没有醒来。”

裴旻心头隐隐作痛,强笑道:“母亲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有龙?”

裴母摇了摇头说道:“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没有见过。只是听曦姑娘这么说的……她们姐妹在里屋,你去问她吧!”

裴旻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还没走进里屋,耳中已经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大步走了进去,却见公孙曦趴在床头肩头抖动着,就连裴旻进来也毫无所觉。

公孙幽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显得很是娇弱。

裴旻走了上前,手指在公孙幽白嫩却无一点血色的脸上滑过,眼中尽是怜惜之色。

过了片刻,才伸手扶着公孙曦的肩膀,轻轻的摇了摇道:“曦姑娘?”

公孙曦缓缓的转过头来,见是裴旻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叫了一声师傅,将他抱了住。

裴旻并没有说话,而是用沉稳有力的大手,轻轻的拍着公孙曦的后背,小声的安慰着,见她稳定了情绪,方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幽姑娘伤在了哪儿?”

公孙曦一点一点的细说着。

原来他们一行人外出游玩,很是尽兴。

长安有长安的繁华,这西北也有西北的苍凉壮丽。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时此刻,王维还没有将《使至塞上》这首诗作出来。

但大西北的风情,却如这诗句一样,让他们不虚此行。

一路上他们见识了焉支山的秀丽,张掖那造型奇特,色彩斑斓,气势磅礴的丹霞地貌,塞外江南酒泉的汉式园林,还有瓜州的军马场,看万马奔腾,牛羊遍野……

裴旻是无信仰者,但裴母却信佛。

他们定好了最终的目标是沙州敦煌的莫高窟。

一路西行,因为风沙太大,决定绕过沙丘来到了鸣沙山以北的玉泉村,打算从玉泉村直接插到龙门镇,一并看看“山泉共处,沙水共生”的塞外第一奇景鸣沙山与月牙泉。

入夜,公孙曦隐隐约约的听到了焦躁的鸡鸣犬吠,心底觉得异样。

公孙曦身怀绝对音感,最能分辨声音的细微不同。

隐隐觉得鸡鸣犬吠的杂音中,带着些许颤栗。

公孙曦不免披上外衣,出屋看看情况。

公孙幽自然跟着,她们姐妹也是艺高人胆大,直接出门去调查情况。

屋外有夜巡的护卫,见公孙曦、公孙幽外出,也安排了几人跟着护卫安全。

他们来到了之前鸡犬最密集之处,意外听到一声凄惨惊恐的叫声。

寻声追去,一家草屋外,一个巨大粗长的怪物意图袭击屋外的村妇。

公孙曦固然心底惊惧,却也不加思索的将剑射了出去,出手救人。

公孙曦做不到公孙幽那般能够自如的控制飞出去的宝剑,但这单纯的将宝剑当做暗器使,命中率却是极佳。

直接击中的目标,但是怪物的皮甲异常坚硬,直接弹开了朝霞剑,并且受到了刺激向它们这边冲来。

公孙幽、公孙曦反应极快,同时叫了一声“散开!”分别往一旁躲避。

公孙幽更是冷静的也将自己手中的宝剑射了出去。

有了公孙曦的一剑,公孙幽这一剑是射向怪物青色的眼睛。

长剑正中眼珠,怪物受到了重创不在攻击,而是调头逃跑。

在逃的时候,对着公孙幽、公孙曦甩了一下尾巴。

公孙幽、公孙曦在黑夜中看不到这一幕,而且他们的右手边是一睹土墙,也看不到这一情况。

但是怪物一甩之力,却穿过了土墙拍向了公孙幽、公孙曦。

这一击来的突然,公孙姐妹全无反应。

在关键的时候,公孙幽推了公孙曦一把,自己却让尾巴甩中,整个人飞了出去撞进了一旁的房屋。

“要是姐姐不救我,不推我,她也许躲得开的,要是我不出去,或许就不会遇到那怪物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公孙曦泪水不住的流着,语气充满了自责懊恼。

裴旻就仿佛跟听故事一样,但看着怀里的公孙曦,又看着病床上躺的公孙幽知道这不是故事……

也许龙真的存在,又或者那不是龙,而是另外的在后世早已灭绝的怪物。

裴旻的接受能力惊人,想着后世学的诸多知识,在侏罗纪时期,地球上原本的主宰是恐龙。

既然有霸王龙、蛮龙、食蜥王龙这样可怕的生物,未必就没有别的叫不出来的怪物。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灭绝了,后世人不知道而已。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裴旻轻声道:“见到危险退缩的人,不叫公孙曦,见到他人遇难,不出手营救的人,也不叫公孙曦。救人是没有错的,只是发生了这谁也无法预料的意外而已,幽姑娘只是昏迷了,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我们凉州有梨老,她的医术不逊于刘老神医,一定能医好幽姑娘的,一定能的。相信我,幽姑娘不会有事的。”

他轻声安慰着,渐渐的耳中听得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将她拦腰抱起,去了隔壁的屋子,将她安置在了床上,盖好了被褥。

路过公孙幽屋子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眼,大步走出了屋舍。

封常清、王小白迎了上来,问道:“公子,真的是龙?”

裴旻道:“我不管是真龙还是假龙,是真龙我要抽了他的龙筋,是假龙,我也要拔了它的皮。”

公孙幽生死不知,那无边的怒意让他压制在心底,令他愈发的冷静,但口中的一字一字,却让人心底生寒,脊背都隐隐发凉。

“你们将军呢?”裴旻问向屋子一旁的兵士。

兵士说道:“将军领着昨夜一起去的弟兄出去了,好像去查看龙的踪迹。”

“不要妖言惑众,那怪物是不是龙,两说。”裴旻制止了兵士这种不当的话,龙古来都是神话的场务,不管是恶龙还是好龙,都是令人敬畏的。

要是人人都觉得对手是龙,为打士气就要下去一半。

而且裴旻也不觉得那是龙。

真要是龙,哪里会那般胆小,又岂会轻易给公孙幽射伤一只眼睛?

十有八九是后世灭绝了类似龙的怪物,百姓以讹传讹,将怪物视为了恶龙。

沙洲一定恶龙的传言盛行,这空穴来风,却未必无因。

“是!”兵士听了裴旻的话,立刻改口道:“将军找那怪物的踪迹去了。”

第十二章 寻踪

裴旻暗赞,敢于承担责任,这个叫万文的副将不错,当下也让封常清带些兵马去支援,免得出个意外。

怪物是什么生物,谁也不知道。

就算是黑夜出其不意,但能够伤着公孙幽的,就非等闲。

这时一个老妪远远的走了过来,她手中挎着竹篮,里边有这各种不知名的青草。

“她是哪一位?”裴旻轻声问向士卒。

士卒立刻回应道:“是村里的大夫,公孙姑娘就是请她医治的。”

裴旻快步走了上去,帮着拎过竹篮,问道:“老人家,幽姑娘的情况如何?”

他的声音都不知觉的有些颤抖。

老妪顿了顿道:“不好说,姑娘让龙尾扫了,受的是外伤很严重,双手臂都严重移位,后背也多处擦伤。老身已经给姑娘接上了筋骨,也用药草包扎,木板固定。这些都是筋骨外伤,还不至于昏迷不醒。最难的是姑娘的的头部,姑娘应该是在飞出去的时候,受到了撞击。老身医术有限,只能用活血化瘀的药,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能醒,全看真主安拉是否庇佑。”

她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的惊惧,但念道“真主安拉”时候,又略感安心。

裴旻知道恶龙的威慑不小,但是信仰又让她减弱了自己的恐惧之心。

“辛苦了,谢谢!”

裴旻依旧保持着和逊的表情,没有人能够体会他心头的怒意。

不过所有的怒火,他都压在了心底。

以身为一家之主的身份独自承担,不宣泄给任何外人,直到将一切宣泄给罪魁祸首。

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裴旻跟裴母说了一些话,安抚了她老人家的情绪,又对娇陈点了点头,将一切交给她了。

处理好这一切,裴旻又让王小白去见昨夜遇险被救的妇人请到村中官署,然后快步的走向村里的官署。

玉泉村的官署很大,不亚于城镇的府衙,但是官署上上下下极为破败。

除了通往府衙正门的一条细长的道路,有一些青石殿路,还算平整,周边都是破破烂烂的。

来到屋外向里面望去,却发现大堂固然简陋,连待客的席子都有些破损,却很是整洁干净。

在大堂的中间有一个火炉,老村长正恭腿坐在席子上打盹。

上了年岁嗜睡,又有火炉在侧,老村长已经等得睡着了。

裴旻脱去了鞋,咳了咳,走进了屋里。

老村长揉了揉眼,赶忙收起了腿,正经跪坐,道:“这年纪不饶人,国公见谅!”

裴旻道:“无妨,不用如此拘谨,随意就好。我们随便聊聊,又不处理公务。”

他说着自己在火炉的一旁盘腿坐下。

老村长见状,也收起了自己跪坐的双腿,叹道:“都说国公是个大好人,果然体恤我们。说实话,这个岁数,让老朽跪坐个几刻钟,这两条腿真受不了。国公问吧,老朽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大把年纪了,别的没有就是事情知道的特别多。”

裴旻略微点了点头道:“老村长可是知道贵村是什么时候传出恶龙的消息的?”

老村长想了想道:“这个就太早了,已经不是老朽这一辈的事情了。我爷爷就曾说过,黑河有龙的事情,少说也流传了一百五六十年了吧。不过那个时候,好像都不将它当回事,并没有什么忌讳。那个时候的玉泉村也跟现在的荒凉完全不同。那个时候,我们这里是叫甘泉镇,在这个河西大地也是极为有名的。”

裴旻点头表示明白,河西地广人稀。方圆百里,可能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不过在河西,但凡有水的地方,就会有人的踪迹。

在这里的人,都是围绕着水源群居的。

不管是姑臧、张掖、酒泉还是敦煌都是如此。

在四处荒漠的大西北,水就是生命的源泉。

甘泉村离黑水那么近,不可能不繁华。

从甘泉村的整体骨架也看得出来,甘泉村曾经辉煌过,只是后来没落了。

老村长续道:“只是后来恶龙作祟,暴雨绵绵,河水冲毁田地房屋。开始朝廷还会管一管,调拨一些钱财赈灾。但是隔三差五的水灾,朝廷方面也没有了消息。最终很多人受不了,一个个的开始迁离。好好的一个玉泉镇,变成了现在的玉泉村。在这么下去,这玉泉村都怕保不住了。”

裴旻沉吟了会儿,问道:“冒昧的问一句,老村长可见过恶龙?”

老村长徐徐的摇了摇头道:“不曾亲眼见过,但那孽畜是真的存在的,老朽,老朽……”说道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半响才不甘的锤着地板道:“老朽的儿子,就是让它活吞了的……”

“抱歉!”裴旻满怀歉意的地下了头。

老村长长叹道:“我的儿子叫玉逊,字孝谦,名字是我给他取的,他的人就跟这名字一样,很是孝顺,很讨人喜欢,也很聪慧,是河西士林大儒甘旭最得意的学生。甘旭对他寄予厚望,多次希望他能上京换取了功名,还说以他的才华一定能够高中的。但是那个傻孩子却以父母在,不远游的理由拒绝了,真是个傻小子,要是他能听甘旭的话,也许,也许就……”

老村长似乎是再向裴旻倾诉,又似乎在自语,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深痛的回忆状态。

裴旻也不打断打扰,而是耐心的听着。

“孝谦很蠢,也很傻。他……觉得造成黑水泛滥的原因不是恶龙,而是缺乏友善的管理,没有一点防洪设施,只要修建了防洪设施就能避免水患的灾害。他说动了村里的人,去河边修堤坝。然后,然后就……”

他摇着头,流着泪,说不下去了,只是自语道:“有些时候,我常想,那孽畜要吃,吃我好了。为什么要吃我那无辜的儿子,害得我家破人亡。”

裴旻沉吟了片刻,道:“老村长,我觉得你的儿子是对的。他是一个很出色很有想法的人,要不是他遭遇到了不幸。我很想认识他,甚至重用他。能够在谣言四起的地方,恪守本心,不为迷信所动,很了不起。”

“真的!”老村长瞪大着眼睛,看着裴旻。

裴旻慎重的点着头道:“真的,那个怪物孽畜是不是龙,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一点,哪怕它真的是龙,也没有翻云覆雨的那个能力。水患的发生,有诸多原因,但龙绝不是其中之一。”

身后一个后世人,裴旻这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雨是怎么形成的,那是生物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

裴旻日常没有关注,早已还给老师了,只是依稀记得什么水蒸气的蒸发,在天上凝聚,化成了云,形成了雨。然后天下的雨,又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个循环……

固然世界上依旧有很多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但是已经为科学解释的东西,却没有的假。

云雨的形成是自然界的一个定律,绝对不是受龙的影响。

黑水泛滥,是与环境息息相关,而非什么恶龙。

至于玉逊的遇害,只能说是一种巧合。

也就是因为这种巧合,让原本是迷信东西,变得真实化,让人更加畏惧。

老村长突然手舞足蹈的大笑起来:“那我儿没错,他不应该背负骂名,他是对的……”

原来当初玉逊遇害,随即却如天罚一样。

大雨倾盆,水患再次来临。

整个村里的人都责怪玉逊激怒了恶龙,说他罪有应得。

自己死了不说,还害得全村人遭罪。

直接导致了老村长的夫人受不了爱子惨死,言语暴力这双重打击,一病不起。

此事也成了老村长的一个心结,他也觉得是自己儿子的无知,害了乡里乡亲。

如今裴旻却说出了为他儿子正名的话,心结登时解开了。

裴旻继续问道:“那请问那些见过怪物的人,还在村里嘛?”

老村长摇头道:“早就搬走了,他们担心受到孽畜的报复,一早就搬到别处去了,都有三十多年了,哪里还有消息。”

裴旻又问道:“那村里可还有了解怪物的人?”

老村长苦笑着道:“国公是不知道我们村里的情况,能走的,都走了差不多了。现在不过三十余户人家,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百人出头。不是老的,就是顾家,不愿意离开的。为了避免孽畜的袭击,村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献上一些贡品,敦煌那边也体恤我们,会不定期的送些贡品祭祀。一直以来,那孽畜都不曾袭击村子,还以为是贡品的原因。却不知道为何,那孽畜居然来到了村里。”

裴旻心底一动,问道:“这是怪物第一次袭击村子?”

老村长点头道:“在记忆里是的,孽畜几次记载都是在黑水附近。要不就是邻村的黑水村,我们村子是第一次来。”

裴旻急忙问道:“那黑水村在哪,还有人嘛?”

老村长道:“早没人了,是两年前吧,敦煌那边的官员,强制将他们迁移到了别处。我们这边因为没有受过袭击,只是让愿意的去了,不愿意的也没有强求。想不到轮到我们村了……”

裴旻沉吟了片刻,问道:“可有怪物出没的时间记录?也就是他袭击人,或者牲口的记载。”

“有的!”老村长点头道:“有很多,老朽这就去给国公找。”

想了想,裴旻又加了一句道:“除非是确切证实是人为偷盗的案例,那些失踪的人,牲口的案例,也一并找出来。”

裴旻正想跟着一起去帮忙,却见堂外王小白领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

裴旻迎了上去,让王小白去给老村长搭把手。

看着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妇人,裴旻先自我介绍道:“夫人,在下裴旻,昨夜那两个女子一个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一个是未来的妻妹。我想问一下,昨夜发生了什么,你记得那怪物的模样嘛?”

公孙曦形容过怪物,只是当时他离怪物有近乎十多步的间距,在黑夜里也就看清一个黑粗长影子。

却有几分龙的模样……

妇人听是救命恩人的家人,感动的直接跪伏了下来,连连磕头。

裴旻再一次问了问题。

妇人带着几分惊恐的道:“草民记得很清楚,那是亥时左右。草民跟草民的汉子都要睡了,听阿黄的叫唤,以为来了贼。草民的汉子拿着叉子就去了,过了片刻却听他的惨叫声。草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跟着跑了出去,见到了,见到了……”

她说道这里,神色一片惊恐,颤声道:“是龙,真的是龙!草民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是一个几丈长的怪物,黑乎乎的,身上有着鳞片,灯笼一样大小的猩红眼睛,脑袋上还有角,每年我们夫妻都要进贡贡品给龙神,为什么龙神还要找我们……”

裴旻想着公孙曦的描述,怪物是黑色的,夜里他们看得不太清,而眼睛是绿色的,并非是红色,顿了顿,又问道:“你丈夫呢?”

妇人抹着泪道:“他,他吓的丢了魂,灵魂让恶龙吃了。”

裴旻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叫来了一些兵士,让他们将村里的百姓都聚集起来,同时也将牛羊什么的牲口,聚集起来,以方便保护,让妇人去将她吓傻了的丈夫带过来。

再次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综合着脑海中的资料,分析着一切情况。

约莫一刻钟上下,封常清与万文领着兵士回了来。

裴旻迎上去问道:“发现什么了没有?”

万文他们先向裴旻行礼,然后才道:“我们一直跟着地上的痕迹,一直到了甘泉河。这水里没有痕迹可寻,也不知道那恶龙的去向。”

封常清指着一并来的三人道:“他们三个就是跟着公孙姑娘一起去的兵士。只是他们脚步没有公孙姑娘利索,赶到的时候,公孙姑娘已经给尾巴扫中了,恶龙也不见了踪影,除了绿眼睛还有恶心的腥臭味,也只是看到粗长的黑影差不多有水桶一般粗,多长不记得了。不过那受害的妇人是唯一见过怪物,而且清醒的人。她说真的是龙!”

裴旻断然道:“她的话不可信,应该是吓懵了,将记忆里的龙带入了进去,分不清现实真假。怪物的眼睛是绿色的,而妇人说的却是红色的。”

第十三章 看穿一切(二合一)

看着封常清、万文有些诧异的表情,裴旻也没有解释太多。

这人的一切思维是为大脑所支配的,在极度恐惧下,会产生幻觉,将脑海里假象的东西带到现实。

传说中的龙有九似,蛇身、蜥腿、鹰爪、蛇尾、鹿角、蜃腹、鱼鳞、兔眼,妇人描绘的模样,跟传说中的龙是相差无几。

若妇人说的跟公孙曦,同行兵士无差,裴旻还会信上一二,而今却有八分不信。

“今晚让弟兄们辛苦一些,将周边团团围住,并且多燃篝火。怪物既然选择晚上出击,有很大可能是夜行性怪物,晚上是它们的天下。我们在这方面有先天性的弱势,不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我已经将所有村中所有百姓,牛羊鸡都聚集了起来,务必要保护好所有的百姓,以及牛羊鸡。对了,还有我们骑乘来的军马,要好好的护卫。”

裴旻冷静的下达着命令。

封常清跟着裴旻最久,已经体会到了裴旻的意思,说道:“公子这是打算断怪物口粮?”

“不错!”裴旻道:“依照生物的特性,猛兽一般是不会袭击人的。人怕猛兽,猛兽更加怕人。通常猛兽袭击人有三种可能,一是人对它造成了威胁,它受惊了。一是人进入了它的地盘,它要宣誓主权;还有最后一种常见的就是饿了,它需要补充食物。依照我的判断,那个怪物属于第三种类。”

他顿了顿道:“不过具体情况,还是需要看资料才清楚。”

封常清颔首领命,对身旁的万文道:“万副将昨夜与今日辛苦了,今夜你们兄弟好好休息,护卫之责就交由我来吧。”

万文也不客气,应道:“依封都督的意思。”

封常清、万文都下去了。

裴旻也没有过问,他相信封常清能够将这一切处理的妥当。

天渐渐暗了下来。

裴旻去给裴母请安,又宽慰她早些睡,好好休息。

上了年纪的人心思重,一有心事就睡不着。

不用想,昨夜事发以后,裴母到现在都没怎么睡。

裴旻、娇陈还年轻,少睡一些无妨,裴母上了年纪,没有充足的睡眠对身体不好。

服侍裴母睡下,跟娇陈说了会儿话,陪了小七小八一会儿。

直到监督小七小八上床,娇陈轻轻的握着裴旻的手道:“去吧,这里有妾身呢!”

裴旻在娇陈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放心的将这里的一切交给了娇陈,走向了村中官署。

天已经入夜,村中官署却灯火通明。

封常清安排好了村中的护卫,与王小白一起帮着老村长整理资料。

裴旻回到官署的时候,老村长已经将资料整理好了。

看着面前的堆积如山的书札,裴旻打起了精神,笑道:“老村长辛苦了,您先去睡吧。”

老村长却一脸精神道:“无妨无妨,为了逊儿,为了我那不甘心病故的婆子,小老儿豁出这一把老骨头了,就在这里陪国公,哪里也不去。国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老朽。”

裴旻知劝他不动,道:“这样吧,反正这里宽敞!小白,你去找些被褥来,打几个地铺,我们晚上就住这儿了。困了累了,就躺一下。”

老村长也未拒绝裴旻的好意。

裴旻认真的翻阅着玉泉村的卷宗,果然如老村长说的那样。

关于恶龙的消息,卷宗里最早的记载是在一百五十年前。

这并不是说恶龙是一百五十年前出现的,而是一百五十年前,这里还不属于华夏疆域。

治理的方式情况,大不相同。

没有留下相关的记载,直到隋朝,才有明确的记载。

只不过隋朝国运太短,导致突厥格外强大,更胜昔年匈奴巅峰。

河西数次异主,非常混乱,遗留的记录也多有不全。

直到李渊一统天下,记录才详细完整。

看着一卷卷的记录。

一旁帮着过目的封常清首先发现了一些情况,问道:“国公,你发现没有。恶龙多次出现的时间不等,看似没有规律。但是春末夏初,也就是现在这段时间,出现的最是频繁。这些卷宗里,恶龙第一次记载就是清明前后,属下看到了三十年前,这一百二十年里,恶龙在这个时段出现了十数次。这还只是明确记载的,算上怀疑的,更多。就如这一次……”

他将手上的卷宗递到了裴旻面前,指着上面的字道:“圣历元年,玉泉镇王家与黑水取水。驮马莫名受惊走失,王家子多次来问,衙役追寻未果,不知所踪。这驮马大多家养,对家极是熟悉。正常情况,即便走失,它也会自己回来,除非它遭遇了意外。”

裴旻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封常清看的快,而他看的细,让他先一步说出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常清是指哪个怪物都冬蛰的习性?”

冬蛰即是冬眠,只是古代叫做冬蛰。

封常清道:“属下在西域长大,西域有一种棕色的大熊,跟中原的黑熊不一样,块头要打的多,豺狼虎豹都不敢惹。在我们那里有一个说法,就是清明前后不得进山。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大熊冬蛰醒来。它们饿了,将会攻击一切活的东西。除非跑的比它快,不然再神勇的人,也会丧命。”

裴旻知道封常清说的是大棕熊,在后世大棕熊是世界上最大的食肉目动物。

古代的生存环境恶劣,各种野兽都比后世的要大上一号。

西域唐朝时期的大棕熊,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裴旻也因此联想到了那个怪物,也许它就是自己熟知的产物,只不过是古代版的,跟变异的一样,也有可能是在后世灭绝,并不存在的生物。

毕竟伟大的国宝熊猫,在古代《书经》里叫貔,《毛诗》中叫白罴,《峨眉山志》、《兽经》分别叫貔貅、貉。

不管是貔、罴、貔貅还是貉,都是猛兽的意思,即便开始的猫熊,也是杂食的熊类,攻击力强的可怕。

但是不过百年的变迁,大熊猫除了卖萌撒娇,还会什么?

越是恶劣的环境,生物的基因就越强大。

不管是野兽,还是人!

封常清接着道:“因此属下怀疑,现在的怪物有可能是它最凶猛的时候……”顿了一顿,他又道:“也是最好引诱的时候。”

裴旻带着几分狰狞的一咧嘴,这是一个好的发现,与他的怀疑,对上号了。

裴旻继续分析着卷宗,一直翻到了最后一卷,全部看完了,也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情况。

原来多有恶龙出没的消息,但是不管是历史上的甘泉镇,还是更加靠近黑水的黑水村,他们都没有怎么将恶龙放在心上。

多是将之视为一种谣言,不尽实的故事。

直到最近四五十年,恶龙才位重视,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尤其是最近的五六年,恶龙更加猖獗,频繁作乱,直接导致黑水村全村搬离。

看的裴旻大感反常。

看了一眼,一旁睡去的老村长,裴旻轻声的将自己的发现对封常清说。

封常清认真的点头道:“所有古怪,这恶龙如此横行无忌,为了早年不引起风浪,非要到现在如此嚣张?依照道理来说,怪物食人,这不是人越多,越高兴活跃,怎么成了人越少越猖狂了?”

封常清这无心之语,让裴旻听得是心中一动。

重新翻了一遍卷轴,又想了想河西这边的大势,忍不住左拳击右掌“啪”的一下,道:“我明白了!那怪物也受到了环境,天下大势的影响,这才不得不改变生活习惯。我们要生存,它也要生存……”

他这情不自禁发出的声响,将瞌睡中的老村长惊醒过来,看着身上盖得被子。

老村长朦胧的逼着眼睛,苦笑道:“老朽真的太高估自己了,还是去睡会儿,实在坐不住。”

裴旻忙制止道:“老村长就别睡了,您醒了也刚好,正有事问你呢。”

老村长一摸脸道:“国公请讲!”

裴旻道:“您老曾说,这玉泉村原来是玉泉镇,能冒昧的问一句是什么时候落败的?应该不完全是水患吧?”

老村长顿了顿,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国公,让国公说中了。其实在六七十年前,玉泉村已经不行了,人气渐渐减少,过往的路人远不如以往,村中原本生意红火的店面,一个个的都关闭了。那个时候没办法,上任村长就带着村里的人挖田开地,维持生计。”

裴旻点了点头,一切情况,合乎情理。

老村长满心焦虑,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裴旻摇头道:“没有,只是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当然都是我的瞎想,也不知道对与不对,你们听听可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首先!”裴旻说道:“要从西州的情况说起,西州这边是个极端东冷夏凉,冬季长而夏秋短。这种恶劣的气候,不适合娇弱的植物生长。故而有水的地方,大多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只有野草,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从而导致了畜牧业的发达。”

“水资源越丰富,地方也就越富裕。玉泉镇就沾了黑水的光,成为了沙州一地少有的富裕之所,行人旅人皆往来,皆以玉泉为主。但是九十年前,我大唐的天可汗开通了丝绸之路,后来甚至灭了高昌,抵定西域。”

“这丝绸之路的开通,敦煌、酒泉登时获益百倍,但是玉泉镇却大受影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不变的道理。丝绸之路太富,影响太大,而玉泉镇远离丝绸之路,格局太小,人气不可避免的流失……”

“在这期间,恶龙的消息一直存在。却不为重视,十之八九是因为,那个怪物不敢出来。我们怕它,它更加怕我们,加上它大多夜间出没。在遍地牛羊的地方,偷吃只羊,或者袭击一个赶夜路落单的人,也不为重视。毕竟这里是河西,马贼盛行之地,少个把人,丢几只牛羊,又算得了什么?”

“后来你们干了一件最大的蠢事,就是放弃畜牧,发展农耕。”

说道这里,裴旻语气有些加重。

“你们的河岸完全没有防洪设施,在没有一定合理的规划下,引水挖地,大势破坏了地方的水土,导致了水患泛滥,令得周边的土地。牧不能牧,耕不能耕,生态破坏……”

“水患的发生,是你们自己造成的,这个与那个怪物无关……”

“玉泉镇、黑水村两地的牛羊少了,那怪物猎取食物的难度加大,也就变得嚣张猖狂,频频出现。”

“尤其是近年,丝绸之路发展到了巅峰,破败的黑水村、玉泉村,更难留得住人。兼之天空也不作美,水患频繁。该走的走,该跑的跑。怪物更加无食可猎,加上冬蛰饥饿,不惜远来玉泉村狩猎……”

“要是我没有估算错的话,前因后果,因是如此吧。”

裴旻逐字逐句看了所有有关的文案,凭借突破天际的脑洞,结合了一些客观的因素,上下补差,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老村长更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裴旻,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封常清也是有些错愕,但是他早已知道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厉害,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很快的反应过来。

至于王小白一脸坦然,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朴实,不善于这种动脑子的活动,反正裴旻说的就是对的。

半晌,老村长这才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道:“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我们自找的?我们罪有应得?”

“是,又不是!”

裴旻起身道:“破坏水土,导致洪水泛滥,确实是你们的错,需要自我反省,但并不意味着那野兽有理由吃你们的牛羊,甚至活生生的人。”

“它要生存,我们人类一样也要生存。自然界的弱肉强食,本就是残酷的。我们不能坐视它一次又一次的袭击我们,也只有一个办法,将它除去。”

老村长动容道:“怎么除法?”

裴旻决然道:“我们既然已经看穿了它的习性,知道它现在的情况,只要对症下药,自是万无一失。野兽的本能,永远比不上我们人的智慧!”

第十四章 “引蛇出洞”

许是各处要道皆有火把的缘故,又或者因为怪物受了伤。

裴旻他们安全无虞的渡过一夜。

翌日一早,裴旻辞别了裴母、娇陈,带着公孙曦、封常清、王小白以及一众善射的兵士,手中牵着一条黄色的大中华最著名的田园犬,走向了事发地点。

田园犬中国本土最古老的犬种之一,最大的特点就是温顺。

裴旻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家中就曾养过一条田园犬,温顺的可怕。

见到谁都摇着尾巴,不管是生人还是熟人。

裴旻就时常对着狗儿吐槽,“别人养狗是看家,我养你却是带路,有贼来了,还要为他开门。”

这条田园犬跟裴旻家里养的那条有几分相像,都是自来熟的类型。

只是丢给了它一根肉骨头,就围着脚边不住的转悠了。

根据那妇人的回忆,怪物来临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小黄。也是因为听到小黄的叫声,妇人的丈夫才出去查探情况的。

动物因为生存需要,它们的直觉反应远胜人类。

带着小黄有预警的功效,裴旻心存此念,一大早就跟它打好了关系,又是摸头杀又是喂肉骨头的。利用田园犬的天性,骗取了它的好感,将之收服了。

昨天他们赶到村里的时候,已是黄昏,没有时间探查现场。

这来到现场,看着倒塌的土墙,裴旻登时吸了一口凉气,土墙居然不是整面倒塌的,而是断了半截,还有半截留在原地,剩下的半堵墙,呈现着平滑的状态,就如刀削的一样。

这堵土墙的侧面,还有一堵色泽相差无几的土墙。

裴旻来到里侧,猛地向土墙踹了一脚。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整个人都退后了两步。

土墙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几乎没有多余的反应。

“你来试试!”

裴旻对王小白说了一声。

王小白点了点头,后退了两步,借助俯冲的爆发力,一个帅气的转身后凌空蹬腿。

“砰”的一声!

土墙左右晃了晃,“噗通”向对面倒了下去。

裴旻竖起了大拇指,王小白这一蹬腿,又是帅气,威力又足。

除非是外家硬气功练到一定修为的好手,常人根本接不下他这一踹之力。

看着土墙倒塌的模样,裴旻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要严重一些。

这土墙的坚固,固然比不上后世的钢筋水泥,却能够承受一定的力量。

他脚劲不足,完全踢踹不动。

王小白是这方面的好手,天赋异禀。

尽管他踢倒了土墙,可严苛的说却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力量。

是王小白飞踹的巨力,加上土墙自身的重量,前后晃动,聚在了一起,令得土墙下盘根基支撑不住,这才倒塌的。

而怪物弄倒的那堵墙却不一样,它是直接从中间将土墙打断。

那尾巴的一击之力,直接击破了土墙,以至于土墙根基犹在。

这份力量,依照裴旻的估算,就算是大唐第一大力士陌刀将李嗣业也做不到。

这力量绝非人类可以抗衡的。

“到底是什么怪物?”

裴旻心底想着,随即又念道:“不管什么怪物,都不可饶恕。”

又探察了一下现场,裴旻见地上清晰的留着爬行动物摩擦的痕迹……

他看了左右跟上来的封常清、王小白一眼道:“一切依照计划进行,我跟小白,还有曦姑娘在前面诱敌。常清就领着兵士在后边待命,一但收到信号。不要急着支援我们,而是迂回着,先去堵住那怪物逃跑的线路。怪物熟悉水性,一但让它下了水,我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明白!”封常清应声领命,顿了顿,却道:“要不要多安排几人?就你们三个,会不会有危险?”

裴旻摇了摇头道:“不用,那怪物受了伤,警惕性十足。人一多,我们未必引诱的上。三人足以,在黑夜中或许不是它的对手。但这青天白日的,却也未必输它。就算真有个意外情况,我们三人便是不敌,也自保有余。人多反而图招不必要的伤亡。”

说着也向公孙曦、王小白叮嘱道:“记得,真有引诱成功,听我的命令行事,叫撤就撤,不可恋战。”

他这话主要还是对公孙曦说的。

公孙曦没有裴旻的城府,压不住心中的怒火,说道:“知道了。”

这应话的三个字,都充满了怒意。

依照他们的计划,裴旻一行人来到了黑水与玉泉河的交界处,看着已经让洪水冲击没有多少痕迹的防水设施,说道:“就是这里了!当初老村长的儿子就是在这里遇袭的。走,我们回去,离远一点,别靠近这河道。在这里让怪物叼了去,可就只有伸头等死了。”

裴旻谨慎的离开了左右大小河一里远,看着周边的环境,是个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位子,说道:“我们三人一起,将这附近所有过膝的草都给削短一些,别阻碍了视线。野兽的藏匿本能,不能小觑。”

之前的现场,让他行事越发慎重。

公孙曦、王小白直接拔出了刀剑挥砍起来,裴旻也用秦皇剑左右劈削,他手不用劲,所到之处,青草莫不应声而断。

要是李隆基知道裴旻以秦皇剑这样的神兵利器削草,却不知会有什么感想。

似乎闲得无聊,公孙曦忍不住说着话,问道:“师傅怎么知道那孽畜的巢穴就在这附近?”

裴旻逗着狗儿,削着野草,说道:“这世间生物都有自己的习性习惯,即便我们人也一样。那怪物多是夜间行动,这上百年来的出没记载多是晚上,少有白天的。个别白天的记录,几乎都是这附近。还有那怪物多找落单容易对付的下手,这也是生物的本能之一。就如猛虎遇到豺狗绕着走一样,未必就是猛虎不敌豺狗,而是猛虎不愿意冒险,这是它们生存的本能。”

“老村长说他儿子聚集了三百余人修筑堤坝,那怪物却出现了。这应该不是巧合意外,而是怪物的家就在附近,老村长的儿子侵犯了它的领土,它是宣誓主权来的。”

裴旻正说着,小黄身上的犬毛突然竖了起来,嘴唇抖动,望着黑水方向,不住的低吼着。

第十五章 寒意

小黄的反应,立刻引起了裴旻、公孙曦、王小白的警觉。

像着小黄低吼的方向望去,除了青草即是黑河依稀的影子,没有半点敌踪。

但是小黄依然向黑水的方向低吼着,同时尾巴很怂的夹在了屁股里,然后又很霸气的“汪汪”叫着。

裴旻即便心系来敌,见小黄这怂样,也不免啼笑皆非:果然应了古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不过也觉得理所当然,中华田园犬向来不是以战斗出名的。

仅以战力而言,除了宠物狗,中华田园犬就算不是第一,也应该是在三甲之内的,是倒着数的。

“小心谨慎!”

裴旻正说了这一句,小黄却收起了进攻的态度“噢唔”的一身,翘着后脚丫子,弹着跳蚤。

公孙曦气火上心头,道:“这蠢狗,耍我们呢。”

裴旻也不知小黄是真的感应到了什么,还是什么情况,说道:“不急着放松警惕,也许真有情况也说不准。”

等了约莫小半时辰,裴旻道:“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希望是小黄感应错了。”

他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声,继续削着地上清脆的小草。

公孙曦一边跳着,一边将怒火宣泄在杂草身上。

这春风不住的刮,即便快到了清明时节,大西北的气候依然带着几分严寒。

在这草原上,寒风刮面如刀,确实不好受。

就算是裴旻自己,也有些受不了,说道:“坚持一下,等一等,运气好,也许今天就万事大吉了。”

很显然!

这运气不在他们这边!

一直到黄昏时分,依旧没有半点情况。

裴旻、公孙曦、王小白一行人只能先一步返回玉泉村。

这悲中有喜,一回到玉泉村裴旻就得到公孙幽日间醒过来片刻的消息。

只是头部受伤严重,情况有些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但这种情况,比一直昏迷要好很多很多。

尤其是在公孙幽清醒的一点时间里,喂她喝了一些补气的药汤,补充了身体的水分营养。

是个好的情况,裴旻略感安心。

坐在暖和的火炉旁,裴旻总结了今日的教训,提出了一个设想,说道:“也许我们是人多了,那怪物不敢出现。要是寻常,它应该不会顾及我们三人,但现在它受伤了。就如惊弓之鸟,不敢对上我们三人。明天我们再去,这次换两人……”说着他望向公孙曦道:“身子受得住不?”

公孙曦立刻道:“没问题,这点风雪奈何不得我。”

“那今晚好好休息!”裴旻说着,也让辛苦了一天的兵士们早些休息。

第二日,裴旻、公孙曦又到了昨天他们守候一天的地方。

这一次裴旻吸取了教训,带了一张被褥,两人裹在被子了,比起昨日在风中受冻,舒服很多。

“现在我最想的是点一个火堆,只是那怪物胆小,害得我们受这罪。”

裴旻在公孙曦面前,也没有守着自己节度使的面子,坦诚了许多。

公孙曦有些拘谨的微动着身子,道:“就这样,好多了。”

小黄这条孤独的小狗,似乎也觉得有些冷了,想往被子里钻。

裴旻嫌弃的用脚顶着,田园犬以放养为主,身上少不了跳蚤,让它躲进来,那还了得。

与狗逗着玩乐,忽然小黄又如昨天一样,身上的长毛都竖自了,不住的向黑水方向低吼着。

这次连辛巴跟公孙曦的坐骑也显得有些躁动。

“来了!”

公孙曦对声音特别的敏感,听到了小黄吼叫中带着些许的惊惧。

两人一并出了被子,向前方望去。

果然在他们百步之外的草丛里出现了长长的黑物。

“是蟒蛇?”

裴旻有些讶异,太远了看的不太清楚,但是依稀能看出向巨蟒一样的圆形怪物。

只能看到它长长半截身子,无法确切的分辨到底是什么生物?

“孽畜,就是它!”

公孙曦看的眼熟,想着重伤在床上的姐姐,直接将朝霞剑抽出了剑鞘。

裴旻谨慎的看着对面,即便相隔百步也能看出对方的巨大粗壮。

在他的记忆里,中国这里极少有大型的蟒蛇种类,但可以看出对面的生物,一点也不逊色他在电视里见过的号称世界上最大的网纹蟒。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随着青草的抖动,对面竟然撤了。

“别跑!”

公孙曦大叫一声,迈步急追。

裴旻也紧跟了上去,但是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那未知如巨蟒一样的怪物?

“别追了!”

裴旻叫喊了一声,取过了背上的弓箭,念着当年薛讷传授他箭术的秘诀,张弓射箭,一气呵成。

离弦的箭,直射而去。

百步之内瞬息即到,已经追上了怪物,射在了怪物的身上。

但是箭羽却弹跳了起来,跌落在了草丛里。

裴旻遗憾的摇了摇头,距离太远,只能用寻常的箭头,但寻常的箭头,显然不足以破怪物的皮甲。

公孙曦也发现比速度,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加上裴旻的叫唤,气恼的跺脚道:“这孽畜几百年是活在小黄身上了嘛,这般胆小。”

裴旻也不说话,心底却是明白,也许正是因为这未知的怪物胆小谨慎,才能在不断的袭击人的情况下活个几百年。

要不是现在是冬眠过后,怪物急需进食,他们未必能够守得住它。

“我们回去,看看它还来不来!”

裴旻、公孙曦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又等了一天,怪物没有再次出现。

回到了玉泉村,裴旻直接道:“明天换我一人,既然怪物胆小,那就给它一个单挑的机会。我还真不信了,它的胆子,真的会比小黄小?”

小黄听到了叫唤,很配合的叫了两声。

尽管公孙曦、封常清、王小白极是担心,却也知道,裴旻决定的事情,他们是改变不了的,只能将担忧藏在心里。

第三天,这一次裴旻是一人一狗一马,在原地等着。

果然在小黄的警示声中,那怪物又来了。

非灵长类生物,即便拥有再强的生存本能,却也没有真正的灵智,意识不到这是一个陷阱。

在于昨日相差无几的地方,依旧相隔着百步间距,再一次陷入了对持。

裴旻看着不动的怪物,心底却是一动,飞身上马,疯狂奔逃。

回头向后眺望,瞬间一股寒意直上心头脊背。

第十六章 压倒性的力量

裴旻之前见那个怪物依旧远远地与之对峙,真有小黄的气概,顿觉讶异。

随即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欺善怕恶,并非人的天性。

怪物也是一样。

越是胆怯,越显得你可欺。

反而你勇敢的与之对峙,对方也会存着一定的忌惮。

果然如他想的一样,他这撒丫子一跑,怪物立刻就追了上来,气势如虹。

但他这抽空回头一看,心底立刻凉了半截:

那怪物在追击的时候,微仰着脑袋,露出了真容:它的模样与蛇有七分相识,扁平的大脑袋,满是疙瘩,即为渗人。

大蛇,裴旻倒是不惧。

因为他早有心理准备,在他的估计中怪物有可能是蟒蛇,有可能是鳄鱼。

古代环境恶劣,蟒蛇、鳄鱼远比后世所见的厉害数倍,出现的异种并不为怪。

但是那怪物只是七分像蛇而已,是他完全没有见过的生物。

它的脑与嘴比蛇要大的多,顶部中央居然长着一个肉角,尖尖的呈献半月牙形状,跟犀角一样。

而且怪物微张着嘴,吐着信子,依稀可以看见那满嘴的钢牙。

蛇吃东西向来是吞噬的,只有几个帮助进食大牙毒牙,怎么可能有一嘴的利齿?

还有那一身的鳞片!

那根本不是蛇鳞,蛇鳞整齐平扁,而怪物身上的鳞片,却如盔甲一样,坑坑洼洼的就像鳄鱼的鱼鳞。

怪物网球大小的眼睛,散发著幽幽绿芒。

只不过只有一只,还有一只有着一个极深的剑痕。

简直就是另外版本的四不像。

怪物的体型尤为巨大,至少也在三丈开外,而且追击的速度极快,百步的间距竟然瞬息即到,扬起了那硕大无朋的脑袋,以箭一样的速度向裴旻这方砸来。

裴旻猛地一挥马鞭,人马合一,辛巴瞬间提速。

“嘭”的一声。

怪物扑了个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泥土四溅,居然砸出了一个土坑。

裴旻看着那坑洞就在之前自己不远的地方,真要是要对方砸中,不死也残……

往天上射了响箭,裴旻间不容发,控制辛巴减速,再一次取过了穿甲箭羽,拉成满月,搭箭就射了过去。

随着年事增长,现在的裴旻正处在人生的巅峰。膂力虽跟李嗣业这样的大力士相比,有极大的差距。

却也远胜常人,这不过二十步内的劲射,箭矢去势之猛,仿佛当年薛讷展示的薛家神箭。

利箭破开气流,瞬息已到怪物眼前。

怪物反应有些迟缓,箭矢到了近处才发觉,想要仰头,却是不及。

破甲箭直接钻进了怪物的眼睛。

“哈……”

怪物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叫声,声音尖锐刺耳。

裴旻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箭如此的顺利,不免想道:“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看着威猛,也不怎么样嘛!”

正想再射一箭,却发现怪物已经向他这边俯冲射来,速度极快,视力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两个双眼受伤而减弱。

之前为了射箭,他降低了速度,此刻想要加速,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那满是锯齿的嘴巴一点点的逼近,裴旻一阵头皮发麻。

就在这危急之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猛地双脚一踏,弃马向右边滚去。

然而那怪物居然也跟着途中转向,巨大的脑袋放弃了辛巴,而是飞跃而出的裴旻。

滚落在地的裴旻,本能的再度向右翻滚。

怪物猛地砸向了地面,又是一个土坑。

“师傅!”

“公子!”

两声惊呼!

公孙曦、王小白在收到消息之后是直接赶来支援裴旻的,他们并没有如封常清一样,去堵怪物的退路。

这一到了近处,就见裴旻遇险,忍不住呼叫起来。

说来也怪!

怪物居然直接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裴旻,向公孙曦、王小白疯狂的冲了过去,速度一样的可怖。

公孙曦首当其冲。

面对如此未见过的可怕怪物,公孙曦也不敢正面应其锋芒,凌空侧翻,闪避开来。

怪物直接张开了倾盆大口,一口将公孙曦坐骑的脑袋咬下,少了马头的身子让冲击力一撞,飞出去三丈,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粗长的尾巴呼啸着挥向一旁的王小白。

王小白反应也是极快,凭借双腿的爆发力,笔直向上高跃四尺。

“砰!”

尾巴如鞭子一样,抽击在坐骑上。

便如动漫里的抽击射门,近乎五百斤的军马,居然给抽的飞了出去,直接倒地不起。

怪物发疯似地冲向了最近的公孙曦。

冷汗一滴滴地冒出来,公孙曦神情却是无畏无惧,整个人进入了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

反而向前俯冲而去,迎着那倾盆大口。

眼见怪物即将将公孙曦一口吞下,公孙曦身形瞬间消散。

与怪物近乎零距离擦肩而过。

公孙曦自有奇遇,受奇人传授狐兔身法,论及身法轻灵,即便是裴旻、公孙幽都比及不上。

“去死!”

公孙曦甚至都能嗅到怪物嘴里传来的腥臭,朝霞剑凶狠的砍向了怪物。

剑锋刚刚触碰到怪物的夹片,朝霞剑立时脱手而出。

公孙曦整个人原地连转了三个圈,手臂瞬间移位脱臼,虎口裂开了巨口,血流如注。

怪物冲击的力量太大。

受物理力量反震原理,公孙曦剑劈在怪物身上,自己却受不住彼此力量的碰撞,手臂顿时没了知觉,废了。

当然怪物坚硬的衣甲也让公孙曦劈开一道口子……

再次受伤的怪物更是盛怒,扭转着灵活的脑袋,向公孙曦攻去。

公孙曦倒在了地上,脑中一片空白,想到了姐姐公孙幽以及师傅裴旻……

说时迟,那时快!

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直接钻进了怪物的嘴里。

透甲箭的穿透力尤为可怕,箭尖直接穿透了蛇嘴,从脑门上露了出来。

这一下怪物似乎受到了重创,发出了更加凄惨,盛怒的吼叫,直接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公孙曦,奔向了远处的对手。

那一箭正是裴旻所射。

先前一个翻滚闪避。

裴旻滚到了一个小水坑里。

这近乎冰点的温度,冷的他全身瞬间僵麻,动弹不得,想着要一命呜呼。

却不想怪物居然放弃了他,攻向了远处的公孙曦、王小白。

略微恢复了一点体温,裴旻爬出了水坑,正好见公孙曦遇险,危机当头一箭射了过去。

第十七章 屠“龙”

裴旻将似蛇怪物放弃了对公孙曦的攻击,心底松了口气,但见对方似乎因为这一箭而狂怒,叫喝道:“小白,带着公孙姑娘走!告诉常清,这孽畜怕弓箭!”

他说这话的时候,秦皇剑向自己身上一挥。

当然不是想不开。

而是先前他滚进了水塘,全身衣物吸满了水。

好似负重二十斤一般,对付这种需要全力以赴的怪物。

身上多二十斤累赘,无疑是自寻死路。

只是在这清明前后,近乎零度的草原,赤着身子,穿着一条湿漉漉底裤,那滋味叫一个舒爽。

将弓挂着身上,裴旻也暗叫“可惜”,箭囊在辛巴的马背上,以无箭可用。

要是还有箭,还能再度给这个孽畜重重的一击。

那一箭也让怪物意识到真正的危害来至于何人,受了重伤的它,更加激起了猛兽的死斗心思,凶悍发狂般地向裴旻那边冲去。

裴旻见怪物袭来,也如公孙曦一般,深吸了口气,进入了无我的境界。较之空灵的公孙曦,他的境界修为显然更胜一筹。

此刻在裴旻的心中眼底只有怪物的一举一动,将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怪物狂冲而来,裴旻斜刺里避让开来。

怪物与之擦身而过,那横冲而过的劲风,竟有一种刮面如刀的感觉。

别说让那能够硬生生一口将马头撕咬下来的可怕咬合力,就算是撞击,也足以取人性命。

有公孙曦的前车之鉴,裴旻也不敢趁着两人交错的时候给它一剑。

他的力量固然远胜公孙曦,却也没有自信能够比得过这个活了数百年的怪物。

一但他遇到公孙曦那样的情况,短期内可没人救得了他。

一边闪避开怪物的攻势,裴旻一边想着应该如何对敌,如何避开那可怕的力量?

尽管拖延到封常清的到来,一样能够抵定胜果。

但裴旻在剑道上,还没输过,就算对方是一个无法力敌的怪物,也不想输。

怪物一击未果,居然没有回头攻击,而是莫名向右方飞窜。

“要逃?”

裴旻这个念头一起,随即脚尖一垫,身子凌空飞起。

好似声东击西一般,怪物竟然是用它的尾巴当做鞭子抽击。

一鞭抽飞战马的景象,犹在脑海,裴旻亦只能选择闪避。

蛇尾几乎裴旻的脚下穿过,心底也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若再慢上一步,怕是要跟高尔夫球一样,飞出去了。

正暗自庆幸,忽然全身毛孔皆竖。

就在他身子浮空的当头,那怪物居然回过头来,耍了一个回马枪,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将空中的他一口吞下。

“不要!”

公孙曦忍不住惊呼出声,不敢再看。

危机之间,裴旻强行扭动身子,并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迅速落地。

耳中听得“咔嚓”之声,就在头顶上不远的地方,咬了一个空。

就是这转瞬之机,裴旻秦皇剑向上一挥。

此刻怪物处于停顿状态,并无那无可抵御的巨力。

无坚不摧的秦皇剑在裴旻的控制下在怪物的颈部划开了一道口子。

“哈啊……”

怪兽高扬着脑袋,似乎在痛苦的叫着。

裴旻正想再出第二剑。

怪兽忽然身子一盘。

裴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让怪兽的身子包围了,也意识到怪兽的用意。

它意欲用那庞大的身子将自己缠起来。

裴旻顿时魂飞魄散,他记得自己看过外国关于蟒蛇的纪录片。

蟒蛇最可怕的就是它身子的缠力,任何生物,只要让它缠住,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个似蛇的怪物可比电视里的蟒蛇可怕厉害的多。

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裴旻果断放弃继续攻击,两个大跃步跳出了缠绕圈。

怪兽呼啸着追击而来。

裴旻速度根本不及怪兽万一,斜刺里侧身闪避。

怪兽再次扑空,但是它依旧没有放弃缠绕,直接在高速中调头继续意图施行缠杀。

怪兽的速度本能反应太快,几乎不是人类可以相比的。

裴旻看着面前如同火车一样在眼前飞过的庞大身躯,心底徒然浮现一个念头。

秦皇剑不在迎面砍向怪兽,而是顺着怪兽移动的方向闪电一样挥砍过去,没有正面迎击,不选择以卵击石的力量碰撞,而是顺力使力。

裴旻的剑跟不上怪兽的力量,但是拥有胜过怪兽的速度。

在怪兽还未成功实行围缠,秦皇剑先一步切进了怪兽的躯干,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剑伤。

怪兽不敢再缠,而是直接猛地咬向裴旻。

裴旻微微一笑,更不在恐惧,而是故技重施,身形后撤,然后顺着怪兽出击的方向,挥出了又快又横的致命一剑。

这一次裴旻在怪兽的下颚割开了一道巨型伤口。

一剑即出,第二剑又至,这一次切在了怪兽的腹部。

怪兽叫吼一声,终于怕了,发疯似地向黑水方向逃窜。

裴旻看着怪兽逃跑的方向,跑着捡起自己地上切开了衣服,一边扭干了水,一边向被褥方向跑去。

擦干了身上的水,脱下了自己的底裤,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浑身抖得很大神上身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大战怪物时候的英雄气概。

听到后边的脚步声,裴旻转过头去,见居然的公孙曦,吓了一跳道:“你怎么在这?看见了?”

公孙曦脸上发红,小啐了一口道:“谁乐意看了!”

当时王小白听命想要带着公孙曦一起走。

但是公孙曦知道王小白的本事,让他自己去找搬救兵,带上自己只会拖延时间。

王小白知道兹事体大,先行去了。

公孙曦本打算不给裴旻添麻烦,离开这战场,忍不住回头眺望的时候,正好见裴旻遇险,脚下再也走不动了,想着姐姐依旧有着生命危险,要是裴旻再出个意外,那还有什么意思?

随即却见裴旻在于怪物生死缠斗间,巧妙的以反向剑法,连连重创怪兽,大展神威,只看得心花怒放,连连叫好,见怪物远远逃窜,快步走了上来。

当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差不多了。

“公子!”

“裴帅!”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封常清、王小白一并来到了近处。

见裴旻无恙,两人都松了口气,随即又抱以了无上的敬慕。

封常清道:“公子仗剑屠龙,实乃惊世骇俗的壮举。”

第十八章 辛巴与小黄

裴旻没有理会封常清的话,而是先看了看王小白、封常清的下半身。

封常清偏为瘦小,不合适,王小白身形与他相仿,遂道:“小白,将缚裤脱了给我。”

王小白看着裴旻露在被褥外的白大腿,再加上那打摆子样的架势,也没有犹豫,脱了外边的袍衫,又脱了里边的缚裤。

裴旻接过王小白递来的裤子,看了一旁的公孙曦一眼。

公孙曦摇晃着脑袋撇开目光。

裴旻穿上了缚裤,也不怕走光了,安逸了许多。

王小白道:“这袍衫国公也穿上吧!”

裴旻摇了摇头,道:“不用,一个人受冻,好过两个。我有被褥,也无大碍。”

说着他想到了封常清先前的话,问道:“那个怪物死了?”

封常清颔首道:“我们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怪物,似乎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力气了,就倒在路上。属下让人将它绑缚起来,好家伙,可真够大的。初步估算,得有四丈了吧,要二十多人才抬得动。”

裴旻听怪物已经给控制住了,也松了口气。

即便是此刻,回想起来也是有些后怕。

与那怪物缠斗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危机四伏。

只要有一点点的失误,那这条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真要让它跑了,裴旻可不想再跟它重新大战一场。

就算是已经找准了应对的方式,也不想再来一次。

毕竟面对这样的生物,不能有一点点的失误。

连他自己的都不敢保证,自己下一次有这次一样的状态,能够跟一个野兽缠斗比生物反应。

裴旻看了一旁公孙曦锤着的右臂,关切的问道:“手臂如何了?”

公孙曦微皱着眉头,强硬道:“不碍事的,就是移位了。那孽畜的力量真大……”

裴旻知道公孙曦要强,就算有什么,也会强撑不说实话,上前道:“给我看看!”

亲自查探了番,果如他想的一样。

公孙曦的手臂,可不只是骨头移位,还有骨裂的迹象。

好在公孙曦是习武之人,见过大场面知道这种情况,手臂万不能动,即便没有木板硬物的固定,也没有乱动。

“梨老今天到玉泉村,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回去,习武之人,手臂是命根,你可别跟我当初一样,右臂大半年动弹不得。我还好,手臂动不了还能看看书,写写字。你要是与我当初一样,那可就烦闷死了。”

公孙曦听裴旻对于自己的伤,如此在意,也甚是高兴,不再言语。

裴旻左右一看,发现辛巴躲在远远的吃草。

至于田园犬小黄,早已不知去向了。

裴旻也无暇理会那么许多,吹了口口哨,叫了一声:“辛巴”。

听得主人的叫唤,辛巴迈着马蹄,飞奔而来。

裴旻摸了摸辛巴的鬃毛,辛巴亲昵的在他脸上拱了拱,还舔了舔他的脸。

裴旻心底颇为内疚。

对于辛巴,裴旻的感情一直比不上那匹在军马场养老的小栗毛。

之前怪兽袭来,危机之刻,他弃马闪避。

固然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但所干之事,无疑是撇下辛巴不管了。

只是那怪物认准了裴旻转了向,没有对继续攻击辛巴,不然辛巴也怕难逃公孙曦、王小白坐骑的命运。

便是如此,辛巴也未独自逃跑,而是远远的在远处游奕。

弱肉强食是动物的本能。

面对那似蛇怪物那般可怖的气息,辛巴作为弱小的马儿,哪有不惧的道理。但是它却远远的赖在周边未跑。显是将自己这个照护它多时的人,视为最亲近的对象。

马儿固然不输于灵长类生物,却也有感情,知道谁待它好。

摸了摸马颈,人马之间,亲近了许多。

至于小黄,天晓得它夹着尾巴躲哪里去了。

裴旻拉了拉缰绳,示意辛巴蹲下,扶着公孙曦上得马背。

随即让封常清将他的坐骑要来,让封常清他们带着那怪物回玉泉村。

封常清问他那怪物应该瑞和处理。

裴旻顿了顿,略一犹豫,说道:“给它一个痛快吧!”

怪物似蛇非蛇,似鳄非鳄,到底是什么生物,裴旻叫不出来,有点怀疑它是书中说的地龙,也就是蛟。

不过后世应该是绝迹无疑。

也许他这一杀,会直接导致这种似蛇非蛇,似鳄非鳄的生物灭绝。

但他以别无选择……

古代也不可能如后世一般,弄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来照顾濒临灭绝的生物,更不可以将这凶狠庞然巨物当做宠物一样养。

放之入河,无异于放虎归山,未来必定会伤人性命。

这是它的天性。

虽说自然界众生平等,可裴旻生为人,却不能不站在人的角度考虑。

自然残酷,无对无错,弱肉强食而已。

上了封常清的马,拉着辛巴的缰绳,赶回了玉泉村。

这来到玉泉村的村口,小黄这条临阵脱逃的田园犬,亲昵的跑上来迎接。

裴旻见状笑骂道:“滚!”手中马鞭甩了过去。

小黄机灵的跳开,又厚着脸皮跟了上来,尾巴不住的摇晃。

裴旻也懒得与它计较,面对那个怪物,别说是中华田园犬,就是让比特犬、藏獒、土佐犬这样的凶悍犬,也不敢与之抗衡。

再说裴旻也不指望小黄能干什么,帮着示警,已经帮大忙了。

入得村中,见裴旻他们一行人入村,百姓也围了上来。

他们都知道裴旻这些天,天天去黑水除龙,但是每一天都日落而归,并未遇上。

今日还不过响午,裴旻却回来了,自是满脸期望的看着他。

只是看着身上裹着个被褥,牵着一个狼狈的姑娘的裴旻,怎么看怎么不像她们是去杀恶龙的,到有几分像是……

裴旻看着让“恶龙”搅得不得安宁的百姓,高声道:“乡亲们放心,孽畜以除,应该不会再有孽畜危害你们的生命了……”

他话还未说完,村中百姓欢呼起来,一个个都对着裴旻磕头叩拜。

裴旻赶忙起身搀扶,说道:“公孙姑娘在于恶龙缠斗的时候受了伤,我带她去找大夫,乡亲们让一让!”

听了裴旻的话,众多百姓纷纷让开了道路。

看着马背上那娇滴滴的姑娘,投以了敬慕的目光。

一路来到村长家,最先引上来的是小七小八,但看着裴旻裹着被子,露着半截身子,忍不住起哄道:“爹爹没羞,不穿衣服的跟曦姐姐玩……”

第十九章 梨老到来

听到小七、小八的呼喊,马背上的公孙曦羞红了脸蛋。

裴旻更是青着脸,终于体会到“坑爹”是什么感觉了。

想着自己一世英名,竟让自己生的崽“败坏”,挥手道:“去去去,一边玩去。”

裴母、娇陈也走出了屋子,见裴旻、公孙曦这幅摸样,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裴旻只好硬着头皮道:“一不小心滚到水塘里去了,曦姑娘受了伤,梨老到了没。”

听到裴旻这话,裴母、娇陈才意识道自己先入为主的让小七、小八误导了,皆瞪了两个始作俑者一样。

娇陈说了声,去里屋准备衣服。

裴母道:“梨老已经来了,正在里屋给幽姑娘医治呢。梨老说,幽姑娘身子筋骨健朗,外伤无大问题,只是因为碰撞,脑袋里有淤血凝聚,只要将淤血清除,便无大碍。不过因为人脑复杂,不得马虎,需要徐徐图之,并无生命危险。”

裴旻闻言松了口气,心中一直搁置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公孙曦也喜形于色,欢喜道:“太好了!”

裴母见裴旻这一副狼狈样,又看着手臂一直垂着的公孙曦,也反应了过来,变色问道:“你们真是遇到恶龙了?”

裴旻笑着轻描淡写的将情况细说,隐去了两匹马的牺牲,以及自己遇到的危险,将自己将恶龙除去的经过一笔带过。

裴母了解裴旻脾性,心知裴旻说的轻声,但其中的过程必定是万分凶险,不然两人也不会这幅摸样。

有心责怪,但想着玉泉村的情况,裴旻身上担负的重任,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惆然一叹。

子女过于平庸,父母担心他们未来会给欺负,子女过于出色,又担心千斤重担将之压垮。

不管子女如何,是贫是富,是贱是贵,身为父母都会忍不住为之担心。

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他们是父亲、母亲。

没有父母不为自己的骨肉挂心的。

裴旻先将裴母逗笑,然后才去里屋换上了衣裳。

穿着暖和的衣裤,裴旻整个人也活了过来,跟着到大堂与裴母一并围着炭炉烤火等着梨老。

至于公孙曦的手,裴旻也打算让梨老来医治。

这简单的接骨,裴旻都会治。

久病成良医,身为习武之人,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的。

何况军中演武,为了效果,固然禁止下死手,却也不限于重手。

为兵士接骨什么的,早已熟能生巧。

公孙曦的手不只是脱臼移位,还有骨裂的现象。

相对村中的老大夫,裴旻更加相信孙思邈的半个徒弟,身怀苗疆蛊术的梨老。

等了约莫一刻钟,梨老带着些许疲乏的走出了房间。

裴旻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笑道:“梨老辛苦了!”

梨老笑道:“算国公有良心,还知道挂念我这老婆子。国公放心,尊夫人无恙。我已经给尊夫人上了活血化瘀的草蛊,一点点的消去盘踞她后脑的淤血。估计今晚就会醒来,明后天可稳定下来,但会有一些头疼,头晕的情况。大概十天,淤血应该就会完全清除了。到时候只要外伤恢复,即可活蹦乱跳。”

“不过尊夫人的双手,伤的可不是一般重。是为何物所伤?虎熊之力,也不过如此。”

她初来玉泉村,便来给公孙幽医治,还未来得及询问情况。

裴旻叹服道:“梨老高见,此事晚点与您老细说。这里还有一个病人,您先给她看看!”

他指着一旁等候多时的公孙曦。

梨老打起精神道:“国公就尽量折腾我这老骨头吧。”

她说着嘴上却很老实的想公孙曦走了去。

看着梨老,裴旻打算事后与她说一说,劝劝她。

得裴旻劝说,梨老动身来到了河西凉州。

如裴旻说的一样,凉州作为大唐第三经济中心,是东西方文化汇聚之地,加上诸多异族入主汇聚,这里的风气,包罗万象。

即有东方的先进文化,也有西方古怪的神学知识,更有各种迷信思想。

这里的百姓接受能力惊人,连跳大神的巫师都为当地接受,何况一个巫蛊师?

果然!

在裴旻的支持下,梨老展现了自己的医术,得到了诸多人的吹捧。

地方百姓将苗医视为一种神奇的医术,不住的有人来找梨老医治。

梨老以往旧居凤凰山,所接待的病人多为族人,而且她身怀可怕的巫蛊术,一般人还不敢找他医治。

只有那种的了重病,没有办法的族人,才会寻求上门。

再不然就是破罐子破摔,特地上山求医的汉人。

固然拥有一身可观的医术,但真正的行医经验与刘神威相比,那是相差太多太多。

所以难得有那么多的病人上门,梨老是来者不拒,几乎天天忙碌,日子也过得尤为充实。

裴旻却觉得梨老这样并不好。

梨老不是那种需要累计行医经验的新手,她应该跟刘神威一样,非疑难杂症以及重病病人不出手。

这样有诸多好处,不至于抢他人饭碗,也不至于过于疲累,关键的是耽搁时间,将时间空出来,用来救治真正需要她出手的疑难杂症、重病患者。而不是一些寻常大夫完全应付的来的小病上。

梨老检查公孙曦的手臂,用异样的表情看了裴旻一眼,道:“先固定裂骨,再行接骨。”

她给公孙曦的手臂上抹上了药,先用绷带绑紧,再将公孙曦的骨头接上,特别叮嘱公孙曦,短期间右臂断不可用劲。

为公孙幽医治脑补淤血,最是费力,又接着给公孙曦接了骨。

梨老本就上了年岁,兼之一路远来,大感疲累,大冷天里额上居然冒出了些细汗。

裴旻忙扶着梨老坐下,让她好好休息。

梨老说道:“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怪物。”

裴旻忙道:“这里的人叫恶龙,我也不知叫什么。梨老见多识广,你待会儿那怪物的尸体送来,您老鉴赏鉴赏。”

休息了片刻,村里传来了惊呼声。

“应该是常清将尸体运来了!”

裴旻说着走了出去。

梨老也好奇裴旻说的怪物是什么,跟在其后。

裴母、娇陈也想见一见恶龙到底是什么模样。

出了屋子,见二十余护卫抬着长达四丈的粗长怪兽,那凶横的模样。

裴母见了一眼,就不敢在看了,抹着脑袋走向了屋里。

娇陈也微微变色,听百姓所龙啊龙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

这亲眼见到实物,才发现它的可怕,脸色都变得惨白,拉着裴旻的衣角。

梨老却直愣愣的看着恶龙,眼睛似乎在发光。

第二十章 避讳 亲嘴儿

瞧着梨老这模样,裴旻就知道这来至于南方的巫蛊师定是知道什么。

相比中原的正统知识,对于蛇虫鼠蚁以及各种怪兽的研究。

生于十万大山之中,苗寨最古老巫蛊师,显然要比他们中原人更加有“文化”。

“好家伙,这怕是活了有千年了吧!”

梨老一脸的惊叹,说道:“这东西老身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在我苗寨的古洞窟中,岭南、南疆的十万大山中的深潭,毒沼里都有过记载。”

苗寨不比中原,他们的文化相对落后。

并没有能够流传千百年的皮布纸帛,而是将重要的东西,用利器刻在山洞的石壁上。

“用我们苗语来说,这东西叫做瓮,用你们的话就是巨蛟、蛟龙。这蛟皮糙肉厚,且力大无穷,以肉类为食,虎熊都要辟易,难以抗衡。根据我苗寨中时代流传的话,就是蛟活千年而成龙。好像你们华夏也有这种说法……”

裴旻饱读诗书,立刻接话道:“南朝祖冲之有本《述异记》,上面记载了相对的话。‘虺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龙,龙再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梨老颔首道:“这与我苗寨的传说相去不远,假若书中记载的属实,这巨蛟怕不是要成龙了。”

裴旻听到这里,忽然有些后悔将它杀了。

连这蛟都是第一次见,别说是传说中的龙。

对于华夏的图腾,裴旻还是有极大兴趣的。

梨老接着又说:“这巨蛟浑身是宝,它的皮革制成软甲,可避水火,还可防寻常刀剑。它的肉清热解毒,它的胆护肝明目,相传可以使瞎子复明。它的骨头,晒干研磨,是最好的生肌药。”

顿了一顿,她才道:“当然最值钱的就是那对肉角,于你们而言,那肉角是上等的补气良品。但对我们巫蛊师来说,却是最好的炼蛊材料。我的蝎子能够不惧刀剑,当初就是用了一点这肉角。”

“只是我当初用的是先辈遗留下来的小蛟肉角,不过黄豆大小,跟这头巨蛟,有云泥之别。”

说着梨老走在近前观望,看着面前已经死的巨物,看着那血淋淋的两个眼睛,叹道:“可惜了,这巨蛟的眼睛泛着绿光,夜里比夜明珠都要透亮。”

看着偌大的巨蛟,梨老眼中实在不知往哪里放,以医学角度来说,只觉得全身是宝。

围着四丈长的巨蛟转了一圈,发现巨蛟身上的伤口,多是刀剑伤,忍不住道:“这巨蛟,不是给射杀的?”

裴旻苦笑道:“是在下用剑斩杀的。”

梨老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裴旻,道:“这巨蛟灵活似蛇,力大如熊,皮坚似鳄,撕咬如狮虎,唯一的弱点就是眼睛不好使……不用弓箭,跟它肉搏?还搏胜了?”

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在她的记忆里,南疆有过一条蛟龙灭整个苗寨的记载。

记载中的那条蛟,还比不上这条呢。

裴旻竟然一人就除了蛟龙。

这太可怕,难以置信了?

裴旻以手扶额,苦笑道:“梨老就别埋汰我了,早知道这巨蛟的天性,我也不用险死还生的跟他一搏了。”

这是经过血战之后,裴旻回忆起整场战斗才发现的问题。

他不知道巨蛟跟蛇是不是近亲,但就算不是近亲,也必是远亲。

因为跟蛇一样,巨蛟进攻靠的不是眼睛,而是热量反应。

对于冰冷之物,巨蛟就跟睁眼瞎一样,几乎是看不见的。

所以公孙幽的飞剑能够轻易的射入巨蛟的眼中,裴旻的两箭也取得了奇效。

也是因为这样,巨蛟双眼被废,一样能够轻易的攻向公孙曦与王小白。

这也印证了为什么当初裴旻滚入水塘,身子僵硬,坐以待毙的时候,巨蛟会放弃裴旻,舍近求远去攻击远处的敌人了。

十有八九是因为水塘冰冷,令得裴旻身体的温度热量在短时间里瞬间下降,从而给了巨蛟一个错觉,因故捡回了一条小命。

要是那个时候,巨蛟再次进攻,手脚僵硬的裴旻,必然小命玩完。

说白了,就跟玩游戏一样。

这次“屠龙”,他们放弃了相对简单的难度,去体会噩梦级别的关卡。

看着这个巨蛟,裴旻道:“对于这个家伙,梨老就暂时别想了。这玩意称呼很多,有蛟,有龙,还有蛟龙,恶龙什么的。龙在我们华夏,地位崇高,是四灵之长,是华夏图腾,第一个皇帝秦始皇就是号称祖龙。”

“今日我为玉泉百姓除此害,却也不能将此物据为己有。不然有心人将此事与当年的高祖刘邦联系起来,那可是大不妙。”

这十年的官场生涯,裴旻也知道忌讳是什么东西。

就算现在李隆基对他格外信任,这不该触碰的禁忌,决不能碰。

裴旻有雄心,并无野心,也不敢有野心。

哪怕是狼子野心的安禄山,一开始也没有野心。

实是李隆基莫名昏聩,杨国忠的脑残,令得李唐天下急转直下,不得人心,才让安禄山滋生了野心。

现在大唐万众一心,有野心的人,死的最快。

这条巨蛟一擒在手中,裴旻已经决定将它运往长安,送给李隆基了。

怎么处理,是李隆基的事情,裴旻自己决不能擅自将这条巨蛟或是蛟龙据为私有。

梨老闻言,也是一脸遗憾。

裴旻笑道:“不过陛下拿这蛟也是开开眼界,留着也没用,大多浪费。我在私奏中提一提药用价值极大,过了这阵风头,让刘神医向宫里讨要,相信陛下不会吝啬的。”

刘神威行医一生,在病榻前照顾过李渊,为李世民、长孙皇后,李治、武则天,李显、李旦、李隆基等皇帝医治过。

就算他已经从宫廷退出来,一样有着极大的面子。

别说太医署的第一把手,还是刘神威众多徒弟之一。

以李隆基的性子,不会那么小气的。

梨老唉声叹气的,面对这天材地宝在面前,却不是自己的,那感觉实在难受。

不管是恶龙还是巨蛟,能够除去,最高兴的莫过于玉泉村里的百姓了。

老村长与一众乡亲欢声鼓舞的,又是杀鸡又是宰羊。

还有一家将自己养了多年,已经老得工作不了的老黄牛给宰杀了。

依照唐律,百姓不得私下杀牛,但是河西这边天高皇帝远,兼之玉泉村贫瘠贫寒,地方刺史完全不插手村中事物,律法管制的不是很严。

要是裴旻事先知道会去制止,但他知道的时候,老黄牛已经给切块了,却也没有迂腐的拒绝乡亲们的好意。

裴旻看着满怀感激,热火朝天的众人,还是找上了老村长,在他的热情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他希望老村长搬着劝说村里为数不多的百姓迁居。

“为什么!”老村长一脸的激动,一脸的不愿,高声说道:“现在恶龙已经除了,只要事情传开,乡亲们还会回来的。玉泉村会慢慢的变得跟原来一样,热闹,朴实,会一点点的重新散发光彩。”

古人的习性便如候鸟一样,有着地域性观念。

也因如此,落叶归根,荣归故里,这与他们而言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老村长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父亲母亲以及先祖,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他热爱这里的一草一木。

故而面对一个个村里人都离开了,面对水患恶龙的威胁,他依然无惧的守着故土。

裴旻道:“相信我,他们是不会回来的,有一种情况叫做大势所趋。黑水附近我看过,那里的情况很严重。不修葺堤坝,不建造防洪设施,水患短期内不可能根除。也就是说,就算没有恶龙的威胁,你们村里一样要面对水患。”

“现在西域商道是我朝的经济主要命脉,西域、西州、沙州、瓜州、肃州、甘州一路到凉州,陇右关中,这条路会越来越富,而偏离这条路的地方,会越来越穷。玉泉村远在沙州以北,太偏离西域商道。发展的轨迹就不会往这边来。”

“玉泉村上有水患困扰,下又偏离商道,是留不住人的。就算你们念旧怀旧,不愿搬离此地。未来的日子,一样极不好过。作为一村之长,您老有义务让村里的人过上好日子。作为河西按察使,我也有义务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

“留,不如走!死守,你们是保住了情怀,却失去了未来。村里的孩子接受不到好的教育,只会远远的落后与人。”

老村长故土难舍,以是泪流满面。

要是寻常人跟他说这话,他早已抡起拐棍敲打过去了。

但是说话的人却是裴旻,这个河西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个为了他们,冒险屠杀恶龙的恩人。

老村长知道,裴旻完全没有必要跟他们说那么多。

更加没有必要如此苦口婆心,唯一的解释就是为他们好。

便如传言中的一样,新任的河西节度使按察使是一个难得的好官,是一个能为百姓做主办事的好官。

老村长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囔囔自语道:“玉泉村,真的就没救了嘛?”

“不,不是没救,而是不是时候。”

裴旻斩钉截铁的道:“西域商道的发展,终究有饱和的时候。到那时向北扩张是必然的,而玉泉村坐拥黑水这地利。在未来的某一天,必将再次崛起。到时候,若我还掌着河西大权,我会招募百姓,彻底的治理黑水。用先进的方法,造一个河堰,让黑水不再为患。那个时候,玉泉村的后人若是有心,可以回来发展,重现玉泉村的原貌。”

什么时候,裴旻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玉泉村跟黑水,确实是个好地方。

可以也值得发展,但就如他所说的,不是现在。

河西有太多地方需要发展,需要投入资金。

裴旻不可能为了玉泉村这百来号人的福祉,放弃万人受益。

老村长眼中也看到了一些希望,摸着眼睛道:“国公的意思,老朽已经明白了,村里的人就由老朽去说吧。老朽相信,村中出去的后人不会忘本,终有一日,他们会回来的。”

说服了老村长,裴旻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如梨老预测的一样,晚边的时候,公孙幽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脑中淤血尚未清除,会有头疼头晕的迹象。

“来,将这碗药粥喝下!”

公孙幽双手的筋骨伤比公孙曦更加严重,无法自己用食,只能靠人喂着。

裴旻一脸的笑意,吹着热气,向为小孩子一样的,说了一声“啊”。

公孙幽忍不住道:“将我当做小七、小八呢!”

裴旻道:“小七、小八早就能自己吃了,现在的你,还不如呢。乖,张嘴!”

看着已经到了嘴边的汤勺,公孙幽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小嘴儿。

看着公孙幽温婉的含着汤勺,还情不自禁的伸着小粉舌添了一下唇边的汤汁,裴旻眼睛都有些直了,真想不顾一切的亲吻下去。

公孙幽让他看地及不好意思,但又无处可藏,一张脸羞的通红,赌气道:“不吃了!”

裴旻实在忍不住了,低头直接亲了下去。

公孙幽美目盼兮,脸红的都要滴出水来了。

裴旻干了坏事却一本正经的道:“别啊,这可是梨老亲自熬制的药粥呢,梨老在针灸等诸多方面,或许会逊色刘神医一二。但对于药材药效的掌控,经常以各种药草炼制草蛊的她,只高不低。这药汤特别给你们姐妹熬制的……”

公孙幽听闻,神色大变,急道:“小妹怎么了?她也受伤了?”

裴旻笑道:“那你吃不吃?”

“吃!”

“让我在亲一个?”

“……”

虽然知道裴旻这般打趣,公孙曦必然是无恙的,但是还是想亲耳听到他的情况。

轻轻的“嗯”的应了一声,细弱蚊蝇,同时还闭上了眼睛。

裴旻再次亲了下去,有点儿久。

公孙幽忍不住道:“多大了,也不知羞。”

裴旻吹了吹汤勺道:“在我心底,你早已是我夫人,跟自己夫人讲什么羞?”

公孙幽心里甜滋滋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又喂了一口,裴旻将公孙曦的情况细说,也说了今日他们屠龙一事。

当然在公孙幽面前,裴旻是认认真真的说,将自己的光辉形象无限拔高。

说的自己斩杀恶龙,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最后还说道:“那孽畜敢欺负我夫人,将她砍成十段,也不为过!”

公孙幽一边吃一边听,药粥是苦的,心理却很甜。

第二十一章 声名远扬 罪有应得

在裴旻与老村长的劝说下,玉泉村的百姓终究是选择了搬迁。

裴旻也给瓜州刺史去了一封信,让他好生安置这些百姓。

裴旻一行人也没有在玉泉村久待。

裴旻也没有游玩的兴致,一行人打道回府了。

玉泉屠龙,尽管裴旻宣传自己杀的是蛟,但传出去的依旧是恶龙。

毕竟黑水恶龙为患,此事不只是沙州人尽皆知,即便整个河西,当初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而今裴旻黑水斩杀怪物,河西上下,无不先入为主的将之视为恶龙。

裴旻接任河西节度使、按察使以来,已有一年半的时间。

在这一年半里,裴旻首先清洗了河西马贼,庇佑河西一安宁,又整治歪风恶习,开修西域商路之路,让河西百姓大获其利。同时他又命王昌龄、王之涣在空闲时间组织诗文辞赋会,让河西儒生研讨儒家经典,勉励青年学生,令得河西蓬勃办学。

这累累之功,有目共睹。

河西上至贵胄商贾,下到平民百姓,无不称赞。

声威之重,本就一时无两,而今又为百姓仗剑屠龙,风头更甚。

裴旻也如他所说一般,亲自修书道明缘由,并且命人将蛟龙的尸体运至长安。

裴旻的官腔现在说的极为漂亮,开头就将一切黑锅甩给了几百年前的南凉。

河西在华夏大地也算是历史悠久,细细说来前后也有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大凉坐拥此处。

其中南凉算得上最凄惨的一个,是鲜卑政权由河西鲜卑秃发乌孤所建,立国不过十八年,短短十八年,却连换三主,连年不收,上下饥窘,实在是最佳的脏水对象。

裴旻在奏章中直言:

南凉三代昏庸,以至于天降恶蛟,严惩昏主。

南凉庸主昏聩,国破族灭,罪有应得。

可恨。累后人受罪。

数百年来,无数无辜百姓旅人,葬送恶蛟之口。

臣听闻前朝留有此祸害,不愿我大唐百姓,受此无妄之灾,率兵讨伐。

恶蛟皮肉坚实,刀剑难伤,幸得陛下昔年恩赐神剑,无坚不摧。

得陛下相助,为大唐百姓,除前朝祸患。

在信中,裴旻还将功劳分给了李隆基,以满足他的虚荣心。

当然这这么说也确有其事。

公孙曦的朝霞剑是裴旻送的,是由长安著名的匠师精心打造。跟裴旻的秦皇剑固然没得比,却也是难得的利器。

以公孙曦的剑术,使剑劲力,与那蛟龙正面相碰,也不过是划开一道口子而已。

要是没有秦皇剑的锋利,裴旻也很难在那几剑中给予蛟龙重创,令之流血待毙。

这一番说辞,即甩了锅,又赞美了李隆基。

李隆基自然是万分高兴,即便他心底也清楚,这不过是一个说辞,但是百姓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说辞。

就好比师出有名一样,很多东西,根本就蒙骗当事人。

但是只要百姓信了,后人信了,那就足够了。

当事人不会说破,文武百官大多都是鬼精一样的人,更不会去揭穿,以体现自己的高明。

裴旻此举也是为了表一个态度,即便远在河西,一样对他这个皇帝敬重非常,遇到事情不会仗着自己手中的大权,目无君上。

李隆基的高兴,也是因此,而不是简陋的说词。

看着裴旻的奏章,李隆基对高力士道:“静远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喜欢冒险出头的性子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大唐痛失一臂?”

高力士笑道:“裴国公是陛下亲封的天下无双,有得陛下眷顾,自是吉人天相。”

李隆基道:“话不能这么说,凡事终有个万一。想当年,西汉霍去病是何等英雄,马踏阴山,封狼居胥,却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实在可惜。朕可不想与汉武帝一样,痛失一臂。将军替朕修书一封,以作劝诫,让他以自身为重,莫要轻易涉险……算了,晚些,朕自己动笔。现在我们去看看,传言中的巨蛟恶龙,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说着也是一脸兴奋道:“朕早年荒诞,时常游猎。鸟兽蛇虫大多猎过,即便豺狼虎豹也见过不少,这巨蛟恶龙还从未见过呢!”

高力士小跑了两步才跟上脚步,说道:“老奴也只是略有耳闻,没有亲眼见过。”

李隆基来到武德殿外,看着用牛拉敷的庞然大物,忍不住瞪直了眼睛,低呼一声:“这巨蛟无怪有恶龙的称呼,已经死去多日,依旧如此可怖。真要活着,得有多厉害?”

即便巨蛟已死多时,李隆基都不敢过于靠近细观。

高力士也一脸的惊叹,道:“小时候听家中老人说过此物,族中勇士耗费巨大代价才将之降服。但听他们描绘,也不及这蛟龙巨大。”

李隆基自是知道高力士的身份。

作为岭南王冯氏的后裔,高力士在这方面称得上是见多识广。

李隆基啧啧称奇的看了好半响,才问道:“高将军,你说这家伙,身上最有价值的是什么?”

高力士想了想道:“最有价值的应该就是那肉角吧,老奴记得族中古书有载,蛟龙肉角最是稀有宝贵。次之的话,应该是胆与皮。胆囊的药用价值极高,皮可制成内甲,能避水火耐刀剑。”

李隆基听了眼睛一亮,笑道:“还真是好东西,来人,将这肉角割下。以朕的名义,还赠裴国公,嘉奖他为民除害。”

**********

凉州国公府!

梨老分别给公孙幽、公孙曦姐妹做了包扎。

正打算离府回医馆,裴旻将她截了下来,先问了公孙姐妹的情况。

公孙幽脑后因撞击的淤血,在梨老的治疗下消散,不再有头痛、头晕的等迹象。

但是她们姐妹的肩伤,却没有那么快好。

尤其是公孙幽的伤,更是严重。

公孙曦只是单臂,受的是反震之力,固然不可忽视,却也有限。

而公孙幽是直接让蛟龙的尾巴正面扫中,所受之伤,可想而知,比及当初裴旻肩膀的弩箭伤,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梨老认真的说道:“两人的情况都略有起色,可终究是伤筋动骨,那有那么快好的。师兄不知何时到来?这种肩伤,药草的效果只是辅助,真正关键的还是自身的调理。师兄的针灸之术,再配合草蛊的效果,相辅相成,效果最后。仅有草蛊草药,终究差了一些。”

说到这里,裴旻颇为无奈,说道:“刘神医是来不了,不过他叫了孙兄前来相助,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梨老说道:“身为医者,是不能丢下病人不管的。师兄估计是京师有事,走不开吧。孙博的医术固然不及师兄老到,终究是恩师的后人,针灸之术想来不差。”

裴旻摇了摇头道:“梨老误会了,这其中另有一番缘由。算了,都是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就不说出来糟心了。这东西是陛下命人送来的,就赠梨老了,以谢梨老救治大恩。”

说着将手中的一个锦盒递了过去。

刘神威来不了并非是因为病患缠身,反之他早有来凉州之心。

长安附近的疑难杂症,能医治的大多都解决了。不能医治的,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的法子。

跟梨老合作,综合传统医术与苗医,能够更好的提升医术,解决处理不了的绝症。

只是李隆基最心爱的武婕妤得了癔病。

说白了,就是疯了。

似乎受到了历史上一样的待遇。

历史上武婕妤恶毒的残害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害了疑心病,屡次看到他们的鬼魂,一病不起,自己吓死了自己。

现在他没有机会陷害太子与二王,但是因为蝴蝶效应,她陷害王皇后不成,将自己搭进了冷宫。

在冷宫里担惊受怕,本就精神异样。

在某一日,收到了崔鸿的密信,打算跟崔鸿一起陷害裴旻勾结王皇后与太子谋逆。

武婕妤干了那么多坏事,其目的就是要捧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

这能够扳倒王皇后、太子的事情,她哪有理由拒绝。

至于裴旻,武婕妤对之颇有好感,有心将之拉拢,成为儿子李清的助臂。

但是在“大势”面前,牺牲一个无辜的裴旻,又有什么关系?

结果完全出乎武婕妤的意料。

崔鸿一败涂地,武婕妤有其姑祖母武则天的心计,可心里承受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

武婕妤担心自己密谋陷害裴旻的事情败露,从而暴露她陷害王皇后的实据……

东想西想,左担心右惊恐,兼之冷宫的特殊情况。

武婕妤自己吓自己,将自己吓得不正常了。

这种精神病即便是在后世都治不了,何况是古代?

御医不行,请刘神威。

刘神威也不是神仙,束手无策。

但李隆基清楚,要是刘神威都不行,除非是孙思邈从墓穴里爬出来。否则普天之下,无人能治,也就带着几分蛮横的将刘神威留在了宫里,不治好武婕妤的病,就不让他出宫。

裴旻也不知道李隆基喜欢武婕妤哪一点,后宫佳丽如此之多,却在一棵树上陷的这般深。

要是如长孙皇后这样的千古贤后还好说,偏偏还是一个恶毒的妖妇……

当然这心思,也就是他一个人想想,即便是对娇陈,他都没有说。

梨老好奇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忍不住惊呼出来道:“这是龙角?”

裴旻笑道:“我将蛟龙送上了京,陛下取龙角回赠。这东西,我又用不上。相信这世上也只有梨老,您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她的功效。”

梨老有些激动,觉得礼物太重,但又不舍得退回去,一脸纠结。

裴旻笑道:“当初梨老的本命蛊毁于我手,而今想来颇感内疚。再说梨老以后就在凉州久居,日后指不定如此次一般,需要您老救命,您老也就别客气了。”

梨老闻言也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宝贝似的将龙角收下了。

裴旻去偏院看了公孙姐妹。

公孙幽双臂不能动弹,还捆绑了木块固定,只能在府中的丫鬟的伺候下行动。

裴旻早已公布了公孙幽的身份,府中下人都将之视为未来的女主人,先一步享受到裴夫人的待遇。

公孙曦则最是坐不住,与裴旻当初一样,她在研究自己的左手剑法,甚至有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双手剑!

公孙曦觉得自己的身法与剑招的配合到了一定的瓶顶,想要提升是千难万难,但是左手空着若能运用的上,将会事半功倍。

公孙曦觉得她成不了公孙幽,跟成不了裴旻。

剑鞘在裴旻、公孙幽手上能够完美的配合剑招,令自己的剑法攻守兼之,浑然一体。

而公孙曦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防守。

她的字典里有的只是进攻,以攻代守。

技术如此,为何不将自己的左手也开发起来,以双剑迎敌?

裴旻对于公孙曦有此感悟,大决意外。

每一个人的天赋不一样,所走的路子是不同的。

裴旻将万千剑招融于一身,自创大杂烩剑法,世上没有几人能够做得到这点。

公孙幽的飞剑也是天下一绝,那对劲力控制的妙至毫厘的本事,裴旻也学不来。

公孙曦似乎也悟出了自己要走的路子。

此次受伤,对于公孙曦来说,无疑是一个脱变。

裴旻之前也研究过左手剑,自然毫不吝啬的传授着公孙曦左手剑的经验以及心得。

也因为公孙幽受伤,原本定下的娶公孙幽的事情也搁置下来。

裴旻也利用这个空闲处理新军组建的事情。

面对李隆基的支持,裴旻如愿以偿的将八万吐谷浑百姓安置在了洮州,并在浑释之的帮助下,从八万吐谷浑的百姓中选出了三千精壮骁勇而且擅于骑射的族人,组成了一直踏白军。

对于踏白军的将官,裴旻直接让浑释之担任。

当然浑释之的身份履历还不足以担任此职位,所以裴旻只是让他代行军使的权力,地位并没有一跃的跟李翼德这样的老将平起平坐。

但裴旻的用心,那是显而易见的。

吐谷浑的大多兵士都不通汉语,让别的将官指挥,不亚于鸡同鸭讲。

还不如大方一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裴旻敢创建踏白军,就不怕他反。

第二十二章 安西副大都护

凉州姑臧城南军营,大雪山脚。

裴旻反人类的将新设立的踏白军安置在了这祁连山脉的一脚。

祁连大雪山是祁连山的中断块而成的一个完整的小山地。其北为昌马盆地,东界疏勒河峡谷,南临野马河谷地,西至公岔达阪山口,是祁连山北端最高的山体,常年累月为积雪覆盖。

天寒地冻,环境较之大西北更为恶劣。

裴旻亲自来探视踏白军军营。

与别处军营不同,踏白军的军营并没有固定的位子,也没有相对的防御设施。

所有兵士住的是便于随处迁移的撵帐。

裴旻左右巡视营地,浑释之在一旁相陪,给他介绍着这营地的学问。

安营扎寨是统兵将帅的立身之本,在薛讷传授裴旻用兵心得的时候,已经详细跟他说过了。

李靖、苏定方、裴行俭遗留下来的兵书,也详细记载了安营下寨的法门。

不过传统的安营扎寨与西南高原有着极大的区别。

在山丘遍地,沟壑纵横的青藏高原,是依照正统的安营方法是极不适用的。

比如正统的安营方法多是于平地或靠近水源的地方安营,又或者选择在高山上安营。

前者可攻可守,还能保证生活用水,便于行军。

后者有居高临下之便,能够扼制要冲,只要不犯马谡那样的错,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经过浑释之说来,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浑释之道:“青海湖尚且可用华夏兵学中的安营的方法,除了气候不同,地域近况还是与河西这里有些相似的。但高原上,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那里山峰,一峰连着一峰,极少有足够的平坦空地给大军安营。即便是有,周边也是群山环绕,只要站在高处,军营里的一切情况,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还有高原上常年伴随着大风,在山顶高处上安营,将会无故的多耗体能,消弱自身战力。”

“依照我们的习惯,营地要扎在避风口。同时还要做好风向改变的准备……”

归唐已有两个月的时间,浑释之一直努力着学习华夏语。

这番话长篇大论说起来固然依旧有着咬字的毛病,却也能很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裴旻也听得尤为认真道:“就是说不能带过多的辎重?”

浑释之道:“确实如此。”

裴旻突然想到了数十年前薛仁贵的大非川之战。

大非川之战前期薛仁贵即率主力,轻装奔袭,一句占据了军事要地乌海,取得了战局的主动权。

他说道:“想必当初我朝名将薛仁贵真是看破了这点,才大胆进兵,打了吐蕃一个措手不及。”

浑释之道:“那一仗我也听退役下来的老人说过,当时薛将军的奇兵过于胆大,吐蕃的军神都始料不及,失了先手。只是好像是后方出了问题,让吐蕃钦陵抓住了破绽,一举取胜。”

裴旻自然知道当年的情况,说道:“这也是我建立踏白军的原因,大将军当年兵败大非川,有两大原因。一是高原气候反常,唐军难以适应;二是他本为辽东统帅,调往西南战线,成为最高统帅,引起了嫉妒与不服。现在的我,地位比当初大将军只高不低,没有后者困扰。但前者,是硬伤。将你们安置在这大雪山下,也是要你们保持自身对高原气候的抵抗。莫要习惯了我们这边的气候,最后反而不适应高原气候了。”

他怕浑释之不了解什么是高原气候,也将高原反应的情况细说。

浑释之接受能力惊人,听了解释,明白的道:“就如我们不习惯中原的热,你们受不了高山的冷一样。”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裴旻也不细究,寄予厚望的道:“所以我希望有朝一日,我攻上青海湖的时候,你们踏白军能够成为主力。这也是我创建踏白军的初衷。”

听到裴旻如此器重,浑释之站直了身子,以拳捶胸道:“浑释之绝不辜负国公厚望!”

裴旻笑着拍了拍浑释之的肩膀道:“跟我学……”他双手做了一个抱拳的架势道:“我们这里兴这个,以拳捶胸,在我们这里用可不适合。要记得,现在的你虽是吐谷浑人,但国籍却是我大唐。”

“明白!”浑释之见裴旻将他视为自己人,更是高兴,有样学样的双手抱拳。

裴旻走在前头,说道:“我们看看兵士训练!”

浑释之指着路,来到了训练营地,千余兵士骑着军马在校场上奔袭,他们一个个身披轻甲,手挽硬弓,腰间绑着一把弯刀,再无别的兵器。

昔年吐谷浑人就以骑射为主,裴旻也着重训练踏白军的骑射,发挥他们自身的民族特点。

对于骑术,裴旻有过认真的研究,看得出来浑释之选出的这些兵士皆有很深的功底,不但奔袭矫健,在马背上弯弓射箭异常平稳。

在这方面,裴旻不得不承认与农耕民族的唐兵相比起来,素质确实要强上几分。

只是身上不可避免的有着几分随意,在军纪布阵上,与唐军相比起来,那就逊色太多了。

针对此处,裴旻也向浑释之提出了要求,让这些吐谷浑的兵士,尽快的掌握华夏语,以便日后诸军配合,同时自然不忘三令五申的说道军纪纪律……

“我知道你们的习惯就是打不过就撤,喜欢用游击战术。但这一套在我们这里不适用,我大唐一但动兵,必定是大规模出击,步骑一体。讲究的是三军的配合,一军败退,会影响三军溃败。所以哪怕形势不利,也不能退,敌众我寡,亦不能退。尤其是在冲锋之际,前队但若胆怯不前,后队可自行斩杀,不受任何军法约束。”

浑释之脸色微微一变,这种军纪铁律,不论吐蕃还是吐谷浑都没有的。

一时间也明白了,为什么而今的大唐如此可怕,为什么达扎路恭不敢深入当金山追击他们。

在没必要的情况下,谁敢招惹裴旻这样的统帅?招惹,裴旻麾下的兵士?

“国公!”

浑释之突然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怎么?”裴旻好奇回应。

浑释之道:“我想看一看凉州的其他部队,见识一下,长长见识,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裴旻毫不犹豫的回道:“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三军彼此信任才是通力配合的关键。再过不久,我打算组织一场军演,你可以一并来看看”

浑释之眼睛一亮,道:“那踏白军可有参加的资格?”

“这个……”裴旻顿了顿道:“还是算了吧,本来只要是河西军,都有这个资格。只是你们新建,士气不足,配合不好。勉强参战,输得太惨,太打击人了。下次吧!”

浑释之有些不服,他挑衅的都是吐谷浑遗民中的壮士,都是马背上长大的猎手,合格的兵士。

就算不敌凉州军,也不至于输得底裤都没有。

裴旻说道:“你还别不信,到时候,你自己看看便知。”

现在的河西军,固然比不上陇右军强大,却也不是一直新军可以抗衡的。

尤其是一支有吐谷浑人组建的新军。

裴旻不否认吐谷浑人的骑射了得,但经过战阵训练的唐军,真不是区区吐谷浑的骑射能够对抗的。

裴旻并不介意让浑释之长长见识,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又看了看浑释之,裴旻想道:“千万别打击过大,令他一蹶不振就好!”

**********

安西大都护府。

杜暹一如既往的处理着手中的军务。

杜暹是安西大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这说是副大都护,其实就是第一把手,与大都护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真正的大都护是李隆基的长子李潭。

李潭因为打猎给野兽抓伤了脸,李隆基觉得太子破相,有伤帝王颜面,也就册封次子为太子,长子封为庆王。

对于这个威胁不到他皇位的大儿子,李隆基还是极为欢喜的,不但给与亲王爵位,还封安西大都护兼安抚河东关内陇右诸藩大使。

也就是说名义上李潭是河东、关内、陇右、安西的最高军事统帅,连裴旻都要受他节制,但他只是遥领,也就是名义上的事情,真正是大权半点没有。

所以安西大都护府,真正的大权依旧在杜暹手上。

杜暹也是一个文人,出身于濮阳杜氏,明经及第,是个状元郎,历任婺州参军、郑县县尉、大理评事、监察御史、给事中,皆或有好评,节节高升,履历漂亮的一塌糊涂。

而今以文人身份,领安西军政。他不辞辛劳,上安将士,下抚百姓,将安西治理的妥妥当当,令得安西西镇的军民百姓上下归心。

看着手上关于于阗王尉迟眺之子,强抢民女一案例的卷宗,说道:“那个尉迟眺可有什么反应?”

安西大都护府表面上统帅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兵马,但并不是完全掌控所有大权,确切的说是存在共治的局面。

于阗王就是于阗一地的国王,胜兵四千人。

但是因为臣服大唐,杜暹这安西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就如王上王一样,能够管制于阗王尉迟眺,干涉于阗国的国政。

而今的于阗王尉迟眺有三子,最小的儿子尉迟克,备受宠爱,以至于欺压百姓,胡作非为。

对于尉迟克的情况杜暹早有了解,只是一直未有出手。

毕竟尉迟克是尉迟眺的爱子,杜暹要治理安西四镇,少不了尉迟眺的支持。

但是尉迟克越发胆大,甚至于强掳民女,最后更是因为对方反抗而狠下杀手。

杜暹是标准的文人脾气,小打小闹,他为了大局,能够忍受。但是一但过了火,触犯了他自身的底线,那就无半点情面可讲。

得知此事之后,杜暹秉公处理,命人逮捕了尉迟克。

无论尉迟眺如何求情,杜暹皆不为所动,判决尉迟克死刑,秋后处斩。

杜暹看的正是关于尉迟克的所有卷宗档案。

但因尉迟眺身份特殊,是于阗名义上的国王,在于阗一国颇有号召力。

杜暹秉公处理,却也不得不防备尉迟眺另做打算,故而有此一问。

杜暹的心腹夫蒙灵察说道:“尉迟眺还算安静,目前没有别的异动,只是多方奔走,希望能够让副大都护网开一面。”

“哼!”杜暹轻蔑的一笑道:“某早已给他面子,还不止一次,让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是他自己放纵,始今日之祸,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要负一部分责任。谁说,也是无用。继续盯着,在尉迟克还未处死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免得突生变故。”

夫蒙灵察高声应道:“属下明白!”

杜暹将手中卷宗,放到一旁,发现累积的卷宗里今日藏着一封信,好奇的先行将地下的信笺去了出来,见来信表的是突骑施苏禄可汗,满拆开了信封,看着里面的内容。

书信的字迹极为清秀漂亮,显是他人代笔。

杜暹不敢怠慢,细细看来,见信中内容却是跟他谈生意的,不免微皱眉头。

突骑施与大唐交好多年,往来交易,早已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作为游牧民族,突骑施盛产的牛马向来是大唐所需要的宝贝。

而今大唐发展神速,国家经济充足,常常向周边异族如突骑施、回鹘购买牛马,而大唐这边或是钱币,或是用棉花、药材、布匹、米粮等东西互换,彼此各有所需,并不奇怪。

不过这方面的事情向来是北庭都护府负责的,苏禄可汗,怎么找到他头上来了?

认真看了下去,看到苏禄可汗信中牛马议价的比例,杜暹忽的勃然大怒,喝道:“好一个苏禄,欺某是文人焉!”

原来苏禄可汗在心中提高了牛马的价格的同时,还押下了棉花、药材、布匹、米粮的价格。

原本杜暹与北庭都护府的盖嘉运并无往来,因为盖嘉运是武将,而他是文官。

但是裴旻从中牵线,意图将西域的安西、北庭与河西连成一气,彼此相互通气。

杜暹敬裴旻文宗身份,盖嘉运也佩服裴旻的军功,三人也有着深厚的书信往来。

杜暹记得盖嘉运在信中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可比例却有云泥之别。

杜暹书生意气极重,忍不得这口气,直接回书一封给了苏禄。

第二十三章 交河公主教令

杜暹的书信,马不停蹄的传到了突骑施的王庭。

突骑施的苏禄可汗看着杜暹的书信,登时勃然大怒。

杜暹作为唐朝状元郎,文采是何等出众。

一封怒斥苏禄可汗贪心的文章,写的是慷慨激昂,字字珠玑。

同时还表示天朝上国的大度,劝说苏禄莫要耍什么心思,安分守己,好好做人臣的本份。

杜暹的书信一点面子也没有给苏禄。

在杜暹的眼中,苏禄的地位是与他相当的。

一个属国可汗,地位不比他这个安西大都护府副都护高,言语中带着浓厚的天朝上国高高在上的语气。

苏禄可汗固然懂得华夏语,学过华夏文化,但是在他这异域蛮夷的心中,崇尚的是力量,是实力。

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实力强说话才洪亮。

杜暹书信中的大义凛然,在苏禄可汗的眼里却显得不屑一顾,格外刺耳。

尤其是他还是天选之子。

突骑施严苛的来说就是西突厥的一个偏支,昔年苏定方灭西突厥,因突骑施过于偏远,也未劳师远征,只是将西突厥的可汗擒到了长安,接受天朝上国的惩处。

突骑施也因此保存了实力,反客为主,收编了西突厥的溃散逃兵难民才上得了台面。

一直以来,突骑施的实力都不强,不足以称雄西域。

不但如此,还内乱频繁,时不时的让后突厥欺负一下。

突骑施真正强大起来的功臣就是苏禄可汗。

苏禄可汗就如传说中的天选之子,深受上天眷顾。

原本苏禄可汗是没有资格担任突骑施可汗之位的,但是因为后突厥汗王默啜的入侵,将突骑施的可汗守忠杀了,苏禄可汗带着几分幸运的成为了突骑施的可汗。

那个时候的苏禄领着一群残兵败卒,在弱肉强食的西域几乎无处安身,一边向大唐称臣,一边有心直接率部归附。

就在这个时候,拜占庭帝国找了上来。

拜占庭帝国给阿拉伯帝国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只能倚仗天下无双的海军以及神器希腊火,勉强守住国都不失。

拜占庭的陆军几乎给阿拉伯的狮王消灭干净了,正急需盟友。

突骑施身为游牧民族,骑马射箭是天生的本能,野战尤为强大。

拜占庭为了拉拢苏禄,给予了重金支持。

苏禄凭借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在西域立足了脚跟,并且收拾余众,成为拥兵二三十万的西域雄主。

苏禄部众日益壮大,虽仍按时向唐朝纳贡,内心中却早有入侵大唐边地的意向。

吐蕃谋划大唐包围网,苏禄当时便心动了,决定趁着吐蕃、阿拉伯搅浑西域的时候,攻取碎叶城,劫掠安西四镇。

不过在裴旻的远交近攻的外交手段下,大唐通过游说拜占庭,制止了苏禄攻打碎叶城的举动。

此后唐朝与突骑施一直相安无事,相互通过交易,各取所需,获利发展。

只是苏禄骨子里就流着不安分的血液,尤其是自己越发的强大,好战好斗的心思就按耐不住。

苏禄觉得自己跟大唐交易特别不值得,自己的族人辛辛苦苦养大的牛马,跟大唐换取为数不多的药材、棉花、药材、布匹、米粮,太不值当。

想要改变交易数额,却没有得到北庭节度使盖嘉运的认可。

盖嘉运是一员悍将,骁勇非常,他麾下的大将高仙芝更是名动西垂,是西域出名的后起之秀。

苏禄不愿跟这样的人交恶,而杜暹是个书生,文人。

书生文人在突骑施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存在。

苏禄本能的瞧不起书生,认为他软弱可欺。这才修书一封,避开盖嘉运,与杜暹联系。

结果!

苏禄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

这文人脾性一起,那就是皇帝也照骂不误,何况是一个属国可汗?

“无能的王八羔子,敢这般羞辱我?”

苏禄气得是火冒三丈,牙根痒痒的,几乎要将手中的这封信给撕裂吞了下去。

瞬间就起了出兵的念头,但是这心念一起,又觉得有些惊惧。

杜暹这个文人,他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上。

北庭的盖嘉运、高仙芝略有担心,却也无惧。

就盖嘉运、高仙芝麾下的两万兵,完全不够他麾下大军塞牙缝的。

苏禄真正忌惮的是河西、陇右的裴旻。

前些年的万邦朝贡,他亲自前往。

途径陇右亲眼见过陇右军的强健,他是亲眼所见。加上裴旻南破吐蕃,北歼突厥的战绩,委实无法小觑。

而今裴旻坐拥河西、陇右,手握十四万大军。虽离突骑施颇远,却也不得不谨慎行事。

“可汗,这有什么好气恼的。”

妖冶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从苏禄的身后传来。

苏禄听了声音,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快的道:“妇人懂什么?”

就算不看,苏禄也知道是谁了。

刚刚不久娶来的活宝,大唐的交河公主。

一想到这交河公主,苏禄就脑仁疼,只感觉自己娶了一个菩萨,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倘若这交河公主是一个真正的金枝玉叶,苏禄也就认了。

只少在皮相上,娇嫩的能够滴出水来,捧在手中呵护着能够忍受。

偏偏是阿史那怀道的女儿,正儿八经的一个西突厥人。

作为突骑施的可汗,西突厥的女人,要什么样的没有?

去一个西突厥的女菩萨,苏禄心底后悔的几欲呕血。

交河公主亲哼道:“本宫是大唐公主,那个杜暹是大唐的臣子。本宫的教令,他岂敢不从?”

苏禄眼睛一亮,心想:“这个假公主老在我突骑施摆着公主架势,不如让她去杜暹哪摆摆谱。若是不成,也让这娘们知道,没人将她这个公主看在眼里。要是成了,那更好。说明这个菩萨还有点,养着不亏。”

念及于此,苏禄堆起了笑容,回过身子带着几分讨好的靠到了近处道:“那一切就劳烦可敦了。”

苏禄立刻安排了族人,让他们挑选了千匹优秀的良驹,送到了交河公主面前。

交河公主也安排了自己的牙官,带着大唐公主的教令前往了安西。

**********

安西大都督府!

交河公主的牙官叫阿史那窦,是交河公主的家奴,跟着一并嫁到突骑施的。

杜暹正在都督府办公,听有人传公主教令,心底一慌,忙打算整理衣襟接受教令,让人将阿史那窦请了进来。

打算以人臣之礼,迎接公主使者。

杜暹那窦高昂的走进了大都督府,面对安西的第一把手杜暹,意图宣读着公主教令。

开始听公主教令,就觉得奇怪。

这西域不是长安,哪有什么公主?

但见阿史那窦这一个胡人趾高气昂的狐假虎威,心底更是疑乎,问道:“敢问使者,不知尊上是哪位公主?”

阿史那窦高昂着脑袋道:“自是交河公主!”

“啥!”

杜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差了,又问了一遍道:“哪个公主?”

阿史那窦道:“天朝皇帝陛下亲封的交河公主,突骑施的可敦……”

杜暹确定自己没有听差,瞬间就暴怒了,喝道:“阿史那怀道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向我宣读命令!来人,将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杖打三十,丢入大牢……”

他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又下了一道命令,将所有前来的突骑施人都痛打一顿,丢入大牢。

**********

夏去秋来。

大西北的秋季正是秋高马肥的时节。

在这个最适合跑马练兵的节日,裴旻在河西、陇右上演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军演。

陇右的九曲军马场,河西的山丹军马场是大唐最重要的两大军马场。

其他的渭南军马场,朔方军马场,燕云军马场,加起来也比不及九曲军马场、山丹军马场,这两大军马场皆在裴旻的掌控之下。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陇右军、河西军又是朝廷的亲儿子,待遇仅次于中央禁军,军中拥有军马的数量,冠绝其他节度。

为了考验兵士的奔袭速度,裴旻着令陇右骑军奔袭河西玉门关,又令河西骑军,奔袭直陇右广恩镇。

同时又让凉州步卒横穿巴丹吉林沙漠,又让陇右军的步卒翻祁连大雪山。

一条条的军令在陇右军、河西军,全无准备的情况下,下达出去。

登时间凉陇之地的兵士,犹如迁徙知燕雀,从各个地方汇聚一处。

有序不乱的动了起来。

裴旻安坐凉州,收取着各地传来的消息。

“常清怎么晚一日出发?”

裴旻看着第一个情况,大皱着眉头。

这军队的调拨,考验的不只是兵士的能力,而是整个陇右、河西全体机构的运转。

就如钟表一样精细,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就可能造成延时慢走等情况。

这些情况是肉眼看不出来的,唯有真正到用兵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但真正到用兵的时候,再发现问题,一切都晚了。

一日,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真正到关键时候,哪怕是晚一刻钟都能决定战局的胜负,别说是整整一日。

裴旻并不怕出现问题,怕的是有问题不知道。

只是他想不到最先出现问题的是封常清。

小秘王维从文件中找出了一封信道:“这是封都督寄来的,说是沙洲许久未经战事。负责粮库的官员将运粮车外借修路,导致临时临急粮草供应不上,以致拖延出击时间。”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好心办坏事,也是坏事。演习就如实战,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能事先掌控敌踪。万一此次真的有外敌入侵,一日耽搁,可能导致,前线失守,城池遭受洗劫。真要如此,又何人承担?将主官撤职,下属各记一次过,罚俸禄一月。”

“是!”王维认真的记下。

除了沙州粮食运送出了问题,还有各处也出现了多多少少的未知情况。

裴旻或赏或罚,并且将这些不可抗性或者大意出现的问题毛病,一一记载下来。

能改则改,不能改则想办法解决,将不可抗性的问题消弭。

整个秋天,裴旻都在处理此次河西、陇右大规模军演各个部门连锁产生的各种突发问题。

若说陇右、河西两军是大唐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是大唐王朝最主要的战争机器。

裴旻就是要将这战争机器打上润滑油,以便真正战事来临的时候,完美快速的运转起来。

天气渐渐入冬。

大西北的气候就是这样,春冬季长,而夏秋短。

春季一过,夏秋季也就是转瞬之事,很快就准备迎接冬天的到来了。

这日裴旻在都督府传授公孙曦左手剑法,经过近乎六个月的静养。

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的手伤已经有了显著的改善。

公孙幽的双臂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只是尚无法用劲。

公孙曦更是情况良好,不过还未完全康复。

“公子,屋外有人呈上拜帖求见!”

侍婢的到来,打断了裴旻。

裴旻告罪一声,大步走到近处,接过拜帖。

这拜帖的规矩极多,尤其是裴旻这样身份的,不是人人相见就能见到的。

一般而言所有拜帖管事都会收起来,然后交给裴旻,具体见与不见,什么时候见,另做安排。

但只有个别拜帖回在第一时间亲自送到裴旻手上。

或是事态紧急,或是对方身份不一般。

裴旻开打拜帖,见求见之人竟然是安西的副都护杜暹,不免忐忑,心想:“不会是安西出什么事情了吧?”

西域分安西与北庭。

北庭是完全有大唐掌控的地区,而安西则是大唐与诸国共治。

西域若有情况,安西是首当其冲的。

“快,将杜都护请到客厅!”

裴旻也来不及换装,快步来到客厅,见到一身孝衣的中年文士,不由得一怔。

杜暹恭恭敬敬的向裴旻一拜道:“草民杜暹见过裴国公,久仰国公大名,恨未能一见。今日路过姑臧,无论如何都要一尝心愿。”

裴旻听他自称“草民”,也明白过来。

必然是因为杜暹的双亲去世,杜暹辞官守孝去了。

古人重孝,不管你多大的官,只要父母去世,必需要辞官守孝,不然就是不孝。

这种制度也叫丁忧。

裴旻还没有说话。

杜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裴旻,道:“草民家中有事,不便久候,今日能够一见国公真容,于愿已足,这便告辞!”

第二十四章 兵围碎叶城 无人是对手

杜暹话还不过三句,已经打算告辞了。

裴旻错愕之余,赶忙将之叫住。

尽管他知道,自己一代文宗的身份,兼之怀有《三字经》以及类似于《师说》那般可流传千古的劝学文章,让他在士林中的声望一时无两。

士林上下莫不以见他一面为荣。

就如里的陈近南一样,大有“平生不见裴静远,再称名士也枉然”的意思。

但他不是猴子,杜暹这见一面就走……

真当是看猴呢!

裴旻说道:“杜先生至孝,诚乃我辈楷模。只是安西局面,错综复杂,先生这一走,边疆要局可安排妥当?”

前一句夸赞,裴旻是有感而发。

诚然!

丁忧守制是传统的道德礼仪,但是杜暹身为安西副都护,碛西节度使。安西军政第一把手,号令西域昭武九国国王,是为王中王。

真要分个高下,是仅次于裴旻、张守珪的存在,是大唐边帅第三人!

身居这种雄职,杜暹毫不留念,说辞官守孝就辞官守孝。

这份魄力与孝心,确实让人敬服。

只是就如裴旻话中的真正用意,杜暹固然如袁履谦说的那样,有着书生意气,但他在西域干的确实不错。清廉勤政,深得人心,西域诸国,皆以他马首是瞻。

他这一丁忧辞官,西域能否安稳,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杜暹颇为自信的说道:“这个国公放心,某在辞官之前,已经安排妥当了。现在安西要务由我的副手夫蒙灵察负责,我以向朝廷举荐他继承我的职位。即便朝廷不许,在新的副都护到任之前,灵察也会守到最后一刻,确保安西无恙。”

夫蒙灵察?

裴旻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记不起他的事迹履历了。

不过既然在历史上有名有姓,应该是个人物。

杜暹是回乡奔丧守孝的,自然不能与之痛饮闲谈,确认安西无虞,裴旻便送他离开。

正想返回节度使后院,裴旻顿了一顿,绕了一圈,来到了孙周的官署,吩咐孙周安排展如亲自去一趟西域。

孙周不解的看着裴旻,问道:“可是西域有什么变故?”

“没!”裴旻道:“只是求个安心,原安西大都护府副都护杜暹家中亲人意外病故,他本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离职,让完全平稳安定的局面,有着小小的波澜。尽管杜暹再三说夫蒙灵察可以信任,有足够的能力。但终究未经历考验,是否能够镇得住场面,并不好说……能自然是最好,要是不能,我们也可帮衬一二,免得生什么意外。这多一手准备,终没坏处。”

孙周自是应诺下来,着手安排了。

接到命令的展如第一时间赶往了安西。

从凉州姑臧到安西的路并不好走,别说入西域,就是进河西西州都是极为不便。

当年高昌王麴文泰依附西突厥,阻遏西域各国通过其境向唐入贡。

李世民派遣侯君集灭高昌,途中就受两千里沙碛困扰。

即便高昌国灭多年,两千里气候异样的沙碛依然给往来的交通造成极大的不便。

哪怕展如有过特别训练,也耗费了不少的精力才过了沙碛,进入了西州。

到了西州,几乎等于到了西域一般。

展如在高昌城住了一夜,穿过大沙海到了到焉耆镇,通过铁门关、乌垒州到了安西大都护府所在的龟兹。

展如以寻亲为由,四处打探着情况。

龟兹上下一片和平,并没有任何异样。

往来的旅人都安逸的自顾自的生活。

相比河西的汉胡七三对分,在这西域彻底反了过来。

街上往来的大多是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汉人则居于少数,而且大部分汉人多是凶神恶煞的存在。

因为西域偏远,古人本就恋家,有极强的地域感。

即便逼不得已搬家,也不会选择天高皇帝远的西域。

在西域的汉人,不是兵士,就是流放来的罪人,极少有平民百姓。

不过因为是唐朝的地盘,即便是胡多汉少。上到官员贵族下至商贩百姓说的都是华夏语,而且极为标准。

毕竟唐朝威临西域,已有不少的年日了。

展如在龟兹上下逛了一圈,先是高档青楼,再是低档酒馆,都留下了足迹。

见龟兹上下,豪门贵族依旧开心玩乐,醉生梦死;贩夫走卒也自得其乐,用心赚钱,并无任何异样。

展如还特别留意了大都护府的情况,杜暹创建了一套合理的都护府运行机制。

作为继任者的夫蒙灵察,并未在机制上做任何改动。

就算杜暹离去,整个安西一样依照原有的轨迹发展。

展如调查了半个月,确定一切无恙之后,以特殊的情报方式,将消息传给了凉州的孙周。

他自己并不急着离开,继续调查着安西的情况。

这一天展如夜里给冻醒了过来。

看着一旁已经熄灭的炭火,点燃了蜡烛,听着窗外不住呼啸的风声,想要推开窗看一看,却发现自己居然推不动。

屋外的大风,将松动的窗户,压得死死的,寻常力气居然推不开。

展如打了一个哆嗦,不在强求,披上了大衣,找楼下值夜的伙计要了一些炭火,口中抱怨了两句天冷。

这西域的气候,比关中冷得多,较之凉州也更胜一筹。

值夜伙计笑道:“客官是不知道,我们这里每到这个时候是最冷的。第一场雪,还没适应。只要熬过了今日,冻着冻着,就不冷了。”

展如这才知道居然下雪了,多问了一句。

值夜伙计极会说话,滔滔不绝的说道:“起更的时候就下了,现在屋檐上差不多都堆积了三尺雪呢。这雪下得突然,也不知要冻死多少牲口。”

展如也不以为意,搓着冷的发麻的手,继续睡了。

第二天裹着大衣,展如没有缩在房间里,而是来到客栈大堂,叫了热粥油饼,听着周边旅人的闲聊。

周边的旅人话题都围绕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雪,说着大雪造成的影响。

一桌旅人的交谈吸引了展如的注意。

“太可惜了,一千多匹上好的骏马,就这样冻死了,损失可不小。”

“可不是,都是良马,每一匹都价值上百贯呢,就算突骑施在怎么财大气粗,也要气得吹胡子瞪眼吧。”

展如听到突骑施,心底一动,忙问道:“两位大哥,请问你们说的可是交河公主送来的那千匹骏马?”

在来到龟兹的时候,展如就听说了交河公主在杜暹面前装象一事了。

过了许久,也没怎么当一回事,这时听起来,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杜暹打了交河公主的使者,让突骑施丢了面子。

突骑施许久没有反应,显是忍了下来。

可如今送来的骏马全部冻死,既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

即便是突骑施盛产良马,一下子折损了千匹,也不是轻易能够接受的。

旅人回应道:“可不是,要我说杜副都护脾气也大了一些,人打就打了,还关押了起来。导致那千匹良驹,就几个马奴照料。这大雪一下,马奴哪里找避雪的马厩,一匹匹的都冻成雕像了。”

展如顾不得再吃,抓了两个油饼,裹上厚厚的大衣,迎着大风往碎叶城赶去。

碎叶城是唐朝在西域设的重镇,是一座仿长安而建的城池,又因其依傍素叶水,叫素叶水城。

碎叶城地处“丝绸之路”两条干线的交汇处,中西商人汇集于此,是东西使者的必经之路,战略意义极为重要。

当展如赶到碎叶城的时候,碎叶城已经陷入了烽火之中。

密密麻麻的突骑施骑兵,将碎叶城围困个水泄不通。

周边都是突骑施的斥候游骑,展如根本无法靠近,以他一人之力,固然能够对付零散的游骑,可终究穿不了十数万兵马的包围圈。

没有任何犹疑,展如当机立断,选择了退却,将消息第一时间传往凉州。

**********

碎叶城下!

突骑施可汗苏禄,带着几分贪婪的看着碎叶这座号称西域的长安。

对于碎叶城,苏禄可是窥视已久。

时代在进步,突骑施自身也渐渐改变,不在是单纯的游牧民族了。

当年的西突厥就曾挽扼西域商道,仅靠收取东西商人的过路费,就赚的盆满钵满。

以至于让东方的李唐皇帝李治眼红,派遣了大将苏定方一举将西突厥灭了。

尽管李唐出兵是出师有名,但在苏禄眼中,什么出师有名都是骗鬼的话。

明摆着是利字当头,想要吃独食。

苏禄现在手握的实力,比之当年的西突厥更强。

早已不满李唐这难看的吃相,只是一直心存忌惮,未敢轻易动兵。

昔年的大唐包围网是一个机会,不过那时的突骑施还不够强,苏禄只是想着浑水摸鱼,让拜占庭一劝,打消了念头。

现在苏禄自持兵强将勇,一直按耐着躁动之心。

杜暹痛打交河公主使者,扣押突骑施人,已经挑动了苏禄的怒火,得知千匹骏马冻死,出师有名,在第一时间就集结了十万大军,轰然杀到碎叶城。

这方刚大雪过后,天寒地冻。

谁也想不到苏禄会在这时调动大军,碎叶城守将措手不及,一点防备也没有,让突骑施的大军困的严严实实。

一位彪悍的少年将军来到了苏禄的身旁,高呼道:“父汗,您就下令吧。孩儿愿意先登,亲率我突骑施的勇士登城。只要将这西方的长安劫了,什么都回来了。”

苏禄看了一眼少年将军,脸上挂上了慈祥的笑容。

少年将军正是他的儿子骨啜,未来的突骑施汗王。

骨啜年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突骑施罕见的勇士,弓马娴熟,能够生裂虎豹彪悍非常,深得苏禄器重欢喜。

苏禄道:“王儿这就错了,劫掠碎叶城,我们得到的是一万匹良马的利益。可我们要是占据了碎叶城,不出三年,我们就能够得到两万匹良马的利益,要是能够长期霸占,那就不愁吃穿了。此次出征,父汗的目的主要就是吃了这碎叶城,让这西方的长安,不再姓李,姓黑。”

黑就是苏禄的姓,苏禄的嫡系兵马号称为黑部。

“那多没意思!”

骨啜年少轻狂,最崇尚恶狼,向往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如狼群一样,所到之处,血流遍地,尸横遍野,将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律劫掠干净。

苏禄大笑道:“除了这西方的长安,不是还有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不怕没有王儿大显身手的时候……这四镇的富庶,丝毫不比碎叶逊色。只要我们拿下碎叶城,劫掠四镇,还不是轻易之事?这碎叶城尤其关键,唐军知道的必然来救。我突骑施的骑兵横行天下,就杜暹那文弱书生率领的兵卒,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只要歼灭了他们的援兵,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就是我们手中的羔羊……”

苏禄眼中闪着厉色,伸出了自己粗大的手,慢慢的合拢,就好像是掐着一支羔羊的喉咙一样。

这位突骑施的天选之子,固然一路走来皆有贵人相助,得上天庇佑。但有今日之气候,却也非全靠运气。

骨啜大悟,呼道:“原来如此,孩儿明白了,父汗围着碎叶城不攻,就是为了让唐军来支援。这样,我们就可以消灭唐军在安西的力量,在安西为所欲为了。到时候这里的一切牛羊财富,都是我们的。”

苏禄父怀大慰的笑道:“我儿能够看破这点,为父欣慰。要记住,我们的先祖跟华夏人打了千百年,输多胜少,不是因为我们实力不行,而是脑子不如他们好使。他们足够的狡猾……这种狡猾,在用他们的话来说是兵法,是智谋。”

“我们要想打赢对方,不但要保持我们的骁勇,也要学习他们的兵法、智谋,这也是我知晓让你学习华夏文化的原因。只有精通华夏文化,才能体会到他们兵法、智谋的高声可怕。”

“这一仗,可不是你父汗真给杜暹那王八羔子激怒而打的。父汗心底,筹谋很久了,一直等着机会。”

“哈哈,父汗果然是天选之人,上天时刻都眷顾着我。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杜暹辞官了……父汗瞧不起那书生样,可那书生确实很得民心,在安西是一大阻碍,现在他走了,夫蒙灵察哪有威信镇得住局面?现在整个安西,无人是父汗的对手。”

第二十五章 六十一道军令

相比西域的大雪,凉州这边的第一场雪,晚来好些日子。

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将大西北点缀的是银装素裹。

裴旻、娇陈、小七、小八来给裴母请安问好。

“下雪天凉,母亲还请多加一些被褥。火炉夜间就不要用了,碳火烤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晚上,情愿多加件衣服被褥。”

裴旻最是关心母亲的身子,嘘寒问暖。

与东北老家的冷不同,东北的冷是干冷,那是一天到晚的冷,天寒地冻,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但是大西北却不一样。

大西北的冷在于多变,前一个时辰,可能太阳辐照大地,气候回暖,后一个时辰,就可能刮彻骨的寒风,下鹅毛大雪。

这大雪还没有尽兴,又可能开出了太阳……

一天之内运气好的,可以享受到四五场大雪,能够体会到三四场,化雪后的那种湿冷。

相比幽州的冬天,凉州这边的冬季更加容易让人生病。

小八不甘寂寞的说道:“爹爹说的对,嬭嬭一定要多穿穿衣服,不然就跟小八一样,手都冻裂开了。”

说着,还跑到了近处,将自己冻得通红的手给裴母看。

裴母心疼的将小手悟在手心里,责怪道:“怪得谁来,还不是自己贪玩。明天你们可不许去玩雪了……”

小七一直依偎在裴旻的怀里,听到这里瞪了小八一眼。

小八一听不许他玩雪,委屈的道:“又不冷!”

裴母摸了摸小八的小脑袋,安抚了孙子,这才理会自己的儿子,说道:“娘哪里有那么娇贵,在幽州那会儿,娘可是最喜欢这冬天了。”

那个时候,家里环境凄苦。

每到冬季,家境富裕之人,不愿意洗衣服受冻。

裴母能够额外的接很多的活,以赚取生活所需。

回想当年,裴母心底颇为感慨,笑道:“现在娘天天练着刘神医指点的健身法,身体比以前好多了。这点风寒,还奈何不得为娘呢。你就放心好了,倒是小幽、小曦那边不要懈怠了。她们久居中原、关中,这西北的冷,未必受得了,况且还有伤在身。”

裴旻表示明白,正说着话,耳中却听到了“咚咚咚”的巨响。

裴母、娇陈心底都是一惊。

裴旻脸色也微微一变,不由分说的起身道:“应是西域出事了,母亲,孩儿这就告退。”

巨响正是节度使府外登闻鼓的声音。

登闻鼓在古代的用处很多,不只是用于百姓伸冤直诉,还有示警、传讯等功效。

而节度使府的登闻鼓用于军事示警,但凡登闻鼓响,意味着战事将起。

裴旻忙将小七交给娇陈,对着裴母一拜,直接冲出了内堂,跑向节度使大殿。

前不久裴旻刚刚收到展如的消息,说西域一切正常,让他颇为安心。

却不想没过几日,登闻鼓就给敲响了。

依照当前的局面,也只有西域安西可能出现紧急军情。

来到府衙大殿,孙周正一脸焦急的在殿前厚着,见裴旻大步进来,立刻道:“安西出事了!突骑施兵围碎叶城,数量至少十万,情况不明。”

裴旻一边听着孙周的禀报,一边走向案几,将案桌上的满满一筒的军令,直接甩在了大殿之上,口中直接下令道:“捡一根,立刻传令沙州都督封常清,让他接令后,马上动身前往西州,四日内必须抵达,接管西州防务,违令者斩……”

孙周本能的捡起一根,跑了出去。

裴旻一边下令一边从案几上取过墨丸,研磨。

这时离得最近的小秘书王维喘着粗气跑进了大厅。

裴旻头也不抬,甚至连人也不看下令道:“捡一根军令,立刻传令河西所有粮官,让他们准备粮草,运装上车,延误者斩……”

王维是一脸的懵逼,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但是裴旻多年的威信威望就跟大山一样,让他半点质疑的心思都没有,捡了地上的军令就去传令了。

裴旻这时研好了磨,取过一张纸条,就写了一句话:“突骑施兵围碎叶,安西危,臣请战!”

脚步利索的王之涣也走进了大殿,没等对方开口。

裴旻已经道:“传我命令,将此十万火急的军情,以信鸽送往宫中。”

同样的王之涣,什么情况也不了解,领命已经下达。

王之涣面对军令,只能一头雾水的去传令。

接下来是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王翰、牛仙客等人……

他们也如王维、王之涣一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情况,面对的就是裴旻一道道军令。

“捡一根军令,传我军令令西州都督崔希逸,让他将西州之兵,分作四份,做好一切战斗准备。二次命令一到,即刻动身分往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接管四镇防务。”

“捡一根军令,传我军令令伊州都督张孝嵩,让他率领伊州兵马,前往西州待命,不得有误。”

“传我军令,令赤水军军使赵颐贞、大斗军军使折虎臣、镇西军军使夏珊立刻动身,前往西州,不得有误。”

“传我军令,令宁寇军军使岑云,让他接令后立即前往伊州,接受伊州防务。”

“传我军令,令陇右军神威军军使李翼德、宁塞军军使李嗣业、河源军使王虎、宁边军使史彦,立刻率兵前往莫离驿驻守,预防吐蕃进兵!”

“传我军令,令白水、安人、积石、曜武、武宁,立刻动身赶往凉州姑臧听命……”

“传我军令……”

“传我军令……”

“传我军令……”

……

没有跟任何人商议,也没有说明情况,甚至没有人知道缘由,为什么这么干。

裴旻在短短的小半时辰之内,一口气下达了六十一道军令!

每一道军令都是立刻执行……

整个节度使幕府官员,包括凉州大都督府官员,每一个人都调动起来,他们上下奔走。

除了孙周这个最先知道消息的当世人,其他人忙活了足足一夜,累得半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直到天明时分,他们空闲下来,所有军令都传达出去,才知道安西事发。

突骑施可汗苏禄举兵十数万,进犯安西,兵围碎叶城。

诸多文武官员想要说什么,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

军令下达,说什么也是无用。

第二十六章 伊丽道行军大总管

所有的命令传达出去,裴旻一直在节度府衙等着。

他在等李隆基的命令。

节度使有很大的权力,尤其是裴旻这个节度使,权力更不是一般的大。

除了节度使的军事专杀之外,他还兼任河西按察使,能够插手河西行政事物。

但是权力再大,也有一个限度。

裴旻手中的权力仅限于陇右、河西这两地。

也就是说,在陇右、河西可以“恣意妄为”,但是出了陇右、河西就是越权。

哪怕是知道安西有难,裴旻也不能出兵安西救援的。

节度使的权力是守土。

严苛的说只有在河西、陇右遇到军事威胁,受到攻击的时候,裴旻手中的权力,才会最大限度的体现。

安西并非是裴旻的义务所在,哪怕知道安西危局,他也不能直接出兵安西。

六十一道命令,快速决绝,但都围绕一点,擦边不过界。

王翰是裴旻麾下军略水平最高的一个,裴旻也一直将他往军事参谋这边培养,一直让他负责军事方面的事物。

经过这年余间的培养,王翰本就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人又聪明,精进极多,最先体会到裴旻这一连串命令的用意。

“公子是觉得碎叶城守不住,还是担心安西军抵挡不过突骑施的入侵?”

面对王翰这一问,裴旻眉宇间透露着一丝忧色,道:“都有!碎叶城守不住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本就未有防范,又是大军压境,兵力处在绝对劣势。至于安西军,我只希望夫蒙灵察能够冷静的应对,不要争个先后……只是,可能性不大。”

夫蒙灵察是杜暹的副手,他的能力,杜暹知道,但是朝廷不知道。

杜暹固然是希望夫蒙灵察能够接替他的位子。

但是朝堂上的轻快错综复杂,别说是杜暹,即便是裴旻都不敢说能够把握全部动向。

人皆有私心,夫蒙灵察岂能没有?

安西大都护府副都护,碛西节度使,安西军政第一把手西域诸国的王中王。

这个位子,太有诱惑力了。

而今安西事变,正是考验夫蒙灵察的时候。

若夫蒙灵察能够反败为胜,率领兵士渡过难关,则不易于是向中央证明,他夫蒙灵察有资格镇守安西。

安西大都护府副都护,碛西节度使的位子,几乎非他莫属了。

但是夫蒙灵察表现不好,就意味着他不足以接替杜暹,得不到朝廷的认可,即便杜暹再如何肯定夫蒙灵察的能力,亦是无用。

夫蒙灵察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表现自己出兵的。

安西军数量并不多,不过两万出头,在数量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唯有动员昭武九国,将于阗﹑焉耆﹑疏勒这些内附国家的兵马调动起来,一起对付突骑施,方有胜算。

夫蒙灵察终究不是杜暹,刚刚身兼大任的他,不可能得到西域诸国的认可信服。

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三军不归心,除非夫蒙灵察拥有韩信、李靖这样的智谋与指挥水平,不然胜算真的堪忧。

便在裴旻等着李隆基新一轮命令的时候。

信鸽也将裴旻的紧急军情传到了御前。

军情传达的时候,正好赶上早朝。

李隆基跟文武百官商议着国家大事,突然得到裴旻的消息,朝廷上炸开了花。

“岂有此理!”

李隆基气得勃然大怒,他以明君自称,自觉地在外期间,内修文治,外建武功,令得现今大唐百姓安泰,四夷臣服。

却不想还未志得意满,突骑施就重兵来犯,便如打脸一样,让他脸颊生疼。

“可恨逆贼!朕念他心诚,将交河公主下嫁,却不想不过一年,竟敢侵我大唐疆土。”

李隆基望向兵部,道:“兵部就没有受到安西情况?”

兵部尚书一脸的懵逼,道:“臣确实没有受到安西传来的情况,许是在路上吧!国公以飞书传送,自是更加快捷。”

李隆基道:“对于裴国公的请奏,诸位爱卿有什么看法?”

新晋宰相李元纮道:“臣觉得不妥,这安西情况未明。是否需要支援,犹未可知。这裴国公一动,河西、陇右军马皆动,所耗费自财力物力,不可计数。万一安西有能力自保,足以抵御外敌来犯,国公西进,岂不是白耗财力物力?”

鸿胪卿兼户部侍郎宇文融也道:“李仆射言之有理,我朝在安西治安西大都护府,外敌入侵,自有安西军马负责抵御。这安西情况未明,就擅自调动大军。万一安西军上下并力,立克外敌入侵。多此一举,倒是无妨,因此寒了安西将士的心。而且安西方面军情未达,仅听裴国公一人之言,就劳师动众却是不妥。”

李隆基微皱眉头,略有迟疑。

首相张说这事出班道:“臣的看法与李仆射、宇文侍郎不同。安西大都护府负责安西军务不假,但是此前副都护杜暹丁忧辞官,现今安西一切事物由夫蒙灵察负责。夫蒙灵察干略未必如杜暹那般出众,能够号令西域诸国,抵御外敌入侵。”

张说这话音一落,宇文融立刻道:“杜暹能够举荐夫蒙灵察,注意表明夫蒙灵察有能力,张相为何笃定夫蒙灵察做不到?”

身在朝中,永远少不了勾心斗角。

张说身为首相,他偏军的激进思想与诸多文臣的保守理念不同,有着不可避免的矛盾。

李元纮、宇文融这是这类人。

他们觉得张说身为宰相,却跟一外臣交往甚密,所行之事,也不顾民生,相互攻讦。

张说不理会宇文融,而是继续望向李隆基,恳切道:“陛下,安西情况不比其他。安西除了碎叶、龟兹,其他诸地皆不完全在我朝控制之下。我们臣服我朝,是相信我朝能够庇佑他们。从而心甘情愿的接受我朝差遣调派,甘愿取赋税进贡我朝,但若因人员更替,令得他们的子民国家受劫掠。他们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我们没有能力庇佑他们?西域发展,是我大唐未来主要方向,绝不能乱。”

“而且,陛下。裴国公的军略,人所共知。他便如太宗时的卫公,高宗时的邢国公一样,论及军事干略,无人出其之右。他判断有救援的必要,定有原因。”

李隆基还是极为相信裴旻的,至少相信在军略上的水平,李元纮、宇文融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一拍案几,道:“可以回以紧急任命,着令裴国公为伊丽道行军大总管,西进安西,不得有误。”

第二十七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李隆基的任命与裴旻的情报一样,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传送。

这个时代,飞鸽传书是最快的通讯方式。

据记载飞鸽正常的飞行速度的每半个时辰两百里上下,长安、凉州相距千里。

当天黄昏,裴旻已经收到了李隆基的紧急任命。

得知自己给封为伊丽道行军大总管,裴旻双手一合,立刻大叫道:“立刻飞鸽传讯西州都督崔希逸,马上出兵驻守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余者兵发安西!”

裴旻在等待李隆基传讯的时候,已经先一步给家人打过招呼了。

这命令一达,直接动身西征。

如裴旻预料的一样,夫蒙灵察还是选择了救援碎叶城。

碎叶城是西方的长安,国之重镇,意义非同一般。

身为杜暹钦定的继承人,夫蒙灵察也将自己视为安西副大都护第一人选。

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的履历上有丢失碎叶城这样可怕的污点。

固然现在的局面情况不是他夫蒙灵察造成的,但是身为后继者,难免会有人将之与前任相比。

杜暹镇守西域三年,西域诸国归心,上下臣服,朝贡不绝。而他夫蒙灵察接任还不足三月,至关重要的据点碎叶城就丢了。

这两者的差距实在太大,夫蒙灵察容不得此污点缠身。

无论如何,他都要证明自己,主动出击,击退入侵的突骑施。

为此夫蒙灵察还舍下了脸面,找了焉耆王、疏勒王、龟兹王以及几个交好的小国,邀请他们一同出兵。

焉耆王、疏勒王、龟兹王等国终究是从属唐朝的国家,不敢不从,分别派遣了兵士,与夫蒙灵察筹齐了五万兵士一同出击。

夫蒙灵察也是知兵之人,五万兵士人心不齐,正面交锋,难挡十万突骑施的铁骑。

其实此次夫蒙灵察真实目的不是为了克敌取胜,而是为逼退突骑施。

碎叶城保不住了,但只要他能够堵住要地,不让突骑施动进,劫掠安西四镇,依照突骑施以往的风格,无利可图必将退却。

到时候自己乘机追击一阵,上表朝廷时,即可说自己击退了突骑施的来袭,那就是大功一件。

这种事情,说起来难听,其实是很常见的现象。

敌军入侵,缩在城池里不出来。

任由敌人四处扫荡,然后趁着敌人退却的时候,收一两波没有及时撤退的小股部队,那就是大功,打了打胜仗。

夫蒙灵察也打算这么干。

所以此行他表面上是救援碎叶城,目的却是碎叶城以北的一座废墟小城叶支城。

耳边尽是风的低吼,呼噜呼噜的就如野兽的低吼。

夫蒙灵察高居马上,迎着凌冽的冬风,心念道:“只要能够扼制叶支城,突骑施的大军就不敢深入安西四镇劫掠,危局可解!”

带着这份自信,凭借着对周边地势的熟悉,夫蒙灵察悄无声息的往叶支城而去。

他夜里进兵,为得就是避开突骑施的眼线,一路偃旗息鼓。

“兄弟们,加把劲,还有二十里,只要到了叶支城,战局就在我们掌控之中……”

夫蒙灵察给兵士鼓着劲,正说着,他忽然有些不对,下马趴在地上。

感觉到从支撑地面的手掌上传来奇特的震动,这整齐之极的震动,分明是有大量骑兵在迅速奔驰!

夫蒙灵察脸色苍白,这方向、这数量……

无不显示着一点,突骑施的骑兵来了……

就这一眨眼的工夫,马蹄的声音已响澈大地,整个黑夜都为之颤抖个不停!

地表的震动范围宽广之极,好象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一般,四面八方似乎都来了敌人。

夫蒙灵察赶紧支起身子上马向四面远望,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漫山遍野的火把来回晃动,好象地面上升起了无数的星星。

一种刺骨的寒气从两脚直升到脊背,全身如坠冰窖。

不远处的小坡上,突骑施未来的汗王骨啜,一手高举着手中的马槊,喝道:“伟大的可汗智慧就如大漠一样辽阔,他早已料到唐人的心思。现在突骑施的勇士们,你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击溃眼前这群待宰的羔羊!”

意气风发的未来汗王,呼喝着亲自率领着族中勇士对着不远处的唐军冲了过去。

与东北方的异族不同,突骑施的骑兵,继承了大西北的彪悍。

不以骑射为主,而是横行天下的铁枪大马。

呼啸的骑兵形成一股密集的铁流,急冲而至……

夫蒙灵察能够得杜暹信赖器重,自身的能力水平还是不俗的。

在关键的时候,慌而不乱,在黑夜中紧急布下阵势。

在阵型的两翼和正前方,布置以弓弩手和长枪兵形成三个长条的方阵,从中军向两翼斜斜展开,再以骑兵布置在身后,随时支援各部。

“放箭!”

夫蒙灵察咆哮着高声厉喝。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雨点一般持续不断地落在敌人阵中。

弓弩向来是华夏王朝的强项长处。

但突骑施的将士也实在骁勇,硬是不计伤亡的顶着箭矢杀到了近处。

如狼一般的兵士,狠狠地楔进了方阵的前端。

对于骑兵队的冲刺,唐军早有自己的应对方式,只是猝不及防之下,临时临急布置成的枪阵,并不足以抵达可怕的铁枪大马。

看着方阵最前行兵士盾牌基本上碎裂,刚勇的枪兵已然全部蹲在血泊之中,没有人能够重新站起来。

夫蒙灵察眼睛一酸,心底没由的生出一股悔意。

都是大唐的好儿男,面对骑兵的正面冲刺,没有一个后退的,用自己的血肉,硬扛着骑兵突击的伤害。

夫蒙灵察看着这不成比例的伤亡,心如刀搅。

望着周边密密麻麻的火把,夫蒙灵察下定决心,沉声道:“怀顺,你暂且替我在此指挥全军,趁势而退。”

裨将康怀顺不由一怔,叫道:“将军要去哪里?”

“突骑施有铁枪大马,我大唐岂会逊色。来而不往,非礼也!”夫蒙灵察咬了咬牙,道:“我领率两千人去冲冲他们的阵势,打乱他们的攻势,给你们制造撤退的机会。”

他说着完全不理会康怀顺,径直去了。

第二十八章 赚了 发傻

如果自己考虑的再周全一些,如果自己再稳重一些……

战场没有如果!

夫蒙灵察咬着自己的下唇,感受到嘴里的血腥味,错了不能更改,他能做的唯有拼尽全力,不能让这些忠勇的将士白白牺牲。

千余骑兵没有点火把,三五成群散乱地从后阵飞快地越过前沿防线,越过鲜血和尸体遍布的战场,无声无息地钻入黑暗。

他们迂回了一圈,开始加速……

突然蹄音传来,夫蒙灵察心脏都揪在了一起。

他只有两千骑,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没有奇兵之效,面对十数倍于己的突骑施骑兵,那就是送肉的。

这黑灯瞎火的,突骑施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夫蒙灵察这种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突然发现在数十步以外的突骑施骑兵,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迂回着掉了一个头,继续冲刺了。

夫蒙灵察脑海中灵光一闪,在这困苦中,忍不住的一咧嘴。

突骑施横行西域,拥精甲战骑三十万,自然精于骑军的连环突击战法。

冲击了一阵,撤回继续,将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极致。

这黑夜中,对面退回来打算再次冲锋的骑兵队,分明是将他们视为同类了。

“都脱掉身上的衣甲!”

夫蒙灵察低声下达了命令,向着突骑施那满是火光的地方,发起了冲锋。

这一仗从一开始就胜负就定下了!

一群远来疲乏之旅,如何能战以逸待劳且数倍于己的敌人?

何况这群疲乏之军,还是杂牌军,有龟兹兵﹑焉耆兵﹑疏勒兵等异族兵。

他们接受调派,也能够参战,派的上用场,当终究不是唐军。

不可能有袍泽共死之念,一但情况危急,败退是必然的。

不过,此刻突骑施未来的汗王骨啜心底却没有大胜后的喜悦,就跟吃了美味佳肴,一边回味,一边让人告诉你佳肴里有苍蝇一样恶心。

“带上来!”

骨啜怒气勃发的看着面前给五花大绑的魁梧汉子,眼珠子都要喷出了火。

原本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就是让这家伙给搅和了。

他领着不知道多少兵士,穿的跟他们几乎一样,在黑夜里左突右冲,将他们的大后方搅和的一团糟。

导致了兵士们完全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多处出现自己人砍杀自己人的情况。

两千兵士任是在数倍于己的包围中造成了两倍以上的伤亡……

这还不是关键,因为后方的混乱,让前方进攻的兵士有了顾忌,没能如预料的一样,将唐军歼灭,只是将他们击溃击散……

“可恶!”

依照原定计划,他们不说全歼,只要留住四万兵士,安西四镇就再难组织有效的还击。

四镇中所有的财富将会为他们所有……

作为生平第一次指挥大军,竟然不是痛快的大获全胜,实在可恼!

“败军奴隶,见到本王还不下跪!”骨啜站起身子,挥舞着马鞭,当头就抽了过去。

夫蒙灵察猛地向身旁的兵卒撞了过去,他体魄健壮,直接将对方撞倒在地,没有任何迟疑,对着另一边的兵士,一个断子绝孙脚。

他的速度太快。

鞭子打在夫蒙灵察肩上的时候,已经有两人倒下了。

他硬抗这鞭子,一声不吭,对着还未反应过来,倒在地上的那脑袋就踩踏了下去。

没等他向另外一个兵士动手,帐内的兵士已经反应过来。

猩红的血刀从后辈透胸而过……

夫蒙灵察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双手捂着裤裆跪在地上的突骑施兵,咧嘴一笑道:“多谢王子又让我夫蒙灵察赚了一个……”他强自站直着身子,道:“跪好了,下国蛮夷,就是不懂礼节,跪都跪不好!”

“混蛋!”

骨啜怒骂一声,手起刀落就将夫蒙灵察的脑袋砍了下来,随手一刀,又将那无辜的兵卒砍杀,咆哮道:“我突骑施没有跪敌人的废物!”

他从地上捡起夫蒙灵察的脑袋,看着那到死都瞪圆眼睛的脑袋,直接别在了腰间,愤慨道:“本王要带着你亲眼看我突骑施的勇士,横行安西四镇的样子。”

发了好一通火,骨啜这才宣泄了一些心中的忧愤,大步走出帐内,打算向苏禄复命。

还未走出大营,已经得知苏禄到来了。

“见过父汗!”

苏禄热情的上来拍着骨啜的肩膀道:“听说昨夜我儿大显神威,可有此事?”

骨啜用力的锤着胸口道:“昨夜孩儿砍了五十二颗首级,还有这颗夫蒙灵察的,也在孩儿的腰上。孩儿要用他的脑壳骨做尿壶。”

“哈哈!”苏禄知道自己的儿子表现的不能说很好,是一个合格的猛将,但不是很好的统帅。

但是骨啜还年轻,权谋用兵可以好好培养。

突骑施是个崇尚武力的民族,只要通过武勇,稳定了骨啜太子的位子,未来一切都好说。

所以骨啜也没有在众人面前说骨啜的不是,而是一阵夸耀他的武勇。

周边兵士也投以敬佩的目光。

“溃逃的残余兵士,多是步卒,不足为虑。他们根本来不及回到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现在碎叶城以下,我儿可敢率精兵去取龟兹财富?”

安西四镇,龟兹最富。

苏禄此举,无疑是送自己儿子大功,让他更进一步的巩固自己的地位。

骨啜用力的锤着胸口道:“父汗放心,孩儿必将龟兹洗劫干净,让西域诸国知道我突骑施才是西域之主。”

苏禄放心的让骨啜领兵去了,他计算过,现今安西四镇的兵力是完全不可能抵挡他们突骑施的大军的。

至于援兵,亦不可能来的那么快。

骨啜领着一万精骑,一路极往龟兹而去。

途中他们遇到了小股溃败的唐兵、龟兹兵,骨啜并没有特别围杀他们,但是大军路过之际,甩手斩杀射杀几人,看着惊恐如牲口一样的败卒,心底那压抑的情绪舒缓了许多。

半日奔袭,大军直到龟兹城下。

刚刚进入一箭之地,却发现城楼上满是弓箭手。

雪花蝗虫一样的箭羽,铺天盖地的射来。

骨啜吓得面容失色,忙拨开羽箭,退出了一箭之地。

看着数十具尸体,骨啜茫然的看着龟兹城上那密密麻麻的兵士,有些发傻。

第二十九章 小小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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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诸国的实力盘根交错,即有汉时期三十六国剩余的四大古国龟兹﹑于阗﹑焉耆﹑疏勒,也有昭武九姓形成的九国势力,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国环绕。

这些小国都依附唐朝,依赖唐朝的强大存活。

四大古国中龟兹是最支持唐朝的,也是因为如此。

安西大都护府才会从碎叶城搬迁到龟兹,双方的关系几乎等同一家。

一旦出兵,龟兹会鼎力相助。

故而安西四镇,龟兹财富油水最足,实力又是最弱,可以轻易取之。

事实也是如此,此次夫蒙灵察进兵,龟兹王出力最大。

骨啜对于自己父汗的判断尤其信任,打算直接率兵踏平龟兹,让世人知道突骑施除了拥有一个天选可汗,还有一个所向披靡的王子。

却不想还未到龟兹城下,自己险些给射成马蜂窝。

“什么情况,龟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骨啜厉声咆哮着,只是初略一观,便能估算个大概人数。

此刻的龟兹城楼上,至少也有两千兵士。

他们衣甲整齐,训练有素,根本就不可能是百姓假扮的。

为防万一,苏禄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了一员老将巴林杰。

巴林杰眯着眼睛眺望道:“那城楼的旌旗挂着的是崔字旗号,据我所知,龟兹上下没有姓崔的统帅,安西也没有。只有西州的都督姓崔,难道是?”

骨啜怒视着巴林杰道:“你是说西州兵赶来支援了?”

巴林杰略作沉吟,道:“十之八九!我们刚刚打残了安西五万兵士,安西境内的兵源大多都是空的。只有西州有兵能够支援……”

“混蛋!他派兵来龟兹,西州就不管了?”骨啜见这到嘴的肥肉吃不了,破口大骂,无意间看着腰上犹自瞪着双眼的人头,只觉得那双眼睛充满了嘲弄。

巴林杰提议道:“不如我们四散劫掠周边村落?不至于白来一场。真要是西州兵,那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说明了西州的裴将军已经插手西域战事了……”

想着裴旻的战绩,他忍不住道:“大唐的裴将军是当世少有的名将,他的手下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他放心将西州这样的门户重镇,交给姓崔的,这姓崔的都督,不能小看。”

骨啜闻言大是不服,裴旻大不了他几岁。

但两人的声望却是一天一地。

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这种年轻气盛的小伙儿。

而且此战关系他继承未来突骑施可汗的关键,不能赢的漂漂亮亮,不如不打。

骨啜不甘叫道:“我们围攻碎叶城已有几日,现在整个安西无人不知我们入侵。周边村落哪里还有羔羊……,走,我们去焉耆,也许还能分一杯羹。”

巴林杰张了张口,想要劝说,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

击溃了夫蒙灵察的救援大军,苏禄理所当然的分兵劫掠安西四镇。

骨啜负责龟兹,焉耆自是有人负责。

负责劫掠焉耆的人叫莫贺达干,是突骑施黄部的世子。

突骑施也如草原部落一样,是由多个部落组成,其中实力最强的就是以苏禄可汗为主的黑部以及莫贺达干父亲莫贺东率领的黄部。

突骑施便是以黑部、黄部为根基,再加上多个小部落合成的军事团体。

苏禄当初为了稳定突骑施内部,与黄部首领莫贺东结为兄弟,并且还定下承若未来的突骑施可汗,择彼此儿子中下一辈最出色的担任。

莫贺达干也是突骑施可汗下任候选人……

骨啜奈何不得龟兹城,去焉耆捣乱,显然是不打算坐视莫贺达干获得比自己更大的功劳。

这部族间的内斗,巴林杰也很识趣了没有开口。

骨啜直接绕过了龟兹,向焉耆赶去。

还未行至一半,骨啜却得到了最新消息。

莫贺达干与他遇到的情况一样,焉耆也得到了西州军的支持。

莫贺达干率领的黄部,一样在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

不只是如此,于阗﹑疏勒的情况也是一般。

在他们跟夫蒙灵察大战的时候,西州军已经分兵四路,日夜兼程向安西四镇支援了。

西州军全军一万五兵马全部出击,分别驻守四镇。

得此消息,骨啜、巴林杰面面相觑。

即便稳重的老将巴林杰也忍不住道:“将西州所有兵马都调往安西四镇,就不怕我们去攻高昌城?高昌可比四镇更加富庶……”

骨啜便如拨云见天一样,气得大笑起来,厉声道:“这是赤裸裸的羞辱!那个裴旻以为自己是谁?是真神安拉嘛!他的领地,就是禁土,我们不敢动?将我们伟大突骑施,看做胆小无能的突厥了?”

“走,兵进高昌,本王就要让那目中无人的家伙知道,高昌也是西域。在西域!就是我突骑施的天下!”

不由分说,骨啜直接率兵直冲高昌而去。

骨啜的举动传到了已经攻取碎叶城的苏禄可汗耳中。

苏禄脸色微变,想了许久,却也没觉得骨啜的决定有什么不妥。

西州都督崔希逸分兵驻入安西四镇,固然说明了一点,唐军的反应,比他预料中的更快。

河西军已经插手西域战事。

但是河西军,仅有西州都督崔希逸的一万五千兵马在高昌。

离河西最近的军队是沙洲玉门军,可是沙州离西州隔着两千里的无人沙碛。

那里环境恶劣气候异常,大冬天里滴水成冰,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支援西州。

“都说裴静远用兵大胆,果然够胆!只可惜,你不是诸葛亮,本汗王也不是司马仲达,想对本汗用空城计,做梦呢!”

苏禄一拳打在城头。

诸葛亮的空城计记载于西晋人郭冲所作的《条亮五事》,但因是虚构,传的并不广。

作为突骑施的可汗,苏禄却知道此事,显然学识丰富。

“传令给骨啜,让他速战速决,不可贪更不可犹疑,劫了高昌,立刻回军,莫要跟河西援军交手!”

只要此战得胜,骨啜未来可汗的位子就稳了。

苏禄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但是不知为何,心底有那么小小的不安。

第三十章 某这刀,早已饥渴难耐

(?nnA-6Cj?N?????xt?jz?`?*??_????~E3?3O?i?t?n? 4?Y?[?M7??骑直接进入了西州!

西州就是原来的高昌国,是古时西域的交通枢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之一。

西域诸国,高昌最富,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尤其是西州划入河西地界,经由唐朝接管之后。

唐朝官员凭借出色的治理才华,让高昌的民政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相比劫掠龟兹,高昌的财富,更加让骨啜激动,一路上毫不停歇,马不停蹄的奔袭了四个时辰。

八个小时的长途奔袭,对于马背上长大的突骑施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搓着几乎冻僵了的脸颊,看着远处奔袭来的探马,缓缓的停下了速度。

“高昌城的情况如何?”

骨啜不等对方禀报,直接开口询问。

探马语气有些激动,说道:“乱成一团,他们已经得到我们到来的消息。周边的牧民都赶着牛羊往高昌城里跑……”

“哈哈!”骨啜忍不住仰头大笑:“这就是为了一只羔羊,丢了整个羊群。为了救安心四镇,放空了自己的西州。愚蠢之极,走,我们趁着牧民逃进城机会,直接冲进高昌,给那个自大的裴将军上一课,让他知道他能常胜,是因为没有遇上我突骑施,没有遇上我骨啜。”

想着能够打赢唐王朝的常胜将军,骨啜就觉得热血沸腾,催促着麾下兵马向高昌冲杀过去。

在离高昌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原本有的桥梁明显断成了两截,河中还有一些碎木,显然这桥是刚刚拆的。

骨啜怒视着探马。

探马带着几分茫然的道:“刚刚属下经过的时候,这桥还在。”

“我当然知道!”

骨啜一马鞭抽了过去,叫道:“明显是你的疏忽,让人发现了,他们拆了桥,阻挡我们的去路。”

他懒得再抽第二鞭,望向巴林杰道:“你来过这里,还有路嘛?”

巴林杰摇头道:“没有了,这河是艾丁河,是山上的白雪所化,一直连到南方的艾丁湖。要不我们绕山,要不就绕过艾丁湖,怕是要耽搁不少的时间……”

骨啜听到这里,不再犹豫道:“直接过河!”

之前探马传来的消息是周边牧民慌慌张张的躲进高昌城,如果耽搁了时间,让牧民全部进城。

他们只有强攻高昌城这一条路了。

尽管高昌城中无兵,但凭借城池的便利,就算百姓上城也能给他们造成不小的伤亡。

何况毋庸怀疑,沙州的玉门军必然是在支援的路上。

多耽搁时间,对他们大是不利。

骨啜好勇,却也懂得一些军略,这基本的情况还是看的很通透的。

高昌城拆毁了连接西域唯一的桥梁,打得就是拖延他们速度的主意。

固然冬季天冷,突骑施的兵士在得到任命后,毫不犹豫的往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淌。

骨啜冻得脸色都有些青紫,他高举着自己的弯刀,喝道:“突骑施的勇士们,别念着此刻的冷。杀进高昌之后,自有数不尽的娘们给你们暖脚。话就事先挑明了,入城之后,财富自取,牛羊上缴,女人,谁抢到就是谁的!”

没有别的激励的言语比这句话更加鼓动人心。

万余突骑施的兵卒就如群狼一样,高声嚎叫起来。

还没有等他们的鬼狐狼嚎声落。

他们后方居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骨啜莫名的向后眺望,一支数以千计的牧民居然在艾丁河的对岸。

密密麻麻的箭羽破空而来,数以百计的骑兵惨叫着中箭摔倒,混乱的波动扩大开来。

“混蛋!”骨啜气恼的大叫。

要是让兵卒袭击,也就算了。

一群牧民竟然敢组织起来袭击他们的大后方,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射,回箭射,让他们知道,跟我们突骑施比弓箭是科等的愚蠢!”

骨啜取出了背上的强弓,一箭射了过去。

河对岸的牧民,应箭而倒。

牧民们似乎怕了,相互一拥而散。

突骑施这边的骑兵有些反应不及,大多还没来得及射出手中的弓箭,对方已经逃出了射程。

“哈哈!”

骨啜放声大笑,道:“一群怂包,也敢撼我虎威……不管他们,我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笑着,转过身来,还未将命令下达出口,却发现在他们为河对岸的游牧百姓吸引过去的时候,正前方一队兵正黑压压的像他们压过来。

骨啜先是看得怔住,随即大叫:“快迎敌,快迎敌!”

他们刚刚布好了阵势,准备迎敌,背后又传来阵阵喊杀声,骨啜转头一看,觉得心都冷了。

那群该死的牧民有集结起来,来到了他们的背后,隔着艾丁河像他们放着冷箭。

“该死!”骨啜暗骂一声,咆哮道:“不管身后的这些杂碎,给我往前冲,让他们知道我们突骑施勇士的厉害!”

在骨啜的指挥下,突骑施完全不管身后的牧民百姓,近乎万余的骑兵,嚎叫着向前方对冲了过去。

两军渐渐逼近,骨啜见对方阵容松散,忍不住大笑起来,只要一击,一击,对面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兵士就会给他们冲的不成建制。

都说唐军擅于布阵,就对面这骑兵阵,那是他们突骑施三岁小孩的水平。

冲刺中,他还看了一眼腰间夫蒙灵察的头颅,心道:“瞪大你的眼睛看好了,你们唐军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两军渐渐逼近。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突然对方的骑兵速度停顿下来,放弃了骑兵最冲击。

这一下让指挥冲刺的骨啜有些莫名其妙,骑兵没有了冲击力,还叫骑兵嘛?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海出现,下一秒他的脑子瞬间空了……

对面的唐军取出了藏在身后的硬弩……

骑兵弩!

骨啜脑中闪过了三个字!

刹那间,凶悍追魂的弩箭破空而过。

骑兵弩的威力远比不上伏远弩那么可怕,但是凭借优秀的工艺,威力远不是弓箭可以相比的。

聚在一起冲锋的突骑施骑兵前部瞬间崩溃……

封常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道:“哥舒翰将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哥舒翰一脸的疲累,眼中布满了血丝,看着面对的突骑施兵士,抽出了佩刀,狞笑道:“都督放心,某这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第三十一章 现世报

哥舒翰高举着手中的大刀,咆哮道:“愚蠢的敌人已经被我们包围。哪怕是一群猪,都能够取胜,大伙儿只管放开了杀,跟我建立功勋就是!”

听统帅将军这般胜券在握的呼喊,久经训练却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兵士们,那点点紧张之心,烟消云散,先后大吼高呼。

不过区区千余人,却有着万人的声势。

哥舒翰渐渐将战刀向前移动,嘴里做最后的警告:“话说在前头,此战胜果,自有记功队按照尔等小部队作战方位,统一计算该地遗留的敌人首级。你等作战时脚步不许停留,一往无前,但凡有争夺敌人首级而阻碍大军行进者,后军将士可将其斩杀,踏其尸体前进!”

“杀……”

在最后一个字落,哥舒翰的战刀已经指向了前处,“杀”字也随之脱口而出。

听到哥舒翰的话,他麾下的兵士先是心底一寒,随即发出了真正咆哮,宛如千万只狼一起嗥叫!

伴随着这难以言喻的吼声,他们宛如旋风一样席卷而过,杀至突骑施的阵头。

几下呼吸的功夫,哥舒翰率领着麾下骑军狠狠地刺入突骑施的骑兵之中。

原本就让劲弩射乱的前军,受到哥舒翰这般猛烈的一击,更加不成建制,散乱一团。

哥舒翰舞动着大刀奋力冲击,左右挥砍,在超凡的勇武之下,周边的兵士就如砍瓜切菜一样,让他斩落马下。

身后的兵士见敌人如此不堪一击,兼之自己主帅这般豪勇,均战意昂扬,配合着主帅一并奋勇冲杀。

哥舒翰不仅只有个人勇武,还注重配合,以自己箭头,麾下兵士为锋,率领兵士不断向突骑施阵形腹地挺进。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以摧枯拉朽之势穿透了这股敌兵。

“啪!”

双手一合!

在后方封常清见此一幕,忍不住的赞叹出声:“好一员智勇兼备的悍将。”

哥舒翰管辖的子亭守捉就在沙洲附近,裴旻曾经特别叮嘱于他,让他帮着照料一下哥舒翰。

对于哥舒翰,封常清也因此有些了解。

哥舒翰家境太富,自小就养成了挥金如土的性格。

固然因为受到了羞辱,浪子回头,不再赌博。

可他轻财重气的性格早已深入骨髓,更改不了。

对于麾下兵士极为大方,深得信赖的同时,又治军有方,非常严苛。

在给裴旻提拔为子亭守捉的时候,原本的老副将不服,哥舒翰直接用木棒在三军面前,将之活活打死,以至于军士凛然。

故而哥舒翰部下不多,兵士对他却又敬有惧,莫不以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这样的将,带出来的兵肯定不差。

封常清早有思想准备,却不想哥舒翰表现的比他想象中的优秀的多。

忽然发现哥舒翰的才华,只怕不在他之下,只是没有他那么幸运,能够从一开始就成为裴旻的部下。

论及兵卒数量,其实突骑施的万余精骑,还是占据着些许优势的。

但是突骑施的兵士从碎叶城奔袭到龟兹,又从龟兹往焉耆赶了半路。然后从中途转向奔袭高昌,这途中还在这零度以下的寒冬里,淌过一条冰冷刺骨的河水。

面对这多方考验,突骑施的将士们能够坚持下来,靠的就是一口气。

高昌的财富、高昌的女人……

现在财富没有了,女人也飞了!

士气体力的双重压力,加上战术的完全压制,即便是数量占优,场面也呈现一面倒的架势。

看着战局已经彻底倒向了他们这边,封常清下达了全新的命令。

“甲字营右翼包抄,乙自营左翼包抄,丙字营左翼支援,丁字营右翼支援……”

“记住,突而不破,将敌人当做鸭子,赶下艾丁河!”

……

此时此刻原本不可一世的骨啜已经没有突骑施未来汗王的嚣张狂妄,而是披头散发,一脸的血泪,即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四周,短短不过半个时辰,遍地堆积得都是突骑施兵士的死尸。

战场上冲来杀去的,尽是红着眼睛只顾挥刀砍杀的唐军。

他们已经给唐军包围起来了!

以劣势兵力借助艾丁河反包围优势兵力,骨啜在这个时候有才知道自己学的战术战阵是何等的可笑。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一,这才是真正的指挥艺术。

看着就如鸭子一样,给赶下艾丁河的族中勇士,骨啜忍不住仰头狂叫起来:“裴旻……”

这叫声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发泄过后,骨啜看了腰间依旧瞪圆着眼睛的头颅,眼中闪着决然,高声怒吼道:“敌人兵少,还能动的,跟我杀上去!”

骨啜倒也不失草原男儿的彪悍,左右皆是敌人,身后不只是有艾丁河,还有一千要命的游牧百姓。

一千游牧百姓,在这一刻,成了断他们后路的杀手锏。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前冲一条活路。

只要能够突破重围,只要在乱军中找到敌首,一刀将他砍死,便可力挽狂澜。

骨啜咆哮着催马向前,手中的弯刀左右挥砍,鲜血飞溅中,居然硬生生的冲出了一条血路。

此时大局已定,突骑施的残兵败卒已经给挤压在了一处,往艾丁河中败退。

哥舒翰一边屠杀着身旁的兵士,一边赶着鸭子,突然听到有人大叫“裴旻”的名字,寻声望去,见到一个头顶狰狞的兽面战盔,身披青色铠甲的敌将冲了过来。

哥舒翰狰狞一笑,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两人直接正面对在了一起!

眨眼的工夫,双方冲入了一丈之距。

凶狠的弯刀如同一道闪电,划破空气,直接劈向了哥舒翰的脑袋。

哥舒翰举手臂一格。

当的一声!

骨啜的宝刀居然弹开了!

哥舒翰右手猛然一挥,战刀已经捅进了骨啜的胸口,然后在人马交错的时候,抓着他的前胸,提了过来!

留意到了那绑在骨啜腰间的脑袋,哥舒翰眼圈一红,从骨啜胸口抽出了战刀,对着那还未死透的脑袋切了下去!

一样的,瞪圆着眼睛!

死不瞑目!

在哥舒翰下手的时候,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三个字“为什么!”

他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怎么败的!

哥舒翰有样学样的将脑袋挂在腰间,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因为我超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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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负伤的毒蛇

哥舒翰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也没有一点毛病。

哥舒翰是个败家子,这个毋庸置疑。

有人说“男人染上黄赌毒,任意一个就完蛋”,哥舒翰原来染了俩,可活得好好的,一样大手大脚,挥金如土。

靠的是什么?

就是一个有钱的老子!

哥舒家族本就是突骑施的部落首领,有着一定的家财。

哥舒翰的爷爷哥舒沮是左清道率,负责管制西域的盐池。

古代的盐铁生意是何等暴利,哥舒家也因此累积了亿万家财,是那个时候西域第一富豪。

哥舒翰的父亲是前任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哥舒道元,母亲是于阗王长公主。

如此家族累积下来的家财,哪怕哥舒翰再混蛋,也挥霍不光。

后来哥舒翰在长安受到致命的羞辱,浪子回头,打算不依靠自己的家族力量,在凉州从军。

哥舒道元望子成龙,得知自己的儿子回头,哪里会吝啬钱财?哪能不鼎力支持?

中原不产好铁好钢,哥舒道元为了给哥舒翰造一口好刀,特地从阿拉伯帝国购买大马士革钢,万里迢迢送往长安,请大唐名匠特别打造。

哥舒翰的坐骑,是乌孙国遗留下来的纯血天马,档次比裴旻的辛巴还要高一点。

衣甲也是通过关系,从朝廷买来的明光铠,所用的钢材同样是上等的好钢。

原本铠甲左臂上宽大的护腕是用来冲锋的时候护住面门防箭的,任是给哥舒道元打造成了可挡锋利刀剑的护腕!

骨啜的宝刀不是凡品,但砍在哥舒翰的护腕上,却直接反弹开了,导致空门大开。

本来骨啜就不及哥舒翰老辣,又有这装备的压制,直接一回合就给擒拿住了。

突骑施败局本就定死了,骨啜这个主心骨又阵亡,更进一步加快了他们的灭亡。

如封常清的目的一样,最后突骑施的兵卒都给驱赶进了艾丁河。

不过对于突骑施的残部来说,艾丁河不易于是死亡之河。

给包夹在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因为战术需要,封常清没有留一个俘虏,除了可用的马匹,兵士全部给射杀在了艾丁河中。

殷红的血液,将艾丁河都给染红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看着一脸沉重的哥舒翰,封常清问道:“怎么了?”

“是夫蒙大哥!”哥舒翰双手捧着夫蒙灵察的头颅,眼圈忍不住泛红。

原来夫蒙灵察在这之前是哥舒翰父亲哥舒道元的部下,杜暹继任了哥舒道元的位子,夫蒙灵察也因此跟了杜暹。

哥舒翰小的时候还跟夫蒙灵察学过几手武艺,关系很好。

封常清也是安西出身,知道哥舒翰口中的夫蒙大哥正是夫蒙灵察。

他已经知道夫蒙灵察惨败身死一事。

此次惨败,夫蒙灵察府主要责任无疑。但他不失为一条汉子,既然已经身死,封常清也不想多说什么,道:“人死不能复生,哥舒守拙节哀,你即以为了他复仇,相信他在天之灵,也会瞑目的。我们需要立刻赶去龟兹,先将夫蒙将军的首级交给颜县令吧,看看能不能寻得将军的尸身,也好给他个全死尸。”

哥舒翰肃然的点了点头。

封常清口中的颜县令正是颜杲卿。

此战能够全歼突骑施,蒲昌县县令颜杲卿也获有大功。

颜杲卿并不知道裴旻在凉州的情况,只是知道西州都督将兵马调往安西防守。西州空虚,又得知突骑施奔袭西州的消息。

颜杲卿在危局时刻,就如历史上他在安史之乱时的表现一样。

凭借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号召百姓参战守城,硬生生的拉出了一支千余由高昌遗民组成的骑兵队。

颜杲卿领着骑兵队赶到高昌城的时候,正好与翻过两千里无人沙碛的封常清、哥舒翰遇上。

封常清原本打算半渡而击,在突骑施一半渡河的时候,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这样能够轻易的取得胜利,将骨啜率领的突骑施精骑击溃。

这种打法是万全之策,毕竟骨啜是远来疲军,他们也是远来疲军。

而且比起骨啜部的路线,显然比他们穿越恶劣的无人沙碛轻松的多。

兵力又不处于优势,半渡而击是最合适的战术打法。

但是加上颜杲卿募集的这一千骑兵队就完全不同了。

游牧百姓组成的兵士禁不起正面一击,但是西域人擅弓好马,即便是百姓,一样有着一定的骑射功底。

只要操作得当,就如象棋中的过河卒,完全可以当做车来用。

封常清当机立断的改变了打法战术,大胆的将骨啜放过了河,一举将之歼灭。

要是依照半渡而击的打法,到顶也不过是击溃而已。

没有颜杲卿这多出来的一千百姓骑兵,就没有这一场大胜……

**********

碎叶城!

苏禄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爱子全军覆没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禄,先是怔住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茫然的伸了伸手,向空中捞了捞,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抓住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怎么可能……王儿……他,他……”

连吐出几个“他”字再说不下去。

苏禄痛心疾首的跪在了地上,一手抓着绞痛的心,一手用力敲打着地面,低声哽咽着。

鲜血混着眼泪一起流下来!

“裴旻小儿……我要吃你的肉,坑你的骨头……”

苏禄没有大声的咆哮,而是只用他一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从牙齿缝里挤蹦出来,近乎无声的痛哭着。

“可汗!”

亲卫见苏禄这般模样,叫了一声,想要劝他节哀顺变。

却骇然发现,抬起头来的苏禄面容扭曲狰狞,满口鲜血,衬托着白森森的牙齿,眼里满是怨毒的凶光,看上去好似一条负伤的毒蛇。

亲卫甚至忍不住回头,退了两步,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

苏禄低沉的道:“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亲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住的点着头。

苏禄深深的吸了口气,长长地吐出,又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

反复好几次,才稳定了情绪,压下了丧子之痛,厉声大叫:“传我命令,所有突骑施勇士,立刻赶往龟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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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运筹帷幄 决胜千里

苏禄心中犹如刀绞,但当前的局势已经不容许犹疑了。

突骑施这草原民族的制度与华夏国家不同。

华夏国家重节,若非是秦末、汉末、隋末这样,人人讨伐诛笔的末世王朝,略有失败并不能动摇君王的位子。

他们会将过错归于统兵大将,而非君王。

突骑施不一样,或者说草原民族都不一样。

他们重视的是实力威望,实力强、威信足,就有人信服。

反之则压不住手下的诸多部落首领……

这也是为什么草原上的强部大多昙花一现的缘由所在。

他们只服从效忠强者,而不是固定的某一个人,更不会陪着某一个人同甘共苦。

此次出征,拿下碎叶城,让苏禄的地位水涨船高,位子更加的稳固。但而今骨啜的惨败,万余精锐的折损,无疑在他大胜的成果上又打了一个折扣。

苏禄没有忘记当初的约定。

黄部的王子已经长成,颇有威望。

而他们黑部最得人心的王子,已经给人砍下了脑袋。

此消彼长,黄部有可能趁机发难。

苏禄非常清楚,他的那位兄弟,不是省油的灯。

而今他能做的,要做的,唯有扩大战果。

让自己的威慑力再提升一个台阶,稳固自己的威望,好争取时间培养下一代。

龟兹城是唐朝安西大都督府的落脚点,有着深厚的意义。

攻破安西大都督府,劫掠龟兹,等同将唐王朝踩在了脚下。

如此战果,足以洗刷骨啜带来的耻辱。

“只要有我在,情愿突骑施烂在手上,也不会给你们,我的兄弟!”

苏禄低沉自语着,然后大步走出了大帐。

聚兵的骨笛声在碎叶城的上空飘荡。

浩浩荡荡的骑兵队冒着风雪直袭龟兹城。

苏禄的用兵调度显然比骨啜老到的多。

一路上广布探马,务求在兵临龟兹城的时候,能够掌握龟兹的一切情报。

尽管苏禄知道龟兹城里的兵不多,到顶不过是西州的三千援兵,外加败退回来的上千余龟兹残兵。

龟兹城城防一般,并非是中原王朝的各种坚城巨城。

他们的兵力有足够的优势,完全有机会在唐军支援之前,将城池攻下。

当然这一切都是苏禄的如意算盘。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残酷的。

“报可汗,龟兹城上多了封字旌旗,原本在西州的封常清已经率兵驻入了龟兹城。”

苏禄拉着缰绳,铁青着脸,意外呼道:“封常清也来龟兹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封常清这三个字经由苏禄嘴里说出来,透着莫大的寒意。

探马回应道:“据说他们在艾丁河取胜之后,连高昌城也未进,直奔龟兹而来。”

苏禄傻眼了,叫道:“他们这是放弃西州了?西州真不留兵驻守?”

一瞬间,苏禄发现自己陷入了骨啜一眼的局面。

想取龟兹,但唐军似乎将龟兹,当成了宝,不断的派兵支援。

甚至放空了西州高昌……

是去高昌,还是继续龟兹?

依照道理而言,高昌是最佳选择,但是吃过一次亏的他,哪里还有勇气调兵去拿高昌?

不去高昌,依旧龟兹?

得了支援的龟兹,已经不再如计算中的那样,可以轻易攻取了。

苏禄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

**********

唐朝与突骑施的西域之战,牵动了周边大多人的心。

西域是未来的主战场,是各大势力角逐的目标。

安西的一举一动,莫不在周边各国的关注下。

此时此刻的青海湖,达扎路恭已经借助慕容延的叛唐事件,正是掌控了青海的霸权,将青海湖完全控制在了手中。

吐蕃一直将唐朝视为劲敌,因为唐朝的存在完全堵死了吐蕃发展的道路。

吐蕃位于高原之上,只有往高原下发展才是唯一的活路。

可高原之下,所有领土都是唐朝的疆域。

除非吐蕃甘愿一辈子困守高原,不然他们与唐朝就没有和平可言。

西域的战局战况,第一时间通过潜伏在安西、河西的暗哨传到了达扎路恭的手上。

“太厉害!”

看着战报,达扎路恭的父亲恩兰·腊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达扎路恭亦道:“是啊,太厉害了!有这样的对手,既光荣,又可怕。”

恩兰·腊云颔首道:“不错,这封常清还未真正的独当一面,已经这般了得,真要是独当一面,成就不可限量。”

达扎路恭怔了怔,笑道:“父亲说的原来是封常清!”

恩兰·腊云愕然道:“我儿难道说的不是他?横穿无人沙碛,在弱势兵力下,以疲军全歼敌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往龟兹,让苏禄进退两难,这军事水平,难道不厉害?”

“打的精彩漂亮,这封常清确实是位了不起的大将!”

对于封常清,达扎路恭也不吝啬赞美之词,但随即却道:“可却不是孩儿说的厉害,真正厉害的人,父亲是没有看出来。”

恩兰·腊云沉吟了半响,猜测道:“你说的是裴旻?”

达扎路恭眼中带着几分神往,叹服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但他人都未到安西!”恩兰·腊云只是胡乱一猜,原因根本就不知道。

达扎路恭拿出了河西西域地形图,指着地图上的西州高昌说道:“父亲认为,崔希逸敢放弃西州,封常清敢放弃西州?要是没有裴旻的命令,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置空这西域的门户。”

他手指重重的点着高昌,道:“西州之重,胜过西域任何一地。当年唐朝的太宗皇帝是何等厉害,他灭高昌之后,为何不立个高昌傀儡,而是将高昌编为西州?因为只要控制西州,就等于掌控了西域的门户,只要西州在,西域就乱不起来。”

“这西州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父亲可想过为什么裴旻敢置空西州?他就不怕西州有个异样?”

“这?”恩兰·腊云说不出话来。

虽然是父子,但是很显然:这对父子的军事能力,战略眼见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中上的。

“不怕,裴旻真的不怕,因为,他表面置空的西州,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置空西州!孩儿敢说一句,苏禄可汗要是有胆子入西州,他的下场就算不跟他儿子一样,全军覆没,却也不会有好的结局。”

“因为当他赶到的时候,他面对的不会是一个空置的西州,而是伊州都督张孝嵩的伊州军。”

“张孝嵩的大名,父亲应该听过,他的军略,或许不及封常清那么出众,却也非易于之辈。当年在西域的那一仗,打的是何等漂亮。占据西州地利的他,苏禄可汗讨不到便宜。反而陷入了张孝嵩、封常清、崔希逸这河西三都督的包围之下。”

恩兰·腊云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张孝嵩率兵到了西州,那他的伊州呢,不要了?伊州周边可有不少的部族虎视眈眈……”

达扎路恭叹服道:“这就是裴旻的高明之处,就跟西州一样,看上去他是置空了伊州。但是置空了伊州之后的不久,会有人接替取代他们。任何觉得有机可乘的人,都会碰个头破血流。”

他用说的似乎不过瘾,还特地用手在地图上将河西的赤水军、大斗军、建康军、宁寇军、玉门军、墨离军、豆卢军一一的标示出来。

“父亲请看,河西军源源不断的向西域赶去,他们汇聚成了一条长龙,一段接着一段。前者的防线,由后者接替,层层叠进。看上去是不住的置空防区,实际上每一步都有后者接替换防。不但保证了自己领地的万全,还以最快最便捷的方式支援安西。”

达扎路恭睛泛着光,带着几分手舞足蹈道:“就如一旁棋局,裴旻掌控了全部,每一个棋子都给他用上了,而且用到了刀刃上。”

恩兰·腊云一脸的吃重,道:“这样一来,凉州军全部支援安西,岂不等于置空了河西……”

他这话音一落,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反应过来。

裴旻除了是河西节度使,还是陇右节度使。

依照裴旻这种调度方式,置空的河西军,将会由陇右军接手。

至于陇右,四面都是大唐的疆域,只要守好莫离驿,陇右就算控制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莫离驿就在青海湖,身为青海湖的大将,他岂能不知早在西域战事开始的时候,神威军军使李翼德、宁塞军军使李嗣业、河源军使王虎、宁边军使史彦四军已经驻入莫离驿了。

达扎路恭此刻脸色的兴奋为失魂取代,说道:“我听说裴旻一得到安西战事的时候,在当夜在第一时间就达了六十多条将令,我一直想不透什么有那么多命令可下。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安西目前的情况局面,都在那六十多条将令中。他人还未到安西,那六十多条将令,已经先一步稳住了安西的局面。如此远见,我,万万比及不上……”

他一直将裴旻视为自己的目标,了解他模仿他,但是越模仿了解下去,这信心越是不足。

比起当初的裴旻,现在裴旻这一手近乎艺术般的调军水平,让他如望高峰,望而生畏。

恩兰·腊云想通了一切,也是久久无语,最终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直以为,此话过于传奇,没有多人能做到,如今看来,即便他达不到这水准,却也相去不远了。原本的裴旻,本就难以对付,谁料想多年不见,他进步如斯!”

顿了一顿,他突然想到一事,说道:“听说裴旻从裴家得到了已故名将裴行俭的兵书,李靖、苏定方、裴行俭一脉相承,如今到了裴旻这里……如此看来这不是传言,而是确有其事。”

达扎路恭一脸的羡慕,想着自己要是也得到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真传,自己的成就一定不会输给裴旻。

念道大唐的军神、战神、儒将都将自己的一身所学传给后人,自己这边的军神却……想想都心塞。

“元帅,赞普遣来密使,正在大厅等候。”

就在他们父子心底拔凉拔凉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吐蕃赞普的命令。

两人不敢怠慢,急急忙忙是往大厅赶了过去。

大厅里有两人,一个文文静静做着华夏书生打扮,另一个确是神神秘秘,罩着宽大的风衣,将自己包在里面,连面貌都看不见。

“见过元帅!”

那个做书生打扮的人,恭恭敬敬的向达扎路恭行礼。

“梅色兄长这是折煞我了!在我的心底,兄长,永远是兄长!”

达扎路恭嘴里说的亲切,表情也是一片友善。他精于做官之道,面前这书生叫朗·梅色,地位虽不及他,家族却是吐蕃朝堂上的重臣,万不能怠慢得罪。

朗·梅色颔首笑道:“元帅客气了!”

他一举一动,大有华夏文人的风采,指着身旁的那个神秘人道:“这位是于阗的驸马刁梓,他奉于阗王的命令面见赞普,意图依附我吐蕃。赞普特地命我带他来青海湖与元帅会晤,想听听元帅的意见。”

达扎路恭闻言神色微动,看着此刻露出真容,带着几分讨好媚笑的刁梓,道:“可是因为尉迟克?”

刁梓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顿了顿才如实说道:“确实如此,此事确实是我国三王子的过错,但即便错了,也应该有我于阗的的国法惩处,更罪不过死。杜暹却小题大做,不顾我王求情,将之处死。我王伤心欲绝,立誓与唐王朝势不两立。只恨国小将寡,无法撼动大树。我王深知贵国国王雄心万丈,有松赞干布之远大志向。愿意臣服赞普麾下,出兵助赞普攻取大小勃律,开打西域门户,为吐蕃效力。”

达扎路恭沉吟了片刻,陷入深思,望向朗·梅色道:“赞普是何意?”

朗·梅色道:“赞普大为意动,觉得可行。唐蕃古道重开以后,尽管我国经济得到了提升。可唐朝获益更大,从长远看,反而不利我国。而且他们这般正大光明的接收吐谷浑叛徒,也未将我国放在眼里。只要有利可图,什么盟约都是一张废纸。”

达扎路恭道:“臣明白了,回告赞普,达扎路恭同意出兵,愿意率兵一战……”

第三十四章 威临安西

龟兹城外。

龟兹王白莫苾、于阗王尉迟眺、焉耆王龙真﹑疏勒王臣伟,安西四王站在最前边。

在他们身旁的分别是河西军三大都督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次之才是先一步赶到安西的陇右军部将,接下来是龟兹国的全体成员,以及于阗、焉耆、疏勒三国大部分的臣子。

能得如此奢华的阵容迎接,现在唯有裴旻这个二镇节度使伊丽道行军大总管有这个殊荣。

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渐行渐近,人群中传来了阵阵的呼叫声。

“来了,来了!国公来了……”

白莫苾、龙真、臣伟一脸的激动,尉迟眺尴尬中也不得不强挤着笑脸。

作为西域的古国国王,龟兹白氏、焉耆龙氏、疏勒臣氏、于阗尉迟氏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只要翻开他们的国史,那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剧。

说是西域强国古国,但其实就是一个大一些的地头蛇而已。

四个国家没有一个兵力破万的,而他们就是凭着这点兵力,对抗西域恶徒马贼,还要面对唐朝、吐蕃、突厥、突骑施等等周边强豪的威胁、掠夺。

说起来,就是一个惨字。

可以说要不是有大唐坐镇,帮着稳固四方,西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也因为这样,西域诸国的主权,牢牢地掌控在唐廷边帅的手上。

历史上的高仙芝,当初就是西域的王中王,也是因为权力太大。

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自我膨胀,导致了西域乱局的发生。

伊丽道行军大总管负责整片西域的军事调度,比当初的杜暹高高了岂止一个档次?

更何况裴旻此次还是以救世主的方式威临西域,救西域四国于水火。

除了心怀异志的尉迟眺,谁不对他感恩戴德?

便如朝圣一般,四国国王都摆出了最隆重的礼节,亲率文武十里相迎。

裴旻此刻并没有着甲,而是头戴红缨冠,身上穿着白色底绣上鹤纹武士华服,脚踏青色武士皮靴,高坐在辛巴这种卖相绝佳,威猛若狮的良驹上,更加显得风度翩翩。

尤其是此刻裴旻身后跟着的是三千雄赳赳、气昂昂的神策军。

作为昔年的镇边第一军,神策军至今已有十年历史。

经历多场大战,从最开始裴旻奠基的洮州伏击战,广恩镇诱敌战,一直到收复河曲、兵援凉州等一系列的战役,皆有神策军的身影。

放眼大唐,几乎无人不知神策军的威名。

陇右军、凉州军的兵士,亦莫不以能够编入神策军而自豪。

严苛的训练,超凡的福利,无上的名望,外加这一场场脍炙人口的胜果成绩,这一切的一切组成了今日的神策军。

裴旻不敢说神策军是天下第一军,但是在唐朝,在这个大唐,他有足够的把握肯定找不出第二支能够能与神策军战力相当的兵士。

之所以挂着“镇边第一军”的名号,实是因为避嫌而已,做出一副不跟中央军比的意思。

但实际上中央军的实力?

裴旻尽管嘴上不说,心底却是很看不起的。

或许因为王毛仲的倒台,张说的上任,中央禁军的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善。

可跟已经磨剑十年的神策军相比?

差距不要太大,就算现在中央军有郭子仪……

不过众所周知的是郭子仪军事水平超神,唯独练兵治兵水平,排中等都算勉强。

但凡战时,神策军必在裴旻左右,一方面负责他的安全,做元帅亲卫,一方面执行关键任务,在必要的时候出击,抵定胜局。

这大唐最强大的军队此刻浑然一体,只是最寻常的赶路行军,都能从他们身上看出那股有无无敌的自信,那股蔑视一切的气概。

白莫苾、尉迟眺、龙真﹑臣伟这安西四王还是第一次见神策军的威势,忍不住心下骇然。

只是直觉即能看出面前这支军队的强大……

就凭这三千兵士,他们哪一国能够抵御?

这一瞬间,于阗王心底都有些后悔了,但念及爱子惨死之仇,又有些决然。

来到近处,裴旻一挥手,所有兵士原地待命,整支军队瞬间停止。

带着几分震撼,白莫苾、尉迟眺、龙真﹑臣伟四王上前迎接。

裴旻下马对应着走去。

“见过裴国公!”

面对裴旻这个几乎是高山仰止的身份,四王都体现的略微谦卑。

也确实,在裴旻面前,他们所谓的王国,实在不够看。

连国王如此,那些随行来的大臣,更加一样了。

还未有等裴旻回话,他们即听身后传来一阵带着几分崇拜狂烈的叫喊:“见过裴帅!”

他们人数不多,也就十余人,但是他们的声音却盖过了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国君臣一百八十余人。

与那包含着淡淡的谦卑不同,他们的声音激荡昂扬,充满了热血。

白莫苾、尉迟眺、龙真﹑臣伟面面相觑,一队队的兵马从凉州赶来支援,分别扩充着安西的军防。

他们这些日子深切的认识到,这些将帅无人不是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豪杰之士,这些人不是意志高昂的智将,就是充满了猛壮之气的猛士,但此刻他们这些将帅居然如此信服尊崇一人。

一瞬间四王发现不管之前封常清表现的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崔希逸是何等的冷静稳重,张孝嵩又是何等毒辣,哥舒翰是何等豪勇,诸多凉州军将士拥有何等威势,他们这些一切一切造成的震慑力,即便是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上此时此刻这个脸带微笑,风采斐然作剑客武士打扮的人。

“四王无需多礼!”

裴旻露着笑脸,亲自将世人扶起,笑道:“彼不离,我不弃。只要你们一心向唐,我大唐永远是你们的支助。”

说着,他看向了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几人,说道:“希逸稳定四镇,常清大破贼众,仲山逼退突骑施十万兵马,护四镇周边百姓安危,皆有大功。你们配合默契,令人激赏。”

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略显激动,裴旻这调度之法,千里决胜,实在给他们上了宝贵的一课,齐声道:“全赖裴帅调度有方……”

白莫苾邀请裴旻入城赴宴。

裴旻直接拒绝道:“贼人只是退守碎叶城,这没将他们歼灭,我食之无味。”

说着,毫不犹豫的道:“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听令,立刻聚兵,随我奔赴碎叶城!”

第三十五章 恩威并举 川口安营

裴旻来也匆匆,去也打算匆匆。

但毫无疑问,他给四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那一句“这没将他们歼灭,我食之无味”。

这歼灭两字,从裴旻口中说出份量地位完全不一样。

即便是远在西域,他们也听过裴旻的大名。

对于入侵的敌人,裴旻重来没有手软过,就算不是全歼,也近乎全歼。

四王的初始目标很低,只要能够将突骑施赶出西域足矣,至于能不能全歼,他们从未想过。

毕竟实力摆在那里,他们四国的所有兵力加起来,也比不上突骑施的一个零头,便是受了欺负,也只能咬牙忍了。

现在天降这般强势的大腿,想想之前受到的耻辱,想想国史上让突骑施欺凌的悲惨。

最忠于大唐龟兹王白莫苾立刻道:“在下愿意以举国之兵,助裴国公破敌。”

龟兹王这一表态,焉耆王龙真﹑疏勒王臣伟也暗恨自己反应慢了,忙道:“我等也愿意一同出战。”

这一下于阗王尉迟眺犯难了,之前夫蒙灵察兵援碎叶城。

因是在意之前尉迟克的原因,并未叫上于阗国。

此次突骑施入侵。虽有夫蒙灵察碎叶之败,却因裴旻化腐朽为神奇的调兵反应,将损失控制在了碎叶一地。于阗国未参与之前的战役,实力得以保存。

现在损兵折将的龟兹、焉耆、疏勒都表现了态度,他要是不出头,岂不说明了自己的异心?

迫不得已,尉迟眺硬着头皮道:“于阗虽国远,却也不甘落后。也愿为前部,相助国公破敌。”

“好!”

裴旻自不会拒绝四王的好意,他特地来龟兹一趟,目的也是镇服他们,恩威并举。

西域的情况错综复杂,当年以太宗李世民的雄才伟略,高宗李治的腹黑眼光,在拥有绝对力量的时候都未曾将四国覆灭,而是以共治的方式遥控西域,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其实就如历史上的明朝与安南的情况一样。

明朝朱棣就意图永占安南,但结果却将明朝拉向了泥潭,多次率兵征伐,但都徒劳无功,交趾也成为明朝一个沉重的负担,反叛不断。

最终脱离明朝统治。

在这个完全以胡人为主的地盘,若不以夷制夷,想要保证太平是不容易的。

除非是将重心转移,将西域改为中心,着重发展。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明有华夏大地这富饶的疆域不发展开拓,转而发展西域?

故而裴旻即便心中早存着要将西域正式收归囊中,成为真正的大唐疆域,而非这种共治的局面,也需要步步为营。

尤其是现在他还未接手安西军政,更是需要得到这些地头蛇的支持。

“诸位竟然有此心,那便点齐兵马,一同去为苏禄送葬!”

龟兹、焉耆、疏勒、于阗四国国王,听得此言,神色皆忍不住为之一禀。

这位名动天下的天朝边帅初次见面就展现了对自己人的温文尔雅,以及对敌人的冷酷无情。

这也让于阗王心底忐忑,不住的打鼓。

焉耆、疏勒、于阗三王都去调兵了。

裴旻直接率领着龟兹王连同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都督以及凉州诸将兵发碎叶城。

一路行军,裴旻与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一边行军,一边商议着安西的情况,商讨着当前的战事。

崔希逸最先入安西,而且分兵镇守四镇,对于全局最是了解,首先道:“裴帅安排得当,在第一时间稳住了安西大局。除了落陷的碎叶城,余下四镇皆未受到侵害。非但如此,焉耆、疏勒城下皆过得了不小的战果。而今受张都督一吓,缩回了碎叶城,完全暴露了他的意图。此次苏禄可汗的入侵,绝对是有谋划的,为得就是贪图我朝的碎叶城。能否劫掠四镇,那都是次要事情。”

自裴旻提出联防政策以后,张孝嵩与封常清、崔希逸他们三位都督间相互沟通,从未中断,彼此相互一体。

此次一同出战,他们就凭借彼此的特点打了一个完美的配合。

崔希逸饱读兵书,兵法战策,了然于胸,防守起来,那是滴水不漏。

而封常清干略持重,精于行军布阵,以弱势兵力反包围优势兵力,全歼贼众。

张孝嵩虽是文人,可他最善用奇拣漏,用兵尤为大胆。

他抵达西州的时候,通过崔希逸、封常清传来的消息,果断的判断出突骑施目的不是为了劫掠,而是夺取碎叶城。

张孝嵩当机立断,直接作出一副奇袭碎叶城的样子。

直接逼退了在龟兹城下有些进退两难的苏禄,挽救了四镇的兵危。

裴旻听到三将的表现,不住点头,笑道:“区区苏禄,还想蜉蝣撼树,我还未出手,你们就将该干的事情都干了。那我就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了……”

他嘴上没有说出口,但三都督都了解裴旻的脾性,他绝不放过轻纵入侵的敌人。

一切以歼灭为上,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封常清跟随裴旻多年,熟知裴旻的一切,露出了看戏的表情。

张孝嵩、崔希逸却是一脸兴奋,他们听裴旻大名已久,在他麾下也干了多年,但真正与他并肩而战的还是首次。

仅从调兵布阵上,他们已经感受到自己这顶头上司那超凡的大局观。对之是口服心服,期待见一见当年大唐的第一名帅,战无不胜当世卫霍,到底如何将威震西域的一霸覆灭。

张孝嵩兴致略急,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国公可是有了破敌妙计?”

裴旻笑了笑道:“大树与蜉蝣之间的对决,何须妙计?我的妙计就是苏禄伸出缩在城里的脑袋,对着他脑袋一顿猛锤,然后砍下他的脑袋,简单省事。”

张孝嵩、崔希逸听了都有些傻眼了。

封常清却习以为常,自己这个上司最擅长的就是布局,不等到结果出来,谁也不知道他的打算是什么。

问也白问,只要等着看就行了。

裴旻一路行军,此刻他的三军统帅,自然是接过部队的指挥权。

一路急进西行,在妙到好处的地方安营扎寨,不留半点可趁之机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逼近了碎叶城。

只是这份扎实的基本功,已经让封、张、崔三都督大有自愧不如的感觉。

来到碎叶城的附近,裴旻叫来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人指着碎叶城以西的碎叶川口,吩咐他们在这里安营。

第三十六章 不攻与死守

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看这地图直接愣神了。

任是他们才智过人,精于兵事,这一刻也看不透裴旻的用意何在。

这碎叶川口位于碎叶城以西的二十里处,那边北依羯丹山,南邻碎叶水,是通往突骑施道路的捷径,最快的出路。

他们兵发碎叶城是为了夺回给突骑施占据的要塞,理所当然的在碎叶城下安营,做攻城准备。

远远的在碎叶川口安营,意义何在?

“是!”封常清本能的选择相信,应诺下来。

张孝嵩、崔希逸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领命下去了。

三将远远走开。

张孝嵩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兵法确实如此说来,但是更有言战必攻城。行军作战,攻城是必不可少的。这守在碎叶川口,突骑施还能乖乖的送上门来?”

崔希逸也道:“而且,某以为突骑施兵不擅长防守,这平原突击才是他们的强项。即便他们真的放弃碎叶城来与我军野战。我们便是能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如兵临碎叶城,借助羯丹山的木材,伐木制造攻城器械。我们善攻坚,他们又不擅于防守,不需二十余日,必能轰开城门一角,攻取碎叶城。”

封常清轻捋这小胡须道:“换做我来,也会这般打。可是二位想过没有,我们这般攻城,即便拿下了碎叶城,突骑施一样能够从别门逃窜,与裴帅的目的也大不一样。”

“功城疲累,我们再难展开有效的追击。即便后续部队全部到齐,我们的兵力亦不过略胜一筹。没有数倍之敌,如何能够将贼人围堵于城中?“”

“何况……”封常清说道这里,顿了顿道:“碎叶城是我朝建造经营的城寨,城中皆是我朝百姓,逼得太甚,致使对方狗急跳墙,也是我们的损失。”

张孝嵩、崔希逸听了也是默然无言。

封常清笑道:“你们对裴帅了解的不透,裴帅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该攻城的时候,绝不会含糊。现在他守碎叶川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他已经有把握取胜。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张孝嵩、崔希逸猜想不透,但见封常清这般模样,想着裴旻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也只能选择静观其变了。

裴旻目送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将离开,对身旁的孙周道:“已经跟展如联系上了?”

孙周颔首道:“联系上了,他混进了碎叶城。城里的情况还算安好,百姓并未受到多余的迫害,苏禄也限制麾下将士劫掠。苏禄的威信十足,没有发现公然违背的情况。不过暗地里,还是有些小动乱。”

裴旻幽幽道:“就让他在城中呆着,另外在安排些人进去。着重调查突骑施黑部与黄部之间的情况,一有新的消息,立刻向我汇报。另外要是突骑施的兵马离去,也让他传讯给我。”

孙周毫不迟疑的应诺。

裴旻看着东门,碎叶城的方向,露着淡淡的微笑。

这些年不断的研究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兵法,对于兵事的了解越发的透彻。

明白了用兵至关重要的一点,在劣势的局面下获胜,厉害,不容易,但不算本事。

在平局的情况下取胜,有些本事。

能够在优势的时候获胜,那才是真本事。

**********

碎叶城!

苏禄卓立城头,眉头死锁着,眺望着西方碎叶川口的方向,完全摸不透裴旻在想什么。

此次东侵,开门大红,万事皆顺。

但是自从凉州军踏入安西的那一刻起,整个局面都变了。

一点一点的不受控制,优势一点一点的给扳平。

以至于现在进退两难。

苏禄本心是撤回碎叶城,休养生息。静待裴旻来袭,在途中主动出击,以养精蓄锐之兵,趁夜痛击远来疲乏之旅,利用他们突骑施的铁枪大马取胜,打赢大唐的常胜将军。

却不想唐军一路过来,所选择的安营之地,都是一些防袭的绝地,根本不留半点可趁之机。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逼近碎叶城。

此次出击,最大的收获即是碎叶城,要是碎叶城守不住,他这个突骑施的可汗在突骑施将会面临可怕的威信危机。

这些年的努力,一切成空。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碎叶城!”

苏禄握紧着拳头,不住的敲击着城墙,一下一下,似乎预示着自己的决心。

“可汗!”常柏大步走到了近处,“已经点清算明了,城中的库粮够我军一个半月口粮。若此刻征集城中富豪百姓的余粮,统一发放,维持个一年半载,绝无问题。”

苏禄听了心底大安,冷笑道:“碎叶城果真是要塞,粮草足备,水源充足,我们就在这城中先呆上半年再说,看谁耗得过谁。”

常柏道:“可是裴旻似乎完全没有攻城的念头,到好像在堵我们的退路。”

苏禄心中不安也是由此而起,但在自己部下面前,却显得格外自信,笑道:“他在装腔作势呢,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攻不下碎叶城,故意要引诱我们主动出击。本汗王就是不上这个当,我就不信了,我就在这城中守着,他爱来不来。还能让我自动送上门去?”

时间就这样在对持中一天天的过去!

苏禄不出,裴旻也不进攻。

两人日常的隔着二十里的间距深情对望。

风雪是越下越大,相比城中的突骑施兵士。

依山傍水的唐军显然更加受冻。

好在唐军装备精良,各种避寒的衣物充足,倒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就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周边诸多国家的兵士,一队队的向碎叶川口聚集。

焉耆、疏勒、于阗四国兵马九千余众……

昭武九国的康国、安国、曹国、石国、火寻国等西域国家也给予了财力物力的支持。

此次入安西,裴旻调动了七万凉州兵,四万陇右军,在加上安西四古国,昭武九姓国的支持,以及安西四镇的散兵,兵力一下子达到了十四五万之众。

裴旻环顾着军营浩瀚兵威,笑着对左右道:“我打了不少的仗,可这掌控十四万大军,这个还是头一回。放眼天下,也只有大食国与我大唐有这个底气底蕴了吧。”

左右诸将相顾无言。

坐拥如此大军,为何不攻城,而是空耗粮草?

到底用意何在???

第三十七章 泄露军情 为之殉葬

一连过了整整一个月,裴旻每日都在巡视着大营,看着近乎十五万的营盘,想着十五万兵士因自己的一言而动,那感觉不要太过舒爽。

凉州军、陇右军的将校对于裴旻有着足够的信任。

他们都耐心的等着,但是安西四古国,昭武九姓国这些特地前来相助的兵将就有些质疑裴旻是不是徒有虚名了。

坐拥这般大军,居然不敢攻城,而是远远的在碎叶城外二十里处安营,一呆就是一个月。

尤其现在是寒冬腊月,时不时的雨雪交加。

他们又位于羯丹山附近,依靠着碎叶水,感受着这西域不一样的寒意。

故而军中那些安西军,安西四古国,昭武九姓国的兵士皆有些怨言,私底下不住的抱怨。

龟兹王白莫苾以及焉耆王龙真﹑疏勒王臣伟与昭武九姓国的将官不住的压制。

可这抱怨是军心,是暗自憋在心底的不满,不是说压制就压制的了得。

众人忍耐不住,一同合计找上了裴旻,说了此事,

裴旻一脸无辜的笑道:“原来是这事,你们早说嘛,早说我就告诉你们了……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想知道?又怎么会告诉你知道?”

一众国王将官相对无语。

白莫苾硬着头皮道:“那还请国公赐教。”

裴旻挥了挥手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在等突骑施那边的消息呢。我就不信,他的老巢都保不住了,还有心思守着碎叶城?”

一众国王将官面面相觑。

焉耆王龙真颇有军略,惊呼道:“难道裴国公派兵效仿当年药师公奇袭定襄的事故?”

裴旻一脸的高深莫测,也不开口明说。

当年大唐军神李靖,趁着突厥内乱,奇兵轻取定襄城,奠定了突厥覆灭的基础。

难道今日又要旧事重演?

于阗王尉迟眺忍不住问道:“国公手上的兵士皆在此处,何来兵士奇袭突骑施的腹地?”

裴旻故弄玄虚的说道:“难不成我区区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只能调动本部兵马?偌大的西域,除了你们,就没有兵了?”

龙真惊呼道:“北庭盖嘉运节度使?”

西域当然不只是安西,还有北庭。

北庭就是为了防制突骑施汗国而设立的机构,统辖西突厥十姓部落诸羁縻府州,有两万兵士。

两万兵士,不多也不少。

但用在了刀刃上,别说是两万,就算是三千足以扭转乾坤。

裴旻再次若有所指的说着:“突骑施在西疆仗势横行,他的仇人可不只一个。陛下立志维护西域和平,以达到共同获利的效果,谁想要破坏,就是与我们为敌。突骑施既然犯我碎叶城,意图劫掠安西四镇,破坏和平,我大唐就不会与之在有任何往来,同时让另外一人取代他。”

诸国王将校闻言,莫不心下戚戚。

大唐对于西域的掌控力地越来越强,尤其是此次战事一起,凉州军的支援速度,不只是让敌人突骑施始料未及。

即便是他们这些“自己人”都有些想象不到。

尽管凉州兵神兵天降,救他们与水火之中,但易地而处的想一想。

如果此次犯事的是他们,大唐这般可怕的兵锋将会直指安西。

连突骑施这样的西方雄主,都难挡唐朝的兵锋。

就他们这些残兵败将?

尤其是于阗王尉迟眺,更是有些慌乱惊恐。

爱子惨死,他心中悲愤。

可他不敢再杜暹面前放肆,深仇大恨都憋在心头。

直到杜暹离去,尉迟眺才动了谋反之心,趁着突骑施入侵的契机,暗中派人指挥吐蕃内附。

尉迟眺万万想不到,走了一个杜暹,却来了一个更加可怕裴旻。

裴旻聚兵近乎十五万于碎叶川口,一点也不像是打仗,而是示威。

三言两语就将他的小心肝吓得砰砰直跳。

早知道杜暹的离去会引来裴旻这样的怪兽,说什么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反叛。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已经联系了吐蕃,要是反悔。

两边都容不得他。

心惊胆寒的回到了营寨,想了又想,尉迟眺脸都吓白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从吐蕃折回安西的刁梓,见尉迟眺这般模样,问道:“岳丈为何这般惊恐?近乎十五万兵马,一日所耗粮草银钱上万。只要安西、西州所蓄之粮草殆尽。他们便需要从凉州运粮来此,这两千里无人沙碛就是一道天堑。我就不信,到那个时候,唐军还能不退。”

尉迟眺平时见自己这个人女婿挺聪明的,可现在见他在裴旻面前班门弄斧,忍不住一通臭骂:“你个蠢货,真当人家裴旻有今日成就跟你一样的是母驴脑袋?他早已安排北庭盖嘉运奇袭突骑施王庭去了,听他的口气,不只是他,还有别的帮手。要是让他成功,整个突骑施都要受到灭顶之灾。苏禄巢穴覆灭,他守个碎叶城,那不就是刀板上的鱼肉。”

他数落一阵,还不解气,又度压着声音道:“你以为裴旻为什么守在这碎叶川口,他不是为了攻取碎叶城,而是为了不让突骑施回去支援王庭。”

刁梓脸色也是一阵惊恐,半响才道:“那可不妙,裴旻若是取胜,必将威震西域。威望怕是要超越杜暹那畜生。吐蕃连败他手,我担心吐蕃不是他对手。我们更加……”

尉迟眺压着声音道:“我怕的就是这个,裴旻这瘟神太可怕了。此战他要是获胜,我们将无葬身之地。”

刁梓眼珠子一转道:“那我们就让他失败,将裴旻的计策算计告诉苏禄可汗,只要裴旻打不赢突骑施,他就会为突骑施烦忧,无暇顾及我们。”

尉迟眺沉吟了片刻,决然说道:“已经决定反唐,就不在乎多这一次。你想法子派人混进城中,将裴旻的举动打算告诉苏禄,告诉他,我会一直给他传递消息,希望他能够打赢裴旻,战胜唐朝。”

刁梓毫不犹豫的领命去了。

他们反唐的决心已定,也不在乎泄露什么军情了。

目送自己女婿远去,尉迟眺狞笑道:“有我在,任你是不是唐朝的卫青霍去病,也要认命。杜暹狗贼,你杀我儿一人,我要让十万唐兵为我儿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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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苏禄慌了

一个月的风平浪静,碎叶城一如既往的太平。

可就是这种太平,让突骑施的可汗苏禄心中七上八下,有着说不出的不安。

太匪夷所思了。

唐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游骑的布控之下,四方支援而来的西域各国兵马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近乎十五万大军,偌大的营盘围着羯丹山、碎叶水,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西进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手握大军而不攻,苏禄实在想不透裴旻的主要用意。

若是赵括这样的统帅,苏禄还会认为他们纸上谈兵,徒有虚名。

可对方是裴旻,唐朝著名的常胜将军。

与历史上卫青、霍去病这样的人物齐名,打的吐蕃、突厥没有任何脾气的当世名将。

这样的人物,岂会干出空耗军粮的蠢事?

这越是平静,越给苏禄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让他心中无比的忐忑。

尽管表面上一直故作淡定,对部下说裴旻是不知兵事的蠢蛋,私底下却不住的通过各种手段调查详情,想要弄明白裴旻真正的用意。

这种不安,正是源于裴旻自身带有的可怕光环。

真正的高手,还未出手,仅凭名望,亦能吓退一票人。

裴旻目前刚好到了这个境界。

对手是裴旻,哪怕是他不经意的一个举动,都能让对面琢磨好一阵子,更何况是这样反常的行径。

正当苏禄用心琢磨的时候,刁梓亲自潜进了碎叶城,通过关系得到了通传。

苏禄一听是从裴旻军营来的,毫不犹豫的将之请到了内堂说话。

苏禄艺高人胆大,独自会面了刁梓。

刁梓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将昨日裴旻说的事情,向他们细说了。

苏禄霍然而起,脸色变得惨白,无半点血色,惊呼道:“此话当真?”

刁梓道:“是裴旻亲口说的,半点不假。”

苏禄心底有些慌乱,他们突骑施腹地并非没有战力,但是真正能战的将校都给带来了安西。

真要遇到奇袭,将会损失惨重。

很快苏禄眼中又闪过一丝犹疑,问道:“是他亲口说的?”

刁梓见苏禄有些怀疑,忙道:“是因为裴旻什么也不说,让兵士受冻,军中多有怨言。诸国国王将校忍不住追问原因,裴旻是不得已而说的。”

苏禄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道:“他还说了什么?”

刁梓想了一想道:“当时某不在场,具体怎么说的,在下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好像奇袭兵马不只是北庭的盖嘉运,还有别的援兵,好像还请了别的军队。说是要让别的部落取代你们。”

“别的军队?部落取代?”苏禄想了片刻,一股寒意直窜心底,忍不住叫道:“葛逻禄!”

葛逻禄也是突厥的一支强部,生存在西北草原。是铁勒人诸部之一,地处北庭西北,金山之西。

因为实力不强,位于东突厥、西突厥的中间,早年常随东西突厥之兴衰而叛附不常。

但是随着东突厥、西突厥的覆灭,葛逻禄于与维吾尔人、拔悉密人联系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颇为强大的力量,尊崇阿史那施为颉跌伊施可汗,自立门户。

葛逻禄对唐朝极为谦卑,一直想得到唐朝的支持,以东进大草原,夺取西突厥的领土,成为北方草原的霸主。

但是因为裴旻挑中了回纥,与回纥连兵,全歼了十万后突厥兵马,选中了回纥为北方草原的代言人。

葛逻禄对此颇为不满不服,跟回纥还打了一架。

但是得到大唐支持的回纥,实力今非昔比,不但打赢了葛逻禄,还在北地草原建立了回纥汗国,威势日渐提升,与唐朝目前处于蜜月期。

回纥每年除了日常的军马牛羊交易,还向唐朝无偿进贡马、牛、羊、驼、貂皮,数量之大,动辄千、万,甚至数万。

葛逻禄向东发展失败,开始将重心转移往西扩张,也吞了几个小部落。

葛逻禄尽管对回纥是羡慕嫉妒恨,甚至不甘心的与之打了一架。可抱大腿之心,依旧不变,与唐朝一直维护着友好的往来。

苏禄对于葛逻禄这支向自己领地发展有一定实力的部落,早已注意上心。

因对方还未动自己的奶酪,又因他与唐朝关系密切,也未有招惹,双方相安无事。

但很明显的从葛逻禄不断扩张的行径可以看出,他们的可汗阿史那施为绝非易于之辈,是一个有想法有野心的人物。

这唐朝要是支持葛逻禄取代他们的突骑施,葛逻禄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一但心动,就如昔年唐、回纥联军覆灭后突厥一样,他们突骑施可就玩蛋了。

仅有盖嘉运的两万兵,苏禄只是担忧,并不过于在乎。

可要是在加上葛逻禄,那他们腹地大后方甚至有灭亡的可能。

“该死的裴旻小儿,我只是取你一座碎叶城,你却要灭我全族!”

苏禄咆哮着,用着愤怒,压下心底的慌乱。

刁梓也有些同情苏禄,遇上裴旻这样可怕的敌手,是他的不幸,也是自己的不幸。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请可汗尽快决断。岳父会不断的派人联系可汗,将唐军的情况如实以告,暗中协助可汗破敌。”

苏禄看了刁梓一眼,再三谢过他的好意,命人掩护送他出城。

在刁梓离去后,苏禄不敢有半点的迟疑,叫来了亲卫,让他们立刻北上去北庭看一看北庭军的情况。

现在他已经来不及去证实葛逻禄兵马以及突骑施内部是否受袭,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不远处的北庭军。

苏禄身为突骑施的首领,本能的谨慎多心,没有完全相信刁梓的话,而是派人带着信鸽去北庭求证,同时也让麾下所有兵士做好奔袭动身的准备。

心急火燎的等了一日,苏禄收到了北庭方面传来的消息。

早在一个月前,北庭节度使盖嘉运已经率领他麾下的心腹大将高仙芝往突骑施的方向奔袭去了。

证实了刁梓所言无误,苏禄哪里还敢有半点的迟疑,发疯似地冲出了碎叶城的府衙,叫道:“快,全军北上,绕过羯丹山,支援王庭。”

在等候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退路。

裴旻就在碎叶川口等着,往西走是捷径不假,但会面对十五万大军,绕远路才是唯一之法。

第三十九章 四面合围

为了稳定军心,苏禄之前并没有将刁梓的情报透露给任何人。

绝大部分的突骑施将官依旧在做着美梦,幻想着唐军因兵粮不足的缘故而撤退。

然后他们坐拥西域商道的经济命脉,坐等着财富从天而降的美梦。

然而梦还未上头,就让晴天霹雳给一下劈醒了。

唐军大将盖嘉运率领北庭兵士与葛逻禄奇袭王庭……

整个碎叶城的突骑施兵士都哗然了,不管是兵士,还是各部落的族长勇士,都慌乱起来。

这碎叶城虽好,哪里比得上他们的王庭家园?

何况绝大多人都有家小父母……

想着妻女可能受辱,幼子可能沦为奴隶。

全军上下只有一个念头……救援王庭。

即便已经暗生异心的黄部,在这一刻也没有趁机摊牌,而是听命而行。

他们的部落离葛逻禄最近,最先受袭的,必定是他们。

苏禄的心腹常柏不甘心放弃这大好的一切,忍不住大叫:“可汗,这天杀的裴旻好是狡诈,就这样将碎叶城交给他,我实在不甘心。给我一队兵马,我将碎叶城都烧杀了,我们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苏禄看着自己不舍得劫掠,依旧保持原样的碎叶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颇为意动。

正犹疑间,一阵寒风吹过。

苏禄打了一个激灵,蓦然觉得心底拔凉拔凉的。

这跟自己的心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说道:“此法不妥。那个裴旻杀气极重,尤为在乎百姓。以他的性格,你杀他十万兵,他只会恨自己无能,不会怪你。但若你杀他一百一千百姓,他可能与你不死不休。不能到那一步,要是真激怒了他,带着十数万大军跟着我们一路杀到王庭,那可不妙。”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信心应对葛逻禄、盖嘉运外加裴旻这里的十五万大军的联军。

他自己尚未察觉,裴旻这一手釜底抽薪已经让他心底暗生恐惧了。

王庭一但给抄,整个突骑施万劫不复。

此时此刻裴旻在苏禄眼中就是一个毫不讲理野蛮人:自己不过是咬了西域的一口肉,裴旻却意图出动二十多万兵马将他给灭了。

这种人太不讲规矩道理了,简直比他们蛮夷还要蛮夷,甚至有了一种以后绝不招惹他的念头。

常柏“啊……”的大叫了一声,发泄着自己的不快,大步的离去了。

突骑施的离去,二十里外的唐军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在中军帅帐看书的裴旻放下了手中的兵书,略一惊讶,似乎比他预料的更早一些,一抖身后的长袍,大笑着走出了帅帐,根本不用什么升帐聚将,直接下达的战绩的命令:“传令崔希逸都督,让他命麾下一将领军三千接手碎叶城!”

“传令夏珊、折虎臣,让他立刻追击突骑施大军,切记不可追上,吃紧咬住便可。不要问我什么时候进攻,到了进攻的时候,他们自然清楚。”

“再令封常清随后紧随,支援夏珊、折虎臣。也告诉他,仗怎么打,不用我教!”

“传令给张孝嵩、安西的诸王诸将,让他们率领兵卒,与我一到,组成中军,追击突骑施的部队……”

……

一道道的命令麻溜的下达了,好似不经大脑思考一样。

但其实这一切的战局情况,早已在他脑海里演练千百次了。

的哒、的哒、的哒……

急促带着慌乱的奔逃声不断传来。

苏禄铁青着脸向前奔逃着……

当然在苏禄心中,他这不是逃,而是赶去支援王庭。

看着高耸的羯丹山,苏禄心底没有那么希望这大山能够给他让开一条路,一条直通王庭的路。

从碎叶川口西进,他们只需两日即可抵达王庭,但现在要绕过着羯丹山,就意味着他们要多走大一半的路。

天晓得五天后的王庭是否易主……

但是裴旻在碎叶川口守着,那天杀的王八蛋领着十五万大军将碎叶川口堵得严严实实。

真要硬来,就算拼光自己手上所有兵马,也未必冲的开那层层叠叠的防线。

唐军的弩阵,向来是他们的噩梦。

绕过羯丹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凭借超凡的骑术,苏禄在奔行中回身站立眺望:远处那无尽的尘土,无不表明唐军一直紧紧尾随着。

经过一夜的奔行,以他们突骑施的骑术功底,竟然没有将尾巴甩开,心底是又惊又怒。

“该死的家伙,真要赶尽杀绝?”

正怒骂间,异变突发。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矮丘处,黑黝黝的一支军队好像太阳初升一样,跃出了地平线。

密密麻麻的根本不知道有多少骑兵奔驰而来。

仅从奔行的烟尘可以看出,至少也有两万以上的骑兵队。

苏禄对于西域觊觎已久,对于唐军的兵马分布了解的非常透彻。

北庭节度使有兵两万,其中只有四千三百骑兵,根本不足以召集如此可怕的一支骑兵队。

在电光火石的那一瞬间,苏禄就明白了什么原因。

裴旻这名不虚传的天下名将,从一开始就没有安排葛逻禄去什么王庭,而是算定了他们会绕着羯丹山支援王庭。

特别安排了葛逻禄在这里堵截他们……

什么于阗王尉迟眺为子报仇,都是谎言,都是裴旻安排的计策,为得就是将他们诱出碎叶城。

等得就是他们绕走羯丹山这一刻,好伏击他们。

“迎敌!”

苏禄咆哮着大吼大叫,可就在他准备指挥作战的时候。

“杀啊~~~”

惊天动地的怒吼又在身侧响起!

羯丹山上也钻出无数顶铁盔的兵卒,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分成多个小队,快速从山中杀出,声势犹如排山倒海一般!

与此同时,身后的唐军居然在这一刻越逼越近,好似一群饿狼,怕给抢了口粮,竟然在短时间内极速逼近。

苏禄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东方,自不用说,东方铁定有唐军兵马。

只是东面一马平川,近处兵卒不好躲藏,只能躲得远了一些。

但是从远处的尘土,亦可看出那边一样有着大鼓的骑兵队,数量不下于万。

短短的时间里,他居然给四面包围了。

第四十章 北庭名将

葛逻禄的可汗阿史那施,从葛逻禄的角度来说,是个英雄。

阿史那施为人豪迈善战,彪悍勇壮,深得葛逻禄、维吾尔人、拔悉密人的敬重,是他们推举的可汗。

葛逻禄也没有辜负期望,一直率领着三族人四方扩张,将一个弱小的墙头草样的民族,打造成了西方一个不容忽视的战斗力。

阿史那施有的不只是有勇,还有一定的谋略,尤其是远见。

他前后分析了近百年来草原上那些盛名一时的强部,发现了一个可怕定律。

真正的草原强部,大多都是依附华夏王朝而崛起的。

即便当年的东突厥,东起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控弦之士多达百余万。华夏文人惊呼“戎狄炽强,古未有也”,早在最初,他们也认隋文帝杨坚为圣人可汗呢。

更别说后来的突利可汗,薛延陀,乃至于后突厥等,那个不是在华夏王朝的支持下,才走到巅峰的?

抱唐朝大腿,也是阿史那施为自己选择的捷径。

只可惜,他抱大腿的姿势有些不对,选错了大腿。

县官不如现管!

李隆基的大腿足够的粗,但西北方的战局战事却把握在裴旻手上。

裴旻选择了回纥成为了北地草原的代言人,回纥果然青云直上,在北地草原建立了偌大的汗国,逼得他只能往西发展。

只是西方强豪遍地,尤其是突骑施。

突骑施得拜占庭帝国相助,不论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不是葛逻禄能够抗衡的。

除非是借助唐朝的力量,重创突骑施,他们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裴旻的使者抵达葛逻禄要求他们出兵的时候,阿史那施没有半刻犹豫,反而觉得是天赐良机。

为了向大唐天朝展现自己的实力,阿史那施派出了自己所有能战的部队。

看着前面有些慌乱的突骑施先头部队。

阿史那施高举着自己手上的弯刀,高喝道:“草原狼的子孙们,跟着你们可汗的脚步,从这些废物的身体上践踏过去!”

伴随着豪迈的叫喝声,阿史那施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

鲜血飞溅中,阿史那施强行排开一条血路,手中的马刀左右挥砍,好似一头发狂的猛虎。

北庭节度使盖嘉运站在羯丹山,俯视着山下战场。

情况可谓一片大好,但又数不乐观。

在这种情况下,取胜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存在任何的怀疑。

但突骑施毕竟是游牧民族,军中以骑兵为主,不乏骁勇矫捷之士,想要全部留住,不太容易。

“无论如何都要在我中军赶到之前,咬住突骑施的大部队。咬不住,你这个节度使就别当了。”

想着裴旻带着几分野蛮,又决绝的命令,盖嘉运一边大发感慨,官大压死人,一边咬着牙,摇晃着手臂道:“传令下去,丢下弓弩,直接白刃战,给我贴住杀,谁敢后退,立斩不舍!”

“督战队上前线督战,兵士每进一步,督战队前移一步……”

盖嘉运没有显赫的身世,更加没有父母的帮助,爬上北庭节度使的高位,是有一定的机缘,更多的是靠自己不要命的拼杀换来的,耗费了十年之功。

就这样给裴旻罢免了,他可不甘心。

授命的北庭步卒持着长枪利矛,也不顾战马拥挤时候的踩踏,一往无前的冲杀了上去。

羯丹山东面!

一位模样异常俊美的男子,高坐在马背之上,他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眉毛、眼睛、鼻子、嘴,还有健康而富有光泽的肤色,柔和而又分明,长得非常有魅力。

他叫高仙芝!

高仙芝是高句丽人,但在他的心底,自己就是唐人。

他的父亲高舍鸡因功给授为游击将军,而他二十出头,已经给拜为将军,地位与自己的父亲一样。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高仙芝的志向根本不甘于小小的游击将军。

能够取代盖嘉运才是他的初步目标。

这么说固然是对上司盖嘉运的一种不尊重,但他对于自己的这个顶头上司确实没有多少尊敬之心。

一方面是他自己才气高傲,另一方面也是盖嘉运自己的问题。

盖嘉运不是不能干,相反他骁勇善战,凭借自己的本事,从最底下的兵士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子。

不过就如暴发户一样,有些贫穷习惯的人突然暴富,会迷失本心,他所干的事情,欺压起百姓起来比富豪更加出格过分。

盖嘉运自从获得高位以后,渐渐失去了原来的本心。

虽未到判若两人的地步,但已经让身为下属的高仙芝看不起了。

高仙芝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此次包围战,葛逻禄骑兵负责包围圈正面、东面的敌人,盖嘉运率领的北庭步卒负责西面靠羯丹山压制,而他意外给授予特别任务。

突骑施的铁枪大马闻名西域,真想将他们全歼并不容易。

尤其是东面,最容易给破开口子。

高仙芝的任务就是率领北庭的四千骑兵,给与破围而出的突骑施兵迎头痛击。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负责迎击给困入死地,却又得到一线生机的兵士。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种兵士往往战斗力最为可怖,没有任何蛊惑人心的话语比人类的求生欲望更加令人无畏。

然而就是这艰巨的任务,裴旻却特别亲点他高仙芝来执行,显然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认可。

高仙芝不清楚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唐名将,为何愿意将如此重任托付,这般信任自己。

有本事的人,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突如其来的机会。

高仙芝显然就是这类人。

他在高地上纵观全局。

困兽之兵,果然凶悍。

战斗几乎是在包围圈的每一个地方同时展开,无数的敌人抱着决死之心向四面突围。

士兵们在山脚下遭遇,拼杀得异常惨烈。

地面上倾注了无数的血肉,使得山脚下红黄相间,堆积的尸体几乎都能把地面的沟壑填平。

高仙芝发现葛逻禄的骑兵确实厉害。

他听说葛逻禄的部队在最早的时候是游弋草原的雇佣兵,谁给钱就为谁而战。

而今看来,此言不虚,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之下,居然在第一时间与突骑施名动天下的铁枪大马打个平手,令得局面陷入了胶着状态,实在难得。

正沉吟间,高仙芝忽然发现葛逻禄右侧翼有些松动,眉宇闪现一丝兴奋,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第四十一章 十面埋伏大阵

裴旻与安西诸王诸将的中军抵达战场的时候,战事正好到了白热化。

裴旻选择了一个能够一览战场的高坡,看着战局。

正前方与右侧翼都打的难舍难分。

突骑施的铁枪大马名动大西北,但是葛逻禄兵士大多是雇佣兵出身,族中兵士个个身经百战,狠斗起来比之突骑施的兵卒,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左翼地北庭步卒完全占据上风,胶着在一起打白刃战。

骑兵失去了速度,反而不及步卒灵动。兼之突骑施的兵卒都想着往前右突围,哪里会往羯丹山方向进攻。

盖嘉运受到的压力最小,成效自然奇佳。

夏珊、折虎臣、封常清率领的后军也是这个道理。

突骑施只是留下了一部分殿后军,但区区殿后军哪里挡得住夏珊、折虎臣、封常清的脚步。

折虎臣就如一柄正面敲击的大锤,破阵勇猛无前,而夏珊则是致命的匕首,斜刺里追魂夺命。

两人一个正面突击,一个侧面迂回,配合无间。

封常清则指挥着兵士,趁势杀乱敌众。

真正精彩的还属东边高仙芝。

苏禄可汗领着他的本部亲卫强行撕开了一条道路,高仙芝在第一时间迎击了上去。

两队骑兵,猛烈的撞击在了一处。

跟随中军一起行动的张孝嵩,看着战局也将目光注视在了高仙芝的身上,赞叹道:“此人想必就是高仙芝了吧!”

他当年出使西域,也听过高仙芝的名号,故而一言猜中。

“不错,确实如传言的一样,是个人物。”

裴旻眯眼看着战局,心底也忍不住暗赞,高仙芝这位唐朝名震西域的宿将果然了不得。

对于战局的把握很有一套。

高仙芝不是在确定苏禄破围的时候发动攻势的,而是在苏禄即将破围的那一瞬间,给予了迎头一击。

也就是说在苏禄还未突破防线的时候,已经先一步看出了防线的不足,在第一时间给予了支持。

张孝嵩道:“高仙芝固然取得先手,但兵力有限,抵挡不住。国公快派兵支援吧!”

裴旻顿了顿道:“以高仙芝的本事,还能撑一会儿,不急!”

他说着又道:“他们表现的如此出众,我们也不能落了后手!”

“传令旗下令……”

裴旻将自己中军兵马,以令旗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调度出去。

此时战场上已经是尸横累累,放眼望去,战场上残肢碎肉,人马尸体层层叠叠,断裂的旌旗和长矛散落其间,箭头和断兵四处都是。

张孝嵩也算是经历战事的人物,也为眼前的惨烈的战况惊得目瞪口呆。

相比当初他在西域率各部落的兵马万余长驱直入,攻克数百城的小打小闹。

这聚集了近乎数十万大军的战场,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定了定神,张孝嵩突然面色大变道:“十面埋伏大阵!”

裴旻笑道:“张都督看来也懂此道,不错,正是当年淮阴侯的十面埋伏大阵。”

卫公李靖在军略上是的全才,不但正气兼顾,还精于行军布阵之道。

他创的陌刀阵、六花阵影响深远,他遗留的兵书《霸国箴》就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军阵。

裴旻研究多年,对于其中诸多阵法,均有了解涉猎。

十面埋伏大阵是韩信垓下大破项羽的阵势,构造复杂,非一般人根本无法掌控全局。

裴旻也不敢说完全研究透彻,但对付突骑施,足矣。

“原来国公让他们咬住突骑施是为了给中军争取布阵时间?”

张孝嵩这时也明白了裴旻的意思。

裴旻大笑道:“我又不傻?手中有近乎二十万大军,不以多欺少,还跟他公平对决?”

十面埋伏大阵的核心立意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这也是为什么这套阵法,不盛传的原因。

因为十面埋伏大阵过于繁杂,而且这人多欺负人少,也没有必要用如此麻烦的阵法。

韩信当年之所以会布下这种人多欺负人少的大阵,便是因为他的对手的项羽,天下无双的楚霸王项羽。

现在裴旻在这里布下十面埋伏大阵,显然是不打算放过这群入侵的突骑施兵卒。

张孝嵩看着四面八方散出去的军阵,带着几分忧心的道:“某听说十面埋伏大阵有一定的纰漏,而且尤为繁杂,古往今来没有几人能够掌控这么复杂而又彼此配合默契的阵势。”

裴旻摆手决然道:“这世间本就没有万全的阵法,我也不敢自比淮阴侯那般有着惊世骇俗的调兵水平,不过……我不能跟韩信相提并论,苏禄更没资格比项羽。”

在与张孝嵩对话的时候,裴旻已经下达了全军总攻的命令。

裴旻带来的十五万大军,北庭的两万兵士,外加葛逻禄的三万余兵卒……

共计二十万大军,在十面埋伏大阵的调度下展开了层层叠叠的攻势。

这以多攻少,兵力是敌人的两倍以上,又还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本就无败的可能。

十面埋伏大阵一展开,登时将突骑施的兵马如瓮中捉鳖一样,将之裹在其中。

便在裴旻调度着前线兵马,孙周突然来到了近处,说道:“公子,我与展如联系上了,很是奇怪。展如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展开行动,还没有将突骑施王庭的假情报泄露,苏禄已经得到消息了,做了支援王庭的打算准备。”

裴旻略一愣神,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苏禄那么配合他的计策。

为此他还特地让孙周联系了展如,是不是他那边有了变故,做了什么利于局面的事情。

如今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裴旻看了一直跟随他左右的安西诸国国王大将一眼。

这一个个的国王大将,此时此刻便如乡巴佬一样,看着面前可怕而庞大的战场,宛如梦中。

裴旻并未多说什么,依旧耐心的指挥着十面埋伏大阵,此时此刻没有什么闭围歼苏禄大军更有意义价值的事情。

战争并没有立刻结束,而是打了两天一夜。

苏禄不住的想要突围,一次又一次的让各路军马围堵的死死的。

就如裴旻说的那样,苏禄不是项羽。

项羽能够破十面埋伏大阵而出,却做不到。

在即将摘采胜果的时候,裴旻下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他让封常清退了下来,将安西诸部调上了战场。

第四十二章 看一场好戏

十面埋伏大阵,一环接连一环,层层叠叠,环环相扣。

利用人数优势,组成了巨大的包围圈,将敌人困入其中。

此时的突骑施部队便在这大阵的中心,给二十万兵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一点一点的给消耗殆尽。

西域险恶,以至于民风彪悍,受命出击的安西诸国国王大将,固然不及唐军那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拼杀起来也异常的骁勇,不住的往前突杀。

裴旻在高处,双目眨也不眨的看着西域诸军的一举一动,将他们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

待看到某一军的表现,眉头挑了一挑,叫来了孙周,在他耳边,一阵耳语。

看着反抗力越来越弱的突骑施,下达了最后的攻击命令。

震天的锣鼓声轰然响起……

飘扬的大纛之下,苏禄将自己袋囊中仅剩余的马奶酒倒入喉咙,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带着茫然的望着四方。

他引以为豪的十万大军,早已在这两天一日见,给分割成了无数小块,一点一点的消灭。

此时此刻在他身旁的仅有不到三千的本部军马。

想着自己也是一代英豪,西北雄主而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免悲由心生。

带着迷茫的目光,看着大局已定的战场,完全不知如何往那边突围。

裴旻的用意很是明显,他本可以一日定胜负,但他就是不急着强攻,而是以消耗为主。

摆明了是将他们突骑施视为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反正早杀晚杀也是一样。不如用包围圈来消磨他们的意志,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

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成果。

苏禄不但知道这点,更加知道裴旻这种做法从侧面来说是给了他们喘气的机会。

只要能够破围,就有重整旗鼓,东山再来的机会。

可是任由他往哪个方向突围,都会遇到重重阻击,都会遇上数以倍计的敌人。

哪怕是想逃往羯丹山,也是如此。

十面埋伏大阵就是将人多欺负人少的优势,无限扩大。

经过两天一夜反复尝试,苏禄除了身旁的兵卒一点点的减少,士气一点点的下降,没有任何成果。

“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将碎叶城付之一炬,鱼死网破!”

苏禄恨恨地低声咆哮。

抱怨换不来机会,反而迎来了唐军总攻的战鼓声。

“我们突骑施是草原天神的后裔,个个都是英雄,没有卑躬屈膝的羔羊。便是陷入死地,也要杀个够本……”

周边兵卒配合着自己的可汗,高声呼啸。

但是没有一刻钟,呼啸变成了阵阵惨叫。

不可一世的苏禄最后赖以依靠的三千精锐,为仆固怀恩的重甲骑兵一突,从头到尾给冲成两断。

苏禄也在乱军中给擒拿住了。

裴旻原地安营,就在这尸横遍野的羯丹山下,安下了营寨。

在中军帅帐,裴旻首先接见了葛逻禄的可汗阿史那施。

这位葛逻禄的可汗,大冷的天,只披着一件熊皮外衣。

黑色的熊皮上到处可见猩红的血迹。

“辛苦阿史那族长了,要是没你们,哪有这般畅快淋漓的大胜!”

裴旻大步走上去迎接,对着阿史那施作揖问好。

阿史那施恭恭敬敬的在三步外站定,认认真真的行礼道:“能为天朝效力,是我葛逻禄一族的荣幸。却不知国公还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要是没有,我们自带的粮食不多,打算折回部落去。”

裴旻一脸讶异道:“这战场还未打扫,有多少缴获的物资并未算清。可汗这就离去,也未免太着急了。至于食物军粮,这个可汗大可放心,你们远来是客,哪有让你们饿肚子的道理。”

阿史那施依旧毕恭毕敬的道:“我葛逻禄上下都将自己能为天朝而战而视为莫大的荣耀,有此荣耀一切足以,无需任何嘉奖。

“那好吧,我就不留你了!”裴旻也很是爽快,说道:“希望我们日后还有机会并肩而战。”

阿史那施重重的用拳头捶着胸道:“只要国公一声号令,葛逻禄上下兵马,任凭调遣。”

亲自护送将阿史那施离去,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迎了上来。

封常清开口就道:“这个阿史那施很不简单,没有为眼前的利益所蒙蔽,看清了自己最需要的,还故作大方,以换取裴帅的友好。有远见,还精于人情世故。”

裴旻扫了三将一眼道:“你们都看出来了?”

张孝嵩道:“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他是要趁突骑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去收编攻打突骑施的部落,侵占突骑施的地盘。相比这一些战利品,地盘人口才是他最需要的。”

崔希逸带着几分忧心的道:“而今突骑施受到重创,葛逻禄崛起,已成必然。我在担心,会不会养虎为患。”

裴旻道:“我们打了突骑施这大老虎,突骑施内部必然动荡,到时必然会有一个全新且不受控制的老虎。与其这样,不如安排一个目前能够听命的老虎。何况突骑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今日一战,受到重创,依旧有自保余地。不会那么容易让葛逻禄做大的。”

“而且……”裴旻带着些许深意的笑道:“养一只老虎是养虎为患,但是养个两只,三只,那就不是了……”

回鹘、葛逻禄矛盾极深,有他们相互牵制,能够为大唐换来更多的利益。

“走吧,带你们看一场好戏!”

裴旻突然露着古怪的微笑,带着几分玩味的走向了中军大帐。

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皆是一头雾水。

应裴旻的邀请,几乎所有一定级别的将校以及安西诸国国王大将都在帅帐中聚集。

他们一个个都兴致高涨,在此之前,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真的能够将突骑施入侵的这十一万大军尽数留下,而且还是这般痛快的大胜。

裴旻还没有入帐,他们彼此相互聚在一起交谈,气氛热烈。

裴旻大步走进了帐内,瞬间喧闹之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走进来的裴旻身上……

目光中包含着各种情绪:崇拜,尊敬,信仰,佩服,惊惧,胆寒……

此时此刻,没有一人在置疑他的决定。

都知道面前这位不世出的大唐名将……名不虚传!

第四十三章 打草惊蛇

一步步走到位子上,裴旻气场十足。

帐中的盖嘉运、高仙芝、还有白莫苾、龙真﹑臣伟这类的安西王均是俯首相迎。

在帐内主位站定,他挥了挥手道:“气氛不要这么僵硬,我们可是打了胜战,打了大胜仗,应该高兴开心才对。伤亡数据还未出来。但只凭肉眼就能看出,我们的折损比例,远逊对方。毋庸置疑,这确实是一场痛快的大胜……”

北庭节度使盖嘉运立刻道:“全靠国公谋划有方,若无国公出谋定计,层层布控,哪有今日大胜……”

他的确说得是大实话,但在这个时候说出来,难免有溜须拍马的嫌疑。

盖嘉运开了口,其他人也多是你一言,我一言的奉承起来。

什么宛若诸葛再世,有韩信之风,孙、吴之器……

总之都在拣好听的说。

裴旻听了也颇为受用,漫不经心的道:“其实我的战术计略能够得胜,有一个人出力很大。要不是他,我的布局,做不到这么完美的展开。”

众人听了不知所以。

只有于阗王尉迟眺心中不住的打鼓,无法确定裴旻说的到底是不是他。

但是他能确信自己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尉迟眺以为将消息透露给苏禄是帮了他,却不想着了裴旻的道,泄露了虚假的情报,直接造成了突骑施几近全军覆没的可怕下场。

自裴旻的计划泄露开始,尉迟眺那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

总怀疑裴旻是不是知道了缘由,才将计就计利用他来传递虚假消息,以施行他的算计。

这一连几日,尉迟眺都是担惊受怕的,晚上根本无法安睡。

“带上来!”

裴旻突然一声厉喝。

十名兵士抬着一个人走进了帐内,他给五花大绑,捆得就跟粽子一样,动弹不得,嘴巴也给用抹布给封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瞪着两大眼睛,以嫉妒怨恨的目光看着裴旻。

裴旻全不理会,说了一声:“将他丢下!”

兵士极为听话,当真就直接丢在了地上。

苏禄摔了一个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

裴旻微笑着来到尉迟眺的身旁,一手指着地上的苏禄,笑道:“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

与此同时,周边登时响起一阵惊呼。

裴旻干净利落的一个转身,身形后撤,避开了要命的一击。

尉迟眺满面戾气,左手握着一把流光四射的宝刀,见一击不中,想要往帐外冲去。

“伯父,你这是干什么?”

哥舒翰目前的地位并不高,位于末席。

最先反应过来,堵着大帐,怒视着尉迟眺,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依照身份而言,尉迟眺是哥舒翰的伯父,不过是哥舒翰的母亲于阗长公主与尉迟眺同父异母,两人关系一般,并没有很深的交情。

但终究是伯侄关系,哥舒翰并没有直接拔刀,而是厉声呵斥。

裴旻是他的伯乐也是偶像,要是换个人,胆敢如此,早就一刀砍下去了。

跟哥舒翰反应一样快的是仆固怀恩,他可没有哥舒翰那样私人感情,直接一刀就对着尉迟眺背心砍了过去。

尉迟眺见状,只能选择转身迎敌,手中的宝刀与仆固怀恩的弯刀撞击在了一起。

随着“锃”地一声大响,仆固怀恩面色大变的向后退了两步,再看手中的弯刀,却只剩下了半截!

就在这电光火石异变中,帐中文武皆表现出了极快的反应力。

盖嘉运、高仙芝、白莫苾、龙真﹑臣伟等西域的国王将官第一时间闪到了裴旻的身前,以保护他周全。

而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折虎臣、赵颐贞等人很安逸的退开了。

折虎臣、赵颐贞他们所在的位子,不足以封堵尉迟眺,都护着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人。

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

“这个……你们让开一下!”

裴旻看着聚在自己面前的十几号人,略带着几分尴尬的说着。

本来是一出好戏,但好像给演砸了。

“围观群众”入戏太深,居然将他护得严严实实,连出手的机会都不给他。

尉迟眺此时已经豁出去了,叫道:“只恨今天没能杀了你给我儿报仇!”

裴旻笑着,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说道:“好,都闪开!你要杀我,我给你这个机会,便过来试试!”

他人已经到了近处。

尉迟眺见裴旻送上门,想也不想,手中的利刃化为了一道白光,如盘蛇一样向裴旻合身扑来。

盖嘉运、高仙芝、白莫苾这些人都忍不住为裴旻担心,尽管有传说裴旻武艺奇高,但是仅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个文质彬彬,有礼有节的人,身怀超凡武技。

至于陇右、凉州军的将校自然是看戏。

裴旻连动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冷笑着盯向他。

手腕微微一抖,秦皇剑一半脱鞘而出,无巧不巧的出现在了尉迟眺的手腕处。

尉迟眺已知自己今日有死无生,这一击运足全身气力,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脸。

然后……

一身凄惨的尖叫,尉迟眺抱着自己断掉的手腕,在地上不住的打滚。

盖嘉运、高仙芝、白莫苾等人面面相觑。

尉迟眺虽是国王,却以悍勇著称,这就倒下了?

似乎裴旻还没有出手,他只是将剑放在那里,然后尉迟眺自己撞了上去……

“来人,将尉迟眺压下去,医治看押!龟兹王、焉耆王﹑疏勒王,你们各自派兵,包围于阗营地,让人收缴了他们的兵器,禁止出入,将官一级的一律看押。”

白莫苾、龙真﹑臣伟本就因为这莫名的变故,有些胆寒,生怕给殃及池鱼,而今见裴旻如此托付重任,心底也是大安,各自吩咐下去了。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裴旻也说了尉迟眺泄露消息给突骑施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裴旻忍不住的咧嘴一笑道:“我的全盘计策,最难的就是要让苏禄可汗相信我确实是调兵去袭击他们王庭,尉迟眺的存在正好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现在是说的一切尽在掌握中,但其实当初为了让苏禄相信,他想了好多法子。

却不想尉迟眺居然给了一个神助攻,帮着他过了这个最难的环节!

第四十四章 陷入死地的疯狂

其实尉迟眺的反心并未隐藏的天衣无缝,还是有一些痕迹的。

只是裴旻初来西域,对于各国的情况不甚了解。

即便这几年他对西域的情况很是关注,知道的也就是一些大概,真正的机密细节,他是难以凭借只言片语了解的。

裴旻也不是神仙,能够看穿尉迟眺心底想什么,知道他怀有异心。

他的破敌计划在前往碎叶城的时候就想好了。

只是差一点火候,也就是如他所说让苏禄相信王庭遇袭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为了做到做好这一步,裴旻花费了很多脑细胞,之所以告诉西域诸王将官,并非觉得西域诸王将官中有内应,而是他们要安抚军心,在关键的时候难免要泄露一些给兵士,造成一个确有这么一件事情的样子。

这样苏禄在碎叶城受到了影响,再将从唐军这里探得的消息联系起来,让他确信葛逻禄、盖嘉运合兵一处,直取突骑施王庭。

结果阴差阳错,尉迟眺这个反骨仔将这个假消息告诉了苏禄,令得计划加速进行。

顺利的甚至超越了裴旻的计划,令裴旻惊喜之余,也觉得很是意外。

通过孙周的联系,裴旻也得知了在碎叶城准备实行计划的展如也是一脸懵懂闷逼。

他这边计划还未实施,苏禄已经开始行动了。

裴旻这才惊觉过来,有人泄露了他的军事机密,而且就是安西诸王诸国将官,就是那些首次听到消息的诸国政要。

因为知道消息的只有两种人,一类是当天听他说的那些人,一类就是他通知的葛逻禄、盖嘉运。

要是葛逻禄、盖嘉运有问题,苏禄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至于陇右、凉州诸将,裴旻对于自己的眼光还是极为自信的,不信自己带出来提拔出来的将士会毫无征兆的背叛自己。

经过挑选,裴旻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尉迟眺的身上。

但他没有真凭实据,安西的情况复杂。经过这一战,他对安西诸王大将有威无恩,真要不讲情面不论依据的斩杀尉迟眺,只怕会走高仙芝的老路。

怛罗斯之败,东西方两大帝国的碰撞,以唐帝国失败告终,原因有很多,其中葛逻禄的背叛一直以为是主要原因。

但在裴旻看来,高仙芝自身性格上的缺陷,才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高仙芝身为大将,做到了大将的极致,但终究缺少一些文臣的柔和。

令得自己有威无恩,西域诸国因威生惧,兼之高仙芝确实干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一下子葬送了西域的局面。

裴旻向来很讲道理,也就设了一个局,将自己全无防备的背后让给了尉迟眺。

然后做出一副已经知道一切的模样……

果然,尉迟眺自己受不住,意图劫持他,暴露了一切。

哥舒翰这时站出来道:“裴帅,让属下去问问情况。属下与于阗关系匪浅,有很多认识的人,应该能够探出些东西。”

裴旻略微一怔,应道:“好!你去吧!”

哥舒翰点头去了。

发生了这件事情,裴旻理所当然的结束了此次的军事会议。

其实这军事会议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将尉迟眺抓出来,真要让他说什么,也只能是胡扯一通。

诸多将官先后离去,唯有孙周留了下来。

裴旻与他交往多年,知道他最大的长处短处。

自己这个情报官最值得赞赏的地方就是多想,能够从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小事,分析出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同时他最大的毛病也是爱多想,一有想不透的地方就如强迫症一样,连吃饭喝水都忍不住思考此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要是不给他解惑,未来的一段时间他几乎都睡不好觉了。

于是,先一步裴旻说道:“可是觉得讶异,我为何能够从诸多人选中谁是内奸?”

孙周恭敬作揖道:“请裴帅赐教。”

裴旻想了想,答非所问的道:“这个还不好解释,就举个例子……你应该懂得弈棋之术吧?”

孙周点头:“略懂一二。”

裴旻伸出了自己的手道:“这打仗就如弈棋,兵士就如棋子,而我就是下棋之人。棋子如何下,如何走,皆在我掌控之中。众多棋子里有一个出了问题,身为棋手,岂有不知的道理?”

“我刻意选择了在即将取胜的时候,将西域诸军都调上前线,就是想试一试,他们之间谁对我大唐阳奉阴违。”

“这些愿意派兵而来的国王将校皆是我朝属国,而我身为此刻西域的王中王,掌控着他们的生杀大权,焉有不讨好我的道理?我若是给他们艰巨无法完成的任务,他们或许会不热意干。但是我送给他们功绩,让他们捡现成的便宜,他们又不是真的蠢笨如猪,不明白尽力表现自己才是最佳抉择。”

“可偏偏于阗王尉迟眺面对到手的功绩都不愿尽全力,只是装装样子,摆摆场子,以为能够敷衍过去。要是这都发不现,我哪里有脸当这个三军统帅?”

嘲讽到这,裴旻正容道:“此事并不能证明他尉迟眺就是内奸,但百分百的可以确定他有问题。”

“这有问题,就得治!”

裴旻云淡风轻的说着。

孙周听得似懂非懂的,心底却是舒服了。

孙周刚走不久,哥舒翰心急火燎的来到了帐外,说有急事求见。

冲进了帐内,哥舒翰开口便道:“不好了,伯父……不,于阗王尉迟眺反心已久,他们已经串通吐蕃,谋取大小勃律。”

裴旻脸色微变,他早已想到会跟吐蕃有一战,却不想来的这般快。

吐蕃狼子野心,果然不甘心死守青海湖基业,想要打出来发展。

“走,去见尉迟眺。”

裴旻说着,直往关押尉迟眺的帐内走去。

裴旻最厌恶尉迟眺这类反骨仔,即便他是于阗王一样没有特殊待遇,给丢在了一个简陋的帐篷里重兵看护。

见到裴旻的到来,尉迟眺咧着嘴,近乎疯狂的大笑起来,道:“果然靠不住,这才多久就招供呢!晚了,哈哈,一切都晚了。早在多日前我已有预感,早让心腹将于阗一国送给了吐蕃,现在不只是大小勃律,连于阗都是吐蕃的,他们已经打出了高原。不管你们谁赢谁输,所有阵亡的人都是我们父子殉葬品!”

第四十五章 给忽悠的小丑

裴旻冷冷的看着有些疯狂的尉迟眺,听他说完每一句话,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哥舒翰一脸的沉重,“想不到尉迟眺这般疯狂,居然暗通吐蕃,还将于阗基业都给送出去。”

“他是知道他必死无疑了,所以什么也不顾。但是他想死,没那么容易。我会让他知道,得罪一个御史台走出来的人,是何等可怖!”

裴旻说话的声音都是有些僵硬的。

来到这个世界至今,裴旻只有在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含冤战死的时候,才有过今日的表情。

哥舒翰远在西域,不知道长安当时的风风雨雨,也不清楚御史台酷刑的可怕,倒不觉得什么,没有特别在意。

但是当前的情况是十万火急。

吐蕃向来是军事强国,当年败于裴旻,损失惨重,经过这些年的静养,元气早已恢复。

作为历史上唯一一个与大唐长时间叫板的国家,一个曾经从大唐手中强行夺取安西四镇的国家,哥舒翰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裴旻却很淡然的道:“此事不急,就当做没有听到,将消息封锁,不可走漏风声。”

“可!”哥舒翰大急,此时的他,固然展现出了名将的天赋,但是离历史上那个智勇兼备让吐蕃不敢过临洮的带刀名将,还逊色一二,缺少一些磨砺。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不说话了,眼中也透着一丝佩服。

尉迟眺敢将实情告诉他们,必然是因为即便救援也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他们刚经历大战,军中将士莫不疲累,轻伤者不计可数。

若强行支援于阗、安西,等于是率着一群几乎失去战斗力的病患去前线。

只要吐蕃的统帅懂得用兵,知晓兵事,以以逸待劳的劲旅迎头痛击。

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即便是孙武附身,韩信在世也难以扭转乾坤。

越在这个恶劣的时候,越要保证大军的战斗力。

只要战斗力在,就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念及于此,哥舒翰忍不住在心里道:“裴帅明明还要小自己几岁,却能将事情想得如此周到,实是我等楷模!”

裴旻一路快步走向军帐,在第一时间里让孙周通知展如,让他立刻知会西州颜杲卿,注意高昌安危。

他这一路都在设想,若是他是吐蕃大将统帅,假若他得到这种天赐良机,面对这种情况,他会怎么打。

很快,他就得到了一套最具有攻击性的战术打法。

他不会急着去攻取兵力空虚的安西四镇,而是直取兵力稀薄的高昌城。

因为唐军因战术需要,在碎叶川口待了一个月。

一个月,十五万大军,耗费粮草,不可计数。

这安西一地,本就缺粮。

攻下高昌城等于截断了唐军的粮道。

只要耗尽唐军的粮食,十五万大军将如土狗一样。

不管是李靖、苏定方、薛仁贵还是裴行俭,他们遗留下来的作战心得都有很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不可轻敌,任何时候都不能将你的敌人想得比你自己愚蠢,哪怕对方真的愚笨,也要认真对待。

高昌安全,重中之重。

但他现在不能支援高昌,兵士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住。

强迫兵士干他们力所能及之外的事情,也是一种愚蠢的行径。

此时此刻,就算明知道安西危局,裴旻也只能选择旁观。

两害相较取其轻!

在原地休整了一天,裴旻不疾不徐的处理着军中琐事,全然不为尉迟眺泄露的消息所动。

带兵卒恢复了些许体力,轻伤兵士都得到了包扎,裴旻这才分兵两部,一部留下来照顾重伤患者,继续清理未整理好的战场,一部开始向安西四镇进兵。

裴旻的行军速度并不快,依旧以休整恢复为主。

但是就在裴旻打算决定下一步动向的时候,他却收到了小勃律的求援消息。

小勃律是克什米尔东部拉达克地区印度河流域上游地区的古国,扼印度次大陆、中亚细亚和青藏高原西部和西北部地区之间的交通要道。

该地联结吐蕃﹑天竺和唐西域地区。

故而吐蕃要想请入西域,小勃律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早在开元初年,小勃律王没谨忙因为受到吐蕃的压迫,亲自入长安表示臣服。由于小勃律是吐蕃进攻唐之安西四镇的要道,必救之地。

疏勒副使张思礼率西域联军四千救援,击退了吐蕃的来袭。

此后,小勃律也就一直成为大唐的附属国。

裴旻亲自接见了来使,带着几分愕然的道:“你确信吐蕃要进攻小勃律?”

小勃律的使者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叫苏失利,身份还是小勃律的王子。

苏失利哀求道:“伟大的大唐元帅,千真万确。吐蕃军浩浩荡荡的向小勃律进兵,他们人数太多,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裴旻第一眼看的不是苏失利,而是张孝嵩。

张孝嵩昔年在安西的时候,与小勃律有过接触。

张孝嵩点了点头,确信了来使的身份。

裴旻略一沉吟道:“呵呵,这回让人给耍了,有趣,有意思,哈哈……”

一连串古怪的话语从裴旻口中说出来。

张孝嵩、苏失利都是一脸茫然。

裴旻笑道:“王子放心,你大胆的回去,我像你保证。如果你说的一切属实,小勃律是不会受到攻击的。你们只要在城中守着即可,不出十日,吐蕃兵必退。”

说着也不给苏失利解释理解的机会,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张孝嵩已经知道尉迟眺疯狂的举动,也是有些傻眼道:“不应该啊,吐蕃有于阗支援,攻取小勃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会比我们还慢,就算他们没有裴帅想象中的那般大胆,直接去取高昌,至少现在也应该拿下小勃律,占据于阗了吧!”

裴旻嘴巴越翘越高,说道:“尉迟眺就是个小丑傻子,吐蕃人再玩疑兵计,他们根本就没有正面与我对抗的打算准备。如果我没有估算错,吐蕃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利用尉迟眺吸引我们的注意,将目光放在了我们最薄弱的地方。”

张孝嵩用兵狠辣,瞬间反应过来,失声道:“沙州、瓜州!”

“不错!避实就虚,避开大军集结的西域,攻打防备薄弱的瓜州……我将凉陇之兵调来西域,河西自然空虚,这一手,玩的妙!”

裴旻似乎不甚担心瓜州的情况,反而笑道:“你说尉迟眺知道这真相,会不会气死过去?”

第四十六章 一无名小卒(二合一)

于阗王宫。

于阗国作为汉朝事情的三十六国之一,是少见的以种植为主的国家。

也是西域诸国最早获得中原养蚕技术的国家,手中纺织特别有名,当然最出名的还是玉石。

于阗玉即便是远在关中长安,也是一种罕见的奢侈品。

于阗国的国王大印就是用最上等的于阗玉雕砌成的。

裴旻拿在手中丢着把玩着,这枚大印细腻、滋润、微透明,犹如羊脂一般,手感极好。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于阗玉就是后来的新疆和田玉,他手中的这枚国王大印十有八九就是后世最为出名的和田羊脂白玉。

看着手中大印的大小,想着后世要是有这么一块极品羊脂白玉,那可就大发了。

甚至动了将这王印私藏了,拿回去给小七、小八玩耍的念头。

小七爱漂亮,就喜欢这种好看的石头,小八好弹弓,可以用它来打鸟……

有些日子没见,裴旻父爱有些泛滥,想儿子女儿了。

“呜呜呜!”

王小白拖着遍体鳞伤的尉迟眺进了大殿。

看着一身伤痕的尉迟眺,裴旻也不禁有些心疼他。

当初裴旻是以为因尉迟眺的私心,累得安西局面大变,故而气恼之下,对之下了重手。

谁想峰回路转,吐蕃居然没敢进兵,而是领着大军在小勃律门口转了一圈,然后就回去了。

就与裴旻当初判断一般无二。

这也并不难猜。

兵贵神速的道理,谁都晓得。

早年吐蕃军事青黄不接,军事相对疲软,但现在随着新赞普地位的稳固,达扎路恭这样的后起之秀撑住了场面,实力比之昔年拥有河西九曲地的时候更强。

这样的吐蕃对上一个兵不满四千的小勃律,还有于阗内应的支持。

真要打,小勃律连求救的机会也没有。

不会出现求援这种情况。

裴旻亲自上前,拉下了尉迟眺头上的黑罩。

瞬间得到光明的尉迟眺,微眯这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适应了强光后,入眼便见裴旻的笑脸,双眼一瞬间露出了惊恐之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移了移,再也没有那日见面后的嚣张疯狂。

他出身于阗皇族,固然比不上大国皇室那般,潇洒快意,却也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裴旻却将他丢给了一个恶魔,受到了各种酷刑,令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惊恐间,尉迟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左右一看,这里不正是他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

怎么?

尉迟眺惊愕的看着四周。

裴旻想看的就是尉迟眺这样的表情,心底大感快意,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个蠢猪似地的家伙,一开始就让人当做猴子般戏耍。大国间的博弈,你这种小人物,还想左右局势,简直痴人说梦。”

尉迟眺此时此刻也想明白了缘由,气得双眼翻白,险些就气背过去了。

裴旻嘲讽了一句,随即念了一大串的名字:“尉迟连、尉迟鑫、尉迟……刁梓……”

共计六十一个名字,这些名字都是从尉迟眺嘴里挖出来的。

随着每念一个名字,尉迟眺眼中的惊惧之色,更深一重。

“你们图谋造反,意图引贼入室,将安西拖入战火,罪无可赦。所有知情人参与者,一律处决,交由陛下复查。”

尉迟眺面色灰败,他嘴里说不出一句话,但眼中却透着一丝乞求之色。

裴旻这一杀,几乎将他这一系的于阗尉迟一脉杀绝了。

为了一个儿子,他,葬送了大半个家族。

裴旻根本就不给尉迟眺开口的机会,对于这样反叛者,必需要杀鸡儆猴。

大步走出王宫,裴旻开始安排于阗国的国事,将尉迟眺的罪行公之于众,又让张孝嵩、崔希逸暂时处理于阗国的军政务。

裴旻这一抓,将于阗国的政要皇室几乎都抓空了。

好在张孝嵩、崔希逸都是文士出生,处理政务来也是得心应手。

有废就要有立。

新任于阗王的人选也必须由裴旻来裁定的。

看着手中的一个个剩余的人选,裴旻大感头疼。

裴旻所作的一切皆以唐朝利益为第一要务:所以首先这个于阗王的人选就不能过于强势。

若如曹操、汉武帝这样的人物,反而会误事。

但也不能过于软弱,毕竟于阗的地理位置特殊。

恰好在小勃律的西面,若说小勃律是吐蕃西进的必经之路,于阗就是抵御吐蕃的第一道防线。

正是因为于阗如此重要,裴旻才会忍不住对尉迟眺施以酷刑。

如果选择的于阗王过于软弱无能,又守护不好这第一道防线。

不指望于阗能刚得过吐蕃,至少要能够为安西军争取到反击的时间。

这就有一些两难了。

本来于阗王室,让他这一次收拾个底朝天。

所剩的可以继任皇位的人不多,还要限制条条款款,更加难选。

裴旻从几个烂枣里挑来挑去都没有挑到称心如意的,突然想到了哥舒翰的母亲就是于阗国的长公主,还是尉迟眺同父异母的哥哥。

让人将哥舒翰找了来。

对于尉迟眺以及尉迟家的下场,哥舒翰并没有说些什么。

尉迟眺的疯狂与孤注一掷是他亲眼看见的,那是罪有应得。

哥舒翰听了裴旻的意思,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道:“裴帅,属下这里真有一个人选,我的小叔,是外祖父的遗腹子。年岁比我还小,一直跟着我娘住在龟兹,叫尉迟胜。我们差不多一起长大,他特别向往长安,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看一看,见一见长安。”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只是我娘担心他性子野,一去不回了,一直不让他去。依照身份而言,他也是有资格继承于阗国王位的。”

裴旻忙让哥舒翰将人请到了于阗。

只是过了一日。

哥舒翰风尘仆仆的赶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颇有英气的青年,行礼之后,说道:“裴帅,这位就是我给你说的尉迟胜。”

尉迟胜昂首阔步的走了上来,用着标准的华夏礼节,行礼问好。

裴旻将目光落在尉迟胜身上,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浮夸之气,眼睛一亮,笑道:“就你了!从今日起,你就是于阗国未来的王,于阗的未来就靠你了。”

尉迟胜呆了呆,脸上到没有露出多少欣喜,而是为难道:“比起当任于阗王,我更加向往中原。要是能与翰侄儿一般,入长安长长见识,当个一官半职,远胜在于阗为王。”

就如后世人崇洋媚外一般,在这个时代大唐就是人人向往的地方。

拥有“崇唐媚唐”心思的异族人,那是数不胜数。

裴旻笑道:“这点只要你接下于阗王位,一切皆如你所愿。依照规定,新晋王爵须得朝廷认可,颁发任命方才有效。现今于阗一切平稳,你大可入朝觐见,接受陛下的册封。”

尉迟胜登时意动,迫不及待的道:“那这王位我接下了。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去长安?”

裴旻不由哑然失笑,心中也颇为自豪。

这就是这个时期唐朝可怖的影响力。

他却不知道,历史上的尉迟胜,表现的更加过分。

安史之乱,尉迟胜亲自率兵赴中原之难,出力不少,然后就终老长安,不愿意回到西域了。

“至少也要等于阗安定下来吧,你这于阗王还未继任,就急着去长安觐见面圣,也太不合格了。”

裴旻对于尉迟胜越发满意,有这么一个向往唐朝的人物坐镇于阗,于阗肯定不会如在尉迟眺手中那般动荡。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于阗王的人选就定下了。

也只有唐朝,能够如此轻易的册封废逐他国君王。

固然大唐的巅峰时期,总是昙花一现,但比国际影响力,在封建各朝中,唐朝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裴旻这时也尝试了当一回王中王的感觉。

裴旻这西域的王中王,参加了尉迟胜继任于阗王的仪式。

龟兹王白莫苾、焉耆王龙真﹑疏勒王臣伟也见证了尉迟胜的登基。

西域大大小小的国王加起来十数个,谁登基本算不上大事。

但尉迟眺的反叛,牵连甚广。

裴旻一口气将于阗五十一名皇族判了死刑,十名高官一并获罪,用铁血手腕向四方宣告:西域乱不乱,大唐说的算。

谁敢捣乱西域的次序,尉迟眺一族就是最好的例证。

前来参加登基大典的,莫不对尉迟眺鄙夷谩骂,以表自己对大唐的忠心。

接连几日,裴旻都在于阗帮着稳定于阗的局面,似乎对于吐蕃的情况不闻不问了。

终于性子最急的折虎臣拉着夏珊、赵颐贞忍不住找上了裴旻。

“裴帅,您是不是真有另外的布置?河西走廊是根本,根本不可断,不可失啊。”

折虎臣一脸的忧心忡忡,其实就是西域这战他没打够,没打过瘾,想要掺合河西的战局。

裴旻摇头道:“你们真将我当做神仙了?这有情况,我或许能揣摩大概。事先一点动向也没有,吐蕃突然背盟翻脸,我怎么可能有后手准备?”

顿了顿,他又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后手,我早在很多年前,就在那边定了一颗钉子,吐蕃想要达成所愿,首先要能顺利的通过那根钉子才行!”

**********

黎明时分,郁郁葱葱的山林树冠上压着沉甸甸的积雪,给人格外阴森幽暗之感。

达扎路恭领着军队踏着雪花而行。

这条小路穿梭于密林恶水之间,道路狭窄,只容一个人通过。

这路并不是人走出来的,而是野兽往来的兽径。

达扎路恭捞了一把雪,往嘴里塞了进去,嘎吱嘎吱的咬着,低声问着身旁的一个猎户装扮的汉子道:“还有多少路。”

猎户左右看了看道:“一天,再走一天,就能到子亭守捉了。”

达扎路恭道:“辛苦了,牛家弟兄,这次袭击成功与否就全赖你这路了。只要大胜,等到得胜回青海湖,少不了你的功劳!”

猎户跪伏在地,道:“小的父亲就是在多年前让唐狗在莫离驿杀的,能够帮助元帅,是小的的福气。”

达扎路恭扶起猎户道:“我们是都有这共同的敌人,我们是为了恢复元气才不得不跟他们和平共处。如今是我们报仇的时候了,等会跟着我,我带你多杀几条唐狗。”

达扎路恭目光灼灼,看望前方。

吐蕃赞普早已觉得没有跟唐军同谋的必要了。

吐蕃已经恢复了之前惨败的元气,再同盟下去,便如资敌一般,得不偿失。

于阗王尉迟眺的背叛,正好给了一个机会契机。

吐蕃赞普的意思是借用这个契机打出西域,改变发展思路,不在强求河西、陇右之地,转为西域发展。

达扎路恭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裴旻极难对付,有张良之谋,韩信之略。

达扎路恭并不觉得此时的吐蕃能够打赢裴旻,更加不觉得现在的吐蕃,能够跟唐朝比拼实力。

裴旻的十五万大军就集结西域,正面跟他硬拼,难免玉石俱焚。

唐朝受得起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大败,可他们吐蕃,已经受不住再一次的失败了。

达扎路恭觉得就算不与唐朝结盟,另之获利,却也不能在他们巅峰的时候与之为敌。

刁梓的到来,在达扎路恭眼中也是一个契机。

让唐军以为吐蕃要兵出小勃律,好吸引裴旻的主力大军,从而奇袭沙州、瓜州。

达扎路恭的目的并非是要攻取沙州、瓜州,而是劫掠。

裴旻这些年给吐蕃造成了一种大唐不可战胜的感觉,弄得军中上下对于那个多次击败他们的敌人裴旻,尤为惊恐。

达扎路恭就是要让吐蕃人知道,唐军不是不可战胜的,他要用胜利,来粉碎唐军所向无敌的神话。

就如汉朝昔年的龙城之战。

龙城之战其实胜果并不丰富,卫青只是斩首七百余人,但这却意味着汉朝第一次对匈奴吹响了胜利的号角,拉开了反击匈奴的篇章。

达扎路恭此时此刻也是打算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吹响吐蕃反抗唐朝,反抗强权的号角。

猎户领着路道:“小人原来也是兵,只是吃了败战,与大军走散了,也不愿意回去,才逃到这里打猎的,要是早几年能有您这样的将军,小的绝不会当逃兵。”

达扎路恭豪气干云的道:“那你现在不是逃兵了,是我达扎路恭麾下的兵。我们先一起打赢我们当前的对手,到了时机,在去打裴旻,给你复仇。”

猎户精神大振,道:“那我们的对手是谁?”

“王忠嗣,一无名小卒!”

第四十七章 王忠嗣的弱点(二合一)

王忠嗣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化作一道道劲风,往四方飞舞,薛家戟法,刚柔并济,攻如雷霆,守如山岳,一招一式,尤为精妙。

将方天画戟驻在地上,长吐了口气,一甩脸上溢出的汗水,长笑道:“痛快,这在床上躺了十余日,身子都觉得要锈了。”

身旁的一员三五大粗的少年郎道:“那是国公下手太重了,都说国公待大哥如弟,可哪有兄长这般……”

王忠嗣瞬间怒道:“住口,你在这说这话,休要怪我不讲兄弟情面,将你逐出军中,恩断义绝。”

少年郎吓了一跳,忙道:“大哥勿怪,小弟只是心疼哥哥而已,别无他想。”

王忠嗣也知自己这位兄弟,心直口快,不予计较,而是道:“我是军人,军人犯了军规,受刑是理所当然。旻哥最擅治军,正是因为赏罚不避亲疏,才有陇右军、凉州军的今日。我一时好战,惹的旻哥动怒,实在有愧他的教导信任。”

原来在裴旻支援安西,行至沙州的时候。

王忠嗣特地离开了子亭守捉,来到了沙州,单独找上了他。

“旻哥,此次支援安西,弟愿意为旻哥打头阵。”

王忠嗣一直守在子亭守捉,早已闲得无聊。

这战事一起,那一身勇猛求战的血液燃烧起来。

现在的王忠嗣是一个极端,他很像薛仁贵,身怀盖世武勇,又身负非凡的军略,但是他远比薛仁贵好战。

最贴切的说法就如《三国演义》里一个理智版的张飞。

张飞勇猛无措,万夫莫敌,他自身不是无谋,而是脾气暴,时常让脾气覆盖了理智,各种受虐。

到了后来,年纪大了,吸取了教训。义释颜严,打五子良将张郃就跟打儿子一样,吊起来随便抽,展现了一个另样的张飞。

而年轻时的王忠嗣即有盖世的武勇,也是好战成性,但性子却又极为沉稳,不动如山,是一个复杂的组合。

在得知安西事变,裴旻兵援安西的时候,王忠嗣在第一时间请战。

好战之心,换来的却是一顿臭骂。

大发雷霆,甚至还让人打了他十五军棍。

王忠嗣还是第一见自己的旻哥对自己动这般雷霆之怒。

“忠嗣,我将你接入府中,我母亲视你如亲子,我待你如胞弟,传授武艺,教导兵法。现今又拔你为将,统领子亭兵士。对你可有半点亏待?算是仁至义尽了罢?”

王忠嗣大汗淋漓,直接跪了下来道:“旻哥如兄如父,若无旻哥,哪有忠嗣今日。更别说为家父洗刷冤屈,恩深无言以表。”

“可看你今日表现,着实令我失望。此次入安西,我抽河西所有军马进兵。唯独留有子亭守捉、宁寇军,你以为为何?”

“这个,宁寇军接管伊州防务,子亭守捉抵,抵御南边吐蕃。”

“还算你明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吐蕃,国之劲敌,我朝与之在利益上完全冲突,两国之间,难以共存。谁也不知他会何时翻脸,此次我去安西,河西境内毕竟空虚。我不往子亭守捉调兵,是因信你定能护住我朝防线。你却轻离防区,擅离职守?”

“弟没能领会兄长一片苦心,现在知道错了。”

“玉不琢不成器,我知你性子好战,但更了解你沉稳可靠。我不压制你的好战之心,是不想掩盖你的特点,但你自己需要在勇猛与沉稳之间做抉择。该展现你沉稳的时候,莫要彰显勇猛。该勇猛的时候,切勿沉稳已对。”

“弟明白了,甘愿领军棍受罚。”

王忠嗣受了十五军棍的擅离职守之罚,回到了子亭守捉。

至于那位三五大粗的少年郎叫王难得,很难得的一个名字。

父亲是王方庆,是昔年唐中宗李显第四子唐少帝李重茂麾下的太子宾客。

李重茂死的莫名其妙,王方庆也受到了牵连,给贬罚到了边陲戍边。

裴旻将王忠嗣交给封常清历练,王忠嗣在莫离驿颇为自在,时不时的越境欺负欺负吐蕃牛羊小股部队,制造一些边境的摩擦。

跟着父亲来到边陲的王难得正好在王忠嗣的麾下。

王忠嗣年纪轻轻,已经擅于发觉人才,提拔了他当做自己的副官。

但是王难得却不太看得起王忠嗣,他年岁比王忠嗣大,而且健于武,工骑射,尤其是使着一手月牙戟,武艺较之乃父更胜一筹。

对于凭借关系上位的王忠嗣,很是瞧不起。

王忠嗣也不生气,凭借着手中的方天戟,力压王难得,令之心服口服,甚至不计较年岁,拜之为大哥。

王忠嗣离开了莫离驿,成亲生子,担任子亭守捉之后,往莫离驿寄了一封叙旧发的书信。

王难得直接弃官,来莫离驿投效了。

不只是他,当初王忠嗣带领的百人,有八十个一并申请调来子亭守捉。

剩下的二十余众,大多也有调转之心,只是各有原因,这才没有一并归来。

人格魅力,一览无余。

王难得道:“也不知安西的情况怎么样了,这还未见过真正的大场面,好像亲自见见。”

王忠嗣毫不迟疑的道:“你放心啦,旻哥不可能败的。”

王难得摇头道:“你对国公,还真有信心。”

王忠嗣笑道:“那是自然,我的一身本事,都是旻哥传授的,他的本事,没人比我清楚。”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一骑飞马而来。

正是烽燧的烽子昌宇。

“守拙,有情况!”昌宇直接来到王忠嗣的面前,压着心中的气喘,迫不及待的道:“烽眼传来消息,当金山道出现了大鼓的敌人,人数不明,至少两三万。”

“果然来了!”王忠嗣一脸沉重,心底对裴旻更是信服,同时他的双眼已经开始闪着亮光,原本因聊天冷下来的身子,再度火热。

王难得也是一脸兴奋,擦拳磨掌的道:“太好了,终于可以真刀实枪的大干一场。我的月牙戟,都要生锈了。”

王忠嗣身上的血是热的,但是他的大脑却还是冷的一般,道:“既是烽首传来的消息,那就是说,吐蕃军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

昌宇道:“是的,确实如此。他们现在位于三号烽燧附近,离我们这里还有一点距离呢。”

王忠嗣一手托着下颚,低头陷入了沉思,觉得有些古怪。

烽首并非是朝廷设立的机构,而是王忠嗣特别设立的。

王忠嗣尤为好战,并不甘于防守,骨子里流的就是好战的血液。

朝廷设立烽燧制度是为了示警,提醒边关将士诱敌入侵。

王忠嗣觉得这样太过被动,敌人出了当金山口他们在示警,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王忠嗣从烽燧中挑选精明干练的,深入敌后作战。

潜入当金山,寻找敌踪。

一方面可以事先发现敌踪,不至于过于被动,另一方面也是王忠嗣的主要目的,看看是不是有机可乘,能不能找到一些破绽,让他模拟一下进攻的手段。

裴旻不只是一次跟王忠嗣分析唐朝与吐蕃的局势。

王忠嗣很如此,唐蕃之间的友好关系不能长久。

只要战事一起,王忠嗣就能够转攻为守,反攻过去。

模拟进攻,可以让他过过进攻的瘾,也是为将来的施展做准备,一举两得。

故而吐蕃军还未进入唐军烽燧的监控之内,王忠嗣已经得到了消息,吐蕃军来袭了。

**********

另一方面,达扎路恭一箭设下了天上的斑头雁,手下将猎物取了回来。

达扎路恭抽出箭矢,擦拭干净,斑头雁的尸体丢在了一旁。

这斑头雁是青海这边的特产,在青海湖经常看到斑头雁的身影,它们或是嬉戏,或是猎食,数量众多。

这种斑头雁习性很特别,性喜集群,特别机警,尤为怕人。见人进入即高声鸣叫,鸣声高而洪亮,并立即飞到离入侵者较远的地方。

斑头雁也有迁徙的特点,它们通常于九月初就开始南迁避冬,从西北高原繁殖地经唐古拉山口迁往南部越冬地。

但是也有个别意外的,它们脱离了群体,孤零零的遗留在了寒冷的地域。

这只斑头雁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深知斑头雁的习性,达扎路恭在它出声以前,已经将之一箭毙命。

他们经过一夜的赶路,已经翻过了当金山口,藏在了子亭守捉的附近。

达扎路恭并不急着进兵,而是亲自领着猎户牛雄、猛将坎皮恩借助山林的掩护靠近子亭守拙,观察敌情。

子亭守拙位于唐蕃边境的要地,营盘分成了三大部分,左营右营与后营。

左营、右营各有一千五百兵士,后营则有一千兵士。

静静的看着子亭守拙的大致布局,达扎路恭不发一语,阴沉着脸,从怀中去过一份皮革,用扫黑的木炭,将营盘的布局画下来,转身向上中走去。

回到藏身之处,达扎路恭长吐了口气,将皮革取出摊放在一棵枯死倒地的树上,道:“果然,无名小卒并不意味着是无能之辈,自从这个布局,就能看出这个王忠嗣的不凡之处。”

牛雄是个猎户,大眼瞪小眼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坎皮恩固然无谋,却也身经百战,懂得很多东西,说道:“即便是奇袭,我们也不好进攻啊!这三个营盘,相互为犄角,能够彼此支援,就算我们有一万五千人马,短时间也拿不下。我们只带了八天的粮食,要是不能一举攻下这子亭守捉的粮库,一切就玩蛋了。”

达扎路恭手指重重的点在地图上,说道:“我就知道,裴旻教出来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大英雄的儿子,就算是无名,也不会是狗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达扎路恭对于这一仗是做足了准备,不只是裴旻,连王忠嗣的底,都摸得一清二楚。

甚至包括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以及王忠嗣在莫离驿历练时候的表现。

毫无疑问,王忠嗣神勇过人,大有大将风采。

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表现的机会,籍籍无名而已。

“不过是四千兵马,王忠嗣却将之分为三部。左营挂着的黑红色的王字旌旗,想必是由他亲自率领。而右营挂着的是青色的王字旌旗,应该就是王难得。而后营就是他们的粮库,你看,这三个营连起来像不像一道口子?大有请君入瓮的意思……”

最后,达扎路恭给了一个评价:“年轻气盛,嚣张的很呐!”

“不过!”他话音一转,道:“有嚣张的本钱。”

他看着地图,啧啧称道:“这王忠嗣兵精粮足,果然是个硬茬子。好在我有了后手,不然我们可就要成为此子成名的垫脚石了。”

想不出进攻法子的坎皮恩,闻言大松了口气道:“原来元帅已经有办法了,吓得末将,还以为要原路返回了呢?”

达扎路恭自信满满的笑道:“这你大可放心,此番绝不白来这一趟,受着罪过。”

此次翻山越岭的偷袭,他们可是吃尽了苦头,一路上,被大雪覆盖的沟壑深涧看上去平地一样,陡峭的石壁冰冷湿滑。

这因摔死的兵士就高达六百余人,更加别说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冻死生病的。

为了巩固军心,达扎路恭在这一刻也不吝啬将自己的战术计策公之于众,道:“此战,我准备两套方案,一套不说了,显然王忠嗣不是愚笨之辈,并不适用。就说这第二套……王忠嗣此人年纪轻轻,已经身负秦叔宝、罗士信的武勇,而且有着武夫脾性,特别好战。甚至可说是好战成性。裴旻此次兵援安西。这个王忠嗣依仗自己是裴旻的假弟,亲往沙州请战意图跟着一并西进。为此裴旻还动了真怒,将他重打了十五军棍。”

“我估摸着,裴旻是要杀杀他这个弟弟的性子,磨磨他的菱角。却不知年少气盛,不吃点亏,怎么明白这个道理?”

“他既然好战,那就给他机会,诱惑他出战。”

“就那他好战的性子,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坎皮恩也“嘿嘿”的笑了出来道:“裴旻想要磨练自己的弟弟,那我们就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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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盛唐第一……王忠嗣

达扎路恭整个人缩在一个三人怀抱的树墩下假寐,静候着战机的到来。

固然他们粮草即将告馨,他也不打算冒然进兵。

对于王忠嗣这个无名小卒,他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不将王忠嗣诱出营地,他绝不进攻。

树叶的沙沙声越来越响,风刮得越来越大,达扎路恭的心碰、碰、碰……好象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似的。

诱饵已经设下,足足一千五百先锋营。

这个诱饵对于好战成性的王忠嗣来说,足够吸引人。

只是一直到现在,王忠嗣还没有上钩。

难免让达扎路恭心中忐忑,难得的太阳已经升上了当空,要是在西下而去,这一次的奇袭,怕是要半途而废了。

眼瞧着日光往西边倾斜,东北方向尘土徐徐升起。

达扎路恭难掩心中激动:王忠嗣终于上钩了。

这厮固然精于兵事,身怀用兵之法,但骨子里终究是一个好战的武夫。

这天下猫儿,哪有不吃腥的道理。

达扎路恭抽出腰间的弯刀,重重的插进了树干,借助宝刀的韧性,爬上了树梢,躲在树叶丛中,极目眺望。

敌人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清晰,对方人影绰绰,细细数来,有五百兵士。

看他们士卒行军时步调一致,尘土条条升起,清而不乱,显然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

能带出这样的兵士,王忠嗣果然不凡。

在心底达扎路恭又高看了王忠嗣一眼。

突然远处一人,吸引了达扎路恭的注意力。

他冲在最前头,骑着一匹猩红的战马,身上却穿着一身白色的亮银甲,尤其是他背后飞扬的白色长袍,让达扎路恭觉得特别刺眼。

正是子亭守捉王忠嗣。

一般而言,战场上极少有人穿白袍骑红马的,太过显眼,死得快。

但是换句话说,有胆子穿白袍骑红马的大将,通常对自己的勇武有着足够的自信。

在达扎路恭的印象中,就听他父亲说过一人。

大唐的白袍战将……薛仁贵!

大非川之战,大唐是败了。

但是薛仁贵任是凭借孤军,凭借自身的盖世武勇,逼得他们吐蕃议和。

说道当年薛仁贵的英姿,达扎路恭甚至能够察觉自己父亲的语气有着那么一点点的颤抖。

哪怕时隔数十年,一样如此。

但就算是薛仁贵,也是白马白袍,没有猖狂到两者皆有。

对于那一身白袍战甲,达扎路恭莫名觉得特别刺眼,心底忍不住想到:“待我将你擒住,第一件事就是扒了你这身白袍。”

静静的目送王忠嗣离去,达扎路恭为了安全起见,又等候了半个时辰,终于按耐不住激动之心,将兵马聚集起来,先与副将坎皮恩颁布了作战命令。

“这一战的关键就是抢占对方的粮草大营,我自率五千兵士,去攻占这粮草大营。坎皮恩,我给你一万兵,你从正面进攻子亭守捉,给我吸引唐军左营右营的注意,务必要阻挡住他们对粮草大营的支援,坚持到我军打破粮草大营,在双方并力,一起踹了子亭守捉。”

依照坎皮恩的打法,直接一口气将粮草大营霸占了,然后在反过来吃了左营右营。

他们是奇袭之兵,又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何须如此麻烦?

但是达扎路恭借用吐谷浑反叛的契机,已经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地位,不敢多言,一口应诺。

达扎路恭不但严谨的下达这命令,还慎重的做起了战前动员。

“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一件事情,我们的粮食没了。此来我只给你们发放十日口粮,今天是第九日。胃口大的,怕是已经吃光,胃口小的,最多不过维持一两日,根本不足以维持生计。”

“但我们要告诉你们的不是坏消息,就在我们的不远处,唐军的粮草库等着我们,他们只有三千人防守,而我们一万五千,数量是他们的五倍。”

“想想唐军的可恨,想想多年前他们在我们的河西九曲造成的杀戮,想想这些年他们如何欺负边境牧民的。这累累血仇,如今我们今天有机会杀他们的人,抢他们的粮,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士兵们一阵骚动,要不是他们久经训练,只怕已经高呼出声将唐军都惊动了。

“出发!”

午时已过,这大冬天极为难得的日光照得子亭守捉三个军营暖洋洋的,唐军的营盘似乎有些松懈。

营地中有诸多人挑着水桶,端着堆积如山的的盆盆罐罐,往水源处清洗,显然是因为吃了午餐,防务有些懈怠。

“杀啊!”

全部一万多战士忽然齐声暴喝。

最先进攻的理所当然的是坎皮恩,这位吐蕃猛将,双手甩动着流星锤,宛如一匹脱缰的奔马,直接冲向了子亭守捉的左营。

营门口有拒马阻拦者,坎皮恩手中的流星锤猛的一甩,拒马的尖角居然直接爆开,让他一锤子打平了。

一个箭步,坎皮恩踩在断了的拒马尖上,大鸟一般越过营门。

唐军营前岗哨也就二十几来人,听到那天崩地裂也似的呐喊,他们当场惊得呆立原地。

但他们训练有素,经过短暂的混乱,在几乎忽略不计的瞬间,做出了相对的反应。

警钟在第一时间敲响,附近的兵士已经持拿各自的兵器杀出来迎敌。

达扎路恭几乎在同一时间对着唐军粮草大营展开了攻击。

他的运气不错,粮草大营也是辎重存放之处。

后勤兵士将左右营吃剩下的食物,还有洗漱的碗盘都往大营这边运来,营门全无防备。

达扎路恭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毫不犹豫的趁势杀入。

达扎路恭指挥着三个纵队,九百长矛手冲在最前端,就象发狂的蛮牛,平端着矛枪大步向前突刺。

显然后营的唐军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遭受袭击,一个个后勤兵士连武器都没有,一哄而散,分别高呼着跑向个个营盘找兵器了。

达扎路恭不理会这些兵卒,自往最中心的粮仓冲去。

唯有事先占据粮仓,他们才能继续往沙州突进。

“只取粮草,降者不杀!”

达扎路恭高声喊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冲到了粮仓。

似乎顺利的有些过头。

达扎路恭心底突现警惕,鼻中忽然问道了焦油的味道,眼中露出了一丝惊惧。

长长的号角声随即响起,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浓烟随风涌现,周边所有的粮仓全部燃起。

烈焰已冲霄而起!

**********

看着望着大火,王忠嗣不禁有一种诡计得逞的快感。

他不得不承认,对手很有本事,直击他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一千五百前部军,诱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达扎路恭险些就要得逞了。

王忠嗣当真动了出击将吐蕃军吃掉的心思,但在他考虑出击的前夕,发现了一个反常的情况。

斑头雁少了很多!

斑头雁是这附近最常见的鸟类,在春夏之际,草地上山林中有着数之不尽的斑头雁。

斑头雁的叫声高昂,极为动听,与子亭守捉的兵士比邻而居。

只可惜这位邻居认生,不愿意与他们接触。

但是一到冬季,斑头雁会大胆的飞来人多的军营觅食。

因为大多的斑头雁已经南迁避冬,少量落单掉队的鸟儿无以为继,只能飞到军营寻找食物。

王忠嗣的坐骑胭脂是罕见的良驹,吃的都是上等的精粮。

经常有鸟类到胭脂的马槽附近求食。

胭脂大气,不在乎一两颗米谷玉米,以至于各种鸟类时常光顾,以斑头雁居多。

王忠嗣每每给胭脂喂食的时候,都会惊走一众鸟群。

尤其是斑头雁会发出高昂的声音。

可最近几日斑头雁没有了,来觅食的鸟儿也少了很多。

王忠嗣顿觉反常,联想到吐蕃军这个时候出兵,还有那诱饵。

联合上下种种,王忠嗣做了两手准备。

要是有的来袭,他们的目标必然是粮库。

就算王忠嗣不知道吐蕃兵是用什么手段从天而降的,能够肯定一点,粮食一定不多。

没有人能够做到携带大量军事物资还能隐蔽行踪。

故而王忠嗣暗中转移了粮草,布置下了陷阱埋伏,请君入瓮。

若真有诈,则敌人中计,要是多心,也不顺损失什么。

他一样可以去将那一千五百的吐蕃前部军吃了。

结果显然!

一拉缰绳,王忠嗣手中的方天画戟遥遥一指。

五百精骑轰然而动。

他们奔袭如飞,顷刻间已经杀到了子亭守捉。

见左右营的兵士苦苦支撑,王忠嗣眼中闪着一丝温怒厉色,大吼一声,直接冲进了人群。

他就像一道闪电,勇猛地楔入敌群之中,催动着手中的方天画戟,硬生生的切开了一条血路。

王忠嗣身后的五百骑兵也是奔走如雷,配合着主将的神勇,将一条血路撕裂成一道口子。

坎皮恩挥舞着流星锤,一锤将一名唐军的脑袋都打的四分五裂,吐了一口溅在嘴里的脑浆,忍不住叫骂了一声:“该死!”

坎皮恩跟唐军打过,但是从未跟这样可怖的唐军交过战。

他们不知后退和畏惧为何物,即便自己完全占据人数优势,也不能一口气将敌人击穿,反而攻势给抵挡住了。

只是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流星锤下已有六十余兵士丧命。

讲道理面对自己这样的煞星,对方理应躲得远远的才对。

可是他们却前仆后继的涌上来,逼得自己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在这般下去,怕是硬生生的给累垮了。

后营的大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元帅是成功,还是失败,也不清楚。

后退了一步,坎皮恩大口的喘着粗气,正想要休息会儿,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

往后眺望,却见不知何时,一队彪悍的骑兵已经杀到了近处。

在军队最后方的兵士对敌人的突然出现,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禁一片哗然。

“快!后队立即变成前队迎敌,立即列疏散队形,以长矛手组织防线,将骑兵的速度给我限制住。”

骠骑虽然不多,但是坎皮恩却知道,子亭守捉这里,最适合骑兵冲刺,要是放纵这五百骑兵,自己手中的万人甚至有可能直接让他们冲垮。

正组织好防线,却见对方居然向后退却了。

坎皮恩松了口气,可这气还在嗓子里,却发现对方并不是撤退,而是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调整阵容,重新组织力量,再度给了他们更加凶狠的一击。

“见鬼!”

坎皮恩大叫一声,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战法,是骑兵里最难掌控的连环突击!

五百唐骑军从左翼杀入,从右翼杀出,绕一圈将速度提起来,从右翼杀入,左翼杀出……

不断的循环,永远维持骑军的最强力量……速度!

只是来回五个突击,他们的大后方给冲杀的七零八落,给分割包围成了一块一块,完全不成建制。

对方的统帅看上去还不满二十,居然将这种可怕的战法有用的如此如火纯情,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了嘛?

让他这样反复突击下去,自己这一万兵士都会让他冲垮。

坎皮恩大汗淋漓,左右一望,见右手不远的地方有一匹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战马,挤杀了过去,兵锋所到之处,温热粘稠的红色液体四处飞溅,流星锤之下,亦无一合之敌。

将战马抢夺在手,坎皮恩高喝道:“来一部分人,随我杀上去。”

王忠嗣催动着坐下战马,口中咆哮连连,不过几个突击,他的白袍已经给染成了猩红色,方天画戟左右挥舞,若砍瓜切菜一般,将周边的吐蕃兵士接连斩杀。

周边的吐蕃军为王忠嗣的勇悍惊呆了,看他策马向自己冲来,随着一阵慌乱的惊呼,居然向两边闪开,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来。

正在这时,突然狂风骤起,一股希奇古怪的劲风奔向王忠嗣侧脑而来!

王忠嗣方天画戟放手一挥。

“当~”

流星锤居然给稳稳当当的接住了。

坎皮恩见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居然给接下了,一言不发,又是一锤甩了过去。

明明是他先攻击,可是方天画戟的锋刃却在眼前闪现:它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异声……

狂澜巨浪似的杀气迅速凝聚……

一击!

只是一击!

偌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天下无双的薛家神戟,在王忠嗣手上重现!

第四十九章 仁义用兵 狮王邀约(二合一)

一戟斩杀坎皮恩,王忠嗣没有半点的迟疑,不贪恋首级,再次破围而出。

迂回着绕了一个小圈,又一次发动了又狠又强的一击。

王忠嗣领着五百骑兵就这样的连环突击了十二次,直至战马疲累,难以支撑新的冲刺方才停歇下来。

但十二次的突击,每一次皆有奇效。

王忠嗣挥舞着方天画戟,凭借超凡的神勇,强行撕开一条条血路。而他身后的骑兵,顺着血路将敌阵撕裂。

十二次突击,十二道口子。

王忠嗣仅凭五百骑兵,便将吐蕃军分裂成了十三份。

左右营的唐军将官在这一刻也展现了极高的军事素养,趁势冲杀。

吐蕃军失了坎皮恩这样的大将,本就时期大跌,又给王忠嗣冲杀的七零八落,还收到了左右营的猛力还击。

重重压力下,万余吐蕃军已经呈现溃败之势。

子亭守捉粮草大营。

火借风势,发作的好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烧红了半边天。火势奔马般扩散开去,瞬间便席卷了整片大营!

五千吐蕃军困在了列火中。

王难得满意地望向火势中的吐蕃军,原先的整齐阵容的部队在这种大自然的威力下立即溃散成一盘散沙。

一个个吐蕃兵四散奔走,他们企图逃出生天,武器、盔甲都由于不由自主的给抛弃在地上,以减轻负重,提升自己的速度。

那些由于拥挤与迟缓而未能逃脱的倒霉蛋直接葬生火海,他们化作一团团的火球,嘴里发出凄惨的哀号,在炽热明亮的红光中疯狂地奔跑打滚,直到生命彻底被烈火所吞噬。

王难得见吐蕃兵士,没头没脑的向他们这边冲来,狰狞的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望着左右的大火,达扎路恭神情沮丧,不由一阵心灰意冷,想不到自己机关算尽,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还是中了算计,还是未能领着吐蕃扭转不利的局面。

领路的胡猎户挤开了混乱的人群,来到了达扎路恭的面前,大声咆哮:“元帅,元帅,我们撤吧!”

达扎路恭回过神来,看着身旁以及围绕着的数百余将士,猛地横下心,叫道:“我达扎路恭无能,没能带你们打胜仗,但只要你们跟着我,一定带你们冲出去!”

他手指后方,火势最大之处,叫道:“凡是勇士们,以衣服蒙头,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冲锋!”

胡猎户目瞪口呆:“元帅……元帅,那边……那边……”他语无伦次,骇得腿都软了。

达扎路恭叫道:“只有那里才是活路,相信我的,都跟着我冲……”

唐军兵少,尤其是要应对进攻左右营的万余兵士,必将投入大部分兵马。

粮草大营这边,有大火相助,只需少部分即能稳住局面。

往无火的地方突围,那是死路,不如冲出火海,还有一线生机。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热量,达扎路恭咬着牙关,强行冲出了火海。

将手上烧着火焰的大衣丢在地上,达扎路恭顾不得烧伤的左右手,给身后的兵士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看着只有不到三百的兵士,泪水顺着脸颊而下,猛的咬着钢牙,往右侧逃窜。

他们绕过了军营,达扎路恭远远的眺望子亭守捉,口中似乎只剩下敌人胜利的呼喊。

他捏紧了拳头,明白了一件事:坎皮恩完了。

王忠嗣走在零乱的战场上,粮草大营的大火已经熄灭,看着战场上遗留下来的痕迹,长吐了口气道:“此战我们大获全胜,只可惜未能将达扎路恭擒获。此人用兵大胆诡诈,将来必是我军大患。”

王难得一脸激动,不屑一顾的道:“大哥的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王忠嗣摇头道:“此战能胜,带着几分侥幸。达扎路恭步步为营,处处算计,要不是多留了一个心眼,胜负难说。而且在那个危局之下,他依旧能够找到破绽,跃火而出,可见一般。”

他顿了顿道:“达扎路恭是吐蕃新一代最出色的大将,旻哥对他都多有嘉奖。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快,立刻,整备防务,整备即将到来的苦战。”

王难得讶然道:“经过今日这般大败,他们还敢来攻?”

王忠嗣肯定的道:“十之八九,我们的考验还是刚刚开始。”

这一战王忠嗣以四千卒,应对达扎路恭的一万五千奇袭军,以千余人的伤亡,重创吐蕃军,杀敌六千余数,生擒七千,几乎全灭来敌。

战果不可谓不辉煌。

王忠嗣之名,也第一次震响河西。

不这只是第一战,接下来如王忠嗣所料一般。

达扎路恭并不甘心失败,退回当金山口之后,与后续赶来的大军汇合。

这一次达扎路恭放弃了战术,直接对子亭守捉展开了强攻。

达扎路恭手中有兵三万,而王忠嗣仅有三千战力,这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是在之前的奇袭战中受过伤的。

面对十倍之敌,王忠嗣凌然不惧,沉稳应对,死守着子亭守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一个小小的地堡,守得是固若金汤,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

足足五日,达扎路恭率领的吐蕃军,硬是没有攻下子亭守捉。

又打退了一次进攻,王忠嗣满脸的沧桑,圆大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多日苦战。

这位智勇悍将,脸上难免露出一丝疲态。

“援军已经驻入子亭镇了!”

王难得的情况不比王忠嗣好,他甚至还受了伤,在击退敌军攻势的时候,因冲杀的太猛,让人从背心偷袭了一刀,开了一道口子。

但是他依旧无畏无惧的站在第一线,与王忠嗣并肩而战。

“好!”

王忠嗣眼中露出了一抹笑意。

王难得也笑道:“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援军来了,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王忠嗣嘶哑着声音道:“等撤到子亭镇尽管睡!”

“撤?”王难得一脸意外,道:“援兵来了,为什么要撤?”

王忠嗣道:“这里的防线都给打烂了,早已不能提供有效的防护,退守第二道防线才是正确的决定。”

王难得大急道:“但只要有援兵,防线再烂,也守得住!”

王忠嗣笑道:“岂能因我一人之名,半点功绩,无辜牺牲将士性命?旻哥曾说过,只要有本事,功绩要多少有多少。而将士的性命,却只有一条。为将为帅,为了贪功而罔顾将士性命,将失了本心。”

“我也知道,以四千兵卒,抵抗五万大军,寸步不让,杀敌数倍之众,更为好听。可我若为了这个虚名,强守此地,让本不需要阵亡的兵士为国捐躯……”

“我王忠嗣哪里对得起旻哥的谆谆教诲,哪里有颜面继续面对一个个将性命托付的兄弟?退,我一人名望受损,那怕换取一人性命也是值得,何况百余将士生命?”

“将这一片废墟让给吐蕃,去守第二道防线,我们并不损失什么。你传令下去,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带不走的直接销毁,一把刀一粒米都别留下。”

王难得看着高高在上的王忠嗣,正步道:“遵命!”

唐军趁着夜色悄然退去了。

毫无声息,甚至避开了吐蕃军的眼线。

第二天,达扎路恭站在如同废墟一样的子亭守捉。看着四周荒芜的景象,心中不住的滴血。

就是这一刻废墟,前前后后吃了他们吐蕃近乎两万人马。

“唉!”

达扎路恭长叹了口气,想着这些天交战发的敌手,终于明白自己败在哪儿了。

王忠嗣压根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武夫。

他是热血好战,但是他好战的同时,更兼拥有一颗沉稳的心。

此子年不及弱冠,就有这般能耐,要是成长起来,岂不是第二个裴旻?

想到这里,达扎路恭莫名的打了一个冷颤。

“元帅,现在怎么办?”副将也带着几分悲怆的看着这战场。

达扎路恭有气无力的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飞道:“撤吧,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攻破了子亭守捉,算是交差了。”

他不能不撤!

再不撤,支援安西的唐军就来赶来了,那时候情况将会逆转。

吐蕃军在“攻取”了子亭守捉之后,没有多余的迟疑,选择了退军。

的哒的哒的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撤军的时候,达扎路恭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阵阵喊杀声……

回头一看,红马红衣红袍……

马是正常的红色,但那身衣袍却是单纯的让鲜血染红的。

达扎路恭目眦尽裂,忍不住破口大骂。

王忠嗣,这厮就是一个嚣张、好战的武夫。

好不觉得疲累的王忠嗣,又留下了八百具尸体……

一连串的攻守,王忠嗣生平第一次正事指挥战斗,展现了自己勇猛与沉稳的两面性。

让达扎路恭这位吐蕃新生代的第一名将,历史上吐蕃帝国的主要制造者,大吃苦头,深刻的意识到大唐帝国除了有一个裴静远,还有一个王忠嗣。

**********

子亭守拙的战报传到了安西。

裴旻看着达扎路恭出彩的表现,兴奋的无以言表,从高适那里取过地图,参考着地图看着子亭附近的地形脑海中浮现着达扎路恭、王忠嗣博弈的景象。

兴奋的擦拳磨掌,那表情比自己打了胜战还要高兴,将战报拿在手心里,久久不愿放下,就跟小孩子拿着心爱的玩具一般。

王忠嗣出众地位表现,让他这个当哥哥的,与有荣焉。

“忠嗣果真没有令人失望!”

裴旻有胆子安居西域,便是因为子亭守捉有王忠嗣在。

果然,王忠嗣展现了他因有的水平,凭借弱势兵力,拒数倍之敌,实在了不起。

裴旻着实为自己的这位兄弟赶到骄傲。

好半晌,裴旻才将战报递给了高适,问道:“达夫,你觉得如何?”

高适作为裴旻此次远征的行军参谋,看着手中的战报,道:“王守拙强挚壮猛,攻有胡、鄂之威,守有毛观阳之稳,勇猛与沉稳并重,实有名将之风。”

高适口中的胡、鄂,指的是胡国公秦琼,鄂国公尉迟敬德。

因影响,后人对秦琼、尉迟敬德的武勇并没有深刻的印象。实际上秦琼、尉迟恭的武勇,在隋末是位列第一、第二的,什么天宝大将宇文成都,西府赵王李元霸都是虚构的产物。

秦琼是历史上鲜有的历史中明确记载单枪匹马与万军丛中斩将的盖世猛将。

是有言初唐猛将,首推秦叔宝,尉迟敬德。

至于毛观阳指的是刘宋开国功勋毛德祖,毛德祖是气吞万里如虎的南朝第一雄主刘裕麾下战将。

北魏入侵,毛德祖以五千兵士,对抗大半个北魏,外无援兵,内又粮断水,坚守虎牢两百余日,是有史记载中最善守的名将。

高适以秦琼、尉迟恭、毛德祖三人形容王忠嗣,显然是莫大的赞誉。

裴旻欣然笑道:“我问的是达扎路恭。”

王忠嗣的本事还用说,盛唐第一名将的头衔,可不是虚的。

高适沉吟了半响道:“无法形容,其实我找不出他此次袭击有什么不妥之处。步步为营,用兵沉稳诡诈,没有明显的疏漏。可他就是败了……”

裴旻赞许的点头:“评价的很是公允,确实如此。这二人都是当世少有的熊虎之将,达扎路恭可谓吐蕃未来军方第一人,他的军事水平不凡。毫不客气的说,要不是遇上忠嗣,他大有可能一战功成。只可惜,他遇上了更加出众的王忠嗣。好刀需要好的磨刀石,能够遇上达扎路恭这样的对手,也是忠嗣的一大幸事。”

高适点头赞同。

便在裴旻彻底安顿好于阗的时候,裴旻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落款正是阿拉伯帝国的狮王莫斯雷马萨,邀请他到边境线一会。

此时大唐与阿拉伯帝国的边境线已经不限于西南方了。

就在裴旻治理河西军的时候,莫斯雷马萨已经兵发天竺,攻取了天竺大部分的土地疆域,几乎征服了印度刘玉。

领地更进一步的与唐朝接洽。

裴旻一直守着安西,不是担心别的,就是担心莫斯雷马萨,担心阿拉伯帝国。

现在还不到与阿拉伯帝国决战的时候。

同样的阿拉伯帝国那边也不是跟大唐决战的时候,可一但西域有样,即便不是时候,也是战事来临之际。

第五十章 试探反心

乌仗那是安西最偏远的小国。

法显在《佛国记》首次记录此西域国家名为乌苌国,大唐玄奘高僧与《大唐西域记》中记作乌仗那国。

此处亦一直以乌仗那记之。

乌仗那国地处葱岭之中,源自雪山的斯瓦特河。

裴旻应阿拉伯帝国的狮王之约,往大唐与阿拉伯的边界线会晤,先一步来到乌仗那国落脚。

乌仗那国的国王那连耶齐与有荣焉,举国相迎。

“西垂小国能得天朝国公来访,大福德至尊。”

越靠近天竺,佛教就越是兴旺。

这位那连耶齐显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

大福德至尊,就跟阿弥陀佛一样,是一个口号。

裴旻知道乌仗那以后世的地理位置来说就是相当于今巴基斯坦的开伯尔。

作为后世的巴铁,这个时代的乌仗那与华夏王朝的渊源也是极深的。

自晋代高僧法显一行首到此地之后,历代中土高僧前往天竺求学佛法,都必经于此,其中包括南北朝时期的高僧宋云、惠生;唐代高僧玄奘皆是如此。

尤其是太宗时期,唐朝兵威无人可敌。

乌仗那国王达摩因陀罗诃斯,曾遣使者献上龙脑香等贡物,并上表给太宗皇帝说:“大福德至尊!一切王中上乘的天宝车,能破除一切黑暗。您就譬如帝释天王一般,能降伏阿修罗王。我由于宿世所种的善根,得以生为释迦种姓。现在,以此表上拜至尊,并献上龙脑香等贡物。”

近年来,唐朝的军事力量日渐强势,加强了对西域的控制。

乌仗那也再一次成为唐王朝的附属国。

乌仗那这里是独特的高山谷地气候,出产金、铁。

华夏并不缺铁,但因地势环境的因素,华夏的铁,质地一般。

远不及西域、日本、新罗等国优良,但朴实睿智的华夏人凭借无上的智慧,将寻常质地的铁,冶炼成百炼钢,使之效果更胜于优质钢铁。

但是若用西方精铁,东方和钢,辅以华夏的冶炼技术,制造出来的兵器,才是最完美的利器。

乌仗那盛产的铁矿,论及质地比大马士革钢略逊一二,但是比之华夏中原的铁矿,要好很多。

故而朝廷无限收购乌仗那的铁矿,以之制造兵器。

乌仗那国小,也因这个原因,深得朝廷重视。

裴旻选择在乌仗那国落脚,也是借此表达朝廷对乌仗那的重视。

对于乌仗那的国王,裴旻这个非佛教信徒,也少见的以佛教的礼节应对,双手合十,跟着叫了一声:“大福德至尊!”

那连耶齐热情的领着裴旻游玩他那一天就能从左跑到右的国家。

他们看的不是风景,而是情怀!

那连耶齐指着这个石凳,说南北朝的高僧宋云在此休息,指着那个高坡说惠生在这里讲经,这不是情怀是什么?

当然真正让裴旻感兴趣的还是信度河。

那连耶齐指着如黄河水一般浑浊的河流,说道:“当年玄奘法师从天竺取经过来,途径这河,因船家疏忽。玄奘法师取来的真经跌落水中,被河水冲走。是我国国王命国中高僧鼎力相助。玄奘高僧他在我国驻留五十多天,才得以补充完备了经卷,将真经带回天朝。”

裴旻作为文科生,四大名著中的《西游记》自然看过,书中却有类似章节,忍不住道:“这里不会就是通天河,载玄奘法师的船家可是乌龟变得?”

那连耶齐那里知道这个梗,听得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道:“此河用华夏语翻译是信度河,不叫通天河。载玄奘法师的船叫老鼋,是有大鳖的意思,却不是真的乌龟。”

裴旻想不到还真有这茬,咧嘴大笑起来,笑得陪同的乌仗那国一行人是莫名其妙。

在乌仗那游玩一日,翌日裴旻前往喀布尔河与莫斯雷马萨见面。

喀布尔河发源于喀布尔以西桑格拉赫山脉,而今已然成为了阿拉伯帝国与大唐帝国的边境线。

裴旻领着神策军到了喀布尔河,让他们远远的等着自己一人前往。

哥舒翰叫道:“裴帅,让末将陪同吧!”

裴旻随意的挥了挥手道:“去见一个手下败将而已,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来到近处,莫斯雷马萨已经提前到了,他也是独自一人,穿着厚厚的熊皮大衣,坐在一张华丽的波斯地毯上,面前摆放着各种精制的酒杯器械,还有诸多的下酒美食,一个人自顾自的吃着。

裴旻下马走上前去,去了鞋子走在了软绵绵的波斯地毯上。

这各民族的工艺,确有独到之处。

裴旻府上的地毯也是上品,但跟这波斯地毯比起来,感觉明显逊色一二。

面对面坐下,莫斯雷马萨正好给自己满上了一盅酒。

裴旻直接伸手抢过,一饮而尽,砸吧了两口,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他说的居然是阿拉伯语,虽然有些拗口,但字句大意,却表达的非常清晰,意思是:“就是好酒,只可惜这酒杯用的不对。葡萄酒配夜光杯才是最佳组合……”

莫斯雷马萨满头的金发抖动,取过一个新的酒杯,给自己满上说道:“你们东方人就会乱讲究,我真是不信,同一种酒,酒杯的不同,喝着还会变得美味?”

裴旻怔了怔,对莫斯雷马萨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他说的居然是华夏语,字句也用的极为恰当。

裴旻由衷说道:“这回让你赢了一次,华夏文化博大精深,远胜你们。你能学会华夏语,确实比我学会你们的语言更要厉害。”

莫斯雷马萨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贬低自己,提高自己的国家,不屑道:“!@#¥%……鬼个博大精深,我十天就学会的东西!”

他面前说的是嘲讽贬低之语,这种深奥的词组,他无法用华夏语表达,就跟后世半调子的英语一样,一半自己家的阿拉伯语,一半华夏语。

“不才三天!”

反正吹牛不犯法,裴旻岂会弱了自己的威风?

莫斯雷马萨瞪着眼睛道:“真不要脸!我还一天呢!”

裴旻怪笑道:“不如这样,你我各写一句话,看我们谁能准确无误的认出来。谁认准了,谁说的对。怎么样?”

莫斯雷马萨道:“比就比,谁怕谁!”

他说着不带任何迟疑,抽出了自己放在一旁的长剑。

这河边多是大石,找了一个石碑,嘻嘻哗哗的刻了一行阿拉伯文字。

裴旻也在同一时间找了一个像样的石碑,秦皇剑出鞘,手腕轻微抖动,石屑哗哗而下。

“好了!”莫斯雷马萨收剑回鞘,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裴旻写了老大一串,但与对面几乎同时收手。

莫斯雷马萨一声不吭的来到近处,看着一连串的字,大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他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发的念道:“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当然,莫斯雷马萨年的都是第一声,越念他越觉得不对。

中文本就绕口,他念着念着都念不下去了,舌头都有些打结。

裴旻捧腹大笑,这句话,没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不好好研究,根本念不出来。

莫斯雷马萨也知自己是念错了。

裴旻将这段话的正确读法,缓慢的念了一遍,还将意思解释给他听。

听了裴旻的解释,莫斯雷马萨脸都青了。

明明是几个字,哪有那么多的读法。

他忍不住叫道:“你这是耍赖!”

裴旻白眼道:“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同音字,通假字,多音字千变万化,即便是七八十岁的老学究都不敢说精通我华夏千年文化,你就一个能说几句华夏语的水平,还敢说华夏文化简单?”

他慢慢悠悠的来到另一个石碑前,眯眼瞧了瞧,忍不住道:“就这水平,还来献丑?”

莫斯雷马萨脸色忍不住泛红。

裴旻是文武双全,他的字是书法家的水平,楷书当世一流,而莫斯雷马萨就是单纯武夫,字是会写,但如蚁爬一样,这用剑雕刻更是难看,歪歪斜斜的。

莫斯雷马萨写的是一手很具有阿拉伯帝国特色的悬诗,粗犷自然,述说爱情,抒发感情。

裴旻学习阿拉伯语言是为了更好的了解阿拉伯的情况信息,就如莫斯雷马萨学习华夏语一样。

为得是了解对手的大势,而不是研究学习他们的文化。

但相比华夏文化字与字之间的深奥意思,阿拉伯的文字就跟英文一样,代表着死的意思,根本不值得推敲。

裴旻就算看不懂大义所在,却也一字一字的认了出来。

莫斯雷马萨似乎意识到在这方面,他真不是敌手,立刻转移了话题道:“不与你一般见识……”他昂首眺望南方,指着远处的一座城池道:“那里是白沙瓦,你可知这白沙瓦的历史?”

裴旻想也不想,直接道:“它是贵霜帝国的首都,当年拥兵二十万,是当时四大强国之一,与我华夏的汉朝、罗马、安息并列。还是佛教的中心地,我华夏的高僧法显、北魏使者宋云和唐朝高僧玄奘曾先后到此,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称这里是‘花果繁茂’的天府之国。”

莫斯雷马萨赞道:“果然还是如以往一样,拥有渊博的学识。不过这一切都是过去了,一年前,我率兵攻破了此城,捣毁了所有的寺庙。现在整个白沙瓦只有清真寺与我***教的信徒。”

“我觉得人生在世,就应该随心所欲,痛痛快快的一展所长。而不是给困在笼子里,明明是一头所向无敌的雄狮,却给当做猫一样,困在笼子里。破突骑施之战,我了解了。对付一个蠢货,其实何须那么麻烦?直接率兵攻杀了事。哪路需要步步算计,担惊受怕。大英雄、大丈夫应当随心所欲,不是缩手缩脚的听人差使。”

他张开双臂道:“我莫斯雷马萨最敬重英雄,很期待与一个没有给束缚住的英雄,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决,而不是一头给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做人但如王莽,不是霍光,我可以帮你脱开牢笼……”

裴旻笑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你怕了?想让我脱离自己的国家?要真是这样,你也不必多费唇舌了。万万人之上,未必快活,随心所欲,未必长久,一人之下,或许反而自在。未来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我裴旻就是裴旻,走自己的路,什么霍光、王莽,他们的例子与我何干?”

万万人之上,李世民、杨广最鲜明的例子。

李世民是何等了得,虽说是私德有亏,但是从帝王的角度而言,他的功绩几近完美!

但是他何尝不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走个路,扭几下屁股,都有人让他注重君王仪态,玩个鸟儿,都有人说他玩物丧志,未必就有正常人惬意。

杨广是自在,随心所欲,无所不为。

但是他的下场,他将天下祸害成什么样,人所共知。

与他们相比,一人之下的郭子仪就舒心的多。

“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世而上不疑,侈穷人欲而议者不之贬”。

人要是活着能到这个境界,真的是比皇帝还要快活。

裴旻不想效仿霍光、王莽,也不愿走郭子仪的路。

他裴旻就是裴旻,未来的路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上,不受外人指控。

但可以确定一点,李隆基对他有知遇之恩,以国士待之,他同样以国士报答。

只要李家不负他裴旻,他绝不负李家……

莫斯雷马萨想要对他使用离间计,用错对象了。

“是因为一直盯着西域,我没给你留下可趁之机,心中不爽?”

裴旻微笑着,异域道破了缘由。

莫斯雷马萨笑了起来道:“是我不想乘人之危,要是我跟你一样喜欢占便宜,在你跟突骑施打的时候,我就提兵北上了。”

他话是这么说,其实心底是默认裴旻的说辞的,而且他能够感受的到,裴旻在对付突骑施的时候,还防了他一手。

为得就是不让自己浑水摸鱼。

莫斯雷马萨通过亲身体验,已经意识到唐朝的强盛比他们阿拉伯帝国当存的军事强大不一样。

唐朝的强,强在各个领域的领先,而他们阿拉伯帝国的强,仅仅强在军事上。

在这方面他们显然输了一筹。

面对这样强盛的帝国,莫斯雷马萨罕见的选择了当一回说客。

第五十一章 阳谋 东方卫霍

莫斯雷马萨见裴旻不为所动,反而道出了实情,不觉得意外,但嘴里却不甘示弱道:“我雷马萨纵横一生,还不知道怕是什么东西。我只是觉得,如你这样的英雄,屈居于人下,无法随心所欲的施展才华,可惜而已。”

裴旻随意的抓了一把这里的特产葡萄干洒进了嘴里,无所谓的吃着,含糊不清的说道:“无妨,就当我让你一点,免得到时候你输的难看。”

莫斯雷马萨脸色又青了。

跟裴旻结识也有些日子了。

别的不说,在说话言辞上,就没有赢过。

莫斯雷马萨本来就不是强项,也向来不喜懂口舌之利。

说不过人直接动手,在整个阿拉伯他第二他哥第一。

除了他哥,就没有他不敢打的人。

但是面对裴旻,他的拳头无效。

多年前唐朝夜宴那一次比试,谁胜谁负已经显而易见了。

尽管这些年,莫斯雷马萨一直引以为耻,苦心造诣,意图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报仇雪耻。

但是每每回想那一次比试,回想起裴旻那行云流水,却不依章法,却如羚羊挂角,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剑技,都想不出破解之法。

在他没有全新的绝招,没有破解之法之前,再比一次,结果也是一如既往。

于是乎,这位西域的狮王再一次转移了话题,看着裴旻起来的那匹自己送的神驹,说道:“这马怎么样?比你的小栗毛够力气吧?”

要是在此之前,裴旻非怼过去不可。

但是经过屠龙一事,他对辛巴的感情加深。

做不到为了小栗毛而诋毁辛巴这种事情,说道:“此良驹确实不凡,还要多谢你的相赠恩情。”

莫斯雷马萨道:“英雄自当配好马,我一看就知你的小栗毛即将老去。随手就送了你一匹,免得你因为收了我的白骆驼生气,给你消火的。”

他说的是当初两人彼此的约定。

裴旻向莫斯雷马萨讨要了几匹战斗骆驼,本意是借种培养。

毕竟西域多荒漠,骆驼骑兵有着先天性的优势。

结果莫斯雷马萨骆驼是送来了,还是最好的极品单峰驼,以战斗为生的骆驼。但是它们一个个都是公的,还给切了***,完全无用。

当时收到的时候,可将裴旻气坏了。

要不是骆驼肉不好吃,他都有心将几头骆驼杀了了事。

“不气不气!”裴旻随口道:“我给了它取了名字后,就不气了。”说着,他的手还指向了辛巴。

莫斯雷马萨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名字?”

“辛巴!”

“好名字,这是我们西方的取名风格嘛!你们东方不多是叫乌骓、赤兔、照夜白之类的。”

裴旻如实道:“源自于西方的一个故事,辛巴,大意就是狮子王。”

“你……”莫斯雷马萨眼睛再次红了,胸口上下起伏,强压下拔剑的念头,道:“哼,不跟你做口舌之争。”

他再再一次转移了话题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吐蕃没有进攻小勃律嘛?”

裴旻怔了怔,瞬间反应过来,“是因为你们?”

“不错!”莫斯雷马萨昂首道:“我兄长的使者已经跟吐蕃的赞普约定好了瓜分你们。西域归我们所有,而凉州、陇右,则归属吐蕃。这个买卖划算吧?”

裴旻脸色渐渐肃然,在这方面他们已经输了先手了。

当初他就觉得莫斯雷马萨攻打印度别有深意,并非单纯的窥视西域。

如今看来他们夺取天竺印度,最主要的就是与吐蕃联合。

两个国家通过尼泊尔联合起来,形成对大唐边境的威压。

阿拉伯图谋西域,吐蕃放弃西域,转求河西、陇右。

难怪达扎路恭会劳师动众的打这一仗,投石问路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就这样出卖自己的盟友,合适吗?”裴旻肃然之余,话语又多了几分豪迈,管你是阿拉伯还是吐蕃,又或者是双方一起上,都无妨。

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何足惧哉!

莫斯雷马萨道:“你们的眼线又不是吃素的,早晚会知道。而且相比一点都不坦诚的他们,同个盟,也要躲躲藏藏,无非是想让我抵挡你的兵锋,他们好从中得利而已。真当我们傻嘛?只是利益所在,我们甘愿给利用,不说破而已。”

“明明不喜欢,却不得不在一起,这感觉特别郁闷。所以我很讨厌吐蕃,相比他们还是你比较对我胃口。比起跟他们友好相处,我更加喜欢跟你往来。你要为西域王,我可以放弃进攻西域的计划,只要你能助我对付突骑施,拜占庭。”

裴旻依旧无动于衷道:“承蒙好意,不过我更加期待与你们一仗。打自己人,哪有打外人过瘾。你学过我们华夏历史,应该了解我们的排外情节!”

莫斯雷马萨将手中的酒杯丢向了喀布尔河,道:“那就战场上见吧!”

他说着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一扬马鞭挥手而去了。

裴旻也骑上了辛巴,往自己的领地行去,脑中思绪万千。

莫斯雷马萨此次约他会晤,绝非是简单的叙旧,更不是单纯的劝他谋反。

而是赤裸裸的阳谋。

莫斯雷马萨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大唐即将面对阿拉伯、吐蕃、突骑施的三面威胁。

尤其是阿拉伯、吐蕃,两个巨头,甚至已经开始瓜分大唐疆域了。

这样一样,西域将会陷入惶恐不安的情况。

也逼得大唐更进一步的加强西域的控制。

但是大唐对西域对安西的控制越强,诸国的逆反之心也就越大。

就如后来的高仙芝……

高仙芝崛起于西域,成于西域,败也败于西域。

他的威望太高,掌控力太强,直接导致矛盾的激化。

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

“狮王回来了!”

莫斯雷马萨回到白沙瓦,一将迎了上来,高声道:“狮王,会谈的如何?”

莫斯雷马萨见来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是他最新提拔的一员大将,叫阿布·***,深得他的器重,在这次攻伐天竺的战役中,大放异彩。

“就跟我们想的一样,他不会中计反叛的。我们早晚会在战场上相遇……”

他顿了顿道:“对了,我给我的马儿取了个名字,叫东方卫霍!”

第五十二章 可怕的蝴蝶效应(二合一)

裴旻轻摸这辛巴的鬃毛,缓缓的向乌仗那国行去。脑中思绪万千。

与莫斯雷马萨的会晤,裴旻认识到一点,西域的局面即将进入白热化。

与阿拉伯帝国、吐蕃的争锋,将会摆在台面上。

大有一种千斤重担押在身的感觉。

在他的记忆里,唐朝还不曾受到这样的压力。

历史上盛唐的发展是非常稳健的,先是李隆基稳定朝局,提拔擅于治世的姚崇制定法规,令得开元朝的经济蓬勃发展。

这富极而贪,然后李隆基罢免了喜欢搞小团体的姚崇,任用刚直不阿,大有魏征风骨的宋璟治吏,令得朝堂清明。

在姚崇、宋璟的努力下,唐王朝国富民强,但军事相对疲软。

文武双全的张说也因此走上了历史的舞台,改革军制,用募兵制取代了府兵制。同时大唐的信安郡王李祎与盛唐第一名将王忠嗣也在这个时候,展露了头角。

信安郡王李祎是唐朝宗室名将,神武军的创建者,唐太宗李世民曾孙,吴王李恪之孙,大有昔年李道宗之风,先指挥石堡城之战,大破吐蕃,促成两国和平局面,后又与抱白山之战大破奚和契丹,俘虏敌酋,驱逐叛逆,诚乃王忠嗣之前,薛讷之后的军方中流砥柱。

而王忠嗣少年成名,好战沉稳,打吐蕃,揍契丹,破奚族,扁突厥,将周边异族教训个遍,佩四种将印,控制万里边境,历史上称呼他为盛唐第一名将毫不虚言。

王忠嗣之后,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张守珪等大将也相继崛起,更加奠定了唐王朝所向披靡的军事实力。

这一切的发展,依照流程来算,用了足足二十五六年。

唐朝整个朝代的巅峰,便是开元二十五年到天宝初期的这段时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他这个穿越者的出现。

让唐朝少走了许多的弯路,推动了历史的进程,促使唐王朝军事领域的大跃进。

现在不过是开元十二年,可唐朝的威望声势,已经能与历史上巅峰时期的唐朝相媲美了。

也导致了前期抵定开元朝前期战事的信安郡王李祎还未出现,王忠嗣现在还是个毛头小子……

与此同时,受到了他这个蝴蝶效应带来的影响,唐朝周边的诸多,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

其中阿拉伯帝国、吐蕃的影响最大。

历史上吐蕃这一时期,一直在潜心发展,直到安史之乱时,突然发力攻取了大唐的河西、陇右之地,建立了吐蕃帝国,雄踞高原与西域跟阿拉伯帝国争锋。

而阿拉伯帝国四面出击,打下了偌大的疆域,是这一时期,领土疆域最大的国家,但因什叶派和哈瓦利吉派的持续冲突,阿拉伯帝国的统治长年陷于不稳定状态,时常内乱。

后来与唐朝在怛罗斯交锋的阿拉伯帝国,就是内乱后的黑衣大食,而不是现在倭马亚王朝也就是白衣大食。

可是不知为什么,许是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白衣大食并没有如历史上一样,陷入内乱,反而是通过与唐王朝的贸易往来,国力蒸蒸日上。

最近更是兵发天竺,打的开挂的印度人那是哭爹叫娘。

军事实力比之历史上的阿拉伯更要强上三分。

而今原本历史上打的你死我活的两个国家,现在是反过来一并将矛头指向大唐,摆出一副吴蜀同盟,攻抗曹魏的架势。

唐朝可不是三国时期的曹魏,阿拉伯帝国、吐蕃更不是吴蜀。

别的不说,阿拉伯帝国东起印度河和帕米尔高原,西至大西洋的比斯开湾,南自尼罗河下游,北达里海和咸海南缘,横跨欧、亚、非三大洲,土地疆域比大唐还要广阔,军事实力毫不逊色现今的唐王朝。

吐蕃相对要弱上一些,可是他的发展潜力,绝非是困居江南蜀地的吴蜀可比的。

他们的联合,别说是西域诸国,即便是裴旻自己了也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因为这一切的源头是他造成的……

他让唐王朝实现了大跃进,从而成为了出头鸟,众矢之的。

“裴帅?”

哥舒翰见裴旻一脸严肃的徐徐而来,忍不住担心的叫了一声。

裴旻对上一个个关怀的眼神:不只是哥舒翰,所有兵士都露出了几乎相同的表情。

现在不管是陇右军,还是凉州军,他们皆对远远走来的这个人敬慕有佳。

没有他,就没有自己而今的一切。

永不拖欠的薪俸,良好的福利,以及最为重要的尊严。

裴旻比任何人都注重军人的荣耀,故而重视精神道德方面的培养,便如后世岳家军一样“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掳”。

与宋朝关键时候招募流民地痞为兵不同,身为陇右军、凉州军人,自身的道德操守必需过硬。

除了护卫一方安宁,陇右、凉州军的兵士还兼任着各种各样的义务劳作。

比如背负石材、木材,即能练习负重体力,也能造福一方。

因故身为陇右、凉州军兵士,深得百姓爱戴,说出去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身为陇右、凉州的兵士即便讨媳妇也比一般人好找。

故而对于裴旻,军中上下莫不信服。

见他神情异样,皆有相同感觉。

裴旻目光落在哥舒翰的脸上,又看了一眼随行的兵士,突然笑了起来,暗忖自己是杞人忧天。

不招人嫉是庸才。

正是因为唐朝可怕,他们才会连在一起。

自己麾下有哥舒翰这样的名将,还有不逊于他的封常清,更胜一筹的王忠嗣。以及李嗣业、李翼德、折虎臣这样的虎将,更有十五万大军,兼大唐帝国为后盾,自己瞎操哪门子的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来个三国会战,一口气将阿拉伯、吐蕃都收拾了。

也许就如当初李世民的虎牢关之战一样,一战封神。

念及此处,裴旻放下一切担心,说道:“没事,只是在想一件严肃的事情……”

哥舒翰忍不住多嘴的问了一句道:“什么事情?”

裴旻笑道:“这次大胜,你处力不小,应该给你什么封赏。”

哥舒翰眼睛一亮,装模作样的道:“只要能跟着裴帅,什么赏不赏的,末将是一点也不在意。”

“那太好了!”裴旻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这一次大战,有不少人表现出色,真不好排个高下。你既然这么说,那我给你往后排排!”

“啊!”哥舒翰遗憾的叫出声来,一脸的沮丧。

裴旻大笑的与之错身而过,说道:“你放心,我赏罚分明,功劳簿上绝不偏袒任何人。你确实表现的不错,除了理所当然的嘉奖,我私下另外再送你一件礼物!”

他说着一扬马鞭,打马而去了。

裴旻采用的是现代太祖的思想“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尽管一切看开,裴旻亦不敢大意,一回到乌仗那国,立刻就亲笔修书一封,分析了当前的局面局势,将西域这边的情况,阿拉伯帝国与吐蕃联盟的事情写清道明,让庙堂之上有所准备。

裴旻没有在乌仗那国多呆,直接返回了龟兹,处理此次征伐的未尽事宜。

裴旻一回到龟兹,第一件事情就是了解突骑施现在的情况,随即又找来自己的行军参谋高适。

“将此次俘虏的突骑施要员的名单给我!”

行军参谋,自然是干这种又细又累的事情。

大老粗是干不好这类表格名单一样的事情的。

高适应了一声,从堆积如山的奏报中找到了名单,递给了裴旻。

裴旻接过名单,两边一拉,老长的一条,自往地下掉落。

“好家伙,不少啊!”

裴旻赞叹了一句。

高适道:“此战战果斐然,我军不只擒获了突骑施的可汗,还有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三十一人,他们麾下的将官加起来有两百余人,将他们献往长安,定能轰动一时。”

顿了顿,他犹豫了会儿说道:“只是……”

裴旻看着手中的战报,说道:“只是什么?”

高适顿了顿道:“军中有些将官不明白。”

裴旻笑道:“是因为让盖嘉运、高仙芝得了头筹?”

高适颔首道:“却是如此,盖嘉运、高仙芝非我凉州军、陇右军人,可最关键的功劳却让他们夺了去,个别将士有些憋气。”

裴旻眉头挑了挑道:“真有气就憋着,有人不满,让他来找我。我可以告诉他原因,真要接受不了,就让他自便。同为唐将,我不反对良性竞争,但因为竞争而制造矛盾,耽误军事,别怪我军法无情。”

“不,不是不满,只是不理解!”高适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越是接触到凉州、陇右的军务,他越能体会裴旻这个唐朝第一大将,在凉陇将士心中的地位,于是,又说道:“其实属下也是一样,属下觉得就凭裴帅以往用兵,多是以少击多,而今却如此劳师动众,是因为苏禄过于了得?”

裴旻摇头笑道:“那你就太高看苏禄了,不是我吹牛,要赢苏禄不难。兵多有兵多的打法,兵少亦有兵少的打法。真要计较,我可以不用安西的军马,只用我带来的凉陇之兵,一样能取胜。真要这样打,最大的受益人,不是你们,是我!可是,你们想过代价没有?以八万打十一万,我们会折损多少兵马?”

“用兵不是游戏,逞能的代价是更多的牺牲。我能用二十万兵,以最小的伤亡,围杀突骑施,就不会逞无畏的英雄。功绩随时能够获取,将士的生命,只有一条。我无法避免战场上的损耗牺牲,但为将为帅,理应想尽一切办法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不必要的伤亡,尽最大的努力,将伤亡减至最低。故而哪怕是必胜之战,必赢之战,也要用尽一切力量去打,打的更漂亮,打的更精彩。”

高适想起了此战唐军的损耗,恭恭敬敬的向裴旻作揖一拜。

无怪陇右军、凉州军愿意将生命托付,这样的统帅,焉能不让将士为之效死?

裴旻从俘虏的名单中看到了莫贺东与莫贺达干的名字,登时笑了起来,说道:“运气不错,这两家伙居然没死。”

他自语着,让高适将莫贺东与莫贺达干带了上来。

莫贺东、莫贺达干显是吃了不少的苦。

这也是裴旻的习惯,裴旻从来都没有善待俘虏的心思,更没有善待入侵自己国家贼寇的心思。

不管你身份如何,哪怕是苏禄,这个突骑施的霸主,也不会特别特殊的待遇。

吃穿都是基本俘虏的水平,住是因为不能让他闹事,单独关押,可环境条件一样极差。

莫贺东、莫贺达干同样的如此。

大战之后,裴旻因为察觉尉迟眺的反心,一直留意吐蕃的动向,又受莫斯雷马萨邀请,没顾得上俘虏。

莫贺东、莫贺达干他们的日子更加凄惨了。

尤其是莫贺东,他在战斗中给伤到了腿,本来不算是多大的伤。

但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落下了病根已经瘸了。

两人见到裴旻,眼中都露着不屈的敌视的目光。

作为草原上的汉子,他们的表现的也颇为硬气。

裴旻漫不经心的道:“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要恨恨你们的可汗。不是他无能,你们也不会成为阶下囚。累得你们的族部,唉,罪过哦!”

莫贺东神色动容,脸上略一挣扎,妥协道:“我的族人,怎么样了?”

裴旻长叹一声道:“一个惨字了得,刚刚得到的消息,葛逻禄已经攻破了你岳丈的部落,你岳父已经战死阵亡了!”

莫贺东身子晃了晃。

莫贺达干眼中也闪过一丝哀痛。

裴旻道:“现在的突骑施可汗是尔微特勒,是苏禄的儿子。这家伙很是高明,收缩阵线,表面是为了抵御葛逻禄的入侵,其实瞎子都看的出来,他就是不想救援你岳父而已。”

莫贺东、莫贺达干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厉色。

突骑施分黑部、黄部两大联盟。

苏禄的的黑部实力略胜黄部,但经过碎叶城之败,黑部损失最重,以实力而言,黄部已经反超黑部了。

可如今尔微特勒卖了黄部的一大部落,情况再次逆转。

“我想放你们回去,你们有什么好处给我?”

第五十三章 高仙芝的投效(二合一)

莫贺东、莫贺达干听到裴旻这话,先后一怔。

裴旻眯着眼睛看着两人,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放过入侵自己国家的敌人的。

就如汉朝那句特别热血的话“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故而裴旻自统兵以来,战术战法具有不同,但最终结果却都一样,战必全灭,或擒或杀,绝不让他们安逸离去。

不是简单的击溃击退,而是给予入侵的敌人重创,毁灭性的打击。

但凡事皆有例外。

经过与莫斯雷马萨的会晤,裴旻认识到了西域局面的严重性。

已经到了这个层次的战争,大唐也需要一个像样的盟友,以减轻压力。

裴旻选的自然不是突骑施,突骑施不说草原民族的豺狼习性,自身也不够这个资格。

他选中的是东罗马帝国,也就是拜占庭。

拜占庭帝国与唐王朝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而且拜占庭帝国也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盟友,帮忙分担压力。

相比西域,拜占庭帝国的君士坦丁堡,才是阿拉伯帝国更加渴望攻陷的巨城。

但是君士坦丁堡有着西方人号称无敌的防御系统,外加拥有这个世界最先进最强大的水军,还有希腊火这样的神器,让阿拉伯帝国望而生畏。

不过现在的拜占庭,在真正的阿拉伯帝国面前,也就君士坦丁堡与水军可以夸耀了。

他们的陆军近乎全灭,就靠一座易守难攻的巨城龟缩防守。

也是这个原因,拜占庭才会不愧余力的扶持突骑施,资助苏禄可汗,为得就是用突骑施的铁枪大马来对抗阿拉伯帝国陆军压力。

拜占庭、突骑施同盟多年,唐王朝想要插上一脚,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裴旻想要促成的同盟,也不是单纯相互依仗的共利同盟,而是以唐王朝为盟主,让拜占庭认唐王朝为老大哥,一方面体现唐王朝应有的威势,一方面也便于以后的行动。

只是拜占庭作为早年古罗马的后裔,固然实力大为减弱,却也强撑着颜面。

得唐王朝这个强援,裴旻相信拜占庭上下定会举双手双脚同意,但要让他们认大唐为盟主,多半是不愿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接受这种同盟条件。

裴旻释放莫贺东、莫贺达干,便是动了逼迫拜占庭低头的心思。

拜占庭现在有突骑施为盟,对于一个新盟友的需求不是那么迫切,更何况是认一个老大哥。

突骑施固然给裴旻重创,但根基底气还在。

葛逻禄能够趁势咬下突骑施的一块肉,却没有办法将之灭亡。

最终是双方相互对持,这样原本也较为适合唐朝当下的利益所在。

可现在裴旻要做的就是毁了拜占庭的倚仗,放莫贺东、莫贺达的回去,势必会造成黑部、黄部的分裂内乱。

唐王朝在给葛逻禄多一些的支持,突骑施原本不堪的局面更加危急,将会自顾不暇。

失去了突骑施这个可靠的盟友,拜占庭迫切的需要一个全新的盟友。

唐王朝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大唐也能顺势收一个小弟……

不过就这样放了莫贺东、莫贺达干二人,裴旻可不甘心,至少也要收点卖身钱回来。

莫贺东上了年纪,城府更深,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泱泱大唐,堂堂裴国公,哪里会在乎一点蝇头小利?”

裴旻笑道:“不是在乎,而是不甘心。”

他说道这里,神色严峻严厉,说道:“我凭生最恨犯我疆域者,来多少杀多少,绝不含糊。你们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二……”

莫贺东、莫贺达干心底生出一抹寒意。

裴旻的战绩他们早有耳闻,只觉得言过其实。直到之前亲自体会,方知可怕。

“我朝凭借西域商路获得多少利益,早已不是秘密。西域越是稳定,我朝获利越多。故而相比杀了你们,我们更加希望西域和平!”

“苏禄的儿子,尔微特勒不为我朝信任,与其让他统制突骑施,不如放你们回去,由你们当突骑施的可汗。”

“当然,不是白放的,你们要向我朝进贡,表示臣服。”

“你们以为如何?”

裴旻很大度的将自己的地盘全盘托出。

莫贺东、莫贺达干互望一眼,已经有些察觉裴旻的用心了,想着就算自己不放血,也会放自己离去,何必白白破费。

莫贺东将自己的腰深深的弯了下去,说道:“我愿意臣服伟大的天可汗陛下。”

他口头表示臣服,对于进贡什么的却是绝口不提。

裴旻冷笑道:“是,你们想的不错,无论如何,我都会放你回去的。不管你交不交赎金,向不向我朝进贡。可你别忘了,什么时候放你们,决定权在我手上。恰好,我跟葛逻禄的可汗关系不错,我可以让他去进攻苏谱部落,也可以让他去进攻俱兰城,你们说你们新任的可汗会不会派兵救援呢?”

莫贺东、莫贺达干脸色瞬间骤变,大汗淋漓。

裴旻说的苏谱部落、俱兰城正是突骑施黄部的骨干,前者是心向莫贺东的一大部落,后者直接是莫贺族部的巢穴。

现今突骑施黄部已经痛失一臂,再失去苏谱部落、俱兰城,他们黄部就再也没有与黑部争雄的机会了。

而且尔微特勒最是阴狠,定不会放过这次收服黄部的机会。

那个时候突骑施一样内乱,而他们却连半点胜算都没有。

莫贺东面对裴旻,不敢再存任何侥幸,再次弯腰道:“既然应允臣服,进贡自然少不了。为了体恤国公大德,我愿意献上五千镔铁以报赦免之恩。”

裴旻皱了皱眉。

莫贺东立刻道:“国公莫要小觑这五千镔铁,当年在下趁大食国大意之际,袭击了他们的辎重车,掠夺来的天竺精铁。国公因知我突骑施不擅于冶炼之术,这精铁对于我们全无妙用。但在下深知,天朝将之视为珍宝,愿意全数奉上……”

“好!”裴旻毫不犹豫的一口应答下来,爽快之极。

天竺精铁就是大马士革钢,确实是值得心动的宝贝。

“族长就先回去吧,令郎我留下来作客。你天竺精铁送到之日,便是我送还令郎之时!”

莫贺东也知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认命的应诺下来。

西域之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就在裴旻准备撤军返回凉州的时候,裴旻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拜帖。

拜帖的署名正是高仙芝!

裴旻想着自己手中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说道:“让高仙芝下午来见!”

到了午边,高仙芝依约而来。

“请坐!”

来到大唐十余年,裴旻见过了不少的名人大将,对于这类名人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除非是杜甫这样级别的人物,裴旻相信自己已经不会表现的过于激动,对于高仙芝只有这单纯的欣赏。

“谢国公!”

现在的高仙芝还是游击将军,固然颇有名望,却是只是一位常见的将官,与裴旻相比,那是天差地别,也显得很是恭敬。

裴旻笑赞了高仙芝几句,夸奖他之前一战打的不错,说话:“要不是你及时出击,把握住了战机,制止了苏禄的突围,我们获取不了这样的大胜。”

高仙芝道:“那是因为国公指挥有方,末将很是好奇。为何国公笃定苏禄会选择绕过羯丹山而不是从碎叶川口突围?”

“有区别嘛?”裴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从未笃定苏禄会走羯丹山,只是安排了你们围堵而已。他要是走碎叶川口,他输得会更惨。我在碎叶川口布下了十五万军队,一但交锋,苏禄根本没有经历顾及后方。到时候你们会受到我全新的命令,奔袭夹击。”

“苏禄太早亮出了底牌,让我从容的布置了战场,不管他怎么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打法不同而已。”

高仙芝叹服道:“国公用兵,奇正结合,得正兵的浩瀚,得奇兵之大利,末将深感佩服。”

裴旻见高仙芝这般“诚实”脸上略显得色:“将军谬赞了,你此来不会就是为了夸裴某几句吧?”

高仙芝略显尴尬,突然深深拜道:“末将仰慕国公高义,愿意侍奉帐下,为国公鞍前马后。”

裴旻怔了怔,他想过高仙芝找他的理由,却没有想到他特地上门是让自己收下他?

是不满现在的地位?

他父亲高舍鸡,在安西辛劳了半辈子,不过是游击将军,他二十岁就跟他父亲班秩相同。年岁地位而言,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裴旻略作沉吟道:“我很欣赏你的才华,能得你这样优秀的将军效力,于我而言也是一种荣幸。只是我想知道,为何这般突然?你在北庭过的不顺心?”

高仙芝沉默了半响道:“并非不顺心,只是有些不如意。”

他有些难以启齿,不知如何开口。

裴旻笑道:“无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有什么不好说的。”顿了顿,见高仙芝还是有些为难,猜测道:“是因为盖节度使?”

高仙芝点了点头,道:“国公明见!确实是因为盖节度使。并非是在下这个做下属的对上司不满,只是很遗憾,而今的节度使早非当年。当年节度使还不是节度使的时候豪情仗义,勇往无惧,每战必前,功勋彪炳,令人由衷钦佩。可自他身居高位之后,却有些知足享乐,无进取之心,豪情不在。突骑施入侵之际,末将多次提议或是南下支援为安西分担压力,或是直接出兵突骑施,迫使他们分兵。可节度使却说他的要务是守卫北庭,不便轻易动兵。实在令人有些失望……”

裴旻看着低着脑袋的高仙芝,目光如炬,心底暗叹:高仙芝,果然是高仙芝,有着非凡的干略之余,也有超凡的雄心壮志。

只是这种雄心壮志既是动力,也是无形的危害。

裴旻对于名将的事迹非常清楚,高仙芝纵横边疆为大唐立下了赫赫功绩,确实值得称道。

然而随着地位越高,雄心壮志无法压制,就成了负面的情绪。

石国地处丝绸之路,农业发达,居民善于经商,可谓富甲西方。

高仙芝垂涎于石国的财富,想要掠为己有。天宝九年,高仙芝诬告石国王“无蕃臣礼”,领兵前去讨伐。

其实石国对大唐极为恭敬的,一直将唐朝视为宗主国,朝贡不断。

高仙芝却因身为西域的王中王,为了一己私利,强行攻打石国,纵兵杀掠,甚至连老弱病残都不肯放过,引起当地民众的反抗。

高仙芝更是大势镇压,令得先辈在西域的努力,化为虚无,使唐朝在西域的威望大大下降。

高仙芝却有大功,但亦有大过。

功是因为雄心壮志,过也是因为雄心壮志。

裴旻稍作犹豫,下定了决心道:“好!你且回去,我便先行做主,收下你了。此事你切勿外传,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自会向朝廷上表,将你调入麾下听用。”

高仙芝这样的人物,当需好好调教培养。

他有独当一面的才华能力,但却没有掌控一方的心态,在自己手上能够发挥他的特长,同时也能限制他的不足,两全其美。

高仙芝大喜过望,起身拜道:“谢裴帅收留,属下绝不辜负裴帅的信任!”

他这一得收留,立刻就改口了,根本无需裴旻特别提醒。

裴旻挥手让他退下。

高仙芝喜不胜喜的快步下去了。

裴旻想了想,也忍不住感慨,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如王忠嗣这样品性兼优的帅才,实在太少了。

还是自己教的好啊!

裴旻略微自得的自语道。

处理了西域的所有事情,裴旻也将此次征伐西域的一切如功劳簿,兵卒损耗,缴获的物资等等一切详情整编在侧,将突骑施的可汗送往长安。

此次与突骑施对决,唐军不算夫蒙灵察的损失,因裴旻让葛逻禄的骑兵为先部,吸收了大量伤亡,自己共计折损八千六百人,斩杀突骑施兵士四万六千余,俘虏六万八千人,缴获军马器械网皆以万计。

战果不可谓不丰富。

唐军大胜的消息,早已传达长安,当随着苏禄可汗的送达,长安再次沸腾。

第五十四章 剑圣元帅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唐王朝不只是军事上的强盛。

政治经济上的发展也没有拉下。

尤其是现在的李隆基并没有后来的奢靡,在生活上不但不铺张浪费,还异常的节俭。

他特别规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内宫后妃以下者,不得配戴金玉制作的饰物,又下令全国各地均不得开采珠玉及制造锦绣,一改武则天以来后宫的奢靡之风。

当然经济的发展,不是依靠节省省出来的。

李隆基掌握实权至今,共修水利二十六处,还在全国各地大兴屯田,农业生产的发展使各地官府仓库了的粮食堆积如山。

手工业也尤为发达,丝织业花色品种多,技术高超。陶瓷业也出现了景德的青瓷、邢窑的白瓷和唐三彩,琳琅满目。

根据朝廷的最新记载,各地物价米斗至十三文,青齐谷斗至五文。天下无贵物,便是两京米斗亦不至二十文,面三十二文,绢一匹二百一十文。

足见此时此刻粮食布帛产量丰富,物价低廉,商业繁茂。

天下百姓只要不是伤残懒惰,皆能衣食无忧。

这富裕的生活,提高了百姓自身的思想觉悟,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

便如孔圣人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亦如管仲的名言“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长安作为唐王朝的国都,整个帝国的核心,盛世的景象更加鲜明。

百姓也更加乐意赞颂这样辉煌的王朝,由衷的为身在这个时代而自豪。

这突骑施的可汗苏禄给雄赳赳的河西陇右兵送达长安的时候,热情洋溢的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围观。

他们即看英雄一般的大唐兵士,又看如小丑一般的突骑施可汗以及一众部落首领大将。

激动的百姓,高呼着大唐万胜。

人群中各种夸赞议论,此起彼落。

一文人带着几分激昂的道:“我太宗朝有卫公,灭萧梁,破辅公祏,灭突厥,定吐谷浑;高宗朝有邢国公,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而今大唐又有裴国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但收复了失地,还将突厥、突骑施的可汗擒到了长安,诚乃天佑我大唐!”

旁边一位素不相识的魁梧大汉,高声附和:“确实如此,想想多年前,吐蕃谋我河西九曲之地,常年入寇。突厥居心叵测,犯我边境……还有突骑施、葛逻禄、回纥等族,也对我大唐天朝虎视眈眈。但裴国公弃文从武之后,西北大安。吐蕃连战连败,龟缩高山,就如夹着尾巴的断脊之犬。葛逻禄、回纥更是摇尾归顺,成为我国附属。至于突厥、突骑施,嘿嘿,可汗都要给擒到圣人御前跳舞了……哈哈,想想就是痛快,当浮一大白。”

又有人道:“卫公乃我大唐军神,邢国公是我大唐战神,裴国公又是什么?”

他这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人叫道:“天下无双的剑圣!”

在一群人附和之际,又有人道:“应该是天下无双的剑圣元帅。”

……

听着周边百姓对裴旻的赞美,在一辆华贵马车里的一个中年文士,忍不住亲哼了一声:“愚人之见,一群什么也不懂的愚民,但真可笑。”

在中年文士的身旁有一个少年,他长得很是清秀,有着一双灵活的眼睛,但脸色尤为苍白显得有些阴冷。

少年听了中年文士的话,轻声道:“确实是无知的愚民,裴旻有今日成就,全是我父皇的支持。没有我父皇,岂有他裴旻今日?他们只知赞美裴旻,不知赞颂父皇,委实愚昧。父皇就是太过信任裴旻,才会造成今日局面。若是孤为天子,绝不许此事发生。”

少年一口一个父皇,一口一个孤,自然是皇室中人。

他正是李隆基的三子,李嗣升。

李嗣升命中多舛,在娘胎里差点就让李隆基弄死。

李嗣升的母亲是关陇地区的名门望族出身于弘农杨氏,她嫁给李隆基的时候,李隆基刚刚被册立为太子不久。

那个时候,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关系紧张。

李隆基怕极了太平公主,他担心太平公主会借题发挥,像隋文帝时太子杨勇、唐太宗时太子李承乾一样,借口太子耽于女色难当大任而行废立。于是命人找来了堕胎药,打算将怀孕的妻妾都来个人流,扼杀于母腹之中。

那个时候,杨氏正好怀孕不久,成了用药的对象。

不过好在李隆基没有下最后的决心,李嗣升得以保全。

因为太子妃王氏无后,杨氏仅是太子姬妾。杨氏自觉班次在王妃之下,不敢独享为人母的喜悦,便将李嗣升交由王氏抚养。

王氏即是后来的王皇后。

王皇后贤良淑德,对于李嗣升也尤为钟爱。但是武婕妤的专宠,让王皇后自顾不暇,尤其是诬告事件后,王皇后与李隆基再无半点夫妻情分。

李嗣升自小离开生母,养母生父又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感情不和。

李嗣升性情也是冷漠孤僻,大有愤世嫉俗的感觉。

他身旁的中年文士则是他的恩师,一代名士皇甫彬。

皇甫彬在长安极有名望,故而得以在集贤院任职。

他早年师从李邕门下,受李邕指点学问,方有今日成就。

然而李邕因倚老卖老,怒怼桀骜的李白,令得李白声名狼藉。

裴旻为徒弟出面,做了一篇千古文章,使得李邕自取其辱。

李邕那些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也因曝光率的大增而抖露出来。

李邕因此从一代名儒而成为了一个沽名钓誉的贪墨之徒,为世人不齿。

因故皇甫彬对裴旻极为痛恨敌视,见长安百姓这般推崇裴旻,忍不住的鼓噪了几句,却不想令得李嗣升起了相同心思,甚至说出了“孤为天子”这样有雄心壮志的话来。

他人说此言是大逆不道,但是李嗣升是李隆基的三子,也是王皇后的养子。

是唐王朝第二顺位的继承人,他说这话却不算是大逆之言。

皇甫彬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面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丝的惊喜。

便在这时,周边的欢呼声更加隆重。

皇甫彬掀开了车帘向外眺望:一位英武的少年将军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身着白袍骑着红艳的战马,手中持拿着一柄硕大无朋的方天画戟,领着精锐的兵士压着俘虏从他们的面前经过。

李嗣升好奇的看着那个不满弱冠的少年将军,道:“他就是那位以四千兵士,抵御五万吐蕃的王忠嗣?果然一表人才……”

皇甫彬只恨裴旻,对于王忠嗣倒是没有多余的迁怒,说道:“虎父无犬子,不外如是。昔年其父王海宾一战成名,而今他的虎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子当年就深得陛下疼惜,将之誉为霍去病,甚至动了收他为假子的念头。只是因为其母尚在,不忍心见他方刚丧父又离开母亲,便嘱咐裴旻照料。而今陛下听说他年纪轻轻,以立下赫赫功劳,亲自下旨命他入京见驾。”

顿了顿,他试言道:“此子年不及弱冠,以有这般成就,未来前途无可限量。若能得他相助……”

他话还未说完,李嗣升蓦然横了一眼。

皇甫彬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觉得脊背都是凉的,那一眼满怀警告阴寒之意,煞气极重,不免毛孔悚然,李嗣升这小小年纪何来这般煞气?

李家人,又出了一个怪物?

皇甫彬心底发寒的念叨着。

李嗣升淡然的说道:“孤王虽年少,万事却自有主张,容不得他人鼓噪。先生是孤王学业恩师,孤王自是敬重。但先生要是将孤王与我那愚蠢的太子二哥相比,那就大错特错了。”

皇甫彬赶忙跪伏于地,道:“属下明白!”

他心底还真动了这个念头,现在的太子的秉性,早已让众人摸透了。

一个实在人,特容易信任他人,对于自己授业恩师的话,深信不疑。

要是李嗣升成了太子,也如现太子一样?

这干起这个念头,就给李嗣升打消了。

**********

王忠嗣领着俘虏一路来到了承天门,面对城楼上的大唐天子,王忠嗣将一众俘虏献上。

李隆基最是好大喜功,见纵横大西北的突骑施可汗跪伏在自己的面前,那种虚荣心无限满足。

他对着身旁的高力士,笑道:“朕终于体会到了高宗皇帝的感受了!”

相比李世民这位马上皇帝,李治无疑是一个腹黑的文治皇帝。

但是凭借苏定方、薛仁贵这些战将,李治深居宫中,各种武治功绩滚滚而来。

现在李隆基也是同样的感觉,高居深宫,似乎没干什么,边境之事,一有异样,只需一道调兵之令,裴旻自会处理的妥妥当当。

对此李隆基并没有半点的担忧,一方面他确实对裴旻尤为信任。

另一方面也是他个人的天性。

李隆基好大喜功的本性,远胜李世民、李治甚至是唐朝的任意一个皇帝。

他对于能够立功的边帅,能够给他长脸的边帅,有着极大的包容性,甚至因为这种放纵,使唐朝个别边帅经常不顾大局,杀良冒功,肆意作威作福。

裴旻又得他信任,又能给他带来无上的帝王荣耀。

两者加在一起,李隆基对他的信任比之历史上对王忠嗣的信任更胜一筹。

高力士是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知道这位大唐天子此话的含义,回应道:“那是陛下洪福齐天,擅于识人用人,才能够在将不过薛讷、郭元振的情况下,提拔起一个个战无不胜的将帅。”

李隆基轻捋着胡须,让高力士拍的极为舒服,说道:“朕提拔了那么多将帅,真正让朕满意的还属静远。张守珪固然捷报频繁,几乎月月皆有喜讯传来。可东北传来的二十份战报,比不上静远的一份。打吐蕃,斩杀其元帅,打突厥,生擒其王,打突骑施亦是生擒其王。日后跟大食国较量,指不定将大食国的国王给朕擒来,那可给朕长脸了。”

他心满意足的接收了俘虏,特地将王忠嗣请到了武德殿的偏殿说话。

“臣王忠嗣拜见陛下……”

王忠嗣恭恭敬敬的向李隆基作揖问安。

李隆基长生大笑着快步来到近处,指着这四周问道:“可记得这里?”

王忠嗣道:“末将记得,这里是武德殿的偏殿,是臣第一次与陛下会面之处。”

李隆基感慨道:“不错,朕也记得清清楚楚,应该是开元二年,武德殿举办着庆功宴会。那时你父亲刚刚去世,朕便在这偏殿见了你,记得当时你还是这么大吧……”他比划了一下,在自己的小腹,然后看着已经与之一般高,较之更为壮硕的王忠嗣道:“现在都要超过朕了,当初你父亲因奸佞所害,朕今日都难以释怀。而今你有这般成就,朕也深感欣慰。”

王忠嗣想起自己的父亲,心底也生出一丝悲伤,说道:“父亲大人能得陛下挂念至今,臣相信他亦无憾了。”

李隆基越看王忠嗣越是欣赏,问道:“你现在身居何职?”

王忠嗣恭敬的道:“子亭守捉!”

李隆基叹道:“太小了,以你现在的功绩,焉能屈居一子亭守捉?朕提拔你为军使,命你创建捷胜军。此次安西军损失惨重,你可愿意调往安西?”

“谢陛下恩赐!”王忠嗣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兴,相比李隆基的重赏,他更希望听到裴旻的口头嘉奖,哪怕什么也不赏赐也好。

只是李隆基一封诏书,将他招来长安,未能与裴旻见面。

不过王忠嗣性子沉稳,对于朝堂上的一些忌讳,还是懂得一些的,很高兴的接纳下来,同时亦道:“末将希望继续镇守子亭!”

李隆基怔了怔道:“这是为何?”

王忠嗣恭敬的道:“陛下,裴帅用兵谋远,远胜末将百倍。他布局长远,子亭地理位置关键。正是因为裴帅特别安排,末将才能获得今日之功。臣更愿意在关键之处,为大唐为陛下效力。”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有当年静远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心为国之风,朕就应允你了……”

“对了,朕要考考你,你对西域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第五十五章 最阴不过读书人

裴旻的书信已经先一步呈报上来了,现今满朝文武都知道吐蕃跟阿拉伯达成了战略同盟,一致对抗唐王朝。

满朝文武近来也围绕着这方面做商议,商议西域的局面局势。

现在还没有丝绸之路这个说法,通常是以西域商路来称呼。

西域商路对于唐朝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带动了长安、洛阳、凉州三大都会的发展。

刺激了陇右、河西的经济之余的同时,也促进了华夏各地与长安、洛阳的经济链。

唐王朝并不盲目的依赖西域商路,但是西域商路的存在,却让整个王朝的经济提升了一个档次,让财政呈现一个良好的发展趋势。

在这种局面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愿意放弃西域商路的。

李隆基也一直在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随着与西方的接触,他的眼见也更为开阔,不在将大唐视为天下的中心,周边诸多都是蛮夷宵小。

阿拉伯这位强敌与吐蕃这位宿敌联合,无疑是一记重磅炸弹,值得慎重以待。

但是满朝文武又不愿意大力发展西域,毕竟华夏才是他们的根基,哪有舍弃根基,隆重发展西域的道理。

满朝文武为此住争论不休。

李隆基心底也不愿意将发展的重心西移,可是如若不西移,局面就更为堪忧了。

故而一直未有定论,问王忠嗣名为考问,实际上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王忠嗣极具战术天赋,与战术一途的天赋,裴旻都为之惊叹,但战略远见不为其所长。

不过裴旻平素没少给他分析西域局面,不为其所长也并非是不懂,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西域局面错综复杂,其境内多为他国百姓,有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古国,也有昭武九姓国,还有大小勃律等国家,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二三十个。我朝以宗主国的形势号令西域,既是高明之举,也是一步错棋。”

李隆基追问道:“何为高明,何为错棋?”

王忠嗣道:“高明是因为我朝离西域太远,支援不易。一但大举动兵,将行数万里地,沿途辎重消耗,乃天文数字。与其我朝强行统领,人心浮动,不如以夷制夷。用进贡态度富庶,以保安定。”

李隆基不住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不是他们没有能力扫平西域,就凭太宗、高宗朝的军事实力,别说是一个西域,就是两个三个乃至五个都不在话下。

可扫平后的问题才是关键,要由大唐直接统制。

唐朝身为外人,与地方百姓有着一定的隔阂。双方很容易引发矛盾。

一但矛盾出现,唐军必然会为了颜面而平叛。

这一动兵,所耗费的钱财,远远超过控制西域得到的经济。

吃力而不讨好不说,甚至会影响到自身的经济。

故而一直以来,对于西域唐朝的政策一直是以夷制夷。

“可也就是这种制度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西域在我朝的控制下,也不归我朝的控制。这里裴帅用了一个很贴切的词语形容西域的局面,叫‘保护费’。我朝强大,能够庇佑他们,让他们可以在西域平安的生活下去,故而他们每年进贡财富,以保平安,有需要时,还会出兵协助。可要是我朝没有能力庇佑安西的时候,安西诸国就不会选择向大唐进贡了。这就是以夷制夷的不足之处。”

“确实如此!”李隆基想起了武则天时期,安西四镇失陷的事情。那个时候,唐军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但是西域诸国却一样生活的好好的,并没有多少变化。即便后来,王孝杰夺回安西四镇以后,西域诸国一样如此,认同道:“这个保护费的说法倒也贴切。”

王忠嗣斩钉截铁的道:“故而安西诸国,能够与我朝共富贵,有部分能同险阻,却无一国能共生死。因为至始至终,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外人。”

李隆基越想越是烦心,追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王忠嗣摇头道:“此乃行政方面的事物,臣年少,见识浅薄,未有良策。倒是裴帅,对于西域研究极深,应该有主意应对。”

李隆基又问了王忠嗣几个军事上的问题。

李隆基自身军事水平堪称低下,但他看过不少兵书,纸上谈兵还是很有本事的。

王忠嗣的军学功底尤为深厚,不但饱读孙吴韬略,李靖、苏定方留下来的兵书,裴旻一样慷慨传授。

应付李隆基那是绰绰有余。

李隆基满心欢喜,还特地留王忠嗣在宫里用膳。

**********

裴旻率兵返回河西,经过西州的时候,在高昌城里与颜杲卿见了面。

两知己相会,自然是喜不胜喜。

裴旻还让颜杲卿领着他去参观蒲昌县。

走在蒲昌县的街道上,裴旻放眼望去,几乎全是高昌遗民。

固然西域人与中原人一样,同为黑发黄种人,但脸部骨骼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的。

“颜县令好!”

“颜县令……”

“颜县令……”

“颜县令……”

……

一路行去,一个个高昌遗民经过路过他们的时候,不管没事没事,都会停步下来,热情的向颜杲卿问好。

裴旻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应对自如的颜杲卿,笑道:“安排昕兄来这蒲昌县是安排对喽。这才多久,这蒲昌县上下就让你收服了。”

颜杲卿道:“谈不上收服,只是将心比心。其实很多时候,隔阂形成的原因,不只是对方,还有我们自己。就拿十年前的一任县令来说,我看过他的政绩,非常的出色,事物处理起来井井有条。论及政治才华,在下是自愧不如。他在蒲昌县干了五年,提高了民生,改善了生活,却没有得到这里百姓的认可。某很是奇怪,细细研究,终于发现了原因所在。”

“真正的隔阂并不在百姓,而是在那位县令自己。他的政策制度,处处偏向这些高昌遗民,让他们享受到不一样的待遇。然而就是这种特殊的待遇,反而是一种隔阂,让高昌遗民时时刻刻都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

裴旻听了不住点头。

颜杲卿指着前面的县衙说道:“我们去衙里说。”

蒲昌县的县衙很是简谱,到府衙后院。

颜杲卿的夫人与儿子颜季明一同迎了上来。

“裴叔父!”颜季明今年十三岁,与颜杲卿这个单纯的书生不同。他好兵事喜武艺,裴旻还曾指点他剑术,故而对于裴旻很是亲昵。

见到裴旻,都先不顾得跟他父亲打招呼,先惊呼出来,上前问好。

“又长高了?”

裴旻摸了摸颜季明的脑袋,对于自己这个侄儿,也即是喜爱。

不只是因为他是颜杲卿的儿子,还因为他是一个少年英雄。

历史上颜季明跟着他父亲颜杲卿一样,在常山高举义旗反抗安禄山,成功的阻止了安禄山东进。为李唐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恼羞成怒的安禄山命史思明、蔡希德率军北渡黄河,攻打常山。

颜季明面对二十余倍的敌人拼死抵抗,为史思明生擒。

史思明以颜季明为人质,让他修书劝颜杲卿投降。

颜季明深受酷刑而不写一字,最后惨受屠戮,尸骨无存。

安史之乱平定后,颜真卿耗费心力,也不过寻得一首级,悲痛之下,力作《祭侄季明文稿》,给誉为天下第二行书。在书法行书中,仅次于《兰亭集序》。

《祭侄季明文稿》中“父陷子死,巢倾卵覆”这句话,当年让裴旻学到这片文章的时候,感慨极深。

颜家父子取义成仁,值得敬重感慨。

裴旻也因此对于颜季明很是疼爱,若非他自身天赋不足,便是将他一生所学,倾囊相授都未尝不可。

裴旻、颜杲卿在书房入座,说起了之前的话题。

颜杲卿道:“故而在治理蒲昌县的时候,我在以夷制夷的基础上,另辟蹊径,一视同仁。我提拔了本地人为长史、县尉,实行制度的时候,他们出面,避免不必要的抵触。干好事的时候,我亲自出面,让百姓记挂着我的好。久而久之,他们也接受了我的存在。很多政策,自然得意顺利实行。只要政策公允,百姓生活得到便利,归心亦非难事。”

裴旻赞叹道:“好一个归心亦非难事,昕兄的治世之才,委实令人惊叹。”

这天下万事,可以说是事事困难,亦可说是没有难事。

让韩信打仗,让裴旻使剑,让王羲之写字,让李白作诗,让萧何搞内政,有什么难的?

但要让韩信作诗,裴旻画画,王羲之带兵,李白纵横官场那就千难万难了。

颜杲卿显然是身怀超凡的治世才能,在处理行政事务得心应手,故而不难尔。

看着颜杲卿,裴旻忽然道:“我若想改变西域局面,让西域成为我大唐真正的疆域,将西域诸国的百姓,跟着归心,让他们将自己视为唐人,昕兄可有什么高见?”

裴旻知道自己真正的行政水平一般,能够将陇右、河西治理的蒸蒸日上,真正的功臣其实是张九龄、李林甫。

张九龄的王道政治与李林甫的剑走偏锋,他们相辅相成,才有了陇右、河西今日的局面。

裴旻的功劳,更多的是决策,而非定计拟策。

而张九龄的起点很高,他的行政才略偏向大局,属于国家政治,未必就适合西域的局面。

相反颜杲卿有着丰富的基层经验,知道百姓需要什么需求什么,了解民心懂得民心。

在这一方面,应该比张九龄更要出色。

颜杲卿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道:“这不太好办。”

裴旻叹道:“确实不容易,不过现在的局面过于复杂。我们不能一直以外人的身份处理西域要务,我们的对手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连在了一起。不将西域真正的握在手里,一但决战,将会有很多不可预料的变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不解决,未来定成麻烦。”

颜杲卿一手撑着脑袋,手指不住的在案几上敲打,一下又一下的。

很久很久,大约一刻钟前后。

颜杲卿方才出声,说道:“此事不太容易,时间也不充裕。想要让西域真正成为我大唐的领土并不容易,不过让他们心想我朝,缓缓图之,倒不是没有办法。”

裴旻精神一震,说道:“你说说看!”

颜杲卿沉声道:“分几个步骤,第一、文化侵略!我儒学拥有极高极强的包容性,不管你的信仰是什么,是佛是道还是清真教,都能融合。他们不要强制性的将我们的人安排到他们的岗位,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反过来,将他们的人,吸收到我们这边。比如说安西四镇需要一些文官处理琐碎事务。我们可以选择从安西百姓中间选择优秀者让他们任职,真有才干的,可以举荐入朝,甚至成为我大唐各地的行政官吏。但是有个前提,应募之人,必需精于儒学,擅于孔孟之道。”

“我天朝的诱惑力还是极大的,诸多有志之士,皆向往天朝,给他们一个路子,以掀起儒学之风。学了我们的文化,潜移默化,自会与我们更加亲近。”

裴旻眼睛一亮,笑道:“此法应该可行,强迫他们学,与诱惑他们学,目的意义相同,但效果显然不一样。”

“第二、不能固守旧规,也不能操之过急。既然想要不动武力的吞下他们,就需要更进一步的加深彼此的关系。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让他们离不开我们,用利益将彼此牵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唇亡齿寒的局面。而不是没有我们这个靠山,他们还能去找另外一个靠山。让他们没的选择,只有跟我们在一起才是活路。而且务必做到,我们是嘴唇。换而言之,真要到他们死的时候,我们不过是掉颗牙齿而已,他们的百姓自然就是我们的。”

裴旻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心底感概,最阴不过读书人!

“第三、攻心,抹黑我们的对手,以一切手段,让西域的百姓抵触大食国,让他们将大食国视为洪水猛兽,让他们知道我们才是他们的救星。我们的存在,比他们的国家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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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重提婚事 拍马屁

颜杲卿将他目前想到的方法细说,而后说道:“目前只想到这三个办法,不敢说可行,但应该有效。不过具体的实施,还得看操作与实际变故。你们兵法讲究兵无常势,行政亦是如此。”

裴旻自是了解个中情况,笑道:“这是自然。没有政策一开始是完美的,大多都只是一个设想,然后通过实践发现不足然后弥补改变。”

他顿了顿道:“相比出谋,我倒是更加希望昕兄能够主要负责此事。昕兄在蒲昌县的政绩,我会如实上报。在西州危机之时,你说动蒲昌百姓支援高昌。艾丁河一役,封常清能够全歼突骑施王子的万余入侵兵士,昕兄也有一封功劳,足够升迁了。”

这人各有所长,裴旻也有自知之明。他的长处是军略是武艺,行政方面的事情。当个决策者还行,真要实际操作,远不如精于这方面的好手。

颜杲卿的才华,担任一小小的蒲昌县令,太屈才了。

颜杲卿也是有抱负之人,未有一辈子在蒲昌当县令的意思,说道:“我在蒲昌为政,不足两年,很多政策皆未到位。换作他人接替县尉,只怕会与我的政策相左,令诸多事情功亏一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再度与以往一样。我希望自我之后由蒲昌长史陶优继任县令。自主政以来,陶优就为我左右手,能够依照规划继续发展下去。”

裴旻也是一口应诺,能不能将颜杲卿提拔到理想的高位。

这个裴旻心底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向朝廷举荐提议。

成与不成,还需得到李隆基与朝堂百官的认可。

但是安排长史陶优接替颜杲卿的位子,那就是他权力之内一句话的事情。

裴旻让颜杲卿做好交接准备,就算他未能给自己的这位知己,争取到最好的职位,升迁也是毋庸置疑的。

不管怎么样,颜杲卿这官是升定了,也是他应得的。

离开了蒲昌县,裴旻继续回师。

走在两千里的无人沙碛上,裴旻看着周边荒芜的沙地,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够在这无人沙碛上修一条路出来。

也就是这条无人沙碛,令得河西与西域分离。

寻常的两千里其实不远,大军急行军也就是三五日的时间。

要是跟历史上卫青一样,为了抢速度的加急行军,这位汉朝名将一夜间奔袭八百里,那速度简直可怕。

当时卫青是草原奔袭,要是换做大唐的官道速度更快。

可沙碛却是沙海,将会无限拖延速度。

兵卒的速度,其实不是不能忍受,只要兵士足够精锐,有走沙路的经验,能克服困难。

这也是封常清能够用最快最短的时间赶往西州支援的原因。

但是人能够克服,辎重又怎么克服?

一辆辆三四百斤重的辎重车,过沙路那真是急命。

一不小心一个打滑,辎重车就翻了,再不然陷入沙坑,各种各样的问题,根本避免不了。

本来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就是天文数字,需要极为庞大的后勤人员运送。

这庞大的后勤人员过无人沙碛时的耗损,都要赶上前线打仗的大军了。

这还只是运一次辎重,要是来个僵持战,打个两三年。

不说拖垮唐王朝,伤筋动骨少不了。

为什么汉武帝朝明明那么辉煌,结果却是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民生凋敝?

还不就是打仗打的?

裴旻走在这沙碛上,突然意识到一点。

不管怎么治理西域,怎么收拢民心,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真正的一劳永逸就是要克服这两千里的沙碛,只要在这沙海上弄一条路出来,七万凉州军能够短时间内杀到安西,而且后续物资源源不断,就能够支撑的起长期作战。

西域又有哪一个国家敢起异心?

裴旻为人最是健谈,一路行军,经常与身边将官说笑。

有些时候,还会说一些他们想也想不到的笑话故事,还会给他们说《三国演义》,深受期待。

可这一入沙碛,裴旻却一言不发的看着沙海。

没有裴旻控制场面,东归的路上难免有些冷清。

行了半日,折虎臣忍不住问道:“裴帅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裴旻指着这一望无际的沙碛说道:“我在想能不能在这里修一条如秦直道一样的道路,要是能成。我们不论是兵卒支援西域,还是将物资运往西域,都将大为便利。我们以后打仗用兵,便利何止倍计。”

裴旻这话一说,可让周边所有将校都傻眼了。

仆固怀恩左右看了一眼沙碛,忍不住道:“这不大可能吧!”

夏珊也猛地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秦直道我见识过,堑山堙谷,确实了不得。可那终究是在人力承受范围之内。这沙碛修路,还一修两千里,动用再多的人力物力,也是枉然。”

裴旻也知自己是在瞎想,笑道:“我也只是一说而已……”

他都想不出来办法,这个世上这个时代,就没人有这个能力了。

但他知道在未来,别说这两千里沙碛,就算是真的如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样的流动沙漠,都能修出公路。

只是那是超遥远的未来,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那样的科技。

都是空想!

裴旻暂时撇开了这个念头,与诸将一并说笑。

穿过了沙碛,到了沙州,与玉门关与封常清会晤。

封常清因为要支援王忠嗣,是最先返回的将帅。

不过当他穿过沙碛的时候,王忠嗣已然大胜,吐蕃也退回了青海湖。

封常清也就直接回到了玉门关休整。

跟封常清商讨了西域的情况,裴旻这才向凉州姑臧进发。

于八日后,抵达了姑臧。

这一去近乎半年,裴旻也是归心似箭。

尽管他这些年或是带兵出征,或是受召前往长安。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离家多时,早已成为习惯。但每次的久别重逢,一样令人激动。

“爹爹回来喽……”

“爹爹回来喽……”

小七、小八飞奔的跑了过来,他们脚步极快,一蹦一跳的。

他们年岁还小,根本不会压制感情,有什么都表露脸上。

裴旻快步迎了上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家伙抱了起来。

“诶呦!”

裴旻叫了声,开心的道:“又重了,再下去爹爹,只能抱你们一个了。两个一起来,还真的吃不消。”

小七依旧比小八调皮的多,亲昵的在自己父亲脸上来了一个亲亲,清脆的娇笑道:“那,那个时候爹爹是抱小七,还是小八!”

裴旻回香了一个道:“当然是小七,小七可是爹爹的掌上明珠。”

“嘻嘻!”小七高兴的笑了起来,抱着裴旻的脑袋,又是亲亲,有是用脸蹭着。

小八小嘴不由自主的嘟了起来。

裴旻自不会厚此薄彼,亏待自己的长子,探头在小八的耳旁说道:“再过几年,小八就是小男子汉了。男子汉大丈夫,要不学文兼济天下,要不习武,护民安邦,哪有再要爹爹抱的道理。”

小孩子就是好忽悠,小八认真的重重的点着头道:“小八要成为更爹爹一样厉害的大丈夫,不跟姐姐抢抱抱!”

裴旻也在小八的脸上亲了一下,抱着两个小家伙走向了内堂。

裴旻直接去裴母的住处,向她老人家请安。

这也是惯例。

不说古代孝道大于天,与裴旻而言,裴母也是他最敬爱的长辈。

而且依照惯例,这个时候的娇陈也会在裴母那里,等着相会。

至于公孙幽,裴旻相信她也是一样的。

抱着小七、小八走进院子,果然裴母领着娇陈、公孙幽等候多时了。

至于公孙曦,裴旻是不见人影,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丫头性子野,根本坐不住,半年不见估计伤好了差不多了,回长安了也不一定。

裴旻将小七小八放下,快步来到近处给裴母行礼问好。

裴母见自己的儿子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赶忙将他搀扶起来,说道:“这一去半年,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都瘦了。”

裴旻此去救援安西,正逢冬日,大雪漫天,寒风刺骨,军中膳食又差,西域也难吃到中原的各种蔬菜,受了不少罪,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此刻他笑了笑道:“哪能啊!西域诸国国王不知道有多巴结孩儿呢,又是羊肉,牛肉的,都吃腻了,穿着暖和的皮棉袄,都觉得自己胖了。吓得孩儿没日没夜的练剑,这才廋了下来。”

裴母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见孩子一如既往,心底也是大安,满足的看着。

裴旻也跟娇陈、公孙幽打这招呼。

他跟娇陈是老夫老妻了,心灵相通没有多说,关怀的问着公孙幽的伤势。

公孙幽一如既往的温婉,秀外慧中,柔声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梨老的苗医外加孙公子的针灸,相辅相成,效果极好。刚刚昨天梨老还说,只要再过十余日,便可断药了。”

裴旻心底放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曦姑娘呢,她的伤好的如何了,这不见他人影不会是回长安了吧?”

公孙幽一脸的无奈,颔首道:“她伤的较轻,半个月前已经停药。姑臧毕竟不比长安,她耐不住回去了。”

“就知道!”裴旻吐槽了一句,虽说凉州男儿多彪悍,姑臧也有不少的武林人士,可跟藏龙卧虎的国都长安始终有着一定的差距。

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这时裴母插了一句话““也是时候传讯让小曦回来了,你们的婚事因为受伤、战事已经拖了大半年,可不能再拖了。谁知道再拖下去,又会有什么不可抗拒的意外?”

裴旻听着这话,身心那叫一个舒坦,果然是真好娘亲,带着几许期望的看着公孙幽。

公孙幽让裴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道这事,脑海之中嗡的一声,只觉得脸上火烫一片,俏脸上飞起了两片粉红。

见裴母、裴旻都看着自己,公孙幽深吸了口气,朗声、清脆、直接地说道:“好,听裴姨安排。”

裴旻笑着咧着嘴,心情可比打了大胜仗还要高兴。

小七、小八显然不甘心给抢了风头,嬉笑着开始围绕着公孙幽转悠,直接改了口,“幽姨娘、幽姨娘……”的开心的叫着。

娇陈也道:“那我也要开口叫姐姐了!”

公孙幽见一家人对自己毫无芥蒂,心底也是高兴、大安。

裴旻与裴母公孙幽、娇陈说了话,还商讨了一些婚礼的细节。

见时间还早,裴旻又回到了节度使前院与秘书王维见了面。

王维是一如既往的心细认真,他离去的几个月里,他依旧将河西、陇右发生上报的大小事情详细的记载下来,称之为事无巨细亦不为过。

王维将一封信摆在裴旻的面前,说道:“这是陛下给裴帅的信,诸事可以日后详看,陛下的信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一定。”

裴旻不敢怠慢,打开了印泥,信中开头自是一阵夸赞,说他安西一仗打的漂亮。

继续看下去,李隆基在信中也问起了他安西的情况局面,但相比问王忠嗣的婉转,问裴旻的时候就直白了许多,直言满朝文武对于西域的态度游移不定,一天一个看法,对于阿拉伯与吐蕃的军事联盟,极为慎重,但多日商议不出个决定。

最后李隆基还向他征求了一个意见,说安西局面如此复杂,何人能够担任安西副大都督的职位?

是否需要让杜暹夺情起复。

“夺情起复”是应对丁忧守制的方法。

父母病故,官员不丁忧守制就是不孝,但多官员实在太重要,朝廷离不开他,皇帝则有权力免去官员三年守孝的义务。

夺情起复之下,则官员无需守孝。

裴旻让王维给他磨墨,自己沉吟了片刻,动笔给李隆基回了一封信。

一样的,信的开篇不是商议正事,而是拍马屁。

裴旻为官多年,对于拍马屁的学问也算是得心应手。

此战安西并未受到严重兵灾,固然是因为裴旻那如艺术一般的调兵水平,也有李隆基的决策之功。

那个时候只是安西战事起,根本就没有结果也没有开打,是裴旻当方面的断定夫蒙灵察会因私心误事。

若李隆基不信裴旻的判断,非要等到安西败局传达才派兵支援,那黄花菜都凉了。

故而裴旻是大书特书,将李隆基吹捧上了天。

第五十七章 布局安西

裴旻写的自己都有些吹不下去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王维在一旁研着墨,禀着欣赏一代文宗楷书的心思,瞄了几眼,那露骨的言辞,让他白嫩的脸蛋飘起了两朵红云。心底若忍不住思量:裴帅平日看着挺正直的,奉承起来,居然如此得心应手,实在想不到。

他却不知,人在高兴喜悦的时候,最好说话。

不将李隆基捧上天,裴旻又怎么能够安逸的布局西域?

裴旻接下来才将西域的局势情况细细言明,一字一句写的极为细腻,然后将颜杲卿的三条建议写了上去。

相对颜杲卿说的大略,裴旻写的更为详细,尤其是细节方面。

颜杲卿当时只是列了一个大纲。

这一路而来,争对这个大纲,裴旻补充了一些东西,又想了一些实施的步骤。

尤其是对于颜杲卿的第一点与第三点,裴旻有着很深的感慨。

第一点文化侵略,以招收人才为由,鼓动西域百姓学习大唐文化,给予他们在唐朝任官的优待。

这一条让裴旻想起了后世看的多部电影电视剧。

裴旻是没有生在那个时代,也只能从电影、电视剧里了解。

在六七十年代,国内疯传着国外是天堂的说法,尤其是诸多大学生,学习英语为得就是出国,将出国视为无上的光荣。

此时的情况,与那个时候极为相似。

只是选择的对象反了过来,在这个时代唐王朝才是真正的天堂。

只要给机会,裴旻相信西域的百姓,有志之士绝对会比六七十年代的大学生还要疯狂。

至于第三点攻心,抹黑对手,提高自己,裴旻最是擅长。

而且也不需要抹黑,阿拉伯帝国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征服。不服,就直接杀了,反正,杀的人越多,害怕的人就越多,最终会为他们征服。

这也是阿拉伯帝国比及不上唐王朝的原因,在封建社会,人口才是第一生产力。

哪怕阿拉伯帝国横跨亚欧非三大陆,领土范围比唐王朝更要广阔。

但你疆域再广,土地再多,没有足够的人发展治理,还不是等于零?

故而阿拉伯帝国的恶名,那是众所周知的。

还有关键一点,阿拉伯帝国以宗教立国,对于异教徒的处置非常的严苛。

只要利用好这两点,对于唐王朝在西域的控制力,会有显著性的提高。

当然裴旻不会吞自己知己的功劳,在信中明确的表明了颜杲卿才是定策之人,并且推荐他入主安西大都护府担任长史,负责安西政务。

对于李隆基信中关于夺情起复的提议,裴旻并不怎么认同。

杜暹确实有一定能力,以一文士之身,统领安西军政大事,任职四年,安抚将士,不辞辛劳,深得当地民心,干得很好。

可安西的局面只是求稳,已经不够了。

杜暹有能力稳定安西,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对抗阿拉伯帝国的兵锋。

不是每一个文人都是狄仁杰、虞允文、范仲淹这样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存在。

对面阿拉伯的威胁,安西的军事理应交给一个有勇有谋的大将,而不是甚无作战经验的文人。

对于这个人选,裴旻有一个很好的选择,封常清。

现在裴旻麾下有三个人有这个能力资格担任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哥舒翰、王忠嗣。

他们三位皆是历史名将,以能力历史表现来说,王忠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哥舒翰第二、封常清第三。

但也许是跟着自己久了,封常清表现的机会多了,或者历练的机会多了。

这个时代的封常清,在裴旻看来,他的干略是不输给哥舒翰的。

不过封常清,有一点先天性的不足缺陷。

就是他是个瘸子,个人战力也就比文官高那么一丢丢。而哥舒翰弓马娴熟,除了精于军略,还有一身了得的武艺。

哥舒翰、王忠嗣的履历、功绩都远不足以服众,是不可能升任节度使这个雄职的。

放眼裴旻麾下也只有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有这个功绩资格。

只是崔希逸过于沉稳,变通上略有不足。

而张孝嵩又过于放荡,用计用谋,喜欢剑走偏锋。用兵之道,第一次铤而走险是勇气,两次三次,那是找死。

故而封常清是唯一的选择。

正好,裴旻有心将高仙芝收入帐下听用,将封常清调出去,把高仙芝招收进来,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只是历史上封常清是高仙芝的小弟,是在高仙芝的提拔之下,才有了未来。

现在封常清却反过来,跑到前面去了。

裴旻也没有自作主张的在信中直接提议封常清,只是让李隆基选择一个智勇双全的将领。

裴旻了解李隆基,李隆基将他任命为陇右、河西两镇节度使,就有将西方的战局全权托付的意思。

故而李隆基对于安西节度使的安排上,不说会听裴旻的,至少会征求他的意见。

这李隆基问而答,与裴旻自作主张的提议,还是有很多差别的。

越是身居高位,裴旻就越注意这个。

这一写就足足写了八大张纸,待墨水干后,裴旻将信装好,以特别的信封辅以印泥,送往长安。

接下来几日,裴旻并没有过多的处理政务,只是看了看公文,了解一下近来河西、陇右发生的事情,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

这日裴旻打算去找张旭喝酒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

“裴帅带上维吧,维也想于孟兄一会。”

裴旻有些意外道:“孟兄是谁?”

王维忙道:“是维的疏忽,忘记向裴帅禀报了。孟兄是姓孟,名浩,字浩然,襄州襄阳人,世称孟襄阳。是太白兄举荐来的,太白兄出蜀的时候,结识了孟兄。两人一并游玩了武昌黄鹤楼,得知孟兄有志用世,却仕途困顿,便劝他来凉州一试。伯高先生的图书馆举办的红火,急缺人手。九龄兄便让孟兄去图书馆帮忙了。”

裴旻眼中泛着光,孟浩然,又一位现象级的诗人,想着王维话中透露的“黄鹤楼”,大有所动,也许自己那个徒弟又有一篇名作现世了。

第五十八章 边塞风骨 开创时代

凉州国会图书馆。

作为历史上第一座公开的图书馆,裴旻的目的就是将之打造成唐王朝最大的图书馆。

只有如此,才能向河西宣扬唐王朝的文化,让河西着充斥着东方与西方各种文化汇聚的地方,以东方文化为上。

草圣张旭的号召力无疑的惊人的。

自张旭成为国会图书馆第一人馆长以后,图书馆的名望大震。

兼之裴旻从长安昭文馆、丽正修书院讨要来的各种古籍,让河西的读书人蜂拥而往。

图书馆并非落座于姑臧城中,而是城北的一块交通便利的平地。

原先是一座因战火废弃的寺庙,裴旻直接在寺庙的基础上建造了图书馆,占地面积比后来世界第一的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还要大。

图书馆与姑臧城有一段距离,裴旻、王维一大早便策马而行。

裴旻今日特地换了一身儒生服,浅紫色的襕衫配上青黑色的幞头,腰间配上一把长剑,手上还拿着一柄折扇,配上神骏的辛巴,浑然就是一个浊世佳公子。

王维则是一身白衣,那千娇百媚的相貌,简直就如西贝货一样。

裴旻、王维前后走着,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回头率是居高不下。

裴旻走在途中,笑着向身旁的秘书问道:“你说,这些人回头主要是看我,还是看你?”

王维轻声道:“裴帅英姿风采,世间罕见,自然是看裴帅的。”

“嘿嘿!”裴旻古怪一笑,说道:“那可不见得哦!”

一路聊着天,一边向图书馆行去。

话题围绕着孟浩然来说。

王维话语中毫不吝啬的对孟浩然的欣赏,哪怕是李白,都没有得到王维如此赞誉。

裴旻自然知道原因,孟浩然是著名的山水田园派诗人,历史上称呼他们为王孟。

性格相惜是理所当然的。

一路行去,裴旻见途中往来的读书人络绎不绝,显然自己对于河西文教的推广有了奇效,颇为自得。

来到图书馆,顺着长长的阶梯而上,走进了正殿。

宽敞巨大的图书馆里摆放着近百个书架,每一个书架里整整齐齐的摆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图书馆里有五百余学者,他们或是四处寻书,或是在书架前顿步观看,更有的在四周的座椅上安静的看书。

五百余人并无无多余的声音,体现了图书馆里良好的学习环境。

裴旻也未入内惊扰,而是绕了一圈,从后门进入找到了张旭。

张旭正在伏案书写,旁边一如既往的放着一个大酒壶。

只是颇为怪异,裴旻居然没有闻到应该闻到的酒味。

“老哥哥!”

裴旻没有大叫,轻轻的叫了一声,大步上前。

张旭听到叫唤,抬头见裴旻来了,也是一脸的大喜,赶忙来迎。

裴旻拉着张旭的双手,道:“弟事物繁忙,没有来得及过问老哥哥是否顺心就出征了!”

张旭道:“没有比这个馆长跟适合我的职位了。”

“那就好!”裴旻说道:“刚得空闲,找老哥哥喝酒来了!”

他边说着,走到案几前,将桌上的酒壶接过,直往嘴里倒。

张旭正想制止,却慢了一步。

酒壶里的液体已经奔流而出。

裴旻将液体灌入腹中,眼睛瞪的老大,强行将嘴里剩余的液体咽下,道:“怎么是水?”

张旭说道:“这图书馆是学者向学求学的地方,尤为神圣。某再好酒,也不敢在这里饮酒,打扰外殿那些向学的学生。”

“走,去我屋子里喝!”他说着也是迫不及待的拉着裴旻去他的卧房了。

裴旻口中不言,但对于自己这位老哥哥更加的敬重了。

一入张旭的卧房,裴旻就闻道了那理所应当的味道。

张旭迫不及待的给裴旻满上,也没有什么好的伙食,就是剩下的一些花生。

两人对坐而食,好不自在。

裴旻问起了图书馆的情况。

张旭开为开口,已经对着裴旻竖起了大拇指道:“无怪贤弟有这般成就,就凭你这远见,老哥哥不服都不行。来,先喝三盅,才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裴旻莫名其妙的对饮了三盅。

张旭方才道:“在一文化杂乱之地,推广我朝文化,实非易事。但是贤弟却做到了,而且不过短短几年,整个大唐都知河西文风盛行,卓然一时。河西向学之人,与日俱增,某在长安的老友都有心来河西凑热闹。若无贤弟,哪有河西今日?”

裴旻细问缘由,瞬间明白了。

他的收藏怪癖,在这一刻取得的奇效。

一切都源于诗会!

在裴旻的安排下王昌龄、王之涣不定时的举办诗文赋会,张旭、张九龄、王翰、王维、高适这些文采斐然的人物,经常捧场,令得河西诗会的水平大幅度提高,不少传世的名作诞生。

其中王昌龄做出了《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翰也做了一首《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之涣不甘示弱,再次来了一首《凉州词》:单于北望拂云堆,杀马登坛祭几回。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相比他之前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哀思,这一首借异族首领求和亲的失望而回反映了唐朝的强大,充满了民族自豪感。

张九龄、王维、高适又有那一个是等闲之辈?

在这种氛围的刺激下,也是佳作连篇。

这一下好了!

原本出一传世之篇,就能让士林称道好一阵子。

结果河西一地,文化相对低下的地方,二三年里呈现了井喷之势,千古佳作层出不穷。

先有裴旻的《三字经》、《劝学》、《出塞》,再有张旭、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翰、王维、高适之留的诗句。

这天下十佳作,七出河西。

周边陇右甚至长安的诗人,都不辞劳苦的原来参加河西诗会。

士林中好事者更是将这种迹象称之为“边塞风骨”。

而领衔边塞风骨的正是一代文宗,裴旻,裴静远。

张旭笑道:“当年曹操、曹丕、曹植,这三曹与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上演了一出令人魂牵梦绕的建安风骨,今日托贤弟的福,在你的带领下,我们在河西这边塞之地,开创了一个时代……”

第五十九章 王忠嗣归来

裴旻想不到将一个个大诗人聚集起来,会有这样可怕的效果。

直接开创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唐朝真正让人传颂千年的是什么?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

不是那气概万千的盛唐景象,也不是四夷臣服的威势,而是一首首惊艳绝伦的诗句歌赋,一篇篇精彩深刻的文章。

璀璨的唐诗,那是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过时的财富。

而唐诗最巅峰的时期,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时代。

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狂贺知章、诗佛王维、七绝圣手王昌龄,还有高适﹑岑参、王之涣、孟浩然等等等等,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还是那种特别出名的高产诗人,加上中端诗人,那就如过江之鲫。

要是真能将他们汇聚一堂,场面是何等的辉煌盛大。

裴旻只是想想都觉得热血澎湃。

正喝得尽兴,王维、孟浩然一并前来拜见。

孟浩然今年三十有六,生的面方大耳,一脸的络腮胡子,一点没有书生的模样,反而颇有粗犷之气,让裴旻再一次感概:人不可貌相。

“见过裴帅(裴国公)!”

两人一并行礼问好。

“不用多礼!”裴旻说着,让他们一并入座。

张旭见来了客人,也让下人准备了小菜。

孟浩然只是人长的粗犷,言谈举止还是有着文人风骨,不卑不亢也不骄不躁,与人一种粗汉子绣花一样的感觉。

裴旻跟孟浩然聊起了徒弟李白。

孟浩然也说起了他们经过的经过。

“开元十年,余襄阳酒肆与好友贾舁诗酒唱和。太白醉醺醺的大闹酒肆,原以为他只是一个酒鬼,不予理会。却不想太白是故意闹事,酒肆的东家低价强买农家精粮酿酒。太白看不过眼,逼出东家,为农家出头。太白剑法飘逸,为人洒脱,剑与人相辅相成,豪气干云。余见他为多人围攻,忍不住上前相助。两人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裴旻眼睛一亮,笑道:“浩然也会剑?”

孟浩然颔首道:“九岁那年读书学剑,至今二十余载。比不上国公天下无双,亦不如太白兄潇洒飘逸,对付三五蟊贼,不再话下。”

裴旻敬了孟浩然一盅,在这个尚武的时代,单纯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的不多。

孟浩然又说道与李白的武昌再会,“那时余正打算去广陵访友,太白还赠了一首离别诗。”

说道这里,孟浩然还颇为感慨。

他成名已久,且阅历丰富,初次结识时,诗文造诣上胜初出茅庐的李白许多。

一开始李白在五言古诗和七言古诗这方面向他请教许多。

孟浩然的诗文有“以古诗为律诗”的特点,李白在这方面与孟浩然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显示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但是不过短短年余,两人再会的时候,李白的一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

让孟浩然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

张旭早已听过此事,也感慨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太白与诗赋一道的天赋,委实令人惊叹。”

裴旻也为李白感到高兴,看着孟浩然问他的打算。

孟浩然道:“余这一身纵情诗酒,游览山水,可谓不愧此生,又虚度此生。得太白提议,前来河西凉州,遇到伯高先生,九龄先生,还有摩诘、少伯、季凌几人,大有所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一世,除了不愧此生,还需要为他人做些什么。余别无所长,唯有一些文采可看,愿意留在此地相助国公、伯高先生宣扬我华夏文化。”

“好!”裴旻本想将孟浩然收入幕府,但见他有了自己的目标,也不强求,一口应下。

图书馆的事物,有张旭、孟浩然两人负责,裴旻也能完全放下心来。

让张旭、孟浩然当官行政,裴旻或许担忧他们力不从心。

这诗词歌赋出色,未必就真的有治国经略。但由他们负责文学方面的事情,即便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敢说比他们更加适合。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裴旻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姑臧。

跟张旭、孟浩然喝酒闲聊,谈文论诗,不易于一种放松。

此后几天,裴旻亲自安排着与公孙幽的婚事,各种礼节都不准备拉下。

尽管公孙幽是江湖人,不拘礼节,家中亦无父母健在,裴旻依然不打算草率行事。

给予公孙幽最大的尊重。

这日裴旻在院子里安排公孙幽将来住的别院。

古代三妻四妾是正常之事,对于如何分配自有一套方法。

不论是妻是妾,都有自己的屋子。

裴旻作为主人,反而没有,他是随意选择跟谁去睡。

其实在他心底,能够大被同眠才是美事,只是这种想法只能想想。

裴旻现在财大气粗,直接给公孙幽准备了一个单独的院子。

裴旻亲自负责院子的休整,正安排下人动手,却见王忠嗣远远的走来,当即放下一切,大笑的迎了上去。

“旻哥!”王忠嗣高声叫唤着,快步上前问好。

裴旻双手搭在王忠嗣的肩上,按了一按,硬邦邦的浑然不动,笑道:“又结实了!见过王姨、我娘了没?”

“见过了!”王忠嗣道:“一回来就给娘亲、义母叩头问好,得知旻哥在这里,特来拜见,也跟旻哥说说京里的事。”

“好!”裴旻拉着王忠嗣到了书房,他知王忠嗣不喜喝茶,直接上了酒。

王忠嗣一如既往的懂事,抢先给裴旻满上。

裴旻问道:“此去长安献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忠嗣摇头道:“大事倒是没有,只是弟不擅于朝堂上的争斗,担心自己处理不好,连累了旻哥。”他顿了顿说道:“此次入京,见到了陛下。陛下很是随和,对弟也很看中。将弟提拔为捷胜军军使,还有调离河西的意思,让弟往安西填补空缺。弟不想离开旻哥就拒绝了,说子亭地理位置特殊,不敢轻离,免得坏了旻哥的大计。”

裴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依照他对李隆基的了解,李隆基这般提议,是单纯的想要提拔,并没有别的意思。

王忠嗣接着道:“陛下还问了西域的情况……”

他将跟李隆基会晤的情况细说。

裴旻一字一句的听完,说道:“朝堂的争锋尔虞我诈,确实应该处处留心,谨慎以对,不过也无需谨慎过头。怎么说呢,陛下是一个功利心很重的君王。他对于能够给他带来功绩的大将极为包容,哪怕你有错有过,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故而遇到这样的一位君王,对于我们这些为将者来说,算是一种幸运。要注意的不是陛下,而是朝堂上的诸臣。”

“据我得到的消息,陛下重视武功,张相主政,偏向治军。已经引起了一些文臣的不满,他们觉得文治才是国家的根本。如此不愧余力的发展军功,指挥助长不正之风,为违国家安定。所以你旻哥手握两镇之兵,还负责河西政务,已经引起一部分人看不下去了。”

王忠嗣不满的愤慨道:“旻哥忠心为国,若无旻哥,哪有现在的太平盛世,哪有他们安逸的在长安花花世界享受。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的蠢货……”

裴旻“哈哈”笑道:“其实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文武之间有一定的隔阂才像样。要是真的民心所向,万众一心,反而危险。不要在乎这些,只要对方不恶意攻讦,不因为这种政治偏见,祸害大局,就不必与他们计较。”

裴旻现在想的很开,文武之间的摩擦是必不可少的。

对立的越厉害,越是乱国事。

不予理会,反而能够将心神空出来,对付外敌。

而且关键也是现在的朝廷风气确实不错,那些反对张说,看不惯裴旻的文臣。多是觉得让裴旻这样手握十四万大军的人,掌控政务不妥,并未有真正的攻击裴旻什么拥兵自重,持功自傲什么的。

故而裴旻也懒得计较,彰显着自己的大度。

越是如此,诸多文臣越没有办法针对裴旻,矛头多指向张说这位首相。

相比姚崇的一言堂,宋璟的万众归心,张说显然未能完全服众。

裴旻认真的对王忠嗣道:“在未来,你肯定会走出去,独当一面的。要记住旻哥一句话,文武有别。你万不可去跟那些饶舌的文臣去争辩什么,不管争输争赢,都讨不得好的。真要受了委屈,回来告诉旻哥,旻哥给你出头。”

说着,他想到了王忠嗣历史上的遭遇,强调道:“但有一点你要注意,以你旻哥的身份,再大的事情,我都能有法子般你扛下。唯独一点,便是我也无能为力,你万不可掺合进去。”

王忠嗣慎重道:“旻哥请讲。”

裴旻道:“陛下的家世,不管是武婕妤,还是皇子之间的争斗。陛下是一个很重个人感情的人,他在这方面很不理智。触犯了他的逆鳞,任谁也保不住你。”

王忠嗣慎重的表示明白,顿了顿道:“其实此次在长安,弟结识了三皇子李嗣升。”

裴旻听到李嗣升三个字,一下子还未反应过来,想了想李隆基的三子,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第六十章 未来的肃宗皇帝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时代的李家人特别爱改名字,尤其是李隆基的几个儿子。

李隆基的长子原名李嗣直,后来改名叫李潭,接着又改名叫李琮。

次子亦是皇太子也是一样,最早叫李嗣谦,后来改叫李鸿,最后又改李瑛。

改来改去的,三子忠王就更好玩了,改名字就跟吃饭一样,先叫李嗣升,后改李浚、李玙、李绍等,他最后的名字了解这段历史的人,应该熟悉叫李亨,唐肃宗李亨。

史书上大多记录最后的名字,故而一提李嗣升,裴旻一时间半刻未将他与未来的大唐皇帝联系起来。

直到念及李隆基三子,裴旻才反应过来。

对于这个未来的大唐皇帝,裴旻的个人感觉特别的不好。

李隆基是有毛病,毛病还不小,但是李隆基至少有辉煌过的时候,而李亨给裴旻的感觉就是阴沉多疑,充满了负面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李隆基压迫的太狠,或者历史上李林甫对他打压的过于厉害。

李亨就如一条湿冷的毒蛇,只有在关键的时候露出自己的獠牙。

历史上他第一次露獠牙的时候,就是名动天下的马嵬坡兵变。

因影视野史的各种美化,世人一部分以为马嵬坡兵变是为了对付杨国忠,杨玉环,造反逼宫是为了大义。

其实李亨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杨国忠、杨玉环,他的手段要比当年的李世民更要狠辣。

李世民只是杀兄杀弟,对于自己的父亲还是留手的,而李亨却是要李隆基死。

只是整个计划出了意外,李亨拉拢的陈玄礼在最后关头,狠不下心来对付李隆基。

李隆基就算是最后身败名裂,他对于自己信任的将军还是极好的。

在最关键的时候,陈玄礼突然反悔,向李隆基效忠。

李亨功亏一篑,这也是李亨不敢入蜀的原因。

他这里刚刚动了杀父的念头,哪里还敢跟李隆基一起入蜀。

逼不得已下,李亨另谋发展,在未得李隆基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于灵武登基。

说句不好听的,李亨这个皇帝位子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李隆基那个时候也是心灰意冷,默许了下来。

说真的,要是李隆基不认可李亨,李亨坐不稳他的位子。

当然这只是内部夺嫡,并非是裴旻反感他的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李亨实在太过多疑,以当时的局面,李亨根本不用想回纥借兵,是他放着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这样的大将不敢用,而用宰相房琯。

结果唐军给杀的全军覆没,不得不向回纥借兵,并且承诺“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原本随着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的崛起,短期内能够平定的内乱,因为李亨的多疑猜忌,将军权交给太监,导致了多次大败不止,还遗留下了后宫干政,宦官专权两大弊端。

李亨继位与危难之中,依照正常的剧本应该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可偏偏李亨反其道而行之,让平叛的道路更加的险峻。

安史之乱之所以能够平定,并非是因为李亨这个皇帝调度有方。

纯粹是郭子仪、李光弼这两个罕见的盖世名将太过厉害。

跟李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反而因为李亨的存在,他们束着手脚跟安禄山、史思明对战。

其实拥有郭子仪、李光弼这样的大将,换做任何一个有抱负的皇帝,都能开创一番大业。

偏偏遇上了李亨,他纵容后宫干政,宦官专权,直接将唐王朝拉下内乱的泥潭。

李光弼这样的名将,郁郁而终,郭子仪倒是功成名就,可是他的功他的名,真说起来就是笑话。

郭子仪这样的将军,居然只有守土之功。

他能打的吐蕃抱头鼠窜,却无法收复失地……

若说后期的李隆基因为荒唐,将盛唐推向了泥潭。

那么李亨这个皇帝就是无情的在后面推了一把,让唐朝再无回天之力。

故而裴旻对于李亨是没有半点的好感。

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王忠嗣,裴旻忽然想到历史上王忠嗣正是因为李亨才英年早逝的。

王忠嗣历史上的辉煌自不用说。

后来李隆基为了贪功,命令王忠嗣攻打石堡城,而王忠嗣那个时候已经对青海布控,石堡城取不取意义不大,不愿意以数万人的生命去换取一个官职,拒绝了李隆基,反对动兵。

李隆基为此大怒,但是他并没有过多的责怪,是李林甫在这个时候,诬陷王忠嗣,说王忠嗣曾经说过“早年与忠王在宫中一起生活,我愿意尊奉太子。”

李隆基忌心一起,王忠嗣几乎被陷害致死。

忠王就是历史上的李亨,现在的李嗣升。

“你说说,你是怎么与忠王认识的?”

面对裴旻严肃的相问,王忠嗣不敢隐瞒,说道:“弟去祭拜父亲,发现父亲的坟上干干净净,多有人打扫。说来惭愧,自举家来河西后,鲜有机会为父亲祭拜。问了路过的樵夫,樵夫说忠王常来坟上祭祀。弟感其恩德,亲自上门道谢。忠王称赞家父忠义,感激他为朝廷的贡献,故而时常祭祀。”

裴旻笑道:“所以你就对他感恩戴德?”

王忠嗣低着头,不说话。

裴旻叹道:“易地而处,如果有人如此对我父亲,我的感觉怕是与你一样。可是你想过没有,樵夫,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王忠嗣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砍……”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颇为震撼。

裴旻低声道:“你父亲下葬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与你当年也时常去祭拜,那山也爬了多次了,山上无柴可砍。”

古人以木材生火,但是木材是有讲究的。

樵夫砍的都是那些容易生长,而且易燃的木材。

王海宾埋葬的地方多是湿木,难砍不说,还卖不出去价钱。

即便是没有经验的樵夫,也不会选择在哪里砍木材。

“再想想,一个樵夫,又如何认识忠王这样的大人物?只能说忠王好手段,为了结识你,拉拢你,利用了你的孝心。”

王忠嗣苦着脸道:“还是旻哥说得对,宫廷之事,太复杂了。还是打仗更为直接,不用动脑!”

裴旻闻言大笑:“你这让吐蕃的达扎路恭情何以堪?”

王忠嗣跟着笑了起来,认真的说道:“旻哥放心,有了这次教训,弟不会再于忠王深入往来了。”

第六十一章 纵虎归山 暗中下套

裴旻并不干涉王忠嗣自己的发展,但是未来的肃宗皇帝李亨,实在太坑,就是一个专门卖队友的心黑猪队友。

何况李隆基的脾性,防自己的儿子就如防贼一样。

面对这两个天坑,跟李亨扯上关系,铁定玩蛋。

不过李亨此刻的露头,给裴旻敲响了一个警钟。

以李亨历史上的两次休妻表现而言,他是一个有野心有欲望,冷酷无情无情,而且极其擅于隐忍的人物。

从这些特征来看确实有成为一个君王的天赋潜力。然而他根本就没有当皇帝能力,只是空有多疑之心,放纵外戚、宦官为祸。

真要如历史一般,由他继承了帝位,自己这些年努力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怕是要为此之葬送。

“得想个办法,除去这个内患!”

裴旻心底琢磨着,现今的太子李嗣谦是个实在的傻蛋,不值得扶持,但是未来的李亨,更不够格,甚至比李嗣谦还不如。

李嗣谦再怎么说也能当一个合格的傀儡,而李亨可不是一个甘心当傀儡的主。

裴旻想着李隆基的那些个儿子,发现居然没有几个可取之处,也不由大感头疼,心底念道:“这方面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陛下还年轻,还有时间。至于李亨,决不能让他如历史上那般登上皇帝之位。”

这般心思在裴旻脑海里闪过。

心动不如行动,裴旻当即让人去叫孙周。

王忠嗣见裴旻有事,想要告辞。

裴旻叫住了他:“不急走,在子亭那边待的可是无聊?”

王忠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旻哥,确实有些无聊。”说着他又一脸肃然道:“只是护卫边疆,身挑重担,弟便是在无趣,也不会放松大意。”

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眯眼笑道:“在家里待几日,陪陪你母亲与我娘,到时候直接去莫离驿上任。”

王忠嗣霍然起身道:“真的?”

“千真万确!”

裴旻早有这个打算,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对于这个历史上天赋异禀的盖世名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实力。

王忠嗣的特长不是单纯防守,也不是单纯的进攻。

他就如兵法里的山与火,进攻时侵略如火,防守时不动如山。

攻防两端皆有非凡的造诣。

让他收子亭守捉,其实是一种屈才。

因为子亭守捉的地形只适合防守,不适合进攻。

裴旻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弟弟,只是因为王忠嗣年纪太小,资历威望不足以独当一面。

这才让他担任子亭守捉,在这个很重要又不给世人重视的地方历练。

而今王忠嗣立了大功,又得到了李隆基的夸赞,裴旻也打算放虎归山了。

让王忠嗣真正的开始独当一面。

莫离驿是裴旻早年钉在青海湖的一根钉子,也是青海湖的门户。

进可攻青海湖,退可护卫河西九曲之地。

不论攻与守,都尤为重要。

王忠嗣委实是不二之选。

裴旻说道:“我记得当年常清说过,你当初在莫离驿很不安分?”

王忠嗣猛地摇着头反对道:“不,旻哥,弟可安分守己的。是吐蕃越境了,弟才收拾他们的,就算没越境,弟也先将他们引过来杀,绝对不会贸然的越境犯事。就是做了,也不留痕迹的。”

裴旻微微一笑,道:“要的就是这股劲头,现在不比原来。原来唐蕃是盟友,你那么做是不对的。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也不罚你了。现在吐蕃背盟,是我们的敌人。你可以放手的干,大胆的去干。我给你自主出兵的权力……”

王忠嗣霍然而起,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叫道:“太好了,旻哥万岁,旻哥万岁……”

“但是……”

听到这两个字,王忠嗣带着几分谨慎的看着裴旻。

裴旻重重的点在案几上,说道:“你要记住一点,别让我这案几上放着你打了败仗的消息。一但你吃了败仗,就说明你还没有到独当一面的水平,我将会收回你所有的权力。”

这胜败乃兵家常事,裴旻自然知道。

但要看什么样的败仗,若王忠嗣自主出击而导致失败。

那就是所谓装逼不成,反被操。

也就意味着王忠嗣对战机的把握还不够纯熟,收回他的权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忠嗣双拳重重的抱在一起道:“旻哥放心,弟确实好战,但从不冒险,不会以麾下弟兄的生命作为赌注。弟一但出击,必是发现了漏洞破绽,战必功成。”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正说间得到传讯召唤的孙周来了。

王忠嗣退了下去。

裴旻目送王忠嗣离去,心底默默的为吐蕃祈祷。

在这个正需要历练王忠嗣的时候,吐蕃抱错了大腿,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裴帅!”

孙周低声细语着,就跟做贼一样。

一般公事,裴旻都会在府衙与之商议。这叫道了内堂,通常是找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裴旻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你替我传一则消息给内卫,就说忠王李嗣升在王忠嗣献俘的时候,特地给王海宾扫墓。”

孙周不多说,也不问缘由,直接下去了。

裴旻给李隆基的回信传到了御前案几。

李隆基一直为西域的变局烦忧,为此他特地将丁忧的杜暹请回了朝廷,向他咨询西域方面的情况,并且以试探性的口吻问他能否回镇安西。

杜暹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细说,同时也回绝了李隆基回安西的要求。

杜暹为人严谨认真,虽有书生意气,却也有自知之明。

之前出任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杜暹在文事上是游刃有余,但军事一方,确实也感觉到力不从心,也幸亏有夫蒙灵察在一旁相助。

而今夫蒙灵察贪功阵亡,安西受到多方面的威胁,杜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与之前一般,护安西太平了。

毕竟现在的敌人不是内部,而是外敌。

李隆基闻言甚感头疼,甚至动了将安西也交给裴旻负责的心思。

想着裴旻将西方军事处理的如此井井有条,让他高枕无忧,不如能者多劳,令之多镇一路。

只是裴旻方刚升任两镇节度使不过两三年,又多镇一路,也实在说不过去,只能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了。

“陛下,国公来信了!”

高力士深知李隆基心事,在第一时间将裴旻的信递给了李隆基知晓。

李隆基迫不及待的接过,认真看了起来。

看到开始一连串的马屁,李隆基烦闷的心情,登时愉悦起来。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就是说实话!

李隆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信任裴旻的判断,命他出击救援。

这份决策之功,绝不容忽视。

而今裴旻围绕这份决策功劳来赞美,李隆基自是心里舒坦,也觉得是因为自己知人善用,才有安西大胜。

不经意的点着头看着信,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高力士在一旁暗叹。

这也是他当初跟裴旻示好的原因。

高力士跟着李隆基多年见过太多太多,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蠢蛋。

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揣摩圣心,了解圣意,实际上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到顶不过偶尔猜中一两次。

唯独裴旻能够事事对上李隆基的心意。

在高力士眼中,裴旻几乎是除了自己意外,最了解李隆基的人。

而裴旻与他又有显著的不同。

他是真了解李隆基,知道李隆基想什么,要什么,就如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想之所想,急之所急。

裴旻却是干实事。

裴旻总能将事情干的切合李隆基的心思心意,从未出错。

也因如此,高力士深知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故而多方示好。

“说的太好了!”

李隆基心情愉悦,又看到裴旻对安西局面情况的分析。

相比杜暹仅限于安西内部的局面,裴旻这里不只是分析了安西内部,还将周边突骑施、拜占庭、阿拉伯、吐蕃四个国家都分析了进去。

让身在长安的李隆基,对于西域复杂的局势,有了一个确切的了解。

原本有些混乱的思绪也变得清晰了。

他实在忍不住道:“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在这方面,静远胜杜暹多矣!将安西交给他才是最佳选择。唉……”一声长叹:“要是老天多给朕几个静远,何必为这繁杂的军事烦忧?”

他继续看下去,看到了颜杲卿的三策,结合裴旻之前细说的局面,忍不住拍案叫绝。

“不想我大唐除了静远,还有这样的人才,颜、杲、卿,这名字好熟悉!”

李隆基支着脑袋苦想,突然一拍大腿道:“朕想起来了,开元五年,朕考核全国治吏,振举纲目,获得第一的就是一个叫颜杲卿的,记得他是魏州的录事参军,是不是同一个人?”

高力士说道:“应该是同一个人,陛下还记得当年裴国公为友守孝?那时成为一方美谈呢!”

李隆基一脸大悟道:“是有这么回事,朕说呢。一个如此出众的干吏,这么会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原来又是丁忧守孝。他跟静远是知己,想必守孝结束就去河西投奔了,没有重新向吏部申请岗位。此人是个人才,对于他当年的功绩,朕至今还有印象。就他了,由他来处理安西文事,朕也放心。”

说着,立刻写了一封委任状,提拔颜杲卿为安西都护府长史。

李隆基继续看下去,看到了信中裴旻针对杜暹给出了看法,想到杜暹自己的说法,彼此以参照,再次发现裴旻看事情确实也看的透彻。

因为杜暹在位的良好表现,诸多大臣提议夺情起复让杜暹重返安西。

要是真依照他们的提议来办,那可就玩蛋了。

李隆基继续看下去。

最后裴旻提议让李隆基挑选一个身经百战的名将担任安西四镇节度使,而不是文臣。

李隆基认真考虑着人选,唐王朝现在军事实力上来了,朝里朝外的武将不少,但是符合身经百战,这个条件的却是不多。

毕竟迄今为止,东南西北四面,也只有裴旻的西门与张守珪的东面兵事频繁。

要选择身经百战的,只能从裴旻的陇右军、河西军,或者是张守珪的平卢军。

想来想去,却只有两个选择。

“封常清,张康!”

李隆基念出了这两个名字,在他记忆中,除了裴旻、张守珪,印象最深的就算这两人了。

封常清是裴旻麾下的第一大将,几乎经历了裴旻指挥的所有战事,而且每一次都给委以重任,表现非常出色。

至于张康,是张守珪的义子,也是一员非常善战彪悍的大将。

不论是功劳簿还是监军传来的消息都给了他极高的评价,甚至隐隐有超越张守珪的势头。

“高将军,你说,他们两个,谁跟合适?”

高力士顿了顿道:“老奴觉得应该是封常清,陛下不闻昔年薛大将军?”

他说的自然是薛仁贵。

薛仁贵一直负责东北战事,打的海东三国哭爹叫娘。

后来给调到了西军,因甚无根基,威望不足,郭待封不服管制,成为了大非川之战失败的导火索。

“那就封常清吧!”

李隆基当即定了下来。

高力士笑道:“就是不知国公愿不愿意放人,封常清可是他最得力的助臂。”

李隆基哼哼道:“朕向他要人,他敢不给?也罢,就且问问他,他要是不给,这个人选,就让他自己解决!”

说着又写了一封信给裴旻。

再等裴旻回信的时候,李隆基收到了一则来至于内卫的消息。

李隆基终究没有完全将青龙撤除,依旧留下了忠于自己的一部分。

这一次在人选上,他吸取了教训,选择了高力士作为首领,让高力士负责,改名内卫。

“忠王李嗣升为王海宾扫墓!”

看着手上的这个消息,李隆基带着几分阴沉的说道:“嗣升嘛!他是真的敬重王海宾,还是心血来潮?”

高力士底耸着脑袋,平静的道:“是第一次,之前没有过!”

“呵呵!”李隆基森然笑了起来:“这逆子好手段,王忠嗣刚打了胜战,就给他父亲扫墓去了,朕这还没死呢!”

第六十二章 悲催的二人组

忠王府。

李嗣升在府中接见了自己的好友皇甫惟明。

皇甫惟明是李嗣升文学导师,皇甫彬的侄儿。

相比对于皇甫彬这个只有文采,而没有真正治世水平的文人,李嗣升显然更加看重智勇兼备,文武俱全的皇甫惟明。

不但将之引为好友,还时常与之商讨家国大事,分析朝堂局面。

皇甫惟明亦是为数不多了解李嗣升心底野望的人。

皇甫惟明也有心成为李嗣升的助臂,助他成为皇储,从而获得从龙之功。

李嗣升道:“前些日子,我与王忠嗣有过详谈。发现此子稳重得体,文武俱佳,尤其是兵事上,更有非凡之能。我与之相处的不错,惟明若是有意,我可修书一封,介绍你去他麾下任职。以你之才,必得重用。裴旻此人向来以识人用人著称,你在王忠嗣麾下,不要几年,定能功成名就。”

皇甫惟明略显沉默,说道:“相比外放,在下更愿意留在长安相助殿下。陛下对太子是有诸多不满,然并未动废立之念。留在长安,更能为殿下效力。”

历史上皇甫惟明就与王忠嗣很不对盘。

他们一同出仕,但王忠嗣大智大勇,功绩远胜皇甫惟明。

而皇甫惟明硬实力比及不上,可心思诡异,不擅于尔虞我诈的王忠嗣却非皇甫惟明的对手。

皇甫惟明多次诬蔑王忠嗣。

王忠嗣前期也因此遇到了不少波折,立了大功,反而受贬,一直为皇甫惟明比了下去。

现在历史以改,在裴旻特别培养下,王忠嗣较之历史上的更加出众,弱冠之年已经打出了成名之战,而皇甫惟明还未出仕,只是薄有虚名。

两人已经不是一个纬度的人了。

但是皇甫惟明自负才高,心性高傲,耻于在年岁比他小的王忠嗣任职。

何况李嗣升对王忠嗣这般看重,让他心中有着小小不舒服。

皇甫惟明一心跟随李嗣升,为了就是从龙之功。

在这个时代,没有比从龙之功更快的升迁方式。

明晃晃的例子就在面前,裴旻!

如今大唐王朝的第一边帅,两镇节度使凉国公,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从龙之功?

要知道当年苏定方五百破阵,北击东突厥,西灭西突厥,战功是何等彪炳,但以他的资历成就,年至六十,才给封为国公。

而裴旻不满二十,初出茅庐,就是凉国公。

此间差距,何须多言。

若跟着王忠嗣,就算后来派上用场,身上也少不了刻上王忠嗣的烙印。

皇甫惟明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接受的,再次说道:“而且在下觉得王忠嗣由裴国公一手培养带大,而且此人极为孝顺。裴国公当年不顾艰险,顶着得罪满朝宿将的压力,为其父王海宾正名。此恩此情,等同再造。现今裴国公虎踞陇右河西,雄心勃勃,已经难治。殿下若登大宝,首要之事,必是减除此祸。王忠嗣未必就如殿下心念一般,站在您这边。”

李嗣升也察觉到了皇甫惟明的心思,并不点破。

而且皇甫惟明也说中了他的心坎。

李嗣升向来瞧不起自己的太子二哥,也料定他这太子之位当不了多久。作为继太子之后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李嗣升几乎就将那宝座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自诩精于帝王之术,实在想不通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这般信任一个外臣,给他如此巨大的权力。

即便此时此刻李嗣升还不是皇储,已经开始忌惮裴旻的存在了。

李嗣升道:“即是如此,那孤王想办法提拔你为谏官,这点本事,孤王还是做得到的。”

皇甫惟明眼睛一亮,谏官地位并不高,但有一点好处,能够上书言事,能够有足够在李隆基面前表现的机会。

相比跟着王忠嗣混,不如留在京师。

皇甫惟明肃然道:“谢殿下体恤,皇甫惟明绝不忘殿下栽培之恩。”

李嗣升上前安抚,他并不打算放弃王忠嗣,但皇甫惟明才是他最信任的干将无疑。

正想与皇甫惟明商议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让李隆基懂废立之念,府外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一个管事,高声道:“殿下,快,高公公来传圣旨了!”

李嗣升面色微变,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收圣旨的机会并不多,带着几分不祥的预感,让皇甫惟明在此地等着,大步走了出去。

下旨的是李隆基的亲信高力士。

“听尔等兄弟之间时常吵闹,朕国务繁重,疏于尔等兄弟和睦,以致如此。由今日起,忠王迁居安国寺东附苑十王宅,尔等于宅中分院而居。望彼此和睦有爱,守友悌之道……”

李嗣升懵逼了,这什么玩意,他好好的忠王府住的舒舒服服,去跟几个“兄弟”,潜在的对手住在一起?

“阿翁!”

李嗣升面对高力士,恭恭敬敬的叫着,“阿翁来的正好,听闻阿翁收得一义子,在下近日新得一飞天玉器。‘仙人者,束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乘云,上造天阶’此玉可保阿翁义子福寿延年。”

他说着命人去里屋,将自己打算送给儿子的飞天玉器取来。

高力士亦不拒绝,将飞天玉器收下,笑道:“那某就替犬子谢过忠王了。”

这拿了好处,他也多说了两句,“忠王切勿多心,陛下并未有他意,只是认为你等兄弟,不如他与宁王、岐王、薛王那般友善。念及缘由,必是因为殿下们离宫之后,往来较少之故。故而命你们和居一处,彼此往来,以全兄弟情义。为此陛下还特地命宫中宦官全权负责殿下们的起居,膳食也由家令侍奉。”

李嗣升身躯忍不住晃了一晃,脸色有些惨白,笑道:“父皇考虑的就算周全,能够与诸位兄弟居住一处,实是天幸之事。”

高力士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嗣升一眼,微笑着离去了。

李嗣升强打着精神送高力士离去,在府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

他手捏着圣旨,微微有些发颤,低垂这眼眸子里有着一丝忌惮还有愤恨。

这哪里是照顾?

分明是变相的软禁。

自己以后住在十王宅,周边都是宫里的眼线,一举一动,甚至连吃饭都在宫廷的控制中……

还能干什么事?

皇甫惟明见李嗣升有些失魂落魄,得知缘由,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念头,想去王忠嗣麾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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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有情更是无情

远在凉州的裴旻收到了李隆基的来信,见信中直接有升任封常清为安西节度使的心思,登时大喜过望。

对着身旁的王维道:“这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来枕头!”

裴旻万分不舍的写了一封回信,表示封常清是自己最为得力的助臂,没了他,自己很多事情都需亲力亲为,但是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李隆基而干,为了报答李隆基的知遇之恩,即便在是不舍,也要忍痛割爱。

同时还在最后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封常清升为安西节度使,他的职位将有凉州赤水军军使赵颐贞接替,可赵颐贞一走,赤水军军使之位有了空缺,无合适人选。

裴旻表示自己在支援安西一仗中发现了一个可造之材高仙芝,希望能够将之调来凉州,接替赵颐贞。

将信送出,裴旻直接叫来了赵颐贞。

赵颐贞是薛讷遗留下来的战将,用兵多变,可堪一用,但是跟封常清这样的名将却有一定的差别。

封常清总能在最快最短的时间里体会裴旻的用意,从而无需多余的叮嘱,他自己就能处理妥当。

便如他最先提出的联防之法,封常清就第一时间领会了奥义,与西州、伊州跟自己坐镇的沙州,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此次他能在第一时间支援西州,就是封常清解读领会了裴旻战略目的最好证明。

赵颐贞独当一面的本事略差,裴旻需要给他好好的讲解战略要领,让他能够体会理解。

给赵颐贞上了课之后,裴旻又让他去沙州,跟着封常清学习。

在李隆基的正式任命下达之前,赵颐贞还有足够的时间。

与此同时,裴旻也让赵颐贞给封常清带了一封信,同时也写了一封信寄给了颜杲卿。

封常清的职位并非是杜暹那样,是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

杜暹所在的职位是军政两把抓,一人总揽安西军政大权。

裴旻再给李隆基的建议中是将军政大权分开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的,能够在军政两方面都有那么出色的能力。

这点数,还是有的。

让封常清处理行政,那不易于叫旱鸭子下水。

故而封常清的职位将会是安西节度使,而颜杲卿的身份是安西大都护府长史,两人一个主军,一个行政,正好相辅相成,各展所长。

封常清、颜杲卿他们两个人的配合,将会直接影响到安西的局面。

封常清有足够的军事水平,颜杲卿也有非凡的治世之能,他们一但合作,将会呈现军政完美交融的情况,就如战国时期,蔺相如、廉颇的合作。即便强大的秦国,也不敢在那个时候招惹他们。

裴旻只是担心他们文武不和,相护掣肘,反而无法发挥彼此所长。

历史上这种情况是屡见不鲜,两个一样为国,皆很出色的人物,配在一起,因理念的问题,成为矛盾的枷锁。

裴旻给他们写的信,正是避免这点的出现。

不管是不是多心,防范于未然终究是好的。

如裴旻预料的一样,李隆基得到裴旻的回信,并没有拒绝裴旻讨要高仙芝的请求。

相比自己要走了一个已经成长为名将的封常清,李隆基觉得给裴旻一个小有名气的高仙芝并不为过。

封常清、颜杲卿也逐一受到了李隆基的调命,往安西上任了。

安西有了封常清、颜杲卿,裴旻也放下心来,不用为之担忧。

此时裴旻也收到了孙周传来的消息。

得知了李隆基突然开设十王宅,将自己几个外放的儿子都关了进去。

裴旻听到这则消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觉得悲哀。

夜里抱着爱妻闲聊的时候,也忍不住说道了这事:“我们这位陛下经历过太多太多的宫廷政变了,他自己主导了两场。还有武后的乱政,韦后、安乐公主的肆无忌惮,太平公主的嚣张跋扈,还有李重茂的政变,直接导致了他对亲人的不信任。他对自己的儿子,非但没有父爱,反而就跟防贼一样。”

“忠王李嗣升将注意打到了忠嗣的身上,我本想着给他略施薄惩。却不料直接击中了陛下的软肋,让他将外放的所有儿子都带着软禁性质的监视起来……唉,真不知道,他究竟是重情还是无情!”

“他对为夫这般信任器重,他对高力士视如己出,他对王毛仲这样的混蛋,百般容忍,甚至王毛仲所干之事,威胁到他的性命大业,他都选择了宽恕,直至一次一次忍无可忍,他才动了杀机!”

“然而这样的他,却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实在不知如何说来。”

娇陈躺在爱郎的怀里,静静的听着。

她知道裴旻这一些也只能在床第间与她说道,只要传出一点半点都是大逆之言。

轻轻的将脑袋靠在那扛着这一切的肩膀上,轻声道:“这也许就是皇家的悲哀吧,其实不只是皇家,豪门大户也是一样,勾心斗角屡见不鲜。妾身诸多加入豪门的姐妹,或是持宠争权,或是直接给正室打压,苦不堪言。妾身是上辈子积下的德,才能嫁入裴家,嫁给郎君。”

“瞧你说的!”裴旻转过了身子,面向着爱妻,亲吻着她的额头说道:“能够娶到这样贤惠的夫人,才是我裴旻的福气。有你,有小七小八,即便前面的惊涛骇浪,为夫也无畏无惧。”

这提起小七小八,娇陈也是一脸的幸福,好奇道:“妾身能够感受到郎君对小七小八的疼爱,只是他们现在都不小了,郎君为何不传授他们剑术?”

裴旻摇了摇头道:“学剑就算了,这个讲究的是天赋,小七、小八固然聪慧,但他们似乎没有这个潜力,平时吵着要学,看得出来,只是玩玩而已,并非真的感兴趣。不如看看他们到底喜欢什么,再择优而教。他们未来只要有能力自保便可,无需向这方面发展。你害怕为夫这身剑术,找不到传人不成?”

娇陈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期盼小七小八能跟郎君或者如幽姊姊一样厉害。”她顿了顿道:“对了,妾身听了一个消息,说是高内侍收了一个义子……”

第六十四章 兽牙礼物 哥舒土豪

裴旻最近都在关注西域情况,还真没有注意到长安的一些琐事。

高力士与他的关系一直不错,封禅回长安的时候,还因未能第一时间去皇宫面圣,给他示警。

当初裴旻娶娇陈的时候,高力士除了带来了李隆基的厚礼,他自己也亲自送上了大礼。

小七、小八满月时,高力士也是送了礼的。

而今他收了义子,自己理当送礼道贺才是。

裴旻如此想着。

娇陈也在一旁说道:“妾身记得,当初我们成亲的时候,内侍是送了礼物给我们的,需不需要送一份过去?”

“知我者,夫人也!”裴旻称赞爱妻想的周全,说道:“我正有此意,你说我们送什么礼物好?也不知高内侍的义子喜欢什么?”

娇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古怪道:“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幼儿,他哪里知道喜欢什么!”

“啊!”裴旻忍不住惊疑出声:“还是幼儿啊!”

这太监收义子并不是什么奇事,他们生活在宫里的太监,无后无友,上了年纪,最是凄苦。故而大多人皆会收几个义子,加以庇佑,待自己上了年纪的时候,有人照顾送终。

高力士自己就是太监的义子。

他本是岭南冯家人叫冯元一,宫中颇有地位的宦官高延福见冯元一机灵乖巧,念及自己年事已高,收了冯元一为义子。

冯元一也改为高姓,叫高力士。

大多太监收义子都是特别选择那些看的顺眼又机灵聪慧的人,而不是特别找一个幼儿照顾。

毕竟大多太监皆无媳妇,又生活在宫里,哪有时间照顾小孩、抚养小孩。

裴旻本能以为高力士是找了一个少年,想不到是个幼儿,还是襁褓中的。

娇陈点头道:“听说是吕家抱来抚养的,现在由高吕氏带着。高内侍日日侍奉君前,一年难得有几次归家。高吕氏有个孩子,倒也能打发一些孤寂。”

同为女人,娇陈还是颇为高吕氏惋惜的。

裴旻脑中也浮现那堪称国姝,小家碧玉的女子,转移了话题道:“原先我还想干脆送一方美玉,而今却送不出手了。”

古人极重视玉文化,将玉必做谦谦君子。

所以古语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但佩玉也有特别的说法,男子及冠,女子及笈,方能佩玉。

因为这个时代信奉玉是活物,能够养人。

以人养玉,以玉养人。

而幼儿少年自身精血血气不足,若是佩玉,则反受其害。

他人送礼,可送金玉,表面是送给高力士义子的,实际上送给谁显而易见。

裴旻不同,他与高力士关系不错,说句朋友亦不为过。要是送金银,反而落得俗套,但是送的随便也容易得罪人。

华夏古往今来就是一个人情社会,送礼也是极为讲究的一大学问。

礼并不是送的越贵越好,关键是贴心。

娇陈也沉吟了半响道:“不如送猛兽齿,兽齿镇妖辟邪,最适合幼儿了。西域与中原不同,这里的猛兽更多,寻一珍稀异兽牙齿相赠,又显诚心,又有意义。”

裴旻再次亲吻了自己的夫人,认同了这个提议。

可送什么样的猛兽齿,随即又难倒裴旻了。

裴旻对西域有过深入了解,可只限于西方的局势,对于当地的猛兽,孰不了解。而且经过那蛟龙一事,裴旻也意识到,这世界有许多还没有灭绝的奇珍异兽。他后世的学识,在这方面起不到任何作用。

苦思无法,想到了哥舒翰,决定明天将哥舒翰叫来,问问他这个本地人,顺便将他的东西还给他。

翌日一早,裴旻将哥舒翰叫到了节度使府。

哥舒翰在之前救援安西的战役中表现的尤为出色,不管是在最初破苏禄之子骨啜,还是在最后的围击战中都有出色的表现。

裴旻已经将他提拔为建康军军使,调来凉州任职。

新官上任的哥舒翰红光满面,身上还带着些许酒味,见到裴旻有些畏畏缩缩,有点像见了老虎的狐狸。

这也是做贼心虚,哥舒翰太有钱了,根本就不将钱当钱用。

原来是黄毒缠身,有钱花的出去。

现在不赌了,只是偶尔黄一下,大笔的钱用不掉。

发愁!

怎么办?

请客!

来到凉州姑臧任职,哥舒翰将建康军上上下下的将校都宴请了个遍。

其他凉州军的将官也不能例外、。

而且一去就是最好的酒楼……

一个月三十日,哥舒翰就请了二十多场酒。

这裴旻治军严谨,人所共知。

哥舒翰生怕自己在什么地方犯了军法,心底七上八下的。

裴旻对于哥舒翰这些日子的挥霍也略有耳闻,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听说军使最近天天宴请宾客,潇洒快意,好不自在。”

“这个,这个……”哥舒翰心底大叫不好,都有些口吃了,对于面前这个小他许多的上司,心中满是敬畏,底耸着脑袋,认命道:“属下知罪。”

裴旻更是带着几分古怪的笑道:“罪在何处?”

哥舒翰大汗淋漓,思前想后,好半响才憋出一句话:“属下不知。”

裴旻的军规是军中不许饮酒,战时不许饮酒,军演如同实战,军演时,亦不能饮酒。

其他时间并不限制吃喝玩乐,毕竟军人也是人,是标杆,但不是圣人神仙。

在训练结束休息的时候,三五朋友离营回家喝酒玩乐并不受军法的约束。

哥舒翰的豪气看似荒唐,但只要不因为醉酒耽误第二天的训练,都不算是触犯军规。

裴旻猛地一拍案几。

哥舒翰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裴旻高声道:“某好酒洗茶天下皆知,你请了二十多场酒,将凉州上下的将官都请了个遍,唯独漏了本帅,可是瞧不起本帅?”

哥舒翰呆了呆,苦着张脸道:“裴帅,你这是要吓死末将啊!末将胆儿小,受不得这般吓。这不是怕末将不够格嘛,裴帅要是有意,末将回头就去包下萨珊酒肆,长洛酒家,江南雅苑来请裴帅。在江南雅苑看着萨珊酒肆的胡姬,喝着长洛酒家的酒食那可是最大的享受。”

裴旻大感服气。

哥舒翰说的三个地方正是姑臧最为出名最有档次的酒楼,其中江南雅苑的结构布局依照江南水乡的风格布置的,在苍茫的凉州大地能够欣赏到雅致的水乡美景,绝对是难得的享受,故而环境最好。

萨珊酒肆是波斯大商开设的,里边的胡姬是最正统的波斯姑娘,热情美艳大方。

长洛酒家的掌勺厨师是宫廷退下来的御厨,精于各种精美食物的制作,酒食最是地道。

哥舒翰这一句“在江南雅苑看着萨珊酒肆的胡姬,喝着长洛酒家的酒食”直接将姑臧的特色加了进去。

裴旻心底除了真会玩,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

见裴旻没有答话,哥舒翰还以为诱惑不大,又说道:“姑臧作为大唐第三都会,好吃的可不止这点。城北的片皮乳猪,城东的烤羊肉,葱段甜酱,清芳斋的桂花糕,还有迎宾楼的糖蒸酥酪……这些味道都是极好的。只要裴帅赏脸,属下保证让你一天之内,尝尽姑臧所有美食。”

裴旻听着哥舒翰说了一大堆他都没有听过的食物,有些犯晕,甚至都不知道谁才是这姑臧的主人了。

哥舒翰在姑臧的时间远没他长,但对于姑臧的了解,显然不在一个档次的。

盛情难却,裴旻也应了下来,感慨道:“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裴旻也并未有限制哥舒翰这般挥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

哥舒翰的特点就是有钱,跟蝙蝠侠有的一比。所以仗义疏财,军中上下皆愿意为之而战。

撒钱收心,听起来俗套,但不能否认,这是一个最直接最有效果的办法。

现在凉州军的将官中谁人缘最好?

不用说都知道是哥舒翰:如他这样仗义的大金主,谁不喜欢?

也不打算跟哥舒翰瞎扯,裴旻直接将靠在案几上的刀丢给了哥舒翰。

因为刀套给黑布包裹着,哥舒翰也看不出何物,本能的接过有些莫名,拉开了黑布,惊呼道:“是金银横刀。”

他抽出了一半,面前的刀面清晰的雕刻着“哥舒”二字。

唐刀并非单指唐代的某一种刀,现今对唐代官方四种刀制式的总称。

横刀则是唐刀中最常用的实战刀,因故后世会以唐刀来称横刀。

但金银横刀却不是用于战场的实战刀,而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多是皇帝赏赐给功勋之臣的兵器,佩者以此为荣。

哥舒翰的金银横刀是唐朝最伟大的皇帝,太宗李世民赠送给哥舒家族的,意义非同小可。

“裴帅!”

哥舒翰眼圈都红了,将家传宝刀输出去,是他骨子里洗刷不掉的耻辱。

此刻见手中的金银横刀,百般思愁一起涌现。

裴旻并没有重提旧事,也不想彰显自己的高大,说道:“这把金银横刀我一直有调查,直到不久前找到了下家,问他要了来。这本就是太宗皇帝赠予你们哥舒家的宝刀,现在还给你,亦算是完璧归赵。”

在得到宝刀的那一刻,哥舒翰将答案猜个七七八八了。

此刻听裴旻依旧顾全自己的面子,没有言明,那良苦用心,让他感动之余,又有些无地自容。

“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哥舒翰叩拜道:“裴帅用心良苦,属下无以回报,此身愿意跟随裴帅鞍前马后,百死无愧。”

裴旻上前将他扶起来,说道:“不必这般严肃,我还真有一事看看你能不能帮上忙。”

哥舒翰立刻道:“裴帅请讲。”

裴旻也将自己遇到的情况细说,“你也知道高内侍不是常人,这份礼物无须贵重,但必须特别。”

哥舒翰拍着胸口道:“裴帅放心,末将没有别的,就是有钱。我父亲在西域人脉极佳,属下托他帮忙,定能选一个让国公称心如意的。”

他宝贝的将金银横刀挂在腰上,离去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晚边末将来请裴帅赴宴。”

当天裴旻也见识到了什么是奢靡,哥舒翰当真将姑臧所有经典的美食都一一购来。

在风雅别致的江南雅苑,看着萨珊酒肆那拥有前凸后翘小蛮腰的波斯美女翩翩起舞,还吃着八十多道美食……

裴旻甚至都觉得自己要赶上慈禧了。

这有钱就是好办事,不过一个月,哥舒翰就送来了礼物。

一颗已经打磨过的牙齿。

哥舒翰道:“这个是天竺商人从三佛齐王国购买来的,是一种据说可比狮虎的怪物,用华夏语翻译就是地龙……”

说着他描绘这地龙的模样。

裴旻听着介绍,心底恍然,这个地龙应该就是后世最大的巨蜥科莫多龙,三佛齐王国正是科莫多龙的生活的区域。

只是哥舒翰描绘的大小,可比他记忆中的科莫多龙大的多,想来也是因为环境恶劣的缘故。

看着手中洁白而且磨圆的牙齿,对于这个礼物也尤为满意,“谢了,多少钱?让府中管事给你。”

哥舒翰一脸的无所谓,道:“是末将的爹买的,末将哪知道,反正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就当末将孝敬裴帅的。”

裴旻也知哥舒家的财力,不跟他计较细节了,继续看着手中的牙齿,忽然发现牙齿上有着一些奇怪的纹路,纹路连起来居然像一个字。

一个华夏文字。

上面弯弯曲曲的的可见是一个“品”字,下面好像一个“山”。

品加山,是一个“喦”字。

“喦”就是唐朝时期岩石的岩,同音同意。

看那纹路并非是人为的,而是自然巧合而成的一个奇迹。

裴旻也不知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礼物,劳师动众的,让人将这份得来不易的礼物,送往了长安。

长安高府!

山茶花园!

正是山茶花开放的时节,整个花园飘香四溢。

一个秀丽的妇人一手轻摇着一个小摇篮,一手看着一刻雪白的兽齿,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怔怔出了神,半响才道:“这是喦?”

看了看兽齿,又摇篮熟睡的幼儿,小心翼翼的将兽齿挂在幼儿的颈部,轻轻的调笑道:“你跟着娘姓吕,娘现在给你取个名,叫喦,喦儿,你可喜欢。”

熟睡的小家伙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在这个成千上万山茶花的围绕下美美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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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送礼趣事(二合一)

开元十二年秋!

裴旻通过一连串的与李隆基接触,安排好了支援安西一仗的升迁事宜。

原沙州都督封常清就任安西节度使;蒲昌县令颜杲卿升为安西大都护府长史;赤水军军使赵颐贞升为沙州都督;原白亭守捉哥舒翰升迁为建康军军使,北庭游击将军高仙芝提拔为赤水军军使,子亭守捉王忠嗣升为捷胜军军使,并由子亭调往河西九曲莫离驿……

余者将官也多有升迁,裴旻严苛依照个人的表现军功颁布功绩。

不敢说绝对公允,但功劳一一分下,却也未有不服者。

此次唯一未得真正升迁的唯有裴旻本人。

此战裴旻居功至伟,无用多言,但是他以是当朝国公,两镇节度使,还兼任河西按察使,还有大将军、御史中丞、昭文馆学士、丽正修书院学士等虚衔,论及威势较之朝堂上的宰相张说由要更胜一筹。

想要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小小”的生擒突骑施可汗的功绩,已经不够看了。

还需更多的功绩方可。

不过李隆基也未亏待裴旻,各种财物奖赏数不胜数。

因为之前,李隆基掘地三尺动了裴府,裴府现在还在装修。

李隆基再次下达了圣谕,府中一切精心修葺,所需钱物,一切由朝廷支付,上不封顶。

在不知不觉中,裴旻已经完成了河西、陇右之间新的调动。

处理好这些大事,裴旻渐渐将重心放在自己的私事上。

与公孙幽的婚事因为各种不可抗拒的因素,拖延了许久,可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继续等下去。

经过生辰八字的对比,最终定下了来年的二月成婚。

婚讯也传达出去。

让裴旻颇有异议的还是公孙幽在婚期定下的那一日,搬离了凉州大都督府。

依照习俗规定,在未正式过门之前,新婚夫妇是不能见面的。

裴旻想要再见公孙幽,只能等着她正式过门的那一天了。

裴旻也只能通过布置着公孙幽的婚房来暂解相思之苦。

随着婚期的临近,姑臧格外热闹。

此时此刻的裴旻,早已今非昔比。

当年他与娇陈成婚的时候,只是一个宠臣。而今的他,却是地位显著的封疆大吏,西方边境近乎十五万大军的军事统帅,风头之盛,可谓一时无两。

前来送礼的人参加婚礼的人,那是络绎不绝。

上至帝王皇亲,王孙贵胄,下至商贾豪强,莫不送上厚礼。

或是诚心庆贺,或是混个眼缘。

甚至连西域诸国也派来了使者参加。

由此亦可见,裴旻上一仗打出来的大唐雄风,已经深深的印在他们心底。

天南地北的贺礼,一天天的运达。

直接让姑臧今年的生意较之晚年提升了一倍有余……

地方商家乐的合不拢嘴,甚至都开玩笑的合计着要不要每隔一段时间给裴旻介绍一个夫人,好让他们赚着盆满钵满。

裴旻也想不到会如此夸张,看着各地送来的礼单,足足堆积了两个大箱子。

裴旻随手拿起一份礼单,左右摊开,但见一页一页上写着送礼人的身份,以及他们所送的厚礼。

“宁王李宪,赠亲画鸳鸯戏水图一副。”

“幽州大都督张守珪,赠百年何首乌一对,献桃金童玉女一对。”

各种各样的礼物礼品堆积如山……

尤其是哥舒翰最是夸张,这个不愁钱的土豪,直接送了十数份大礼:“金丝白锦香囊一对,绿釉狻猊香炉一对,荷花莲子镂金手串一对,玉浮雕荷花鸳鸯佩一对,纯银鎏金镂空累丝花卉一对……”

似乎将能配对的都买了……

反正不差钱。

看着各种认识不认识的名字,裴旻头都有些大了,将礼单放下,挥手让人拿走,这要一份份的看,看到明天也看不完,索性不看了。

留着以后慢慢整理。

他这一个不看,可就急坏了一个人了。

他叫杨钊,蒲州永乐人,祖籍弘农华阴。

说起杨钊,或许有人不认识,但他的另外一个名字,相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杨国忠,东汉太尉杨震之后,张易之之甥,历史上杨贵妃的族兄。

但此刻的杨国忠还未改名,依旧叫杨钊,不但如此,还是一个放荡无行,嗜酒好赌的混混。

杨钊本性卑劣,胸无文墨,但鬼主意小聪明不少,商议见缝插针,投机取巧。

身为名门之后,杨钊本是不愁吃穿。

可是他没哥舒翰的命,却有哥舒翰的“潇洒”。

哥舒翰有着挥霍不关的家财,而杨钊却将自己挥霍的倾家荡产,险些成为乞丐流氓。

要不是杨钊姓杨,杨家人不想有一个乞丐的亲戚,时不时的资助一些,杨钊真的要流落大街了。

不过也是因为常年收到接济,杨家人没有一个看得起杨钊的。

杨钊一怒之下,再次厚着脸要了一些钱财,前往蜀中投奔自己在蜀中担任司户的伯父杨玄琰去了。

杨玄琰是个老好人,见杨钊落魄至此也收留了他。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杨钊在蜀中也是一事无成,甚至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

就在杨钊打算逃离蜀中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机遇。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一个可以让他咸鱼翻身的机遇。

在跟他最小的妹妹杨玉娘闲聊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杨钊还记得那一天,他给债主逼得东躲西藏,实在无奈,将注意打到了杨玉娘身上。

“九妹,你的这个吊坠好是漂亮,给兄长瞧瞧?”杨钊和颜悦色的笑着,就如一头大灰狼。

杨玉娘就是天真无邪的小红帽,警惕的握着裴旻送给她的护身结,娇气的说着:“不给!”

杨钊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了两个糖果,说道:“就给哥哥瞧一瞧,这两个糖果就是九妹的了!”

杨玉娘看了看糖果,又看了看护身结,咽了咽口水道:“一下,只给你看一下。”

杨钊眯着眼道:“就一下,不骗你!”

将糖果递给了杨玉娘,认真的端详着手中的护身结。

杨钊虽混的落魄,但也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子弟,见多识广。

护身结是由辛巴的马尾编制的,而辛巴是罕见的品种为狮子骢的良驹。

狮子骢的自身性能优等,是顶级的马驹品种,能够与之相比品种的有很多。但以毛质来说,狮子骢天生华贵,一身金黄如若狮子般的鬃毛在群马中是无可比拟的。

马尾的用处极多,是琴弓的原材料。

狮子骢的马尾作用更大,价格也很是到位。

不然以裴旻自身的财富,也不至于特别将马尾留下来。

送给杨玉娘的那个护身结用的马尾毛,可以转手卖不少的价钱。

这拿在手上细观,杨钊更是发现了这马尾的不寻常之处,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珍贵,若有所指的问了一句:“九妹,这护身结是谁送给你的?”

杨玉娘嘴里吃着糖果,带着几分自豪的道:“是大英雄哥哥送给玉娘的。”

杨钊眼睛一亮,追问道:“大英雄哥哥是谁?”

“大英雄哥哥就是大英雄哥哥嘛,他可好了,不但送玉娘这个护身结,让玉娘有事可以去找他。还抱着玉娘骑大马,可好玩了。”杨玉娘手舞足蹈的,眼睛泛着光。

杨钊耐着性子问道:“哥哥问的是大英雄哥哥的名字,就跟你叫杨玉娘,哥哥叫杨钊一样。”

杨玉娘想了想,回答道:“大英雄哥哥叫裴旻!”想了想有很确定的道:“对的,是这个名字,玉娘没有记错。”

杨钊一听“裴旻”二字,已经吓傻了。

在唐朝不知道裴旻的人,除了聋子就是无知的幼儿。

杨钊也曾是中流社会的人,知道裴旻的所有事迹。

他怎么也想不到杨玉娘这个小丫头居然认识名动天下的边帅,大唐王朝仅次于一代圣主李隆基的元帅剑圣裴静远。

这一意外的消息让杨钊欣喜若狂之余,又觉得充满了机会。

裴旻!

那可是唐王朝绝顶的人物,要是得到他的扶持,那自己飞黄腾达不就是眼前之事?

杨钊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远大的前程向他招手呼唤。

热血因为即将到来的热血而滚动……

杨钊找上了自己的伯父杨玄琰,鼓动如簧巧色,劝说杨玄琰把握机会。

但是杨钊的提议让杨玄琰拒绝了,还给臭骂了一顿。

因为在杨玄琰的眼中,裴旻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原来杨玄琰出任蜀中司户,的责任是主民户。而蜀中地区,山林极多,山中流民散户还有巴、蜀蛮族数不胜数。

而之前李隆基下了一道调查天下散户黑户的任命。

杨玄琰这一动身,少则年余,多则数年。

杨玄琰不放心孤儿寡母,派人将她们送往洛阳二弟家中居住。

正好也可以看一看他们嫁到洛阳的三女儿日子过得如何。

杨玄琰用了一年半,完成了李隆基的任务,派人请回了妻子女儿。

却不想回来的时候,杨玄琰还受到了他三女儿的一封密信,信中说裴旻对小九杨玉娘极为钟爱,让他把握机会,好领着杨家飞黄腾达。

杨玄琰当即就怒了。

诚然!

裴旻要是真的看上他杨玄琰的其他未出阁的女儿,以裴旻现在的地位家世,杨家是烧了绝对的高香。

杨玄琰会毫不犹豫的就应下这门婚事。

毕竟只要不是傻瓜,都不会放弃这种送上门的富贵。

可是裴旻看上的是杨玉娘,一个五岁的孩子!

那怕是他的八女儿,九岁,杨玄琰都有嫁过去的想法冲动。

但杨玉娘才五岁,奶都没断……

一个年近三十的人,喜欢一个五岁的孩子?

如此特殊癖好,杨玄琰这个做父亲可受不了。

哪怕是再多的富贵,杨玄琰不也屈膝。

在第一时间,杨玄琰甚至想直接将护身结给烧了。

但面对死活不肯的杨玉娘,杨玄琰还是决定当做不知道,毕竟日后真的有什么万一,这个护身结能有大用。

所以杨钊跟杨玄琰说道此事的时候,直接挑起了杨玄琰的怒火。

杨钊不明所以,但是他不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种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杨钊历史上的表现是个蠢货,甚至说他一句白痴也不为过。

但他并非真的蠢蛋、白痴,而是他在宰相位子上的表现如同一个白痴。

他自身的能力,仅限于县级干部,让他处理小县的事情,他还是能够干出成绩的。给他宰相来看,远远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表现的好斗有鬼了。

杨钊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鼓起勇气找上了西蜀大豪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家财万贯是蜀地出了名的富豪,杨钊来到蜀中的时候,跟着他混迹过,深知鲜于仲通野望颇大。

杨钊用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从鲜于仲通讨要来大笔的财富,以蜀中杨玄琰的名义送给了裴旻。

而杨钊作为杨玄琰派来的代表,等着接受裴旻的召见。

这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杨钊越等越是心急。

看着身后寸步不离,就连拉屎撒尿也要跟在一旁的两个巨汉,心底也是不住的打鼓。

鲜于仲通财大气粗,是不在乎一点儿小钱。

却也不甘心给人骗,早已安排了心腹跟着杨钊左右,要是有个意外杨钊吃不了兜着走。

瞪了足足一个月,杨钊依旧没有等到裴旻的召见。

这日杨钊终于按耐不住,亲自找上了门去。

“在下蜀中杨钊,是蜀中司户杨玄琰的侄儿,封伯父之命,给裴国公送来了贺礼,顺便拜访求见,还望引荐!”

节度使府的福利绝佳,裴旻不会亏待任何跟随他的人,相同的规矩也严苛许多。

裴旻最讨厌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辈,故而府中所有下人在带人处事上极有礼貌。

面对一个芝麻绿豆点大的蜀中司户的使者,门卫还是很客气的作揖回礼道:“实在抱歉,国公大婚在即,更兼公务缠身,实在繁忙,不能一一道谢。国公说了,事后他会逐一整理礼单,亲自修书答谢。杨公子请回吧……”

杨钊彻底傻眼了。

他是以杨玄琰的名义送的礼,但是礼品什么的,都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鲜于仲通那里讨要来的。

现在?

天旋地转!

第六十六章 悲催的杨国忠

杨钊毫无疑问的给拒绝了,他定了定神,眼咕噜一转,挤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喜庆洋洋的向后走去,手上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在远处盯着杨钊一举一动的两个护卫也露出了微笑。

来到近处,杨钊大言不惭的道:“已经约好了,明日一早,国公会在府中与我相见。今天我们就去赌坊试试手气,输光了也没所谓。只要过了今日,一切都会有的。”

当下杨钊领着护卫去了城中最大的恒通赌坊潇洒快活去了。

大大咧咧的赌了几手,杨钊偷偷的找了一个机会,躲进了赌坊里的茅厕,以关上厕门,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慌张焦虑……

杨钊看了一眼四周,这厕所的左右间距不是很大,双手用尽推了推,足够的牢固,左右撑着,一点一点的向上挪动,探头向后边望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古代的茅厕后方大多是便池。

作为长安最大的赌坊,在卫生方面还是极好的。

便池坑用木板遮住,看不见坑里的赃物。

手扒着墙壁,打算翻厕所而过。

厕门砰的一声,让人踹了开来:看守杨钊的护卫已经察觉了异样。

厕门正好顶在杨钊的屁股上……

杨钊本扒着后墙撅着屁股看着厕所后边的情况,这一顶无疑是在他后面推了一把。

直接将他推了出去……

杨钊忍不住惊呼着往粪池摔了下去。

先是“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木板上。

随即“咔嚓”一声。

经过沼气侵蚀的木板脆弱不堪,杨钊脑袋瞬间空白,不详的预感涌上脑海,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噗通”!

屎花四溅!

那一瞬之间,杨钊脑中浮现一个念头,干脆就这样死了吧!

但随即!

求生的欲望涌上心头,杨钊奋力挣扎着,大叫着!

场面……

美,美如画!

一根长长的竹竿将杨钊从粪池里拉了上来。

面对一身重口味的杨钊,负责看守杨钊的两个护卫躲得远远的。

杨钊如同死狗一样的倒在地上呕吐着,在挣扎惊恐的时候,难免有一些进入了口中。

这原先还不觉得,这捡回了一条命,嘴里的那种感觉登时让他五脏六腑一阵翻滚。

呕吐了好一阵子,胃血都吐了出来。

“谢谢!”

有气无力的,杨钊看着一路上盯着自己的魔鬼,现在却比亲娘还要亲。

其中一人冷着脸道:“别急着谢,话还是等着去跟鲜于老爷说吧。”

杨钊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直接晕阙了过去。

**********

随着婚期将近,裴旻的心情也越发的高兴。

日常走路办公都是哼着歌的,哼的还是十分应景的《今天你要嫁给我》。

只不过以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可听不出一个好坏,只是知道裴旻所哼的歌特别轻快,与这个时代的诗歌大不一样。

毕竟这个时代的歌属于高雅的诗歌,若非《长恨歌》这样的叙事诗,寻常的诗句也就是三十四个字。

真要用后世的唱法,一张口就没词了。

要是换做周董的风格,那更是十首诗加起来,也扛不住十秒。

“国公,凉州众豪绅联名上书,说国公成亲是天大的喜事,他们愿意出资在姑臧大街上摆上流水席,宴请所有愿意来参加婚宴的百姓。”王维手中拿着凉州豪绅的联名书,心底也颇为感慨。

王维早年也曾游历天下,阅历丰富,兼之他所在的太原王家就是当地最大的豪绅。

这豪绅、百姓、官府之间向来有着不相容的一面。

尤其是豪绅与百姓之间。

豪绅想要富裕,压榨百姓是最快最常见的方法。

而官府向来是要在豪绅与百姓之间做个选择。

是与豪绅沟壑一气,蛇鼠一窝,或是贴近百姓,为民请命。

一般而言选择前者的更多,因为只有富了豪绅,才有出色的政绩,才有大笔的财富发展地方。而为民请命,固然获得美名,却也因伤及豪绅利益得不到支持,从而政绩不好。

即便是富了百姓,所得税收,亦不及前者。

故而此间事情,大多两者不可兼得。

唯有少见的如狄仁杰这样的干吏,才能真正的权衡豪绅与百姓的利益,做到既富了豪绅,也兼顾了百姓。

而凉州在裴旻的治理下,显然也做到了这样的兼顾。

豪绅对于裴旻尤为支持,百姓也对之感恩戴德。

“能够在裴帅这样的能臣麾下效力,真是一大幸事。”

王维心底念叨着。

裴旻想也不想的回绝道:“让他们将钱用在刀刃上,没事修修路,开开河渠。某的婚事就不劳烦他们操心了,真觉得无事可干,就帮着修建一下高昌仓。”

高昌仓是朝廷最新定下的一项工程,由首相张说提出的。

这个工程得到了裴旻的鼎力支持。

其实裴旻早有此意,只是他不好开口。

华夏幅员辽阔,自古即是粮食大国,粮食的生产及储存具有悠久的历史。

为了储存粮食,历朝历代都会在军事要地,在兵家必争之地建造粮仓。

其中最著名的粮仓莫过于洛口仓了。

洛口仓也叫兴洛仓,地处洛阳附近的丘陵,形势险要,土层坚硬、干燥,又有水路运输之便。自洛河逆水而上可达当时的东都洛阳,逆黄河而上可达陕西潼关和西京长安,顺水而下则达山东至海口,同时与大运河相通,还能南到江、浙,北到河北等地。

故而昔年瓦岗军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入主中原,号令四方,与攻陷洛口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西州建立高昌仓,实是因为两千里沙碛人力无法克服。

在西域建造一个粮仓,以后与阿拉伯帝国对战时,粮食可从高昌仓直接调用。

避免了千里运粮,令得后勤压力大大降低,也免去了前线断粮的危险。

不过高昌仓一旦建立,意味着河西军境内有一个大粮库,一但河西军造反,直接有粮食可以调用。

也因如此,高昌仓的提议一出,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也是裴旻不好开口的原因。

终究是李隆基的野望压过了一切,同意了建造高昌仓。

以裴旻的战略眼光不难看出,高昌仓的出现,在未来,将会起到举足轻重的关键。

此事上也尤为上心,以另一个身份捐献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加快高昌仓的进度不说,还特别派出了袁履谦亲自负责督建。

对于张说,裴旻也只能感慨:“道济先生无愧是我朝最有远见的文臣之一,真希望他能多干几年。这样,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处理了手上的事情,裴旻再次哼着小曲巡视了婚房,入手安排婚礼的一些细节琐事。

二月十六日,是裴旻成亲之日。

就在这好日子即将来的前一天,裴旻跟着礼官了解着婚庆的细节。

突然府中管事胡老,大步走了过来。

“老爷!蜀中有人求见,说是有要事。”

听胡老这么说,裴旻还以为是李白的家人呢,毕竟他从未去过蜀中,唯一有过往来的就是徒弟李白的家人。

胡老说着,又将手里的一物递来,说道:“一个小女孩将这个护身结递给了门房,门房认得是公子坐骑特有的马尾。”

裴旻接过护身结,才记起除了李白,自己还在洛阳与历史上的杨玉环接触过。

当初为了避免历史重演,特地给杨玉娘编制了一个护身结,以作信物。

想不到没过几年,杨玉娘真的找上来了。

带着几分激动,裴旻大步向屋外走去。

穿过都督府前院,果然见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风尘仆仆的在府外站着。

见到裴旻的到来,小女孩“哇”的一下,恸哭了出来。

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裴旻大步走了上前,之前在洛阳见到杨玉娘的时候不过四岁出头,现在已经六岁了。

一身粉底小裙,左右盘着两个包子团,余下的发丝捆成多个小辫,配上白玉一样的肌肤以及圆大如珍珠一样的眼睛,不在是原来的胚子,已经呈现了些许小美人的模样。

一把将杨玉娘抱起来,轻声的安慰着。

小七、小八偶尔也会哭闹,裴旻在这方面也颇有经验,轻声道:“不哭不哭,玉娘,乖,不哭,有哥哥在呢,有事情跟哥哥说,哥哥给你解决,不哭,乖。”

杨玉娘一头埋在裴旻的怀中,泪水哗啦啦的滚落下来,双手紧紧的抓着裴旻的衣服,哽咽道:“刺史伯伯将爹爹抓了,说爹爹是个坏人,爹爹明明是大好人,刺史伯伯肯定抓错人了。裴哥哥,你去跟刺史伯伯说说,说爹爹是好人,放了他。”

她又哭着又说着,本来小孩子咬字就不那么准,说的含含糊糊的。

裴旻只是听了一个大概,只以为历史走上的正轨,杨玉环的父亲真的入狱了。

虽然时间有些对不上。

正想开口,旁边的一个青年也回神过来,带着几分激动,惊喜振奋的看着亲如“父女”一样的两人,浑身的血液沸腾了,只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的将杨玉娘送来姑臧,值了。

“见过裴国公!”杨钊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裴旻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杨玉娘身上,直到杨钊这一行礼,才向他投去目光。

一望之下,眼中瞳孔微微一缩。

居然是一个比他由要帅上一分的帅哥!

第六十七章 狼心狗肺 千里送女

裴旻看着面前的青年,他身材高大,淡黄轻衫,腰悬长刀,面目俊美,以相貌而言,却有龙凤之姿,在心底已经将他与一人联系在一起了。

中国十大奸相之一的杨国忠。

杨国忠是武则天时期武后的面首张易之、张宗昌的外甥。

张易之、张宗昌能够将武则天这样的强势女人迷得晕头转向,昏招迭出,他们俊美帅气自不用多言。

杨国忠多有舅像,继承了这一点。不管他的才学多么的不堪,以皮相论,确实出众。

裴旻自诩相貌不差,与李隆基、李宪这些美男子比起来,都不逊色,但与面前这个青年相比,却有些自愧不如。

也只有王维,能够胜他一筹。

“你是?”裴旻抱着杨玉娘,不动声色的看着青年。

青年毕恭毕敬,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道:“在下杨钊,祖籍弘农华阴,蒲州永乐人,见过裴国公。”

果然是他!

裴旻微笑的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杨钊余光见此,心底也尤为舒坦。他最大也是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一副俊美帅气的容貌,靠着这一副相貌,骗吃骗喝,获得了不少的便利,心底忍不住暗笑:“又一个让本少爷外貌欺骗的蠢蛋!”

裴旻邀请杨钊入府说话。

杨玉娘死死的抓着裴旻的衣襟,生怕他跑了,救不了自己的爹爹。

裴旻也由得她,将她抱在怀中,向屋里走去。

来到了会客厅,裴旻也学会了李林甫口蜜腹剑的本事,让人客气的送了茶水,问起了缘由。

杨钊沉痛道:“我那叔父是一个老好人,很好说话,也很喜欢解人之忧。他是蜀中司户,负责人口琐事。前年,叔父的好友朱松领了三人请求叔父给上一个户籍。叔父听说他们三人是南诏逃难来的难民,也未多想,便给了他们置办户籍,让他们在蜀中安家。”

“唉!谁想到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南诏来的难民,而是在江南犯了杀人罪的逃犯。叔父太相信他的好友,居然不加以调查,直接给他们上户,为他们掩盖了身份。”

“此事后来事发,三个杀人犯居然一口咬定是叔父收了他们的钱,给他们全新的身份。叔父也因此给问罪,去官下狱。”

“国公,请您相信叔父大人,他真的是一个认真的好官。只是不懂得拒绝朋友,太过相信朋友,才有此祸。在下敢对天发誓,叔父只是受了蒙骗,绝对不是收受贿赂,存心庇佑人犯。”

杨钊表现的正义凛然,配上他那出色相貌,还真有几分正直无私的模样。

“得知玉娘与国公有旧,在下特地带玉娘千里而来,只求国公能助叔父渡过此劫。杨钊愿为国公做牛做马,已报大恩。”

说着,他跪伏下来,重重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很响很响!

裴旻看着杨钊,又看了一眼怀里的杨玉娘,嘴角微微翘起。

若裴旻是个单纯的古人,兴许真要为杨钊这影帝级的表演给欺骗了。

但是作为一个后世人,裴旻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杨钊,未来的杨国忠是什么货色,或许他说的事情没有假,但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裴旻压根不信杨钊会这般重情义。

还真让裴旻猜中了。

原来当日杨钊很不幸的跌落了粪坑,吃了好几口百家屎尿。

他的衰运并没有到头。

两个护卫在杨国忠洗去身上的污迹之后,将他压回了蜀中,交给了蜀地豪绅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是渔阳县人,自小寄籍蜀中新政,家里有上百亩良田,是蜀中出名的豪绅,之前还考了一个进士。

不过他只是考中第三等次的同进士出身,最末等的席位。

同进士出身即便入朝为官,亦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官。

鲜于仲通家财丰厚,根本看不上,何况他年过四旬,全无奋斗精神,故而回到乡里,与蜀中官员往来,希望能够得他们推荐,直接跃过奋斗期,成为有一定身份权势的官吏。

故而对于杨钊孤注一掷的举动,就算心底不是很相信杨钊,就算希望渺茫,鲜于仲通也决定一试。

毕竟钱,他有的是,但是结识裴旻这级别的封疆大吏的机会,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鲜于仲通得知自己豪赌失败,命人直接痛打了杨钊一顿,甚至打算将他丢去青楼。

这个时代,好男风的人还是挺多的。

恰好杨国忠皮相上乘,也能给自己赚不少的钱。

杨国忠闻言直接吓的菊花震疼,哭喊着百般哀求,让鲜于仲通再给他一次机会。

鲜于仲通能够成为蜀地大豪,也有一定的本事,察觉了一些问题。杨国忠真要讹诈他钱财,不会真的将他为裴旻准备的大礼,全部都送了出去。

鲜于仲通也因故再给了杨钊一个机会。

杨钊就是一个小人,皮相的出众,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卑劣。

杨钊对于自己遭受的一切,不敢怨恨大豪绅鲜于仲通,更加不敢怪到拒不见面的裴旻身上,而是将一切怒火发泄到了收留他,给他吃给他住的叔父杨玄琰的身上。

杨钊认为,若不是杨玄琰当初的拒绝,自己不会铤而走险的找上鲜于仲通,更不会因为裴府的拒绝见面,被逼得从厕所里逃跑,以至于掉进粪坑,尝了鲜,还给毒打一顿。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杨玄琰拒绝自己惹出来的。

杨钊来到蜀中的时候本性难移,在蜀中赌坊流连,认识了一群游手好闲的狐朋狗友。

其中就有一个是让杨玄琰改了身份的杀人犯,在一次醉酒闲谈中,说漏了嘴。

杨钊为了达到目的,匿名将待他如己出的叔父给告了。

经过审查,此事也确实是杨玄琰的失误,他误信损友,将杀人犯当做逃民,利用权值给了他们全新的身份。

而那三个杀人犯也确实给了钱,只是钱到了朱松的口袋里,杨玄琰是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在那三个杀人犯的心中杨玄琰才是大头,朱松不过是中介人。

朱松不知所踪,杨玄琰百口莫辩。

这包庇杀人犯,收受贿赂,两罪真要并罚,可是要充军的。

这古来充军,又有几个能够活着回来?

杨玄琰无奈,只能让杨钊送女儿来了。

杨钊自是大义凛然的接下这重活,将杨玉娘送到了姑臧。

杨钊千辛万苦,吃屎喝尿,挨揍险**,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裴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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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万死不辞,那就死吧

对于杨钊大义凛然的表演,裴旻是一个字也不信。

但显然杨钊的表演,忽悠杨玉娘这样的小鬼是绰绰有余的,看着自己的族哥,眼中满是感激,想着日后真要有机会,非好好报答这位兄长不可。

杨玉娘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裴旻,含泪泣道:“裴哥哥,你说过的,有事情可以找你。帮帮玉娘的,救救爹爹!”

她小手儿轻轻的晃动,微微抬着脑袋:这一路上杨钊没有少给她灌输当今世上唯有裴旻能够救他爹的念头。

此刻在这小家伙的心底,裴旻就是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裴旻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展颜一笑道:“好,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说着他看了杨钊一眼道:“此事缘由我以知晓,我信杨司户是无心的。但事情已经发生,杨司户终究是有错。身为地方司户,负责户籍管理,未能慎重行事。错听他人,为杀人犯掩盖身份,这罪是逃不了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错,就应该受罚。这样吧,我写一封信给负责此事的官吏,让他依法判决。我记得依照《唐律》来罚,杨司户应该判充军,让他充军河西。到了河西,就是我的地盘,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好的职位自赎己过。不虚一两年,就能洗去此事。”

裴旻原先在御史台干过,对于唐王朝的律法也是了如指掌。

其实以裴旻的身份地位,只要一句话,帮助杨玄琰脱罪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是裴旻并不打算这么干。

对于自己手上的权力,裴旻始终怀着一定的敬畏,恪守着本心,不让自己为所欲为。

为了无辜的人,裴旻可以动用权力保他,但是杨玄琰真的无辜嘛?

裴旻一点也不觉得,哪怕他真的给蒙在鼓里,一切不知。

他以职权为三个杀人犯重置了身份,是不争的事实。

身在其位,未能尽忠职守,杨玄琰理应受罚。

故而裴旻并不打算直接让杨玄琰脱罪,而是给他一条改过路。

杨钊本以为裴旻并不打算帮忙,心下失望,但听到后来,弯弯绕绕,裴旻还是出手了,心下高兴。

杨玉娘毕竟年幼,反应不过来,见父亲还要受罚,原本止住的泪水再次滚落下来。

杨钊忙道:“玉娘别哭,国公已经出手帮忙了。要不了多久,玉娘就能在河西见到你爹爹了。”

“真的?”杨玉娘哭声立止,惊喜的瞪着眼睛,那双本来就如珍珠一般的眼珠更加的透亮。

“当然!”

裴旻笑着说道。

“太好了!”杨玉娘破涕而笑,终于松开了抓着裴旻衣襟的双手欢呼着,突然双手环着裴旻的颈脖,蜘蛛一样向上爬了爬,给了裴旻一个亲亲。

裴旻怔了怔,随即一笑。

小孩就是小孩,就喜欢往这一套。

裴旻让杨玉娘下来,问向杨钊负责此案的官员叫什么名字。

杨钊连忙道:“蜀中县尉李仲。”

裴旻当即下笔,给蜀中县尉李仲写了一封信让杨钊带去,同时还“多嘴”的加了一句道:“速去速来,我观杨兄弟乃名门之后,气度不凡,想必怀有大才。某正是用人之际,求才若渴。杨兄弟若不嫌弃,到时我给你一官半职,你来河西效力如何?”

杨钊几乎要让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迫不及待的作揖道:“国公,不,裴帅,裴帅此言过于谦虚。世人谁不知裴帅乃当世一等一的大豪杰大英雄,能在河西为裴帅效力。杨钊万死不辞……”

他激动的慎重的将信收入怀中。

裴旻目送满心激动的杨钊离去,眼中透着一丝寒意。

很快他收回了目光,拉着杨玉娘的小手说道:“玉娘,哥哥,不,你应该叫我叔叔,叔叔,带你去见叔叔的孩子,在你爹娘没来的这时间里,你就跟叔叔的孩子一起玩,一起学习好不好。”

杨玉娘歪着头道:“好的,听裴哥哥的。”

“叫叔叔!”

“叔叔太难叫了,也没有裴哥哥好听。”

“叔叔,才是正确的叫法!”

“明白,裴哥哥……”

**********

蜀中李府。

杨钊摸着怀里的信,只觉得那轻飘飘的一封信件却如火烧一样,厚重。

他杨钊在蜀中也受到不少白眼,在之前李府门卫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可他一报出裴旻的名号。

那门卫态度立刻就变了。

这就是权势的滋味。

杨钊心头火热,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把握这个机会,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

一个六旬老者手牵着一幼童走了出来。

六旬老者虽须发花白,但精神抖擞,脸上不见老态,正是蜀中县尉李仲。

李仲早年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祖上是北周八柱国之一的李弼,名门之后。

唐朝世族虽经多方打压,依旧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得家族庇佑,李仲年纪轻轻已经在地方干出一方成就。

但就是因为本性太过刚直,昔年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为祸天下,买官卖官,胡作非为。

李仲看不过眼,直接上书痛斥韦后外戚干政。

结果皇帝李显就是一个惧内的庸主,李仲下场显而易见。

若非李仲族中有些实力,李仲便是死了,也不足为怪。

李仲给贬到了蜀中,成为了芝麻绿豆的小吏,而今也成为地方的第三把手。

带着几分轻蔑的看着杨钊,李仲哼声道:“你是说你奉裴国公命来的?”

杨钊高挺着身段,颇为自得的道:“是的,在下奉裴帅之命,将此书信交给县尉。”

“将书信放下,送客!”李仲直接就给了杨钊怎么一句话。

“你……”杨钊脸上阵青阵白,李仲那不愿意与他多说一个字一句话的厌恶表情,一点儿也没有隐藏,他忍着气将信放在一旁,恼羞成怒的甩袖而走。

离开大门之后,隐约还听到身后的臭骂:“狗仗人势的东西,真以为站着高人的身旁,自己就成为人呢!”

李仲骂了一阵,又忍不住长叹一声道:“这世道浑浊,果然谁都一样。泌儿,将信给祖父拿来。”

一旁的幼童看年纪不过四岁,却显得非常老成,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是!”

迈着轻快的脚步取来了信,双手高举的呈给了李仲。

李仲取出信,初一看字迹,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字!国公这一手书法确实与传言一般,功底深厚。有王羲之之风,又不同于他,更加刚劲,锐气逼人讷!”

见信中内容,不免一怔,久久无言。

“祖父?”叫泌儿的幼童好奇的看着自己的爷爷。

李仲突然大笑起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泌儿,祖父这一回当了小人了。”

泌儿更加迷茫。

李仲出身名门,自身资源不少,之所以一大把年纪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就是因为过于古板不合群,书生的牛脾气极重。

就如之前的杨钊,杨钊不学无术,偷鸡摸狗,李仲觉得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耻辱。

要不是杨钊带着裴旻的书信,就他跪死在府前,李仲也不屑为之开一下门。

李仲虽不知杨钊这个小人,怎么找上裴旻出面的,却也知杨钊是为杨玄琰而来。

李仲与杨玄琰相交多年,也知他是给蒙蔽的,但过错已成。

为友蒙蔽是原因,却不能成为杨玄琰脱罪的借口理由。

怎么判,李仲心底早已有底,别说是裴旻,就算是李隆基求情,亦不管用。

除非将他撤了,换一个人负责此事。

李仲也以为裴旻是向他施压的,却不想信中一字一句,半点不偏袒杨玄琰,出乎他的意料。

李仲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自己的孙子,蹲下来笑着道:“孙儿你看看,这信你可看得懂,有什么不懂的字,祖父教你。”

泌儿小手拉着信纸,爽然的念道:“至蜀中县尉李仲公上:旻闻……”

一封信,两百余字,其中不乏生僻字,但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却流利的从头到尾都念了下来,一字不差。

李仲夸奖的摸了摸幼童的小脑袋,笑道:“知道这信是什么意思嘛?”

“知道!”泌儿用力的点着头道:“是一个叫裴旻的希望祖父将杨伯伯判罚到河西去。祖父,这个裴旻是什么人,祖父如何判罚,需要他教嘛?”

李仲道:“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比你祖父厉害多的。泌儿,要记住他,以后你若入朝为官,必以此人为榜样。你祖父脾气太臭,不要学,要学就学这个裴旻,持身以正,秉心以公,处事以圆。”

泌儿再次点头道:“孙儿记下了。”顿了顿,他说道:“祖父,这信可不可以给孙儿?孙儿想照着练字,这个裴旻,字写得真好,比祖父的,还要好一些。”

李仲再次大笑起来道:“孙儿好眼力,他是一代文宗,写的字,自是比你祖父好,信就给你收着吧。”

叫泌儿的小孩,宝贝似的将信藏拿在手上。

那张只有四岁的脸,却配上了一对老成的眼睛,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落款的裴旻。

**********

“混蛋!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

杨钊一边走一边谩骂着,将李仲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一个遍,心底暗恨道:“有朝一日,小爷发达了。第一件事就是要你这老不死的混帐好看,居然看不起小爷。”

远远的杨钊见鲜于仲通的那两个护卫向他这边走来。

杨钊心底一慌,左右一看,意图逃跑。

这刚迈起脚,耳中却听一高呼:“杨爷莫走!”

杨钊瞬间大悟,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何必怕两条狗呢!

特地整了整衣服,大步上前,带着几分倨傲的道:“可是叫某?”

两个护卫在肚子里暗骂了一声,强堆起笑脸道:“除了您,这大街上哪里还有别的爷?鲜于老爷已经在剑南第一家摆上酒席,就等着杨爷大驾!

“好!前面带路!”

杨钊呼喝一声,大摇大摆的向剑南第一家走了过去。

这还未到剑南第一家,蜀中大豪鲜于仲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往这方眺望着。

见到杨钊,这位蜀中一等一的人物高呼着走了上前大叫:“杨兄弟!”

杨钊也如见老朋友一样,大笑着道:“鲜于兄!”

这才多久,自己居然能够与这蜀中家财万贯,数一数二的豪绅,称兄道弟了。

杨钊就如梦中一样。

在鲜于仲通热情的款待下,杨钊也尝到了奢靡的职位,那种感觉,让他这个原本的人下人醉仙欲死。

杨钊并未在鲜于仲通的款待下多待。

杨钊知道自己能够享受这一切原因何在,他真正的存在的地位在鲜于仲通这样人的眼中甚至不如一条狗。

可就是因为跟裴旻扯上了丁点的关系,鲜于仲通便舔着脸跟他交往。

裴旻,才是真正的大腿。

无论如何,都要把握这个机会。

美好的前景再向自己招手,绝对不能为了一点点的享受,而放弃大好的前程。

鲜于仲通大方的赠送给了杨钊大笔的钱物,还送给了他一匹代步的骏马,并且派人护送他去姑臧。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李白这一首《蜀道难》,还没有现世。

而唐玄宗李隆基的杨贵妃,十有八九也是黄了,不存在蜀中荔枝道。

故而现今的蜀道还是极为难行的。

即便一路而来,杨钊过的是大爷的享受,在这蜀道中还得自己独自行走。

行至途中,杨钊突然有些尿急,想要就地解决,突然记起自己的那玩意有点小,拿出来岂不让人笑话,自己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想了想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后边出恭。”

他说着左摇右摆的离开了队伍,在一个没人的角落脱下了裤子,对着万丈悬崖尿了下去。

突然斜刺里一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

然后身子向前飞了出去!

“啊……”

凄惨的叫声在悬崖四面回荡。

天很蓝,树很青!

梦想近在眼前,可是……

死神也在向他招手!

杨国忠一路上都在想着自己未来的锦绣生活,到死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他!

中国历史上的十大奸相,就这样给摔成了烂泥,死的不明不白。

那些一路而来护卫将他的死因归为……脚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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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婚礼进行时

杨钊的死,自然跟裴旻有关。

裴旻来到这梦幻般的时代已经有十数年了,也在李隆基的支持下,打造了一个更为强盛的王朝。

但历史的前车之鉴,一直是裴旻的心病。

对于制造安史之乱的那一批人,裴旻心中绝不存有半点的姑息之念。

李林甫一直留着是因为实在不舍得。

裴旻最早将李林甫诓骗到身旁的时候,动的就是想法子整死他的心思。

只是那个时候他实在缺人,李林甫个人的能力也特别出众。

裴旻用着特别顺手,这一用就舍不得杀了,一直用到现在。只要李林甫不起二心,愿意在凉陇之地呆着,裴旻真狠不下心来对付他。

但是对于杨钊,历史上那个愚蠢的杨国忠,裴旻没有半点的不舍。

观其所作所为,杨国忠对于唐王朝没有半点的贡献。

杨国忠得宠多年,但是他真正执掌朝局的是李林甫死后的那几年。

不长,就四年。

但这四年里,他都干了什么?

炫富、内斗、胡乱任用官员、隐瞒灾情,一手主导南疆的败仗,损兵折将二十万,最可笑的是他还炫耀自己打赢了。

他就是一个二百五,四年里没有干成一件像样的事情。

李林甫在混球,也是毁誉参半,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而杨国忠活着没有半点价值,真不如死了。

故而裴旻在与杨钊约好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展如,让他在杨钊回程的时候,找机会将他除去。

展如也没有多问缘由,干净利落的答应了。

裴旻也相信展如的实力,对付杨钊绰绰有余的,不去在意此事了。

等着明日迎娶公孙幽。

千盼万盼,二月十六日终于到来。

裴旻一早穿上了喜庆的衣服,在府外迎客。

裴旻的本意是一切从简,邀请最亲近的人,一起热闹热闹足以。

但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尤其是裴旻这个身份地位,诸多事情根本无法随心。

就如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王亲自携带礼物行了数千里亲自来参加,如此盛意,裴旻又怎么能将他们拒之门外?

还有昭武九姓国的代表使者。

这接待了安西四王,不接待他们,他们又会怎么想?

一个不慎,就会影响西域局面。

这对西域的国王、使者这般热情,要是将诸多官员拒之门外,会生出什么传言,谁也预料不到。

这接待了官员,那些仰慕裴旻大名又好颜面的文人墨客又要不要接待?

裴旻也只能选择来而不拒,一并的接纳下来。

故而相比当年娶娇陈的时候,热闹了许多。

往来宾客是络绎不绝,有西域的诸王使者,也有达官贵胄,还有文人雅客,甚至江湖武人,自己的亲友反而少了。

不过裴旻并不打算逐一相陪。

西域的诸王使者,裴旻让李林甫负责接待。

李林甫最好权势,让他代表裴旻与诸王往来,正对李林甫的胃口,能够满足他的欲望。

四方官员,裴旻安排了张九龄负责接待。

张九龄耿直温雅,风度不凡,世人特地将他的风采称呼为“曲江风度”。历史上张九龄死后,有人向李隆基举荐人才,李隆基常常多嘴的问一句“其人风度得如九龄否?”

张九龄长得并不帅气,但风采气度无人可比,是绝大多数的官员效仿的对象。

让张九龄来款待官员,最为合适。

那些文人雅客,裴旻安排了王维负责。王维是个全才,不但文采斐然,还精通音律,善书法,篆的一手好刻印,但凡文人会的他都会,而且水平还都是一流,足以应付。

至于江湖武人,裴旻别出心裁的让哥舒翰负责。

哥舒翰之前是个二世祖,在西域的时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身上草莽气息极重。

让他陪江湖武人,也是一手妙招。

经过多年的磨练,在这用人上裴旻早已是得心应手了。

而裴旻只要负责接新娘,陪好一众属下好友便可。

随着及时的到来,公孙幽在公孙曦的陪同下进了裴府。

青色的大秀外袍,兼之素纱的连体衣,配上公孙幽那剑眉秀眉,别有一股端庄大气。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全场登时响起叹为观止的叹息声。

公孙幽是最为标准的东方美人儿,而且又与一般的东方女人娇弱不同,多了几分坚毅,但与公孙曦的那种英姿飒爽,又有小小的区别。

在两者之间,柔中带着三分刚,刚中又有几分柔,格外吸引人。

裴旻听到四周的感叹,也很是得意,仰首挺胸的。

他有过一次经验,轻车熟路的在万众瞩目下,领着公孙幽给裴母敬茶。

裴母本就对公孙幽有很大的好感,彼此都极为熟悉,对这个儿媳妇特别满意,笑得合不融嘴,连连称好。

这喜庆的日子里,最高兴的反而不是裴旻,是三个小家伙。

小七、小八平日在府中学习玩乐,鲜有同龄玩伴。

唯一一个还是颜真卿。

但是颜真卿大小七、小八约四岁,又幼年丧父,与当初的王忠嗣一样特别沉稳,热心学习,不爱说话嬉戏。

这小孩子一岁一个样,何况是大了四岁?

颜真卿能够带着小七、小八玩耍,照顾他们,但是很难跟他们玩到一块去。

杨玉娘就不同了,他们的年岁相仿,更为合拍。

正好小七、小八懂得多,而杨玉娘更加贴合民众,知道民间的孩子是怎么玩耍的。

很快就玩道一起去了,今天府中这般热闹。

上上下下尤为忙碌,也没人管他们,更是在人群中追逐嬉戏,笑声更添了几分的喜庆。

他们三人也来到了现场,看着给裴母献茶的公孙幽。

小八惊呼道:“幽姨今天好漂亮!”

小七一本正经的说道:“娘亲说了,今天就要改口叫幽姨娘了。”她说着也直勾勾的看着说道:“幽姨娘本来就漂亮,今天更加的漂亮。小七以后要是能跟幽姨娘一样漂亮那就好了……”

女孩子就爱漂亮,小七这小小年纪也已经到了懂得爱美了。

小八很会哄女孩子,立刻说道:“爹娘都说,姐姐未来一定比娘亲漂亮,一定会跟幽姨娘一样的。”

小七听了甜甜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杨玉娘,见她呆呆的看着公孙幽,道:“玉娘也觉得幽姨娘漂亮?”

杨玉娘“嘿嘿”一笑,道:“新娘的衣服好漂亮,比姊姊出嫁时候好看多了。将来玉娘也要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出嫁,肯定比现在的新娘更加漂亮。”

小七呛道:“这么小就想着嫁人,也不知道羞。”

杨玉娘大眼睛一翻道:“我姊姊说了,女孩子生来就要嫁人的,有什么好羞的。而且姊姊也说了,将来要嫁就要嫁裴哥哥这样的大英雄,这才无愧此生……”

三个小家伙清脆天真的话音不大不大,但在这个举行仪式无人说话的当前,清洗的传到了四方,引起了一阵善意的欢笑。

自然也传到了裴旻、公孙幽的耳中。

裴旻心中念道:“也不知这些话是谁灌输给怎么小的孩子的,难道是?”

他想到了在洛阳时遇到的那个风情万种的裴杨氏脊背隐隐有些发毛。

将公孙幽送入洞房,裴旻强忍着留下来陪新娘的冲动,去陪一众宾客了。

裴旻并没有急着去安置亲友的院子,先去了别的几个院子打个招呼看看情况。

几乎如裴旻预料的一样,西域诸国与使者的院子,李林甫完全主导了场面,与西域诸王把酒交盏,交谈尽欢。

李林甫还不是当初的主持酒局,而是真的与这些诸王使者相交。

裴旻了解李林甫的想法,这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的好处。

李林甫永远不会满足当前的自己,他会不断的寻找机会把握机会表现自己,以展露自己的能力才华。

裴旻极为重视西域,李林甫自然积极的向这方面发展。

进去跟他们敬了一杯酒,走向了张九龄负责的院子。

张九龄也是不负众望,手举着酒杯高谈论阔,说的是时政,历史大事。

便如后世的讲座一样,张九龄以他特有的风度风采,征服着全场。

一样的敬了一杯酒,裴旻去了王维的场子。

一进院子便发觉他们已经玩开了。

都是文人雅客,很开心的行着酒令。

酒令由来己久,最早诞生于西周,完备于隋唐。

故而这个时期的酒令最是丰富。

王维还将酒令与燕射联系起来。

行不上酒令者,可用燕射找回颜面,但若两者皆不行,那就自罚两杯,很是开心。

见到裴旻走进来,一群人还起哄着让裴旻行酒令。

酒令行的是雅令,以诗句为上,也就说听令轮流说诗词,说意境一样的诗句,可以是前人的诗句,也可以自己临时而作。

裴旻不是吹牛,这方面的酒令,在整个大唐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作为一个文科生,唐诗宋词三百首皆在他的脑海里,酒令诗句是随口而来。

大大表现了番,在众人的敬慕下离开这里,去往江湖人聚集的院子。

这还未走到院里,就听阵阵起哄声传来。

哥舒翰此刻正赤裸着身子跟一个江湖人在玩相扑。

相扑可不是日本的特产,是实打实华夏的游戏。

春秋时叫蚩尤戏,秦汉时期叫角抵,南北朝到南宋时期叫相扑,后来日本学了去,发扬了起来,而且学的还是四不像。

真正的相扑是勇者间的角力,斗力气斗技巧,是尚武之人最热衷的游戏。

有道是:孟贲古冶两相搏,强者角抵在必得。今番对阵显身手,他日三军勇报国。

练习角抵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战斗技巧,好保家卫国。

而日本的相扑完全是畸形的产物,就他们的相扑好手,真能上阵打仗?

那肥猪似地身体连基本的行军走路都过不了关,别说奔袭数十里投入战斗,走个一二里,怕是脚就受不了了。

哥舒翰魁梧粗壮,一身的肌肉鼓胀,跟他对位的身型也逊色不了多少,一样的筋骨结实,充满了男性的阳刚气息。

两人纠缠在一起角力,才是真正男人的运动。

哥舒翰在这方面显然很有功底,试探了几招,突然一个抱脚翻,将对手掀翻了过去。

然后手指着左边,挑衅的做了一个喝酒的手势。

右边众人也跟着起哄。

原来他们再玩占位赌酒!

见裴旻到来,气氛更加热烈,有人起哄让裴旻露一手。

这喜宴高兴,裴旻也不想扫兴,让人送来两根棍子,说道:“这婚宴上动兵戈不好,就用这木棍代替。一人独练过去枯燥乏味,不如来一人与我合击?谁有兴趣的?”

一瞬间左右都没有声音了。

虽说剑客的特征就是即便对上强者也要勇于拔剑,可是明知上场受虐打不过,也没有几人愿意丢这个脸。

好一会儿,一个粗犷的汉子按耐不住,大步走了上来,道:“某是公孙姑娘的手下败将,知道不是国公的对手,就想见识见识什么是天下无双的剑术,长长见识。”

“好!我们点到为止!”

裴旻说着,看了左右一眼,笑道:“你们不站位了?”

他这话音一落,原本有些拘束的气氛,瞬间火热,哗啦啦的都往裴旻那边站去了。

粗犷汉子指着他的几个好友,大骂他们没义气。

倒是哥舒翰悠哉悠哉的慢悠悠的走到对面,见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他说道:“你们傻不傻,站在这边有酒喝!”

笑声轰然想起。

裴旻并没有直接取胜,而是与对方打了三十合,带着几分指点的性质,结束了这一次的对决。

胜负自然不用说。

逛了一圈,裴旻才来到亲友部下的院子,陪他们尽兴的吃喝。

直到星火点点,裴旻才精神抖擞前往自己的婚房。

在裴旻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两双眼睛已然对上,相视一笑。

裴旻第一次叫了一声:“夫人!”

公孙幽因了一声,也叫了一声:“郎君!”

裴旻关上了门,拉住了自己夫人的小手。

长夜漫漫,裴旻并不记得上垒,反而很是感慨。

两人就坐在床沿,说着当年相识的点点滴滴。

说道了第一次见面,说到了客栈的夜谈,说到了相知相识的一切。

越说越是动情,自然而然的共赴巫山,融为一体。

第七十章 玉娘,就托付他了

裴旻与公孙幽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两人相视一笑。

公孙幽道:“去给娘奉茶吧,去晚了让人笑话。”她这一声娘叫的万分自然。

“好!”裴旻也轻笑着,起床梳洗。

一并去给裴母奉茶问好。

古代可没有蜜月假期这一说,固然是婚后的第一日。

裴旻还是敬业的出现在了节度使府中的办公厅里。

张九龄在第一时间找了上来,手上拿着一本厚重的表格,道:“裴帅,这是各州府与朝廷送来的流刑名额,请您过目。”

裴旻兴致极高的伸手接过,一看名额约八千余数,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刑部这是帮了大忙了!”

流刑充军是古代一种常见的刑法。

随着时代的不断进步发展,对于人命,也越发的重视。

唐宋时期的刑法已经很贴近人道了,对于生命极为重视。

只要不在十恶罪之内的,大多都能留住性命,以“笞杖徒流”四刑为主,死刑极少使用。

原本这种刑法之事是与裴旻无关的,但是因为要建造高昌仓将这些联系了起来。

建造高昌仓最大的麻烦不是钱财,现在唐王朝并不缺钱,经济极为富裕。

有唐廷的拨款,裴旻在河西、陇右又很有威望,豪绅愿意出财相助。

资金可以说是完全到位,真正的问题在人力上。

以往唐朝有大工程,事先联系州府,募集劳役工作。

华夏王朝向来人口密集,农闲时招募个十万、数十万的,完全不在话下。

可是高昌位于西域,人口稀疏。

整个西域的人口,也不满百万之数。而且西域并不全以农耕为主,没有农闲。

根本不可能募集到足够的劳力建造高昌仓。

朝廷也不可能从河陇之地,将百姓运达西州劳作:还是那个问题,两千里的沙碛,那得耗费多少劳力物力?

根本就不划算。

针对这些情况,裴旻这边给出了几个主意。

出钱招募西域劳力;与突骑施一战生擒了三万突骑施三万兵勇,可以派上用场,已为劳力。北庭、西州兵士训练兵士负重奔袭这项目的时候,协助搬运材料。

朝廷也配合的给出了诸多良策,但真正有实际效果的就是刑部提出来的流刑充军。

将全国各地十恶不赦罪之外的犯人,聚集起来,一并发配河西劳作,以赎己过。

这东拼七凑,也筹了近乎五万的劳力,高昌仓的工程也得到顺利的进行。

裴旻看着名单,想到了杨玉娘的父亲杨玄琰,翻了翻果然在蜀中犯人那一栏找到了杨玄琰的名字。

后边也记录了杨玄琰的罪名与刑法,流三千里,居役四年。

裴旻看着如此判罚,忍不住的点了点头,赞叹了一句,将蜀中县尉李仲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自己虽未给杨玄琰求情,免去他的罪名,但是亲自为他写了一封信,以表露了两人的关系。

要是真正懂得投机取巧的人,十有八九会为了讨好自己,对于杨玄琰从轻发落。

但是这个李仲显然没有,三千里,四年,是绝对公允的一个数字,不掺杂任何的私心。

对于这种方正的官员,裴旻向来报以足够的敬重。

将杨玄琰特别画了出来,裴旻说道:“这个杨玄琰负责蜀中的户籍事物,在这方面有足够的经验。只是犯了过错,沦落至此。可以让他负责劳工的管理,让他戴罪立功。告诉他,只要干得好,功成之日,就是他自由之时。至于杨玄琰的家人,就无需跟去西州了,留在姑臧吧,直接编入本地户籍。”

杨玄琰的身份是官,朝廷对于官员是有优待的。

流刑充军的官是无需负责真正劳役的,《唐律》明文规定:官员流者不需居役,只附籍当地,如同百姓,待期限一满,有官者得复仕。

裴旻安排杨玄琰干活,秉着就是戴罪立功的心思,家人自然无需跟着去受苦。

张九龄一口应下,心底却颇为奇怪,不知这等小事,需要裴旻亲自处理?

让张九龄负责此事以后,裴旻想了想,又让府中管事帮忙杨家在姑臧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居住,以安置她们。

布置好这一切,裴旻心底也为自己的手段叫好,念道:“杀了杨国忠这个蛀虫,又将杨玉环与杨家控制在姑臧,让杨玉环远离长安那是非之地,长安那边应该能安逸了吧……”

他沾沾自喜的想着。

杨玄琰与家人从蜀中一路来到了河西姑臧,也见到了自己的女儿杨玉娘。

一家人再次相见,自然是悲喜相加。

尤其是杨玉娘,哭得稀里哗啦。

面对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杨玄琰有些惭愧,甚至不知如何面对。在他的心底,一直认为是自己卖女儿才换得今日的一切,心底充满了愧疚。

“哥哥呢!”杨玉娘亲昵得跟自己的母亲依偎在一起,左瞧右瞧,却不见一路照顾自己来姑臧的杨钊,好奇的左瞧右瞧。

杨玄琰夫妇面色一僵。

他们已经收到杨钊因为大意跌落蜀道山崖的消息了。

蜀道深险,这一摔下去就是尸骨无存。

杨玄琰夫妇本也有些瞧不起这个侄儿,但对于他这些日子的辛苦,还是改观不少。他的去世,也令两人很是惋惜。

不过杨玉娘年纪还小,没必要让她背负那么多。

杨玄琰说道:“你钊哥哥有事回家去了,等他空了就来姑臧。”

杨玉娘遗憾的应了一声,自不会怀疑什么。

裴旻并未亲自接待杨玄琰,以他的身份并不合适。

但安排了王维出面,负责处理一切事物。

王维最是心细,将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

杨玄琰的安排以及对于杨家母女的安置,一切都无可挑剔。

杨玄琰亦无话可说,心底暗思:“国公虽有些怪癖,为人确实不差,将事情安排的漂漂亮亮的,让人无话可说。这边有国公照顾,我去西州也能放心。”想着将杨玉娘拉到一旁,悄悄的问道:“玉娘,国公没将你怎么样吧?”

杨玉娘歪着头道:“国公?是说裴家哥哥嘛?哥哥待我极好啊,就是太忙了,很少看到人,还有小七、小八都很好,小七还送了我很多玩具呢。”

杨玄琰闻言也松了口气,看着王维,客气道:“王公子,拖您给国公带句话,玉娘,就托付他了。”

第七十一章 朝中变局

王维将杨家的情况向裴旻回报,理所当然的将杨玄琰的托付说了。

裴旻听了心中充满了歧异,什么叫做“玉娘,就托付他了”,要是杨玉娘是个黄花大闺女,他都有杨玄琰这是要将女儿嫁给自己的感觉了。

现在杨玉娘才六岁,跟自己的儿子小七、小八一般大小!

只要杨玄琰不是脑子有坑,不会动这个念头吧?

他哪里知道裴杨氏将裴旻对于杨玉娘特别的关怀,用自己那不干净的思想视为别有用心,并且劝说自己的父亲把握这个机会。

故而在杨玄琰眼中,裴旻对他们杨家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杨玉娘。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裴旻这个庞然大物,会对小小的他们如此上心。

裴旻古怪的表情,对上王维那古怪的表情。

裴旻不可思议的道:“你觉不觉得杨玄琰这是话中有话?”

王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多心了,毕竟杨玉娘的年龄在那里,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许是杨玄琰觉得玉娘跟裴帅投缘吧。”

其实他自身也万分奇怪。

以裴旻的身份地位,为什么对于完全联系不上的杨家照顾的那么周到?

裴旻也不好解释因为历史上李杨两家相爱相杀的原因,索性也不解释了,将心思用在高昌仓的建造上。

高昌仓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粮仓那么简单。

一但建成,以后西域若有灾情或者兵事,高昌仓皆会有救命之用,成为整个西域粮食的运转中心。

高昌仓过于重要,也很容易成为下手的目标:就如官渡之战的乌巢。

故而裴旻的想法是将高昌仓建造成跟洛口仓一样的堡垒,以兵卒护卫,进可攻退可守。

为此裴旻还特地跑了一探西州,亲自探查了西州的地形,决定在高昌城西北的龙泉馆建造高昌仓。

龙泉馆形势险要,依靠柳谷渡金沙岭,往北是北庭都护府,往南是高昌仓,土层坚硬、干燥,又有水路运输之便是不二之选。

就在龙泉馆大兴土木的时候,长安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武婕妤死了。

得了癔病疯了的武婕妤尽管有刘神威这样的神医精心照顾,延缓了些许寿命,一样改变不了最终的命运。

李隆基最宠爱武婕妤,尽管她干了陷害皇后这等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不改初衷,想方设法的要将她从冷宫里就出来。

而今佳人病故,李隆基悲痛之下,甚至相思成疾,又受到了寒气的影响,一病不起。

不得已由太子李嗣谦监国理政。

李隆基从来不培养自己儿子的治国水平,只是安排老师教导他们孔孟之道,圣人之言。

李嗣谦完全就给教傻了。

要是在民间,如李嗣谦这样人会是一个知礼、老实、正直、谦逊、善良的百姓,成为邻里称道的楷模。

但是身为皇储,这一切本是优良的品行,瞬间成为了反面教材。

知礼则过于迂腐,正直则不懂得变通,谦逊则无君王的风范气度,至于善良老实,则受人摆布。

监国理政完全没有主见,百官说什么是什么,一但有了分歧,则优柔寡断,不知应该听谁的。

最关键的是放着朝中张说、张嘉贞、王晙、李元纮这些人才不听,听信自己的授业恩师,一代名士郄恒通。

郄恒通是国子博士,是盛世鸿儒孔颖达的徒弟,那经学水平在当今世上绝对是数一十二的,即便是贺知章都未必比得上。

裴旻在士林的地位也远不及他。

裴旻的身份是文宗,所谓文宗就是文坛宗师,而郄恒通是经学巨匠。

裴旻只是文采好,能作诗,能写文章。

郄恒通却是正儿八经的将儒学研究到骨子里的文人。

儒家千言万字,那是倒背如流。

可是文章写的再好并不意味着懂得治国,儒学研究的再透彻,亦不意味着行政能力强。

郄恒通就是那种死研究经学的老学者,自身无半点的行政能力,在背后胡乱支招。

当初李隆基封禅的时候,李嗣谦也监国过,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是因为当时还是宋璟为相,宋璟有足够的威信威望掌控着朝局,能够引导着李嗣谦做出正确的决断。

而现在的首相张说不足以服众,次相李元纮与宇文融对之虎视眈眈。

李隆基在的时候,能够镇住场面,李隆基这一病倒。

张说一党派与李元纮与宇文融这一党立刻就争的天翻地覆。

张说认为李元纮、宇文融目光短浅,固步自封,打压边帅,会直接导致大唐边军的动荡,从而放弃更辉煌的未来。

而李元纮、宇文融觉得张说是在玩火自焚,边帅过强,容易引发不可估算的动荡。

李嗣谦压不住不说,还听信郄恒通的胡乱指挥。

整的朝堂上下是人心惶惶,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一连两个月余,朝政居然出现懈怠,政令不通的可怕情况。

李隆基病重,最担忧的莫过于高力士了。

高力士对于李隆基称之为赤胆忠心亦不为过。

在李隆基病重的这些时日,高力士日夜侍奉于御前,端茶倒水,日夜不断,较之李隆基的几个儿子更为勤快。

兴庆宫。

巨大的寝宫为浓郁的药味覆盖。

经过两个月的休养,李隆基的病情也有了好转。

在高力士的侍奉下喝了药,李隆基有气无力的道:“高将军,现在的朝局情况可好?”

高力士自然知道朝堂的情况,但是此刻他却说道:“如今太子理政,朝堂一切事物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李隆基有气无力的说着,看着一脸血丝的高力士。这两个月在隐隐约约朦朦胧胧间,他依稀记得身旁除了高力士,还是高力士,长叹道:“想不到朕年富力盛,居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辛苦你了。”

高力士泣声道:“只要陛下能够康复,老奴辛苦一点又有何妨。只要陛下无恙,便是要老奴死了,也无怨无悔。”

“咳咳……”

李隆基咳了咳,粗声道:“瞎说什么,朕不会死,你也不许死!去,将太子叫来,朕要问问他情况……”

高力士忙跪伏道:“陛下,身体为重。只要身体好,国事何时都能处理,何必急在这一时,老奴恳请陛下,好好休息,以身体为重。”

李隆基原本坚持,但一想之前情况,话到嘴边,改了口道:“好吧,就听将军的。”

第一章 入局 废太子

拜占庭君士坦丁堡。

利奥三世听着总督查士丁尼的汇报,脸上阴晴不定,有些愤怒,又有一些无奈。

利奥三世是现任拜占庭的庭帝国的皇帝,伊苏利亚王朝建立者。

自从阿拉伯帝国横空出世之后,在这个具有无限扩张意识,集结政治宗教军事一体的政权攻击之下,辉煌的拜占庭帝国就进入了噩梦的时代,大部分领土几乎丧失殆尽,只剩下小亚细亚半岛上的疆域,倚仗他们的民族特性海军守卫着最后的家园。

利奥三世原本是拜占庭的军人,他并不是正统的罗马皇族,而是崛起于行伍之中的贵族,凭着军功晋升到高位,官至安纳托里卡军区司令。

利奥三世趁着阿拉伯横扫拜占庭的时候,自立为皇,成为了拜占庭的新皇帝,并且倚仗君士坦丁堡抵御了阿拉伯帝国水军的攻击。经过整整一年艰苦的保卫战,最终利用希腊火成为拜占庭的救世主,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利奥三世作为伊苏利亚王朝的第一任建立者,与诸国历代建立者一样,皆是胸怀大略,目光长远的君王。

从他刻意交好苏禄可汗,帮助苏禄统一突骑施,成为西北雄主即可看出一二。

利奥三世看似无条件的资金援助,换来的利益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若非的突骑施的骑军相助,利奥三世根本吹不起反攻的号角。

只是时运有些不佳,遇上了最为强大的阿拉伯帝国。

如今的局面对于拜占庭孰不乐观,宿敌阿拉伯帝国已经从当年的水军失败中走了出来,甚至较之以往更加强大。

而他们的陆军依旧不堪大用,实在难以与横行亚欧非大陆的狮军抗衡。

至关重要的还是一直依赖的盟友突骑施已经完全陷入了无休止的内斗,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查士丁尼带着几分苦涩的道:“我们的盟友苏禄已经让唐王朝的裴擒到了长安,成为了俘虏。以莫贺东、莫贺达干为首的黄部与苏禄的儿子尔微特勒为首的黑部,现在已经划清了界限彼此攻击,还分别向我们求助。”

利奥三世怒骂道:“向我们求助?当我们是仁慈的上帝了嘛!现在的他们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完全没有半点用处,支援他们,跟施舍乞丐又有什么区别。你回绝他们,说是他们都是我的盟友,我不好插手。”

顿了一顿,揉着生疼的脑仁,说道:“突骑施是指望不上了,那该死的奥马尔对这我们的君士坦丁堡虎视眈眈,最近又有组建水军的心思。失去了突骑施的袭扰,我们的情况很是危险。幸亏那头狮子不会水战,要不然……”说道这里,他又带着几分自嘲道:“我神圣罗马帝国昔年是何等辉煌,现在却落得如此地步,实在令人难受。”

查士丁尼也心有所叹,想起当年的凯撒横行西方的英雄事迹。

好半晌,利奥三世才道:“突骑施是指望不上了,唐王朝呢。那头狮子刚刚夺取了天竺,已经将兵锋指向了西域。我们跟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要是能够与他们结盟,远比倚仗不可靠突骑施更强。突骑施的骑军是何等强大,但遇上唐王朝的军队,那就像风卷起了黄沙,一扫就散了。你也说过,唐军的强军,一点也不会比狮军团逊色。那个叫什么裴的,他的本事也能与那头狮子一教高下,他们是能够与阿拉伯一战的……”

查士丁尼露着几分无奈的表情的道:“不一样的,唐王朝跟突骑施不一样。突骑施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我们给钱,他们出兵,各取所需。唐王朝太富饶了,他们自己内部就能自给自足,完全不用倚仗任何国家。我们需要他,他却不需要我们。这样的对话交涉是不公平的,我们太吃亏了。尤其是他们的裴,很不好说话了。他就是犹大,贪婪卑鄙,不择手段。要是可以,我不想在跟他这样的人,有任何的往来。”

当初在长安,裴旻给了他很不好的印象。

即便过去那么多年,查士丁尼依旧难以忘怀。

“求人,哪能不受气!”利奥三世无奈的长叹道:“总督你是智者,应该明白。我们四周,除了唐王朝,已经没有敢跟阿拉伯为敌的国家了。跟他们联合,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再说了,那个唐王朝的裴,不是在凉州嘛,你是去长安,不会见到他的。”

查士丁尼也知与唐王朝加固结盟是势在必行,突骑施内乱之后,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孤助无援的局面,正是裴旻一手布置的,等的就是他们的上门。

**********

东宫!

“滚,滚,滚!”

李嗣谦如疯了一样,叫着吼着,将身旁能够拿得动的东西,都丢向了在周边侍奉的太监侍婢。

各种名贵的杯盏丢砸在地上门上,整个大殿充满了酒味。

李嗣谦怒目圆睁,披头散发,哪里还有一国太子的样子。

就如一个撒酒疯的醉汉,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戾气,只能通过打砸来发泄。

就在这之前,久病康复的李隆基了解了一切。

得知李嗣谦监国的这两个多月的“可怕”成绩,李隆基自然是勃然大怒。

甚至特别将李嗣谦叫道病榻前,毫无顾忌的训斥了一通,罚他闭门思过。并且将国子博士郄恒通赶出了东宫,罢免了他教导太子的权力,罪名是教导不利。

李嗣谦心底是委屈之极,他也知道自己这几个月干的确实不好,将大好的朝局,处理的动荡不堪,甚至出现人心惶惶的局面。

但是他真的很用心很努力的去干,用自己一切努力来当好这一个太子。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了就一定干的好的,尤其是皇帝这样难度最高的职位……

发泄的没有力气了,李嗣谦直接倒在了大殿的阶梯上,嘴里囔囔自语:“父皇,你当年身为太子,身旁有姚崇,有宋璟,有张说,有刘幽求……有一个个的贤臣名相,指点教导你怎么样当一个太子。我有什么,太宗皇帝为了锻炼太子,让魏征,让马周、褚遂良这样的大贤教导,我又有什么?你什么都不教,什么都不让学,你让我怎么治理好这么大的国家。怎么压得住,一个个的文武大臣?”

“你骂我,训我,说我无能,可你想过没有。笨鸟,还有先飞的机会,我却连这一点点的机会都没有。又要我有太子的本事,又不放心我,你让我怎么办……”

他嘟嘟囔囔的,生平第一次喝醉酒,将一切想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通通都说了……

身在皇宫,至尊之处,也是最肮脏的地方。

管得住嘴,才是活下去的方法。

李嗣谦显然放了天大的忌讳。

李隆基托着病体,处理着李嗣谦留下来的乱局。

在兴庆宫里,李隆基接见了一个又一个的文武大臣。

或是宰相,或是尚书。

这一个个与李嗣谦面前争斗的面红耳赤的朝堂大员,在带着病体,脸色苍白的李隆基面前,却如小猫一样乖巧。

此时此刻,李隆基就是整个唐王朝的主心骨,即便他是病着的,甚至走不了路,说话都有气无力,一样能够镇住一切。

原本懈怠的朝政,再一次运转起来。

只是短短的三日,李隆基就处理了李嗣谦两个月累积下来的问题。

但是因为过度的劳累,原本渐转的身体,又有加重的迹象。

“陛下!请您保重龙体!”

高力士跪伏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

李隆基亦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心底很是慌乱。

他们李家人虽是皇帝,号称上天之子,但是诸多人皆有气疾的病症。

唐高祖、唐太宗、长孙皇后、唐高宗统统患有“气疾”,还有长乐公主、晋阳公主,以及诸多皇室宗亲,都是因为气疾病故的。

李隆基的二哥李成义,也是因为气疾早逝的。

这个时代固然没有遗传一说,但是李家诸多人都有这病,都应这病而亡。

不可避免,令得李家人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

李隆基之前并没有查出气疾史,但此刻气息不顺,大有气疾的预兆,也不敢在逞强了,顿了顿道:“高将军,传朕圣谕,宫中小事有你决断,大事在于朕商议,朝中政务,先由张说总揽,李元纮辅之。”

此时此刻,李隆基也不敢再让李嗣谦监国了,直接将权力交给了行政能力更加出色的宰相。

就在李隆基静心休养的时候,李嗣谦那发泄似的醉话也传到了李隆基的耳中。

李隆基并没有震怒,亦没有表现出多少异样的表情,只是心底下了一个决定。

废太子!

废太子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大事,甚至能够轰动整个庙堂,引发一次动荡,一次清洗。

可李隆基这里却没有半点的迹象,甚至都不打算急着处理,等自己病好了些再说。

因为李嗣谦这个太子手中根本没有多少权力,他翻不起半点的风浪。

第二章 西方之事,委于一人

李隆基生病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姑臧,裴旻也略生担忧之念。但想着历史上的李隆基一直活到七十八岁,即便后来为李亨软禁控制,限制了自由,生活凄惨,也一样活了五六年,放宽了心。

这人生在世,偶尔生病,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体魄再强者,也会有身体不适的时候,何况是养尊处优的皇帝?

裴旻并未在第一时间去问情况,而且等到他是时候知道的时候,写去了慰问信。

在这方面,裴旻从来不大意。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李隆基的身体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裴旻也适时得到了李隆基废太子的消息。

虽早有所感,但初次得到这个消息,裴旻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李嗣谦是没有资格当皇帝,从一开始裴旻就知道的。

对于他给废,裴旻也没有一点异样情绪,但是李隆基对待太子的态度明显也是错的。

当皇帝既简单,又困难。

想当一个昏君很容易,就算是傻子都干得了。好比司马衷……

但是相当好一个皇帝,绝非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华夏上千年的历史,真正能够称得上好皇帝的又有几人?

几千年中,千古名君又有几个?

治国是一项极为困难的事情,没有人天生懂得。

哪怕是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这样的君王,也是通过自身的学习实践,加上一群名臣良相的辅佐才有日后成绩的。

以上几位皇帝堪称中国史上最出色的帝王,他们天资卓越都是如此。

才能天赋寻常者,不经过学习实践拿什么当好一个皇帝?

李隆基完全不培养自己儿子的行政能力不说,还将他们当做牲口一样半圈养起来。

就算有天才,也会培养成废材。

何况就是个蠢材!

故而李隆基历史上的几个儿子就没有一个能看的。

唯一有能力的就是老三李亨,但他这种能力不要也罢。

裴旻想到历史上诸多争权夺势的情况,莫不是因为皇帝的几个儿子皆有特长。

不说有多出众,但至少值得人去追随。

可是李隆基的儿子却全无这种情况,除了太子因自身的身份还有点地位,其他的皇子存在感极低,没有几个能够上得了台面的。

唯一一个出名的还是李瑁,这也不是因为寿王李瑁有多出色,而是他悲催的娶了杨玉环,让李隆基强抢过去,在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令得世人都知道,有一个叫李瑁的皇子,让自己的老子带了绿帽。

裴旻绞尽脑汁,思前想后,观现在考历史,李家稍微出色的唯有下数第三代的李俶,也就是历史上的唐代宗李豫。

李豫宇量弘深,宽而能断,未有回天之能,却有守成之才。

历史上他平定了安史之乱,却姑息余孽留下了田承嗣、李宝臣、李怀仙等节度使,造成了藩镇独立的局面,但是他改革漕运、盐政、粮价并且提出“以养民为先”的财政方针,令得唐王朝经济加快恢复,也算颇有功劳。

裴旻记得《旧唐书》里在论述了代宗一生中的作为之后,竟然得出了“古之贤君,未能及此”的结论。

但裴旻觉得《旧唐书》这方面的评价太过夸张,反倒是欧阳修的《新唐书》里的评价,较为中肯。

“代宗之时,馀孽犹在,平乱守成,盖亦中材之主也!”

中材之主确实贴切。

裴旻发现自己想来想去,居然就选出这么一个枣,还是李亨的儿子。

实在寒碜。

裴旻原来一直觉得只要李隆基不变,盛唐会一直繁华下去,成为真正的帝国,不在是历史上的昙花一现。

而今李嗣谦给废,裴旻却发现了后继无力的情况。

李隆基将近三十个儿子,历史上居然没有一个表现出色的。

别说是优秀的君王才,连中材都没有。

“也许,有漏网之鱼也不一定!”

裴旻带着几分苦笑的摇着头,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过于操心了。

李隆基正当壮年,而自己也是年富力强,再奋斗个三四十年,绝无问题,

那个时候,别说李家第三代,第四代都出来了。

真不信找不出一个出色的继承人?

裴旻也不再多想。

不过关心时事的并非是裴旻一人,张九龄亦是其中之一。

张九龄在京多年,也有诸多好友,得知了太子李嗣谦给废,特地找上了裴旻。

“裴帅,你可知长安太子被废一事?”

看着自己的这位心腹,裴旻也点了点头道:“自然知道,理由是无才不修德。”

废太子当然需要理由,李隆基的理由正是李嗣谦监国时期的差劲表现,兼之他给训斥后,非但不虚心受教改过,反而满口抱怨,不认识自己的错误,也就是不修德的由来。

张九龄道:“属下觉得此事有待商议,前太子固然不堪大任,真正的缘由……属下却以为是太子未能得到很好的培训,要是陛下能够多给太子一些机会,让他早些接触政务,未必会如此。就如昔年太宗皇帝一样,当年恒山王承乾十三岁监国,固然品性不佳,但其监国期间却也颇识大体,干得尤为出色。高宗李治更是如此,太宗皇帝临朝行政,皆令高宗在旁学习,让高宗观看自己决断各种政务,甚至让他参加议事,询问他的意见。原先高宗性子软弱,但经培养,一样成为少见的英主。”

“陛下完全不给太子学习的机会,太子又如何有那个能力掌天下之舵?”

张九龄忧心忡忡。

裴旻想不到张九龄已经看破原因了,但是李隆基又如何跟李世民相比?

李隆基很像李世民,他果断而神勇,善于任用人才,与李世民一般无二,可细究起来,两人是天差地别。

李世民、李隆基都是在斗争中成长的,二人都是多疑,但是李世民是自信式多疑,而李隆基是毫无根据的多疑。

李世民是能掌控一切,哪怕李承乾真的叛乱想上位,李世民还是千方百计保住他的性命。

而李隆基面对自己给诬陷背叛的儿子,没有调查,没有审问,直接废为庶民,并且一下杀了三个儿子。

对于自己的亲骨肉说杀就杀,可见李隆基在这方面的感情是何等的淡薄。

裴旻沉声问道:“九龄以为如何?陛下睿智神武,你真当他不知道缘由?”

张九龄闻言一脸震撼,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裴旻看着自己的这位最得力的助手,肃然说道:“此事你知,我知,陛下怎么可能不知?这话你我知道就行了,祸从口出患从口入,陛下的家事我们做外臣的更难干涉。”

张九龄犹疑半响,长叹一声道:“裴帅说的极是,属下明白了。”

**********

再次来到长安的查士丁尼,看着周边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大有隔世的感觉。

君士坦丁堡是他们拜占庭引以为傲的堡垒,一座集合经济文化历史于一身的巨城。

查士丁尼一直以为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座能够与君士坦丁堡相比的城池了,可初次见到雄伟的长安城,便给他一种莫大的压力。

尽管嘴上不承认,心底却是知道君士坦丁堡比不及大唐的长安。

而今再临此地,发现与多年前相比,现今的长安居然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人流量更大,更加的富饶。

往来的各民族人也更多了。

相比固步自封的他们,唐王朝无疑是迈着大步前进着。

带着几分惊叹的看着四周,查士丁尼直接前往礼部的四夷馆报道,通过礼部四夷馆的官员,传达他们的皇帝结盟的意思。

李隆基正在兴庆宫休养,将国事交给了张说、李元纮,果然没有再出现多余的纰漏。

张说、李元纮都是相才,自然不是李嗣谦可以相比的。

李隆基也放心的休养,除了抽空下了一到废太子的诏书以外,近来一段时日,都没有怎么过问朝局,安逸的休养着身体。

只是李隆基重情,时不时的会想起病故了的武婕妤,常常露出哀痛之色。

念及佳人的好,佳人的容貌,深情款款。

经过刘神威与太医的诊治,一致认为李隆基此次生病的原因一方面是心病,另一方面是受了风寒,风邪入体。

心病与外患加起来,引发了此次的重病。

风邪好去,心病难医。

为了让李隆基开心起来,高力士将梨园的人请到了宫里,让李隆基消遣。

果然!

李隆基一看梨园的歌舞,整个人的精神立刻恢复了起来,看的津津有味,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看着殿前年轻的领舞者,李隆基兴致勃勃的说道:“此女朕有些眼熟,她叫什么来着?”

他疑问的看着高力士,他相信高力士一定会给他解惑。

高力士恭声道:“是谢阿蛮,裴国公说过,此女将会是梨园舞部未来的领军人物。”

“对对对!就是她,谢阿蛮,果然不凡。静远这眼力,有些时候,朕都有些自愧不如。”李隆基也想了起来,拍掌道:“赏,重重有赏。”

高力士突然弯着腰,轻声说道:“据老奴所知,此女还是个处子,长得也如花似玉,陛下既然看得上眼,不如?”

李隆基微皱着眉头看着谢阿蛮的那张娃娃脸,古怪的看了高力士一眼,低声道:“什么眼神,朕是欣赏她的舞蹈,别瞎想……”又看了谢阿蛮一眼,心底念道:“除了胸,哪有什么别的看头。”

正在他们玩乐的时候,礼部传来了消息。

李隆基挥手让高力士去处理了。

很快高力士去而复返,向李隆基禀报了拜占庭使者求见的消息。

裴旻最初的意思早就跟李隆基通过气了。

李隆基也知道裴旻在西方的布局,是打算将拜占庭拉拢为真正的盟友的。

拜占庭固然之前有过不友好的举动,但是目前拜占庭是唯一一个与唐王朝没有半点利益冲突,又有共同敌人的国家。

双方彼此若是结盟,将会大利双方发展,应对将来的阿拉伯、吐蕃的联盟,也更加容易。

与阿拉伯这样的强敌交手,将一切可以利用起来的东西都利用起来,才是必胜之法。

故而李隆基同意了裴旻的布局,也很重视此事,特地吩咐了礼部,若有拜占庭的使者来访,需慎重对待。

李隆基精神一振,笑道:“终于来了!”他想了一想,说道:“西方之事,静远最是熟悉。这动嘴皮子的事情,也是他的强项。高将军,你传朕圣谕,与拜占庭的一切往来事宜交由静远处理。另外一朕的名义,写一封信去姑臧,告诉静远西方之事,以他为先,需要朕如何配合,尽管来报。朕相信,什么狮王,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而已,不足惧哉。”

在四夷馆的精致别院里,查士丁尼已经跟常驻在长安的拜占庭使者联系上了,了解着现在唐王朝朝局的情况。

使者一五一十的禀报道:“总督,现今唐王朝的皇帝生病休养,国中大事大多由宰相张说负责,另一个宰相李元纮辅佐。张说与李元纮不和,但唐王朝的皇帝更加信任张说一点,现在朝堂的事情主要是张说说的算。”

查士丁尼眼中一亮,这张说,无名小卒,不曾听过,问道:“这个张说的为人怎么样?”

使者说道:“是个很有名的人,脾气有些暴躁,有些贪财,其他没有什么弱点,他很有智慧,不可大意。”

查士丁尼听了更是高兴,比起裴旻那个卑鄙的犹大,有明显缺陷的张说显然更好对付。

“这样,你去准备一封丰厚的礼物,私下里送给那个叫张说的,另外再送上拜帖,就说有要事与之商议。”

使者闻言,毫不犹豫的退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好一切说词,整理好一切资料的时候,礼部传来了消息。

“朕身体不适,西方之局,交由凉国公裴旻全权处理。贵使若为结盟而来,可往凉州与裴国公商议。”

刹那间,查士丁尼呆傻住了。

好半响,查士丁尼带着几分哀痛的叫道:“快,快让子爵回来,礼不送了,不送了。”

第三章 玩笑玩笑

李隆基的密信,当然比人来的更快。

裴旻先一步收到李隆基的来信,得到了他全权负责的任命。

看着手中的任命书,裴旻心底没由的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隆基的愿意放权,敢于放权的脾性,裴旻是知道的,也深有体会。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他这个脾性毛病都未改变。

尤其是对自己信任的人,如历史上的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又如现在的他。

但是裴旻不觉得与拜占庭使者的商议需要特地让他出面。

这种外交的事情,李隆基只要交由礼部负责,而他在幕后掌控足矣。只要坚守底线,裴旻相信以拜占庭现在面临的局势,终究会妥协的。

“是真的因为身体不适,无心处理,还是单纯的偷懒?”

裴旻心底沉吟着,要是前者,那到无所谓,万一是后者,可是不好的一个预兆。

“裴帅,裴帅?”

见裴旻看着密信发呆,正在说事的王维叫了两句。

裴旻回过神来,将密信递给了他说道:“再过不久拜占庭的使者就会来姑臧与我们商议结盟的事情,你去驿馆安排一下。未来我们的盟友,在这礼节上不能亏待了他们。毕竟我们可是未来的老大哥,照顾他们小弟是应该的。”

王维一口应下,随后也看了信,笑道:“陛下对国公依旧如此信任。”

裴旻却若有所指的道:“信任是好事,可我就怕信任太过了。”

在姑臧等了五日,裴旻也得到了查士丁尼来访的消息。

尽管是满心的不情愿,查士丁尼还是来到了姑臧,拜会心底最为痛恨忌惮的“犹大”,商议同盟事情。

唐王朝与拜占庭的结盟算得上是大势所趋。

但是也如裴旻预料的一样,商谈的经过并不顺利。

拜占庭也自诩千年古国,作为罗马帝国的后裔,他们的自尊面子不甘心成为唐王朝的小弟,极力促成相互平等的盟友关系。

而裴旻自不认同。

就算是盟友,也要有大小尊卑之别。

平等关系的盟友,反而不利于对话。

因为关系平等,遇到什么事情都来个商讨商议,尔虞我诈的斗嘴。

真要需要对方的时候,哪有那个时间?

盟主与盟众的关系就不一样。

盟主直接发号施令,盟众固然可以选择听与不听。

但是听有听的应对之法,不听也没有不听的应对之法。

不至于关键时候,还要费心思来猜盟友的举动。

而且事情也关系着国家与国家的尊严面子。

一个国家的尊严与面子就是他的政治资本,在裴旻心中唐王朝是最强大的。

别说什么过气的拜占庭,就算是阿拉伯想要跟唐王朝结盟,也要以小弟的身份,不然免谈。

这有了分歧,自然就会有面红耳赤的争论。

查士丁尼不像莫斯雷马萨那般,学会了华夏语。

而裴旻对于拜占庭也显然不及阿拉伯重要,没有特别去学拜占庭的语言。

他们的交流依然需要通过翻译。

查士丁尼扯着嗓子道:“不行,绝对不行。我罗马帝国是神圣的,是受大主教请上帝庇佑的国家,有着悠久的传统历史,我们很强大,我们的水军,天下无敌。我们与他们唐王朝一样,是对等的。而且阿拉伯、吐蕃,他们的敌人是你们,而我们只有一个就是阿拉伯。跟你们结盟,我们必然会得罪吐蕃。本来我们就吃亏,还要我们认你们做盟主,这不可能,也做不到。”

查士丁尼的态度很是决绝。

拜占庭是裴旻的叫法,也是后世人的加法。

历史上有三个罗马帝国。一个是西罗马帝国,一个是东罗马帝国,还有一个是神圣罗马帝国。

为了更好的分辨,后人才将东罗马帝国叫为拜占庭帝国。

而拜占庭自己是一直以罗马帝国的正统自称的,故而查士丁尼这里称呼自己为罗马帝国。

原本在唐王朝的历代记载中,拜占庭帝国一直称为拂菻国。

后来裴旻改不了口,叫着叫着,受到他的影响,现在唐王朝也跟着裴旻一起改拂菻为拜占庭了。

裴旻听了翻译,听闻查士丁尼炫耀自己国家水军的强大,心底带着几分的不屑一顾。

当然他并不否认这点。

拜占庭帝国的水军确实强大,就如三国时期的东吴一样。

东吴以水军立国,而拜占庭同样以水军立国。

他们的整个国家,有一半国土都拥有海岸线,尤其是国都君士坦丁堡,位于巴尔干半岛东端,博斯普鲁斯海峡南口西岸。扼黑海入口,是欧、亚交通要冲,而是横跨亚欧大陆的一座巨城。

面对这种得天独厚的环境,拜占庭的造船航海技术在这个时代是无任何国家可以相比的。

这一点裴旻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了解了,并且通过交易,安排了机敏的人,拜占庭学习造船航海技术,以来提高唐王朝的造船航海水平。

裴旻作为一个后世人,深知固步自封的可怕。

故而自信却不自大,该学的绝对不会因为面子什么的,而不故作姿态。

已经有好几年了,时不时的,裴旻也得到一些消息。

他们安排的人,已经成功学到了拜占庭商船的技巧并且送到了工部。

工部不但仿造出了拜占庭的海商船,而且还综合了唐朝自己工匠的研究,加以创新,造出了性能更加优越的海商船,与新罗、倭国展开了贸易。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裴旻真正看中的还是战船……德罗蒙。

裴旻深知未来的大航海时代的海军强国如西班牙、意大利、威尼斯、法国等国家的加列战舰,皆是经过德罗蒙改良而成的。

“先让你吹一会儿,等日后我们改良了德罗蒙,以火药配战舰,还比不上你们的希腊火陪战舰?”

裴旻心底琢磨着,脸上却淡定自如。

挥挥手,让王维送上了一份地图,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查士丁尼看着地图一怔,地图是一副非常完备的西方地形图。

由西域为起点,上达突骑施、葛逻禄、下到南方的天竺,然后向西方延伸,更别是阿拉伯与他们的拜占庭等国家。

地图一直到伊比利亚半岛的西哥特王国方才终止。

看着这幅地图,查士丁尼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位对手的可怕。

他似乎永远都准备的那么充分,永远都比他们看得更多更远,也再一次为阿拉伯帝国疆域之广而吃惊。

一个兴起不满百年的国家,居然打下了如此多的疆域,实在可怖。

“看看这幅地图!”

裴旻体现了自己身为老大哥的气度,并没有面红耳赤的跟查士丁尼斗嘴,而是选择以理服人。

“据我所知阿拉伯之前刚刚灭了西哥特王国,几乎打到了西面的尽头……”

此时此刻的阿拉伯确实是一个横跨亚欧非三大陆的强国。

他们往西发展,几乎打到了西边的尽头,也就是后来的西班牙。

众所周知西班牙过去就是大西洋,然后是未来的世界霸主美国。

此时此刻的大西洋几乎就是天堑,这个时代的海航技术是不可能横跨大西洋的。

故而裴旻这里称“西面的尽头”附和这个时代的认识。

“他们往西已经无处发展,故而才调转兵马,往东发展,西域就成为他们下一个目标。”

查士丁尼面无表情,这是明摆的事情。

可裴旻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坐立不安了。

“我一直很奇怪,莫斯雷马萨对我大唐的态度。他一直做出与我惺惺相惜的姿态,不止一次表示要跟我来一场正大光明的战役。要不是他妻妾成群,我都怀疑他对我有什么别的看法……”

裴旻开了一个玩笑。

但是查士丁尼却笑不起来。

裴旻继续道:“我研究过莫斯雷马萨,他的作战风格很强硬,擅于打硬战,打苦战,他天生有着一股能让兵士效死的魅力。但他并非是无谋之人,无谋之辈。一个莽夫,不可能百战百胜。”

“故而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假象,莫斯雷马萨真正的目的不是西域,而是你们。他算准了我朝短期内无法不能向外扩张,故而多次挑衅我这个边帅,制造两国之间的摩擦交战的气氛。”

“这种气氛越浓,你们就越掉以轻心。一但你们以为莫斯雷马萨不会攻击你们的时候,只怕就是君士坦丁堡落陷的时候了。”

“不可能!”查士丁尼强硬道:“君士坦丁堡不可能落陷!”

裴旻不屑一顾的道:“这世上就没有不落陷的城池,只要有一线机会,君士坦丁堡一样可以攻下。”

查士丁尼默然不言,继续说道:“依照你这么说,莫斯雷马萨进攻天竺也是假象?”

“不,那倒是真的!因为莫斯雷马萨确实再做与我大唐一战的准备了……”

裴旻指着地图道:“你们能够守住君士坦丁堡,靠的不是君士坦丁堡,而是水军。重复那句话,没有不落陷的城池,昔年君士坦丁堡攻防战,你们能赢,靠的不是城,是水军,是希腊火。恰好水军是阿拉伯的弱点,这才是君士坦丁堡不弱的原因。”

“莫斯雷马萨懂得扬长避短,他知道就算组建水军,也比不过你们。所以他将目标放向了西域……总督再看这幅地图,如果地图上的西域变成阿拉伯的疆域,那是什么样一个景象?”

裴旻没有说下去。

查士丁尼已经是一脸的吃重了。

这西域真的成为了阿拉伯的疆域,那么阿拉伯的大军将不需要水军就能袭击他们拜占庭的大后方。

尤其是现在突骑施陷入了内斗,根本就不可能防得住阿拉伯的大军。

也就是说,现在不只是唐王朝要保西域,他们也要保西域。

“我大唐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就算我们丢了西域,也不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可是一旦西域成了阿拉伯帝国的,你们拜占庭可就要灭亡了?陆军,你们绝对不是那头狮子的对手,这一点,相信你们自己也清楚。”

裴旻有恃无恐。

查士丁尼听翻译一字一句的说完,目光灼热的看着裴旻,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国公确实了不起,对于阿拉伯语我罗马的国情局面分析的淋漓尽致。但国公也别小看了我们,你了解我们,我们也了解你们。你们是不可能放弃西域的,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都会跟那头狮子一战。”

裴旻也不隐瞒,起身道:“你说的不错,我们华夏有一句话,叫做犯我疆域者,虽远必诛。我早已做好了一战的准备,只是你也知道。阿拉伯联系上了吐蕃,意图集合两国之力来攻,我这边的压力不小。莫斯雷马萨面对这种局面还给出了一个两全之法,我们任由他收拾你们,他们放纵我收拾吐蕃。将你们两个不安分的解决了,再来正大光明的一决高下。”

这话裴旻自然是胡诌的,莫斯雷马萨也不敢定下这个盟约。

莫斯雷马萨情愿与唐王朝在西域打一架,也不会这样选择的。

毕竟万一唐王朝反悔,直接断了他们的后勤,那他们就玩蛋大吉了。

同样的假道伐虢的例子就在书中,裴旻也不可能同意借道一说。

但是查士丁尼这里却不能不信。

毕竟关乎他们国家的生死存亡。

查士丁尼一直以为唐王朝将阿拉伯的注意吸引过去了,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知道至始至终他们拜占庭才是阿拉伯的目标。

裴旻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莫斯雷马萨如意算盘打的是妙,可是将我当成傻瓜了。吐蕃那穷地方,哪里比得上你们国家发达厚重。让他吃了你们,他的实力将会提升一大截。而我们吃了吐蕃,实力或许还可能下降。这种买卖,我可不干。我情愿跟他分刮你们,也不去找吐蕃的麻烦……”

查士丁尼脸色微变。

裴旻马上摇着手道:“玩笑玩笑,我唐王朝最是友善,绝不干这种缺德的事情。话题扯远了,还是说结盟吧!阿拉伯是你们的宿敌,而且对你们的用心,那是世人皆知。同样的,他们对我大唐也极不友好。我们不愿与虎谋皮,我们的结盟,也是大势所趋。但蛇无头不行,以我朝为兄,你们为弟,是在下眼中最好的方法之一。”

他将之一,咬的极重。

第四章 我说的才算!

裴旻说那么多,也就是佐证了一点。

唐王朝未必就需要跟拜占庭结盟,而拜占庭却离不开一个坚实的盟友。

尤其是陆路能够帮忙的盟友。

原来是有突骑施帮衬着。

突骑施论实力是打不过阿拉伯帝国的,但是阿拉伯想要绕过里海去打拜占庭的大后方,将会出现战线拉长的弱点。

战线一拉长,后勤就是莫大的负担。

突骑施作为游牧民族最擅长的就是袭扰战。

这也是拜占庭、突骑施能够硬抗阿拉伯的原因。

拜占庭的水军与突骑施的骑兵。

现在突骑施完全不行了,拜占庭空有水军,陆战无力,这才不得不来找新的可以倚仗的盟友。

唐王朝的实力远不是拜占庭可以相比的。

从一开始裴旻这里就稳操胜券的,但他并不觉得跟查士丁尼扯皮说废话,没有意义,反而乐意跟他说这种废话。

查士丁尼越是如此顾及面子,越证明一点,拜占庭不行了。

就如后世落后的清王朝一样,只能倚靠打肿着自己的脸来充当胖子。

换做裴旻是查士丁尼,他不会花费时间用在这无畏的口舌之争中。

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不是靠人施舍给的。

查士丁尼一口一个“大罗马的辉煌”,足以证明了这个国家依旧沉浸在昔日的光辉中。

人不能忘本,但是过于回望过往就是止步不前。

拜占庭就如一个垂垂迟暮的老者,不思进取。

只是依靠千年的底蕴支撑着,一但底蕴不在,那就……

而今的西方,大多地广人稀,能够在裴旻眼中的君士坦丁堡是其一,大马士革城是其二。

论及这两个西方最出名的核心地,裴旻对于君士坦丁堡的觊觎之心,甚至超越大马士革城。

毕竟不论历史的厚重,还是地理位置的关键,横跨亚欧大陆的君士坦丁堡都是得天独厚的。

裴旻干不出卸磨杀驴这种事情,但是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和谐。

只要唐王朝击溃阿拉伯帝国,到了瓜分领地的时候,矛盾必将显现。

就如三国时期的吴蜀!

那个时候,要是又有余力,裴旻不介意将里海这世界上最大的咸水湖的一切资源归于唐王朝所有。

他可忘不了,里海盆地是个蕴藏着丰富能源的“聚宝盆”。

在中东石油未发现之前,里海石油占世界原油总产量的百分之五十。

拜占庭的希腊火怎么制成的在历史上是一个迷,但几乎可以肯定一点,石油必然是其中之一。

查士丁尼颇为无奈的看着渊渟岳峙的裴旻,无奈的长叹道:“我做不了这个主,必需回去与陛下商议。”

裴旻笑着说道:“回去商议到没什么,就是怕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越大。万一那头狮子闻了腥味,按耐不住。我这边是支援,还是不支援呢?”

查士丁尼脸上花花绿绿的的,五味杂陈。

原本查士丁尼不担心这个。

近期阿拉伯境内确实动作颇大,大有要跟唐王朝一决高下的气势。

狮王莫斯雷马萨特地约裴旻会晤双方边境,向大唐宣战之事,早已传开。

他们真的以为莫斯雷马萨意在西域。

可经过裴旻这么一分析,发现阿拉伯是贼心不死,始终惦记着君士坦丁堡。

细细想来,也觉得理所当然。

君士坦丁堡的地理位置以及价值远胜西域,真有机会夺取君士坦丁堡,阿拉伯又岂会舍近求远?

看着面前这个比背叛了耶稣的犹大还要可恨的唐王朝的裴,无奈的道:“国公说的是,你我理应一致对外。唐王朝的实力确实在我国之上,我国愿意遵唐王朝为主,一并对付阿拉伯语吐蕃。”

裴旻毫不犹豫的说道:“从今日起,你拜占庭的敌人,就是我唐王朝的敌人。”

查士丁尼也挺起了身子道:“唐王朝的敌人,也是我神圣的罗马帝国的敌人。”

双方也拟定了盟约,两个手友善的握在了一起。

查士丁尼走的很急。一个晚上也没有多待。

即是不愿跟狡猾的东方犹大有过多的往来,也想将自己得到的可怕消息通知他们的皇帝,加强防备。

**********

天竺华氏城。

莫斯雷马萨几乎扫平了天竺,将印度河流域大大小小的国家皆一口气征服。

面对阿拉伯无可抵挡的兵锋,天竺最终只能选择投降。

抱着妖艳的天竺美妞,莫斯雷马萨也得到了唐王朝与拜占庭结盟的消息。

“哼!”莫斯雷马萨轻蔑的笑了笑道:“什么神圣的罗马帝国,就是一群抱着过去的蠢货。没有了突骑施,又攀上了唐王朝……”

从言语中可以看出,这位西域狮王对于宿敌是多么的不屑。

“还有一则消息……”阿布·穆斯里姆带着几分不甘的看了自己的统帅一眼,说道:“根据君士坦丁堡传来的消息,他们加强了防卫,不论是陆路的,还是水陆。”

莫斯雷马萨一把推开了怀里的美妞,脸色也略微的难看,咬着牙道:“一定是裴静远,就凭拜占庭的那些蠢货,不会发现我们的真正意图。”

就如裴旻说的,莫斯雷马萨多次挑衅裴旻,表现出与裴旻惺惺相惜的求战态度,并非是自己好战,渴望跟一个强大的对手一战,而是假象,迷惑拜占庭的假象。

阿拉伯想要西域,但是他们更加想要君士坦丁堡。

毕竟君士坦丁堡对于他们而言是身旁的一块肥肉,而西域是远处的一块肥肉。

阿拉伯没有舍近求远的想法,以他们的霸道作风,是吃了近处的,强壮了自己,再去吃远处的。

却不想让裴旻察觉了。

阿布·穆斯里姆认可这个判断,说道:“我们算计他,他自然不会配合我们。只是我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还以为将他欺瞒过去了。”

“哼!”莫斯雷马萨又哼了一声,这一声不同于之前的轻蔑,而是带着几分的严肃:“你是不了解裴旻,这混蛋最爱占便宜,无利不早起。我估计他早就知道我拉拢他,挑衅他,不是真的想要立刻跟唐王朝开战。是因无利可图,他才不说而已。现在告诉查士丁尼那个老头,显然是得了好处,要让拜占庭记得他的恩。那家伙的心思,可瞒不过我。”

他来回走了几步,道:“只是这样一来,偷袭君士坦丁堡的计划就告吹了,将兵马调至疾陵城,让兵士在城中训练休养。”

阿布·穆斯里姆一脸肃然的说道:“果真还是要跟唐王朝先打一战?”

莫斯雷马萨重重的点头道:“必须打,在我眼里拜占庭是狼,而唐王朝是猛虎。我们偷袭君士坦丁堡不成,只能先打虎。狼不敢招惹受伤的狮子,老虎却敢。我们要是先对付狼,只会给老虎下手的机会。不如先咬死老虎,再回过头来对付狼。”

*******

姑臧城!

“那头狮子将狮军团调来了疾陵城?”

裴旻先收到了孙周传来的消息,其次又得到了封常清的确认。

不只是如此,连查士丁尼都亲自给裴旻送来了感谢信以及一些拜占庭的特产。

“看来是真的放弃对付拜占庭了!”裴旻将几分消息综合,交给孙周归档,随即又道:“帮了他们怎么大的一个忙,却只是来了一封感谢信,还有一些身外之物,实在是小气。要不是他们正让阿拉伯轻易吃了,会助长敌人的气焰实力,说什么也不会告诉他们。”

军事参谋高适摇头苦笑,却是深入了解自己这位裴帅,越觉得他深不可测之余,又有几分童趣。

这联盟明明是他一手策划的,到现在却满口抱怨,大有失策的感觉。

其实高适是不了解裴旻的真正想法。

裴旻是不想见到阿拉伯轻易的攻取拜占庭,并不是不想见阿拉伯攻打拜占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在华夏是耳熟能详的。

只是阿拉伯放弃了继续图谋拜占庭的心思,转来谋取西域,显然是不愿让唐王朝占这个便宜。

裴旻心底最佳的战略失效,嘴里自然抱怨了几句。

果然是不能将胜利的希望寄托于敌人的愚蠢上。

“对于莫斯雷马萨威逼西域的举动,我们应该怎么回应?”

裴旻突然想考一考高适。

作为陇右、河西的最高军事统帅,裴旻面临着一个尴尬的情况。

陇右、河西两地将帅无数,有王忠嗣这样的名帅,有哥舒翰、高仙芝、仆固怀恩、张孝嵩、崔希逸这类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也有李嗣业、折虎臣、李翼德、安重璋、浑释之这样的猛将。

更有张九龄、李林甫这样的宰相才,至于文人那就更多了,什么王昌龄、王维、王之涣之类的。

唯独军事上的参谋极少,唯有高适值得培养。

也幸亏裴旻自身的特长是布局谋略,尤其是得李靖的承传后,战略布局,进步更大,正好弥补了军中的缺陷。

但总是自己一个人思考,每个商议的对象,也是大问题。

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何况裴旻还是很谦虚的,不敢妄称是智者。

所以对高适的培养,也有些不愧余力。

高适沉吟了半响,说道:“属下觉得不变应万变。”

裴旻大有兴趣的说道:“原因何在?”

高适道:“我们与阿拉伯现在可以说是势同水火,可这大国与大国之间的争锋,绝非小国之间的敌对冲突可以相比的。他们、我们都不敢贸然开战,双方的实力越强,越是如此。我们了解他们,他们自然也了解我们。天时、地利、人和,向来是决胜的因素。”

“也就是所谓的机会,阿拉伯表面上是战意滔天,但是他们真要打,早就动手了,何必婆婆妈妈做女儿姿态?”

“以在下的愚见,阿拉伯他们的目的是造成西域的恐慌,以势压人。让西域诸国心中生恐生惧,从而自乱阵脚。”

“我们若是过于在意,必然会令西域诸国更加自危,甚至出现倒戈的局面。”

“一但西域局面失控,就是阿拉伯出兵之时。”

“我们不动,反而显示我们的信心,让西域诸国更加安定,无懈可击。”

裴旻笑着鼓起了掌,“分析的很深到位。不过你忽略了一点,战略远比战术更加重要。看事情最忌讳的就是看一点,你将点看的在如何透彻,却忽略了全局,反而会陷入自己布下的迷障无法自拔。”

高适原本是极为自信的,听裴旻这样一说,脸瞬间垮了下来。

裴旻笑道:“你忽略了吐蕃,阿拉伯做好了一切准备,吐蕃却没有。尤其是他们原本打算利用我出兵西域的机会,为将来夺取河西探路。可是遇上了忠嗣,非但路没探成,还折损了两万多兵士。为了不让达扎路恭失去威信,吐蕃的赞普因为达扎路恭直攻下了忠嗣放弃的子亭守捉,特别给了嘉奖,简直掩耳盗铃。”

高适大悟,说道:“阿拉伯也是在等吐蕃?”

“不错!”裴旻眯眼道:“能够双拳出击,那头狮子不会愚蠢到独自行动,为他人做嫁衣的。这里也就是我们能够争取到的时间,有忠嗣在,吐蕃想要安心的休养,可不容易。”

高适双手一合,笑道:“不止如此,还可以让南诏入侵吐蕃大后方。这样一来,吐蕃必定难受之极,更难与阿拉伯配合。”

他见裴旻不为所动,大悟道:“裴帅这是已经出手了?”

裴旻笑道:“此事不归我管,但陛下已经下旨,让剑南防御使支持南诏,收复他们六诏为吐蕃侵占的领土。所以阿拉伯想要双拳出击,那是痴人说梦。他以为我会给他这个机会?明显不能!”

高适叹服道:“裴帅思绪周全,属下裴府。只是这彼此僵持,就不知什么时候开打。”

裴旻轻笑道:“这个轮不到他们来定……”

“我说的才算!”

轻轻的五个字,由口而出。

兵事最机会被动。

裴旻也从来不打被动的仗。

他拖延时间是在等高昌仓的建成。

只要将时间拖到后勤无忧,什么时候开打,将会由他决定。

阿拉伯、唐王朝这东西方两大帝国的对决,他,裴旻,才是主导者。

第五章 名字与礼物

现在唐王朝、阿拉伯帝国之间风声鹤唳。

但还未到真正动手的时候。

就如下棋博弈。

双方都在进行开场的布局,只要到了机会来临的时候,就是真正厮杀的开始。

故而不管彼此的局势再如何的紧张,裴旻这里却是悠然自得。

反正高昌仓一日不建造成功,舱内粮食一日不储蓄完备,裴旻是没有动手的意思。

古代的战役可不比现代的热兵器。

尤其是关系东西方命运的大决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决出胜负的。

打个一年两年,那是正常的事情,甚至三年五年都未可知。

就如历史上的长平之战,才第一阶段,秦赵双方就打三年。

要不是赵王愚蠢,临阵换将,用赵括替换了廉颇,天晓得会打多久。要知道白起在廉颇手上,并没有占到便宜。

没有足够的后勤粮草支持,裴旻真没那个胆子拉开东西大决战的序幕。

故而裴旻有足够的时间在家里陪着母亲妻儿。

小七、小八已经到了开始学知识的年岁了。

裴旻除了传授儿女读书写字之外,也开始留意自己儿子、女儿的特长。

裴旻发现小七喜欢涂鸦,每每功课做完无聊的时候,会用笔描绘眼前的事物,而且有模有样,能够看出画得是什么。

不像裴旻当初,用火药画一只狗熊大脸,化成了一张狗脸。

至于小八也越来越内敛,喜欢看书,年纪不大便有书不离手的感觉。

裴旻也特别关注了细节:相比正统文集,小八更加喜欢杂文,各种各样的杂文,也令得裴旻完全不知自己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培养才好。

裴旻去后院陪母亲说话。

裴母正好说道小七、小八,说道:“小七、小八的性子要是调换一下就好了。小七越来越野,这么大的都督府好像困不住她一样。反倒是小八,文文静静的,手上有本书,蹲着个地方就能呆上个把时辰。”

老人家也没有别的意思。

她虽是贫苦出身,可自幼是在世家里长大的,眼界远非寻常妇人可比。

裴家也是门阀世家,只要是门阀世家都有一种通病:门阀政治联姻。

世家中对于族中女子的培养是不愧余力的,什么三从四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必学项目。

一个知书达礼的女性,也自然成为大众读书人追捧的目标。

故而大多士子都热衷于迎娶名门望族的“五姓氏女”为荣,将进士摧第、娶五姓女作为人生两大目标。

裴母自然希望自己的孙女是个抢手货,能够嫁一个好人家。

未来衣食无忧,吃住不愁。

娇陈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旻正好听见,说道:“不换不换,就这样子,正好。媳妇娶进门,我们可以看着,可女儿嫁出去,那就看不到了。过于文静,受欺负了怎么办?咱裴家的女儿,哪有给人欺负的道理。再等她大些,我还要教她武艺呢。”

裴母气道:“又说浑话,我看小七、小八就是给你宠惯的。”

裴旻赔笑道:“哪有,孩儿是真觉得小七、小八已经很好了。小七喜欢涂涂画画,孩儿打算向这方便培养看看。这个时代最好的画家在长安给陛下画画,我是请不来。但第二好的就在姑臧,可以给小七当老师,兴许培养一个画坛名家也不一定。这身为画坛名家,少不了游历四方,向往外边的世界也是正常。”

他说的自然是王维。

“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苏东坡大大的赞美,自然差不了。

“至于小八,这个孩儿还没看出来。不过一个喜欢看书的孩子,自然聪慧,未来能差得到那里去?也许是大文豪,也许是萧何、管仲之类的相才,更有可能是张良、诸葛、王萌之类的王佐呢。”

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对于自己的儿子,裴旻是寄予厚望。

这也是每个父母的心声。

娇陈听了也是一脸向往。

一旁的公孙幽更是羡慕,这过门也有大半年了。裴旻对之也是宠爱有佳,但不知为何,肚子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裴母也乐了,笑道:“说的跟真的,真要有着成就。娘梦里都会笑醒喽……”

裴旻立刻接话道:“那可不好了,娘亲,今晚睡不着觉了。”

裴母笑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不闹了。小七、小八今年不小了吧。也不能总是小七、小八的叫着,是时候给他们取了名字了,也不知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人家的孩子,两三岁就有自己的名字了。小七、小八到现在,都没有给他们取。”

裴旻笑道:“这不是小七、小八叫的顺口嘛,其实名字早就想好了,没有说而已。”

娇陈也一直在意这事,只是没有开口催促,目光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裴母也急切道:“叫什么?”

“裴沐雨、裴栉风,你们看如何?”裴旻将他思考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的两个名字,说了出来。

不要问为什么六个很久。

“裴沐雨、裴栉风!”

裴母、公孙幽念着这个名字,一时不懂其中含义。

娇陈作为长安第一名伶,那是文采斐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说道:“这是《庄子》里的?”

裴旻颔首道:“《庄子·天下》曰:昔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我希望小七、小八不管未来如何,即便是淋着暴雨,冒着狂风一样能够,一样能够砥砺前行。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小七、小八未尝世间冷暖,我倒是希望有机会能让他们经历一些风雨,有助于他们成长。”

裴母立刻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名字受风淋雨就够了,还真想让他们受苦?娘可不答应!”

裴旻讪然一笑道:“孩儿也就说说。”

好说歹说,总算将小七、小八的名字定下来了。

不过小七、小八对于自己的新名字有些感冒。

尽管裴沐雨、裴栉风并不难听,可远不及小七、小八直爽。

两个小家伙还是喜欢习惯小七、小八这个名字。

原本裴府的一切内在事物皆是娇陈一人处理的。

娇陈处理的事无巨细,一直也没有出差错。

但因诸事繁杂,又有小七、小八需要照顾,颇为劳累。以至于洮州三作坊,长安的客栈酒肆以及洮石店铺,多年未有过问了。

只是偶尔查查账,确定一下账目没有大问题,就任之由之。

原本洮州第一富豪的地位,再一次让龙家超越了。

固然裴旻、娇陈他们都不在乎这些,却也从侧面佐证了一个道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管是什么行业,你不前进,立刻就会有人超越。

公孙幽入门,解决了此间问题。

公孙幽走南闯北,更兼要照顾一个爱惹事的妹妹,为人婉约多谋,刚柔并济,对人处事的手段,比及青楼出身的娇陈更胜一筹,为娇陈分担了不少的工作。

尤其是府中的对外事情,皆让公孙幽负责了。

公孙幽这日找到了裴旻,说道:“裴郎,再过不久可就是忠嗣的生日了,应该准备什么礼物送去?”

古代这边不兴生日一说,通常过生日的都是上了年岁的老者,故而称之为寿辰。

如王忠嗣这样年岁的人是不过生日的。

不过今年不一样,今年王忠嗣二十岁。

古人以二十为弱冠,二十这年的男子一般要由长辈行冠礼,只有行了冠礼的男子,才能算是成年。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

王忠嗣年少老成,为了早日上阵,媳妇都取好了,冠礼自然免了。

这代表成人的年岁,裴旻作为兄长送一份大礼,是理所当然的。

裴旻笑着回身搂过公孙幽的小蛮腰,笑道:“这份大礼就不用夫人操心了,礼物为夫早在八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这大白天的,裴旻如此亲昵,公孙幽的脸上难免露着些许羞意。

裴旻笑道:“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等会儿我去你房里。”

公孙幽眼中的点点羡慕,裴旻也看在了眼中。

身为丈夫,裴旻自然要满足自己夫人的心愿,为之鞠躬尽瘁。

公孙幽本想拒绝,想了一想,又同意下来了。

*********

莫离驿!

王忠嗣躺在青海湖的草地上,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面庞,隐隐带来泥土与小草的芳香。

躺在草地上,闭起眼睛,耳边万籁俱静,真有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自从来莫离驿上任已经有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王忠嗣的官职已经从选锋军军使变为了左威卫将军、莫离驿都督,封清源县伯,地位上升了四个台阶。

他有如此成就跟裴旻无关,每一个任命都是李隆基直接下达的。

裴旻给了王忠嗣自主出战的权力,这让王忠嗣是如鱼得水。

王忠嗣勇猛好战,他人还未到莫离驿就已经开始谋划进攻了。

他领着子亭守捉的兵士前往莫离驿的时候,偷偷的跟陇右的仆固怀恩接了五百兵士,让这五百兵士冒充自己。

他本人亲率王难得与一众兄弟,日夜兼程,不与莫离驿的守兵有任何接触,直接冲进了青海湖。

连莫离驿的守兵都不知道王忠嗣这支军马是敌是友,何况是青海湖的吐蕃兵?

有心算无心,王忠嗣新官上任就斩杀了一千三吐蕃兵士,缴获羊马万计。

直接烧起了自己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此战传到长安,李隆基好大喜功,对于裴旻的辉煌战绩已经有了免疫力。

现在换了一个人取得了这般成就,李隆基格外高兴,就如封禅东北张守珪一样,让王忠嗣节节攀升。

王忠嗣在莫离驿,时而一月三战,时而三月不战,但凡出兵每战必捷,一年之中与吐蕃小战十三场,共计歼敌过万,杀的青海湖的吐蕃军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王忠嗣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成为清源县伯。

地面传来轻微而有节奏的震动,王忠嗣皱了皱眉头,分辨出一匹战马正向这个方向飞驰过来。

还未及起身,已经听到了来骑的声音,“大哥,你怎么有着空闲,在这里晒太阳!”

正是他最得利的部下王难得。

王忠嗣笑道:“百无聊赖,不晒太阳,还能干什么?”

“杀吐蕃去呗!”

王难得一脸的认真,相比在子亭守捉那漫无目的防守,在莫离驿这里,他可是打杀痛快了。

“杀吐蕃”直接成了一个口号。

王忠嗣摇头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送死!”

王难得哪敢带队,难受的叫道:“那么久了,还没有机会?”

他记得离上一次出战,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王忠嗣道:“达扎路恭又不是傻瓜,吃了那么多次亏,他哪里敢放松警惕。而且他们阅兵在即,这个当头,给达扎路恭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出什么岔子。我可不去触这眉头……”

王难得不屑一顾的道:“青海湖给我们搅的不得安宁,据说南方那边,南诏也打了胜战。他们吐蕃在这个时候还来虚的,也是厉害。”

“你懂什么?”王忠嗣坐起了身子,肃然道:“越是这样,越要稳定军心。西域那边的局势什么时候动荡,看的就是吐蕃这里什么时候能够抽得空闲。吐蕃赞普这一次亲自下高原至青海湖阅兵,那是司马老贼的心思,明摆着呢。”

他捏着下巴,说道:“旻哥说拖住了吐蕃,就是拖住了西域的局面。吐蕃这是不甘心让我们拖住……”

王难得听的是一头雾水。

他就是单纯的虎将,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动脑子却没那个能耐。

突然他想起了正事,说道:“大哥,今天是你的生日?”

王忠嗣一拍脑袋,笑道:“你不说,我还忘记了。行啊,难得,能记得我的生日,我自己都记住。”

王难得尴尬一笑道:“这个我还真没这能耐,是裴帅,他送了一封礼物来。说是给你的……”

“旻哥?”

王忠嗣忽的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直接上马绝尘而去。

第六章 吓到裴旻的战绩

对于裴旻的礼物,王忠嗣还是很期待的,一路飞驰来到莫离驿,见到了礼物,心底大动,记忆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是九年前还是八年前,王忠嗣都记不清了。

只是依稀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小号的方天画戟随着年岁的增长,不论重量还是长度都变得有些不适手。

裴旻比自己更先察觉了问题所在,陪着自己去西市买趁手的兵器。

在一同前往的途中还给自己一个小小的承诺。

王忠嗣依稀记得自己的旻哥是这样说的“现在你正在长身体长力气的时候,先拿这把将就用着,免得用不了多久又要更换浪费。等你到二十弱冠之年,旻哥会送你一柄融合西域精铁,长白山寒铁、扶桑和钢以及天上的陨铁,辅以我大唐宫廷名匠超凡工艺锻造而成的神兵利器,助你征战疆场……”

这事隔八九年,王忠嗣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却不想裴旻还记得,心中只是感动。

他大步来到礼物面前,眼中一片炙热。

印在眼睛里的银白色大戟,硕大无朋,柄比一般的戟长出将近一半,粗细适中。戟头锋刃足有四尺余,看上去异常沉重,模样与他惯用的方天画戟没有多少区别。

现在他用的方天画戟是薛仁贵昔年用的那把,但并不是很好用。

因为薛仁贵的那把方天画戟是祖传的,是北魏河东王薛安都流传下来的神兵利器。

也许在数十年前,那柄方天画戟在历代薛家人手上大放异彩。终究过去上百年了,那时候的工艺远不及现在,且经过不断的杀伐征战,打磨修葺,昔日的神兵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这柄全新的方天画戟,来的正是时候。

一手握将戟柄取在手中,入手沉重,约六七十斤,常人拿起都很费力。

不过王忠嗣只有神力,无半点的不适感,握戟在手反而有一种特有的亲近感觉。

这把全新方天画戟花费了裴旻不少功夫,对于自己的弟弟,他给出了自己最好的。

为了制造这把方天画戟,裴旻想方设法的收集材料。

西域精铁也就是制造大马革士刀专用的大马士革钢,扶桑和钢也是制作武士刀的钢,还有长白山寒铁,陨石铁都不是易得之物。

前三项以裴旻的身份地位并不难弄,陨铁全靠运气,是真的难求。

方天画戟所需的材料又远胜刀剑,仅在收集材料上就用了三年时间。

一把好的兵器,离不开材质的相融。

历史上为什么会有以人祭剑,神兵出世的传闻?

这并非是鬼神传说,是有科学依据的。

因为人体烧焦后的某种材质与铜铁相融,比单纯的铜铁更要锋利。

这想要材质相融并不容易,材料越多同样也就意味着包含的杂质越多。

这就需要超凡的冶炼技术跟千锤百炼的敲打,将杂质一锤锤的敲打干净。

在这个时代,唯有唐王朝的冶炼技术能够将大马士革钢、和钢、寒铁、陨石铁这些最顶级的制造神兵的材料,融合在一起。

但即便以唐王朝的冶炼技术,这把方天画戟在炼制上也用了五年时间,数十个匠师反复经手。

千锤百炼已经不足以形容了,捶打的次数早已用万来计。

可以说裴旻送给王忠嗣的这柄方天画戟是仅次于秦皇剑的神兵。

因大戟的特性,方天画戟制造的难度比秦皇剑更胜一筹。

不过再了得的神兵一样是死物。

死物是不可能有感情的。

王忠嗣却念及这些年自己那位兄长如兄如父般的谆谆教诲,从这死物中感受到了这把精细的神兵里倾注的深情厚谊,仿佛人与戟连在了一起。

他眼中闪着灼灼火焰……

烧着烧着!

炙热,夺目,耀眼。

“难得,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王忠嗣握着这全新的方天画戟,莫名的有了一个胆大的念头。

王难得眼睛一亮,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大哥了,一但他有想法,就意味着有胜战打了。

王难得对于王忠嗣的崇拜,就如陇右、河西诸将对裴旻的崇拜一样,骨子里就认为他们是无敌的,不可战胜的。

“什么想法,快快说来听听!”王难得只觉得热血沸腾,迫不及待。

王忠嗣左右看了一眼,见周边有诸多兵士,拉着自己的这个兄弟走进了大帐,对着他一阵耳语。

王难得震恐的看着王忠嗣,饶是他胆大包天,也让王忠嗣这个可怕疯狂的计划给吓傻了。

“咳咳咳!”

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让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好半晌缓过起来,肃然道:“大哥这是认真的?”

王忠嗣眼睛瞪的很大也很亮,说道:“当然是认真的,尺带珠丹想要阅兵稳定军心?我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看他怎么稳定军心!”

**********

姑臧!

裴旻不急着用兵,并不意味着不关注西域、吐蕃、阿拉伯的局势。

裴旻一早就让孙周将情报网洒向西域了,尤其是近年更是在这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资金。

在孙周、展如、展雪这些擅于从事情报工作的出力下,一条条的情报就如雪花一样飘往姑臧大都督府。

裴旻这里有事没事的就将高适、哥舒翰、高仙芝聚集起来,与他们一起分析西域的局势与吐蕃、阿拉伯的国情。

高适是裴旻的首席幕僚,自是没的说。

哥舒翰、高仙芝也是裴旻特地叫过来的。

一方面让他们了解西方的局势,另一方面是培养他们的战略目光。

未来与阿拉伯的对决,裴旻少不了倚仗哥舒翰、高仙芝的军事才华,他们对西域越发的了解,对未来的战事越有利。

有多时候胜利的天枰就是在这些细节中,一点点的累积起来的。

今日裴旻他们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吐蕃赞普尺带珠丹青海湖阅兵的事情。

哥舒翰说道:“想来南诏、剑南那边给的压力还不够大,裴帅最好让陛下催促一二。”

高仙芝一脸的战意的擦拳磨掌道:“实在不行,裴帅可以将哥舒兄调到剑南去,以哥舒兄的军略,定比章仇兼琼更是出色。”

他这么说是存着一定私心的。

相比哥舒翰、封常清,高仙芝的野心更重,求上位的心思更深。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去剑南独当一面,但显然他的地位身份都不足以当此大任。

高仙芝已经看出凉州诸将,裴旻最欣赏器重他与哥舒翰,哥舒翰一走,那他就得独宠了。

裴旻坦然一笑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还别说,裴旻真这个想法,只是不符合实际而已。

裴旻的战略目光深得李靖真传,看待问题事物上尤其尖锐,往往能够拨开云雾,看清问题本质。

对于阿拉伯帝国何时出兵,有着一定的认识。

阿拉伯帝国确实强,但是唐王朝又岂会逊色?

裴旻忌惮那头阿拉伯的狮子,阿拉伯的狮子又何尝不忌惮裴旻这东方卫霍?

没有一定的优势,双方是不可能打响此次战役的。

也就是说只要机会出现,就是莫斯雷马萨动兵的时候。

易地而处,裴旻找出了两个关键点。

其一是西域动荡,现在的西域有点像后来的一国两制。

都是唐王朝的属国,接受唐王朝的调配差遣官职任命,但实际上有着自己的控制权,容易生出二心。

其二就是吐蕃,吐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与唐王朝较劲多年,一样屹立高原之上。固然近年连番失利,底蕴犹在。

这也意味着只要西域不乱或者吐蕃未准备好,阿拉伯就不敢轻易动兵。

反之两点有一点对上,就是决战之时。

现在显然不是动兵的时候,针对这两点,裴旻一方面以封常清、颜杲卿稳固西域,一方面派出王忠嗣袭扰的同时,又上书李隆基支持南诏进攻吐蕃大后方,并且适当的给南诏支持。

封常清、颜杲卿裴旻很放心,王忠嗣更不用说。

唯有章仇兼琼,裴旻了解不是很深。从政绩来看,章仇兼琼治理蜀地,德政颇多,政绩也算斐然,是个人物。

但与哥舒翰是没得比的。

要真是哥舒翰在剑南。

王忠嗣在头,哥舒翰袭尾,吐蕃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只是就如裴旻出入庙堂时候的突发奇想,大唐十节度使:他裴旻、哥舒翰、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郭子仪、李光弼、张守珪、张巡,这些人一人一节度,打谁不是打?

哪怕四方皆敌,也毫不畏惧。

显然这种事情也只能想想。

裴旻负责整个西域的战局,李隆基又信任他,对于他在西域的布控有求必应。

可他真要将触手伸到剑南,派自己的心腹掌控蜀地,这手也未免伸的太长了。

派哥舒翰去蜀地,完全不现实。

高仙芝一脸遗憾。

裴旻看出了高仙芝的小心思,笑而不语,也不在意。这人无完人,上哪里去找十全十美的?

高仙芝的野心,也是一种促他上进的动力。

哥舒翰的高仙芝的推崇,还是很高兴的,与之颔首示意,说道:“南诏国王皮逻阁之子阁罗凤,属下与之有过往来,也略知皮逻阁的事迹。皮逻阁眼光城府不凡,有他在,吐蕃也不好受,何况还有我朝的支持?”

裴旻赞许颔首道:“哥舒说的不错,不论是皮逻阁还是那个阁罗凤,都有一定本事,将来指不定会与他们一战呢。”

哥舒翰撇嘴道:“我们能够扶他起来,自然也有将他们踩下去。”

裴旻的看法也是一般,就如他扶起回纥、葛逻禄一样。

人不可能永远吃独食,从大局来说回纥、葛逻禄是值得扶持的,哪怕就算明知道他们是白眼狼,只要自己占利益的大头,都无关大局。

言归正传。

裴旻将话题重新说回了吐蕃赞普尺带珠丹青海湖阅兵此事上。

高适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说道:“属下以为尺带珠丹是在赌,他情愿放弃一些后方领土,也要与阿拉伯一同出兵,一边夺取河西之地,他们与我们跟拜占庭不同。我们与拜占庭并没有明面上的利益关系,而他们不同。依照约定,他们两国是并力对付我朝。吐蕃要是表现不出自己的实力,他们就算顺利拿下河西,也很难在河西站稳,毕竟阿拉伯的野蛮霸道是人所共知的。而且他们也怕我们真的打赢阿拉伯,一但我们取胜,四周将再无我朝敌手。他们赖以生存的青海湖将会为我们所有……毕竟……”

说道这里,高适还拍了一个马屁,笑道:“裴帅的本事,他们吐蕃是亲身体会,在了解不过了。”

哥舒翰、高仙芝都嘿嘿一笑。

裴旻也颔首认可。

此战他们若是获胜,是否远征阿拉伯,裴旻要看情况而定。

毕竟阿拉伯太远,但是近在咫尺的青海湖,绝对不会放过了。

青海湖这风水宝地,本就应该归唐王朝所有。

裴旻双手一合,笑道:“今日就到这里,尺带珠丹亲临青海湖阅兵由不安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更进一步的让吐蕃老实下来。”

“诺!”哥舒翰、高仙芝领命。

高适也应了一声:“是!”

裴旻给予哥舒翰、高仙芝、高适的任务还没有等到他们给出答案。

王忠嗣已经先一步解决这个问题了。

转眼过去半月,裴旻收到了一封来至于莫离驿的战报:

王忠嗣奇袭青海湖,大闹阅兵大典,杀敌两千余,生擒吐蕃赞普的弟弟野祖雄,射伤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生死不明!

“我的老天!这什么情况!”

裴旻也算是城府极深了,这看到这出人意料的战报,也忍不住惊呼出来。

吓得小七画画的笔一抖,在葛布上横出了粗粗的一条,大眼睛带着些许不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小八手一抖,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赶忙捡起来拍了拍,莫名的瞧着自己的父亲。

正在陪小七上课的王维也移着秀目,看着激动的裴旻。

裴旻忙压下激动的心情,嘘了一声,让小七、小八继续,给王维使了一个眼色,离开了后院。

带着几分忌惮的心情,裴旻重新打开了战报,认真看着……

第七章 大非川 两百人的奇迹之战

王忠嗣这一仗完全演绎了什么叫做灯下黑,裴旻看到详细经过也不得不为自己这弟弟的勇悍大胆而叫绝。

原来王忠嗣收到裴旻的礼物后,心中涌现出一种渴望。

裴旻的布局,王忠嗣很是清楚,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离开布达拉宫,亲临青海湖阅兵。就是因为让裴旻的大战略逼得吐蕃头尾不得兼顾,军心涣散,特来稳定军心。

王忠嗣不愿尺带珠丹的目的达成,大胆的选择奇袭大非川!

大非川是吐蕃上下最为自豪的地方,当年他们的军神就是在这里近乎全歼了唐朝大将薛仁贵的五万兵马。

那一仗噶尔·钦陵先击溃了郭待封的辎重部队,又歼灭了薛仁贵的五万兵马,一战击溃唐军近乎十万大军。

几乎算得上是吐蕃、唐王朝之间最辉煌的一次决战,而且含金量十足。

即便过去数十年,一样值得称道回味。

吐蕃选择在大非川阅兵,显然是打算追忆过往,让吐蕃兵士知道曾几何时唐军一样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以加强巩固军心的效果。

这一次参加阅兵的人数共计十万之众,遍布大非川各处。

而王忠嗣手上的兵马不过四千,许是因为敌众我寡,吐蕃反而放松了警惕。

这一仗王忠嗣亲自挑选了两百军中劲足。

不错,只有两百。

王忠嗣找来了两百套吐蕃军服,轻车熟路的从小道潜入青海湖。

他来莫离驿有一年多了,又本性好战,求战若渴。

唐军的游骑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青海湖,寻找吐蕃的漏洞。

故而对于吐蕃军的防守黑点王忠嗣是了如指掌,绕开了布防逼近了大非川。

因为阅兵大典将近,大非川四周围兵马护卫的严严实实。

王忠嗣也只能与王难得两人找了一个高处远观,根本无法靠近。

这个时候,王忠嗣也展现自身超凡的军事水平。

大非川是一个很适合布阵的战场,噶尔·钦陵当年将薛仁贵逼到此处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但正是因为大非川特殊的地理位置,王忠嗣早在前几次袭扰吐蕃的时候,亲自实地探查了这里的地形。

凭着自己非凡的才能,以及火把的分布、脑海中的地形,判断出了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的王帐所在。

王忠嗣、王难得两人各率一百兵士直接对着尺带珠丹的王帐发起攻击。

王忠嗣他们一行人都穿着吐蕃的衣甲军服,吐蕃守军还以为是自己人,直到近处才发现不对劲,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王忠嗣扯下了一直套在方天画戟上的黑布。

这把伴随着王忠嗣终身的神兵,第一次沾染了血迹。

破营而入。

杀进营地的第一瞬间,王忠嗣喊出了抵定此次胜局的一句话。

是此次他进攻倚仗的核心,最高明的一招。

“?????????????????????????????????????”

这是吐蕃语,翻译过来就是“达扎路恭谋反,意图弑君。”

吐蕃语深奥难懂,但莫离驿的原兵卒在两国没有撕破颜面的时候,常与吐蕃商人打交道,简单的吐蕃语难不倒他们。

王忠嗣在出击前,也刻意临阵磨枪,苦练了许久,呼喊出来似模似样。

两百人的齐声呐喊,在这十万大军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是他们呼喊的内容过于可怕。

达扎路恭是吐蕃最出色的大将无疑。

尽管他战绩并不是很漂亮,那只是因为他对上的是裴旻,是王忠嗣,唐王朝数一数二的将帅。在他们手上吃亏,并不意味达扎路恭自身的能力不足。

达扎路恭唯一的缺点就是资历太低,而且因为对手太强,不像历史上那样,有着辉煌的战绩。

故而达扎路恭在吐蕃朝堂中并不是那么得人心,令庙堂文武信服。

只是因为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的青眼,特别看中才稳稳的掌控着青海湖的兵权。

故军中听到达扎路恭谋反,大非川诸多吐蕃将领对于达扎路恭生出了敌视之心。

他们并不信任这个兴起将领的忠心。

双方没有大规模厮杀起来,但是都防着达扎路恭的兵马支援王帐,也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达扎路恭会对他们发动攻击。

尺带珠丹也心生惧意,他之前确实信任达扎路恭,可近在咫尺的动乱,让他的信任大打折扣。

这阅兵是他们商议的结果不假,可地点是在达扎路恭控制的青海湖,而且大非川也是达扎路恭选择的地方,连他王帐驻扎的地方都是达扎路恭定下的。

十万大军,达扎路恭控制的兵士占据了一半多。

这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达扎路恭手上,继续呆在原地,岂不等于是作茧自缚?

尺带珠丹身为吐蕃赞普皇帝,不敢以自身生命为赌注,领着亲卫逃离大非川营地。

而这正是王忠嗣所需要的。

王忠嗣根本不理会大非川的军队,就如盯着猎物的饿狼,认准着尺带珠丹逃离的方向猛冲狠杀。

王忠嗣彪悍神勇,王难得人如其名,亦是难得的猛将。

他们相互配合默契,一次又一次的穿透尺带珠丹的殿后军,最终追上了“尺带珠丹”,将之生擒。

王忠嗣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效果。

此刻吐蕃的援兵已经赶了近处,王忠嗣欣喜若狂的压着“尺带珠丹”跑了。

直到回到了莫离驿,王忠嗣才知道自己抓错了人,抓的是尺带珠丹的弟弟野祖雄,在危难的时候,野祖雄吸引了王忠嗣的注意力。

真正的尺带珠丹只与他们擦肩而过。

不过尺带珠丹算逃了,也不好受,他在乱军中让流矢射中背心,昏迷不醒。

两百人,仅仅只是两百了人,在十万大军中制造了动荡,给他们带来了近乎两千人的伤亡,还险些生擒了他们的赞普……

多年前薛仁贵与大非川惨败,现如今使用薛家戟法的少年,在这同样的地方,重重的一计耳光打在了吐蕃的脸上。

当然这不算是复仇,只是一个开始。

看着王忠嗣的战报,裴旻乐不可支的咧着嘴,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仗,实在打的漂亮。

这时裴旻发现除了战报,传来的信里还夹着王忠嗣的一份个人书信。

好奇的拿在手上细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八章 大赏不服

王忠嗣的信中可没有刚刚完成壮举的喜悦,反之寥寥数百字,那是满腹牢骚,悔恨交加,简直都要将自己的肠子都毁青了。

裴旻设身处地一想,还真有那个道理。

就差一点,吐蕃赞普尺带珠丹就是王忠嗣的阶下囚。

然而他却抓了一个野祖雄……

试想一下,两百人,要是真在十万兵中将吐蕃赞普擒住,那是多大的奇迹?

这简直就可比面为之子汉光武帝刘秀的大魔法陨石召唤术了。

然而王忠嗣恰恰错过了这个机会。

换做是自己,裴旻也觉得此刻自己也跟王忠嗣一样,只恨不得一头撞死了。

不过裴旻随即又大笑起来,既是因为自己这个弟弟的出彩表现,也是因为自己的大战略进一步得到的巩固。

西域有封常清、颜杲卿可以信任托付,而吐蕃这一次让王忠嗣打脸的阅兵,非但没有取得稳定军心的效果,反而成为了笑柄,军心定然更加不稳。

王忠嗣、南诏南北夹击的局面已经稳固,吐蕃定会头疼好一阵子,哪有精力配合阿拉伯?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只要高昌仓功成,就轮到我翻云覆雨了!”

裴旻忍不住握起了拳头,这看见王忠嗣有这种出彩的表现,他这个做哥哥的也给激发起了好战之心。

有些期待大决战的到来。

一战成名,二战封神。

用这句话来形容王忠嗣最合适不过了。

就在长安百姓听裴旻辉煌战绩听出审美疲劳的时候,王忠嗣这异军突起,也抢过了风头。

长安上下莫不对之赞誉有佳。

长安百姓似乎回到了贞观时期,那个时候名将辈出,贤臣如雨,真有大唐万胜的雄风。

李隆基最是好大喜功,王忠嗣以两百兵卒大闹吐蕃阅兵大典,险些生擒吐蕃赞普。

这辉煌事迹,让李隆基大笑不止,不住赞叹:“虎父无犬子。”

高力士也配合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奴看来王将军比他父亲更要出色。”

李隆基一脸认同,大笑道:“确实如此,真要好好赏赐这位少年将军。才二十岁,就有如此战绩,实在了不起。赏,必需重重嘉奖。赏什么好呢?”

他左右犹疑了好一阵子,双手一合道:“就任命他为鄯州都督好了,爵位再进一步,清源县侯,加封轻车都尉如何?”

高力士笑道:“陛下圣明!”

此刻正是早朝之际,李隆基却大笑道:“今日朕实在高兴,这样,就不去早朝了,让张说主事。另外去梨园,将李龟年兄弟,还有张野狐他们请来宫中。”

高力士怔了怔,想要开口说话。

李隆基催促道:“快些,别愣着……”说着,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高力士作揖道:“老奴遵命!”

**********

益州蜀郡。

知益州长史事、知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带着几分羡慕的看着手中的情报。

“左威卫将军、轻车都尉、鄯州都督,封清源县侯,这番殊荣,我开元一朝,也只有裴国公有这个荣耀了吧。”

审视自身,章仇兼琼发现自己年过四旬,不过是知益州长史事,知剑南节度使,毫无爵位虚衔在身,感触颇深。

他并没有显赫的家世,有今日这成就是一步步换取来的。

即便是今时今日,他也未能完全成为真正的边帅。

在他的两个主要职位前都有一个知字,这个字意味着还不合格。

权势是比王忠嗣大一些,可身份地位却与之几乎是平起平坐的。

想到自己的奋斗二十年,地位居然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家伙平起平坐,实在有些不舒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章仇兼琼的下首是一个眉目清秀,俊雅潇洒的中年文士,他一脸的惋惜,说道:“谁不知当今陛下的脾性?他最爱那些身怀战功的大将,但凡有军功之人,他莫不青眼有加。好比裴国公?他不过三十出头,那身份,念一来一大串,一口气读不下来。”

章仇兼琼拍手道:“这个是裴国公应得的,国公天纵奇才,平内乱,收失地,先后生擒突厥、突骑施可汗,这番伟绩,配得上他如今地位,并不过分,仲通不可乱说。”

中年文士正是蜀地大豪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原本期望与杨钊,搭上裴旻这条线,他趁机来一个顺风车。

结果杨钊“时运不佳”,傍上了裴旻这个庞然大物,却因为小解摔下了蜀道山崖,尸骨无存。

闻讯的鲜于仲通也是一脸尴尬意外,放弃了与裴旻接洽的这条线。

不过这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

鲜于仲通意外的结识了章仇兼琼,成为了这位蜀中新贵的幕僚,也开始了腾达之路。

鲜于仲通出手阔绰,更兼足智多谋,深得章仇兼琼器重。

听章仇兼琼不以为然,鲜于仲通继续道:“那张守珪呢,还有王忠嗣?”

章仇兼琼默然不言。

鲜于仲通长叹道:“张守珪又什么功绩?说起来就是一个笑话,对付一个渤海国,打了六七年,捷报就跟雪花一样,今天杀一千,明天杀一百,就是这样的战功,张守珪一如既往的官运亨通。王忠嗣亦不如此?他除了子亭守捉的防御阵拿得出手,又有那一仗值得称道的?不就是趁机奇袭,谁做不来?就拿这一次来说,吹得神乎其神,其实就是杀了千余人而已。结果直接成州府都督、县侯了……”

“够了!”章仇兼琼心底也是有火。

鲜于仲通道:“属下这是为节度使鸣不平啊,您帮着南诏收复了三座城池,这功劳没有半点的水分,可陛下就是来了一封嘉奖信,并没有大书特书。唉!”

章仇兼琼心底也是不服,喘了几口粗气,说道:“点滴雨露,皆是君恩,我等做臣子的,哪能计较那么许多。”

正说间屋外有人来报,说是南诏王皮逻阁使者求见。

“请他进来!”章仇兼琼不敢怠慢,让人将使者请进来。

使者是替皮逻阁传讯的,皮逻阁为了感谢唐军的相助,特地请章仇兼琼赴宴。

章仇兼琼心底气恼,直接拒绝了皮逻阁的好意。

第九章 奸诈狠毒的鲜于仲通

章仇兼琼面子功夫还是做到十足的,心下不满,却也没有将话说死,只是找了一个借口回绝了。

使者张建成是一脸的遗憾。

皮逻阁是真心想抱唐王朝的大腿,派遣使者的时候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用最大的诚意邀请章仇兼琼。

但章仇兼琼以母亲身体不适为由,张建成却也没有办法继续邀约。

张建成熟知汉文化,深知这里孝义当先。

章仇兼琼母亲身体不适,身为人子,确实不适合前往。

鲜于仲通心念却是一动,说道:“节度使,不若让属下代替您前往?云南王盛情难却,总不能辜负云南王的一片诚意。”

云南王说的正是皮逻阁,皮逻阁之前击溃通好吐蕃的施浪诏,李隆基特封给皮逻阁的爵位。

章仇兼琼也无异议,欣然同意。

张建成大喜过望,这样一来,他也好跟皮逻阁交待了。

鲜于仲通眼底却寒光闪动,别有用意。

皮逻阁设宴的地方在剑浪城,位于金沙江附近的一座城池。

这里本是六诏之一剑浪诏的世居之地。

南方六诏,以皮逻阁的蒙舍诏最为强大,一直有着吞并诸诏的野心,故而与唐王朝走的很近。

而施浪诏、剑浪诏位于金沙江畔,离吐蕃的铁桥城极近,时常受到威胁,故而为了自保,多向吐蕃臣服。

在唐王朝的支持下,皮逻阁一举荡平了施浪诏、剑浪诏,达成了吞并诸诏的的目的,还攻取了吐蕃周边小城,直逼铁桥城。

皮逻阁宴请的对象除了鲜于仲通还有一个人,张虔陀。

张虔陀是嶲州兵马使,地位不高,但此次奉命出兵五千,协助皮逻阁攻占施浪诏、剑浪诏,出力不少。

因嶲州紧挨着南诏、吐蕃边境,皮逻阁对于张虔陀也尤为巴结,私底下送了不少好处。

张虔陀好女色,而南诏百夷女受丽江山水滋润,多出美女。

皮逻阁为了让张虔陀出力,甚至派了两位百夷佳人随行侍奉。

鲜于仲通代替章仇兼琼赴宴,地位崇高,位于主位。

张虔陀则身在次席。

皮逻阁在上首又是劝酒又是活跃气氛,热情非常。

鲜于仲通转着豆大的眼睛,时不时的回应皮逻阁,或者与张虔陀细谈,心底谋算着。

宴会在最热烈之际,一女子飘然而至。

她一袭白衣,穿着袒胸露臂的短衣短裙,肤色奇白,性感非常。

唐朝民风开放,女性以穿小袖襦衣、宽袖衫为时尚,也就是所谓的半臂装和袒胸装。

而入宴的这个姑娘却比唐朝的贵妇更要开放,不但直接露出了整个手臂,袒胸的浅露,变成了半露,雪白的山峰一览无遗。

鲜于仲通并不好女色都看的有些口干舌燥,何况是色鬼投胎的张虔陀?

张虔陀直接看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哈塔子险些没有流出嘴外,一个劲的往里吞咽。

白衣女火辣热情的跳了一段艳舞。

鲜于仲通大方的赞美着白衣女的妩媚。

张虔陀更是如丢了魂一样,带着几分口吃的道:“云南王,却、却不知你们南诏,竟竟有,如此绝色。”

皮逻阁颇为得意的一招手。

白衣女快步来到皮逻阁的身旁,皮逻阁一把将白衣女搂在了怀中,笑道:“这位是我的妃子,白洁夫人,夫人,给两位来至大唐的贵客敬酒!”

白洁夫人浅浅一笑。

她出生于浪穹诏,历史上也是一个颇为有名的人物。

历史上的她嫁给了邓赕诏的诏主皮逻登,皮逻阁为了一统五诏,在松明楼一把火烧死了皮逻登。

皮逻阁见白洁夫人美貌、机智,就企图纳她为妃。但是白洁夫人将自己的丈夫安葬之后,跳入洱海,保持了名节。

火烧松明楼这一天,就成为富有纪念意义的“火把节”。

这也是传说中火把节的由来。

但是裴旻穿越来此,蝴蝶效应过于厉害,让皮逻阁早早的入唐拜见李隆基,得到了唐王朝的支持。

而白洁夫人也因此成为了皮逻阁的妃子,并没有如历史上的那样嫁给邓赕诏的诏主皮逻登。

即便历史以改,白洁夫人一样的美貌、机智,知道皮逻阁的用心,梨花浅笑的分别给鲜于仲通、张虔陀斟酒,说道:“久闻天朝豪杰英雄辈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鲜于先生谈吐不凡,一看就是饱学之士,妾身最敬仰先生这样的文人。我南诏古来就有诸葛丞相的传闻,想必鲜于先生就是唐朝的诸葛丞相了。”

诸葛亮是何等人物,白洁夫人将鲜于仲通与之相比,鲜于仲通焉能不高兴?

白洁夫人随后敬向张虔陀道:“妾身听说张将军领军有方,更是勇猛无措,在战场上以一当百。妾身也是仰慕的很呐!”

她就如小迷妹一样,眼中闪着崇拜的光芒,让张虔陀心痒难耐,心底又如吃了迷魂汤一样,徒生自豪之感。

白洁夫人旋即退下。

张虔陀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惆然若失。

宴会继续进行。

直至深夜时分,皮逻阁才拍了拍手,两个貌美女子入内,她们分别来到鲜于仲通、张虔陀身侧。

带着几分暧昧的表情,皮逻阁说道:“时候不早,就让此二女侍奉两位贵人休息吧。”

鲜于仲通给皮逻阁是了一个眼色。

皮逻阁先是一怔,随即会意。

张虔陀喝的醉醺醺的,由怀中佳人搀扶着到客房休息。

若是以往,张虔陀早已上下其手,与怀中佳人调情逗乐。

但他此刻脑海中唯有白洁夫人那娇媚的面容,诱人的身段,怀中佳人便如庸脂俗粉一般,无半点兴趣。

张虔陀对月愁眠,脑中回味着之前白洁夫人的一眸一笑,只恨不得此时此刻越墙而入,直接冲到白洁夫人的房间,与之胡天胡地。

“张兄!”

鲜于仲通嬉笑的拿着一个酒壶来到了近处。

“是鲜于先生!”

鲜于仲通此刻是章仇兼琼的亲信,张虔陀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作揖问好。

“长夜漫漫,张兄何故对月长叹?不如你我共醉一场!”

鲜于仲通摇了摇手中的酒壶,不等张虔陀回应就丢了过去。

张虔陀本无心再饮,可酒壶已经丢过来,却也不能不接。

伸手接过酒壶,想着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马使,而白洁夫人却是云南王妃,地位悬殊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心中郁闷,索性猛地将手中酒壶往嘴中猛灌了下去。

酒的味道芳香,进入喉中却带着一丝苦味。

“这是杜康,味道有些古怪?”

如此念头在张虔陀脑海闪过,却也不好问出口,将酒还给了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伸手接过却不喝,直接笑道:“张兄这是有心事?”

张虔陀欲语还休,不知如何开口。

鲜于仲通笑道:“张兄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张虔陀尴尬一笑道:“让鲜于先生见笑了!”

鲜于仲通道:“这英雄爱美人,是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见笑的。张兄年少英雄,那白洁夫人又美若天仙,彼此中意,在所难免。只可惜有张兄这样的英雄在侧,白洁夫人看不上在下,不然……嘿嘿嘿……”他说着露出一阵怪笑。

张虔陀脑子有些恍惚,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鲜于仲通,大着舌头道:“鲜于先生,这是何意,你是说白,白洁夫人对我有意思?”

鲜于仲通轻声道:“张兄这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不是明白的事情?之前她向张兄敬酒,那媚眼含情的样子,我这里是看的一清二楚。”

张虔陀眨巴着眼睛,回忆酒席之上,似乎却有这种感觉,不免口干舌燥。

鲜于仲通微笑着将酒壶递了过去。

张虔陀猛灌了两口,带着不安分的看着鲜于仲通,以仅有的理智说道:“可是,可是,他是云南王妃,在云南,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呸!”鲜于仲通猛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什么云南王,什么云南王妃,就是一蛮夷,猪狗都不如的贱物……”

他这话是由衷而发。

鲜于仲通自诩名门,鲜于起源于商纣王叔叔箕子。箕子与微子、比干,在殷商末年齐名,并称“殷末三仁”。

在鲜于仲通的眼里,蛮夷连人都不算。

尤其是李隆基好大喜功,对于能在边疆立功的将官百般恩待,更对鲜于仲通的胃口。

他不屑的说道:“张兄可是我华夏英杰,区区一个蛮夷王,哪里比得上我天朝上国的俊杰?白洁夫人显是有眼光,知道张兄远比那蛮夷王更要出色。张兄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我是张兄,今夜必能一亲芳泽,与白洁夫人共度巫山。”

鲜于仲通的话猥琐入骨,可张虔陀却毫无察觉,而是一脸的潮红异动,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可,可是,白洁夫人有皮逻阁那畜生看着啊……”

张虔陀真信了鲜于仲通的话。

鲜于仲通轻笑道:“那我就帮张兄一个忙,我将鲜于仲通引离剑浪城。能不能得偿所愿,就看张兄的本事与胆气了……”

他说着给了张虔陀一拳。

张虔陀眼睛很亮很亮,一片赤红。

鲜于仲通拿着酒壶离开了,出了院子,在一个角落将壶中酒全部倒了。

直接走出府衙,南诏王皮逻阁已经整装待命了。

“鲜于先生!”

见鲜于仲通走出府衙,皮逻阁亲自牵了一匹马给鲜于仲通,为他牵马持缰。

鲜于仲通接过缰绳上了马背,与皮逻阁一众亲卫,一并往铁桥城方向走去。

途中皮逻阁对于鲜于仲通是百般巴结,一点儿也没有云南王的架势。

皮逻阁如此热情,皆因宴席散去,鲜于仲通对他说的一番话,大致意思就是:“唐军意图协助南诏攻取铁桥城。”

铁桥城跨金沙江上,是南诏、吐蕃间的交通枢纽,江上有一座铁桥,故而得名。

铁桥城的地理位置有点儿类似裴旻攻取的莫离驿。

是吐蕃入侵南诏的门户。

皮逻阁为求发展,将都城迁到了苍山洱海的大和城,重点发展苍山洱海,打算效仿唐朝,以一座巨城带动整个南诏的经济。

但是铁桥城却威胁着苍山洱海的存在,皮逻阁做梦都想拔掉铁桥城这颗钉子。

一但南诏掌控铁桥城,意味着他们掌握了南边战局的主动权。

进可攻打吐蕃府邸聿贲城,退可守护苍山洱海。

于南诏而言,铁桥城就是我们的必争之地。

这一点皮逻阁知道,吐蕃自然也明白。

他们在铁桥城布下了重兵。

唐朝愿意帮助他们攻取铁桥城,皮逻阁自然是感恩戴德,一口一个天朝上国,那热情的模样好似唐王朝不只是他的宗主国,而是亲爹国。

此次深夜出动,正是为了探查地形,迷惑吐蕃,不让吐蕃了解他们的真实意图。

皮逻阁对于铁桥城的周边地形了如指掌,抹黑领着鲜于仲通给他介绍金沙江周边的地形地貌。

“金沙江又叫通天河,三国时期,这里叫泸水,昔年诸葛武侯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就是从这里走的。这金沙江的河水湍急,两岸又是高山峻岭,唯一的通道就是铁桥城。吐蕃他们依桥而建城,将城防与桥防连在了一起,真的是易守难攻。”

鲜于仲通还是很敬业的,绞尽脑汁的为南诏出谋划策,拟算进攻方法。

皮逻阁也是知兵之人,听着鲜于仲通用各种战术奇袭铁桥城,都摇头否决,叹道:“这里的地势奇特,强攻是唯一的办法。”

“这样啊!”鲜于仲通沉吟了好半响,说道:“既然强攻是唯一的办法,那我们就强攻吧。回头我与章仇节度使商议一下,让他派遣我朝工匠兵卒。这强攻未必就一定要用性命来推,我朝的攻城器械天下无双,就不信用炮石砸不下这小小的一座城?”

皮逻阁听了神色大动,对着鲜于仲通深深的作揖一拜,说道:“鲜于先生的大恩大德,我皮逻阁永生不忘。”

鲜于仲通又让皮逻阁领着他左右闲逛,说是要查探建造攻城器械的地方。

皮逻阁自然相陪。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轻骑来到了近处,对着鲜于仲通一阵耳语。

鲜于仲通神色骤变,紧张道:“云南王见谅,蜀中传来极讯,某要立刻赶回,就此告辞,今日承诺之事,绝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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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恶意挑事

离开了皮逻阁的鲜于仲通,一路策马北归。

他神情激荡,几乎想要高歌一曲,以发泄心中的喜悦。

之前轻骑传来的消息,并非是蜀中急讯,而是剑浪城,消息正是关于张虔陀的。

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白洁夫人,而张虔陀本人与他麾下的兵卒都让暴怒之下慈彰砍下了脑袋。

慈彰正是白洁夫人的哥哥。

当然这一切几乎都在鲜于仲通的算计中。

鲜于仲通跟张虔陀无冤无仇,与皮逻阁也是无冤无仇,但是鲜于仲通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下作人物。

鲜于仲通自视极高,这也是为什么他高中进士,却不愿意入朝为官的原因。

鲜于仲通不是不愿意入朝为官,他做梦都想青云直上,成为人中龙凤,当一个大官。他是不屑去当小官,不屑跟常人一样,一步一步的奋斗而上。

他觉得自己是天纵奇才,理当如韩信、诸葛亮一样,受到不一样的待遇。

韩信入汉登台拜将,诸葛亮一入刘备麾下,便得器重,连关羽、张飞这样最早的老人都吃味。

鲜于仲通也一直想着抄近道,最终他成功了。

凭借财大气粗,凭借自己的圆滑世故,成为了剑南第一把手章仇兼琼的幕僚,而且深得器重。

鲜于仲通并不满足于此,依旧想要一步登天。

他不断研究成功的捷径,也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

给鲜于仲通灵感的不是别人,正是裴旻、王忠嗣,还有张守珪等边将。

裴旻自不用说,自立从龙之功开始,几乎主导了西北方的所有战事。两镇节度使,手握近乎十五万大军,还兼顾河西大唐王朝第三经济中心的行政大权。

王忠嗣也差不多,子亭一战,他惊人的表现直接得到李隆基的召见。此后多次袭扰青海湖,短短年余间,官升五级,直接成为鄯州都督,县侯。

至于张守珪,与裴旻齐名的东北边帅。

渤海国并不算强大,作为一个囊括了了靺鞨、高句丽、汉、契丹、奚、突厥、室韦等民族综合的大杂烩国家,有户十余万,胜兵数万,不论底蕴实力都没有办法跟裴旻的对手吐蕃、突厥、突骑施这样的老牌异族相比。

但张守珪就是跟裴旻齐名,入京述职的那些日子,还得到了李隆基的特别款待。

靠的是什么?

军功!

张守珪打的胜战可以甩裴旻十条街。

裴旻指挥的战役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吐蕃入侵战、洮州防御战、广恩诱敌战、收复河西九曲战、北地突厥歼灭战,再就是西域围歼突骑施,也就是六大战役。

而张守珪与渤海国打了八九年,每个月必有几次捷报入京。

细数起来,裴旻打的胜战还比不上张守珪的零头呢。

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论及含金量,张守珪所有的战功加起来都比不上裴旻指挥的任何一仗。

除了吐蕃入侵战的被动以及身份权力的原因,裴旻控制不了局势,余下几战都有着极深的战略意义,每场胜仗都能给唐王朝带来极大的利益。

裴旻是有目的根据战略而战,张守珪却单纯为了胜利而战。

双方几乎不再一个档次上的。

但就是这样,张守珪一样如裴旻齐名。

足以表明了李隆基对于能够立功能够打胜仗的将军是何等的优待器重。

而且开元朝迄今为止庙堂上的宰相换了一轮又一轮,但身怀功勋的大将却如常青树一样,地位巩固。

鲜于仲通很清楚的意识到面对李隆基这个皇帝,军功是最快晋升的捷径。

鲜于仲通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挑起唐王朝与南诏的战争,为自己累积军功……

**********

另一边皮逻阁不疑有他,直接鲜于仲通视为自己的贵人,乐不可支的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抱着唐王朝这大腿,果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悠哉悠哉的打算回剑浪城,与自己的爱妃共同商议一下局势,顺便共赴巫山。

白洁夫人在历史上南诏人尊称为白洁圣妃,智慧与美貌并存。

皮逻阁有今日成就不能说靠白洁夫人,但白洁夫人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只是现在这个想法注定只能想想了,途中皮逻阁中就得知了张虔陀奸杀了自己的爱妃白洁夫人的消息,一瞬间怒火冲天而起。

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女人给奸杀了。

脾气再好,再懦弱的人也受不了。

何况是一方之主。

不等传令之人说明详情,皮逻阁已经猛地一挥马鞭,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剑浪城。

直接冲进了府衙卧房,卧房里杂乱不堪,各种家具陈设东倒西歪,甚至可见撕裂的衣服碎片,还有零星的血迹。

白洁夫人平静的躺在了床上,白色的绸缎将她身体覆盖着胸口的部位印出了殷红的血迹。

坐在床沿,皮逻阁颤抖的拉开了绸缎,看着已经香消玉殒的佳人,摸着那冰冷的脸庞,看着那樱桃小嘴还留有给啃咬过的痕迹,眼角的泪水闪现之余,更升起了熊熊怒焰。

轻轻的将绸缎盖上,皮逻阁一步一步重重的走出了房间。

屋外闻讯的南诏将官已经无声无息的聚集了。

他们一个个用同样愤怒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王。

白洁夫人给奸杀,不是皮逻阁一人受辱。

白洁夫人是南诏王妃,是南诏的国母。

国王的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让人奸杀了如何忍受的了?

“张、虔、陀、何在?”

皮逻阁此刻还不知张虔陀已经死了。

一将走了出来,跪倒在了地上切齿道:“让末将杀了,尸体喂了狗。”

他正是白洁夫人的哥哥慈彰。

他双手抬着一把唐刀,厉声道:“就是这把从王妃身体里抽出来的刀,砍下了那狗贼的脑袋。我的王,请允许我用这把刀,杀光那狗贼的所有人家。用他们的血,洗去王妃受到的侮辱!”

皮逻阁听到张虔陀已死,心底怒火消散了许多,但见殿前凝重的气氛,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做。

他不想与唐王朝为敌,但是自己的夫人给奸杀了,若是没有任何反应,他还有什么颜面领导南诏人民?

“准!”

皮逻阁厉声下令道:“我亲自出战,去嶲州给王妃雪耻!”

第十一章 小粮官大谋略

鲜于仲通一路马不停蹄直接赶到了益州蜀郡。

当时还是三更天,鲜于仲通已经迫不及待的敲响了章仇兼琼的大门。

章仇兼琼正在睡梦中,任是让鲜于仲通强行叫醒。

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章仇兼琼不满的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鲜于仲通。

现在已经是酷热的夏季,鲜于仲通一路马不停蹄的从剑浪城赶到益州蜀郡,整个人就跟水里浸泡了一样,身上的冲天汗臭味远远都闻得到。

章仇兼琼微微皱了皱眉头,手指在鼻子下搓了搓,正想开口询问。

鲜于仲通先一步的慌张说道:“节度使不好了,那云南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嶲州兵马使张虔陀杀了。”

“什么?”章仇兼琼霍然而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张虔陀的地位并不高,但好歹的唐王朝的官员,皮逻阁一个番邦属国的小王,居然敢杀他们天朝命官?而且还是他手下的兵。

“到底什么情况,好好的宴会,怎么闹出了人命?”

章仇兼琼强压着心头怒火,有些想不明白。

他对于皮逻阁这个云南王还是很有好感的。

皮逻阁礼数周到,一点也没有云南王的架势,对于他这个剑南节度使很是友善,甚至带着几分巴结讨好的意思。

实在难以相信皮逻阁说翻脸,就翻脸。

鲜于仲通心底嘿嘿一笑,念道:“自然是我设计的!”口中却茫然道:“属下也不清楚,只是突然得知张兵马使给杀,心底惶恐,怀疑这宴会是鸿门宴,直接回来禀报。”

鸿门宴三个字让章仇兼琼脸色一变。

他自然没有忘记,皮逻阁最早请的是他,不是鲜于仲通。

正当章仇兼琼思考怎么办的时候,又有急报传来。

“南诏突然兴兵攻入嶲州,夺取了嶲州城。”

鲜于仲通一脸意外,眼中旋即闪过一丝狂喜,口中厉喝道:“可恨的中山狼,我们出兵助他平定施浪诏、剑浪诏,他居然反咬我们一口,实在可恶。节度使,对于他们这类无信之辈无须客气,直接出兵,不管如何,先夺回嶲州。”

章仇兼琼亦觉得有理,不再迟疑,高声下达的调兵的命令,自己也急急匆匆的与鲜于仲通赶到了军营。

但是在他们兵马还未聚集的时候,嶲州很快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南诏已经退却了!

南诏王皮逻阁并未有占据嶲州城,也没有动嶲州的库房一钱一米,而是将张虔陀一家老幼全部杀了,并且还张贴告示,表明此次出兵的缘由,是因为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特来报仇。

章仇兼琼怒视着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演技极佳一脸茫然道:“这点属下真的不知。”

章仇兼琼望向传令兵说道:“除了张虔陀一家人,有无别的损伤?”

传令兵道:“嶲州刺史徐琥父子阵亡,他们一时不查南诏倒戈,失了城防。为了不让城池失陷,徐家父子紧急之下召集百余护卫家丁与南诏兵死战,英勇阵亡……”

鲜于仲通大叫一声:“疼煞我也!”

他泪流满面,泣声道:“徐琥是我好友,他忠义肝胆,居然折损于宵小之手,节度使,南诏蛮夷欺人太甚,属下请战,为徐刺史父子报仇!”

“不可,万万不可!”

章仇兼琼还未下令,一人冲到了近前,一手拉着章仇兼琼坐骑的缰绳,大叫起来。

来人突然冲出,有些几乎意料。

章仇兼琼坐骑受惊,连退了几步。

章仇兼琼是文官入武,骑术一般,险些摔下马背。

亏得鲜于仲通拉了他一把,稳住了身形。

鲜于仲通气恼大叫:“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

来人是一个白面书生,二十出头,他无视鲜于仲通一脸认真的看着章仇兼琼高声道:“节度使,万万不可出兵。只要南诏此刻不愿与我朝为敌,我朝就不能对他动手。”

章仇兼琼险些在众人面前出丑,脸上闪过一丝温怒,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这么说!”

白面书生高声道:“在下杭州新城人,姓许,单名一个远字,字令威,是军中粮官。”

一听军中粮官,鲜于仲通立刻露出鄙夷之色。

现在的节度使的权力还未有涉及军粮,许远这个粮官并非是章仇兼琼的部下,而是剑南支度使的人。同时给外放军中的粮官,都是一些远离核心不入流的小官。

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居然敢冲撞节度使?

鲜于仲通正待大喝。

许远似乎明白当前局面,先一步大叫道:“节度使难道看不穿裴国公的大局谋略?”

这一说裴国公,章仇兼琼心中一紧:裴旻的威信地位在唐王朝比庙堂上的宰相更高,章仇兼琼也不敢得罪。

而且章仇兼琼对于裴旻还是很敬重的。

鲜于仲通心中大恨,却也知自己不能喧宾夺主,带着几分凶悍的横了许远一眼。

章仇兼琼沉声道:“你说说看?”

许远昂首道:“我朝上有圣君,下有良臣,更有裴国公这样的不世英杰,故而有今日威震四夷之势。我朝而今唯有两大劲敌,大食国乃首当其冲,次之即为吐蕃。大食谋西域,吐蕃谋河西,互为同盟,天下皆知。他们强强联手,与西北战局威胁甚大。裴国公无愧人杰,以王忠嗣驻莫离驿,骚扰吐蕃自青海,又上表陛下,支持南诏袭击吐蕃之后,一前一后,让吐蕃不得安逸。以破大食、吐蕃连击之局。”

鲜于仲通讥讽道:“胡扯,明明是陛下亲自下的决定,扯什么裴国公。”

许远毫不犹豫的道:“裴国公是陇右、河西节度使,自然无法向章仇节度下令,某若所料不差。必然是国公上书陛下,再由陛下下达命令。南北袭扰,定是裴国公的决策无疑。”

许远一个小小的粮官,长得也极为平庸,而且年纪轻轻,高谈论阔居然别有风度,而且将裴旻的战略表露无疑。

他居然完全看穿了这点!

许远长长作揖道:“章仇节度,恳请你从大局考虑,此刻绝不是向南诏用兵的时候。南诏实力弱小,一但我们用兵,他们必定投向吐蕃。届时吐蕃将无后顾之忧……出兵南诏,无异于资敌。”

第十二章 一丘之貉 篡改告示

章仇兼琼此人并无大恶,更非奸佞,反而治理蜀地,德政颇多,政绩斐然。

但是他最大的缺点是眼瞎,认人不清。

历史上他担任剑南节度使时,提拔了两个人,一个是鲜于仲通,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国忠。

以章仇兼琼的政绩是完全有资格写入史书传记的,就是因为提拔鲜于仲通、杨国忠这两个祸害,他的功劳全部抵消了。

许远冒死觐见,章仇兼琼也听进去了,沉吟片刻,下令道:“暂时按兵不动,仲通,你去传我命令给杨侃将军,让他派兵接管嶲州防务。南诏之事,我会禀报陛下,具体如何处理,听凭圣意。”

“遵命!”鲜于仲通抱拳应诺,带着几分寒意的看了许远一眼,转身下去了。

许远也松了口气。

正如鲜于仲通鄙夷的一样,许远过的并不如意。

这也跟许远的先人有原因。

许远的的曾祖父正是大名鼎鼎的许敬宗。

许敬宗此人极有才华,太宗皇帝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听闻他的才华,招募他为弘文馆学士,贞观八年,更是任著作郎、监修国史,迁中书舍人,之后历任给事中、检校黄门侍郎、检校右庶子、检校礼部尚书等职,其间参与了《武德实录》、《太宗实录》的撰写工作,可谓官运亨通。

但是许敬宗为人曲从迎合、曲直不正、好色无度,品行极度恶劣,只因站在武则天一方,得以位极人臣。

而今李氏重新取得政权,因武则天是李旦的母亲,李隆基的祖母,以孝义而言,李家人并未有过多的为难,但是那些亲武的大臣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许远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仕途不顺,空有满腹经纶却屈居一小吏。

不过许远并未有舍近求远,一边踏踏实实的工作,一边用心学习充实自己,打算在恰当的时候辞官进京赶考,同时也关注着家国大事,与好高骛远的鲜于仲通完全相反。

许远精于谋略,早已察觉了裴旻用南诏牵制吐蕃的布局,突然得知章仇兼琼要出兵南诏。

这家国大义在前,许远也顾不得个人安危,直接冲撞了章仇兼琼。

章仇兼琼并未计较许远冲撞,却也不喜许远为人,并未多加理会,直接返回了蜀郡。

许远也未计较,继续当他的小吏。

“可恶!”

鲜于仲通见自己的好事让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破坏了,心中更是悲愤,一挥手,低声道:“去,查一查这个许远的一切,敢坏你鲜于大爷的好事,就让他明白,马王爷有几只眼!”

身为家财万贯的蜀地大豪,鲜于仲通最不缺的就是属下,立刻有人调查去了。

鲜于仲通心底满是不甘,自己费尽心思,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不,绝对不行!”

鲜于仲通回想着传令兵的一切,脑海里似乎一道流星闪过。

嶲州!

嶲州兵曹参军王克昭心急如焚的家中来回渡步,脸色一片惨白,心中有些惶恐。

兵曹参军负责嶲州城中兵卒,坚固城防大事。

嶲州天高皇帝远,边境又仅同南诏相连。

南诏是唐王朝的属国,故而王克昭根本不在乎边防之事。

结果南诏大军压境,嶲州毫无防备,没有任何的抵抗,皮逻阁已经攻入城中。

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身为武将的王克昭并没有积极抵御,吓的龟缩府中,瑟瑟发抖。反倒是嶲州刺史徐琥这个文臣,领着自己的儿子与府中的家丁拼死抵抗,顽强不屈,英勇就义。

直到南诏退兵,王克昭这才从府邸出来,接手了嶲州的城防。

嶲州刺史徐琥待人接物温良谦让,处事议政合乎法度,顺应人心,深得地方豪绅信任和百姓爱戴。

而今他为抵御外敌战死,城中官吏百姓莫不哀悼。

王克昭也备受同僚白眼,百姓鄙夷,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的仕途即将走到了尽头。

正在这惶惶不安之时,王克昭得到了鲜于仲通求见的消息。

瞬间王克昭的心里凉了半截。

鲜于仲通是章仇兼琼最信任的幕僚,他在这个时候亲自来嶲州,定没好事。

王克昭忐忑不安的将鲜于仲通请到了府上,热情的招待着,多嘴的问了一句:“鲜于先生驾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

鲜于仲通笑道:“某是替节度使吊念徐刺史而来,知道某得来意,王兵曹还欢迎嘛?”

王克昭一脸尴尬,惭愧道:“自然欢迎,鲜于先生万不可听无知刁民瞎说。南诏我是朝属国,他们突然背信来袭,谁也无法预料。嶲州失陷,实非在下过错。至于徐刺史父子惨死,下官也深感痛心,却于下官无半点关系。下官并非不抵抗,而是来不及抵挡。下官将兵马召集之后,南诏兵已经退去了。”

王克昭心底实在是为自己叫屈,他觉得南诏此来只为复仇,只要徐琥不反抗,便可无事,徐琥非要以卵击石,导致父子丧命,这是他们找死,咎由自取,于他又有何干系?

嶲州官吏与百姓以此责问与他,简直就是不辨是非。

他们没有如徐琥父子一样拼死反抗,凭什么来责问自己?

鲜于仲通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嶲州官吏、百姓众口一致,你想要脱罪,却不容易。”

王克昭眼睛一亮,听出了话外之音,忙作揖道:“鲜于先生救我!只要鲜于先生愿意相助,助下官渡过此难。下官日后定以先生马首是瞻……”

鲜于仲通也不应话,说道:“听说南诏撤兵之后,在城中留了一张告示?那告示可是在你手上?”

王克昭道:“是在下官手中,下官率兵赶到之时,南诏兵已经退去,兵士在府衙前的告示牌上看到了告示。下官担心告示内容有损我朝颜面,就将告示揭了下来。下官这就去给鲜于先生取来……”

王克昭匆匆忙忙的走去书房,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份告示。

鲜于仲通接过告示细看,告示上的内容很是诚恳,即表明了皮逻阁不愿意与唐王朝为敌的心思,也将他出兵的缘由细细说明。

鲜于仲通若有所指的说道:“这告示可有很多人看过?”

王克昭不明所以,还是如实以告,说道:“没有,南诏虽未在城中屠戮,却也来势汹汹,城中百姓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是下官的护卫发现的,真正看过告示的不过二十余个。”

鲜于仲通笑道:“二十余人,有一大半都识不全字吧。”

王克昭更是茫然,说道:“鲜于先生明见,嶲州地广人稀,道路不畅,古来就是蛮夷之地。整个城都找不到几个能将字全部识全的先生儒士,何况是兵卒。不怕鲜于先生笑话,那告示里有一些字,我都不太认得。只是看懂了意思……”

鲜于仲通更是满意,双手拉着告示,左右猛力一撕,将告示撕裂成了两半。

“先生……”王克昭惶恐惊呼。

鲜于仲通却不闻不问的的将告示撕成一份又一份,直至变成无数碎片。

左右看了看,右边有意装饰用的大瓷器,将所有碎纸都丢在了瓷器里,然后从取出一根火折子,点了一把火。

王克昭有些傻眼了。

鲜于仲通做了一个嘘的表情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有人询问,就说告示已经上缴给章仇节度使了。别管流言蜚语,我保你无恙。张虔陀以为南诏所杀,嶲州兵马使的位子空了出来。到了适当时候,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

王克昭欣喜若狂,虽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高声道:“下官绝不敢多言,一切都听鲜于先生的,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很好,很好!”鲜于仲通轻轻的拍着手,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腾飞的未来。

**********

长安,皇宫。

李隆基自大病过后,对于政务不如以前那么勤快了。

原来的李隆基九分政务,用剩余的一分来玩乐。

现在的他,却是六分政务四分玩乐。

朝中事务,只抓大局,细节皆由几位宰相负责处理。

但因张说、李元纮、王晙、宇文融等人皆有大才,倒也没有耽搁政务,唐王朝一如既往的欣欣向荣。

李隆基也对当前的局面很是满意,自己又能玩的痛快有益身心健康,又不耽搁国事,两全其美。

直到南诏的情况传到了兴庆宫。

当时李隆基正在欣赏梨园新编的舞蹈,突然得到张说的求见,还有些不耐烦。

呆了一会儿,才让人将张说请进来。

张说走进来的时候,又得李元纮、王晙求见的消息。

李隆基这才正视起来,知道大事发生了。

不然张说、李元纮、王晙三位宰相是不可能一起找上来的。

“下去,都下去!”

李隆基挥手禀退了梨园一众,张说、李元纮、王晙三人也一并入内。

李元纮、王晙有些气喘,满头大汉,但眼中有着些许迷茫。

张说却一脸的愤怒。

张说高声道:“这是知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急报,请陛下过目。”

一听是军情,高力士三步并作两步的将急报接过,以最快的速度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打开急报,将急报中写明南诏王杀张虔陀,攻打嶲州,登时火冒三丈,自己刚刚帮着南诏一统六诏,这屁股还没热,对方就开始吃里扒外了?

带着满腔怒火继续向下看去,当看到南诏反唐的原因是因为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瞬间有些尴尬。

也有些理解南诏王皮逻阁,即便他是唐王朝的皇帝,心底向着唐王朝。

可是奸杀南诏王妃,这事情实在干得太丑太臭,李隆基想偏帮都站不住道理。

接着看下去,李隆基原本理解皮逻阁的心情,瞬间为皮逻阁的狂妄自大给消磨的干净。

皮逻阁在攻取嶲州之后,留下了一份告示,告示中痛斥唐王朝无道贪婪,痛斥张虔陀各种混帐。

丑事是张虔陀干得,这只是张虔陀的个人行为。

可皮逻阁的告示里却将张虔陀的个人行为提升到了国家,好像是整个唐王朝奸杀了南诏王妃,整个唐王朝的人都跟张虔陀是一路货色,贪婪、卑鄙、下作。

李隆基承认此事确实是张虔陀的错,但作为唐王朝的皇帝,受不了一个自己的属国如此诬蔑他的国家。

忍着无边怒意继续看下去,皮逻阁的告示里不但将整个唐王朝视为张虔陀的一丘之貉,更是嚣张狂妄的告诫唐王朝,莫要以为他们南诏好欺负,张虔陀的满门就是警示。

“岂有此理!”

李隆基看到最后,忍无可忍,直接将手中的急报丢在了地上。

这急报是传到张说手上的,张说已经看过了。

李元纮、王晙却没有,他们同为宰相,分功却不同。

张说看完急报后,直接让人通知李元纮、王晙,自己先一步入宫。

李元纮将地上的急报捡起来,与王晙一并观看。

两人同样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李元纮怒道:“番邦小国如此侮辱我天朝,实在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臣恳请陛下出兵,讨伐南诏,扬我国威。”

李元纮是温和派的首领,与张说的激进派向来不和。

但唐朝的文人,即便是温和派一样有着一腔热血。

李元纮与张说的矛盾在于对于边帅的权力,而非对外。

未等张说开口表态,李元纮这温和派的首领已经先一步请战。

李隆基看向张说。

张说沉声道:“虽说裴国公定计是南北夹击吐蕃,可从皮逻阁的态度可以看出,此人是一小人,十足的小人,完全不可信。我们与他们有大恩,他们却以此态度相对,实在可恨。他们根本无心与我朝共进退,反而对我们敌视甚深。他们六诏方刚一统,立足未稳,臣也认可出兵讨伐,一劳永逸。只是臣觉得有些奇怪,南诏有何底气胆敢如此?”

王晙眼中也闪过怒焰,哼声道:“南蛮愚昧不知天高地厚,许是若昔年夜郎一般。不论如何,南诏作为我朝属国,这般蔑视我天朝上国。若不严惩,如何服众?”

李隆基表面上是问众人意见,其实他心底早已下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让该死的南诏知道唐王朝的厉害!

第十三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华夏动兵,向来讲究名正言顺。

千古名篇《出师表》就是蜀汉丞相诸葛亮在决定北上伐魏,前给后主刘禅上书的表文,以兴复汉室,北定中原为核心主题的文章。

还有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为了给袁绍正名,也做了一篇《为袁绍檄豫州文》的檄文名作。

万不可小觑这种缴文。

在很多时候,笔头上的文章,不亚于千军万马。

《出师表》一出,蜀中兵将士气高昂。

《为袁绍檄豫州文》一出,直接吓得曹操除了一生冷汗。只是当时曹操苦于头风,病发在床,这冷汗一出,病反而好了。

李隆基下定决心南征之后,立刻就命与裴旻同为庙堂文宗的张说,写了一封《讨贼缴文》,向天下表明王师南征,名正言顺。

张说辞藻华丽,严峻峭拔,雄奇豪放,确实是文采风流。

一篇《讨贼缴文》洋洋洒洒的千余字,写的是字字珠玑,句句振奋,立表南诏王七大过错,让人闻之是热血沸腾,怒发冲冠,恨不得直接投身军旅,一并南征。

文章一出,立刻引起了士林追捧。

京师周边百姓歌颂支持,期待王师出征!

作为寻常百姓,他们哪里知道裴旻的战略,只是单纯的觉得南诏王背信弃义,理当受到天朝制裁。

至于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这种丑事,张说自然是不会写入《讨贼缴文》里的。

家丑不可外扬嘛!

故而庙堂上除了少数一批人,绝大多数的大臣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绝大多数人皆以为一切都是南诏的过错。

作为唐王朝的中心长安,消息最为灵通发达,王师南征的讯息很快就传遍了大唐各地

等身处凉州的裴旻得知南诏战事起的时候,李隆基命章仇兼琼南征的命令已经下达了,《讨贼缴文》更是传遍天下。

得到消息的张九龄、李林甫、高适、哥舒翰、高仙芝纷纷讶异,一窝蜂的聚向了节度使。

他们都是裴旻最信任的心腹,都知道裴旻的战略大计。

南北牵制吐蕃,是全盘布局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唐王朝突然向南诏宣战,诸人都大感惊讶。

明明已经结成了战略关系,这么说翻脸就翻脸?

岂止是他们,裴旻自己都有些始料不及的。

裴旻自身精于算计,属于谋战派的。经过李靖、裴行俭兵法的熏陶,早已胸藏甲兵。他最擅长的就是掌控战事的节奏。只要节奏在手,让他打的越舒心越舒服,对手就会输得越惨。

只要一切跟着节奏走,裴旻有信心在高昌仓建成之后,掌控局势的主动,将这个时代唯一能够威胁唐王朝的阿拉伯重创,问鼎巅峰。

至于吐蕃,裴旻暂时没有放在心上,也相信王忠嗣能够对付。

南诏之变,却让裴旻变得很是被动,节奏完全给打乱了,甚至隐隐脱离了掌控。

面对麾下文武的聚集,裴旻也将南边发生的情况与众人细说。

对于自己的心腹,裴旻自不隐瞒,将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白洁夫人的事情说了。

张九龄、李林甫、高适、哥舒翰、高仙芝闻言面面相觑,场面尴尬许久。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此事确实是张虔陀的过错。

脾气较为暴躁的哥舒翰直接骂了起来:“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混帐东西,就算管不好自己下半身,可以去找青楼里的姑娘野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找南诏王妃,这不是找死嘛……还拖累我们,简直该千刀万剐。”

裴旻的想法也是一样,也未制止哥舒翰,继续将南诏王皮逻阁的告示内容说着。

这一下骂的人可就不只是一个人。

几乎是群情激奋。

但相对哥舒翰的粗鲁,其他人就显得文雅的多。

张九龄吹胡子瞪眼道:“岂有此理,番外蛮夷果然以虺蜴为心,豺狼为性,不可教也。”

作为以风雅气度著称的张九龄,骂人都那么文艺。

高适也相差无几,哼道:“好一同样中山狼,这般背义无道,定为神人之共嫉,为天地之不容。”

至于哥舒翰、高仙芝相比起来那就粗鲁的多了,各种的唐朝国骂。

高仙芝好一丢丢。

哥舒翰直接施展了草莽脾性,气冲冲的喝道:“贼孙子,这般狂妄无知,气煞哥舒老爷了。要不是老爷在凉州,非要让这孙子知道他爹是怎样出来的。”

唯有李林甫一声不吭的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格格不入的李林甫很快吸引了裴旻的注意,他问道:“林甫是有发现?”

李林甫躬身道:“属下觉得有些奇怪,认真分析思考,觉得这其中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猫腻也不一定。”

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冷静下来的,只有李林甫一个人。

即便是裴旻自己,都带着几分感情用事。

这种感情叫做“家国荣誉感”!

现在的唐王朝很强大,对外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四方臣服,对内是政治清明,繁荣富强。

盛世已经来临……

面对这样的国家,裴旻身为一个汉人,身为一个华夏人是由衷的自豪热爱。

连裴旻都如此,张九龄、高适这样的文人更加了,他们近年来的诗句都充满了对国家的热爱与自豪。

哥舒翰是突骑施人,高仙芝是高句丽人,但是他们生长在唐王朝的土地上,深受华夏文化熏陶,也早将自己视为唐王朝的一员,真心愿意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故而听到南诏王皮逻阁这般嚣张,狂妄无度的诋毁唐王朝,将唐王朝都视为张虔陀一路货色。

哪里受得了!

张九龄、高适、哥舒翰、高仙芝都觉得小小南诏,居然如此蔑视天朝上国,不受控制的就生出了怒意。

而裴旻本来就讨厌地图炮,在后世他就经常见到一些因为个例就开始乱地图胡说的人,受到的影响更大。

李林甫却不不同。

细说起来,李林甫还是李唐皇室的后裔,是唐高祖李渊堂弟长平肃王李叔良曾孙。

但他自身就是一个人唯我主义,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国理念,只要自己过得好,便是唐朝覆灭也与之无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是唯一一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件事情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什么发现?快快说来!”裴旻深知李林甫的才能,催促他细说。

李林甫道:“属下是觉得南诏现在还不到与我朝翻脸的时候,我朝扶持他们牵制吐蕃,对于南诏自身,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是一个共赢的局面,我们能够达成所愿,而他们也能在南边站稳脚跟,成为一个可以与吐蕃对抗的国家,而不是备受欺凌的可怜小国。这有一句话叫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可现在磨并没有磨完,桥只走了一半。南诏王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卸磨拆桥?”

“就为了一个女人?属下以为身为国王,即便那个白洁夫人万中无一,也不应该为了他而死磕我朝。”

将心比心,李林甫觉得换做是自己,利益在前,别说是女人,连儿子女儿都能卖。

经李林甫这一提醒,裴旻也冷静下来细想,同样觉得有些反常。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例子,但冤有头,债有主。

干蠢事的是张虔陀,这个无可辩驳。

南诏也残忍的杀了他满门,上老小幼,一个都没有放过。

难道这还不够?

还要特地挑衅唐王朝?

打算让更多的人为白洁夫人陪葬?

还是是寿星公上吊找死?

裴旻不怀疑南诏以后会反,反而坚信,他们一定会反。

就跟回纥、葛逻禄一样。

裴旻在选择扶持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将来打虎的准备。

在裴旻看来,只要在老虎成长起来的过程中,唐王朝能够获得足够的利益,这险是值得冒的。

毕竟身为打虎人,不能怕虎。

现在的南诏别说是虎,小虎崽都算不上。

充其量就是一条狗,这一条狗就来挑衅唐王朝,这也实在太夸张了。

南诏王皮逻阁在历史上能够一同六诏,将南疆荒芜之地发展起来,打下未来大理国的雏形。应该不至于与夜郎国一样,有着莫名的自信。

“也许真的有问题?”

裴旻眼前一亮,肃然道:“你们想,南诏为何要在夺取了嶲州之后,又选择退去?”

张九龄立刻回道:“是知道守不住吧。”

“没错!”裴旻打了一个响指,说道:“这也说明了南诏王皮逻阁有这个自知之明,知道他们能够一时出其不意的攻下我朝一座城池,但只要我朝回过神来,反击之势,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抵御的。故而直接放弃,同时,他们并未劫掠嶲州,也可见他们并不打算真正的与我们为敌。真有这个打算,城中财富哪有不取的道理。细究起来,也许真有问题也不一定。”

他来回渡步,说道:“此次皮逻阁兵袭,我军最大的伤亡是徐琥父子以及一众敢于抵抗的家丁兵士。他们的仇,不能不报,但可以记在账上,秋后清算。现在时不是跟南诏开战的时候,这边一动兵,用屁股都能想到。为了自保,南诏会投向吐蕃的怀抱。他们一但结盟,对我们就太不利了。”

当即裴旻修书,将自己的看法意见写下,命人加急传给李隆基,希望李隆基能够暂缓攻势,调查清楚一切。

但是裴旻的上疏直接让李隆基拒绝了。

而且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还有了些许不满。

“静远这是太不知轻重了!”

李隆基好大喜功,而今《讨贼缴文》以出,唐王朝上下群情激奋,都渴望浩荡王师能够再一次取得辉煌的胜利。

李隆基自认为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而且裴旻的怀疑固然有道理,但细细一想,真要是有问题,那就不是皮逻阁的过错,而是自己人在捣鬼。

唐将奸杀南诏王妃在李隆基眼中已经是一种耻辱,真要还有细节,那唐王朝的颜面何存?

面子,是李隆基最注重的东西。

即便是裴旻,也无法动摇李隆基出战的决心。

高力士也看了裴旻的来信。

原本从不过问朝政的高力士,因为李隆基的放权,现在已经渐渐成为了历史上的那个高力士。

一个能够代表李隆基独断处理事情的人物。

高力士笑道:“国公应该是从大局考虑吧,毕竟阿拉伯、吐蕃给了他不小的压力。连南诏牵制吐蕃是一手妙棋。这妙棋让该死的张虔陀破坏了,裴国公想要挽回局面,稍微过界,也是情有可原。”

李隆基也点了点头,说道:“高将军说的对,阿拉伯、吐蕃接不上易于之辈。阿拉伯攻伐天竺,轻而易举的动用了十万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就将天竺荡平了。根据西方商人传来的消息,吐蕃能够动员的兵力,远不只有这十万,真要聚兵而战,便是翻两三翻都不成问题。只是对付天竺,无需那么多而已。”

“而吐蕃,老对手了。他们的实力,我们焉能不知,咬咬牙,还是能够筹齐十万之数的。静远只有陇右、河西两镇之兵,却要对抗两国,确实不容易。”

“朕之前问他有何需求,他绝口不提,显然是不想朕为难,是朕有些矫枉过正了。”

他想了想,说道:“至于静远的战略,其实这很容易。朕这就亲自修书让他放心,他的战略,朕绝对会让他达成。”

在决定出兵攻打南诏的时候,李隆基已经考虑到裴旻的战略了。

两者其实可以不冲突的。

扶持南诏对付吐蕃是因为南诏与吐蕃疆域相邻,相比蜀中与吐蕃隔着的崇山峻岭。

南诏离吐蕃的国都逻些明显更近,可以更方便的威胁到他们的大后方。

当只要他们能够一举攻占苍山洱海,将南诏吞为唐王朝的疆域,或者另外立一个听话的南诏王,将一举两得。

到时由剑南军负责牵制吐蕃的任务。

上有陇右王忠嗣,下有剑南章仇兼琼,何必求区区南诏?

如此岂不比裴旻的南北夹击更加高明有效?

裴旻看着李隆基的回信,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诸葛亮的一句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十四章 才高遭嫉 神童鬼才

李隆基安慰的话,裴旻没有任何的感触,他知道身旁聚集了太多的光辉,远在长安的那个君王已经有些膨胀了。

或许在帝王学上,裴旻不及李隆基,但军略上的眼光胜之不是一点半点。

李隆基的话看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却将一切想的太过简单。

以唐王朝的实力,打赢一个南诏,确实不成问题。

但是打下了之后,将会出现各种问题。

真当昔年平南的诸葛亮是傻子?

这能够一战平定南蛮,非要来个七擒七纵,给自己增加难度?

要是没彻底打服南疆,哪来的无当飞军?

这唐将奸杀南诏王妃,结果反遭兵灾,导致国灭。

南诏百姓心中哪能不生怨愤,哪可能心甘情愿的臣服?

南诏天高皇帝远,今天阳奉阴违,明天造个反,靠什么去袭扰吐蕃大后方?

但裴旻也不打算再去劝说了,李隆基向来不是一个能够听言纳谏的人。

尤其是军事上,事关战功上的一切。

但裴旻还是写了一封信去长安,信中没有在劝说不南征,而是让李隆基提醒章仇兼琼小心吐蕃。

南诏不可能是唐王朝的对手,实力悬殊太大。唯一的变局就是吐蕃,只要防着吐蕃,南征是不可能失败的。

无独有偶,就在章仇兼琼调兵聚将准备南征的时候,再一次让一个书生冲撞了。

还是一样的人,几乎是历史重演。

章仇兼琼这一次动了真火,怒喝道:“许远,真当本帅不敢杀你?你三番两次冲撞本帅,本帅有专杀之权,便是杀了你,也无人为你叫屈!”

许远长揖到底,诚恳的道:“章仇节度恕罪,下官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希望章仇节度此次南征万不可忽略了背后的吐蕃。吐蕃才是值得注意的对手……”

章仇兼琼但听此言,也想到了李隆基不久前的来信,信中也是让他提防吐蕃,神情愣了愣,一拉缰绳,道:“此事我记下了,事不过三。再有下次,别怪本帅无情。”

说着他打马走了。

离开军营,章仇兼琼对身旁鲜于仲通道:“你觉得这个许远如何?”

鲜于仲通略一沉吟,说道:“有些才智,但过于无礼,居然两次冲撞节度使,简直未将节度使放在眼底。”

章仇兼琼颔首道:“某也觉得他能力不俗,就是行事过于莽撞。若能改过,未尝不能大用。”

鲜于仲通见许远又来找存在感,本就眼中忌惮,此刻听章仇兼琼居然有用许远之意,心底更是不安:这份许远能够两次猜透上意,心机才智,显然不俗,要是真让他发迹,成为章仇兼琼的幕僚,那还有自己什么事情?

此患不可留!

就在十日后,军中粮库莫名失火。

火势不大,却犯了忌讳。

古人大多迷信,干大事前都要测一个吉凶。

即便是玄武门之变这种箭在弦上的危局,李世民都要神经质质的弄个王八龟壳算一算。

大军出征在即,至关重要的粮草莫名失火,完全算得上是大凶之兆。

章仇兼琼怒火中烧的调查缘由,原因不明,但是负责粮草的正是许远。

鲜于仲通在一番挑唆。

章仇兼琼将此次南征,视为自己能够成为裴旻、张守珪这类著名边帅的关键,极为重视,恼怒之下直接将许远关押了起来。

**********

蜀中李府。

一个妇人梨花带雨的哭泣着,跪伏在地。

“李老,您就救救许郎吧,除了您,妾身实在想不到还有别人能救许郎了……”

李仲将妇人扶了起来,也是一脸的为难。

左右渡步,好半响,才道:“许夫人,老夫素来欣赏许贤侄,要是能帮忙,老夫责无旁贷。只是老夫不过是一小小县尉,负责的是民事诉讼。而许贤侄却落在了章仇节度使手上,节度使有专杀之权,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李仲也是一脸无奈焦急。

李仲早年与许远的爷爷许彦伯交好。

许敬宗曲从迎合、曲直不正,但他的孙子许彦伯却是一个人物,与许敬宗完全不同。

李仲早年因过于刚直,得罪了大人物,惹了麻烦,是许彦伯奔波相助,才得以逃过一难。

今日许远受罪,李仲那是心急如焚,但是他真没有那个能力相救,急得是满头大汗。

许夫人闻言更是伤心。

李仲实在无奈,长叹道:“这样吧,老夫这就去求章仇节度使,舍了这张老脸也要将许贤侄救出来。”

他说着,正欲动身,却听一清脆的声音叫道:“太公,还是不要去了,你去的话,也许会火上浇油也不一定。”

说话的正是李仲的孙子李泌,他不过六七岁,瞪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瞧着自己的祖父。

李仲问道:“这是为何?”

虽然李泌今年不过七岁,可李仲从来不将自己的这个孙儿当做小孩来看。

裴旻的《三字经》中曾赞美王勃少年神童,六岁即能写文章,文笔流畅。

而他的这个孙子李泌,不满七岁已经粗通黄老列庄学说,说话做事就跟大人一样。甚至一般的大人,都不及他。而且他这个孙子还有一个超凡的能力,察言观色。一个小鬼,却能从大人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特别东西。

李仲早已断定自己这个孙儿未来前途无量,特地留在身旁培养。

李泌人小鬼大的作揖仰首道:“回太公,节度使有专杀之权,他要杀许叔早已动手。此刻不杀,显是未动杀意。太公贸然去求,反而有激怒他的可能。孙儿觉得,这险不必去冒。”

李仲也觉得有理,迟疑道:“可放着不管,也不是个事!”

李泌胸有成竹的说道:“此刻能救许叔的,唯有一人,只要他出面,许叔定然无恙。”

“谁?”李仲也顾不得智商让一个七岁的孙子压制,赶忙求问。

“河西裴国公!”李泌说出了一个唐王朝没有几人不认识的名字。

李仲皱眉道:“裴国公出面却可保许贤侄,可我们并不认识他,他凭什么相助?”

他觉得自己的孙儿出了一个馊主意。

照李泌这么说能救许远的人多了去了。

当今圣上、宰相张说、副相李元纮,都不认识,又有什么用?

李泌肯定的道:“不凭别的,就凭许叔的才智能力,裴国公要是知道,定会相救。”

第十五章 摩诘,研磨

南北夹击的战略告吹,裴旻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重新拟定新的战略。

也亏得裴旻深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并未有死板的将胜负手定在一点上。

还有第二套、第三套乃至于第四套方案。

但无可厚非的是,他的第一套方案是最对他胃口也是最完美的。

只是……

事已至此,裴旻也不计较得失了,往前走才是正途。

不过第二套方案毕竟是退而求其次之法,会有诸多潜在的问题,需要一点一点的解决。

在军略上,裴旻从来不马虎大意。

这是他的强项,也是他的任务。

多想一些细节,日后应对起来就能更加的顺利,同时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亡,这点至关重要。

裴旻身为三军主帅,他珍惜自己麾下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主帅的职责在裴旻眼中并不是打胜仗自己笑到最后那么简单,而是要带领所有兵士笑到最后。

伤亡不可避免,但裴旻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去减少、控制。

“裴帅!这里有一封来至蜀中的信!”王维手中拿着一大叠东西找上了裴旻。

蜀中?

“是太白?”

裴旻笑着问了一句,李白那没良心的徒弟也不怎么写信,要不是介绍了一个孟浩然来凉州,裴旻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动向。

王维摇头应道:“不是,是一个叫李仲的!”

“李仲?蜀中县尉?”裴旻记性很好,记得李仲这个名字,就是他审问杨玄琰的,自己还给他写了一封信。

“是的!”王维说道:“李仲是希望国公能够出面救一个人。”

“这倒奇了!”裴旻大感有趣,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就敢求自己救人?

不过裴旻知道李仲必有倚仗。

王维是裴旻的秘书,所有过往的书信都是王维整理的。

除了一些私信,王维直接上缴,其他的信件是有权力自行拆阅的。

然后他根据自己的分析,来判断信是否应该转交裴旻,急或不急。

不然就凭裴旻现在的身份,每日的信件都能让他看半天,别的事情都不用干了。

如李仲这样的信,要是没有特别的东西,王维必然会回绝掉。

“是一个叫许远的人!”

王维说着,将信给了裴旻。

许远?

一瞬间,裴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这是很大众化的名字,也没有多想,看着李仲的信,信中写明了许远因莫名火灾而给章仇兼琼下狱的原因,同时还在信中将许远大肆夸赞了一番,说他宽厚多谋,筹画略妙,乃世之奇士。

裴旻大决意动,作为二十一世纪人,深知人才的重要。

这也是裴旻喜欢收集历史名将的原因,绝对不是什么收集癖好,而是用着真心顺手,指哪打哪不说,还会有超常的发挥。

就如王忠嗣这个近乎开挂的男人。

裴旻让他袭扰吐蕃,结果他险些就将吐蕃赞普给生擒了。

换别人?

谁做得到?

王维接着说道:“这也是李仲寄来的,是许远平时写的一些手札,让属下惊讶的是,最近的手札有一篇关于裴帅南北夹击吐蕃的战略分析,写的有理有据,让属下大为叹服。”

这也是王维决定立刻将书信给裴旻的原因。

跟随裴旻那么多年,对于裴旻的脾性,王维已经非常了解了。

知道他爱才惜才,真有才略之士,裴旻是绝对会出手相助的。

此生能遇上裴旻,在裴旻麾下一展所长,王维心满意足,觉得此生无憾。

他同样希望有更多的人如自己一样,有相同的运气,能够一展所长。

裴旻大感意外,南北夹击是他定的谋略,但知道这些的唯有他麾下的心腹以及庙堂里的李隆基、张说、高力士那些人,即便是章仇兼琼也不知道战略是他定的。

许远居然能够看破这点,仅凭这个,足以证明他的不凡。

裴旻迫不及待地从王维手中抢过手札,认真的看了起来。

许远的手札写的很杂,是随意而作。

他根据自己探听到的一些消息,加以分析,然后得出结论。

一字一句,裴旻都能看出写这手札之人,那缜密的逻辑思维,以及丰富的知识。

裴旻越看越是惊讶,越看越是动容。

尤其是手札中对于自己南北夹击的战略猜想,分析到了极致,很多地方居然与他不谋而合,大有所见略同之感。

“此人当真是大才!”

裴旻忍不住惊叹一声,而今他麾下的首席谋臣是高适。

但是平心而论,高适不太够资格称“首席”二字。

以往的高适没有怎么向这方面发展,是裴旻知道高适在历史上的成就,从而培养他军略方面的能力。

高适不负他望,进步极大,但“首席”二字,却有些当之有愧。

而这个许远,就凭手札里体现的思维谋略,已经给了裴旻一种超过高适的感觉。

“许远,许远!”

裴旻有些不信,如此出色的人物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默念着想着自己所知道的这个时代的历史名人……

蓦然间,一到流星闪过!

裴旻霍然起身,想到了这个大众化的名字的本身代表着何等意义。

国士无双双国士,忠臣不二二忠臣!

守一城,捍天下的睢阳太守许远!

安史之乱,唐王朝风云飘零。

涌现无数英烈之士,但最惨烈的莫过于睢阳保卫战。

唐军七千余数,对抗安禄山十三万兵马,战至最后,睢阳城中鸟鼠吃尽,甚至以人为食。

许远当时的身份更在张巡之上,睢阳就是许远的地盘。但因知道张巡的干略,甘愿退居其二,将主帅的位子让贤,自己在一旁出谋划策,担任第二把手。

张巡主武,许远主文,两人相互配合无间,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事迹。

许远作为当时的老二,远不及张巡那么耀眼,但是他的功劳是决不能忽视的。

裴旻看着手上的手札,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位为唐王朝守下半壁江山英勇就义的烈士,胸中的韬略是何等的出众。

此刻裴旻甚至能够感受到历史上的那份壮烈,以能力而言不论是张巡还是许远,就算没有死守睢阳,他们一样有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但是他们为了大局,选择了打响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最终他们输了,但是大唐赢了……

“摩诘,研磨!”

第十六章 许远的震撼

这身份不同,处理事情的结果也大不相同。

李仲想要救许远,那是千难万难,裴旻这里却只是一封信,一句话的事情。

以裴旻当前的身份地位,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的许远得罪他。

信传到章仇兼琼的时候,章仇兼琼已经做好了一切南征准备。

见裴旻信中给许远求情,章仇兼琼几乎没有半点的迟疑,立刻让人将许远放了。

鲜于仲通在一旁听了是又嫉又恨,自己想尽办法都没能结识上裴旻。

许远一个小小的粮官,居然能够搭上裴旻这条线,实在让人羡慕。

只是裴旻都出面了,鲜于仲通更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远无恙返回。

裴旻并非只写了一封信,除了给章仇兼琼之外,还有一封信是给许远的,寄到蜀中李府,让李仲转交给许远。

许远的才华毋庸置疑,裴旻正缺这样的谋臣,也不愿见明珠蒙尘,特别写信邀请他来凉州发展。

以许远的才华,担任一小小的粮官,实在是太屈才了。

在裴旻的记忆里,许远一直名声不显,直到睢阳保卫战才一鸣惊人,想来未来的十数年,也未有崛起的机会。

裴旻在高位越久,越能体会到明珠蒙尘的可惜。

其实裴旻这是错了,许远并非真正的明珠蒙尘,而是恶意受到了打压。

打压他的人,正是章仇兼琼。

许远这颗金子,在蜀中的时候有,已经发光了。

历史上章仇兼琼最终感受到了许远的大才,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许远。

只是许远已经有了妻子,不愿为了权势休妻,拒绝了章仇兼琼,导致受到了章仇兼琼的打压,这才一直未能发迹。

这些细节,裴旻自然是记不得的。

能够从张巡的光辉下,记住许远这个谋臣,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许远自身的事迹履历,自然不晓详情。

裴旻在凉州一直期待着许远的到来,大有盼星星,盼月亮的感觉。

但许远来到凉州姑臧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

毕竟蜀地路远,而且许远即来来了凉州,自然不会再回去。

家中有诸多事情需要安排,拖延了许多时日。

就在许远到姑臧的前几日,裴旻甚至得到了公孙幽怀孕的喜讯。

经过他的努力耕耘,公孙幽也成功怀上了孩子。

有一句话说怀孕中的女人,智商会大幅度下降。

裴旻也再一次体会。

公孙幽往日是何等的精明干练,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大部分时间就摸着肚子傻笑,连看家的本领,剑都不练了。

关键还不让碰,给了裴旻一种有了孩子,不要老公的感觉。

特别忧伤!

这日裴旻正在府中与高适推演战局,突然得知许远到来,兴奋的直接走出了大殿,靴子都是一边跳一边穿的。

在这一刻裴旻也体会到了周公吐哺敬贤士,曹操赤足迎许攸的感觉了。

这需要人才的时候,有人才来投,那份喜悦,无以言表。

大步来到府外,裴旻见一男一女在府外站着。

男的是一个很寻常的文人,女的也不出众。

但男子的气度不凡,并未让姑臧大都督府的恢宏而震撼,女的则显得有些拘谨,有点不自在。

“想必这位就是许远,许先生吧!”

裴旻笑着走了上去。

许远深深的作揖道:“先生愧不敢当,杭州新城许令威,见过裴节度使,谢节度使的相救之恩。”

“叫我裴帅吧,节度使太生分了!”裴旻这里老生常谈,见王维小跑的来到了近处,说道:“先生的住所某早已准备妥当,就让摩诘领尊夫人先去休息。先生远来疲累,本因让你好好休息。只是事务繁重,以公事为上,辛苦先生了,先生随我入府……”

裴旻这是自来熟,行事也略显霸道。

许远根本无暇反应,已经让裴旻拉着往府中走去了,也只好回过头,给自己的夫人打了一个眼色,让她听从王维的安排。

裴旻如此热情周到,许远也放心,相信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家人。

裴旻边走边道:“前几日,某夫人有喜,让在下难耐喜意,与人说话都会笑出来。今日先生到来,那就是双喜临门,怕是今晚是睡不好觉了。”

许远一路被动,但听裴旻将自己的到来与喜得贵子连在一起,心底也莫名有些感动。

自己不过二十出头,小小的无名之辈,在书中没少受人白眼。

许远从来不是莽夫,若是可能,他绝对不会选择冲撞章仇兼琼而与之对上话。

实在是联系不上,许远不管是托关系,还是送拜帖,都若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章仇兼琼身为高高在上的节度使,许远这个无名小卒又哪里有机会拜会?

实因逼于无奈,许远这才选择拦马这种要命的事情。

两次冲撞,许远能够感受章仇兼琼那种排斥。

却不想地位远在章仇兼琼之上的裴旻,唐王朝最强大的边帅,居然这般亲和好说话。

对于自己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依旧如此重视。

此间差距,不足以道理计。

直至进了大都督府的议政大厅,许远才回过神来。

议政大厅空间很大,四方陈设并不奢华,有着一种厚重的感觉。

许远可以想象,就是这个议政大厅,多少决策由这里传达出去。

尤其是之前兵援西域一战,据说只是一个晚上,裴旻就在这里下了六十一道帅令,在三军未动,圣谕未达的情况下,决胜千里,早早抵定了胜果。

许远想着自己的未来可能在这个议政大厅里一展胸中所学,身上的血液莫名沸腾。

大厅中还有一人,也是一个年青的文士,见自己入内,报以了友善的问候。

许远赶忙回礼。

裴旻手指着一旁高挂着的地图说道:“许先生,你先看看这图,看看某这第二套战略可不可行?”

许远看着地图,地图是一张硕大无比的地形图,是用两块大牛皮缝制起来的:上面详细的绘画着陇右、河西、巴蜀、南诏、吐蕃、西域,描绘的尤为细腻。

地图上还用不同的色泽画着各种代表进攻防守的符号。

尤其是裴旻那第二套战略的说法让他很感兴趣,忍不住问道:“那第一套就是南北牵制吐蕃?”

“不只是如此!”裴旻说道:“南北牵制吐蕃只是第一步,拖延时间建造高昌仓是第一步。在高昌仓即将建成之前,我会刻意的制造西域内乱,诱阿拉伯来攻,也就是大食,我们这里习惯说阿拉伯了。”

“这是为何?高昌仓未建成,就引发战事,这岂不是等于高昌仓白建了?”许远有些茫然,高昌仓的战略关键,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将高昌仓视为最终的胜负手。

裴旻摇了摇头笑道:“高昌仓的重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是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诱敌,阿拉伯的那头狮子肯定不会上当。我可不想跟他硬碰硬的打这一场东西方的大对决,杀敌一千,自损百八的事情,能不干就不干。只有在高昌仓未竣工之前,西域乱起来,才会让那头狮子上当中计。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实话跟先生说,高昌仓是仓中有仓,大仓围小仓,先造一个小的,用来储存粮食,外边围一个大的。小仓存不了多少粮,但只是在计划之内,破敌是足够!只是……不说了,现在说这一切都是枉然。”

“牵制不了吐蕃,阿拉伯、吐蕃连小仓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们建,更别说是大仓……只能用这第二方案了。”

许远听裴旻细说自己原定计划,眼中惊叹之余,又有些惭愧,他自诩看破了裴旻的大战略,还颇为自得,如今才发现自己看破的不过的太仓一粟,表明文章,真正的决胜核心根本就没有触及,叹服道:“草民满以为看破国公算计,却不想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望天。”

裴旻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不是我轻视先生的身份。是先生的身份地位能够接触的信息量就是那么多,从这一点点的消息中分析出我的大致方针,很多地方甚至与我不谋而合,这份能力不容忽视,不必妄自菲薄。还是来看看这份计划吧,先生推算一下,是否可行,还有没有可以修正改进的地方。”

见裴旻不愿多说,许远也只能在心底叹息,要是真一切如裴旻的预算一样,也许唐王朝能够重新恢复高宗时期的疆域亦未可知。

定了定神,许远也不在多想,看向面前的巨大地图。

地图上有多处涂抹过的痕迹,箭头部署的时分细致。

以许远之才,不难看出这地图深藏的涵义,半晌试言道:“国公这是打算从大……阿拉伯下手?”

裴旻点了点头说道:“南北夹击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只能靠牵制阿拉伯,来拖延时间。给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确保高昌仓能够使用。唯有确保后勤的完备,我们才能打这一仗。打胜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获利,为我朝谋取福利。消耗举国之力,打赢这一仗,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许远问道:“但如何拖延了,拂菻国?他们不太靠得住吧?”

裴旻摆手道:“不指望他们,我指望的是法兰克王国与波斯。”

许远有些傻眼,波斯他是听过,可是法兰克王国,他真的一无所知。

这才高之人,往往有心高之处。

许远亦不例外,许远祖上是许敬宗,固然是一个佞臣,却也有权倾一朝的时候,并非没有政治人脉,是许远不屑去用这些政治人脉,觉得自己的能力足以出人头地。

而今来到这姑臧,许远几乎真的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其实不止是许远,高适以及这个时代的唐王朝都是。

没有人比裴旻更加了解地球这个时代的布局,法兰西王国是位于最西方,兵临大西洋的一个古国,是由日耳曼法兰克人在西欧建立的封建王国。

西罗马帝国开始瓦解时,法兰克人乘机扩展地盘,建造了一个以巴黎为都的墨洛温王朝。

阿拉伯的西征大军六年前跨越直布罗陀海峡远征西班牙,已经征服了西哥特王国,打到法兰克王国的疆界了。

裴旻听过拜占庭的商人,已经与法兰克王国取得了联系。

远交近攻的手段,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阿拉伯会外交,裴旻比他们更加厉害。

至于波斯,裴旻说道:“与我们的攻地收心不同,他们玩的就是征服,然后奴役劳役。有很深的后患,只要有机会很容易造反。我们这边可以煽动,拜占庭那许诺支援他们兵器粮草,关键时候,他们造一造反,能拖延一段时间。”

许远听极至此,瞬间动容了。

他哪里听不出来,这才是裴旻真正的杀招、杀牌。

试想一下,如果裴旻的第一战略得意顺利进行,裴旻将阿拉伯的大军牵制于西域,然后法兰克王国攻阿拉伯的大西方,波斯又起了叛乱,还有拜占庭在捣鬼。

阿拉伯的主帅莫斯雷马萨有多少精力与裴旻对决西域?

裴旻本就是当世少有的兵法大家。

在这种占便宜的情况下,焉有不取胜的道理?

只可惜因为南边之局,裴旻过早的祭出杀招,实在可惜。

裴旻将自己的第二部打算细说。

许远认真的听着,心底惊叹之余,也根据自己的想法分析了起来。

不同的人,他的思考方式,思维思路是与众不同的。

这考虑的方向不同,自然就会有分歧。

往往这些分歧就是胜负的关键。

便如裴旻想的一样,在战时谋略上,许远确实要比自己特地培养的高适强上一些。

裴旻与之针对第二套方案,进行反复商谈,从中午一直谈论到入夜。

裴旻这才意犹未尽的放过许远、高适。

裴旻说道:“许先生,你的才华,某以知晓,只是你初来乍道,又寸功未立,也不好过多提拔。不若你就入我幕府,担任衙推官如何?”

经过今日讨论,许远是心服口服,恭恭敬敬的作揖道:“不才得裴帅如此信任,得以商讨这般机密,万分感激,愿为裴帅效力。”

第十七章 蚩尤旗现

高适、许远踏着夜色离开了凉州大都督府。

高适对于今日许远的表现,很是信服,友善的说道:“先生回去总结今日一切,研究细节。有什么不了解的情况消息,可来找在下询问。或是去府中偏殿去寻孙周,他负责情报工作。只要是在先生权力范围之内,他会配合的。”

许远作揖拜谢,忙道:“高参军客气了,在参军面前,在下真当不得先生二字。谁不知裴帅麾下文风鼎盛,天下名作七出河陇。高参军的《凉国公幕府》、《凉州行》,在下也曾拜读,深感敬服。”

高适历史上跟了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禕、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在他们麾下作了《信安王幕府》、《塞上》、《蓟门五首》等边塞诗。

而今跟了裴旻,高适一样作了《凉国公幕府》、《凉州行》等写凉州水土的诗句。

也证明了,真正有文笔才华之人,即便换个环境,一样能够作的一手好诗。

文人嘛,相互一吹捧,来一套商业互吹,立刻就是朋友了,不再以参军、先生相称,而是称呼彼此的表字。

许远从高适话中透露的点滴消息,得出了一个情况,问道:“国公这第二方案还没有实施?”

高适笑道:“早已经安排下去了,裴帅行事向来都是先手准备。用他的话说就是宁弃一子,莫失一先,先跑的人,永远比慢跑的占便宜。”

许远惊讶道:“这早已决定用这方案,为何还要这般细腻的讨论?在下还以为是方刚决定,只是适逢其会,又或者是裴帅特地为了考验在下……”

高适淡然笑道:“令威初来乍道,自是不了解裴帅的性格脾性。怎么说呢,河西、陇右军的强大,令威应该早有所闻吧。”

许远肃然点头,说道:“这河陇之地,本就盛产精兵强卒,尤其是裴帅入主河西、陇右之后,陇右军、河西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听闻河陇之兵,不但山上能擒虎,下海能屠蛟,上阵杀敌,更是勇往无前,莫不能以一当众。裴帅治军之强,委实让人叹服。”

高适说道:“那令威以为河西、陇右军为何如此强大?单靠治军?”他摇晃着头,说道:“非也……裴帅很多时候不是为了胜利而战,即便是摆在眼前不要脑子的胜战,他也会如今日一样,细细思量,看看能不能打的更好,减少战损。”

“你是没见过裴帅在河西、陇右军将校兵士中的威信,以后有机会亲眼见裴帅指挥军演,统帅三军的时候,应该就会了解了。他们如此信服裴帅,不是因为裴帅能打胜仗,而是裴帅重视每一个兵卒的生命。所以十数万军队,都愿意将生命交到他手上。”

“闻鼓而进,鸣金必退,三军奋勇,舍生忘死!”

许远闻言,更是一脸震撼。

突然!

一道电光闪过,雷霆之声,冲天而降。

高适、许远都让这莫名的闪电惊雷吓了一跳,忍不住的抬头望天。

天边一道闪亮的昏暗色的赤红色光芒拖着十余丈的白色巨尾,就仿佛一条巨蛇蜿蜒扭动着划过天际,瞬间就消失不见。

“这……”

高适、许远相互对望,脸上皆是凝重之色。

大都督府!

裴旻回到后院与公孙幽、娇陈、小七、小八聚在了一起,打算去跟裴母问安。

天空电闪雷鸣,小七、小八吓得惊呼出来,纷纷靠着最有安全感的父亲。

裴旻笑道:“不怕不怕,不过就是闪电打雷而已,天塌下来还有爹扛着呢。”

正说间,小七突然欣喜大叫道:“看,是流星!听说流星飞过时,只要对着流星许愿,就会心想事成的。”

她说着赶忙双手合十的说道:“我希望爹爹能够早些打败狮子,不用早出晚归的那么劳累。”

她转过兴奋得发红的小脸,左右一看,见公孙幽、娇陈都在许愿,好奇的问道:“娘,姨娘,你们许了什么愿望?”

公孙幽情不自禁的摸着小腹,脸上露出一丝娇羞。

娇陈微笑的摇着头道:“傻孩子,许愿是要在心底的,说出来便不灵了。你这大声的许愿,又有什么用?”

“啊!”小七沮丧的堵着嘴巴。

裴旻带着几分强笑道:“没事,丫头,爹爹听到就好了。爹爹答应你,一定尽快的打赢那头狮子。”

小七这才重新展露笑颜,见小八一脸的不开心,搂着自己的弟弟道:“你许了什么愿,就告诉姐姐一人,不碍事!”

小八摇了摇头轻声的道:“姐姐,那,那不是流星!”

小七意外道:“不是流星是什么?”

小八摸了摸脑袋,低声道:“好像,好像是蚩尤旗!”

见小七似乎不信,小八慌张的说道:“是,是书上说的,蚩尤旗红色的,紫色的才是流星,红色的是大凶……”他话没说下去,只觉得一个大手,摸在了他的小脑袋上。

裴旻笑道:“傻小子,那就是流星!”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天。

小八没有说错!

那确实是蚩尤旗。

《晋书·天文志中》:蚩尤旗,类彗而后曲,象旗。或曰,赤云独见。或曰,其色黄上白下。或曰,若植雚而长,名曰蚩尤之旗。或曰,如箕,可长二丈,末有星。主伐枉逆,主惑乱,所见之方下有兵,兵大起;不然,有丧。

古人重视天文星象之术,尤其是汉唐更是重视此道。

尤其是汉朝,图谶预言之术更是大行其道,上至皇家下至百姓无不大力钻研此术。

唐朝相对好些,但是袁天罡、李淳风之流亦深得帝王器重,他们留下来的《推背图》是号称中国第一预言奇书。

这种东西,玄之又玄,裴旻不敢深信,却也不敢不信。

毕竟他灵魂穿越至此,已经违背了科学之道。

即便裴旻前世是无神论者,亦不敢完全无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裴旻不擅此道,但却博览群书,看过这方面的知识。

蚩尤旗在历史上出现过多次,第一次就是《吕氏春秋》里的记载,然后秦王扫六合,定八方,完成了天下一统。

其后就是汉武帝时期,紧接着卫青、霍去病,兵加匈奴,大汉诛讨四夷,连数十年。

再次现世,是汉末!诸侯联军兵近京畿,董卓退守长安,火烧洛阳,此后群雄逐鹿,兵灾绵延数十年,死于兵灾、蝗灾、饥荒的百姓以千万计。

在之后蚩尤旗现世的时间是晋朝,五胡乱华,天下一片黑暗。

……

故而自古观星者,无不以蚩尤旗为大凶的兵家征兆,蚩尤旗现,乃是王者征伐四方,血光万里的乱象。

如今蚩尤旗再现,这是天象的意外,还是?

裴旻心底不知为何,莫名的沉重。

*********

长安,兴庆宫。

李隆基让惊雷震醒,满头大汗,连内衣都湿透了,长长的喘着粗气。

“高将军……”

他惊魂未定的叫了一声。

高力士端着烛火来到了近处,弓着身子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隆基带着几分惧意的看了高力士一眼,说道:“朕梦见四郎了,他说他好寂寞,好孤独,要朕去陪他!”

高力士脸色微微一变。

李隆基口中的四郎,自然就是岐王李隆范。

这梦见李隆范本不奇怪,但这个时候梦见,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就在三个月前,岐王李隆范去世了,更巧的半个月前,李隆范唯一的儿子,李瑾也暴卒。

李隆基他们兄弟情深,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朝事都有些顾不上。

高力士宽慰道:“定是岐王向陛下无后,无人守孝,才会如此。只要命一王子过继岐王麾下,岐王有后,得后人守孝,岐王便不会寂寞孤独了。”

李隆基一脸认同,说道:“言之有理,此事是朕疏忽了。明日,明日就让五郎过继一子给四郎,为四郎守孝。”

高力士从一旁取过面巾,为李隆基擦拭脸颊上的汗水。

李隆基问道:“高将军,你说这世上要是真有长生不老药该多好。”

高力士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问道:“不如老奴去找罗公远、金刚三藏问问。”

李隆基摇了摇头,叹道:“莫要敷衍朕,这世间就没有长生不老药,朕又岂会不知。要是真有,这个天下只会有一个皇帝,那就是秦始皇,轮不到我李家。秦始皇、汉武帝,还有我朝太宗,哪一个不是宇内罕见的雄主,他们都求之不得。朕又岂能例外?只是一时感慨,有些体会到他们的想法,念头。”

他伸出自己的五指,翻了翻看了看,说道:“你想,伟大如他们,一样逃不过生老病死。这生命是何等的脆弱,不堪一击。”

高力士笑道:“陛下跟他们不一样,陛下是有福之人,受上天庇佑。”

李隆基笑道:“能够坐上这帝位,哪一个不是得上天庇佑,可又如何?天道无常,生命有限,说去就去。”

“陛下!”高力士直接跪伏在了地上道:“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之岁,何必说这种不吉之言?”

“春秋鼎盛!”

李隆基念了一句,先将高力士扶起来,然后看着高高的苍穹吊顶,苦笑道:“其实朕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朕春秋鼎盛,正是当打之年。处理军政事务,即便是一天不合眼,一不觉得疲累。可自武婕妤去世,朕大病数月,昏昏沉沉将,才察觉朕这性命也如常人一样,不堪一击。而今四郎也去了,他又何尝不是春秋鼎盛?还有二哥,他去的最早,一样是春秋鼎盛。还有我那侄儿,他才十五岁,说去就去。”

“这春秋鼎盛不过是骗人的话……”李隆基有些长吁短叹,大感生命无常。

面对这生老病死,人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高力士道:“陛下不比过于担心,不如明日将刘神威了;老神医请入宫来,让他给你讲讲长寿之道?陛下您想,刘神威的恩师是药王孙思邈,据说他活了一百五十多岁,去世之前,牙齿都未脱落,名副其实的老神仙。刘神医今年也一百多了吧,老奴记得他是武德年间出生的,一百多岁了,一样的精神抖擞。”

李隆基听了也是眼前一亮,说道:“朕怎么将他给忘了,当初朕在生病的时候,他让朕要好好休息,不要过于操劳,报仇心情愉悦,有助于身体康复。朕依言而行,过来找找的康复了。明日高将军就给朕将请来,朕要听听,他的长生之道。”

高力士给李隆基整了整被褥,说道:“那陛下先行睡吧,老奴就在屋外,有事叫老奴。”

“好!”李隆基正想躺下,觉得有些口渴,又让高力士去倒杯水来。

正在这当头,前线急报传入宫中。

这军情关乎一切,即便是深夜,李隆基睡去的时候,一样要传达。

何况李隆基还是醒着的。

“如何?是捷报?还是……”

李隆基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与军事一方,李隆基向来以裴旻的意见为上。

一方面是裴旻那鹰派的风格,深对他心思,另一方面就是裴旻在军事上确实有着非凡的能耐。

开元朝有今日之盛,文治一道,姚崇、宋璟,功不可没,然武事方面,却由裴旻在主导。尽管薛讷、张守珪、杨思勖这些人同样的表现出众,但远无法跟裴旻想比。

南征是第一次,李隆基否决裴旻的意见,坚持出击。

固然双方实力悬殊,李隆基心底依旧有着小小的不安。

“大捷!”

传令兵毫不犹豫的高声叫喝。

高力士也在一旁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朝对外征战,再一次取得了胜利……大唐万胜!”

他一边欢呼着,一边大步上前,将大捷的战报取来,快步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睡意全无,欣喜若狂的打开了捷报,只见捷报上慷慨激昂的写着南征大军的战绩。

开元十五年,四月三日。

大军南下进入南诏地界,先锋军见南诏军营盘守卫不严、士气低落,军中参谋鲜于仲通提议夜袭,于是不等主力不对赶到直接发动奇袭,破南诏军三十余屯,斩首三千。

四月四日,两军对阵,鲜于仲通命将士将三千首级列于阵前,南诏大将见之胆寒,临阵脱逃。

唐军大获全胜。

四月六日……

四月十日……

四月十五日,唐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不可挡,一口气打到了苍山洱海……

第十八章 蠢中自有蠢中手

南诏都城太和城。

“伟大的巫神,您虔诚的信徒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取两日时间,只要两日,只要给我两日时间。我皮逻阁会换来南诏全新的未来……”

南诏信奉鬼教,崇拜自然,巫神就是他们最大最高的神。

皮逻阁就如裴旻、许远预料的一样,早早的联系上了吐蕃,还与吐蕃结为兄弟之邦。

此次唐军出精兵六万,而南诏举国之兵,亦不过一万出头,而且六诏刚刚统一,诸诏民心不稳,双方实力完全不成正比。

不与吐蕃联盟,不得吐蕃相助,南诏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针对唐军势大,吐蕃、南诏特地拟定了诱敌深入的计策。

但是……他们失败了!

全盘计划,让一个叫鲜于仲通的唐朝参军彻底打乱。

兵法最让人难以预测的就是他的不确定性。

就如《孙子兵法》里说的军形如水。

很多时候,一个无心之举,反而会抵定胜局。

唐朝的参军鲜于仲通就是无心中破坏了吐蕃、南诏的计策。

为了争功,鲜于仲通领着唐朝的先锋部队,长驱直入,直接一口气杀到了苍山洱海太和城下。

这种莽撞愚蠢的打法,很意外取得了奇效。

鲜于仲通打出了大唐的威慑,打得南诏、吐蕃措手不及。

依照一般的道理,先锋军的任务主要是开路。

遇水架桥,无路开路,为后续大军扫清障碍,提供一个安全安逸的进兵路线。

鲜于仲通却一反常态,直接领着一万五的唐军先锋,将后续大部队抛弃在了后边,自己一支孤军深入苍山洱海。

这反常的用兵,意外取得了效果。

依照南诏、吐蕃的原定计划是他们找机会伏击唐军的后勤辎重,然后将唐军一举歼灭。

却不想鲜于仲通都领着唐军直接杀到了苍山洱海,而唐军的后勤辎重却没有进入埋伏圈。

这一下南诏、吐蕃彻底傻眼了。

他们要是进攻鲜于仲通的先锋军,固然能打赢,却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即便完全吃掉一万五的唐军,唐军依旧还有三万五的主力部队。

吐蕃此次调了一万兵马支援,南诏一路诱敌惨败,只有五千战斗力。

唐军一样站着兵力的优势。

南诏国小力薄,可受不起拉锯战。

因故击败鲜于仲通只能换来一场胜利,却不能取得胜果。

唯有击溃章仇兼琼的大部队才能抵定胜局。

但如此一来,等于放过鲜于仲通的先锋军,让南诏的国都太和城暴露在鲜于仲通先锋军的利爪之下。

太和城此刻只有不足一千的兵马。

固然太和城是仿唐长安城建造的,可防备与长安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此时此刻,鲜于仲通只要强行攻打太和城,不需要两个时辰,南诏的国都将会沦陷。

此次南征,唐军将大获功成。

**********

太和城以西,二十里外。

参军鲜于仲通眺望着远处的太和城,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

此次南征,几乎就没有后续兵马的事情,仅靠他一个先锋军,就将南诏的反抗大军打的落花流水。

因为太过顺利,鲜于仲通生出了独揽大功的心思,一路加急行军,将后方部队甩在了后边,独自杀到了苍山洱海。

他要让人知道,此次南征,他鲜于仲通才是真正的谋划着,统领大军的章仇兼琼不过就是一个在后方看戏的。

他要如王忠嗣一样,一仗打出自己的威势,让世人都知道鲜于仲通的名字。

面对贪功急进的鲜于仲通,机关算尽的南诏、吐蕃,反而让鲜于仲通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了……

王克昭快步跑到鲜于仲通的身旁,低声道:“鲜于先生,小的探听过了。现在太和城一片混乱,只要我大军兵临城下,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攻克这南诏的国都。”

鲜于仲通与王克昭一丘之貉,也并未敷衍于他。

此次南征,鲜于仲通特地点了王克昭担任先锋军中的一员校尉。

王克昭此人胆小怕事,但别说军事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打顺风战,冲锋陷阵调兵遣将颇有一手,一路行军,也让王克昭立了不小的战功。

让推荐他的鲜于仲通也大为长脸。

王克昭这是吃到了甜头,想要再获取攻打太和城的功绩。

鲜于仲通若有所指的道:“此战我们已经获得最大功绩了,不给节度使留口汤怎么行?章仇兼琼终究是对我恩重如山,不能忘恩负义。”

王克昭立刻醒悟,忙道:“鲜于先生果然义薄云天,小的会铭记先生大恩,以先生马首是瞻。”

鲜于仲通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看着太和城,心想:“南诏王最好识趣一些,不然就别怪你鲜于大爷下手狠辣了。”

鲜于仲通哪里有那么好的心思,他单纯就是想放过南诏一马。

这杀鸡取卵,不如养寇自重。

吐蕃不好打,南诏却是好欺负。

一口气解决南诏,远不如放南诏一条生路自在。

只要养着他,日后就不愁没有功绩可得。

故而鲜于仲通一开始就拒绝了南诏的求和:在唐军决定南征,大兵即将进入南疆的时候,南诏王皮逻阁来了一封带着乞求的口气,写了一封信,信中表明“唐军若不退兵,只有降于吐蕃。”

也是这一封信,让鲜于仲通看出了南诏上下的悲观之心,完全无视了皮逻阁的乞求,大胆的选择夜袭。

果然一战功成!

鲜于仲通哪里知道自己无心中破坏了南诏、吐蕃的计策,更不知道他的愚蠢,错过了什么。

……

最终鲜于仲通自然没有等来章仇兼琼。

鲜于仲通傻傻的等了两日,浪费了两天时间。

南诏、吐蕃原本告吹的计划,得以顺利实行。

在鲜于仲通的帮助下,南诏、吐蕃奇袭了章仇兼琼的后续大军。

因为鲜于仲通的催促,章仇兼琼根本没有料到先锋军路过的地方,会有南诏、吐蕃的埋伏。

三万五千唐军,给杀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得到消息的鲜于仲通,趁夜逃跑……

六万南征唐军,折损四万余,有一万被俘……

南诏、吐蕃趁机攻入云南,大势劫掠……

一旁几乎必胜好局,硬生生的给下臭了。

第十九章 第五套应急方案

南征唐军的惨败引起了,如风一样刮向唐王朝的四面八方。

前线兵败可以隐瞒,南诏、吐蕃趁机攻入云南,劫掠百姓财富,根本隐瞒不了。

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是假消息,开玩笑。

待确定真实之后,忍不住动乱起来。

唐王朝赢的太久,这突然经受如此惨败,一瞬间都不知怎么办了。

裴旻是大西北的边帅,无法插手干涉南边的战局,却关心着南方的局势,章仇兼琼的大败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姑臧。

裴旻当时正将自己麾下的幕府成员聚在一起:张九龄、李林甫、袁履谦、王昌龄、王之涣、牛仙客等人,就连裴旻从裴家带出来的裴晨霖都在。

这也是裴旻定下的规矩,每半年进行一次的工作总结。

如此总结有助于提高麾下幕僚工作的积极性,也有助于各个部门彼此的配合。

有一个融洽向上的工作环境,对于河西、陇右幕府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就在这重要的会议上,裴旻少见的失态了。

怎么能败!

这怎么可能打败。

在战前裴旻估算了局势,南诏刚刚一统六诏,人心不服,能够筹齐一万兵,已经到顶。而吐蕃也不可能支援大军。

连番的败绩,吐蕃军上下士气底下,又有王忠嗣在莫离驿虎视眈眈,支援个两万就很不错了。

何况南诏没有那么多经济物资长期供应三万兵马,吐蕃的两万援兵需要自备粮食。

从青藏高原带粮草过金沙江入南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吐蕃自己的经济就不怎么样,是不可能全力支援南诏的。

一万,一万援兵是裴旻心中最适合的数字。

唐王朝的六万装备精良的天朝精兵对付南诏、吐蕃两万联军,怎么看都是吊打了。

怎么会败?

而且是惨败,近乎全军覆没。

张九龄、李林甫、袁履谦、王昌龄这些人也傻眼了,都带着几分不安的看着裴旻。

裴旻看着手中的战报,以他的军略居然看不懂,看的是一头雾水。

“这打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叫鲜于仲通长驱直入,攻入苍山洱海?

什么叫在太和城下整军待命?

什么叫章仇兼琼莫名遇袭?

乱七八糟的?

裴旻有一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似乎智商都给拉低了。

将战报传给众人。

裴旻气急败坏的道:“蠢猪似地打法,蠢猪似地指挥,不是已经告诫章仇兼琼要小心吐蕃,怎么还给了吐蕃机会。”

孙周道:“是给彻底蒙蔽了,在唐军初入南诏境内的时候,南诏王以哀求的语气向章仇节度使求和,说唐军若不退兵,他只能求助吐蕃。章仇节度使也一直让探马盯着吐蕃,吐蕃没有派兵的消息,南诏、吐蕃边境一片安静。故而章仇节度使认为吐蕃不敢出兵,不愿意为了南诏而动兵。其实吐蕃早就出兵了,在我朝南征命令下达的时候,南诏、吐蕃已经达成了秘密同盟。”

“吐蕃军化整为零,分批进入南诏。南诏多山,万余吐蕃军就藏身群山之中,等着唐军。在章仇节度使派探马的三个月前,吐蕃已经在南诏了。”

“所谓的求和信,就是障眼法,让章仇节度使以为南诏还没有向吐蕃求援。许是因为鲜于仲通的胜利,让章仇节度使大意了。毕竟前军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他名为主帅,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裴旻无言以对,心底也泛起了一股无力的感觉。

这一瞬间,裴旻突然有些体会到了朱允炆的感觉。

朱允炆的文韬武略自然无法与朱棣相比,但是朱元璋给朱允炆留下的是一个天下。

作为一个反贼,朱棣能够赢朱允炆,第一功臣不是神机妙算的姚广孝,也不是大将张玉、朱能,而是李景隆。

猪都能打赢的仗,偏偏人打输了。

裴旻实在找不出多余的话来形容,表达自己的心情,就跟日了狗一样。

见裴旻一时间没有反应,张九龄作为裴旻麾下的第一大重臣,面色肃然的道:“裴帅,我们必需做好此次南征军战败的一切回应,将损耗降至最低。”

裴旻摇了摇头道:“没用了,不管怎么应对,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南军这一败,绝不是寻常失败那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长安、洛阳已经开始乱起来了。各种流言谣言四起,我朝的威望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这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躲是躲不掉的。我们的第二套方案已经完全失败,甚至第三套、第四套的应急方案都不能再用。全盘布局,完全乱了。”

南征的唐军这一败,远不是吃了一场败战那么简单。

失败并不可怕!

以唐王朝的底蕴,经受得起失败。

但是失败后的舆论是无法忽视的。

不管唐王朝吹嘘的任何大义,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是不义之战。

战事的起因就是因为唐将奸杀了南诏王妃。

如果唐军胜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管原因是什么,胜利就是对的。

可是唐军却败了,装逼不成反被操。

吐蕃、南诏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们会将真实的情况宣告天下,让整个唐王朝,让所有唐王朝的附属国,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一次开战的原因。

李唐王室的威信信誉将受到严重的打击影响,从而牵扯到裴旻的战略。

裴旻的第二套战略是利用法兰克王国、波斯人牵制阿拉伯。

但是法兰克王国、波斯人并不是傻瓜,只有利益在,他们才会甘心给利用。

裴旻的筹码就是唐王朝的威望信誉,现在唐王朝威望信誉受到打击,他们还会相信裴旻给他们的承诺?

就算因为利益,勉强行动,也会带着不一样的心思,不足以达成目的。

一阵寂静沉默。

突然裴旻一拍案几,长身而起道:“放弃所有原定计划,现在我们采用第五套应对方案!”

“第五套?”

众文臣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四套。

李林甫忍不住问道:“裴帅何时拟订了第五套方案?”

“现在!”裴旻回答的理所当然又异常决绝,高声道:“丢出去的脸要自己挣回来,南诏必须打,在他们攻入云南的那一刻,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我们已经不可能拖到高昌仓就绪,那就先下手为强,主动挑起战争。”

第二十章 家中有妾身

裴旻与麾下文武一并商议了他最新拟定的第五套方案之后,单独留下了孙周,特别交代他事情。

“你立刻安排人去蜀中南诏,两个任务。一、调查南诏王给我朝的那份诏书的内容细节;二、着重调查鲜于仲通,若有消息,立刻来报。”

裴旻并没有上帝视角,并不知道一切详情。

何况以他的智商也很难拉低到鲜于仲通那个境界来了解他的想法。

但是裴旻很清楚的看明白一点,鲜于仲通此战或许辉煌,可要是换成他是主帅,他第一个杀的就是鲜于仲通。

先锋军的任务从来不是克敌致胜,为中军后军扫平障碍才是第一要务。

修桥搭路探测敌情都归先锋军负责,一个好的先锋军不可能远离大部队。

鲜于仲通离大部队太远,已经是严重失职,就算他这一路的战绩再辉煌也改变不了。

而且先锋军未能发现伏兵,导致中军遇袭,鲜于仲通也要付一部分责任。

裴旻并不打算放弃对章仇兼琼、鲜于仲通责任的追究,这无能之能身居高位,本就是一种无形的罪。

何况他们的无能还导致唐军损兵五万,云南一地更是受到洗劫,百姓无辜受累。

“明白了!”

孙周与裴旻配合默契,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应诺下来。

裴旻在议政大厅独自一人呆了近乎半个时辰,终于决定动笔,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李隆基,信中没有多言其他,而是希望能入朝觐见。

外臣入朝需要得朝廷许可,尤其是裴旻这样手握重兵的边帅,未得传召入京等同谋反。

将信用飞鸽传向长安,裴旻走向了后院。

与娇陈、公孙幽、小七、小八给裴母请安之后,裴旻让小七、小八去睡觉。

娇陈一如既往的要帮裴旻宽衣。

裴旻却抓着娇陈的手,没让她进一步,反将她轻搂着,粗略说了一些情况,见娇陈脸带忧色,笑道:“别担心,你丈夫大风大雨那么多年了,能让我阴沟里翻船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时间长一点而已。”

娇陈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无妨,家中有妾身,娘跟小七、小八,妾身都会照顾妥当的。只是幽姊姊哪里?”

裴旻脸上露着一丝的内疚,叹道:“只能委屈她了,今晚我在她屋里睡,也委屈夫人了……”

娇陈用手指在裴旻的胸口画着小圈圈,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什么。”

裴旻在娇陈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俗语有言,有了孩子的女人,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公孙幽现在就是这个情况,无时无刻都想着腹中的骨肉。

一举一动,都依着着稳婆讲述的经验保护自身,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将母亲对孩子的期望体现的淋漓尽致。

裴旻推门而入的时候,公孙幽正在喝着安胎汤。

裴旻说道:“这点警觉都没有了?要是来了贼人,岂不是遭殃?”

公孙幽放下了手中的碗,缓缓撑着腰站起,说道:“还不至于连郎君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

她话未说完,裴旻已经抢步上去扶她坐下,“可别累了咱们的孩子……”他轻轻抚摸着那有四个月已经明显突出的小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

公孙幽固然得了孕傻病,却也看出了裴旻有事,尤其还是今天裴旻应该睡在娇陈的屋里才是。

裴旻在这方面从不马虎,故而娇陈、公孙幽都未觉得裴旻冷落自己,也没有别的心思。

“郎君这是怎么了?”公孙幽心底有着不好的预感。

裴旻说道:“形势异变,我怕是要领兵去西域了。”

公孙幽身躯微微一颤,道:“什么时候走。”

裴旻道:“明后日我会去一趟长安,向陛下请示出兵计划方案,从长安回来,不出差错的话就会去西域。”

“那,那,什么时候回来?”公孙幽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裴旻也想起了娇陈怀小七、小八的时候,那时他年轻气盛,为了看自己的孩子出世,夸下海口,短期内解决战斗。

现今回想起来,虽不后悔,但易地而处,他绝不会夸下那个海口。

比起那个时候的他,现在的裴旻是少了一股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

不过无可否认的是,现在的他用兵更为大胆老辣,天马行空。

“此次的情况、敌人不一样,战术打法也不相同。最快也要两年,多的话三五年都有可能。”

听到这个答案,公孙幽强忍着泪水,强笑道:“没关系,国事为重。自嫁给郎君的那一日,妾身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家里有妾身,娘亲、孩子都不用郎君挂心,妾身会帮衬照顾的。”

又是一句“家中有妾身”。

裴旻听到这几个字,心底的愧疚更深了,能够娶到娇陈、公孙幽这样通情达理的夫人,实在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造化。

“委屈夫人,孩子了,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

公孙幽没有让裴旻说下去,更是收回了伤感,轻声道:“郎君永远在妾身的心里,孩子长大之后,妾身也会亲自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多么的了不起,是多么的在乎这个家,在护我们。他是为了这个家而战,没有国,何来的家?”

裴旻爱怜的搂着这位善解人意的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切都如裴旻、张九龄顾虑的那样。

近十年来,吐蕃与唐朝多次对决,从来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子亭守捉一战,吐蕃损兵折将,最终拿下王忠嗣为了减少兵卒伤亡,刻意放弃的子亭守捉。

这种“胜利”都为他们大书特书了一番,更何况是现在。

他们一边在境内大势吹嘘,一边将南诏一战的原因细节战果以各种手段,传言出去。

蜀中、长安、洛阳、西域、甚至是拜占庭、回纥、葛逻禄这些与唐王朝关系密切的盟友,都不例外。

只是短短的月余间,嚣张跋扈的唐将张虔陀奸杀南诏王妃的事情,传言开来。

唐朝无耻包庇甚至大举出兵的流氓强盗行径,人尽皆知。

在足够的实力下,惨败南诏,近乎全军覆没,更是因此成为了一个笑柄。

南诏之败,伤不了唐王朝的筋骨,可是流言,却弄得人心惶惶。

第二十一章 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管哪个时代都少不了卫道士的存在。

为了体现自己的清高,他们通常带着有色眼光看事情,只要不涉及自身的利益,他们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视一切。

吐蕃散布流言,这显然就是敌对国家的策略。

但是卫道士们却不管这点,反而趁势而起,表明自己的立场,体现自己刚直不阿的一面。

他们叱责朝廷发动不义战争,表示南征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师出无名,若不悔过认错,将会受到天谴。

这类人不只是存在民间,连朝廷上也有。

也亏得如此,深居皇宫的李隆基才明白唐王朝此次错误的决定,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了。

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的李隆基,气恼的甚至动了闭塞言路的心思。

广开言路,提拔谏官参政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一个壮举,仅以纳谏而言,华夏诸多君王几乎没有多少位能比李世民的,他的听谏纳谏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之后的李治性格温顺,诸事效仿乃父,也将纳谏制度承传了下来。

直到武后朝,独断专行的武则天,自然改了此风,谏官制度开始名存实亡。

接下来的唐中宗、唐睿宗,一个昏聩一个中材,皆没有重新开启谏官制度。

直到李隆基即位之后,提拔姚崇为相。

姚崇向李隆基提出了“十事要说”,其中就有广开言路这一条,李隆基也重新开启谏官制度。

李隆基与李世民一样,对于谏官是无条件的容忍,哪怕是谏官提的不对,也不予追究。

但比起李世民,李隆基终究要逊色一二。

面对谏官的提议,李世民能做到很理性的判断分析,谏官要说的对,则听,说的不对,不责怪,也不听取。

而李隆基却不一样,他是随着性子来。觉得你的话中肯,他就听,你的不好听,或者他心情不好,就不听了。

今日朝堂上个别谏官的话,让他极不舒服。

身为皇帝,李隆基对于军功有着无止境的追求,称之为酷爱都不为过。

一直未有尝试失败滋味的他,突然如打脸一般,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让他极为恼火,直接将章仇兼琼贬为平民,南征的诸将也逐一受到贬罚。

在这盛怒当头,在朝堂上又为谏官的指责,得知唐王朝的威信威望严重受损。

那种挫败感,令李隆基颇有恼羞成怒的感觉,甚至动了不该动的想法。

“该死的田舍汉,又不是朕干的蠢事,焉能怪到朕的头上?朕也是为了朝廷的颜面才将此事瞒下,跟朕扯来扯去,满口的大道理,真当朕没有读过书嘛?”

“天地君亲师!君臣若父子,有这么跟父亲说话的!”

想了一想,李隆基突然“呸”的一下,“朕才没有年纪如此大的儿子。”

这发泄了一通,李隆基气了消了以少。

在一旁充耳不闻的高力士也于恰当时间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息怒,别为了个别迂腐的文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太不值得了。”

李隆基现在很注重养生,颔首道:“说的在理,为了几个愚夫,不值得。”

顿了一顿,他又低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那章仇兼琼这般无能,当初就应该听静远的,也不至于有此大败。此次南征,唯有鲜于仲通、王克昭二人的战绩颇为出色,其他人简直就是蠢猪。”

这说道裴旻,李隆基精神突然一震,问道:“静远何时入京?满朝文武各执一词,没有一个说话中肯的。这外事,还得与静远商议。”

经过此次南征大败,李隆基突然意识到在军事上,还是裴旻的意见中肯管用。

高力士对于这类琐碎事务可谓了如指掌,毫不犹豫的说道:“就在今日,到底何时来,老奴不清楚。”

李隆基道:“这样,你安排人去宫外等候,待静远到来,直接将他请入宫。朕这几日气得都没睡好觉,有些乏了,去小歇会儿,待静远来时,再叫醒朕。”

高力士躬身作揖,道:“就由老奴亲自去迎接吧。”

“也好!”李隆基也未拒绝,直接去里屋了。

高力士在宫外等着。

而今的高力士身价百倍,作为李隆基最信任的亲信,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得罪于他,即便是高高在上皇子一样对之恭恭敬敬的尊称“阿翁”,至于低一级的驸马一众,直接称他为“高爷”。

如今高力士亲自在宫外等候,过往的官员莫不觉得讶异,上前问好之余,又满心迟疑,心想着究竟是何人,能够得高力士这样的人物在宫外等候?

难道是宁王李宪?

似乎除了宁王,没有别的人了。

但宁王身份特殊,他本人也注重韬光养晦,不召见绝不入宫。

不至于让高力士在宫外相迎。

直到大半个时辰以后,裴旻的出现,才解了此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裴国公进京了……

消息传开,立竿见影,长安的不安几乎平息下来:有裴国公在,区区南诏,何足挂齿?

“高内侍!”

裴旻对于京畿的动向也颇为了解,知道高力士的权势愈发之重,但他跟高力士关系不错,依旧如以往一般叫唤。

“裴国公!”

高力士微笑着上前相迎。

裴旻寒暄道:“内侍太过客气了,何须你亲自相迎!”

高力士道:“多年未见,某焉能不来?请,陛下等候国公多时了。”

一路进宫。

高力士一如继往的透露一些关于李隆基的事情,说道:“南诏之败,陛下大感头疼,这些日子都不曾安心睡眠,国公若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某感激不尽。”

裴旻颔首道:“身为人臣,为君王排忧解难是份内之事,义不容辞。”

来到兴庆宫南熏殿。

还未入得殿中,已经听到了殿内传来悦耳的琵琶声。

高力士一听就知道这是李隆基在弹奏,说道:“陛下已经睡醒,国公稍等片刻。”

高力士这前脚迈进大殿,还未通报,李隆基已经抢先开口道:“将静远请进来便是,无需那么麻烦。”

入得殿中,裴旻向李隆基作揖问好。

李隆基上下打量着裴旻,感慨道:“多年未见,静远风采气度越发不凡,都快要赶上朕了。”

这是大实话。

裴旻看了李隆基一眼,心底嘀咕了一句。

第二十二章 岁月的杀猪刀

放在十年前,李隆基说这话一点都没毛病。

李隆基有着李家的优良血统,剑眉星目,仪表非凡。

可是十年宫廷的皇帝生涯,与后世的宅男没啥区别。

岁月就如杀猪刀一样,在他那原本帅气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帅气威武的国字脸变得丰满圆润,腰围了肥壮了一圈,挺着个肚子。

固然有着君王的贵气,却真的跟风采气度沾不上边。

反观裴旻,尽管事务繁忙,他的剑术依旧未曾拉下,每日都会练习,身材保养的极好,不说八块腹肌那么夸张,却也没有多少赘肉。

因为年岁的关系,他蓄起了短短的胡须,让本来就英武帅气的容貌,带着一丝稳重。

与发福的李隆基,完全没有可比性。

在裴旻眼中,自己现在的对手应该是王维、杨国忠之流的,李隆基已经让杀猪刀无情的砍了一刀,完全不行了。

不过似乎李隆基完全没有这个自觉,还是以为自己跟十年前一样。

“坐,高将军,将杭州进贡的龙井茶取来,给他泡上。静远是此道行家,但这龙井应该未尝过,未听过。你且尝尝,朕看来比之蜀茶,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李隆基面前,裴旻适当藏拙,就不显白自己的博学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时代他确实没有尝过龙井。

蜀中才是茶文化的发源地。

杭州龙井确实起源于唐朝,但那是在茶圣陆羽之后才发展起来的。

现在茶圣还没出生呢,自然也没有杭州龙井茶一说。

不过裴旻没有想到,自己带动了茶文化的发展,也让杭州的龙井提前出来了。

高力士给裴旻泡了一杯薄荷味的龙井茶。

裴旻现今最喜欢的茶是蒙顶石花,蒙顶石花茶味很浓,喝不惯的人会觉得很苦,但只要习惯了那种苦味,后来的甘甜回味,确实是天下一绝。

龙井却不一样。

龙井味道偏于芳香,滋味鲜爽甘醇,与重口味的蒙顶石花正好相反,各有所长。

“不错,这杭州龙井论及品后回味,略逊蒙顶石花一二,但色泽、味道、入口都要略胜一筹,确实是好茶。”

裴旻品了一口,赞不绝口的说着。

李隆基大方的一挥手道:“静远喜欢就好,这龙井是江南送上来的贡品,外边有钱也买不到。朕不太好这个,多拿些去。喝完了差人说一声,朕让人给你送去。”

裴旻赶忙道谢。

寒暄几句,李隆基故作不经意的说起了南诏的败仗,说起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带着几分恼火的道:“朕也是为朝堂考虑,又不是想要包庇张虔陀。张虔陀要活着,朕将他扒皮挫骨都难消心头火气。只是南诏已经将他杀了,全家上下都没放过。让朕怎么处理?随便找一个无辜的人当做替罪羔羊?没这个道理……”

原来李隆基不去想这事,气消了不少,但是裴旻的出现,让他有了倾诉的对象,越说火气又莫名的上来了。

裴旻跟着一起动怒道:“陛下,这个时候还说这种风凉话的人,依我看来就应该一刀砍了。说什么屁话,装什么高尚,这些人就是伪君子,披着人皮的牲口。”

李隆基眼睛一亮,用手掌摩擦着大腿,说道:“照静远这个意思,你是主张南边的事继续打下去?”

“必须打!”裴旻沉声道:“陛下,现在已经没有对错了。自我唐军四万健儿战死异域,自我云南百姓受到洗劫,这已经不能用对与错来形容。臣之前说的不是气话,真的认为那些面对四万生命,面对云南无辜百姓受罪,依旧能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来质疑问题的人该杀。现在是两个国家的战争……这国与国的战争,只有胜败,没有对错。”

“可是朕听说,不只是朝堂,民间的风气也是这样!”李隆基最好面子,很顾及自己在百姓心底的口碑。

裴旻摇头笑道:“陛下不会没有听过真理是掌握在胜利者手上这句话吧?我们现在如此被动,根本就不是张虔陀错了。虽然他是错了,但他已经付出了因有的代价。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前线的失败,只要我们能够打赢,一切不利之言,都会烟消云散。”

李隆基也知这个道理,愤恨的猛地一拍案几,道:“只恨章仇兼琼愚昧,辜负圣意。”说着他又看着裴旻道:“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一战只能胜不能败,一但败了,朝廷的威信更难挽回。”

裴旻也慎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能胜不能败,一但败了,形势会比今日危机十倍。”

李隆基恨道:“只恨静远无法从西方脱身,不然将你调往蜀地,朕即可高枕无忧。”

此时此刻,李隆基唯一深信之人,唯有裴旻,相信之前南诏之战的指挥要是换成裴旻,绝不会有今日的耻辱。

他却不知道,在裴旻眼中南诏之战即便是猪带队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裴旻笑道:“我朝战将无数,这杀鸡又岂能用斩虎屠狮的刀?”

他没说牛刀,而且带着几分恬不知耻的自称斩虎屠狮。

李隆基非但不怪,反而听得异常安心,问道:“那静远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旻为难的挠着头道:“这个臣远在西方,对于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实在不知我大唐有什么后起之秀,不过臣麾下倒是有一人选,应该可行。”

李隆基精神一震,毫不迟疑的说道:“举贤不避亲,静远快快说来。”

裴旻道:“哥舒翰。”

李隆基记忆里有这个名字,想了想说道:“就是那个斩杀突骑施王子的那个将军?”

“对,就是他!”裴旻打着包票道:“哥舒翰此人轻钱财而重义气,极擅带兵。臣可以意性命作保,他定能不负陛下厚望。”

李隆基并未立刻答应,而是道:“行,朕相信你的眼光。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朕需要见一见这个哥舒翰。高将军,你立刻修书一封,将哥舒翰召来长安。”

他的眉头已经舒展,很显然裴旻已经帮他下定了决心。

不受这屈辱!

在战场上受得耻辱,在战场上用实力找回来。

第二十三章 一攻一守

李隆基了却了南方的困恼,心情大好,让高力士去准备酒食,想要大吃一顿。

这几日他因南边的败局,胃口都没有什么。

裴旻想要说的事情很急,却也不急在一时。

只是短短的一刻钟的时间,丰盛的食物已经摆放李隆基、裴旻的面前。

皇宫御厨的手艺自是没得说,裴旻大快朵顾的吃着。

李隆基平时吃惯了,没有什么新鲜的。但因之前胃口不好,现在也吃的尽兴。

尤其是还有裴旻在一侧陪他说话。

作为鹰派的成员,裴旻在处事上显然很对李隆基的脾性。

在兴头上,李隆基突然问起了裴旻的来意。

裴旻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

李隆基显然是误会了,说道:“静远不会就是为了南疆的事情来的吧?”

裴旻摇了摇头道:“只是想等陛下吃完再说,免得你又没胃口了。”

李隆基怔了怔,将手中的食物放下,无奈道:“说吧,朕现在已经没胃口了。”

裴旻一脸肃然的起身离席,一步步的走到大殿中央,作揖道:“臣特来长安请战……”

李隆基心底一颤,半晌才道:“敌人是谁?”

“阿拉伯、吐蕃!”

裴旻嘴里吐出了两个国名,五个字。

李隆基表情愈发的严重。

一旁的高力士也变色了。

“你可知现在的局势?”

李隆基双手拳头松开握紧,握紧松开,急促的说道:“此次南征失败,我军折损将士五万,损失器械粮草,不计其数,战后抚恤是天文数字。你之前刚刚劝朕再起南疆战事,东北也战事一直未歇,现在你又要与阿拉伯、吐蕃开战……朝廷近十数年确实发展极好,却也禁不起如此折腾,你可知隋朝是如何灭亡的?你是一代文宗,不会不知道《司马法》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的道理。”

“臣明白!”

裴旻语气决然的道:“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并非臣好战,实在是不得不战。我朝的局势,您清楚,臣清楚,吐蕃、阿拉伯更清楚。有一句话说得好,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我们的弱点,吐蕃、阿拉伯远比我们了解。臣现在可以笃定,不出一年,吐蕃、阿拉伯必定会同时向我大唐发动进攻。到时候西域将会陷入一片战火,而吐蕃是进攻河西九曲地,还是河西,这个臣算不到,主动权将在他们手上。”

“此次南征的失败,对于我朝来说,确实未伤筋动骨。可是这一败,给了吐蕃休养生息的机会;这一败,让吐蕃士气大震;这一败,让我朝威信大减。对于吐蕃、阿拉伯两国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除非他们一并犯蠢,才会坐视我们缓过这口气。坐视我们将高昌仓建成,无粮草后顾之忧?”

“这不可能的,用兵之道,是将胜负手控制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求神拜佛,乞求敌人愚蠢犯错。不是臣好战求战,而是已经让吐蕃、阿拉伯逼得不能不战。”

李隆基一脸的震撼,他终于意识到南征的决策是何等的愚蠢。

终于意识到,南征的失败不只是当初的一个败绩。

这一败,将西方的局面都搅浑了。

自己当初做了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

只是李隆基的自尊不承认自己的失败,迟疑了片刻道:“既然局面如此,为何不能拖就拖?况且防守占据一定优势,凭优势而战,岂不胜算更大?”

裴旻摇头道:“臣算过了,防守对我大唐的损耗更大。陛下,一但由吐蕃、阿拉伯拉开战事,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吐蕃兵力不用说,十万。他们十万大军齐出,若攻莫离驿,莫离驿作为钉子,不利于大军布防,肯定是守不住的。退守河西九曲地是必然之势,那时我朝在河西九曲地的建设将会受到重创。如果他们真的只攻河西九曲地那还容易,要是他们时而攻击河西九曲地,时而攻击河西,或者分兵攻击两地,袭扰两地,即便最终打胜,这两地也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而阿拉伯,初步算他二十万吧!凉州军、安西军、北庭军加起来十一万,加上西域诸国的兵力,勉勉强强能够筹齐十五万。被动防守不是问题,但是我们的粮草问题没有解决。关中、陇右、河西的纯粮,万里运输,维持十五万大军的补给,臣深知都不敢计算,那是何等的数额。如果阿拉伯下了狠心,调集三十万大军,那我们还需要征兵西域。这一开战,臣无法预料要打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五年?不用五年,只怕打个三年,我朝的经济就要给掏空了吧。”

李隆基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有些惨白,粗着声音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裴旻叹道:“与其让吐蕃、大食拖垮,要不主动出击,要不壮士断腕,直接放弃西域……”

“不可能!”裴旻这话还没有说完,李隆基已经拍案而起,厉声道:“放弃西域,永远不可能。朕绝不重蹈那妇人的后尘,西域绝不会放弃,”

李隆基说的妇人当然是武则天。

李家人不可能不恨武则天,但是武则天恰恰又是他们的祖母,为了表示孝心。

不论是李隆基还是李旦,对外都一直表现的极为孝顺。

此刻李隆基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显然已经有些乱了。

裴旻再次作揖,道:“那只有一战了!”

李隆基皱眉道:“那你需要多少兵马?”

裴旻摇头道:“陛下还是听微臣将意图表明,臣绝没有自大到以我朝一国之力,力战吐蕃、阿拉伯两国。臣的目标是青海湖,将吐蕃彻底打废打残。至于阿拉伯,臣只是被动的防守而已,一攻一守。攻是吐蕃的疆域,将战场设在青海湖,所有损耗皆是吐蕃的。守在西域,西域固然有我们一份,但是阿拉伯要攻占昭武九国才能真正的威胁我朝掌控的疆域。如此可将损耗,降至最低。”

“对吐蕃是主动进攻,对阿拉伯是主动防守……”

“先破吐蕃,再来对付阿拉伯,将两国的威胁减至最小。”

第二十四章 谁攻谁守?

这也是裴旻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以唐王朝一国之力,对抗吐蕃、阿拉伯两大帝国,倒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而是不值得一打。

裴旻年岁越长,越能体会到一点,军政一体。

军、政永远是不可能分割开的。

这也是裴旻与其他镇边大将不同的原因

裴旻不打无意义的仗,也不会为了单纯的胜利而战。

如果依照李隆基说的,被动的防守,唐王朝取胜的几率确实会大那么一点点。

但是这种胜算根本算不得胜利。

自己的领地破坏干净,自己的经济受到致命打击,能够换来什么?

什么也换不了!

裴旻即便再如何自视甚高,也不敢保证自己力扛两个国家的攻势不伤筋动骨。

到时候就算唐朝能够一举击溃阿拉伯、吐蕃两个国家来袭,也是伤筋动骨,必然无乘胜追击之力,去争夺阿拉伯的疆域。

这样只会白白便宜拜占庭、法兰克,甚至可能重新崛起的波斯。

裴旻不介意拜占庭、法兰克喝汤,就如回纥、葛逻禄一样。但他介意唐王朝喝汤,而拜占庭、法兰克他们美滋滋的吃肉。

一攻一守最大的好处也是在于此。

裴旻从怀中取过一张地图,走到了近处,摊放在了案几上,说道:“吐蕃可以分为两个部位,一个是高原围绕他们逻些布达拉宫附近的这一块高原区域。这里是吐蕃的巢穴,发展之地。但高原环境恶劣,几无半点发展前途可言。他们能够强大至今,靠的就是青海湖。臣记得早年就跟陛下说过青海湖。这里是我华夏史上最大的一个人湖泊,是一个天然的宝库。农业无比发达,毫不逊于我朝淮南;畜牧业比我们之前夺取的河西九曲地更要优秀。还有不菲的矿石储备,至于食盐的含量,更不用说。我大唐所有百姓吃个几万年,都吃不完。”

“毫不客气的说,这里就是吐蕃的命脉!只要我军进攻青海湖,不管吐蕃做没做好准备,必然会举国来守。能够将青海湖收于囊中那是最好的选择,万一,臣是说万一有所偏差,攻不下来,也没关系。我们将青海湖破坏个底朝天,也能让他们哭不出来,没有再战之力。这也是进攻的好处,将战场摆在敌人家里,只要打坏了东西,都是赚的。”

李隆基听得大觉有道理。

身为皇帝,李隆基没少下旨免去战乱或者天灾地区的税赋。

表面看来,是皇帝体恤民情,其实李隆基知道。

战乱与天灾之后的地区一切都破坏毁灭干净了,需要重新建设,根本收不上税赋。

勉强征收也不够他小小奢侈一下,不如大方一些,以换取民心。

“这个将战场摆在敌人家里的说法朕喜欢!”

李隆基拍案叫绝。

裴旻继续道:“西域的情况要复杂一些,不过阿拉伯与我们也是一样,大军一动,不只是考验前线兵卒的战力,还要考验经济后勤。现在阿拉伯在边境陈兵不足十万,也可见他们也并未真正做好充足的交战准备。而且一旦开战,臣会不住的派人用火药炸毁阿拉伯境内的桥梁,破坏他们田地里了秧苗,稻谷,增加他们的后勤压力,一定时间内,他们是很难大规模调动大军的。这样守兵就无需太多,能够大大减少我军后勤的压力。”

李隆基也读过不少的兵书,真正的军事水平稀松平常,可纸上谈兵还是很有一套了,听得出裴旻的意图,沉声道:“如此需要分两个战场,一路攻,一路守。静远你是哪一路?”

裴旻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臣是守!”

李隆基不安道:“那何人是攻?”

裴旻应道:“臣举荐鄯州都督王忠嗣。”

李隆基惊讶道:“王都督确实出众,可他才二十出头,能够当此重任?”

裴旻肯定道:“王忠嗣是臣奉陛下命亲自培养出来的俊杰,比之其父,更为出色。除我之外,他是不二人选!”

李隆基道:“那为何不换一下,由静远来主攻,王忠嗣主防?王忠嗣在子亭守捉的防守还是很出色的嘛,用不过数千人,抵挡住了突厥数万的兵马,斩获也是不菲,足见他同样擅于防守。而且这防守终究比进攻容易一些……”

说来说去,还是有些不放心王忠嗣。

而且在他的心底,也只相信裴旻是吐蕃的克星,由他主攻最为合适。

裴旻不否认王忠嗣的能力,赞同李隆基的一部分说辞,说道:“陛下果然慧眼识英杰,以军事天赋能力而言,忠嗣攻如火,守如山,可谓攻防两全。他的风格与臣不同,个别地方,臣都不及他。只是西域的关系错综复杂,考验的不只是军事实力,还要跟西域诸国国王打交道。这方面却是忠嗣的弱点,处事不够圆滑,容易误事。西域诸国国王未必就全部一心向唐,能够震的住他们,也是胜负的关键。”

李隆基听裴旻想得如此透彻,也无话可说,道:“说的在理,以威信而言,王忠嗣远比不上静远万一。西域之事,确实非静远不可。只是,让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担当如此大任,朕真担心会拔苗助长。”

裴旻笑道:“臣以为陛下完全无需有此顾虑,其一、忠嗣有不亚于霍骠骑的军略,霍骠骑能干的壮举,忠嗣一样可以。其二、主帅依旧是臣,臣虽在西域,但依旧能够掌控局面。细节由忠嗣负责,大局还是臣来布控。而且臣未必就不能进攻……陛下大可宽心……”

“如此,倒是可行!”

李隆基听裴旻这么一说,也认同的点着头,迟疑了半响道:“此战以你来看,要打多久?”

裴旻微微摇着头道:“臣也不好说,此次情况不同。青海湖是吐蕃的命脉,吐蕃不会如河西九曲地那样,轻易放弃的。进攻的部队,必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抵御。同样的,阿拉伯军事实力强劲,也不好对付。吐蕃的局面最快也要一两年,至于西域两年则是最少了。最轻松的是南诏,一但我军攻入青海湖,南诏势必无力救援南诏,以哥舒翰的干略,不出三个月就能解决南诏,扫平南边之忧。”

第二十五章 要权……西北王

又听到南诏,李隆基心底别提有多少后悔了。

这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吃,真要有,花再多代价他也要讨来吃了。

突然李隆基想到一事,带着几分迟疑的看了面前自己最信任的外臣,道:“听说公孙姑娘已有孕在身?”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旻脸色有些僵硬,说道:“四个多月的身孕。”

李隆基看着那带着几分内疚的表情,说道:“你是打算不等孩子出世?”

伤口撒盐,也莫过于此。

要是能打,裴旻铁定上去一顿饱拳。

“等不及的,吐蕃、阿拉伯联合一气,这边一进攻,阿拉伯那边,必然跟着进兵。只要陛下一恩准臣出征,臣立刻修书与封常清节度使让他做好准备,并且以军演为由,调兵过沙碛,赶往西州。臣一回到姑臧,最多休息一夜,便要动身。不能给对手任何的可趁之机。”

李隆基深深的看着裴旻。

裴旻了解李隆基,李隆基又何尝不了解裴旻?

裴旻最是顾家。

如裴旻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没有几个不胡来的。

可裴旻却极少出入烟花酒巷,对于妻儿母亲是关怀备至,堪称孝子、模范丈夫。

想当年为了亲自守候自己的孩子出生,他甚至不惜夸下海口,八月定河曲。

此事至今都是美谈。

但如今眼瞧着亲骨肉还有半年即将问世,他却要离家两年甚至更久。

这寻常人都未必受得了,何况是裴旻这个顾家的好男人?

沉默了半晌,李隆基才长叹道:“委屈你了!”

裴旻肃穆的摇着头道:“臣深知一点,有国才有家。身为军人,国家有难,责无旁贷。”

“好一个有国才有家,好一个责无旁贷!”

李隆基动容的长身而起,说道:“朕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十数年,静远对我朝的贡献!朝廷有今日的开元之势,静远之功,无人可比。此役过后,朕许你郡王之位,以示嘉奖。”

武将封王并非没有前例,但是开元一朝,却没有这个例子。

一但真的受封,裴旻毫无疑问又开创了开元朝的先河。

裴旻并未显得多少高兴,而是带着几分的为难,欲语还休。

李隆基诧异道:“静远可是还有话说?”

裴旻当然有,只是有些犹疑,毫无疑问,现在是最佳的开口时候,深深一拜,道:“臣还有事相求!”

李隆基挥手道:“静远不妨直说,无须这般客气。”

裴旻并未起身,依旧弯着腰道:“陛下此次同时与吐蕃、阿拉伯交战,粮草是决胜的关键,后勤至关重要。若有半点偏差,将前功尽弃,西域不保。臣深知无这个先例,还是恳请陛下准许臣负责粮草的运送调配,以应万全。只要战事一结束,臣主动去位,绝不迟疑。”

经过章仇兼琼、鲜于仲通一事,裴旻心底已经有了一丝不安。

很多事情往往问题不是出在敌人身上,而是自己人作祟。

他的大战略就是这样,一点点的让自己人搞垮,搞崩盘的。

现在的一攻一守,已经是逼上梁山的打法。

再有任何偏差,便是裴旻也无能为力。

裴旻不敢再将后勤事务交给外人,这也是他特地来长安的主要原因目的。

讨要粮草大权。

李隆基看着拜服身前的裴旻,大步上前将之扶起,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

他抓着裴旻的手道:“非常时刻用非常之法,朕比任何人都相信静远对朕,对我大唐的忠心。朕即刻追加静远为陇右支度使、营田使,河西支度使、营田使,知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河西、陇右以及西域米粮供给,皆由静远全权负责。”

他说着,还重重的拍着裴旻的手背,表示自己的放心。

“臣领旨谢恩!”

裴旻能够感受到,李隆基这轻轻托付的厚重。

支度使是主管军需的官职,职权是支付财用﹐调拨物资。而营田使掌管屯田诸事宜,负责境内的军粮。若再加上节度使的兵权,几乎等于是军、粮、财一体,无异有了裂土封王的权势。

至于知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意味着西域所有附属国皆是裴旻的下属,有权处理西域一切事物。

此令只要一得通过,裴旻将会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裴旻比历史上造反的安禄山还要有权势。

“陛下,臣以性命担保,绝不辜负圣意厚望,绝不丢我大唐一寸疆土。”

李隆基笑道:“朕记得当初我们就曾说过,朕要比肩甚至超越太宗皇帝,阿拉伯是必过的一关。而静远既是三军主帅,替朕扫平此生最大敌人。朕一直等着这一日,而现在不过是菜前美点而已,让静远先试试手。”

裴旻隐隐约约记得确实有着约定,忙道:“陛下还记得呢,臣都快要忘记了。”

李隆基颇为自得的道:“朕是君,一言九鼎,说过的话,焉能不记得。静远放心一战,朕在长安,是你最大的靠山。”

裴旻得李隆基此话,也是信心百倍,激昂道:“陛下放心,臣先替陛下扫平了吐蕃,至于阿拉伯,终有一日,臣会擒着他们的皇帝来长安为陛下跳舞。”

裴旻并没有在长安多待,目的达成之后,直接返回了凉州去了。

至始至终,裴旻连长安的家门也未进去。

李隆基闻言,更是默然许久,久久无言。

当即他将张说、李元纮、王晙三人叫到了勤政殿。

张说、李元纮、王晙是目前唐王朝地位最高的三位执政宰相,分别负责中书省、门下省与尚书省。

李隆基将裴旻分析的局势跟三位细说。

三位宰相,李元纮是一点军略都不懂,张说、王晙皆有不凡的功底。

对于裴旻的分析、判断,并无异议,对于裴旻出征的提议,也给予支持的态度,但同时也表明了,此战一开朝堂经济压力不小,需要慎重而行。

李隆基也说出了召见三人来的真正用意:“朕打算加封裴国公为陇右支度使、营田使,河西支度使、营田使,知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让他无后顾之忧,全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决战。”

此言一出,张说、李元纮、王晙都有些呆住了。

李元纮毫不犹豫的高声跳起厉声道:“臣反对!”

第二十六章 皇帝的权力

李元纮对于大唐的前景是忧心忡忡。

李隆基重视军功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故而这个时代的文人都喜欢往边疆投军,还形成了一股风气。

边塞诗的盛行就是因为如此。

作为一个正统的文人,李元纮对此深为忌惮。

一方面担心武人的地位超过文臣,另一方面也担心武人拥兵自重,威胁唐王朝。

裴旻的特殊化早已成为李元纮的心病了,倒不是怀疑裴旻的忠心,而是担心裴旻这样的特例常态化。

一但别的边帅也如裴旻这样军、粮、财一把抓,很容易产生外臣内弱的情况。

裴旻身为两镇节度使兼河西按察使已经让李元纮有些坐立不安,何况是现在陇右节度使、支度使、营田使,河西节度使、支度使、营田使,知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

这命令一下,将意味着大唐王朝的西境,出了关中就是裴静远的天下。

李元纮的这个反对说了异常决绝,恳切的说道:“陛下,此例不可开。裴国公固然忠心,也功盖一方,但古来军、政分立而行,军不管政,政不涉军。而今陛下将西方军政皆委于一人之手,开了先河。日后边帅纷纷效仿,陛下当为之奈何?”

“诚然现在是非常时刻,西方危局,皆系于裴国公一人身上。但越是这样,越不能助长此风。”

“臣,恳请陛下,收回此命!”

他说着,甚至跪伏在了地上。

唐朝并流行跪礼,只有在特殊的时候,才会如此。

张说、王晙意外的没有说话反驳了。

张说、王晙属于鹰派的一员,与裴旻关系匪浅,向来支持裴旻以及张守珪这样的边帅,认为边帅应当有一定的主权。

不然绑着手脚来战,只会徒添伤亡,还容易打输原本能赢的战役。

同时也认为过于故步自封的发展内政,只会导致浮躁散漫,天下沉迷安逸,不知居安思危。

但是李隆基给裴旻的权势实在太重,即便是向着军方的张说、王晙都觉得有些过头了。

李隆基见张说、王晙并未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此刻李隆基对裴旻的信任远超历史上的安禄山,甚至可以与巅峰时期的李林甫相比。

作为一个心大,为了享乐,甚至愿意将天下权柄交给心腹的皇帝,李隆基全无半点顾虑,道:“朕叫你们来并不是为了商议,而是要你们知道朕的意思。身为宰相,你们是有权驳回朕的圣谕,可莫要忘了,朕这里也有罢免你们的权力。”

他说着直接走了。

张说、王晙、李元纮三人听了,瞬间傻眼……

听还是不听?

封建时代,皇帝始终是最大的存在。

**********

其实裴旻也知道事有不妥,毕竟唐王朝的前车之鉴就在面前。

藩镇割据是唐王朝最大的弊端,但是现在的局面却不容他不这么干。

西方的战局,已经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

一但有个差池,大唐将会彻底的失去西域。

这东西方的对决,将会以阿拉伯全面胜出。

到那时阿拉伯只要支持吐蕃,威胁河西、陇右之地,唐王朝短期内是没有多少机会重新夺回西域了。

到时候不论西方的历史,还是东方的历史都会记下这一笔。

东西方第一次大规模对决,以唐王朝惨败而告终。

尊严是一种政治资本,输了尊严,唐王朝想要号令四方附属国将会千难万难。

这些年,他们的努力等于化为乌有。

裴旻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在经过陇右的时候,裴旻与哥舒翰遇上了。

哥舒翰得到李隆基的召见,正往长安赶去。

哥舒翰远远的瞧见裴旻,激动的大叫起来:“裴帅,裴帅,能够遇上你,太好了。”

他声音响亮,引得周边人为之侧目。

这突然受到李隆基的召见,哥舒翰心底实在没有底。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不然为何好端端的将他召入京师?

裴旻不在凉州,也没法给他解惑,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一路上他瞪大着眼睛,看着过往行人,就是不想错过裴旻。

果然在途中遇上了。

裴旻此次入京来去匆匆,并未大张旗鼓,让哥舒翰这一叫,立刻暴露了。

在唐王朝能叫“裴帅”的,除了裴旻找不到第二个。

裴旻正好也有话要对哥舒翰说,与他一并进了附近的一个驿站,随便避开人群。

“陛下这突然召见,不会是末将犯了什么错,给弹劾了吧?”

哥舒翰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大过,但是私生活的问题却也一抓一大把,毕竟有钱。

裴旻不管,也许朝廷有人看不过眼?

总之七上八下的。

“你这是做贼心虚!”

裴旻笑骂了一句,也将实情相告:“是我向陛下举荐你去剑南担任节度使。陛下虽未答应,说要见你一面再定。但只要你不出什么差错,这个位子十有八九就是你的。”

哥舒翰大喜过望,节度使,这可是武将梦寐以求的职位,激动的擦拳磨掌道:“太,太意外了,谢裴帅,要不是您的栽培,您的鼓励,我哥舒翰至今不过是一恶赌鬼,烂酒鬼,哪有今日。”

裴旻道:“只要你受了新的任命,就不属于我管制了。”

哥舒翰立刻道:“裴帅……”

裴旻挥手拒绝他说下去,说道:“你知我脾气,我不搞什么派系,你是从我河西军出去的,并不意味着你永远要听我的。日后所有事情你自己做主,我既然举荐你,就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南诏。南边的战事,就交给你了。”

哥舒翰闻言登时有些伤感,河西军的烙印早已刻在心底,哪有那么容易舍去。

“不过……”裴旻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我这里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哥舒翰肃然道:“裴帅请讲。”

裴旻道:“如果你真有这个机缘升任剑南节度使,你麾下应该会有一员大将,他叫鲜于仲通!”

南诏之败,给了李隆基狠狠的一个耳光。

李隆基盛怒之下,处罚了近乎所有南征的将官,就连节度使本人都不例外。

鲜于仲通与王克昭是唯二未受处罚,反而升官的人,便是因为军功出众。

“等我的消息,只要我确定了某些事情,我再告诉你怎么做。”

第二十七章 唯才是用

与哥舒翰分别之后,裴旻回到了姑臧,再一次将张九龄、李林甫、袁履谦、王昌龄、王之涣、牛仙客等人聚在一起,将自己全新的身份告诉了他们。

得知自己的上司再一次升官,晋升为可怕的陇右节度使、支度使、营田使,河西节度使、支度使、营田使,知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都忍不住惊呼出来。

张九龄一脸讶异,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李林甫则是一脸的羡慕,也有些激动。他在裴旻幕府的地位仅次于张九龄。在河西、陇右这一亩三分地,可谓两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裴旻的地位越高,他自身的权势也越足。

李林甫对于权势有着无止境的渴望。

至于袁履谦、王昌龄、王之涣、牛仙客等人结为裴旻感到高兴,却没有想那么多。

“我明日动身去西域,此去之后,子寿(张九龄)负责处理河西、陇右节度使的所有事物,他言如我令!”

裴旻直接开始安排任务。

听到裴旻再一次将重任交给张九龄,李林甫内心深处一丝的忌惮愤慨,又有些无奈。

裴旻完全看不出李林甫的心中所想,这位历史上十大奸相的城府,裴旻早已领会。

可凭借对于他这个人的了解,裴旻也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情,随即说道:“林甫跟我一起去西域,此次在西域,我的重心将会用于跟阿拉伯的那头狮子博弈。西域诸国国王的往来,就由林甫待我负责。”

李林甫闻言,眼睛一亮,这在河西、陇右统筹全局,哪有在西域居于诸王之上更有成就感,大喜过望,道:“属下定不负裴帅器重。”

微微扫了张九龄、李林甫一眼,裴旻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

张九龄、李林甫!

这两个历史上的庙堂对手,到了裴旻麾下依然不和。

他们就如矛与盾,先天的理念不同,天生就是死对头。

但是在裴旻这里,他们却没有如历史上那样相互攻讦,耽误国政。

而是相互争功,看谁干得更加出色。

张九龄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王道政治和李林甫那表面温和公正却不择手段的霸道手段。就如一正一邪,一阴一阳,相互合契的天衣无缝。

固然他们不是朋友,但再大的事情交给他们,他们终有一个能够处理的妥当。

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有能力接手裴旻走后的陇右、河西大局。

不过对于张九龄,裴旻很放心,可李林甫,在裴旻眼中,他就是一柄双刃剑,必需握在自己手上的双刃剑。

裴旻是不会让他离开自己掌控的范围之内的。

当了这些年的上位者,裴旻也渐渐明白了什么的用人唯才的道理。

只要有才,哪怕品行不佳,只要用的恰当,一样可堪大用。

李林甫最善于阴谋,勾心斗角,口蜜腹剑是他的拿手绝活,让他去跟西域诸国国王比心计算计,正是将这把好剑用在了最恰当的地方。

裴旻接下来吩咐的是自己的知己好友袁履谦:“履谦兄,你继续负责高昌仓的建设,就算现在用不上,将来也会派上大用场。高昌仓的存在,更加便利我朝对西方的开拓。”

袁履谦自然领命。

接下来裴旻叫了一声:“仙客!”

牛仙客出来领命。

看着面前这位有些虚胖的胖子,裴旻道:“跟了我那么多年,委屈你了。”

牛仙客不明所以道:“得国公器重,属下深感荣幸,何来委屈之说?”

裴旻也不细说,其实跟了裴旻有些人得到了实惠,有些人其实是给压制了。

就如牛仙客,历史上的牛仙客发展晋升的速度,远比在裴旻麾下快。

历史上牛仙客为河西节度使王君毚器重,被授为节度判官,成为王君毚的心腹。后来王君毚战死。萧嵩继任河西节度使,仍将军政事务托付给牛仙客。他工作勤勉,以诚信待人,深得军民爱戴。

萧嵩入朝之后,多次推荐牛仙客。牛仙客得以改任太仆少卿、凉州别驾,并代理河西节度留后。最后更是直接接替萧嵩,出任节度使,兼任凉州刺史,历加太仆卿、殿中监。

可谓平步青云。

而且牛仙客是开元朝第一位从边疆小吏因为军功而身为宰相的人。

不过牛仙客的能力严重偏科,他不擅于行军打仗,也不擅于文采治世,故而担任宰相期间,几乎一事无成。

但是他对于后勤粮草器械的管理,无人可比。

河西就在他的经营下,充实仓库,修理器械,令得仓库盈满,器械精劲,正是因为这功劳,才给身为六部尚书的。

裴旻麾下人才辈出,牛仙客这种严重偏科的人才就不显眼了,远不如历史上有那般机缘。

“从今日起,陇右、河西的粮草、军械皆有你负责,后勤要是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

牛仙客略微一怔,心底涌现一股暖流,这正是他最擅长的工作。

裴旻高高在上,又那么繁忙,居然知道自己擅长什么,自是感动,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要是他知道,如果裴旻不出现,现在的他已经成为地方节度使了,不知还会不会有这种想法。

任命一点一点布下,整个节度使幕府所有的人,皆有重担在身。

裴旻双手撑着案几,身子前倾道:“此战关系我大唐在西域的未来,一步错则满盘皆输。诸公当全力助我,一并面对开元朝至今最大的军事考验。”

众幕府官员一并齐声应诺。

裴旻单独留下张九龄说话。

“子寿,可是担心节度使的权柄过重,不利于长远?”

张九龄见裴旻一语道破心中所想,惭愧道:“裴帅明鉴,属下惭愧。”

裴旻摇头道:“这有什么好惭愧的,你想的也是我想的。我从未有将军政一把抓的想法念头,跟了我怎么多年,你也应该清楚。”

张九龄深深作揖道:“裴帅的品行一直令属下佩服向往,自愧不及,不敢有半点怀疑。”

裴旻笑道:“所以此举是权宜之计,我已经跟陛下说了,只要目标一达成,什么乱七八糟的职位我都自己辞去,绝不让边将成为朝廷的危害,身为军人,只负责打仗就好了。”

人谁无情?

李隆基对裴旻这般器重,裴旻又不是安禄山这样狼心狗肺的存在,焉能有二心?

只要李唐不负他裴旻,他也绝不会负李唐。

第二十八章 大方的鲜于仲通

送走了张九龄。

裴旻着看吐蕃方面的地形图,看着青海湖的某一点,露出了一丝阴笑。

早在多年前,他就想干一件事情,只是时机不成熟。

现在完完全全可以送吐蕃一份大礼了。

这大礼一到,保证让吐蕃上下所有人都会傻眼震恐,然后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可惜,无法亲眼见到吐蕃一众气急败坏的模样……”

他摇头一脸可惜的,叫了一声:“摩诘,磨墨。”

裴旻取出纸笔,详细的写了一封密信,让人送给远在莫离驿的王忠嗣。

当天夜里裴旻与裴母、娇陈、公孙幽以及小七、小八做最后的相聚。

裴母、娇陈、公孙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固然不舍却也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

小七、小八终究还小,忍不住伤感。

娇陈是望小七、小八成龙成凤,故而平素对他们的教导颇为严厉。

而裴旻却采用无为的方法教导自己的子女,不想给他们太大的负担,由着小七、小八的喜好来,培养他们的特长,平常的管教多是从德行上入手。

只要小七、小八不成为纨绔子弟,裴旻都能够接受。

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

何况裴旻相信自己给小七、小八找的老师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还能教出两个废材不成?

都说严父慈母,但是在裴旻这里却是慈父严母。

故而小七、小八还是跟裴旻更亲,这也让娇陈很是吃味。

尤其是小七。

小八喜静,不怎么惹事。

小七却是好动,时不时惹些小麻烦,常惹娇陈生气。

裴旻有着中国人特有的习惯,觉得儿子是用来教训的,女儿是来疼爱的。

裴旻这里也成了小七最坚实的避风港。

听到裴旻要远去西域,一去就是几年,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的。

裴旻安抚了好一阵才安抚下来,但依旧不舍的拉着裴旻的袖子。

即便到了深夜,也不舍得松开,小手拉得紧紧地,似乎一松手自己的爹爹就要跑了,不见了。

裴旻只好放弃陪娇陈、公孙幽的打算,用自己临行前的最后一夜,陪自己的小公主。

睡梦之中,小七还是不受控制的松开了手。

裴旻一早起身,小心翼翼的给小七盖好了被子,在那红嫩如苹果的脸上轻轻的一吻,踏上了西去之路。

裴旻并未宣告动兵,而是以军演的方式西去,掩人耳目。

裴旻最重视训练,军演早已是河西、陇右军家常便饭的事情。

对于军队的调集,也没有多少人觉得奇怪。

兼之陇右军、河西军的军纪天下闻名,不会干涉百姓生活,也无人重视,丝毫未有大战来临的那股压抑。

毕竟唐王朝也安逸了多年,即便是凉州这边陲之地,也许久未受兵灾影响了。

民心安逸。

在裴旻动身往西域的时候,哥舒翰与李隆基进行了第一次会晤。

哥舒翰作为将门之后,家族从哥舒沮降唐之后,族中数辈皆为唐王朝效力,从无叛心,无怨无悔。

仅从这点,哥舒翰在李隆基心底就加了不少的分。

加上有裴旻的举荐,哥舒翰自身的军事水平也毋庸置疑。

至关重要的还是李隆基就喜欢哥舒翰这样的异族大将。

李隆基的用人风格向来唯亲,只要得他信任器重,他能让一个蠢货身兼四十余要职。

但是能得他信任的人不多,余下的人尤其是边将边帅这类的权臣,他喜欢用寒族跟异族。

寒族家族势力弱,真有二心也掀不起风浪,而异族更是如此。

华夏民族骨子里就有一股傲气,异族想要起二心,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用的放心。

有这些潜在的原因,李隆基、哥舒翰的这一次会面结果堪称完美。

李隆基对于哥舒翰的种种表现,异常满意,让他配合裴旻的行动战略,找回唐王朝的面子。

哥舒翰如愿以偿的受封为剑南节度使,自然是信心十足,一口应诺,不日往蜀中赴任。

哥舒翰来过一次长安,对于长安的风花雪月还是极为了解的。

这出了皇宫,哥舒翰没有去免费的驿馆住宿,直接找了长安最豪华的一间酒楼,包了一间最贵的院子。

然后理所当然的一头扎进了长安著名的红灯区……平康坊。

在平康坊挥霍了一通,光顾了两楼三坊。

这位来自西域的土豪终于解决了自己这些在凉州这些年的一大心病:钱太多了,花不出去。

哼着小曲,想着长安的物价与服务就是让人舒服,兴致高涨的回到了酒楼,正待歇息,补充精气,明日继续,却得知有人拜访。

哥舒翰不敢怠慢,在长安天子脚下,指不定就是一个惹不起的大人物,整了整衣装,将人请到了大堂。

来访的是一位中年书生,四十许上下的年岁,颇有风采。

“草民蜀中章涵,乃鲜于将军门客,冒昧打扰,望哥舒节度使勿怪。”

他说的很客气,礼数到位。

哥舒翰大眼珠一转,笑道:“鲜于将军?可是那位长驱直入一口气杀进苍山洱海的蜀中名将?”

章涵颇为自得的道:“正是草民主上,主上对于哥舒节度使可是敬仰非常,听闻哥舒节度使荣升剑南节度使,成为上司,心底无比高兴欢迎。这不,特命草民前来恭喜。这是主上特别为节度使精心筹备的贺礼,还请笑纳……”说着,他双手将一份礼单高高举起。

哥舒翰禀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心态,上前接过了礼单,瞄了礼单上杂七杂八的礼品,一点感觉了没有。

章涵续道:“主上深知哥舒节度使久在姑臧,京中根基浅薄。让草民提醒节度使,身为边将最忌讳的就是朝中无人。主上特地吩咐草民,让草民告之节度使,其作为下属,理应为自己的上司分忧。节度使在京畿的一切打点花费皆由他负责,节度使不必与之客气。”

哥舒翰登时来了兴趣,带着几分迟疑的道:“当真如此?某的开销可是一点也不小?”

章涵不以为意,豪气干云的道:“主上是蜀中大豪,家资千万,节度使无需与之客气。”

哥舒翰双手一合,笑道:“那某就真不客气了。”

第二十九章 暗渡龙驹

莫离驿!

“唉!”

王忠嗣长叹一声,眉头紧锁。

南诏的败局也传到了他的手上,对于当前唐王朝的局势,这位险些生擒了吐蕃赞普的大将也是忧心忡忡。

他的情绪也影响着身旁的将校,尤其是王难得。

王难得是急得如丢了师傅的孙猴子一样,急得挠头弄耳,只恨不得将头发都给扯下来:“大哥,你这长吁短叹的,到底是为了何事?”

王忠嗣不说是因为知道自己这兄弟的能力,让他冲阵杀敌是一把好手,可动脑子,未必就比这青海湖上的牦牛灵光。

“某这是气我自己无能,不能为旻哥排忧解难。”

具体原因,王忠嗣没有细说,也不好细说。

南诏败局,看似章仇兼琼的过错,王忠嗣却心里踹着明镜,若非李隆基贪边功,好颜面,意图掩饰边将过错,不听劝阻,动了刀兵,绝不会有这一连串的故事。

也不至于令得旻哥的全盘计划,破坏的一塌糊涂。

只是这话不能对外人说,尽管王忠嗣也将王难得视为兄弟,相信他不会负自己,但很多事情不受控制。

醉酒、睡梦、无心,皆有说漏的可能,王忠嗣向来稳重懂事,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裴旻为难。

正当他徒做烦恼的时候,裴旻的密信已经悄然送达。

王忠嗣独自在府中拆开,见信中千余字内容。

王忠嗣顿觉肩上背负起了千斤重担。

以他的军事素养,已经看破了这一战的关键。

这孤注一掷的一攻一守,胜负的关键就在这进攻上。

青海湖是吐蕃的经济、粮食命脉,一但被攻,必定举全国之力来救。

唐军攻占青海湖之日,也就是吐蕃再无反抗之力之时。

也就是说两国共击唐王朝的计划也告破,阿拉伯也将失去优势。

整个战略的结束,就看进攻端何时能胜。

“自己不过二十出头,却担负这般重担。”

“旻哥这信中有的只是一些细节安排,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显然是相信自己能够但得起这重担。”

“旻哥如此相信自己,自己岂能让他失望?”

念及于此,王忠嗣神色肃然的来到了一旁高挂的地图前,看着裴旻让他出兵的最先攻占的一个小岛,眼中从最开始的不解,变得发亮,闪闪发光。

灯下黑,莫过于此。

如此兵家必争之地,居然让双方彼此都忽略了。

“旻哥果然是旻哥!”

稳重的王忠嗣激动惊呼出声来。

此次攻伐,他压力极大。

与达扎路恭交战年余,王忠嗣深知自己这个对手的能力。

固然自己这些年,屡屡胜过一筹,可是吐蕃实力却没有什么损失,多是小打小闹。

唯一值得称道的唯有大非川阅兵一战,那也是绕来了达扎路恭。利用吐蕃宿将对达扎路恭的不信任,打出的成绩。

达扎路恭经营青海湖多年,防守本就占据一定优势,而且青海湖腹地的高原反应严重。

唐军要攻取青海湖,在先天上就处于劣势。

王忠嗣又是第一次领大军作战,还是有着一定压力。

但裴旻这一手妙招,却扳平了彼此先天性的差距,将唐军、吐蕃放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大步走出房间,王忠嗣叫来了后勤文书,让他将所有木桶、木盆、床板统计起来。

然后敲响了聚将鼓。

王忠嗣对待治军有裴旻的风格,在军纪上容不得半点过失。

聚将鼓一响,帐内所有将校齐聚帐前。

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

王忠嗣好战,麾下的将校兵卒一个个也是喜战如狂,

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看着自己的长官,希望他能翻牌子翻到自己。

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一支由三千人组建的骑兵队奔袭向青海湖。

**********

大非岭军营!

达扎路恭在受大非川之耻之后,改变了战术打法,不在被动的受袭。

而是将手中兵马分为两部,一部在大非岭设军营,一部在曼头山脚牛心堆设军营。

两支部队围绕着青海湖,一北一南夹击着莫离驿。

只要王忠嗣莫离驿兵马一动,另一只部队便能威胁莫离驿,甚至直接截断王忠嗣的归途。

这种针锋相对的布置,给了王忠嗣极大的面子。

八千莫离驿的守军,却牵制了三万吐蕃兵。

达扎路恭却觉得值得如此,王忠嗣值得这般慎重对待。

果然面对南北压制,王忠嗣也找不到可趁之机,自大非川那次奇袭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出击袭扰了。

这突然得到王忠嗣再次出击的消息,达扎路恭不敢大意。

做了多年的对手,达扎路恭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将王忠嗣视为那个无名小卒。

王忠嗣勇猛与沉稳并存,有着可怕的战术嗅觉。

他但凡出击,几乎是抓着自己的弱点一击而中,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胜的干净利落,然后从容而退,不给自己半点的可趁之机。

“他是往哪里走的?”

达扎路恭一边聚兵聚将,一边细问探马缘由。

探马立刻回道:“南下积石山!具体目标,并不确定。”

“茶卡盐湖!”

青海湖的每一寸土地,达扎路恭都能叫出位子来。

一瞬间,达扎路恭就看破了王忠嗣的真正意图。

茶卡盐湖是柴达木盆地四大盐湖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开发最早的一个。

因为茶卡盐极易开采,人们只需要揭开十几厘米的盐盖,就可以从下面捞取天然的结晶盐。

在这个开采食盐的技术不是很发达的时代,能够省去很多的劳动力。

茶卡盐湖的价值意义也就比其他三大盐湖更加重要。

而今吐蕃上下所有贩卖使用的食盐,八成源于茶卡盐湖。

这一击要是让王忠嗣功成,他们的损失可不小。

没有半点的迟疑。

达扎路恭立刻调集了五千兵士去茶卡盐湖防守,自己亲点六千,中途截杀。

王忠嗣这一动,达扎路恭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做出了应对反应。

但达扎路恭不知道的是,便在他一心追逐王忠嗣脚步的时候,一支小股部队带着木桶木盆木板,潜伏至青海湖,以木桶木盆木板为船划向青海湖的中心小岛……海心山,龙驹岛……

第三十章 后知后觉

达扎路恭准确的把握了王忠嗣的行踪,两军再一次与大非川相遇。

王难得本以为是一次畅快淋漓的奇袭,却不想让贼人抓了现行,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孙子居然先一步跑到我们前面去了,当真可恶!”

王忠嗣却不以为意的道:“不足为怪,吃了那么多次教训,我们想要再次功成,哪有那么容易?”说着问向面前的探马,“对方有多少人?”

探马抱拳回道:“有三千之数!”

王忠嗣看了一眼四周,高举着手中的方天画戟道:“咱们没有空手而归的习惯,你们是我的亲卫,对面是达扎路恭的亲卫,就让我们亲卫对亲卫。看一看是吐蕃小儿的兵卒厉害,还是我唐王朝的百战劲旅更胜一筹。”

王忠嗣向来不惧战,反而喜欢身先士卒。

这方面他从来不甘于人后。

王忠嗣身着显眼的白袍,骑着引人瞩目的红马,银色的方天画戟遥指前方:身为三军之首,戟尖所指之处,就是就是全军行动的方向!

尘土被彼此急促翻动的马蹄从大地掀起,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黄雾,

面对唐军勇猛无措的袭来,达扎路恭也不胆怯的下达了突击的命令。

两支亲卫队凶悍的交织在了一起。

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鲜血飙射,尸体从马背上落在地下,无情的被战马踏成了肉泥。

王忠嗣更是如一道红白相间的闪电,勇猛地楔入敌群之中。

这一接触,王忠嗣立刻就察觉前面的敌人与往日交手的吐蕃兵有很多不同。

以往的他接触的吐蕃军大有游牧民族的脾性,单兵作战能力强大,但是群战能力不强,各自为战,对上精于合击的唐军,往往会吃大亏。

但是此刻王忠嗣发现,面前的这支吐蕃军攻击时,极有章法,并不是原来的一拥而上,靠硬实力取胜。

四条铁枪一齐刺过来,王忠嗣大吼一声,方天戟纵横飞舞,转瞬之间,那四骑连人带马倒在地下,被他抛在了脑后。

只是略环顾战场,王忠嗣已经决定进攻的方向。

鲜血飞溅中,王忠嗣一马当先,击碎了前面数层人潮,几乎没有费多少气力,就从右翼杀了出来。

王忠嗣回望一眼,见兵卒都跟着自己杀出,并没有给留下的,远远眺望了一眼达扎路恭方向,道:“走吧!”

“就走了?”王难得还未冲杀过瘾,有些意犹未尽。

王忠嗣笑道:“现在不走,难道还等着他们将我们包围嘛?适可而止,行了!”

王忠嗣打的突然,撤的迅捷。

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跟达扎路恭相互对决多年,王忠嗣并没有真真正正的跟他正面交手。

子亭防御战,达扎路恭翻山越岭的奇袭而来,自身体力有限。

而莫离驿对决的两年,王忠嗣都是挑软柿子捏,从未正面打架。

王忠嗣也不了解吐蕃主力军的真正实力。

王忠嗣以战术称雄,战略布局非其所长。

此次进兵攻打青海湖,少不了得打硬战,事先了解吐蕃军的实力,还是极有必要的。

**********

远远的看着唐军精骑离去,达扎路恭眼中闪过一丝奇怪,还有深深的忌惮。

达扎路恭一直研究王忠嗣的特点。

发现了一点很奇怪的事情,王忠嗣是裴旻一手教出来,但是他们的风格完全不同。

裴旻用兵天马行空,他把控战局的能力,对敌我局势的判断,大有韩信、李靖之风,决胜千里。很多时候往往仗还未开打,他已经先一步预测出了大致的走向,要做的只是一点一点的将敌人引入瓮中。

而王忠嗣却不以战略布局见长,而是战术。

攻若雷霆烈火,守无磐石大山。

现在还要加一点,在战场上对战机的可怕直觉。

达扎路恭极少冲阵,并非他实力不济,相反他弓马娴熟,一手马槊也使得出神入化,只是身为三军统帅,他知道自己在后方指挥的作用远比前线冲杀更有利于大局。

然而之前他刚刚发现自己的右翼有一些疲软,想要派兵去支援。

却不想王忠嗣几乎在同一时间察觉了这点,直接抓住了这一丝疲软,率兵冲杀出来,从容而去。

一个在前线冲杀的大将,对于战局的掌控,比他这个在后方观战的还要强上一分,这份对战机的敏锐直觉,强的可怕。

“元帅要不要追击?”副将知道达扎路恭的布置,此刻还有三千骑兵欲迂回着堵截王忠嗣的归路。

他们要是就这样让王忠嗣离去,左右迂回的骑兵,必然来不及阻截。

“不用!穷寇莫追!”达扎路恭心底有着不好的预感。以他对王忠嗣的了解,王忠嗣不应该会莫名其妙的闹这一场。

回到了大非岭军营,达扎路恭还未入寨,以有人莫名其妙的上前禀告唐军的全新动向。

“就在元帅截击王忠嗣的时候,一股唐军不知为何,用木桶木盆木板渡河去龙驹岛了。”

达扎路恭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呆了呆,突然惊呼一声:“不好!”

他发疯似地翻下了马背,一口气冲入帐内,找到了青海湖的地图,看着整个青海湖的布局,看着青海湖中心的龙驹岛,眼中一片惊恐,手中的地图都握不住了。

吐蕃位于高原之上,地形复杂多样、景象万千,有高峻逶迤的山脉,陡峭深切的沟峡以及冰川、裸石、戈壁等多种地貌类型。

以湖泊而言,算得上是华夏湖泊最多的地区,但是高原湖泊彼此不相连。又因气候寒冷,湖泊有结冰期,故而吐蕃从不发展水军,也不可能发展水军。

对于水战的便利,毫不了解。

而唐军也是一样,唐军与吐蕃接连的地方是河西九曲,是鄯州、沙州不是大山就是草原荒漠,根本没有习水的土囊。

听过西北凉州的铁枪大马,谁听过大西北的舟船?

因此谁也没有重视青海湖这块区域适用于水战,谁也没有留意到湖心龙驹岛水战的战略意义。

而今唐军突然暗渡龙驹岛,达扎路恭这才反应过来。

这真要让唐军,在龙驹岛站稳,那唐军岂不是能够随时随地出现在青海湖靠八百里青海的每一个角落?

第三十一章 十年筹备……应龙城

达扎路恭看着地图,看着青海湖沿岸涉及的广阔区域,心底登时拔凉拔凉的。

一但唐军在龙驹岛站稳脚跟,那么意味着唐军将会占据出击青海湖沿湖的一切主动权!

这么一块战略要地,居然让唐军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

不对!

达扎路恭瞬间反应过来,唐军现在取龙驹岛有什么意义?

想着当前的局势,想着王忠嗣今日与之莫名一战,瞬息间思绪万千,蓦然达扎路恭厉喝一声道:“全体拔营,撤回伏俟城,传令青海上下每一城地,让他们做好迎接唐军来攻的准备。”

他不敢有半点怠慢,一边下令,一边给吐蕃赞普写信,让他派兵支援青海湖,唐军即将大军进犯。

同时也是最为关键的,达扎路恭要求阿拉伯施行盟友的义务,北上攻打西域。

王忠嗣一回到莫离驿,立刻实行了陇右节度副使的权力,逻娑道行军总管的权力,将陇右兵调来莫离驿,并且吩咐王难得,将莫离驿中的石料运往龙驹岛。

王难得高声领命。

王忠嗣却是一脸的佩服,对于裴旻的眼光谋略,已经是用躺着的方式领受了。

在裴旻攻取莫离驿的时候,裴旻就曾下了一个命令,让人不住的往莫离驿运送石料。

不论是当初的封常清,还是后来的江岳,现在的他,都一直以为裴旻会用这些石料扩充莫离驿,让莫离驿变得更加的坚固。

但是一晃近乎十年,石料已经堆积如山,始终没有得到裴旻扩建修葺莫离驿的任命。

王忠嗣甚至都以为裴旻是忘记了,平素书信往来的时候,还曾说过此事。

裴旻却说留着有用。

直到今日,王忠嗣才明白,原来这些石料裴旻是用来建造应龙城的。

在十年前,裴旻就在为建造应龙城做准备。

这份远见,怕是韩信、张良、李靖都比不上吧。

正在他感慨的时候,达扎路恭撤军的消息传到了莫离驿。

王忠嗣瞬间明白,自己这位对手已经察觉了唐军真正的意图,退回去做决战的准备了。

“好家伙,这反应!确实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王忠嗣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亲自投入石料的搬运之中。

吐蕃没有水军,一时间不可能发动攻击,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们。

但应龙城的存在与否将是此次征伐的关键,王忠嗣也不忍不住亲力亲为。

裴旻穿过了沙碛,进入了西州。

依照他的预算估计,王忠嗣应该已经夺取龙驹岛了。

达扎路恭就也应该反应过来。

要是面对龙驹岛丢失,达扎路恭还是后知后觉,那他也没有资格成为王忠嗣的对手。

只要达扎路恭察觉,必然会知会阿拉伯,装模作样也没有意义,反而显得鬼祟小气。

因此这到了西州,裴旻也不再偃旗息鼓,直接高举起了战旗,浩浩荡荡的直往西域进兵。

关于应龙城,裴旻确实是在十年前就准备建造了。

只是原因不是王忠嗣以为的那样,凭借超凡的远见。

裴旻暂时还没有真正与兵仙韩信,军神李靖相比的自信。

不过比及他们,裴旻还是有着自己的优势,后世人的远见。

吐蕃一直不重视青海湖上的龙驹岛,从来没有往岛上添兵,跟没有修葺防御设施。

龙驹岛本因叫海心山,岛上缺食少淡水,故而不利于人类生存,便如世外桃源一样。

之所以叫龙驹岛是因为岛上水草茂盛,景色旖旎,是理想的天然牧场。

相传古时候有人趁着大雪封河的时候,将母马赶至海心山放养。海龙就会在这个时候逐一临幸母马,生下龙种,故而叫龙驹岛。

也许正是有了这层神话,古人迷信,尤其是吐蕃方外之地,更是如此,龙驹岛也不为吐蕃人涉足。

历史上哥舒翰担任陇右节度使的时候,也没有留意这龙驹岛,而是在青海建造神威城,创神威军以防吐蕃。

但是吐蕃不甘心受制,乘着大雪冰封,攻陷神威城。

唐军奋起神威,随后有夺回了这座桥头堡。

此后唐蕃两国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

最后哥舒翰烦不胜烦,苦思许久,这才注意到一直让他们忽视的龙驹岛,在岛上建造了一座应龙城。

自从应龙城建成之后,不过两千人,战争的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到了哥舒翰手中。

唐军节节胜利,哥舒翰也因此名动天下,有了“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这首歌谣。

一座应龙城,完全制住不擅水战的吐蕃人的咽喉。

但其实应龙城的关键再攻,不再守,只是当时已经是唐玄宗晚年,这位成就已经可比太宗皇帝的伟大君王开始了自己的作死之旅。

应龙城真正的潜在力量没有发挥。

直到安史之乱以后,应龙城才为吐蕃夺去。

知道这段历史的裴旻,怎么可能无视应龙城的存在?

故而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打算修建应龙城了。

而且他修建应龙城的目的不是防守,是进攻。

也就成了这一次的杀手锏,用来给王忠嗣弥补进攻的不利情况。

裴旻相信在对等的情况下,王忠嗣是没有理由会输给达扎路恭的。

“裴帅!”

就在裴旻进入西域的时候,孙周从后门赶了上来,手中拿着一封密信,脸色有些难看。

裴旻大有所感,问道:“是蜀中的消息?”

孙周默然点了点头。

裴旻接过密信打开翻阅。

密信中一五一十的写了调查的经过。

南诏王皮逻阁留下的告示并非他自己亲自写的,而是让随行的文书动的笔。

孙周派去的人了解了最初的告示没有几人看过之后,亲自去了南诏,找到了文书,得到了真正的告示,而且还额外打探到一个消息。

南诏王妃并不容易为人奸杀,是因为鲜于仲通支开了皮逻阁,皮逻阁带走了大多亲卫才导致防卫松懈,让张虔陀有机可乘。

同时信上也说明了一点,皮逻阁的告示是鲜于仲通从王克昭手里拿去的。

裴旻将密信看完,轻声道:“一件是巧合,两件是巧合,三件事都有鲜于仲通在,你说还会是巧合嘛?”

孙周摇头道:“只是想不明白,鲜于仲通为什么这么干?”

“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裴旻森然道:“青海湖开打,接下来就是南诏了。你将这密信给哥舒翰,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第三十二章 虚张声势 暗夜奇袭

蜀郡,鲜于仲通府邸。

看着手中的清单,鲜于仲通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

清单上长长的一串,都是哥舒翰在长安短短五天的花费。

清单让他揉成了一个纸团,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抽动起来。

身为蜀地大豪,钱财与他而言,向来是身外之物,不为看中。

可是就算是身外之物,也是他与鲜于家数十年来累积下来的。

哥舒翰五天,花费了他十年的财富累积,足足花去了他二成家资。

真当他鲜于家的家财是天上掉下来的?

用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嘛?

鲜于仲通不住地喘着粗气,显然是让哥舒翰的大手大脚气的几欲呕血。

恶毒的目光显现,怒视着章涵,道:“你说这个哥舒翰是不是看不起某,故意这般挥霍某的家财?某是承诺一切打点花费皆由某负责,可他这手笔也太大了了吧。宝寿寺大钟,敲一下千钱,朝堂上下官员至多不过敲二三十下。哥舒翰倒好,敲了半天,两百多下……高力士那个太监,牙都要笑掉了。”

章涵苦着脸笑道:“原来属下也有这种感觉,后来了解了节度使的家世,才发现还是属下冤枉节度使了……哥舒家一直经营西域盐生意,哥舒翰的母亲是于阗国的长公主。于阗国的和田玉,驰名中外。哥舒家凭借这层关系,买了于阗国的三个玉石矿洞,做起了玉石生意,家资亿万。在西域有一则趣闻,说哥舒家为了防盗,将家中的黄金融了,铸成好多块大金块,让小偷看着眼馋,却搬不走。哥舒翰向来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现在他不赌了,在西域的时候,他一个人就养活一城的赌坊……”

“……别,别说了,某明白!”

鲜于仲通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鲜于家经过历代经营,不过是千万家财,还不是哥舒家的零头,自己却在哥舒翰面前逞能,实在有些自不量力。

“算了,这钱都花出去了,总规没有坏处……能够换来哥舒翰的青眼,到也不是不值得。怕就怕,这家伙就没将钱当钱,败了老子的百万家财,还不当一回事。”

带着七上八下的心,鲜于仲通迎来了哥舒翰的到任。

哥舒翰是一如既往的阔绰,上任的第一天,就包下了蜀地最大的酒楼,并且请当地最出名的歌舞团助兴。

一如既往的手段,一如既往的好使。

相比章仇兼琼的高高在上,哥舒翰这金钱攻势,显然更得人心。

鲜于仲通看着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一样的上司,心底却是一片苦涩。

宴会之后,哥舒翰也开始了南诏攻略。

蜀地诸将吃了哥舒翰的嘴软,也乐得配合哥舒翰的调配。

之前南诏之败,唐军出兵六万,丧师五万,再次南征,李隆基很大度的给哥舒翰筹齐了八万兵勇。

哥舒翰传令八万兵卒在嶲州聚集。

抵达嶲州的第一天夜里,哥舒翰招来了李宓、鲜于仲通、王克昭三将议事。

“节度使!”

三将对着哥舒翰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

哥舒翰笑着让三人免礼,望向鲜于仲通、王克昭道:“鲜于将军、王将军,接下来的一战,胜负的关键就看你们了。”

鲜于仲通、王克昭互望一眼,眼中皆露出狂喜之色。

尤其是鲜于仲通想着自己洒下的钱还是很有效果的,斗志昂扬的高声道:“末将愿听节度使差遣。”

哥舒翰问道:“鲜于将军、王将军之前一仗打的漂亮,只是遗憾落败。某很好奇,当时吐蕃、南诏联兵部下天罗地网,你们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鲜于仲通脸露尴尬之色:之前一仗,他得知章仇兼琼大败,登时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在面对太和城与吐蕃、南诏联兵夹击的时候,胆小的弃大军跑了。

此举并不光彩,也颇为蜀中人鄙夷。

但鲜于仲通舍得花钱,买通了朝臣为他说情,非但没有问罪,反而小小的升了一阶。

让哥舒翰如此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心底难免羞怒,但见哥舒翰确实没有嫌弃的意思,压下心底怒火道:“末将麾下有不少能人异士,有一个精于行山道走兽径的老猎户,是他领着末将避开包围圈。”

哥舒翰眼睛一亮,沉声道:“那老猎户安在?将军可还记得路怎么走?”

瞬息间,鲜于仲通、王克昭还有不满哥舒翰如此亲近鲜于仲通的李宓瞬间明白了哥舒翰的用心。

李宓沉声道:“节度使是想奇袭太和城?”

王克昭却道:“为何不等大部队集结?”

在他看来八万将士,打南诏那就跟打儿子一样,没有半点的难度。

哥舒翰也不隐瞒,笑道:“哪里有八万兵马,所谓八万不过是某跟陛下商议的结果,虚张声势之策。”

他眼中闪着灼灼光芒,道:“蜀中新败不久,一时半会儿是凑不齐八万大军的。南诏得到这个消息,惊恐之余,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求援聚兵而战。这个时候,正是他们最大意的时候。我们突然发动攻击,必定能够打的他们措手不及。要是有一条能够奇袭的山道,那更是事半功倍。”

鲜于仲通瞬间心动了,不是哥舒翰的策略打动了他,而是得胜后的结果。

此战若是功成,必是立下仅次于主帅哥舒翰的头等功无疑。

鲜于仲通高声道:“节度使放心,此事包在末将身上。”

当天夜里,哥舒翰就布下了疑阵,领着两千兵卒悄然出击了。

三千兵卒沿着台登山,绕至西卢,穿过阳蓬岭,箐口驿,抵达延边。延边的正西就是卢水的上游磨些江和连绵起伏的苍山,太和城就建在苍山佛顶峰和五指山之间的缓坡上。

南疆的山林此刻反而成了唐军的屏障,哥舒翰一行人蜿蜒在原始森林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插苍山山脚。

只是一路来的兽径并不好走,哥舒翰很老道的将三千兵卒分作两部,头前开道的是入伍不久的新兵,主要任务就是开道。后边的两千兵士,才是真正决胜的主力。

他们扣着时间,密林中休整,恢复体能,于夜晚抵达了苍山山脚。

哥舒翰下达最后的作战命令:“鲜于将军、王将军,你们进攻南门!我与李将军攻打北门……”

哥舒翰一脸信任的将任务交给了鲜于仲通、王克昭。

第三十三章 一战功成 杖刑

哥舒翰这一手心理战把握的极好。

八万大军,吓都要将南诏王皮逻阁吓傻了。

南诏王刚刚在唐朝的协助下一统,人心不定,手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可用之兵。

之前一役,固然大获全胜,但南诏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满以为会消停一段时间,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利用从唐军哪里缴获来的兵甲器械以及财帛粮食组建一支能够护卫南诏的军队。

却不想自己这边刚刚跟诸诏瓜分了财富,新兵招募到位,连训练都没来得及,唐军居然再度复来,而且一次性来了八万。

至关重要的还是领兵大将不再是经验不足的章仇兼琼,是跟着裴旻征战多年的大将。

皮逻阁吓得再一次舔着脸去求吐蕃,求他们出兵相助。

吐蕃、南诏结的是兄弟之盟,兄弟有难,哪有不救的道理。

吐蕃赞普亦是一口应诺。

然而吐蕃还未出兵,青海湖的异变已经传达。

王忠嗣剑锋直指青海湖,还让对方抢得了先机,攻取了龙驹岛。

这自己家门口都起了火,吐蕃赞普哪里还有兵力支援南诏?

皮逻阁登时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地,大有自食恶果的感觉,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向诸诏调兵,打算死守太和城。

这个时候的皮逻阁每日就如望夫石一样,一天到晚在太和城往上下眺望,等待六诏援兵的汇聚。

这个时候的他,根本就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

同时皮逻阁刚刚迁都大和不过两年,城防设施并不到位。

唐军突然兵临城下,南北夹击,还有一千开路先锋在后面高声呐喊。

那声势登时让太和城上下乱作一团。

太和城新募了许多兵卒,这些未经训练的兵士,在这种未知的局面下,反而误事。

面对未知的混乱局面,新兵慌张惊恐不知所措。

这种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经验丰富的老兵,受到菜鸟的影响,自己心底也凉了半截,不住发慌。

哥舒翰身先士卒,跃马擐甲,直接趁着守兵内乱之际,搭人墙爬上了城头,攻占了北门。

哥舒翰挥舞着大刀,直往城中心杀过去。

另一边的情况也是一样。

鲜于仲通是个草包,但王克昭却是一个擅打顺风战的将军。

顺风狂如狗,逆风卖队友,说的就是他。

这个顺风战,王克昭表现还是极为显眼的,同样趁乱攻上了南门的城头,杀进了城中。

太和城城南有一个特殊的建筑,是南诏第一豪绅的钱百万的府邸。

钱百万是南诏最大的商贩,早些年南诏、唐王朝亲如一家的时候,他的商队往来南诏、蜀中,络绎不绝,赚的钵满盆满。

府邸的规模仅次于南诏王宫,但论及内部精美豪华,比之南诏王宫也不遑多让。

王克昭生性贪婪,见这府邸华贵,登时动了贪念。

天刚破晓,哥舒翰攻进了南诏皇宫。

尽管皮逻阁拼死抵抗,却也抵挡不住哥舒翰的攻势。

皮逻阁为哥舒翰生擒,一战而定。

哥舒翰吩咐下去安抚民心,围剿不服者。

次日天明的时候,哥舒翰已经完全控制了太和城。

同时哥舒翰还发现了意外之喜。

之前的战役,唐军阵亡四万,还有一万为吐蕃南诏生擒。

吐蕃、南诏共分得五千。

皮逻阁将一半分给了功勋之将,自己留下了两千五以作劳力,正好关在太和城。

城中有南诏从唐军这里缴获的兵器,都是现成的,一下子唐军的兵力近乎扩充了一半。

哥舒翰命麾下诸将驻守城寨,派人命嶲州的三万唐军赶来支援。

南诏国都一夜而下,整个南诏为之哗然。

别有用心的已经开始筹谋他路了,忠于皮逻阁的慈彰,从剑浪城赶回来支援。

只是他麾下只有一千不到的兵卒,如何从五千余唐军手中夺城?

哥舒翰守都不愿意守,亲自率兵利用上风的优势,由上而下将慈彰一击而溃,还砍下了他的脑袋。

十日后,三万唐军抵达太和城,万事抵定。

裴旻曾向李隆基夸口,哥舒翰至多两月,便可稳定南疆局面,让唐王朝能够全心全意的对付吐蕃、阿拉伯。

而至哥舒翰上任至今,不过一个半月。

这天哥舒翰将鲜于仲通、王克昭叫到了城中帅营。

看着鲜于仲通、王克昭,哥舒翰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两人道:“你们,你们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就为了你们一点点的财帛,就放弃大好的晋升前途?”

鲜于仲通一脸的莫名,王克昭却有些心虚。

“节度使,此话怎讲?”鲜于仲通提出异议。

哥舒翰怒道:“我新来蜀中,正欲培养心腹。你们与我最熟,才让你们独当大任。你们倒好,看人家颇有家资,竟然借口他们抵抗,掠夺他们家财?你们真需要救急,跟某说。某这方面从不小气,何必用这种毁了自己前途的手段,贪图那点不义之财?”

鲜于仲通怒视王克昭。

王克昭哭丧着脸,跪伏下来:“节度使,鲜于先生,是我,是我鬼迷心窍,我该死,求节度使饶我这次。我将钱财如数上交,不敢有半点私藏。”

鲜于仲通险些气晕过去,要不是哥舒翰就在面前,他甚至忍不住要动手了,咬牙切齿道:“节度使明鉴,此事末将一概不知。”

哥舒翰愤愤不平的道:“告状之人,证据确凿,你麾下的兵也参与其中,而且南路军以你为首,这管教不严,治下无方的罪名,你怕是难辞其咎。”

鲜于仲通顾不得生气,深深作揖道:“末将愿为节度使效犬马之劳,还请节度使搭救一二。”

哥舒翰看着面前两将,长叹一声道:“罚,我肯定是要罚的。我初掌剑南军,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若是姑息,以后如何治军?这样吧,我这边重罚,用你们以正军规。另一方面上书陛下的捷报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不向朝廷禀报了。王将军是此事首犯,杖责五十军棍,鲜于将军治军无杖责四十。你们放心,我会特地吩咐下去,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正的打的,你们也配合一点,叫得凄惨一些。明白嘛!”

鲜于仲通、王克昭无奈,但对于哥舒翰的安排,还是非常满意的。

第三十四章 杖杀 举荐

面对聚集的蜀中诸将,哥舒翰怒发冲冠,厉声道:“军纪是军人必需遵守的法则。人无信不立,军无规不胜。”

从河西军出来,哥舒翰理所当然的为裴旻洗脑,对于军纪军人有着同样的理念,此刻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王克昭纵容麾下兵士劫掠,造成恶劣影响,本因已死赎罪,但念及战事混乱,王将军又有破城之功,死罪可免,杖五十,以儆效尤。鲜于仲通御下无方,致使麾下兵卒劫掠伤人,一并同罪,杖四十……”

哥舒翰一脸的方正,帐中诸将都有些意外,有些肃然。

攻城是古代战役中最难打的,故而大多将帅为了激励士气,多有取城之后洗劫城中财富的承诺。

即便没有特别下令,攻伐的过程中也难免会出现类似情况。

寻常将帅只要不过火,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严厉的,也不过是小小处罚一下。

却不想哥舒翰竟然如此严苛的惩处,想到世上传言河西、陇右军的军纪,顿然明白传言不虚。

只是诸将有些犹疑,王克昭还好说,没有什么身份地位。

而鲜于仲通却是蜀中大豪,家财万贯,在军中颇有人脉,长安京师也有一定的关系。

哥舒翰毕竟初来乍道,真要来一个将帅不合可是不妙。

却不想鲜于仲通居然心悦诚服的认罪了。

这样诸将大觉惊愕,对于哥舒翰也高看了几分。

鲜于仲通、王克昭给行刑官压下去了。

行刑官将鲜于仲通、王克昭按在了地上。

鲜于仲通想着自己要配合一些,准备扯着嗓子尖叫……

忽然!

“砰!”

粗大的军杖直接打在了鲜于仲通的脊背上。

“啊!”

剧痛从脊柱神经传到身体每一处部位,口水飞呛而出,眼珠子都疼得吐了出来。

什么情况?

不是说好的假打的嘛?

是令没有传到位?

他说正想开口说话,又一杖重重的落下,直接将他嘴里的话,硬生生的打了下去。

王克昭正准备受刑,突然听到身旁传来尖利凄惨的叫声,心底忍不住一乐,心念道:“鲜于先生这叫的真像,我可不能让他比了下去!”

……

正想着,一军杖重重落下,王克昭也发出了同样凄惨的叫声。

一声声惨叫传入帐中,帐中诸将望向哥舒翰的眼神也越发的敬畏。

不论是此次哥舒翰奇袭太和城的壮举,还是今日的杖打鲜于仲通、王克昭的治军之严,都让他们意识到面前这个信任节度使不好对付。

尤其是李宓。

李宓是将门世家,家族历代与巴蜀为将,在蜀地颇有地位,更在鲜于仲通之上。

之前的南征战役,章仇兼琼遇袭。

李宓的父亲李霆拼死抵抗殿后,才令章仇兼琼与万余唐军溃卒得以保全。

李霆力战最后,不甘受俘,自尽而亡。

李宓也因李霆忠义,得以子承父位。

故而对于鲜于仲通、王克昭的临阵脱逃,李宓是万分鄙夷。本来他对哥舒翰重用两人也很是不满,但他一路跟着哥舒翰作战,深深地体会到这个上司粗犷面貌下的智勇,大感折服。而今又见他严惩鲜于仲通、王克昭,心底更是畅快,由衷臣服了。

只是帐外的叫喊声越来越弱了,哥舒翰犹自未觉。

直到帐外的行刑官大步进来禀报,说鲜于仲通、王克昭已经给活活杖杀了。

哥舒翰才一脸的意外,道:“就死了,怎么这么不经打?”

帐中诸将更是你眼望我眼,相互的无语。

“算了,拖下去吧!此事某会向陛下说明的!”

哥舒翰有些着恼,宣布了散会。

直到大帐内空无一人,哥舒翰才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裴旻给他的信,他早已收到了。

哥舒翰这才知道鲜于仲通、王克昭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留在手上,绝对不是好事。

章仇兼琼官声极好,不就是因为鲜于仲通都弄得如此地步?

哥舒翰于公于私都留不得他们,只是鲜于仲通、王克昭在长安颇有人脉,李隆基也认得这么一号人,贸然对之动手,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

故而百转千回,正大光明的用军法将两人杖杀。

身为三军主帅,哥舒翰想要给麾下的将校安一个罪名,太容易了。

哥舒翰并未将此事隐瞒下来,而是直接上表了一封认罪书。

说自己新接管剑南军,鲜于仲通、王克昭触犯军纪,自己一时不查将两人打死了。

在长安的李隆基,初次得到这个消息,心底也生出了点点无名之火。

鲜于仲通、王克昭给他颇深的印象,在他的记忆里是两个能打胜仗的将军,就这样让哥舒翰杖杀了?

可得知哥舒翰已经平定了南诏战局,生擒南诏王皮逻阁的时候,火气烟消云散。

杀了就杀了吧!

鲜于仲通、王克昭能战,但跟哥舒翰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唐军一雪前耻,李隆基也是扬眉吐气,下令将哥舒翰的战绩传告天下,让世人放心。

之前只是小小的意外,唐王朝一样是唐王朝。

原本李隆基已经有些怠慢军国大事了,但随着大西北的动荡,唐王朝多线开战,经济军事都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开始如往常一样,兢兢业业的处理朝政。

之前南诏惨败,阵亡将士的抚恤,还有东北战事、南诏战事、西域、青海湖的战局,这一切的开销,让唐王朝的财政十数年来首次出现赤字。

只是因为这些年府库存蓄颇多,还承受的起。

但若一直下去,吃老本唐王朝撑前景堪忧。

现在让李隆基高兴的是王忠嗣取得了初步的胜果,而哥舒翰更是直接抵定了南诏的大局。

即便是对于裴旻手握大权,非常不满的李元纮,也不得不承认,是裴旻再一次稳住了唐王朝的局面。

要不是裴旻从军中抽出哥舒翰这样的名将,他人谁有这个本事一战抵定南诏?

要是南边在战事再拖个一二年,那玩蛋大吉了。

不过就算如此,唐王朝的财政负担一样存在。

李隆基现在满脑子的都是钱钱钱。

“陛下,臣举荐一人,可为陛下解决燃眉之急!”

太府卿杨慎矜这天找上了李隆基热心的说道。

第三十五章 英雄之后

李隆基正为钱财发愁烦忧,听闻杨慎矜这么一说,登时来了精神,说道:“杨爱卿快快说来。”

杨慎矜算得上的帝王后裔,他是隋炀帝杨广玄孙,齐王杨暕曾孙,隋王杨政道之孙,弘农郡公杨崇礼之子。

李杨两家相爱相杀。

总的来说对于杨家,李家还算容情的,非但不忌惮,还委以重任。

杨慎矜的父亲杨崇礼便是最好的例子。

杨崇礼自幼聪慧,极有干略,历任洛、梁、滑、汾、怀五州刺史,皆有政绩而闻名。

开元元年,李隆基将杨崇礼调入朝堂,担任太府卿一职位。

太府卿是真正的唐王朝的钱袋子,比户部还要有钱。

户部主的是天下百姓以及财务政令,而太府卿掌财货仓储与贸易,并领京都诸市署以及天下物价的平准,主要负责商业一块。

亦可以说户部与太府卿这两个部门,掌控者整个唐王朝的经济。

杨崇礼在太府卿干了二十年,公正清廉始终如一,不久前更是授任户部尚书。

可以说李隆基将唐王朝的经济都交到杨崇礼一人手上。

杨崇礼也没有辜负李隆基的器重,国库中的财物堆积如山。

朝廷查账的时候,杨崇礼上表的财务无不精确,每年检查节省出来的钱有数百万贯,是名副其实的一个干吏能臣。

可惜两年前之前,杨崇礼得了重病,辞去了太府卿之职。

李隆基感念杨崇礼的大功,不愿将太府卿的位子交给别人,打算从杨崇礼的三个儿子中选取一个。

杨崇礼家教极好,他的三个儿子杨慎馀、杨慎矜、杨慎名皆是人杰,皆勤于恪守,为政清廉,有其父风范。

但杨慎矜最为优秀,因此拜任监察御史,掌管太府的收入支出。

杨慎矜也不负众望,为人深沉刚毅,富有才干,尤善理财掌管太府,政绩卓著,继承了自己父亲太府卿之职。

杨慎矜恭敬的说道:“臣有一好友,姓王名鉷,是太原王氏之后,他的祖父是我朝西域名将王方翼,此人对于财政事物极有见底,能力更在臣之上。”

杨慎矜的话,让李隆基大感兴趣。

王方翼可是继裴行俭之后,唐王朝最为璀璨的后起名将,巩固边防、平定西域端是了得,只可惜折在了武则天的手上。

“英雄之后,必然不凡!”李隆基也想到了王忠嗣,兴奋道:“杨爱卿选个时日,将王鉷带来,朕亲自会一会这名门之后。”

……

**********

在白沙瓦留下兵卒驻扎,阿拉伯的最高军事统帅莫斯雷马萨新提拔的大将阿布·穆斯里姆领着两万先锋军赶往喀布尔河。

沿途肃清两翼不断零星出现的唐军游骑,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踏着清晨的薄雾抵达了喀布尔河附近。

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遮天蔽日的旌旗,是安西节度使封常清麾下的一万五千严阵以待的劲足雄兵。

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军阵,阿布·穆斯里姆脸色有些吃重。

阿拉伯与吐蕃利益相同,他们得到消息之日,立刻选择出兵西域。

莫斯雷马萨直接派遣阿布·穆斯里姆为先锋,强渡喀布尔河。

阿布·穆斯里姆一路疾行,却不想还是晚了唐军一步。

“果然不是一个能够轻视的对手!”

阿布·穆斯里姆眺望着对方那雄浑的军阵,由不得发出感慨。

跟以往他们遇到的对手相比,面前的这支军队,显然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不管怎么样,必须拿下这喀布尔河……”

阿布·穆斯里姆目光决绝。

阿拉伯打算以天竺为踏板,北上平定西域。

但天竺与唐王朝之间有两条河,一条是贯穿东西的信度河,还有一条是连接西北、东南的喀布尔河。

信度河全长约二七三六公里,流域宽广。此河上游地险,古来称之为悬度或大头痛岭、小头痛岭。

阿拉伯的水军向来是他们弱点,在这方面他们就多次吃了拜占庭的亏。

狮王莫斯雷马萨也以陆战称雄,不精于水战。

信度河完全不去考虑。

喀布尔河相对而言要平坦很多,河道也不是很宽尤其是中下游的交界处有一条叫做唐桥的石拱桥,可以供大军通过。

在决定出兵的那一瞬间,莫斯雷马萨即派兵抢占唐桥,以渡大军。

阿布·穆斯里姆深知唐桥的重要,日夜行军,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有人来了!”

阿布·穆斯里姆正在犹疑要不要强攻,却意外发现对方军阵中跑来一人,手中高举一旗。

阿布·穆斯里姆也知道这是传话的讯号,挥手让麾下兵将放行待命。

封常清派来的人,自然会说阿拉伯语,隔着十余步,远远的抱拳道:“我家节度使大人说了阿布将军远道而来,日夜兼程,必然疲乏。我唐王朝是仁义之师,不在这个时候动兵。阿布将军大可在此地休整,待气力回复之后,再于我唐军一战。”

仁义之师!

这话显然是用来欺骗小孩子的。

阿布·穆斯里姆在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阿拉伯大将,虽然奴隶出身,却成为阿拉伯举足轻重的大将,怛罗斯之战,打败高仙芝的就是他。

与莫斯雷马萨的豪勇,擅打硬战不同。

阿布·穆斯里姆擅于用谋,有洞察人心的敏锐直接,是他策反了葛逻禄叛唐,抵定了东西两国首次大决战的胜局。

略一沉吟,阿布·穆斯里姆已经想到了对方的用心。

唐桥还在,唐军也应该刚来不久,没有来得及毁桥。

若是原地休整,等于是给了唐军拆毁唐桥的时间。

念及于此,阿布·穆斯里姆高声道:“回去谢过你们节度使的好意,我们是阿拉伯帝国狮王麾下的勇士,受真主的庇佑,有着无穷的气力。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碾碎一切异教徒!”

咚!

咚!

咚!

震天的战鼓声已经敲响。

阿布·穆斯里姆下达了战书,吹起了征战的号角。

阿拉伯的特色的步兵方盾阵,长长的一排位列阵前。

第一列是手持战斧,高举着长盾的兵士,后排四列都是挺着长矛的枪兵,枪兵之后是身披装甲的双手剑士……

一步一步,速度缓慢,却如墙一般推进。

第三十六章 激战喀布尔河

黎明,喀布尔河。

入秋的时节,但在西域已经初现寒意,敌我双方兵士呼吸时的热气,仿若云层一般厚重。

军队整齐的踏步声,伴随着激昂的战鼓,震荡的喀布尔河的河面都起了一阵涟漪。

虽然只是五千人的步兵阵,但紧密整齐的阵容、滚滚的烟尘和巨大的呐喊声,使得他们看上去宛如洪水般波涛汹涌。

一万五千名安西军军士静静地矗立在喀布尔河的两岸,他们排成整齐的队伍,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封常清一脸肃然的看着前方,心思有些沉重。

唐朝临敌战法最是多变,靠的就是兵种的配合。

一般而言。

诸军按其职能分为弓手、弩手、驻队、战锋队、马军、跳荡、奇兵等多种。

每当战斗展开,敌人在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弩兵开始射击;敌人在六十步时,弓箭手开始射箭;敌人攻入二十步时,弓弩手发箭后执刀枪与战锋队齐入奋击,己方重装步兵与敌方步骑兵短兵相接后,奇兵、马军、跳荡军皆不准轻举妄动,如果前方步兵的战况不顺利,跳荡、奇兵、马军方可迎前敌出击,重步兵则后退整顿后准备再援,如果跳荡、奇兵、马军进攻不利,所有的步军则配合马军同时作战。

如此打法还计入了李靖的《卫公兵法》中。

如此兵种的配合,最大限度的弥补各兵种之间的不足。

相对清一色的兵种,这种众多兵种混合作战的战法,显然更加高明,适用于任何地方。

而与唐军交手的诸多异族,因为各种关系,兵种相对单调。如封常清这样的名将,只要指挥有序,不难取胜。

但显然阿拉伯帝国能够纵横四方,成为能与大唐抗衡的帝国,绝非浪得虚名。

这西方的兵种于唐王朝的有很大的差别,但以封常清自身的军事素养,不难看出其中的猫腻。

最前排的斧盾兵与唐王朝的刀盾兵有相同的功效,只是对方的盾是长盾,覆盖全身的超大型盾牌,斧子自不用说,短兵器中的重型兵器,论及威慑力,确实要在刀盾兵之上。

其后的长枪兵亦与唐兵常见的枪兵不同。

他们的长枪更重更长,是那种完全没有近战能力的长枪。但可以想象,远程突刺威力必然十分可怕,故而长枪兵除了重长枪之外,身上还挂着近战用的弯刀。

至于其后身着重甲,双手持剑的剑士,更在封常清的理解之外,还是第一见过……

但可以想象,那可怕的双刃剑,杀伤力是何等了得。

封常清记得自己在来之前,裴帅曾与自己聊过阿拉伯的核心战斗力。

阿拉伯的军事之所以强大,原因在于他们的军事制度,就如当年的秦国一样。

昔年秦国百姓生活的极为贫苦,远不及东方六国,但是他们制度用的极妙。商鞅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以军功来授予爵位的制度,在这个制度下,战场上杀敌有功的战士,可以获得土地和房产作为奖赏,同时还有很多政策上的照顾。

只有军功,才能让生活得到改善,故而好战如狂。

而阿拉伯则是将奴隶兵运用到了极致,他们将体格壮硕的孩子集合起来,传授他们信仰,训练他们征战的能力。

故而这些兵就是为战斗而生的,他们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杀人,用时在信仰加持下,悍不畏死。

西方人的体魄偏向蛮夷化,力气身形普遍高于东方人。

真要打起来,唐军未必就能占得上风。

封常清本来还觉得有些不以为然,这亲自见阿拉伯的军阵,才知道裴旻的话,不虚也。

“先尝试一下!”

封常清一挥手,传令兵将命令下达下去。

嗖、嗖、嗖……

稀稀拉拉的弩箭越空而出。

只听得“咄咄咄”几声,唐王朝最强劲的弩箭这一次并未取得奇效。

阿拉伯斧盾兵用的超大型长盾,外边包了一层铁皮,以西方硬木制作而成,对于弩箭的防御力强的惊人。

唐军的弩箭尽数定在了超大型长盾上,好似石入大海一般。

“噗嗤!”一声!

阿布·穆斯里姆身旁的一员大将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卡赫塔巴笑道:“这就是唐王朝的强弓劲弩?也不怎么样嘛!”

与吐蕃同盟之后,吐蕃将自己手中唐王朝的一切长处弱点尽数于阿拉伯共享。

其中吐蕃多次提起唐王朝的强弓劲弩,天下无双,给予他们巨大的伤害。

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阿布·穆斯里姆没有应话,继续看着战场,他突然留意到喀布尔河对岸的唐军以及岸边的唐兵都给打趴下了!

在唐兵的背后,居然是五架古怪的木质工具,有点儿像古罗马的弩炮,但模样架势大不相同。

封常清舔了舔嘴唇,再一次挥了挥手,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砰!”

“砰!”

“砰!”

……

这一次不在是弩矢的轻响,而是如雷鸣一般震响。

五根粗大的弩箭越空而出,同时三十道较小如长枪一样的弩箭也分别扩散四射。

弩箭越过喀布尔河,居然在水面上带起了一阵涟漪。

粗大的弩箭瞬息间就射入在阿拉伯的大盾上。

长达两米重八十斤的巨大弩箭,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碾压性的力量直接将大盾打的炸裂开来。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持盾的兵士手臂的骨头震碎,弩箭穿过他们的身子将阿拉伯的军阵射穿。

长枪似地小弩箭,威力要逊色许多,却也不是长盾能够抵挡的。

直接射进了木盾里,连带着木盾与持盾的兵士一并将阿拉伯的阵型撞的七零八落。

五千人的军阵,直接让五根巨弩撕裂成五段,三十根小弩失射的乱七八糟。

“射!”

封常清眼露厉色,挥舞起了令旗。

趴在地上的唐军一并站了起来,露出了黑黝黝的弩箭……

漫天的弩箭越空射出!

卡赫塔巴此刻的笑脸僵硬在了脸上,只见弩箭刺入士兵皮甲下的肉体,红色血液如喷泉般的飞溅!

随着阵列前头的盾兵倒下,严整的阵型堤坝出现了多个裂缝。

训练有素的强弩手把握着这个机会,攻击随即水银泄地一般渗透了进去。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数以千计的弩箭仿佛奔腾的黄河之水汹涌而来,卷走了数以百计的性命!

第三十七章 打脸 狂言

卡赫塔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刚还笑话唐军的弩箭不怎么样。

下一刻追魂夺命的劲弩便让阿拉伯损失惨重,眼睛都要急红了。

尤其是见到那些身披重甲的双手剑士也一个个如同麦子一样的倒下,更是怒发如狂,叫喝道:“将军!”

双手剑士是阿拉伯特殊的兵种,手持最锋利的大剑,身披重甲,在战场上向来所向披靡。

但是今时今日,却连敌人都没有触碰到就付出了百余伤亡。

这些双手剑士都身披坚甲,寻常弓箭根本难以伤及分毫,却不想面对唐朝的劲弩,就跟纸糊一样。

阿布·穆斯里姆目光落在那五张巨弩上,眼中闪着异彩,说道:“这玩意,比我们从拜占庭缴获来的弩炮强多了吧。”

弩并非是华夏专有的利器。

在西方也存在着劲弩,前四世纪希腊人就搞出了腹弓,与神臂弓一样,名为弓,其实是弩。

但毫无疑问的是在弓弩这一块,华夏王朝是永远的王者。

从弓弩的起源到淘汰,这漫长的千年里,华夏王朝都是处于领先地位。

西方弩的发展到了现在,有一种叫着弩炮的强弩,款式与唐朝的重型弩大体相同,但是威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西方弩炮只发一矢,威力还比不上唐军的这种硬弩。

“强的不只是一点半点!”

阿布·穆斯里姆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说道:“这应该就是吐蕃文献中提到的绞车弩,我记得书中写道:绞车弩射距约七百步,攻城拔寨可用,固守防线也可用。有十二石之巨力,人力无法推动,需要绞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矢道搁置巨箭,左右各放置三支小箭。需以力士用锤子敲击机括,才能射击,无坚不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们要是有了这绞车弩,大肆生产,何愁君士坦丁堡不落?如此神物,看我取来,以助我阿拉伯成就伟业。”

绞车弩确实厉害,射速是致命问题。

就战场的局面,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射击的机会了。

阿拉伯兵士久经战阵,经过短时间的混乱开始了变阵。

他们收拢了阵型,重新以未受损的斧盾兵护住了步兵阵,继续向前推进。

唐军也在第一时间收回了弩箭,退了下去。

战锋队早已做好了准备,开始向前突进。

粗长的长矛从斧盾兵刻意留下的缝隙中刺了出来。

阿拉伯的长矛手用的战矛比唐军的长枪更要长上许多,这一次直接占据了兵器的优势,重重的刺进了唐军的身体里,步步前推。

唐军一样的训练有素,战锋队尝到了战矛的厉害,灵活有效的进行着闪避,快速逼近。

只要冲到了近处,与盾斧兵短兵相接,长矛手的威力将会大幅度削弱。

双方终究厮杀在了一起。

盾斧兵的盾牌太重,在白刃战时根本无法灵动自如。

唐军又以灵活著称,只要有一点缝隙,快捷的唐横刀从缝隙中插入,带出了一片血雾。

阿拉伯的战矛手不得不选择弃枪以弯刀而战。

双方绞杀在了一处,相互发起冲锋,伴随着一具具尸体的倒下,血腥气味,迷漫战场。

阿布·穆斯里姆、卡赫塔巴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阿拉伯大军纵横大西方,所向披靡,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兵卒的强悍是至关重要的原因,在野战对垒中,他们还从未处于劣势。

阿拉伯的军事制度,正是阿拉伯帝国纵横西方的根源。

可是与唐军这一仗,即便不算之前弩箭带来的伤害,在短兵对决中,他们居然破天荒的处于劣势。

阿布·穆斯里姆果敢的改变的阵容,将自己的杀手锏双手剑士投入了前线。

另一方的封常清也绷紧着脸。

唐王朝的情况与阿拉伯相同,自唐军改募兵制以后,唐王朝一改府兵的疲软,战斗力急剧提升。

在野战上从未有过对手,可今日与阿拉伯这一打登时感觉到了压力。

不过接战了一刻钟,战损比例就高的吓人。

就算唐军的战锋队取得了微弱的优势,却也是以可怕的伤亡换回来的。

而且随着对方双手剑士的投入,微弱的优势瞬间调换。

封常清的应对不可谓不快,直接将重装步兵调上了战场。

双方相互拼杀,呈现胶着状态,打得如火如荼。

每一寸土地都可以看见残肢断臂,喊杀声与哀嚎声,此起彼落。

随着战事的僵持,封常清眼中露出一丝不甘,尽管唐军未露败绩,但他已经看出来了。

以战斗力而言,自己麾下的兵要略逊对方一筹。

要是换做他担任沙州都督时,手中的河西玉门军,他绝对相信自己能够取得优胜。

然而他刚刚继任安西节度使不久,而安西军之前与突骑施一战,因夫蒙灵察贪功急进,令得安西军损失惨重。

封常清继任之后,重新做了整改。

因为裴旻的关系,封常清得到了朝廷的支持,衣甲兵器兵源都不缺。

封常清也极为重视训练,用从裴旻那里学来的方法练兵,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安西军也拥有了一战之力。

但阿拉伯的双手剑士是由阿拉伯的军中猛士组成的敢死队,都有五年以上资历。论及战斗力,比安西军确实要胜过一筹。

“撤吧,鸣金收兵!”封常清撤的尤其果敢,同时下令让兵士将绞车弩运走。

金锣声在后方营地响起。

先前拼杀的士卒闻言,开始有序的后撤。

唐军并未乱,而是步步为营,且战且退。

“怎么退了?”

卡赫塔巴一脸意外,他只是一员虎将,并不具备战略目光。

“因为对方的将军知道,再战下去,他们会输。”阿布·穆斯里姆看出了原因说道:“他们人没我们多,战斗力又略逊一筹,强撑下去只会输得更惨。知进晓退,不简单呐!卡赫塔巴,你领着兵士给我压上去,这一仗杀多少人,不给你记功,你要将对方那五辆绞车弩抢来一两辆,我给你记全功。”

卡赫塔巴兴奋的抽出了马背上高挂的战斧,嚣张叫喝道:“将军放心,待末将碾碎了他们,将五辆绞车弩都抢来。”

第三十八章 峰回路转

卡赫塔巴豪勇非常,一挥手直接领着两千骑兵迂回着进入战场。

此刻喀布尔河这边的唐军已经退上了唐桥,在桥上阻挡着阿拉伯军队的追击。

唐桥之所以以唐命名,正是唐朝特地派工匠修葺的。

高宗年间,唐王朝的疆域西临里海,唐桥就是这个时代建造的。

唐桥很是宽阔,可以容纳十马并行。

但面对数以万计的兵卒,却显得无比拥挤。

唐军以桥固守,阿拉伯一时半伙也攻不上去。

卡赫塔巴的骑兵拥挤在外,眼瞧着唐军将绞车弩越拖越远,心底急如火烧。

实在等候不住,直接弃马,从身旁兵卒接过钢盾,推开人群,挤上了前线。

“真主安拉庇佑的儿郎们,随我一起碾碎面前的贼人……”

他咆哮着健腕一沉,一斧子向前劈砍了过去。

战斧无坚不摧,所到之处,一股强大劲力透锋而去,登时有三人往后栽跌,倒毙当场。

手中的钢盾向前一顶,直接撞倒了一人,手中战斧精芒电闪,迅疾无伦的劈出一刀,登时又有三敌仰跌毙命。

卡赫塔巴劲力过人,手中战斧威力又奇大,一个劈砍往往能够将数人砍翻在地。

唐军展现出了十足的勇悍,他们一步不退的固守着唐桥。

但是阿拉伯的双手剑士显然不论是战斗力还是经验都更胜一筹,尤其在卡赫塔巴的率领下,就如一柄重锤,一下接着一下地重重捶击过来,虽然招法简单无比,但却着实难以抵挡。

坚守唐桥一步不退的唐军却如钉子一般,随着抵抗之势逐渐衰弱,正被铁锤不断地钉入土中。

唐桥最终失守!

阿布·穆斯里姆怕卡赫塔巴杀的兴起,忘记主要任务,特别击鼓传讯,让卡赫塔巴去抢夺绞车弩。

此战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夺取唐桥的指控权。

目的已经达到,但若能够夺取唐王朝的绞车弩,无疑是取得了最大的胜果。

为此阿布·穆斯里姆再次将兵马调往了前线。

卡赫塔巴还真有些杀红眼了,得到传令之后,方才醒悟过来,左右一看找到了绞车弩撤去的方向,一招手侍从已经将坐骑送上。

卡赫塔巴领着麾下的骑军朝着绞车弩的方向冲去。

“轰……!!!”

突然,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身后传来。

大地都为之颤抖。

紧接着成片的惊恐哀嚎。

卡赫塔巴莫名其妙,他凭借高超的骑术稳住受惊吓的战马,回头看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一种灵魂颤栗的感觉……

在巨大的黑色烟雾下,原本完好无损的唐桥居然塌陷了,河岸两边无数兵卒倒在地上哀嚎。

喀布尔河中更有百余兵士在水里挣扎着,就如一只只落水的公鸡。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难道是真神安拉在惩罚他的子民?

卡赫塔巴也是阿拉伯军制里训练出来的奴隶战士,他八岁就开始接受信仰洗脑,做军事训练,十五岁上战场,至今二十八岁。

凭借着对神的敬畏,他悍不畏死,累积了一身功绩,成为现在的大将。

面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卡赫塔巴本能的以为这是天罚,只有真神才有这能量。

莫名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便在这时,背后又传来阵阵喊杀声,卡赫塔巴转头一看,觉得心都冷了。

原本撤退的唐军居然再次蜂拥的冲杀上来。

这一次他们带着之前给压着打的怒火,同僚战死的悲愤,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

反而阿拉伯军,唐桥莫名的爆炸塌陷,让所有兵士都心生畏惧,士气大跌。

又给唐军团团围困心生恐惧,实力已经无法完全发挥。

形势完全逆转……

喀布尔河的对岸还有九千,渡过唐桥的阿拉伯兵不满一万,而他们四周包围着一万三千左右的唐兵。

他们反客为主,红着眼睛,在战场上冲来杀去的,短短不过一刻的工夫,遍地堆积得都是阿拉伯兵士的死尸。

唐军一边冲杀,还一边将阿拉伯往喀布尔河中驱赶,就跟赶鸭子一样。

阿布·穆斯里姆一言不发的看着战场,看着自己麾下的兵卒给当做猪狗一样残杀,脸色铁青。

他一直留意着战场的一举一动,自唐桥下出现莫名的火光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唐桥已经给炸毁了。

四散的碎石与热浪就如天罚一样,一下子就带走了几百条性命。

唐桥炸毁的那一刻,阿布·穆斯里姆已经明白了一点,自己中计了。

从唐军未能及时拆毁唐桥开始,到绞车弩的出现,整个就是一个圈套。

唐军是故意不拆毁唐桥,唐军是故意寄出了绞车弩,一切都是为了引诱他上当。

现今唐桥以毁,他空有足以扭转局面的九千兵士,却根本无法支援对岸。

“撤!”阿布·穆斯里姆从牙齿里蹦出一个字。

“为什么?”副将不解,带着即便抗辩道:“我们还能救……”

“撤……”阿布·穆斯里姆再一次叫吼而出,转身走了。

喀布尔河对岸的九千兵士,徐徐而退。

封常清再一次来到喀布尔河岸,看着喀布尔河里的一群落水鸡鸭,又看了一眼已经退去的阿拉伯军,同样的发出了相同的感慨,“知进晓退,不简单呐!”

而后看着未给淹死,犹自挣扎的阿拉伯兵,冷冷的说了三个字:“全杀了!”

弓弦震响,喀布尔河染成了红色,一具具的浮尸往下游飘逸着。

这一战唐军歼敌一万一,迎来了唐王朝、阿拉伯对决的开门红。

不过唐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阵亡三千两百余数,一万五千兵士几乎大半带伤,足见此战惨烈。

“封节度!”

一将快步来到封常清的面前,“裴国公来了!他领着大军已经到了乌仗那国,请你过去相见!”

封常清精神一震,笑骂道:“什么裴国公,记住了,要叫裴帅。现在裴帅是安西都护府大都护,我们都是他麾下的兵。”

封常清是裴旻一手带出来的,从一个牧奴,到现在的节度使,对于裴旻是发自内心的敬爱,永远将之视为自己的上司。

“你且去准备,我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立刻动身去乌仗那。”

第三十九章 前奏

白沙瓦!

白沙瓦这个昔年贵霜王朝的首都,现在已经成了阿拉伯攻伐唐朝的军事基地。

阿布·穆斯里姆带着败卒回到了白沙瓦,与卡赫塔巴一并匍匐在地上向莫斯雷马萨请罪。

阿布·穆斯里姆还好,只是精神有些不济。

卡赫塔巴却是狼狈了,身上有两处刀伤:在阿拉伯大军节节败退的时候,即便他个人再如何勇悍,也无力回天。抵抗了一阵寡不敌众,受了两处创伤,给唐军驱赶下了喀布尔河。

阿拉伯也有等同唐军一样的亲卫军制,只是他们的亲卫军制更为严苛。

充当亲卫的多是私人养的战奴,一但主人战死,战奴株连。

故而卡赫塔巴在战奴的拼死庇佑下,任是游过了喀布尔河逃过了一劫。

为了渡河逃命,他不得不脱下了铠甲,丢弃了战斧与盾牌……

卡赫塔巴跟着莫斯雷马萨、阿布·穆斯里姆一并征战多年,还未受过战败的滋味,现在满脑子的羞愧,想着要一雪前耻。

听阿布·穆斯里姆细说战败经过,莫斯雷马萨扶起了自己的爱将,说道:“这一战并非你的错,封常清本非易于之辈,何况又加上一个如同西庇阿的裴旻,败也正常。即便是换做我,也未必能赢。”

西庇阿是西方的一个出色的军事家,打败号称东方项羽汉尼拔的人,就是他。

在西方军史上西庇阿类似于中国的吴起、韩信。

莫斯雷马萨将裴旻比喻为西庇阿,显是极高的赞誉。

“在第一次听到轰天雷的时候,我就知道轰天雷一定能够用于战场,果然如我想的一样,轰天雷就是战场利器。只可惜,不为我阿拉伯所有。”

对于轰天雷他一直有着窥视之心,但唐王朝对于轰天雷的保护措施极为到位。

除了裴旻、工部的仅有个别人,余者根本接触不到配方。

能够一次性弄得炸毁唐桥的轰天雷,封常清是做不到的。

故而莫斯雷马萨断定,此战裴旻必然参与其中。

阿布·穆斯里姆有些惊诧的看着自己的统帅,要是以往自己打了这么丢脸的败仗。少不了挨几鞭子。他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却不想如此风轻云淡。

阿布·穆斯里姆却不知,不可一世的莫斯雷马萨再于裴旻的几次交锋,在见识过唐王朝的璀璨辉煌之后,脾气已经大改。

莫斯雷马萨原来目中无人,只以为阿拉伯是世上第一强国,他要做的就算帮助自己的兄长,横行天下,如昔年的亚历山大、凯撒一样,将天下征服。

可亲自到了唐朝,见识到了唐军的辉煌,便如井底之蛙一样,彻底开了窍。

他绝不承认阿拉伯弱,但却不能不承认除了军事,阿拉伯没有一样比得上唐王朝,尤其是文化经济。

而且向来推崇实力就是一切的他,意识到了技术的重要。

多年前,阿拉伯水军全军覆没,真正的原因也是因为希腊火。

技术如何来的?

是文化。

这也是阿拉伯与唐王朝深入接触后,从唐王朝身上学到的东西。

这视野的开拓,不只是唐王朝在进步,阿拉伯一样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阿拉伯没有如历史上那样内乱的原因。

裴旻造成的蝴蝶效应。

莫斯雷马萨道:“这也是我一直贸然唐王朝正面开战的原因,我的最初计划是夺取拜占庭。拜占庭继承了罗马的文化,又有强大的经济根基,吞了拜占庭,我们的经济文化将得到提升。那时候,才是真正与唐王朝对决的最佳时机。只是裴旻看破了这点,提醒了拜占庭,并与他们达成了同盟,坏了我原定计划。”

他顿了顿,说道:“现在吐蕃牵制了裴旻的大部分兵马,正是我们的机会。一次失利,算不得什么。这一次我亲自出战,一并去会会那个唐王朝的西庇阿。”

“是!”阿布·穆斯里姆对于莫斯雷马萨有着满目的崇拜,激昂的应道。

卡赫塔巴却切齿道:“属下愿为狮王打头阵,势必砍下封常清的脑袋,洗刷耻辱。”

*************

乌仗那国。

作为一个连军队都没有的国家,只有五百不到的护卫维护治安的小国。

自莫斯雷马萨驻兵白沙瓦之后,国王那连耶齐就寝食难安。

十万大军,一人一个屁都能将乌仗那国给蹦了。

直到裴旻的抵达,那连耶齐才略感安心。

对于救世主一样的裴旻,自是恭敬非常,甚至有心将自己的王宫让出来给裴旻主。

裴旻从军多年,向来吃得了苦,也不愿犯这忌讳,并未应诺。

只是盛情难却,在乌仗那等待赴宴。

乌仗那城外!

裴旻迎接了刚刚取胜的封常清。

“裴帅!”封常清大喜的上前拜见。

在他身后有一位年轻的将领,身高七尺,高大魁梧,一看既知勇武有力,跟着一并道:“见过裴帅!”

裴旻多看了两眼,笑道:“常清,这位将军谁?很是不凡那!”

封常清立刻道:“是安西别将,末将见他神勇非常,特地召入帐前听用。千里,给裴帅自我介绍一下。”

叫千里的魁梧汉子,上前道:“末将程千里,原京兆万年人,见过裴帅。”

程千里!

裴旻不记得他的具体事迹,但记忆中却有这么一号人,能出现于他印象记忆里的人物,都不是易于之辈。

裴旻拉着封常清入城,跟封常清聊起之前的战事。

封常清细说经过,语气有些低沉。

喀布尔河的地理位置毋庸置疑,属于兵家必争之地。

第一仗与此处展开,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裴旻也特地送到黑火药,助封常清打赢这一战。

封常清的原定计划是佯装失败,将敌人诱来河这边,然后炸毁唐桥,全歼过河之敌。

但是这一交战,封常清就发现自己根本用不着败退诱敌。

他麾下的安西兵,论及战斗力,要逊色阿拉伯一筹。

这主动撤退诱敌与被压迫的不住后退,情况一样,意义截然不同。

裴旻也听出了原因,宽慰道:“安西军整改不足两年,略有不敌,不必放在心上。嗣业、翼德、虎臣都给我带来了,有他们在,何惧阿拉伯的精锐?再说,在出征之前,我军又多了一位盖世猛将呢!”

第四十章 嘴炮

裴旻说的盖世猛将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已久的雷万春,也就是当年的雷震,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雷霆驱魔大将军。

昔年裴旻与好友颜杲卿、袁履谦同游逐郡的时候,在张飞的老家,遇到了一个叫雷震的青年。

当时裴旻在酒馆里给颜杲卿、袁履谦说《三国演义》,吸引了当地一片刘关张的粉丝。

雷震豪气直爽,直接替裴旻付了饭钱。

后来雷震的母亲出了意外,裴旻让雷震骑他的马去,从而结识。

雷震自幼学习锤马功夫,却因苦无良驹,从未尽兴。

裴旻将此事给薛讷提了一提。

薛讷最擅结交豪勇之士,如李翼德,又如王海宾,皆是如此。

他毫不吝啬的赠送给了雷震一匹良驹,并且派名医给雷母医病。

后来裴旻上京赶考,功成名就在长安定居,往陇右、河西发展,而薛讷也因得罪太平公主,立功反受惩处,给贬离幽州。

最终于陇右反击战中,薛讷大放异彩,也往河西发展。

从此与雷震断了关系往来。

直到此次裴旻再入西域才联系上。

原来雷震对于裴旻、薛讷的恩情一直谨记于心,不敢忘却。

薛讷大胜吐蕃,裴旻文武状元,军功赫赫,早已传遍幽州。

雷震是自有所耳闻,但是他母亲健在,不好远行,又恐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帮上裴旻、薛讷。

于是一边侍奉母亲,一边苦练骑术武艺,直到三年前,他母亲病逝,身为人子守孝三年。

全了自身的孝义,这才从幽州来到了河西。

雷震也在这些年里遇到了两个结义兄弟,一个叫雷海青,一个叫南霁云,也因此改了名字,叫雷万春。

雷万春到了河西并没有直接找上裴旻,是先到了薛讷的坟前,为其除草修坟,日夜相守,以报恩德。

裴旻临行前也来了一趟薛讷坟,他知道薛讷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马踏西域,跟西方的大食国、拂菻国,一争高下”。

故而通知一声,与雷万春巧合相会。

多年未见,雷万春较之原来更是壮硕,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大有燕赵豪杰的气概。

在裴旻的邀请下,雷万春加入了此次的西征之旅。

封常清听裴旻说盖世猛将,好奇道:“能当裴帅一句盖世猛将的人可是不多,不知是哪位豪杰?”

裴旻告之了雷万春的名字,封常清自是完全没有听过。

裴旻说道:“别看他现在籍籍无名,我很早就在想,什么时候能来一个正面可以硬接李嗣业的人物,免得他过于寂寞。现在我军有了,就是这个雷万春。在来的路上,雷万春可是结结实实的硬接了李嗣业三刀,一步不退。”

封常清忍不住“哇噢”的一声,这能接李嗣业三刀,那是何等的了不起。

程千里听得却是一头雾水。

他也以悍勇著称,在军中也是鲜有敌手,着实不信接人三招有何困难。

不亲自体会,常人根本无法理解李嗣业那种碾碎一切的巨力。

封常清似乎也明白程千里起了点点的不服之心,劝说道:“如果可以,最好别去跟李嗣业将军比试。”

程千里应答的不甚心服。

裴旻闻言却也不说话,他并不反对麾下将士相互之间的教技,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军中要是没有好勇之气,那怎么能打胜仗?

军中不能饮酒,故而裴旻拉着封常清一并参加乌仗那国王的宴会,算是庆功小宴。

吃饱喝足,裴旻领着封常清、程千里去了军营。

封常清之前担任沙州都督的时候,与河西军时常见面,但是李嗣业、李翼德这些陇右军兵将极少见面。

援西域一仗,李嗣业、李翼德又给裴旻调往莫离驿驻守。

故而封常清与部分陇右将军已有三五年未见了。

封常清是最早跟随裴旻的,对于军中诸将特别熟悉。

这多年以后的再会,自然少不了寒暄。

程千里也如预料中的一样,找到了李嗣业。

然后他也体会到了,为什么会有能够接下李嗣业三刀的人是何等了不起这个说法。

裴旻并没有在乌仗那国逗留,翌日一早,便领着大军抵达了喀布尔河畔。

选择了一处最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布置下了大军的营盘。

无独有偶,在喀布尔河的对岸,莫斯雷马萨也驻扎起了巨大的营盘。

河西、陇右军加起来共计十四万五千人,裴旻自带了四万,加上封常清的安西军,不过五万出头。

盖嘉运的北庭军,裴旻并没有让他们立刻参战,过早的投入战场会增加粮草的供给的负担。

裴旻这里是想尽一切办法给唐王朝节省经济负累。

五万出头的军寨,与对面十数万大军的营盘,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这日裴旻正在喀布尔河岸布置防线,似乎知道裴旻的消息,莫斯雷马萨也领着麾下诸将的来到了河对岸。

“裴国公,我看你的营地有些寒碜呢!看看我的,比你们大了足足两倍有余。”

他当然是用华夏语说的,比起上次的会晤,他的华夏语似乎更加流利了一些。

裴旻也高声道:“都是门面功夫,哪里那么重要,其实就是一点。对付你们,用不着那么麻烦,劳师动众的。这五万人足以……”

莫斯雷马萨也不接话,他早已知道真的斗嘴比不过裴旻,继续说道:“我狮王莫斯雷马萨,说话用你们华夏语是一言九鼎。我们的约定,随时随地都能作数。”

裴旻根本就没答应莫斯雷马萨什么,显然这外粗内细的家伙用心险恶,故意捣乱军心。

这种事情往往越解释越显得却有其事。

裴旻很机智的没有反驳,而是高声道:“当然作数,只要你愿意投降,我定向陛下举荐你为王。比你一个公爵要大的多……”

西方爵位最高的是公爵,但在华夏公爵之上,还有一个王爵。

他说着笑着对身旁的封常清知会了一声,说道:“前几日就在这里,我的部下缴获的一套装备,应该是你们留下来的吧!唉,我看了一下,价格不菲啊。本来打败了就够窝心了,还要丢盔弃甲的潜水逃命,想来心塞。这样吧,念在你我相识一场,那几件装备就还给你了,告诉他,别那么冲动,下次可没那么好的狗屎运气跑的掉了。”

第四十一章 难得一见的致师决斗

裴旻这话特地用阿拉伯语说的,语气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他说着,对身旁的封常清笑道:“看我给你出气!”

见对面无反应,裴旻继续叫道:“听说他在你们军中有着阿喀琉斯的美誉,但我觉得,他跟阿喀琉斯却没得比。阿喀琉斯是古希腊的英雄,在战斗中杀敌无数,数次使希腊军反败为胜。最后为冷箭所杀……某觉得有些言过其实,这世上有战死的阿喀琉斯,哪有丢盔弃甲钻水逃跑的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是特洛伊战争里的古希腊英雄,也是希腊联军中最强大的英雄,以勇武著称。

就如华夏形容当世人的武勇,会以霸王再世,关张虎贲相提并论一般,西方亦是如此。

阿喀琉斯就是勇武的代名词。

裴旻的话让卡赫塔巴忍无可忍,作为希腊后裔,他一直以自己能够与阿喀琉斯相比而自豪。

之前一战,因为对于轰天雷错误的理解,以为是真神安拉的天罚。

失去了战心,最终宛若丧家之犬一样的逃了回来。

直到后来才知道就如希腊火一样,那是一种厉害的妖术,根本就不是天罚。

卡赫塔巴也引以为耻,而今让裴旻这般嘲讽,赤红着脸,一阵叽里呱啦的叫吼着。

裴旻为了了解阿拉伯,特地学了阿拉伯语,但毕竟只是粗通。

寻常对话不是问题,卡赫塔巴这气急败坏的一连串叫吼。

裴旻也只能听个大概,但“决斗”这样的关键字却是抓住了。

裴旻莞尔一笑,说道:“你问问我的手下败将,看看他同不同意你来决斗。”

卡赫塔巴更是气恼,直接下马跪伏在了莫斯雷马萨的面前,恳请他同意。

斗将一说,在华夏最早存在于春秋战国以前,有一个非常特别的说法叫做“致师”。

就是如《三国演义》里的阵前挑战一样,最早的致师记载是武王伐纣。

《逸周书·克殷》记载:周车三百五十乘,陈于牧野,帝辛从。武王使尚父与伯夫致师。

晋楚邲之战,楚王也派了乐伯、许伯、摄叔这三位智勇双全的孤胆英雄,来担任“致师”这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致师渐渐给视为莽夫行径,不流行了。

只有演义中才会经常出现阵前单挑的桥段。

但是凡事也有例外。

历史上依旧有个别豪勇之人倚仗个人超凡的武艺致师军前。

远的不说,初唐第一猛将秦琼就多次致师,单枪匹马的从万军丛中取敌首级,尉迟敬德也多次让李世民差遣,持长矟大呼叫阵。

但这种事例是极少极少的,也只有秦琼、尉迟敬德这样的猛将,才有这个武勇与胆略。

无疑问的是,但凡致师取胜,胜者于士气一方,必然获益巨大。

不过西方却不一样,西方很重视这种决斗。

西方史上就多次有决斗的例子,甚至有国王冲锋陷阵,接受挑战的情况。

尤其是日耳曼勃艮王国从法律上承认司法决斗的合理化后,决斗之风更弥漫开来。

所谓司法决斗,就在决斗中获胜的一方陈述被认为是事实,不敢决斗或者在决斗中败北的一方被认为是做了虚假的陈述,所以胜利者胜诉,而斗败者则败诉。

在西方野蛮化的思想中,人们笃信,决斗就是让神来作出判断,决定诉讼双方的命运。神是英明公正的,所以决斗的结果一定能揭示事情的本来面目。

杀人犯要证明自己没杀人,只要他在决斗中杀了起诉者,他就是无辜的。

司法决斗彻底的印证了拳头大就是真理的野蛮观点。

阿拉伯在多年前征服了日耳曼人建立的西哥特王国也受到了这方面的影响。

固然没有司法决斗那么夸张,却也风气盛行。

莫斯雷马萨理解这种风气,并不打算拒绝。

只是裴旻的剑术武艺,他亲自尝试过,连自己未必是对手,卡赫塔巴由要逊他一二,真与之决斗,那是有死无生。

莫斯雷马萨高声用华夏语喝道:“久闻裴国公麾下人才辈出,我麾下的虎将愿挑遍国公麾下所有大将,只是不知贵方可有勇气一战?”

他相信卡赫塔巴的勇武,只要裴旻不上场,余者皆无问题。

这一下轮到裴旻这方不岔了。

裴旻麾下并不缺勇将,而且他自己也鼓励勇斗风气。

麾下战将除了封常清因为自身瘸腿瘦弱的原因,武力值不高,其他的不论是王忠嗣还是哥舒翰、高仙芝、仆固怀恩都是智勇兼备的人物。

至于李嗣业、李翼德、折虎臣、浑释之、安重璋之流更是以武勇著称。

听莫斯雷马萨麾下的一员大将意图挑遍所有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

作为裴旻麾下的第一猛将,李嗣业挺着魁梧巨硕的身板,抓着硕大的陌刀,当先喝道:“国公,接下来,看末将一刀劈了他!”

李翼德、折虎臣也纷纷请战。

至于浑释之、安重璋不是不愿,而是比之以上几将资历地位略有逊色,也不及他们武勇,开不了这个口。

雷万春却不管不顾,也上前道:“末将初来乍道,寸功未立,就让末将让阿拉伯那群蛮夷知道,他们能在西方称王称狮,那是因为没有遇上我们。一但遇上了,那就不叫狮子,叫猫。”

裴旻见麾下诸将踊跃请战,笑道:“一个战前的开胃小菜而已,你们成名已久,莫要跟万春抢了。”

诸将一听,也没有异议。

雷万春来军中不过几月,他的武勇却是全军公认的。

之前旻麾下的第一猛将是李嗣业,现在却是第一步将李嗣业。

步战上,李嗣业凭借陌刀的优势,能胜雷万春。

可马战雷万春却能反胜李嗣业,冠绝三军。

“好!”裴旻对着喀布尔河的对岸喝道:“挑战我们接下了,正好我军有一员新加入的大将,给他练练手。”

卡赫塔巴更是面红耳赤,已经在想待会儿取胜,要用什么方式羞辱对方,以雪耻辱,是割下脑袋当尿壶,还是?

“去吧!”莫斯雷马萨心底也有小小的火气,他本不擅于隐忍,只是敌人前所未有的强大,不得不强压着,此刻强调道:“输了,就不用回来了!”

第四十二章 雷万春双锤扬威

卡赫塔巴但听此言,豪情万丈的说道:“狮王放心,末将定将贼人的脑袋割下,献给狮王。”

他说着豪气干云,持马乘舟,一人渡河。

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河对岸的裴旻也让人空出了战场,唯有迎战的雷万春留下。

雷万春高居马上,双手持拿着两柄重达八十斤的大锤,眯着眼睛,凝视着卡赫塔巴。

裴旻对雷万春很是信任,命人将卡赫塔巴的衣甲兵器盾牌送还过去。

他要雷万春赢的堂堂正正,不给莫斯雷马萨有任何的借口理由。

卡赫塔巴并未穿起衣甲,只是取过了自己的斧盾,一手持盾,一手拿斧,与雷万春相对而立。

卡赫塔巴要对着雷万春一通大喝。

西方人将决斗视为神圣的事情,胜负靠神明裁决,故而礼数到位,他是在自报姓名。

但雷万春那里听得懂阿拉伯语,见他粗声粗气,还以为在挑衅自己,一夹马腹,抡着镔铁大锤凶悍的冲向了卡赫塔巴。

卡赫塔巴见雷万春非但不回应自己,反而直接打杀过来,只以为对方看不起自己,更是盛怒,毫不犹豫的拍马来迎。

雷万春人借马势,左锤当头就是一砸。

卡赫塔巴不甘示弱,巨大的战斧对砍了过去。

星火四溅之余,却不是常见的兵戈之声,而是“嗡嗡嗡”的长鸣,似乎空气都为之震荡。

两人的坐骑都有些受不住力,分别小退了半步。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之前雷万春初到军中的时候,与陌刀大将李嗣业拼斗时,大锤与陌刀的碰撞就是这样的声响。

“好家伙!无怪敢来叫战!”

李嗣业、李翼德、折虎臣等人,忍不住热血沸腾,只恨不得上场的即是他们。

“再来!”

雷万春一锤不中,右锤又是一锤。

卡赫塔巴以钢盾格挡,只震得虎口发麻。

右锤这一锤,威力较之左锤更强。

“好!”

雷万春两锤一过,兴致更是高涨,双锤同时一并,向卡赫塔巴两边太阳穴便砸。

卡赫塔巴魂飞胆裂,将脑袋一缩。

两锤在他面门上相撞。

金戈撞击时候的震响,瞬间让卡赫塔巴双耳齐鸣,嗡嗡作响。

只打的卡赫塔巴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暗思:这双锤合起来不下上百德拉克马(西方记重单位),为何使得如此灵动?

卡赫塔巴前些日子砍杀唐军,若砍瓜切菜一般,满以为唐军不堪一击,只靠妖术取胜。

对上雷万春,方才惊觉过来,自己完全小觑了大唐英豪。

裴旻与李嗣业、李翼德、折虎臣等唐军诸将见了这三锤,轰然叫好,欢声如雷。

反之莫斯雷马萨却绷紧着脸,想不到唐军竟有雷万春这样的虎将。

雷万春三锤不中,使开双锤,幻出道道银光,在卡赫塔巴身周上下翻飞,一锤接着一锤,近乎百斤的双铁锤在他手上有若无物一般,又快又猛,还夹杂着奥妙的招式。

卡赫塔巴开始还能招架一二,互攻互守,但二十招一过,力气已然跟不上了,只能被动的以钢盾格挡。

突然一声嘶鸣,卡赫塔巴直接给掀翻在了地上。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一个翻滚拄着战斧、钢盾,喘着粗气。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骇然,却见它座下宝驹翻倒在了地上嘶鸣,马腿似乎受不住力,已经折了。

再看自己的斧盾,战斧的锋锐处完全卷了口子,圆形的钢盾密密麻麻的都是凹痕。

裴旻此时道:“此贼前些天就在此处杀了不少我军将士!”

他话没说全,雷万春以懂得其中含义。

临空一跃,雷万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借着这一跃之势,右锤再度砸向卡赫塔巴。

卡赫塔巴怒吼一声,奋起最后余力,挥舞着已经没有半点锋锐的战斧,正面劈砍了过去。

右锤给战斧架住,雷万春的左锤紧接着袭到。

卡赫塔巴无奈,唯有再次转攻为守,提起了钢盾。

然后他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

雷万春一锤接着一锤,就如打钉子一样,根本不给卡赫塔巴反击的可能。

而卡赫塔巴只能用那残破不堪的钢盾,一下一下的硬接,一步一步的后退。

直至手臂再也抬不起来,手腕骨硬生生的给雷万春隔着钢盾震断。

一锤中宫直进,打在了卡赫塔巴的胸口。

这位西方猛将便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卡赫塔巴七孔都溢出了血,他的双手跟是猩红一片,虎口早就裂开。

裴旻策马上前,问道:“万春,没事吧!”他注意到了,雷万春的虎口也有殷红的迹象,这种招招硬碰硬的打法,最伤虎口。

雷万春爽朗一笑道:“无妨,一点小伤,不碍事!”

裴旻想起雷万春的事迹,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历史上的雷万春可是铁打的硬汉,在睢阳保卫战中,他于城头督战,面部中六箭,仍站立在城头岿然不动,面不改色,大大激励唐军士气之余,甚至令得攻城的大将令狐潮怀疑他是一个木刻假人。

相比脸上中箭,虎口这点伤,还真算不上什么。

裴旻也看了一眼死去的卡赫塔巴,若不是留着他是个祸害,这种猛士他还是很欣赏的。

平心而论卡赫塔巴确实很强,此时此刻他身旁的猛将虽多,但真正能够稳胜卡赫塔巴的,除了他自己,却只有李嗣业与雷万春。

次之的折虎臣都未必能胜……

也亏得西方有着决斗习惯,不然在战场上相遇,想要杀他却不容易。

毕竟战场不是两个人的事,不可能如今日一样,不死不休。

这样的猛将,在战场上造成的威胁是巨大的。

之前一战,就是卡赫塔巴亲自破阵,领着双手剑士步步进击,这才令得唐桥短期内失守。

能够借故将之除去,可省了一份心。

再度来到岸边,看着此次的对手,裴旻高声道:“雷马萨,我们也来一场决斗?就跟昔年阿喀琉斯大战赫克托耳一样?”

莫斯雷马萨高声道:“行,你渡河过来!”

裴旻白眼道:“你猜我过不过来!”

莫斯雷马萨不愿再跟裴旻斗嘴,青着脸大步离去了。

第四十三章 猜不透的心思

裴旻目送莫斯雷马萨离去。

他根本不指望莫斯雷马萨答应。

信誉很重要,但是只要利益的得失,超过了信誉的重量,再守信之人,也不会死守底线。

莫斯雷马萨不是卡赫塔巴。

假若今日之战是卡赫塔巴杀了雷万春,裴旻也不会为难于他。

为了一个卡赫塔巴,丢了个人的信誉,丢了唐王朝的承若,并不值得,可莫斯雷马萨却值这个份量。

只要莫斯雷马萨敢渡这条喀布尔河,他就不可能活着回去。

裴旻也相信莫斯雷马萨也是同一个意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不论是裴旻、还是莫斯雷马萨都不会冒这个险。

今日能够利用西方重视颜面,好决斗的风气,除去卡赫塔巴以是足够。

裴旻见莫斯雷马萨离去,带着几分慎重的道:“今日这狮王吃了亏,至多三日,即会率兵来攻。做好一切迎战准备,防御措施。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也事先给你透个底。这一仗,我们就围绕这喀布尔河与南边的信度河作战。以这两条河为据点,抵御阿拉伯北上。此次作战,我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守住信度河北岸与喀布尔河的东岸。”

“至于为什么这么打,我便不解释了,随后你们自会知道。我大唐王朝能不能经过此次考验,就看我们能不能守住这河……此番我与诸公并肩而战,务必将贼人抵挡于河对岸!”

身后诸将对于裴旻尤为信服,齐声高喝。

封常清也听命下去,安排喀布尔河的布防。

拜占庭的使者也在这个时候,抵达了唐营。

莫斯雷马萨气冲冲的回到了白沙瓦。

对于卡赫塔巴的死,莫斯雷马萨并没有过多的在意。

毕竟在西方,决斗是很神圣的,死了是技不如人,怨不得他人。

只是心底有些憋屈,与裴旻这一次的交手,他又落了下风。

此次亲自与裴旻隔江会晤,其主要目的是为了离间。

这裴旻独自领大军在外,又独领军政财大权。

即便他这个阿拉伯国王的弟弟都没有这个权力,一但忠贞见疑,西域大局将不战而胜。

却不料裴旻云淡风轻的化解了,还令他折了一员大将。

不过倒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裴旻的目的意图是看出来了。

莫斯雷马萨想着裴旻在喀布尔河的布局,暂时无法理解裴旻的用意,问道:“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打?”

阿布·穆斯里姆沉吟了半响道:“末将会据城而守,以鹤悉那城、罗烂城、护闻城,这三城来据守。鹤悉那城为尖峰,罗烂城、护闻城为左右犄角,辅佐。”

“这鹤悉那城是漕矩吒国的国都,国王是康国王宗族。康国是昭武九姓国中最大的诸侯国,也是唐王朝最强力的支持者。同时,康国军方大将的女儿嫁给了裴旻的义弟王忠嗣。有了这层关系,漕矩吒国与唐王朝的关系,自是不差的。鹤悉那城又是少有的坚城,加上罗烂城、护闻城的相护,远比喀布尔河更加好守。”

莫斯雷马萨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以为这一仗最难啃的骨头是鹤悉那城。鹤悉那城参透不进去,护闻城却有我们的人。破他一个犄角,本无问题。可他放弃了据城而守,选择护卫河岸。实在不懂他在想什么,喀布尔河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才是,为什么要舍易行难?这不是裴旻的风格……”

他不太理解裴旻为何对喀布尔河这般重视。

沉默许久,一合手道:“不管了,是不是真的打算将我堵在河岸边,试试就知道了。阿布,立刻安排工匠奴隶,建造渡河船只竹筏,打一仗,一切都清楚了。”

拜占庭的使者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年纪与裴旻相仿,皆在三十许间,温文尔雅颇有着君子绅士风度。

“在下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五世,见过裴国公。在下远在君士坦丁堡都久闻国公威名,只可惜无缘一见。此次出使是在下恳请父皇,才得以见国公一面。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裴国公英武伟岸,委实令人折服。”

英俊的青年当然说的是希腊语。

裴旻听不懂,听了翻译之后,才知道面前的青年居然是拜占庭的的皇帝,赶忙上前接见:“不知是贵国皇帝亲临,裴旻有失远迎。”

裴旻是不太了解拜占庭的文化,只是了解了一个大概。

这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但在西方,在拜占庭,这说法是不存在的。

君士坦丁五世是拜占庭的皇帝,但是真正的掌权者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利奥三世,也是拜占庭的皇帝。

利奥三世在君士坦丁五世接受洗礼之后,任命了自己的这个最爱的儿子为同朝皇帝,也就是一个国家两个皇帝。

以裴旻的视角常识来看是论七八糟,但在拜占庭自身却没有多少异议。

君士坦丁五世很是干练,通过翻译官相互坐下寒暄之后,并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直言道:“此次在下出使是想跟国公商议一些同盟细节,以尽盟友应尽的责任。之前莫斯雷马萨意图奇袭君士坦丁堡,是国公有先见之明,先一步看破了计划,此事我父皇与我都深感大恩。而今战事以起,我国自会履行约定,却不知我国有什么地方可以相助贵国的?”

裴旻想了想道:“首先,护住君士坦丁堡不失,阿拉伯的实力,你比我跟清楚,他们是完全有能力短期内进行开辟多个战场的。君士坦丁堡不失,就是最大的支持。”

裴旻记得阿拉伯巅峰的时候,开辟五个战场,东南西北四面八方。

君士坦丁五世肃然道:“多谢国公关心,此事我国定不敢再次松懈防卫。”

“其次,我需要贵国支持一些军粮,此次作战,我军后勤压力很大。若是贵国能够援助一些粮食,在下感激不尽。当然这不是无偿的,我可以用我国的瓷器、药材、茶叶、丝绸、钱币互换。”

相比粮食,瓷器、药材、茶叶、丝绸、钱币显然更好运送。

君士坦丁五世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在下会尽可能的多凑些粮食支持贵军。”

裴旻再次道:“能资助一些种粮就更好了!”

第四十四章 暴怒的狮子

种粮?

君士坦丁五世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裴旻。

古代种粮是极为宝贵的,不管是唐王朝、还是拜占庭皆是如此。

种粮的好坏往往意味着来年的收成。

故而每一年的种粮存储皆有官员参与负责。

拜占庭的农耕技术逊色唐王朝几个档次,产量低下,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对于粮食才越发重视。

拜占庭与唐王朝现在是唇亡齿寒,支援粮食可以接受。但是种粮,却需要好好思量了……

尤其是在这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情况下,君士坦丁五世更加不敢贸然答应。

犹豫半晌,他问道:“可否告之在下要种粮何用?”

裴旻笑道:“要种粮除了种,还有别的用途?你不会以为我要来吃吧?我可没有那么重口味……”

古代培养种粮的方法有些落后,说白了就是藏在屎里吸收营养。

就算洗干净了,裴旻也不敢入口。

君士坦丁五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裴旻说道:“你觉得此地如何?我说的是这漕矩吒国周边的土地……”

君士坦丁五世还是颇有阅历的,回道:“气候寒烈,霜雪多,是一个利于耕作的好地方。”

“不错!”裴旻神采飞扬的道:“我朝《隋书》中也有详细记载,漕国,在葱岭之北,汉时罽宾国也。其王姓昭武,字顺达,康国王之宗族。土多稻、粟、豆、麦,事宜耕种。现在还未入冬,气候已然偏寒。我问过当地的老农夫,他们说这是大雪的预兆。”

“在我们华夏有瑞雪兆丰年之说,我打算趁着还未春耕之际,在这片土地上开荒种粮,补充军中所需。”

君士坦丁五世听了翻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道:“一边打仗,一边耕种?阿拉伯能够让国公如愿?”

“这可由不得他!”裴旻道:“只要我护住沿岸防线,不让他的军队渡河,他能耐我何?”

君士坦丁五世沉吟了片刻,毅然道:“好,我答应你。将我国富余的种粮拿出来,以助国公。”

“多谢!”

裴旻是由衷的道谢,唐朝的后勤压力很大,而今能够从拜占庭这里获得如此便利,也足见他结盟拜占庭是高明之举。

君士坦丁五世诚恳道:“不仿谢,是国公给了在下信心。不怕国公笑话,我罗马帝国承接凯撒大帝遗志,却因各种原因为阿拉伯所迫,疆域半数沦陷。迄今为止,几无还手之力。国公却有勇气与之正面对抗,还能克敌取胜,实在是令在下汗颜。贵国盟主之位,确实是当之无愧,在下理当配合。”

君士坦丁五世如此好说话,裴旻自是欢喜,亲自将他送出军营。

莫斯雷马萨的速度比裴旻想象中的更快。

只是第二日夜,莫斯雷马萨已经趁夜向喀布尔河的南岸发动了进攻。

阿拉伯的兵士乘着舟筏意图趁夜奇袭渡河。

但是唐军早已布控了河岸防线,在阿拉伯军靠近喀布尔河的时候,唐军已经敲响了警钟。

弓箭手、强弩手,还有战锋队已经布好了防备,做好还击的准备。

激战了一夜,唐军、阿拉伯军各有损伤,先后退军休整。

唐军防守有地利优势,损伤较之阿拉伯军小许多。

但阿拉伯军势可怖,这一点点的伤亡,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经过这次夜袭,莫斯雷马萨与阿布·穆斯里姆都看出了裴旻死守沿岸防线的决心。

只是两人都猜不透裴旻为何会舍易行难。

直到之后的某一天,裴旻与颜杲卿见面。

颜杲卿领着唐王朝的的农事专家,为裴旻在信度河以北,喀布尔河以东的广阔疆域,选择了一块最适合耕种的土地。

裴旻亲自领着麾下兵士开垦荒地的时候,莫斯雷马萨才醒悟过来。

裴旻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开荒种地?

“岂有此理!”

莫斯雷马萨气得破口大骂,“我雷马萨打了一辈子的仗,还从没有给人这般小觑过。就凭一条河,想挡我多久?还想固守喀布尔河,安逸的种地等收成?阿布,动用一切奴隶,给我造渡河工具,半年之后,我要骑马将裴旻这个自大的蠢货开垦出来的荒地踏平。”

他怒发冲冠,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

长安,太府寺。

在太府卿杨慎矜的举荐下,王鉷得到了李隆基的认可,成为了太府主簿。

王鉷是杨慎矜的发小好友,他们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

两人关系极为密切,也因此王鉷虽是主簿,但他手中的工作却是太府少卿干的事情。

王鉷得到了李隆基的认可,又与杨慎矜关系密切,自是无人说什么。

这位王方翼的后人并没有继承先祖纵横西域的英雄气概,反而有些疲弱,瘦瘦矮矮的,眼睛细长,模样并不雅观。

与杨慎矜的威严肃穆相比,王鉷的更像一个小丑。

当然人不可貌相。

就如封常清。

王鉷也很有本事、能力,在财政上别有天赋,将太府寺的工作处理的井井有条。

尤其是财物细节上的掌控,杨慎矜都有些自愧不如。

“王鉷,辛苦你了!要是没有你,很多事情,处理不了这么干净利落。”

杨慎矜热情的来到王鉷的身旁。

这直叫人姓名的行为,细说起来是对人的不尊重,但是杨慎矜与王鉷是一起玩到大的。

彼此很随意,也就没有多余的客套,自小到大就是“王鉷、王鉷”的叫,改不过口了。

王鉷也不介意,应道:“慎矜,这些算不了什么,都是小打小闹,治标不治本。”

杨慎矜叹道:“我也知道,但是现在财政紧张,能省一点,就是一点吧。”

王鉷摇头道:“我不觉得财富是省出来的,新的政策,新的办法才是解决赤字的关键。仅靠我们太府寺的节省又有什么用?我们辛辛苦苦省下一年的银钱,还不够边疆一天的花费吧?我这里到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我朝面临的问题。”

杨慎矜惊喜万分忙道:“快快说来!”

王鉷道:“适当的提高物价,我大唐安逸如此多年,国富民强,不只是商人有钱,百姓手上也有余钱。将这些余钱,以提高物价的方式收来,足以弥补财政赤字。”

第四十五章 舟船夜袭

王鉷的提议让杨慎矜神色骤变,霍然怒道:“你怎能提这种荒唐之言。”

王鉷茫然道:“这何来荒唐之说?我朝与天下百姓本因一体,百姓受朝廷庇佑,在朝廷危难之际,他们理所应当的为朝廷出力才是。”

杨慎矜肃然道:“天下物价平准皆由我太府寺掌控,经济动荡皆在你我之手。牵一发动全身……这古往今来都是百姓富,则国强。百姓弱,则国弱。任何时候,朝廷一但从百姓身上取利,那即意味着走向衰败。”

王鉷不满道:“慎矜何必如此危言耸听?只是略调个别获益而已……”

“此事休要再提!”杨慎矜不让王鉷继续说下去,直接中断了话题。

王鉷见杨慎矜有生气的由头,也不再坚持,长叹道:“我这也是为你好,现在陛下正为国库烦心。谁表现的好,即能讨得他欢心。慎矜只要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必得器重。”

杨慎矜慎重道:“身为朝臣,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为陛下分忧是理所当然。可绝不能媚上,这是身为人臣的基本道德。”

王鉷心下鄙夷,却不说话。

太府寺核定度量衡。

在唐朝商人是很悲惨的一个职业,一般而言在大众印象中,商人就是低买高卖或者是坐地起价。

但唐王朝是不会给商人这个机会的,这个时代是不存在恶意竞争相互压价的。

《唐律疏议》明文规定:诸市司评物价不平者,计所贵贱,坐脏论;入己者,以盗论。

唐朝太府寺每十天会根据时事评估物价,他们将日常必需品定一个价位。

买卖者只要超过这个价位,或者低于这个价位,就触犯了大唐的律法。

故而王鉷相信,只要自己控制得当,适当的提高物价,略微的提高商税率,将百姓手中的银钱收回来。

这样避免了乱造钱币而产生的市场动荡,也能解决燃眉之急。

王鉷觉得自己这计顺应时势,合情合理。

杨慎矜实在过于迂腐,无怪身居高位,却成不了大器。

若是自己有机会身居高位,岂用听杨慎矜的迂腐之见?

**********

安西喀布尔河。

经过半个月的建造,阿拉伯已经筹齐了大批的竹筏船只。

裴旻站在对岸,一阵寒风吹过,他不由感到有些寒冷。

西域的天气是一日凉似一日,即便是武人体魄,都有些受不住。

看了身旁的封常清、许远、高适一眼,说道:“若是觉得冷,你们可以去帐内,无需在此相陪。”

封常清穿着大皮棉袄,说道:“无妨,无妨,属下身子是冷的,可心却是热的,有生之年,能够参与这种大战,实在是激昂激动。”

许远、高适亦是如此。

高适更是诗兴大发,来了一句:“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这倒不是一整句诗,而是随性而来的一句。

日后再有感觉,两厢一凑就是一首诗了。

半个月,阿拉伯只给了裴旻半个月的时间。

裴旻还未将田地开垦完备,阿拉伯已经展开了进攻。

而且现在的阿拉伯已经不止有十万兵,是十三万,陆陆续续的又有万余兵士赶来支援。

他们的加入,让裴旻的阵容更加显得单薄。

但唐军无畏无惧,根本不将阿拉伯放在眼中。

因为他们心中最值得信任的统帅,每日都会巡视军营,稳定军心士气。

即便是敌人再多,也无畏无惧。

江面上犹自有着几分血腥味,今日一早,阿拉伯已经发动了攻势,如潮水的兵卒一个个的涌上。

唐军在裴旻、封常清两人的轮流指挥下,在李翼德、折虎臣、雷万春、程千里等将的拼杀中,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直到深夜,方才停歇。

但是裴旻却觉得,一但阿拉伯展开攻势,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消停,必然是一波接连一波的,今晚他们还会再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裴旻亲自迎接阿拉伯的大驾。

封常清、许远、高适也在一旁相陪。

至于其他武将,各有分工,或是在前线布防,或是在后方休息。

他们是拼杀在最前线的人,需要好好的补充体力。

“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

等了一个半时辰,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对岸却无声无息。

深夜寒气极重,尤其是他们位于河畔,四周都收西域少有的平原阔地,风尤为猛烈。

此刻他们占据高处风口,只觉得大风如若刀子一样刮来。

裴旻都有些等不住了。

突然,河岸警钟长鸣。

裴旻精神一震,知道自己并未失策。

莫斯雷马萨一代名将,是不可能不抓着唐军的弱点进攻的。

随着哨兵的警报声传达,顿时整个喀布尔河岸都动了起来,虽然仍就没有一点喧哗之声,但火把一柄接一柄点燃。

要塞上下灯火通明,照得四下里仿佛白昼一般。

密密麻麻的兵士组成多个列队,开始向河岸增援。

裴旻笑道:“这个程千里不错,不只是单有勇力,这领兵方面,也有一手。常清这是捡到宝了,好好培养。”

今夜负责沿岸防线的正是封常清麾下的程千里。

“那是什么?”

在裴旻与封常清说话的时候,许远突然指着上游的黑影。

裴旻凝目眺望,在江岸火光的映照下,一艘艘小舟如箭一般飞来。

它们的速度极快,快的让人不可思议。

裴旻的大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运转,突然厉声道:“所以人离岸十丈,撤回来。”

他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对方的行舟速度显然不正常。

固然现在的西风,有风速加成,可一舟能乘坐八到十人。

兵士向来壮硕,加上衣甲兵器,至少一百五十斤上下。

若是载人,一舟至少有千斤重量,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这其中,一定别有问题。

裴旻长于战略,短于战术,但是仅限于临阵指挥,战术打法,依旧是他的强项。

不做任何的犹豫,果断的下达的命令。

此刻裴旻的命令与程千里的命令相左。

但军中以裴旻的命令为第一,前线将士在得令后的第一瞬间,开始向后退去。

“轰!”

整个河岸陷入了熊熊烈火。

刺鼻的味道随风飘入裴旻的口鼻中。

那是油的味道……

第四十六章 疲兵策 杀手锏

唐军后撤的很快,但终究有少部分还未来得及撤退,葬生火海。

裴旻看着瞬间燃起了冲天火焰,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希腊火。

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

拜占庭人将希腊火视为魂宝,自己求之多年而不得。

阿拉伯人如何掌握的了?

西方盛产石油,想必是石油的混合物。

裴旻揣摩的即对亦不对。

希腊火两次将阿拉伯的大军活生生的扼杀于君士坦丁堡之下,阿拉伯人深受其害。

他们求不得希腊火的配方,发动自己的能力研究。

西方盛产石油,而石油遇火即燃,水泼不灭的特性,人尽皆知。

故而希腊火主要的材料石油是公认的秘密,阿拉伯人在石油的基础下,加以硫、炭、石灰石等易燃物品,果然制造了威力奇大的液体火焰。

但与拜占庭那种能够直接喷射火焰的利器不同,只是单纯的易燃液体。

此时用出登时让喀布尔河东岸陷入一片火海。

裴旻抹了一把冷汗,这就是科技的厉害,用得好将会直接扭转战争局面。

“以沙土覆灭,不可用水!”

裴旻再次下达了命令,对于这方面唐军还是很有经验的。

华夏也有类似于石油的火油,火油不及石油耐烧,但一样的需要以沙土覆灭,两者相去不远。

唐军早已准备了大量的沙土应急,成功将火焰扑灭。

借助着唐军扑灭烈焰的契机,阿拉伯的抢滩兵士已经乘着舟船杀到了近处。

新一轮的拼杀声,在喀布尔河东岸展开。

双方将士刀矛并举,喊杀声震耳欲聋!

喀布尔河西岸。

隔岸观火。

莫斯雷马萨将唐军的反应皆看在眼中,见唐军并未如以往一般上前迎击,不免讶异。

阿布·穆斯里姆也默然半响。

这套打法是他特地提出来的。

今日对决,阿布·穆斯里姆发现唐军与他们阿拉伯兵卒一样,有着相同的骁勇,悍不畏死。

只要敌人在前,不管人数多寡,皆会奋勇拼杀,决不后退。

因故他在舟船上插上草人,在船舱里装上黑油,接着风势,直冲对岸。

唐军若见草人逼近,必将奋勇上前,从而葬身火海。

他们也可以趁乱抢攻。

却不料,唐军的反应迅捷无比,居然在关键时候退让开了。

“想必是因为速度漏了陷!”莫斯雷马萨固然现在想到这点,心底却依旧忍不住赞叹唐军将官超凡的反应能力。

现在他能想到原因,但就在交战的那一刻,就在精神绷紧的那一瞬间,莫斯雷马萨不敢确定自己能在那短暂的时刻,下达这个命令。

阿布·穆斯里姆无奈道:“怕是如此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唐军军纪严明,夜巡士兵若有瞌睡偷懒,即是怠军之罪,是要杀头的。

敌人摸到近前,而无察觉是误军之罪,也是要杀头的。

这关系到全军的安危,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故而在无处藏身的河面上,阿拉伯的船舰想要避开夜巡守兵的视线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有快速的近前才能取得效果,不然定会给看出船上并无真人。

但速度一快,却也在另一方面露陷了。

“无妨!”

莫斯雷马萨却无所谓,自信满满的说道:“裴旻终究是东边的人,不了解西域的情况。他却不知,至多不过两月,这条河即将冰封,我倒要看看。他裴旻凭什么用不足五万的兵,对抗我的十数万勇士。”

对于裴旻“目中无人”的西域开荒种地,莫斯雷马萨现在犹自嫉恨在心。

他将裴旻视为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就如他们西方的汉尼拔、西庇阿,霍如东方的韩信、项羽,都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俊杰,放在任何时代,都是绝顶拔尖的存在。

可真神安拉却将他们安排在了一个时代,注定要展开轰轰烈烈的一场大战。

然而裴旻却似乎没将他看在眼底,自己全力以赴,他却掖着藏着。

安西诸国的联盟军一个都没有调用,北庭军正在种田……

没错,北庭军也在种地,在安西以北,高昌附近的地方军屯。

连他自己也一边与自己作战,一边开荒种地。

莫斯雷马萨只觉得自己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憋着火。

“我去睡会,你来指挥。我们兵多将多,先打他两个月,让唐军上下疲累。待冰封时,我大军压境,待我将他擒到帐前,看他如何嚣张。”

“是!”阿布·穆斯里姆继续看着战场,眉宇间却有一些忧色古怪。

战事持续了整整一夜,阿拉伯每隔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即会退军休整,然后又有一只待命的兵卒攻上。

就如海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绵绵不绝。

连续打了一个晚上,高仙芝在翌日一早,找到了裴旻。

“裴帅!”

“怎么了!”

裴旻精神有些不佳,打着哈气洗着脸。

昨夜等阿拉伯进攻,等了半宿,方才去睡。

但河岸边喊杀声震耳,裴旻又是习武之人,六识敏锐,睡的很浅,导致了一大早都没有什么精神。

“末将觉得阿拉伯并不意在进攻,而是拖疲我军。”高仙芝脸上带着几分忧色,说道:“阿拉伯的进攻兵士看似浩大,但看得出来他们,他们并没有不计伤亡的放开手脚强攻。而是在跟我军过招,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游戏。就是不让我们休息,想要拖垮我军?”

“然后呢!”

裴旻将没有扭干毛巾敷在脸上,冷水的冰凉刺激着大脑,让他精神一震。

高仙芝说道:“然后在河水冰封期展开全面进攻……在过两个月,喀布尔河将会结冰。依照往常的轻快,冰层极厚,可以行军跑马,到时候阿拉伯的大军可以毫无顾忌的长驱直入。我军为他们拖疲,怕是难以抵挡。”

裴旻将毛巾挂上,答非所问道:“你可是觉得奇怪?为何我不安排你上战场?”

高仙芝让说中了心思略显尴尬。

此次抵御阿拉伯北上,诸将都有任务在身,唯独高仙芝一部按兵不动,不参与任何战事。

高仙芝功利心极重,自然是坐不住了。

裴旻若有所指的道:“你是杀手锏,不能动。至于,你所说之事,无妨。至多一个半月,阿拉伯就会退兵,再次来袭,怕是要化冰入春了。”

第四十七章 怒意与战意

阿拉伯接下来的行动,完全印证了高仙芝的猜测。

一波一波的进攻,但每次都是适可而止,绝不过于深入,多耗兵卒,但却又不给唐军歇息的机会。

阿拉伯的十三万大军,让莫斯雷马萨分成十三部。一部一万,一部一天每天进攻一个时辰,余者休息。

十三部分摊下来还有富余,但是唐军只有五万。

每日轮换,远不及阿拉伯轻松自如。

一连月余的被动防守,唐军上下所有参战诸将皆有疲累之感。

当然便如裴旻说的一样,五万大军,高仙芝的曲部,一支未动,安逸的在大后方休养。

阿拉伯的疲兵策,显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但随着冰封期的将近,莫斯雷马萨已经擦拳磨掌准备大干一场了。

然而这一日,就在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

噩耗传来。

阿布·穆斯里姆慌慌张张的闯进莫斯雷马萨的帅帐,肃然道:“狮王,不知为何,我军粮草还未送达,已经快要断粮了?”

后勤自有后勤负责,但是因为大雪降临,阿布·穆斯里姆担心雪水湿了干粮,心细的他,特地去粮库检查了番,这才发现这严重的问题。

莫斯雷马萨霍然而起,作为一位身经百战的元帅,对于粮草的重要远比任何人都清楚。

“怎么可能?我与王兄在战前早已约好,军备物资以我东路战线为主,我的军需事先满足,怎么可能断粮?余粮还有多少时间?”

阿布·穆斯里姆说道:“属下刚刚去探查过,不足一月。”

莫斯雷马萨茫然道:“怎么吃得这么快?”

在他的记忆里,应该还有一个半月的粮食才是。

阿布·穆斯里姆苦着脸道:“我军连续一个月的强攻,毫不停歇。这每日出兵,兵卒的胃口难免大了些,比预计的消耗的更多。”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莫斯雷马萨立刻道:“暂缓攻势,快去查名原因,王兄是不可能断我粮的。”

走出帐外,看着天上漂泊的鹅毛大雪,莫斯雷马萨忍不住心底念道:“这难道就是原因?”

喀布尔河南岸唐军军营。

阿拉伯大军攻势减缓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大帐。

许远大笑起身道:“如此说来,是成功了?”

裴旻一手支撑着脑袋,侧着身子看着不远处的地图,手指轻快的在案几上轻扣着笑道:“确实成功了,孙周传来了消息。赫尔曼德河已经给炸毁了,阿拉伯的粮队的来路已经截断……”

赫尔曼德河发源于吐火罗的塞尔塞勒库巴巴山,是波斯进入天竺的最平坦的一条道路。

后世赫尔曼德河由于土壤侵蚀和盐碱化,大部分已成为荒漠,但在这个时候,赫尔曼德河却是一条连接东西的唯一大道。

而十数万大军粮食的运送,规模车马浩大,小路根本无法通行。

赫尔曼德桥一毁,无疑是断了阿拉伯的后勤通道。

高适欣喜道:“不只是如此,运送粮草那庞大的车马队现在困在运粮途中进退不得,停歇在赫尔曼德河西岸,他们每日所消耗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据我了解,赫尔曼德河不易冰封,只有到最冷的时候,才有可能结冰,甚至有时还不会结冰。他们的车队,干等几个月,怕是带来的粮草都要给吃的差不多了吧。”

“还有雨雪天气!”许远激动的道:“赫尔曼德河西岸是一片扩地,并无躲避雨雪的地方。一但天空不作美,下了大雨,运粮队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引发寒症不可避免,士气也会大受影响。想当年,诸葛武侯是何等人物,便是如他这般智者,粮道不通都无计可施,何况是莫斯雷马萨?”

裴旻起身道:“受粮食影响,阿拉伯退兵已成定居。在来年开春之前,应该不会再来了。我们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利用这个时间多多准备一些木材、石料,用来巩固河岸防线。同时军屯之事,更是要优先处理。只要坚持数月,待粟米成熟,我军的后勤压力就会大减。到时候也不用以五万,对抗十三万打的这么被动……”

******

赫尔曼德桥给炸毁,运送粮草的后勤队困在了途中,进退不得。

这消息传到了莫斯雷马萨的耳中。

这位阿拉伯的狮王,呆立了半响,心底瞬间凉了半截,突然怒目圆瞪的骂了一句:“该死。”

十三万大军的粮食,每日所需那是天文数字。

裴旻又是在阿拉伯还未做好战前准备的人情况下,突然奇袭吐蕃。

这粮草自然而然的存在着不足的情况。

裴旻这一手,没有给阿拉伯造成任何伤亡,却正好打在了阿拉伯的死穴七寸上,给了他们重重一击,让他们连还手的机会余地也没有。

“不能再耗下去了!”

阿布·穆斯里姆也想不到裴旻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来了这么一招,冷静的道:“狮王,撤吧。趁着还有粮食,回去休整。继续耗下去,待粮尽之日,恰好是冰封大河之时。那个时候形势异变,就不是我们进攻了。”

不只是东方,即便是西方,也有无数粮草不济,给反败为胜的例子。

莫斯雷马萨拳头一紧一松,看着一旁的地图,想着当前的局面,越想那无名的怒火涌现。

明明是自己有着兵力的优势,却一步步的都在对方的算计中,一次次的吃亏。

想着自己征战半生,向来都是以少打多,战无不胜。

现在却给逼得这个熊样,实在憋屈,无处发泄。

难道自己真的不如他?

突然莫斯雷马萨抽出了自己的宝剑,双手猛力一劈,将面前的地图劈成了两半,须发怒张,一头的金毛,当真如狮子一般,怒道:“阿布,你领着八万兵去天竺四方觅食,自己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是抢也好,向百姓募集也罢,随意。所有粮食给我留下,你们只能带走五日粮食……”

“狮王!”阿布·穆斯里姆心底一颤,惊恐的叫了一声。

莫斯雷马萨道:“现在立刻退兵回白沙瓦!!!”

他根本不想听任何话,眼中闪着怒焰与战意……

第四十八章 冰封期至

喀布尔河的冰封期如约而来。

大自然的奇观让裴旻一众叹为观止。

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喀布尔河受冷空气的影响,一夜之间河面上为冰层覆盖,那景象实在是令人震撼。

裴旻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情报,带着几分恼怒的丢在了案几上,道:“失策了,那个莽夫是铁了心的要跟我们打这一战。”

裴旻断了阿拉伯的补给线,就是不想打无意义的战。

但是莫斯雷马萨的反应却有些出乎裴旻的预料。

换做是裴旻,他这个时候必然会回军休整。

然后将天竺的物资粮草聚集起来,熬过这个冬季。

待到来年开春,再做打算。

赫尔曼德桥是一时间难以修建,但简易的木桥花费两三个月还是能够搭建的,运送粮草固然危险,却也勉强够用。

待重新休整,粮草完备之后,再度复来。

这应该是最完美的办法。

但莫斯雷马萨却没有这么干,而是自己领着一军退回白沙瓦休整,将粮草都归为己用,余下兵卒分散去找百姓觅食。

让兵卒找百姓要粮食,自我求生。

天竺并不小,偌大的国家,养活八万兵士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当兵的人杀心很重,一但他们为恶,将会是大恶,比流氓地痞厉害百倍。

即便军纪严明的唐军,历史上也有多次冒犯百姓的记录。

就如昔年的侯君集,他就曾因私自将高昌国宝物据为己有,令得麾下兵士效仿,强盗高昌城里的财富。

唐军都有这种情况,何况是阿拉伯的兵?

一但开了先河,必将造成天竺境内的灾难。

裴旻没有圣母心态,去怜悯天竺百姓,但是莫斯雷马萨铁心一战,让他尤为难受。

莫斯雷马萨的挑衅,他不能不接。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战斗,他是打心底的排斥。

“这个雷马萨在战术上或许有过人之处,但与战略而言,就是一个二百五,不依常理出牌。”

许远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说道:“这是一个机会,雷马萨纵容兵士劫掠,天竺上下必定民怨沸腾。据属下了解,阿拉伯当初攻占天竺的时候,手段霸道。一路横扫,不服者皆杀。此举给天竺带来了巨大的威慑震慑,不敢反抗,可心底绝对存着很多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而今阿拉伯的兵士公然劫掠,无异于火上浇油。有到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们可以派人鼓动受难百姓的反心,适当的给予他们支持,由他们袭扰后方,对于我们未来,大有利处。”

高适亦道:“天竺是佛教的起源,而阿拉伯将佛教视为异教徒。我们可以利用这点,说动德高望重的法师,如此效果更好。”

裴旻颔首道:“就依照你们说的去办,不过先不急。现在没大效果,待阿拉伯天怒人怨之后,在行此计。毕竟压迫的越厉害,受到的反弹亦是越大。”

这送上门的破绽,不利用白不利用。

只是这些都是末节,真正让裴旻在意的还是即将到来那避无可避的对决。

天一日冷过一日。

冰层不可避免的越结越厚,到了隆冬时节喀布尔河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人走马跑,并无任何异样。

莫斯雷马萨毫无疑问的出击了,他避开了裴旻布控的防线,绕至了喀布尔河的上游,从喀布尔河的上游渡过了河。

喀布尔河的上游水流湍急,而且暗礁旋涡极多,这里原本连船舶都无法通行。但因为冰封的缘故,却也横行自如。

莫斯雷马萨全副武装,站在小丘之上。

当初被迫撤军以后,莫斯雷马萨就拟定了这场战役。

没有任何的原因,也不讲究任何的对错。

就是想打这么一仗,而且打赢这么一战。

莫斯雷马萨纵横半辈子疆场,从未遇过裴旻这样的对手。

看似双方交战许久,可细说起来。裴旻永远站在主动一方,利用优势,击他弱势。

他的优势兵力,在河道上根本发挥不出来。

面对这一连串的被动,莫斯雷马萨索性抛开一切,强行逼迫裴旻与之一战,将彼此双方的优劣势抹平。

莫斯雷马萨不是不知道如此一来的后患,但是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只要他胜利,一切后患都是笑话。

就如当年他攻打圣城耶路撒冷一样,那时候罗马人为了护卫他们的圣城,四面八方的对他展开围剿。

撤退是唯一的选择。

但莫斯雷马萨就任性了一把,不管不顾两个月强行拿下耶路撒冷,直接打的罗马人彻底傻眼。

渡过喀布尔河,莫斯雷马萨此刻位于一处丘陵地。桑格拉赫山脉从身后的西北方向一直延伸过来,在此处与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融汇在一处,形成无数起伏的丘陵。

由于这里地势较高,视野极其开阔。

寒风也相对猛烈,吹得他的须发飘扬。

四周的耐寒的野草、灌木一齐沙沙作响。

这里显然是一个很好的战场。

莫斯雷马萨满意的点着头,他暂时不敢过于的深入,他是求战,不是求死。

这里可进可退,正是完美的战场。

“全军休息,不必过急,唐军就算行动再快,大部队开到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我们一路奔袭而来,体力耗费颇大,眼下保养精神,节省体力才是最为重要。”

莫斯雷马萨并非是一个大老粗,在行军的细节上,反而很是细腻。

等了大半个时辰。

浩浩荡荡的唐军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遮天蔽日的旌旗,遍布整个平原。

莫斯雷马萨只觉得血煎如沸,全身都热了起来。

“先去给他一个下马威!加比特将军,你先领三千骑兵突出向敌军攘战,将对方拖住,不让他们从容布阵!我依照战局安排支援……”

公平,打仗哪有公平可言。

莫斯雷马萨可不是传说中的宋襄公,裴旻的大军还未布阵,他已经先一步展开进攻试探,打算袭扰唐军,不给他们从容布阵的时间。

加比特是一个黑人,纯种的黑人,全身黑的如墨一般。

听莫斯雷马萨第一个派遣自己出阵,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高声道:“狮王放心,且看我将对方的阵容冲个七零八落!”

第四十九章 激战

马蹄踏地那沉重杂乱的声响,战马的喘息和喷鼻声也越来越近。

远远见一支骑兵来袭,裴旻毫不犹豫的下达了相同的命令,“翼德、文斌,别让他们靠近我军,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此刻派军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给自己争取布阵的时间。

但是裴旻却对于己方骑兵的战斗力尤为相信,也不死板的下令。

李翼德与裴旻认识最早,是跟着裴旻最早的一批人。

对裴旻最是忠心,只是自裴旻接任河西节度使之后,对于陇右方面大多放任,他即便立了功,也没有裴旻在后方的一句夸赞。

为此李翼德心底有些怨言,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但现在见裴旻第一个就叫到了他,登时精神一震,随着沉闷密集的战鼓声急促地响起,阵头数以百计的旌旗摇动起来,黑胄黑甲的唐军突骑呼啸着迎了上去。

李翼德率领的骑兵是擅于冲锋破阵的突骑兵,所骑的都是凉州大马,爆发力极强。

阿拉伯的骑兵恰恰也是如此,不过他们与唐军不一样。

唐军是长枪配马刀,而阿拉伯的骑兵却是长枪配盾牌配弯刀。

即便在冲锋的时候,他们也持着圆盾。

两支先头部队闪电般靠近。

没有任何犹疑的直接对撞在了一起。

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李翼德在即将和敌骑撞在一起的瞬间,微微偏开一点角度避开了来枪,顺势将蛇矛刺入敌人的咽喉。

敌兵虽死,然而战马还在向前飞驰,双方巨大的冲击力令得那句尸体顺着蛇矛,向李翼德的右手撞来。

李翼德松开了手,向前一探,重新握住沾满了鲜血的矛柄。

另外两阿拉伯骑兵随后而至,长长的长枪笔直地刺来。

丈二长的蛇矛,左右一盘旋,立时将两人横扫下马。

有人想从后方偷袭,郭文斌起手一枪,将之刺死马下。

郭文斌一直是李翼德的大脑,此刻抽空略微环视战场,见己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心底大安。

阿拉伯的骑兵因为要持圆盾的原因,他们的长枪是单手持拿的,论及长度远逊色双手持拿的唐军骑兵。

凭借长兵器的优势,这对冲上高下立判,几乎是一个照面之下,阿拉伯就折损了两百余骑,唐军取得了先手优势。

李翼德武艺并不拔尖,但是他热血好战,天生神力,尤为凶猛,在战场上是一个十足的煞星,巨大的蛇矛破开重重血浪,只是几个呼吸,已有十人丧命他的长矛之下。

但随着唐军的破入,却变得举步艰难起来。

李翼德越杀越是起劲,丝毫未觉。

郭文斌却察觉了一丝异样,“当”的一下,自己的长枪为一面盾牌挡住,方才醒悟过来,大叫道:“向右边冲,冲出去!”

李翼德不善动脑,早已养成听郭文斌这个副将的习惯,未及犹豫调拨马头往西方杀去。

裴旻一边布阵,一边留意着前方的战场,亲眼见唐军突骑从优势渐渐变为了弱势……

一时间也颇为震撼。

阿拉伯的骑兵在对冲中远逊唐军,但是这冲击力一结束,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阿拉伯骑兵却凭借着圆盾特有的攻防特点,搬回了劣势。

好在郭文斌事先察觉情况,先一步破围而出,没有造成多少伤亡。

阿拉伯骑兵在劣势时,毫不畏惧,硬生生的凭借特点特性,搬回了劣势,实力确实强悍。

突然阿拉伯骑兵接下来的举动,让裴旻脸色骤变。

破出了重围的唐军,正待调头再次冲锋。

郭文斌心头隐隐感到有些不妙,身后的阿拉伯军居然没有跟着冲上来,明知道对冲于己不利,还不想方设法的拉近距离?

就在此时,奇特诡异的锐响传入耳中。

郭文斌回头眺望,不禁面容失色:无数长枪宛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飞来!

阿拉伯的骑兵居然将长枪当做标枪来使,这一臂力挥甩而出的长枪,穿透力极强,最后边的多排唐军兵士,一个个哀嚎的倒在地上,有些人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落下马去。

他们背向着阿拉伯骑兵,几乎成了移动的靶子。

李翼德也察觉了异样,回头一看,心头滴血。

忽高忽低的声音瞬间接近,一根长枪居然越过人群,射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已来不及格挡闪避,李翼德猛地伸出巨大的手掌空中抓住射来的长枪。

他发力过晚,未能完全制止长枪的力量,枪依旧扎进了他的左肩,手腕都觉得有些发麻。

李翼德面不改色的抽出长枪,顺着长枪射来的方向,找到了投掷长枪之人。

是一个黑如墨炭的将军,他与寻常兵士不一样,穿着结实的甲胄,背上还插着两根短枪。

郭文斌将李翼德受伤,惊呼叫道:“将军!”

李翼德眼中闪着熊熊怒火,喝道:“他娘的,给老子杀回去!”

他不顾自己的伤,调转着马头,冲着黑人将军加比特杀过去了。

加比特见没有射杀地方大将,大叫可惜之余,又从背后取过一根长枪射向了李翼德。

李翼德蛇矛一荡,直接磕飞了长枪。

他坐下良驹极为神骏,顷刻间已经冲到了近处。

霸道的蛇矛瞬间就点在加比特的头盔上,加比特反应也极快,长矛向上一挑,挑开李翼德这霸道的一击。

李翼德一击不中,便在两人交错的时候。

他直接从马背上跳了起来,一把将加比特扑倒在了地上。

加比特也是一员凶悍的虎将,但是从未见过这种打法,一下子有些懵逼了。

李翼德双手抓着加比特的脑袋,重重的往地下一砸,随手抽出了加比特身上的佩刀,对着那胸口捅了下去。

有两根长枪从背后刺来,李翼德就地一滚,寒光一闪,拉住一名骑士的缰绳,将那人一刀捅下马去,直接上了他的坐骑。

郭文斌也在这个时候杀到。

唐军突骑兵重新与阿拉伯骑兵绞杀在了一起。

原本阿拉伯骑兵凭借盾牌的可攻可守,在这种肉搏拼杀中,能够占据着优势。

但现在他们大将让李翼德斩杀,缺乏指挥,士气不稳,形势也逆转了。

唐军此时已经布好了军阵。

裴旻趁势让人吹响了后退的命令。。

第五十章 古怪骑兵阵

李翼德斩杀了加比特,怒啸一声,纵马继续前突。起手一蛇矛洞穿了周遭一名阿拉伯兵的胸膛,单手将他的尸体,高高举起来,重重的对着人群甩了出去。

阿拉伯骑兵用盾牌格挡,却抵挡不住,直接将三五人砸下了马背。

就这样李翼德硬生生排开一条血路,率领突击骑兵不断向阿拉伯的阵形腹地挺进,打算趁势以摧枯拉朽之势穿透了这股敌兵。

就在此时,听到后面已传来尖锐刺耳的三声金锣声,那正是裴旻中军发出的信号,让他们急速撤退。

高适、许远都有些看傻眼了被适才惨烈的战况惊得目瞪口呆。

许远骇然道:“这就是战场?”

他虽才智过人,但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惨烈的对决。

之前喀布尔河的攻防战,阿拉伯志在疲敌,并未真正的进攻,远不及此刻惨烈。

裴旻也是一脸肃然道:“别说你们,就算是我,也没见过!”

他是看过不少惨烈的景象,甚至亲自指挥过不少大规模的战役。

但没有一战能比的上今日这场开胃小菜。

只是两个冲锋,短短的几刻钟,唐军居然阵亡了千余人,而阿拉伯也有一千以上的伤亡,相对唐军要惨重一些。

这不是撤退后的孽杀,也不是中伏后的混乱,是实打实的正面伤害。

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伤亡。

而且大将李翼德居然在这短时间里受创。

若非李翼德冒死袭杀了敌方大将,唐军未必就能占得便宜。

这亲眼见阿拉伯劲卒的实力,裴旻方才明白为何之前封常清麾下的安西军会不敌阿拉伯的双手剑士。

连李翼德与他麾下的十年老兵对上都是五五开外,何况是组建不过一年的安西军?

“裴帅!”

李翼德、郭文斌从前部退下。

李翼德已策马来到裴旻的面前,如蛮牛般的眼睛里满是怒火,“裴帅,老李正要乘胜追击,现在退下来不是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裴旻看着李翼德依旧流血的肩伤,之前亲眼见面前的爱将受伤,心脏险些跳出了腔子。

阿拉伯已经做出了救援的调动,要是让援兵跟李翼德缠上,想要后撤就不容易了。

因此折损了一员悍将,可是大大的划不来。

不过这话不能跟李翼德当面说。

说了,只会适得其反。

他笑道:“将军的使命已经完成,还斩杀了敌将,干得非常出色。我军以从容布阵。接下来才是大战,我还指望将军出力呢。一点虾兵蟹将,放了又如何?翼德先下去包扎,等会还要上阵。”

听到裴旻的夸奖,李翼德的面色缓和下来,带着几分傻样的笑道:“对手实力不弱,但跟老李比起来,要差一点。说定了啊,待会上阵,千万别忘了给我老李分派任务,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得到裴旻的首肯,李翼德这才心满意足的下去了。

“裴帅!”郭文斌一脸的内疚道:“末将指挥不利,请求责罚!”

裴旻摇了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情,阿拉伯人的战法大异华夏,确实防不胜防。”

此时阿拉伯兵已经开始向前推进,裴旻也让郭文斌下去休息,转身对着传令兵沉声下令道:“擂鼓,全军前进迎战!”

“折虎臣军使,率本部骑兵,与雷万春校尉列于阵头中央,是为前锋军和前护军。折军使负责中路突破敌阵,雷校尉负责支援前锋……王虎军使,率领步兵列于前锋军之左,是为左前伏;夏珊军使,你率骑兵列于阵头左翼,是为左前锋。”

“张景顺军使,你领步卒于前锋军之右,是为右前伏;安忠敬将军,你与令郎安重璋率骑兵列于阵头右翼,是为右前锋。”

“左右前伏护住中军左右,左右前锋听我号令出击!自两翼对敌形成包抄之势。时机成熟就纵深割裂、歼灭敌军阵首。本帅与封常清节度使、崔希逸都督、李嗣业军使是为中军,指挥协调支援诸路兵马。”

“张孝嵩都督布置于中军偏后的两侧,为后军防止敌人自两翼以及侧后包抄我军……”

顿了一顿,裴旻特地给下了一个命令:“折军使,我传给你的战法,在这关键时候可用的出来?我可指望着你,拔得头筹呢!”

折虎臣在马背上行了一个军礼道:“裴帅放心,末将用这颗脑袋担保,若是不成,可斩某头。”

“脑袋你自己留着用,就看你的了!”

在裴旻一道道的命令之下,大战的中场就在这不知名的丘陵平原中拉开。

伴随着激荡昂扬的鼓声,唐军的前锋军与阿拉伯的前锋军即将展开交锋。

但是唐军的先锋军似乎并没有正面对决的意思。

五千先锋骑兵摆的并不是冲锋的阵势,而是一个圈,一个圆形的圈。

众所周知,骑兵的威力在于突击,速度配合碾压性的力量,穿透打乱敌人的阵容。

故而凿穿战术是最为常见的,近百年来能凿穿战术用至大成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唐王朝的第二代皇帝李世民。

他的玄甲军配上其自身的战术水平以及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翟长孙的神勇,所向无前,无可抵挡,甚至创下三千击溃十万大军的奇迹。

虎牢之战便是用凿穿战术不住穿透敌军,让敌军首尾不得相顾,从而大乱。

无独有偶,擅于打野战的莫斯雷马萨也是一个擅于使用凿穿战术的行家。

他的先锋骑用的就是西方的楔形冲锋阵,是一种骑兵穿透力加强阵型,比起一般的骑兵阵,速度更加快,更容易机动,威力自然也是更强。

故而擅于用骑的莫斯雷马萨看着唐军骑兵这种一个圈的骑兵阵,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要不是裴旻名声在外,还让他多次吃了亏,他甚至都要觉得裴旻这是来搞笑的。

“这一个圈,什么玩意?”

莫斯雷马萨完全看不懂这个阵法有半点的可取之处,到处都是破绽,不但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反而限制了骑兵的特点。

听到莫斯雷马萨的话,他身旁的诸将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一将说调侃的笑道:“有点像车轮,这是滚着来送?”

第五十一章 车轮讨敌之术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两军已经渐渐逼近。

唐军依旧用这可笑的阵型,莫斯雷马萨顾不了那么多了。

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一下就知道。

巨大的牛角号吹响。

这是阿拉伯下达加速强袭的命令。

然而就在这双方到了冲刺距离的时候,

排着疏松圆形阵的唐军逐渐密集,无数弩矢自黑压压的从阵势中飞了起来。

位于圆形阵最外圈的唐军寄出了自己的利器!

强弩,大唐王朝的骑兵弩。

强弩的特点是又远又准,有时间从容瞄准,但上弦比较费力耗时。根据这些特点,强弩通常被用于防御和伏击,射击的连续性则依靠几组射手的轮番齐射。

但是唐军对于强弩的使用可谓发挥到了极致。

唐朝喜攻,故而常有远征败绩,但只要是胜,动辄灭国。

尽管后人有人嘲讽唐王朝什么国都六陷,天子九迁。可毋庸置疑的是,唐王朝存在的数百年中,亲自灭掉的异族国家,是所有华夏王朝中最多的,没有之一。

用于防守的强弩,在他们手上玩出了花样。

在李靖、苏定方的兵法战策中有很多高明的战法,比如说王忠嗣在之前子亭防御中使用的连环突弛之术。

其中就有一套弩骑配合的战术,叫做车轮讨敌战术,是将弩箭与骑兵的威力同时发挥出来的高明战法。

强弩的特点就是不好上弦,尤其是骑兵,在马上更加不易上弦,而且不能像步卒一样,利用叠阵的方式一层层的射击,来维持那种绵延不绝的箭矢。

但车轮一样的圆形阵却避开了这个问题。

只见唐军的骑兵不住的转着圈,他们每掠过阿拉伯的楔形冲锋阵的正面,皆会对着那密密麻麻的骑兵阵扣动括机。

一圈一圈,箭矢绵延不绝。

阿拉伯的骑兵哪里料到还会有这一招,他们满脑子都是突击。

用他们的力量撕裂唐军,取得荣耀。

可怕的弩箭漫天而来,他们根本无力躲闪,只能本能的举着盾牌,护住面门。

但是经过先前的一次交锋,唐军已经知道阿拉伯骑兵有着圆盾这一事实,他们瞄准的不再是人,而是马。

骑兵弩的威力要逊色伏远弩,做不到穿人透马,却也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

高速中奔袭的骑兵一个个被受创的战马甩在了地上。

唐军固然没有对他们下手,但身后涌上来的骑兵却无法预控的将自己的战友踩踏而亡。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数以百计的阿拉伯兵倒在了两军阵前。

唐军一直在高速如车轮一般旋转,弩矢也是接乱不断,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凭借着强大的弩矢火力,唐军硬生生的压制了阿拉伯骑兵的冲锋,将他们的楔形冲锋阵射的七零八落,不成建制。

看着成百上千的战士倒了下去,莫斯雷马萨心头滴血。

至于那些笑话唐军车轮来送的将军,脸更是硬生生的给打肿了。

直到五千弩箭尽数射完,阿拉伯的骑兵才有了喘气的机会。

但是迎接他们的是唐军骑兵全新一轮的攻势。

原本的圆形阵在转圈的时候,神奇的如同变戏法一样,在奔行中完成了一个变阵,变成了一个最适合骑兵突刺的尖锋骑兵阵。

那超凡的执行力让后边观战的阿拉伯诸军看的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半晌都没过神来。

其实阿拉伯应该庆幸,他们的骑兵队有盾。

持盾的他们,让唐军的车轮讨敌战术威力削弱了三成。

车轮讨敌战术的核心精华在于“讨敌”,战术的核心是发挥骑兵弩的最大优势。

先看中敌将的位子,利用弩箭的穿透性,对着敌将的方向一通劲射,强行撕裂一道口子。

能够射杀敌将是最好,射杀不了亦能撕裂一道口子,随后精锐骑兵顺着口子杀入,直取敌将首级。

然而阿拉伯有盾牌,能够防得住这种弩箭的纵深撕裂,获取不了斩首战术的机会。

裴旻用兵向来不拘于一处,故而改纵深撕裂为火力压制,直接将阿拉伯骑兵阵的刀尖给射平了,速度什么的完全压制下来。

不成建制的阿拉伯骑兵,遇上了折虎臣骑兵队,下场可想而知。

折虎臣是一员不亚于李翼德的虎将,作为折家的奠基人,这位虎将挥舞着大刀,咆哮连连,踩踏着倒在地上的阿拉伯兵士的身体,分开阿拉伯骑兵血肉的波浪,杀进了敌丛,大肆砍杀。

这先锋军的对决,显然是唐军完胜。

看着在前军肆意冲杀,来去入无人之境的唐军将领,莫斯雷马萨铁青着脸道:“我阿拉伯勇士纵横西方,从未受过这般耻辱。谁去与我讨了此贼……稳住溃败之势。”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人接话道:“伊嗣路斯愿意为狮王效力!”

莫斯雷马萨大喜道:“等的就是侯爵你的这句话,砍了对方的大将,我记你首功。”

莫斯雷马萨心底一点也看不起伊嗣路斯,在他眼中伊嗣路斯就是一个小人,叛徒。

伊嗣路斯并非是阿拉伯人,也不是阿拉伯培养训练出来的战奴,而是正统的波斯贵族,有着波斯王族的血液。

多年前阿拉伯进攻波斯萨珊王朝,伊嗣路斯这位波斯最出名的萨珊波斯铁骑的统帅,是波斯人最后的希望。几乎所有波斯人都将未来寄托在他的身上。可为了自身的利益,他选择无条件的接受阿拉伯的招降,背叛了波斯。

莫斯雷马萨崇拜英雄,看不起伊嗣路斯这样的背叛者。

但是这位昔年继承波斯人厚望的铁骑统帅,却有超凡的能力,他的武力更在卡赫塔巴之上,麾下的萨珊铁甲重骑兵战斗力仅次于他麾下最出名的骆驼骑兵。

此次与唐王朝的交锋,是唐军强行开启的,莫斯雷马萨并没有来得及将骆驼骑兵调来。

伊嗣路斯的重骑兵,反而是最管用的杀手锏。

伊嗣路斯得命之后,一声唿哨,的哒的哒的蹄音响起。

萨珊铁甲重骑兵跃阵而出。

莫斯雷马萨望向左两翼,发现左翼已经开始于唐军杀的难舍难分,正处于胶着状态。

接着望向右翼,面色一喜,右翼却取得了非凡的成果……

第五十二章 阿拉伯的怪兽

阿拉伯军的右翼大将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跟着莫斯雷马萨一同来长安,败在公孙幽手上的那个让猩猩养大的魁梧巨汉……亚汉。

亚汉昔年败给凌空飞剑的公孙幽,一直引以为耻。

回到阿拉伯之后,此事经由往来的商人传到阿拉伯,人尽皆知。

亚汉没少听到这样的话,说阿拉伯的第一大力士却在唐王朝输给了一个女子、娘们。

亚汉脑子本就缺根筋,当即就把说这话的人给杀了。

但是这种流言随着亚汉的过激反应,越传越盛。

固然大家都不在亚汉的面前说,可背后的议论却是无法制止的。

西方尚武的风气比起唐王朝只高不低,自己国家的第一力士,输给了一个娘们,也实在太丢脸了。

亚汉在那段时间连大门都不敢出,看谁的眼神都觉得对方在心底嘲笑自己,险些得了精神抑郁症。

经过年余时间的调理,亚汉这才恢复过来。

今日与唐军一战,他是主动请缨的。

在唐王朝受到的耻辱,他要在战场上讨要回来。

他让人世人都知道,阿拉伯第一力士绝不是浪得虚名,输给公孙幽不是个人实力问题,而是那个娘们太古怪。

亚汉生下来就是一个巨婴,父母以为是怪物,将他抛弃了。为猩猩抚养,是一个翻版的人猿泰山。

也许是天赋异禀,也许是喝猩猩奶长大的缘故,亚汉自幼神力,如同怪物一样。

此刻在战场上更是体现了非人的实力,他的对手是唐军左前伏王虎。

王虎是裴旻原来陇右军的一员骁将,是陇右节度使郭知运的部将。

郭知运给裴旻留下来的诸将,固然不及薛讷留下来的三员大将那么出色,却也有独到之处。

这个王虎就是其中之一。

王虎本是江湖人,因受郭知运恩情,为郭知运效力,擅长拳法、刀术,身手敏捷。

开元元年,吐蕃侵入战,攻伐洮州城时,王虎率部先登,第一个冲上城楼,只凭双手,击毙十一人,成为第一个登城的勇士。给提拔为河源军军使,麾下是清一色的步卒。

王虎将江湖刀法简易化,传授麾下兵士,训练出了一支单兵战斗力极强的步卒劲旅。

这种大规模的战斗是分好几个战场的,唐军前锋的胜利,影响不到左前伏。

从一开始,王虎就知道自己遇上了对手。

亚汉实在太过勇悍,称呼他一句怪物,一点都不为过。

他近乎八尺的高大身形,一张丑陋的长脸,脸上居然可以看出一块块的肌肉。光亮的脑袋没有一根头发,两只眼睛精光四射地向四方盯着,宛如一对灯笼。

他没有披甲只是身上的几处要害捆绑着类似于钢块一样的东西,身上上下布满了刀剑的创伤,手上拿着一柄重达百斤的长柄大铁锤,只看那模样,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需知此刻的八尺是唐尺,唐一尺是日后的三十厘米,八尺几乎等于后来的两米四,较之姚巨人还要高。

两方一接触,亚汉就展现了非人的实力,百斤的铁锤在他的巨力加持下,一个横扫便如打棒球一样,将人打的飞跌出去,撞倒好几人。

他就如闯进人群里的大猩猩,舞动着铁锤,将一个个唐军砸倒击飞,直接以碾压式的力量向前推进,根本无可阻挡。

王虎见自己的兵跟蝼蚁一样给撵杀,气急败坏的迎了上去。

他念着亚汉神力无双,有若怪兽,反应力速度理当不足,利用江湖功夫,避开了亚汉的一计横扫,逼到近处。

凶狠的刀子,直捅亚汉心窝。

只是王虎没有见过亚汉与公孙幽的比试。

亚汉的反应其实不慢,笨重的身躯,协调能力意外的不俗。

当初之败,是因为对上的是公孙幽:公孙幽的轻灵,还有她飞剑的神出鬼没都不是亚汉能够应对的。

王虎的速度确实比亚汉更快,但他的速度远没有到亚汉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巨锤已经挥出,想要收回格挡却是来不及的,但亚汉也是身经百战,微微的半蹲下了身子向右倾斜了一些。

原本捅向他心肺之间的一刀,变成了心脏。

刀捅在了笨重的钢块上,向上一滑,在亚汉的左肩割了一刀。

紧接着王虎就觉得天一黑,脑袋被牛蹄踏到一般,瞬间失去了知觉。

亚汉的右手仿佛是如来佛的手掌一样,重重的拍在了王虎的脑袋上,将他的脑袋打的凹陷进了脖子里去。

王虎带兵多年,还是颇得人心的,见自己的将军死在了面前。

两人气红了眼睛,一左一右的举刀刺向亚汉。

亚汉居然放下了他的巨锤,一手一个,抓住刺来兵士的手腕,微微一掰:只听得“咔嚓”一下脆响,骨头直接让他掰断了。

一手抓着一人的脑袋,向里一合,两位兵士的脑袋不由自主的撞在了一起,直接开了花,接着拎小鸡一样的将他拎了起来,然后充当武器,左右横扫打倒了一大片。

他嘟哝了一句“不过瘾”,将手中的尸体甩了出去。

两位兵士不说粗壮,但也有百来斤竟然被那怪物抛起丈余高,皮球似的翻滚着向人群飞去!

亚汉继续拿起了自己的大铁锤,向前突进。

一般而言,在战场上个人的武勇改变不了全局。

但是只要武艺勇悍到了一定境界,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如西楚霸王项羽,如三国第一的吕布,再如能够万军丛中取敌首级的关羽、秦琼,还有这个怪物一样的亚汉。

唐军的左前伏,几乎是让他一个人给摧垮的。

其他阿拉伯兵士存在的意义就是护住亚汉的三面,不让他陷入重围。

左前伏的动荡,裴旻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看着如同怪物一样的亚汉。

他甚至都有自己出战的冲动,或许唯有自己亲自出马,才能稳胜他吧?

“裴帅,末将请战!”

裴旻在犹疑之间,一人大步走到了马前,高声行礼。

看着面前的神通大将李嗣业,裴旻默然点了点头道:“小心,等你取胜的好消息!”

李嗣业紧了紧手中的陌刀,高声道:“末将定取此僚首级,献给裴帅!!!”

第五十三章 死斗怪兽

左前伏因一人而溃,换而言之,只要将之击溃,败势即能挽回。

李嗣业因故没有带多余的兵马,只是领着百余心腹,直接投入战场,支援左前伏去了,剑锋直指阿拉伯的怪兽亚汉。

亚汉越杀越是尽兴,将这些年的苦闷都发泄了出来,巨大的铁锤,横扫挥砸,便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将唐军击飞。

亚汉的实力太强,力量太大,强的让人无法抵御。

固然唐军军纪严明,未得金鸣声,不得后退。

但出于人类求生的本能,唐军兵卒不免自发的绕开亚汉的攻击范围,选择于其他阿拉伯兵士拼杀。

这样一来,亚汉突进的更加容易,但无可避免的,个人过于孤军深入了。

不过亚汉已经杀红了眼,却顾不了这些。

突然“嗡”的一声。

亚汉意外发现自己的大铁锤给架住了。

一把从未见过的兵器与他的大锤撞击在了一起。

两股巨力的碰撞,让亚汉后退了一步,双手微微有些震麻,嘴里不由自主的“咦”了一声。

似乎不相信居然有人能够使硬接下他的一击!

扛住亚汉这一锤之人,自然是李嗣业。

李嗣业自从加入裴旻麾下之后,一直是陇右军的一员。

陇右军上下皆是相识,王虎身上有着江湖人的气息,仗义豪爽,与李嗣业关系不错。

李嗣业主动请战,也有为友报仇的心思。

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挡下了亚汉一击之后。

李嗣业一句话也没说,双脚一并,力量由足到腰,由腰部传到上身手臂,陌刀破空而下。

巨大的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甚至发出了“撕拉”的声音,好像长空都给撕裂了一样。

亚汉表情也罕见的变为肃然,之前的那不经意间的碰撞,已经让他意识到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不是简单的对手。

亚汉却也无畏无惧,爆喝一声,大铁锤再一次的挥砸而出。

这一锤与以往大不相同。

亚汉身经百战,那一身的创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即便智商不在线,却也有着人类的本能,平素挥锤,只有四成气力,如此才能不断的挥锤。

要是招招全力施为,早就累趴了。

可就是四成气力的锤击,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但是这一锤,亚汉却用了十成的劲力。

两股劲力,实打实的撞击在了一起。

就听一声巨响,李嗣业手腕一阵剧痛,虎口直接裂开,手中的陌刀都抓不住,弹飞了出去,人跟着向后蹬蹬蹬的退了几步,险些摔了一个屁股蹲,幸亏撞在身后的兵士上。

亚汉脸色也是骤变,双手的大锤也在同一时间脱手而出,双手血淋淋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物理学定律:力量是相互的!

两个无双力士的十成劲力的碰撞,完全超出了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他们两人都受不住这股力量。

不约而同的受到了彼此力量与自己反震力。

不同的是,李嗣业撞到的是自己人,而亚汉撞到的同样是唐兵,却不是自己人:唐兵绕过亚汉去跟后面的阿拉伯兵士作战,

唐兵惊恐之下,反手就是一刀,在亚汉的背心开了一道口子。

亚汉暴怒叫吼,扭身一拳,将那名唐卒的脑袋直接打爆了……

血浆与脑浆的喷射出来。

“混蛋!”

李嗣业叫吼了一声,飞身扑了上去。

亚汉也不甘示弱,对冲了过去。

两人的兵器都不在身旁,直接冲在了一起,手脚相抵,双臂架在了一起,像是斗牛一样,头对头,臂挟臂。

令人吃惊的是,两人居然僵在了那儿,谁也没有被谁推动。

在亚汉身后的唐军似乎觉得有机可乘,意图转过身子在后背下冷刀子。

但是阿拉伯的其他兵士岂能让他如愿,直接冲杀到了近处,将亚汉身旁的唐军杀死杀退,护在了亚汉的身后。

阿拉伯兵看着李嗣业,眼中跃跃欲试。

同样的唐军看着阿拉伯兵也是跃跃欲试,都恨不得能够给对方一刀,除之而后快。

这战场之上只有生死,没有道义一说。

但彼此都忌惮对方对自己的大将下手,都克制着自己的心思,反而无人敢上前尝试。

亚汉一声低吼,全身的肌肉都鼓涨了起来,颈上和臂上甚至青筋暴露。

而李嗣业也跟着鼓着一口气,整个豪迈的国字脸都憋成了圆形,鼓胀的通红。

突然咔嚓一声,李嗣业背心捆绑铠甲的绳带,居然一根根的开始迸裂。

随着全身肌肉的鼓胀,明光铠居然撑不住,大有裂开的感觉。

他们力量的相撞,甚至影响到了周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又是一声“撕拉”!

这一次却不是李嗣业,而是亚汉。

之前唐兵的那一刀,在亚汉的后背开了一道口子。

本来亚汉那怪兽一样的体魄,这小小的刀伤并不算什么。

类似的伤,他身上有百余处。

但是他遇上了李嗣业,一个能与他对抗的盖世英豪。

两人的角力,看似风平浪静,却暗涌巨浪旋涡,就如里武林高手的内力相拼。

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的力量都要调动起来。

小小的刀伤却成了致命的弱点,肌肉的强行运劲,两股力量的相搏,直接让刀伤自行撕裂,原本只是溢出的鲜血,迸射而出。

最终亚汉惨叫一声,劲气全消。

而李嗣业的劲力却趁势涌入,原本架住亚汉的双臂向前一伸一抱,一把就反抱住了对方的后腰,猛的向上一举,硬生生的将亚汉巨大的身体举到了头顶上。

接着,李嗣业将亚汉的身体头朝下的重重往下一摔。

他自己身子晃了晃,也跟着倒了下去。

他全身的气力枯竭,失去了意识。

阿拉伯、唐王朝双方的兵士相互一怔,不约而同的涌了上去。

尤其是李嗣业带来的百余心腹陌刀兵,他们舞动着手中的硕大陌刀,一刀一个,砍瓜切菜一般将意图逼近的阿拉伯兵斩杀阵前。

不怕死的兵士将李嗣业抢了回来。

心细的兵士还乘机给了亚汉一刀,让濒死的怪物,彻底一命呜呼。

李嗣业死斗亚汉,大涨了左前伏的唐军士气,也因此稳住了溃局。

第五十四章 后起之秀对年长宿将

唐王朝、阿拉伯双方兵力加起来近乎十万。

这十万大军的拼杀并非是一窝蜂的拥挤在一起,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下。

整个军阵排开,绵延十数里,首尾根本相顾不得。

故而与阿拉伯的此次决战分好几个战场,前军、右先锋军、左先锋军、左前伏、右前伏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战场。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相对独立战场的胜负,直接影响大军的全盘输赢。

安重璋站在西面一处较高的丘陵向战场俯视,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李嗣业打赢了亚汉,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了,一抹额头上的汗水,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的战局,传令给他父亲安忠敬,让他给面前的敌军施加压力。

左前锋的战斗已开始了近两刻,但在这之前情况殊不乐观。

问题倒不是出在他们左翼军,而是王虎的左前伏。

左前锋、左前伏叫法不同,作用意义自然不一样。

左前锋是左路军的刀子,以攻坚为上,刀锋直指敌方右翼。

而左前伏身兼两个任务,其一支援左前锋的进攻,其二,护卫左前锋、中军安危,免得左前锋给敌军切割开来,成为孤军。

故而之前,安重璋看出了左前伏的溃败之局,心急如焚。

但左先锋有左先锋的任务,未得命令,他不能去支援左前伏。

可是一但左前伏溃败,他这个左先锋将有可能给阿拉伯军割裂,彻底了与中军失去连接,成为大阵之外的一支孤军。

这种规模的战争,左先锋军一但成为孤军,很容易为敌人吃掉,从而导致整个左路军崩盘,影响唐王朝全军的胜负。

安重璋在历史上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过他的名字不叫安重璋,而是李抱玉。

安史之乱时,安重璋被赐姓李氏,改名抱玉。

李抱玉是李光弼麾下的第一大将,固守河阳、收复怀州,功居第一,累官泽潞节度使、司徒,封凉国公,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干将。

但现今安重璋依旧叫安重璋,不过自身的干略也依然不凡。

他的目光不仅限于自己的左先锋军,而是将整个左翼军包括王虎的左前伏都考虑在内了。

他顾念不了全局,但却顾着整个左翼。

面对左前伏的劣势,安重璋无奈,只能选择强攻敌军的右翼,希望以击溃敌军的右翼来牵制亚汉的进击的步卒。

然而他们遇到的对手很稳健,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着进攻,反而以防守为上,步步为营。

面对这样稳健的对手,安重璋找不到任何进攻的机会。

安忠敬多次强攻,也是无果。

现在李嗣业的出击,稳固住了左前伏的局面,作为左前锋的安重璋心头的压力大减,也终于可以静心下来对付敌人的右翼军了。

这时安重璋发现阿拉伯右翼的敌军上钩,他们不在一味的稳健,而是展开了攻势。

心念电转,安重璋也想明白了缘由。

对方的主将想来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干将,之前是因为亚汉打出了优势,他不需要进攻,只要稳住右翼的局面,就能从容的击溃唐军的左翼。

现在亚汉意外阵亡,唐军的左前伏已经稳定下来,阿拉伯的右翼失去了优势。

对方也只能选择进攻,毕竟一味的死守,可守不出胜利。

想透了对方大将的心思,安重璋眼中更是闪现一丝兴奋,不怕对手出击,就怕他们如乌龟一样缩着,不好下口。

正如安重璋预料的一样,他的对手是一员老将叫纳普曼,而今已经有六十高寿了。

古人的平均寿命很低,但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古代婴儿死亡率极高,公共卫生和医疗水平低下,再加上战争、饥荒、瘟疫等天灾人祸造成的,剔除这些因素,古人的寿命并不见得会逊色现代人。

不过这仅限于华夏,阿拉伯的医疗文化远无法于唐王朝相比。

他们的六十,真就是高寿了。

纳普曼看着不远处的唐军,深沉的咬着马鞭,这是他一个不好的习惯,想事情的时候,总喜欢咬着东西,不然脑瓜子就不会转,马鞭就是他最常咬的物件之一。

“传令下去,以斧盾兵掩护在前,投斧兵再后,长矛手位于投斧兵之后,以方阵出击。骑兵队不要上马,跟在最后,佯装步卒,以作奇兵之效。”

纳普曼冷静的下达了一条条的命令,他十八从军,打了四十多年的战,作战经验丰富,算得上是阿拉伯现存资格最老的大将。

这年纪越老,心思越是稳重,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不出不必要的风头,也不去争不必要的功绩。

亚汉打出了右翼的优势,他就稳扎稳打,不争这个先,让唐军无计可施。

而今优势失去,纳普曼自然在这应该他出击的时候出击了。

唐军之前发动了好几次的攻击,纳普曼已经看出了唐军骑兵是擅于骑射的轻骑,而不是擅于进攻的突骑兵。

纳普曼经验丰富,对骑兵运用,自有一定的了解。

骑射骑兵与进攻骑兵,虽都是骑兵,却有很大的差别。

骑射骑兵需求的是平稳,故而马匹多是以耐力见长的矮小马。这类战马爆发力不强,故而冲阵能力有限。

以盾斧兵防止弓箭,待骑兵进入射程之后,以投斧兵展开远距离攻击,然后长矛手近战突刺,潜伏在最后的骑兵预防敌人逃脱。

战术环环相克。

对于自己的判断,纳普曼还是很有信心的。

知识任何人都能学到,但是经验这种东西,只能倚靠时间来累积。

看着远方的骑兵再一次的掠来,纳普曼心底暗暗惊叹,唐王朝的国力。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的出来,唐军的轻骑兵的坐骑都是一等一的良驹,能够筹齐这样的骑兵队,没有一定的经济,定是做不到的。

不得不说,纳普曼的目光确实老辣。

裴旻扶持回纥北方称王,回纥与唐王朝进入蜜月期,对于唐王朝的战马需求,可谓有求必应。

安忠敬率领的这些轻骑配备的都是标准的北地高原盛产的战马,也就是日后的蒙古马。

唐军如大雁一般飞快的掠过阵前,箭矢越空而来……

第五十五章 胜利在望

唐军轻骑的骑射功底不俗,从密集的箭羽即可看出。

但是密集的箭羽并未取得很好的效果。

骑射的所用的弓,多是短弓,对于盾斧手那坚实的盾牌,没有多少效果。

噼里啪啦的!

箭矢射在盾牌上,犹若冰雹打在屋顶上一样,大多都弹射开来,唯有个别倒霉的,箭羽从盾牌的缝隙中穿过才造成了丁点伤害。

千余骑的一轮箭雨,却只有不到十人的伤亡。

显然纳普曼应对的战术是极为奏效的。

“接下来,是要退了吧!”

纳普曼轻声的说着,继续传令麾下兵士继续前进。

果然如纳普曼说的一样,唐军退了。

这也是弓骑兵最为常见也最为使用的战术战法,远远放箭,敌军一旦逼近就立即后退,细说起来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唐军弓骑兵绕了一圈,这次逼近了阿拉伯右翼的左侧,故技重施的射出了千余箭羽。

纳普曼看着不知道悔改的唐军,露出了一脸你还年轻的轻蔑表情。

果然,依旧如他所想的一样,军中再次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一次甚至还不如之前,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纳普曼眯起了眼睛,念道:“吃了两次亏,应该要学乖了。下一次,下一次应该会靠近了射,也只有到了近处,他们的弓箭才能跃过斧盾兵射到后排的兵士身上。”

那时候,只要对方一靠近,就是掷斧兵显威的时候了。

以掷斧兵乱其阵留其人,再以长矛手上前冲杀,顺便预防地方阵中的突骑兵。

想到这里,纳普曼再度审视自己的阵容,确信自己已经做好最佳迎战的准备,放心的继续先前推进。

沉稳,就如他是座右铭一样,不漏半点破绽。

唐军再次箭羽无效,似乎由未灰心,这一次从左侧迂回往右策。

右侧的远处有一个小山丘,不知什么原因,山丘那一带尤为荒芜,放眼望去半点绿意也都没,都是黄色的沙土。

唐军的轻骑兵掠过沙土地,踏起了漫天的土尘。

“天真!兵种的克制,可不是靠机动就能弥补的。”

纳普曼心底想着,让斧盾兵加强右翼的护卫。

就算是克制,他也不给唐军半点可趁之机。

滚滚黄沙下,一支骑兵轻快的掠过右翼,逼到了近处。

“来得正好!”

纳普曼见果然如自己想的一样,心中大喜,让掷斧手做好准备。

纳普曼瞪大眼睛,等待着唐军来到近处的时候,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那黄沙中若隐若现的兵卒并非是一个个骑着快马背负箭囊的轻骑兵,而是整然有序持拿长枪的突骑兵。

“不好……”

纳普曼骇然大叫:“快,掷斧兵投掷铁斧,长矛手、斧盾兵立刻换位……”

密集的铁斧飞向唐军,唐军骑兵瞬间往左右方向斜刺散开。

笨重的铁斧落了个空,根本伤不到唐军分毫。

唐军在训练的时候是以箭矢来做参照物的,练到极致的时候,箭矢都闪避的开,何况是铁斧?

铁斧的威力固然大,可跟箭矢的速度比起来却有着天囊之别。

安重璋重新集结了骑兵阵,笔直地向阿拉伯军斧盾兵冲杀了过去。

安重璋之前久攻不下,深知对手的持重沉稳,故而想出了这个偷天换日的办法。

在阿拉伯为唐军轻骑兵吸引住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将五百突骑兵藏在了右方的丘陵处。

利用轻骑奔跑扬起的沙尘,突骑兵借着掩护杀到了近处,让稳重的对手无法应对。

鲜血四溅,安重璋挺动着大枪,将盾斧兵撞的七零八落。

正如纳普曼一直念叨的兵种相克。

笨重的盾斧兵对上突骑兵,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连带后头的掷斧手也跟着遭殃。

掷斧手投出了自己的战斧,唯有一把佩刀防身,哪里抵御的了突骑兵的力量?

安重璋挥动着巨大的长枪,在盾斧兵、掷斧兵中来去自如。

纳普曼终究经验丰富,慌而不乱,直接放弃了盾斧兵与掷斧兵,再次传令长矛手迅速结成矛阵,以抵挡唐军,巩固自己的阵势。

面对长矛手那密密麻麻的枪矛阵,安重璋显然怂了,没敢深入,直接掉头而去。

纳普曼还未松口气,却听到了左翼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战鼓一般传来。

之前为唐军的突骑兵吸引住了注意,没有顾及的上唐军的轻骑兵。

唐军的轻骑兵却已经转到自己的左翼去了!

此刻唐军轻骑兵面对的正是阿拉伯的长矛阵!

比马蹄还要急促的弓弦声响起!

精准的箭术席卷向矛阵,数以百计的长矛手惨叫着中箭摔倒,混乱的波动扩大开来,阿拉伯的右翼出现崩盘之势。

安重璋今日踏踏实实的给纳普曼上了一堂生动的课程。

确实!

老将经验丰富沉稳,在战场上有着不可估算的力量,但是后起之秀也有胆大多变,战术灵活的优势。

晚辈瞧不起长辈,下场必然是头破血流,但长辈要是轻视后辈,也会受到血一般的教训。

纳普曼就是最恰当的例子。

“漂亮!”

唐军左先锋军的战果让后方的裴大是振奋,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最先破局的会是安忠敬、安重璋父子率领的左翼军。

他不是不知道安重璋的才能,只是想不到在这关键的战役上,他能够发挥的如此出色,甚至于将一干老将都比下去了。

他毫不吝啬夸赞之词道:“对于突骑兵、轻骑兵的运用,安将军果然很是擅长。正所谓上阵父子兵,他们父子配合的堪称完美。”

许远也忍不住的惊叹,这强将手上无弱兵,半点不假。

有这种战机,裴焉能不好好把握,毫不犹豫的,他传令给李翼德、郭文斌,让他们支援左翼军,扩大战果。

崔希逸抚掌大笑,道:“接下来只要从这左翼打开口子,此战的胜负就定下了!”

“就看对方还有没有杀手锏了!”封常清也知现在带了至关重要的时候,胜负的天枰已经倒向唐军这边。

要是没有杀手锏,此战唐军以得八成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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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战局,再次变了

莫斯雷马萨脸色铁青。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左右战局。

军事水平强如韩信、李靖者,都做不到。

只是他们能够在第一时间根据不同的局势,以不同的方法应对,从而取得最终的胜利。

莫斯雷马萨身经百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情况会溃败成这个局面。

中路险些溃败,凭借伊嗣路斯的萨珊波斯铁骑撑住了局势。

原本右翼进展的非常顺利,亚汉一如既往的凶暴,上了战场的他犹若杀神一般,无可抵挡。

结果却败了,不但失败,还因之阵亡……

亚汉跟随他十年,助他良多。人虽憨傻,却忠心耿耿,是他不可或缺的助臂,其命丧疆场,委实让这位狮王心中抽痛。

若说亚汉的阵亡是一个意外,纳普曼的失利却真真正正的出乎莫斯雷马萨的意料之外,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莫斯雷马萨崇尚进攻,因故麾下绝大多数都是豪勇之士,平素作战抢着进攻、争功,极少在乎后方问题。

唯独纳普曼稳重的性格,不与人争,每每都是任劳任怨的担当下这吃力不讨好的职责。

故而从军多年,名望战绩,很少有上得了场面的。

莫斯雷马萨嘴里不说,心底却是清楚,在狮军团中,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纳普曼。

纳普曼的经验与稳重,是狮军团不败的基石。

莫斯雷马萨对之尤为放心,却不想今日一战,打了一辈子鹰的纳普曼,却让鹰啄瞎了眼睛。

莫斯雷马萨并非没有底牌支援右翼,但是底牌用一件少一件,过早的祭出底牌,打到最后无牌可用,那就是全军溃散的局面。

不到万不得已,面对游刃有余的唐军,莫斯雷马萨已经不敢将自己手上的牌压下去了。

莫斯雷马萨一言不发,周边的气氛也变得很是压抑。

诸将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好半晌,莫斯雷马萨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唐军的左前伏,下了一道命令。

**********

胜利的天枰倒向了唐王朝,但是裴旻的脸上却没有应该有的微笑,反而有些沉重。

一方面不确定莫斯雷马萨是否还藏着后手,另一方面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此次东西两大帝国的碰撞,五个战场同时打响,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袍泽在战斗中阵亡。

裴旻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阿拉伯很强,比历史上的要强的多,确实有资格做唐王朝的对手。

恰恰因为这样,现在的先机胜果是将士们用一条条生命换来的。

“绝对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裴旻告诫自己,认真的观察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决不允许因自己的疏忽而让将士们用生命换取来的优势,白白葬送。

“田珍郎将!”

裴旻望着左前伏,突然叫了陌刀军的副将田珍的名字。

田珍是李嗣业提拔出来的副将,对于陌刀的运用,仅次于他本人。而今李嗣业脱力昏迷,田珍是唯一一个能够率领陌刀军出阵的人选。

“你立刻去支援左前伏,不只要稳住局面,还要占据主动。至少要向前推进百步。”

因为亚汉的阵亡,原本溃败的左前伏,已经稳住了阵脚,裴旻却发现了点点微末的细节。

左前伏的军阵给亚汉压的后撤了近乎百步,离中军有些近了。

一但左前伏给突破,很容易威胁到他的中军帅阵。

这无疑是个弱点,一但为敌人掌控,强攻左前伏,大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裴旻主动弥补这个弱点,避免让敌人所乘。

随着陌刀军的投入,左前伏军心大定,占据了主动,开始有序的向前推进。

然而便在这时,敌军右翼却出现了丝丝动荡。

裴旻大感讶异,这动荡显然不是陌刀造成的,而是来至于阿拉伯的大后方。只是距离太远,他根本看不清楚缘由。

“快去打探,出了什么问题?”

裴旻心底生出不祥的预感。

不多时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带着几分慌张的道:“是大象,敌人派象兵上阵了!”

裴旻登时有些傻眼。

象兵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反而在历史上多次出现。

非洲和东南亚的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泰国、缅甸等国家都盛产大象,被称为象的故乡。

大象的躯体魁伟庞大,是世上现存最大的陆地动物。但大象并不笨拙,生性聪明,通人性。虽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即便四十五度的陡峭山路,依旧视若坦途。别看他们笨重,实际上大象的速度并不慢,他们的步伐迈得极大,行走速度,比人类由要快一些。

故而盛产大象的亚非地区自古就有利用象做运输工具、当邮差的传统。它那让人望而生畏的体态巨力更是兵家青睐的战斗力。

在公元前六百年,印度就开始训练象兵。古印度亚柏格皇帝曾驱遣三百余只象兵向敌八千余名重兵据守的希托安要塞进攻,以摧枯拉朽之势,取得了胜利。

波斯人也以战象而闻名。

但是象兵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出其不意之下,象兵能够凭借那体重超群,力大无比且刀枪难伤的特性,获得奇效,但只要有事先准备,象兵不难对付。

中国历史上就有类似的记载。

南北朝时期,宋文帝刘义隆任命宗悫为振武将军,讨伐林邑国。林邑国王临危急令王牌军象兵部队迎战。这刀枪不入的庞然大物使宋军犹如现今的步兵遇见坦克,无法招架,死伤累累。

随即宗悫想到大象的劲敌是狮子,命令部属连夜赶制了一批狮子模型,运到阵前,威慑象兵,一举灭了林邑国。

但是在这之前,裴旻根本没有收到阿拉伯有象兵的消息,对此没有半点准备。

举目眺望左前伏,但见五头如小山一样的战象冲进了唐军的阵中。

象兵平均身高丈五以上,重达六七千公斤,在步卒群中便如坦克卡车,横冲直撞。

再坚实的步兵阵,遇上这种人力无可抵挡的冲击,都显得渺小,不堪一击……

即便有陌刀军的支援,左前伏一样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让五头巨型战象,冲的七零八落。

战局,再次变了。

第五十七章 亲自出击

看着在阵内为所欲为的战象,裴旻也来不及责问负责情报人员的过失,而是想着对付战象的方法。

在记忆中大象是没有什么天敌的,至于什么大象怕老鼠之类的都是瞎话。

大象的视线注定看不到老鼠的存在,但是它的感觉器官极强。

老鼠这样的生物逼近,它会出于自我保护本能一脚踩下去。

就算踩不到,以老鼠的胆子哪敢多待?

真以为世上的老鼠都是杰克?有事没事就违反自然界的天敌关系,成天逗着猫玩?

至于历史上宗悫用狮子吓退象群,也不是因为象群怕狮子,而是生物对于危险的一种避让心里。

“但就算是真的怕,此刻到哪里去弄十几、二十个假狮子?”

真要说天敌,大象唯一的天敌只有人类。

珍稀值钱的象牙,那是偷猎者的最爱。

后世大象濒临灭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就面前这几头战象,对人类可没有半点畏惧之心?

除了人,裴旻能够想到的唯有火了。

生物对于火,天生有着畏惧之心。

但是一般的小火,可吓不到战象,除非他用火油火把烧一个巨大的火塔,才有可能唬住战象?

可要是这么做来,趋象人只要控着大象避开火塔就是,意义不大。

要是直接将火塔安置在左前伏里,那左前伏又当如何?

五头大象,不多不少,确实让人尴尬。

“实在不行,以伏远弩射杀!”封常清咬牙道:“就算它皮糙肉厚,一下射不死,我就不信它几百支弩箭,要不了它的命?”

裴旻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只是战象的生命力异常惊人。

即便是猎枪只要不命中要害都一下子死不了;弩矢穿透力不会逊色枪,却不具备子弹反复震荡的可怕力量。

一下杀不死不说,还会激怒战象,而且远距离弩箭会有误伤,只有近距离才能避免这一点……

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裴旻决然道:“常清,指挥一事就交给你了,来五百弩手,跟我去了结了这几头畜生。”

封常清、崔希逸、许远、高适等人脸色一变,齐声道:“不可!”

裴旻却笑道:“此去目的有三、一、会会这几头畜生;二、亲自稳定左前伏;三、支援左翼军的攻势。现在我军已经取得优势,必需扩大这个优势才能获胜。我的出现,能够抵定胜局,不做无谓的牺牲。”

身为三军统帅,裴旻知道自己的任务。

故而现在的他,极少极少亲自上前线杀敌了,但这需要他出面的时候,绝对不怂。

他没有给世人继续劝说的机会。

这军中他才是大佬,他的话在这一刻,等同圣旨。

莫斯雷马萨远远的看着裴旻旌旗向左前伏移动的情况,一时间有些失神。

没有想到裴旻出击的如此迅速,心底涌现一丝战机,果断的让麾下的兵士加强自己左翼的攻势,只要能够在唐军缺乏主帅的时候,攻破左翼,即将挽回劣势。

那时自己在出击,救回右翼的溃局,即将反败为胜。

看着已经逼近左前伏的裴旻,莫斯雷马萨肃然的看着,成与不成,就看裴旻解决这几头战象的速度了。

象兵,莫斯雷马萨看不上眼。

象兵固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但它的劣势太明显了。

大象的饭量极大,一支象军至少也要三十头战象以上,才能称之为军。

但是三十头战象一天的食量,可以吃掉一千人一天的食物。

带三十头大象远征,无疑是养一群祖宗。

莫斯雷马萨现在自己的存在粮草问题,哪里还有多余的食物来养战象?

莫斯雷马萨带这些战象来的原因并非是用来战斗,而是负重。

战象带了很多他们自己研制的类似于希腊火一样的黑油,打算在关键的时候使用。

故而战象给藏的极好。

也是因为如此,唐军的斥候并没有发现阿拉伯的军中有象兵的痕迹。

后来莫斯雷马萨看出了唐军左前伏给亚汉杀退百步,逼近中军帅阵的弱点,突然想到了自己军中还有五头战象可用,这才寄出来当了杀手锏。

结果效果不错!

五头战象的冲阵能力,固然无法与象军相比,却也不是人类可以抵抗的。

莫斯雷马萨没有关注刚刚布置下去的左翼,而是将心神都放在了裴旻身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瞠目结舌之余,又手足冰凉。

裴旻骑着辛巴越过了人群,来到了最大一头战象的附近。

此刻战象四蹄与身腹已经伤痕累累。

但可以看出都是一些细微的伤口,只是带着点点殷红。

不畏死的唐军向战象发起了进攻,但战象的皮肉实在厚实,便如穿了盔甲一样。

寻常刀枪很难伤之一二,在皮肉上留下一道红色印记,已经很不错了。

见战象右侧有一根粗厚的草绳,裴旻心念一动,呼喊着兵士让开,驱使着辛巴来到了近处,缓缓的站在马背上,纵身一跃,双手抓着草绳,灵动如猴一般,跳上了大象的脊背。

大象的脊背有木制的车驾,上面有五名兵士,两个持长矛陪短刀的近战兵卒,还有两个是持拿弓箭的兵士,剩余的一个驾驭着大象。

察觉裴旻上来,两名兵士最先反应过来,一个挺毛矛向了裴旻。

裴旻长剑出鞘,斜刺里一削,长矛断成两截,随手一挥,准确无误的击打在断矛的矛尖。

矛尖若暗器一般,激射向了对方,正中其胸口,将之打下了象背。

另一人直接放弃了长矛,近身来战。

裴旻只是一个快若电闪的突刺,即将他斩杀当下。

余下两名弓箭手,更无抵抗之力。

一个惊慌失措的自己掉下了象背,另一个让裴旻一剑杀了。

稳住了身形,裴旻来到那个驾驭大象的兵士面前,用阿拉伯语说道:“让战象停下来!”

那个驾驭战象的人惊慌失措的喊着,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裴旻完全听不懂,却也听出了这是印度语,发音跟后世看的几部印度电影有些相似。

裴旻不太喜欢印度人,但是无可否认,那几部耳熟能详的电影确实很不错。

一脚将之踢飞了出去,一咬牙,高举起了秦皇剑打算直接刺穿它的大脑!

第五十八章 驱象冲敌

正待他将长剑刺下的时候,突然心有所感秦皇剑向右一荡。

当的一声,一支利箭为他荡开。

释放冷箭的却是附近一头战象脊背上的弓手,他见裴旻登上了战象,顾不得攻击下边的兵士,对着裴旻展开了射击。

也幸亏裴旻六识强大,察觉了危险。

此时战象似乎也意识到了头上站着的并非主人,开始抬起了前蹄,仰着脑袋似乎要将裴旻颠下去。

裴旻身子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

慌张之下,将剑倒转向下一插,从战象的侧颈刺入。

足下战象发出了一声悲鸣,很意外的居然转向了。

裴旻心中一动,并未拔出秦皇剑,也未深刺下去,而是压着剑往右用力。

战象受到了剧痛的牵引,本能的开始向右转弯。

裴旻并不懂得如何驾驭战象,但似乎与人类一样,受到生命胁迫,这庞然大物也要乖乖的听命。

“都让开!”

裴旻挥手叫着,让周边的兵士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唐军兵士本就让战象冲撞的有些胆寒,只是军令如山,他们不敢退却。

而今得了裴旻的命令,跑的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空出了一块地方。

战象悲鸣着,受着裴旻的控制,调转了庞大的身躯,直到战象将脑袋对象阿拉伯军阵,方才停止用力。

此刻余下的四头战象意外的不受驭象者的控制,开始向裴旻这边移动,居然也跟着调头,移动着笨重的身躯。

裴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记忆:大象是感性动物,它们与人类一样,有着很特殊的感情。它们会帮助陷入泥坑的大象宝宝、用鼻子把受伤或垂死的其他大象拉到安全地带,甚至可以用鼻子给对方温柔触摸,以此安慰其他身处痛苦的个体。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们会一起进攻敌人。

不少的动物学家将大象归为猿、猴这类类人的灵长生物,智商仅在其后……

这些记忆裴旻想不起来是自己无意中看过的文章,还是去动物园游玩,导游的介绍,总之是一段缘由后世的记忆。

也许是因为大象的悲鸣呼喊,让另外几头大象起了救援之念?

心念电转,裴旻叫喝道:“莫要伤了大象,将象背上的人都给我杀了!”

他并没有抽出秦皇剑,见象背的车驾里留有自己杀死的一名弓手的弓箭,闪身避开一箭,抢步捡过战弓,对着不远处的驭象者张弓射了过去。

裴旻的箭术是薛讷亲自传授的,只是平时疏于练习,不如剑术一样,天天回顾。

但好歹也是武状元出身,这十步间距,却也是百发百中,“唰唰”的两箭,射杀了最靠近他的两名驭象者。

余者皆让虽裴旻一并来的强弩手射杀了。

果然如裴旻想的一样,失去了驭象者的控制,那些战象更是无忌惮的向裴旻这边冲来。

裴旻站在战象的脖颈上高呼着,“随我杀上去!”

一瞬间形势异变,五头战象反而成了唐军的利器。

因为受伤的缘故,战象较之之前,更为残暴。

尤其是裴旻控制的这一头战象。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它更是展现了非凡的灵智,与生物求生的本能。

裴旻几乎不要多少费力的超控,只需轻轻的移动一下秦皇剑,战象就乖乖的俯首听命,指哪冲哪,就跟开一个大卡车一样,横冲直撞。

战象也渐渐的领悟了裴旻的意思,不仅仅只是冲撞,还会用它那灵巧而可怕的鼻子进攻,讨取裴旻欢心。

长鼻子一卷,将阿拉伯兵士高高的丢到了天上,任由兵士自由落体。

裴旻一边在象背上射击,时不时的闪避着飞来的箭羽,见状忍不住拍了拍战象的脑袋,也不管它是否听的明白,高叫着:“干得好!”

也许战象真能领会裴旻的意识,鸣叫一声,左右晃动着那巨硕的脑袋,用它的鼻子、象牙开启了横扫模式。

看着裴旻控制着五头战象向他们的右翼冲来,莫斯雷马萨手足冰凉之余,又泛起一股无力的感觉。

本来右翼的情况就非常危险,以沉稳著称的纳普曼马前失蹄,让安家父子击溃,现在勉强硬撑着,而今又受到象兵的攻击,右翼溃败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了。

此时此刻即便他亲自出战也挽回不了右翼的局面……

他不甘的着看了左翼一眼,左翼并未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打出了优势。

在他加强左翼攻势的时候,唐军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响应的应对方式,不在进攻,而是以守带攻,同时也派出了兵士支援,应对的极为得当。

唐军的实力毫不逊色阿拉伯的兵卒,在没有明显的破绽之下,他们一时半刻取得不了优势。

“准备撤军!”莫斯雷马萨闭上了眼睛,不甘心的下达了命令。

常胜不败的阿拉伯狮王,也终于尝受到了失败的滋味。

发现阿拉伯退兵了,裴旻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直接领着左前伏向右插上去,将阿拉伯溃败的右翼包围起来。

同时丰富身旁兵士叫道:“让封常清、崔希逸负责追击,切记‘穷寇莫追’四个字。”

此战阿拉伯损失不小,但他们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而且他们真正击溃的只是阿拉伯的右翼,其中军、前军、后军、左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绝不能大意。

故而与其火中取栗,不如将到手的食物一口吃下。

将阿拉伯的右翼彻底歼灭!

阿拉伯右翼军!

喊杀声在不断迫近。

纳普曼咬着牙勉力坚持着,飘扬的旌旗下,看着自己的对手,一次又一次的通过突骑兵、弓骑兵的互换,揉虐着自己残破的阵容,心底就泛起一股无力之感。

安家父子这一招并非无懈可击,只是一开始自己过于相信自己的经验,失去了先手。要是再给自己一次喘息机会,要是在给自己三千,不两千人,自己就有信心重新巩固右翼的防线,挽回败势。

念及此处,纳普曼情不自禁的看着一样中军,却不知为何狮王还不派兵过来。

正在这绝望之际,他猛然发现,却有一支兵马迂回着从他的后边赶来,正待露出笑颜,随即却发现那是唐军……

第五十九章 西域救世主

喀布尔河上游,西岸。

莫斯雷马萨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焰,深吸了一口气,不在想这恼人的失败。

继续战下去,莫斯雷马萨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是真要拼光自己手中的这狮军,接下来又凭什么跟裴旻争锋?

况且那个家伙……

莫斯雷马萨横行天下,这辈子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而今想到裴旻不由打了个寒战,心底有点犯怵,自己自从对上了他,就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原本他还打算诱敌深入,利用他们阿拉伯的盗版“希腊火”给唐军一个教训,顺便挽回一下面子。

却不想唐军追击的很有条理,在造成最大伤亡之余,又绝不贪多,适可而止。

莫斯雷马萨也意识到自己的策略是使用不上了,五头运送黑油的战象现在都成了唐军的俘虏,他们也不好运回去。

索性放了一把火,完全堵截了唐军的追击道理,以便自己从容而退。

同时烈火的对面,封常清看着面前挡路的冲天火焰,心底也是一阵后怕,不由暗道:幸得裴帅提醒,自己也多留了一个心眼,真要不注意地上的这些东西,自己怕是要葬身火海了。

当天夜里,裴旻从医疗帐里走出来,看着满天的繁星,长吐了一口浊气。

这场战役,他们胜了,却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仅军使级别的大将就有两人阵亡一人重伤,左前伏的王虎,右前伏的张景顺先后阵亡。

王虎死于亚汉之手,裴旻亲眼所见,至于张景顺却是在裴旻去对付战象时,莫斯雷马萨强攻唐军右翼时不幸为流矢射中。

至于重伤之人,正是折虎臣。

折虎臣在利用车轮讨敌之术取得优势的时候,遇到了伊嗣路斯的萨珊铁甲重骑。

折虎臣与伊嗣路斯在阵中相遇。

折虎臣一刀砍在了伊嗣路斯的肩膀上,伊嗣路斯则在折虎臣的腰间搓了一枪。

两人拼的两败俱伤。

伊嗣路斯伤的多重,并不清楚,但是折虎臣的腰伤,没有三个月,连床都下不了。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李嗣业,李嗣业已经清醒了,只是浑身动弹不得。

不过军中大夫说了,李嗣业并无大碍,只是气力消耗过度,只要好好休息就能缓解。

裴旻倒是知道一些原因,用后世的知识来说就是人的身体有很多细小的神经纤维。一个人若是运动过激,神经纤维就会绷断,造成局部疼痛甚至受伤。

而人的身体细胞有记忆再生功能,这种伤害是能够自愈的。

而且通过不断地自愈,神经纤维会越发的坚韧,这也是越锻炼越强的原因。

以李嗣业那怪物一样的体魄,要不了多久就应该能够恢复过来。

至于轻伤患者,更是数不胜数。

这种激烈惨烈的战斗,身在前线的战事,身上要是没有一点伤,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经过足足两天的整理,负责清理战场的张孝嵩将清理战场的结果拟成了一份清单,递给了裴旻。

裴旻早有心理准备,但看着手中的战报清单,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经过统计,阿拉伯留在战场上的兵卒的尸体就多达一万两千三百具,这是实打实阵亡的数字,不包括重伤轻伤的。

唐军也折损了了七千五百八十三名战士,重伤轻伤患者更是上万。

裴旻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仅以惨烈而言,以今日这战最甚。

连折损两员大将,将近五万的兵卒,伤亡高达两万以上,仅战损就是七千出头。

当然阿拉伯的代价更为巨大,五万兵能够有一半回到白沙瓦就很不错了。

至于大将的损失,一个无双力士亚汉,一个吃苦耐劳的纳普曼,还有先锋加比特,至于校官级别的更多,显然也更胜唐王朝一筹。

总的来说,是毋庸置疑的一场胜利。

这场胜利也奠定了裴旻在西域的无上地位。

阿拉伯的疆域太广,威势过于巨大。

他们以摧枯拉朽的架势横扫了天竺,让西域诸国认识到这个西方强国的可怕。

表面上诸国谁都不说,心底却很明白,要是没有唐王朝,他们西域这十数个国家的下场,与天竺好不到那里去。

同时唐王朝的核心始终是华夏,不是西域。

西域诸国不确定唐王朝会不会如当年武则天放弃西域一样,放弃他们,心底焉能不担忧。

裴旻的到来,给了他们以及强心剂,但是这还不够。

直到今日,裴旻打赢了阿拉伯,打胜了横扫西方,战无不胜的狮王,情况完全不同了。

之前裴旻并援安西,已经给西域诸王心底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今他再次来临的时候,既是名副其实的西域王,又在战场上凭借自己的力量,他的威望瞬间提升了几个档次,成为了西域诸国心底的救世主。

在李林甫的操作下,西域所有国家的国王都齐聚在鹤悉那城,打算给裴旻庆功。

裴旻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也知道,这次庆功宴他必须去的。

今日的一战,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长时间的拉锯战才是重头戏。

裴旻可没有愚蠢到将所有压力都自己来抗,而西域诸国在后方看戏。

西域诸国必须出兵相助。

李林甫凭借他的才能,借着裴旻这张虎皮,在西域诸国中奉为上宾,往来游走,自己赚的盆满钵满不说,还拉近了诸国与唐王朝的关系,此次宴会是李林甫一手促成的结果。

表面上这是一个庆功宴,实际却是向唐王朝表示忠心的。

裴旻想要控制在西域诸国的大军,必先接受他们的忠心才是。

哪怕是言不由衷的忠心,也是好事。

只要将他们的军队控制在手,一切都无所谓。

一如既往,裴旻将军中的主要大权交给了封常清,同时命张孝嵩、崔希逸辅佐。

他不在时,以封常清为尊,张孝嵩、崔希逸为副,负责整条喀布尔河的防线。

“依照我的估计,那头狮子应该不会再来了。不过不可大意,指不定那家伙脑子再次抽风。总之,不管如何,都不能给他可趁之机。”

在临行前,裴旻特别叮嘱了封常清,同时也带走了一直没有半分表现的高仙芝,带他去参加宴会。

第六十章 愿听大都护调遣

裴旻领着高仙芝往鹤悉那城赶去。

一路上将帅二人针对此次大战进行闲聊。

裴旻问高仙芝对于唐蕃之间战局的看法,与之推演战事。

高仙芝不想裴旻居然会问他另外一个战场的想法。

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不免陷入沉吟。

裴旻也不催促,静待高仙芝细思。

高仙芝细细想来,说道:“依照末将的看法,现在王副节度正处于防守吧。”

裴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问道:“此话怎讲?”

高仙芝试探道:“青海湖的战局关键于应龙城,应龙城的重要不言而喻,这一点吐蕃应该很是清楚。他们不擅于水战,故而之前无计可施。可现在是冬季还是最冷的时候,在末将的记忆里,青海湖是有冰封期的。不出意外,青海湖也应该给冰封住了才是。”

“应龙城新建不久,防御设施并不到位。就是说,这冰封期是吐蕃唯一能够夺回应龙城的机会。只要吐蕃的将帅认清了时势,应该会趁机强攻应龙城,挽回劣势。”

“末将估算,现在王副节度正在应对吐蕃的强攻,待开春化冰之际,才是我军反攻之时。”

“有理有据!”裴旻颔首笑赞道:“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青海湖能不能功成,不在于忠嗣能不能打败达扎路恭,而是这个冰封期,他能不能守住应龙城。”

裴旻若有所指的说道:“听说将军对于山地行军极有研究。”

高仙芝眼睛一亮,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道:“末将确实特别关注这方面的问题,末将觉得,随着战术的更替,世人对战术的研究越来越透彻。不只是我们,连落后的异族,现在也知《孙子兵法》、《三韬》、《六略》,甚至研究的尤为透彻。昔年吐蕃军神就是一例,他用兵之老练,对于兵事理解之深,更在我朝诸将之上,让我朝大吃苦头。”

“末将以为,随着世人对兵事的了解越深,可运转的战机就越少。斗勇斗智,不如斗巧。避开敌军主力,袭击致命之处,则能够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优势……”

高仙芝滔滔不绝的说着。

裴旻很认真的听着高仙芝说自己研究的心得,不住的点头。

这人有专攻,高仙芝的长处就是山地行军,能够奇迹一般的打赢不可能的胜战。

在古今中外历史上山地行军出色的并不少,汉尼拔、拿破仑、苏沃洛夫等西方名将都有过类似的壮举。

但是能够在帕米尔高原那种极为恶劣的环境下,统率大军翻越六千里高原克敌取胜的唯有高仙芝一人。

高仙芝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这想要出其不意,首先就要做到行常人不敢行之事。但胆大只是第二,充足的准备才是第一要素。行多大的壮举,那就得做多少准备。行军打仗最忌讳赌博,最忌讳兵行险招……”

裴旻从怀里取过一份地图,让高仙芝靠近了,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这座城,你有没有把握攻下来?”

高仙芝一样讶异,震撼的看着地图,眼睛越来越亮。

鹤悉那城。

作为此次宴会的主角,裴旻是最晚到的一个。

他还未到鹤悉那城,西域诸国国王已经劳师动众的在城外迎接了。

西域四古国,昭武九姓国外加大小勃律等国的国王,莫不毕恭毕敬的恭迎着。哪怕一个个冻的跟人形冰棍一样,依旧不敢有半点的怠慢。

“见过大都护!”

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这个就算是历史上巅峰时期的高仙芝都不曾有过的地位。

西域十数个国家的国王自然低着“高贵”的头颅,拜见这位西域的王上王。

“诸位不必多礼!”

裴旻面对这十数个国王,展现了自己和蔼的一面,招呼着众人一并入城。

鹤悉那城作为漕矩吒国的都城,有着很浓厚的中原风味。

这也是唐王朝的影响所致。

唐长安太有名了,他的结构布局是天下诸国效仿的对象。

不论是东方的倭国,还是这西方鹤悉那城,随处可见长安的痕迹。

裴旻一路走至王宫,大有亲切的感觉,说道:“顺达国王,这鹤悉那让我有一种回到长安的感觉。”

漕矩吒国的国王康顺达极会说话恭敬的道:“早年先王入京拜见高宗皇帝,见长安盛景,心底向往,回来之后就重修了鹤悉那城。远不敢与天朝都城相比,只希望能得百之一二,足矣足矣。”

宴会上诸国国王一个个都化身历史上的那些佞臣,抱着裴旻的大腿一阵跪舔,将他称赞的天上有,地上无。

裴旻也是来者不拒,再一次彰显了自己的海量,让一众小国国王看的是目瞪口呆。

耳酣酒热之际,裴旻高举着酒杯道:“这一杯我敬在做的诸位,阿拉伯所谓的强大,其实就是纸老虎。看着吓人,一戳就破。之前一仗就是最好的例子,所谓的不败之说,不就让我亲自戳破了?”

诸国国王自是一阵跪舔。

尤其是个别墙头草,此刻更是声音最大,巴不得凭借嗓门力压群雄,以表忠心。

裴旻续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将纸老虎不当做老虎,他们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实力的。阿拉伯此番大败,必然不服气。明年开春,定会复来。我十万大军正在攻打吐蕃,一时半会儿难以支援。却不知诸位可愿出兵助我一臂之力?”

他这话音一落,最先回应的就西域四古国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国国王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龟兹王白莫苾高声道:“龟兹举国兵共计五千两百八十一人,只要大都护一声令下,这五千两百八十一人愿听大都护调遣!”

新任于阗王尉迟胜道:“于阗有兵三千九百六十五人,全数愿听大都护调遣!”

焉耆王龙真道:“焉耆有兵五千二百三十二人,全数愿听大都护调遣!”

疏勒王臣伟随之道:“疏勒有兵四千六百九十九,愿听大都护调遣!”

西域四古国表态之后。

接下来是昭武九姓国,然后是大、小勃律、朅师等国,他们多则如康国、石国、火寻国数千人,少则若米国、史国数百人。

但十数个国家加起来,也能筹齐六万之众。

总之最终宴会汇聚成一句话“愿听大都护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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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狂言 保不住的脑袋

裴旻与高仙芝都是当世少有的将帅,他们远在千里之外,但是推演战事却如亲眼所见一样。

王忠嗣确实并未急着进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尤其是与吐蕃这样的强敌对决。

已经占得先机的他们,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来寻败敌之法才是王道。

故而王忠嗣进入青海湖之后,将主要心思都花在了应龙城的修葺上。

同时也是打算让唐军适应青海湖上的高原反应,让他们习惯这里的气候,避免战时受高原反应过重,影响战斗力。

面对王忠嗣的固守,达扎路恭毫无意外的选择强攻,意图凭借冰雪封湖的便利,抹杀唐军的战略主动。

但详细情况确于裴旻、高仙芝想得又略微有些不同。

在他们二人的推算中,应龙城是一座新建的小城,毕竟建造不过数月,防御设施有限。

然而出现在达扎路恭面前的却是……

青海湖已经算是高原区域了,故而气候较之西域要冷上许多,但青海湖的结冰期却要比喀布尔河要晚的多。

这个道理古人不了解,以后世的知识来解释就是因为盐水的原因。

青海湖是咸水湖,咸水的凝固点比水的凝固点低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高速公路结冰,会在路上撒盐的原因。

只要水吸收了盐分,变成了盐水,就不容易凝固了。

但只要到达盐水的凝固点,这方法却是无效的。

青海湖作为咸水湖,不到最冷的时节是不会进入冰封期的。

青海湖南岸!

达扎路恭毫不隐瞒自己对应龙城的野望,一早就逼近了青海湖,开始制造攻城器械。

昨日大雪纷飞,到了最冷的时节。

青海湖已经结冰,但为了安全起见,他选择多等了一日。

达扎路恭看着面前奔袭的快马,见数百匹骏马在冰层上奔行没有任何反应,比平地还要结实的时候,知道进攻的时候到了。

“传令全军!随我踏平应龙城!”

意气风发的声音,在青海湖上空回荡着,语气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此次攻坚关系到未来战事的主动权,达扎路恭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在等候青海湖结冰的这些日子里,调动了足足八万大军,整个青海湖近乎十五万百姓砍伐树木,开采搬运石料,建造攻城器械。

吐蕃一直贪婪的吸取着唐王朝的科技,尤其是吐蕃军神横行天下的年代,从唐朝手中获取了大量的战利品人才。

而今吐蕃的科技固然跟不上唐王朝的脚步,却也是周边所有王朝中最先进的。

拋石机、云梯、攻城塔、巢车、轒輼车,尖头轳、壕桥等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可谓应有尽有。

在这之前,达扎路恭已经打探清楚了。

应龙城里并没有大型的守城器械,一方面是因为应龙城、莫离驿离中原太远,大型的守城器械极难运送;一方面也是因为应龙城周边无任何木材,不足以建造大型守城器械;至关重要的还是唐军此次进兵的目的是进攻,并非防守。

费了大力气,制造防守器械,却只能用一个月,根本不划算。

故而唐军只是制造了诸多便于携带,进攻防守都可用的轻型器械。

即便是唐王朝的科技再如何了得,这仅凭轻型器械如何对付的了他们的重型攻城器械?

何况应龙城新起不过短短月余,城防想来简便,以大批重型器械对一座小城,达扎路恭实在想不出哪有不胜的道理。

副官布阁喜大步来到了身侧,高声道:“元帅,请允许我为您拿下这应龙城。”

“好!”达扎路恭一口应诺,这简单的攻城之战,他并不打算自己指挥。

拿下应龙城之后,与唐军的主力对决,才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考虑的事情。

“攻城器械,由你调派,给你半月时间,十五日之内,将应龙城拿下!”

达扎路恭还是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青海湖的冰封期并不长,通常在一个月、一个半月之间。

就算布阁喜攻城不利,还有回旋的余地。

布阁喜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羞辱,红着脖子怒道:“元帅这是太小瞧我布阁喜了,就应龙城这破城,给我十天,不,只要五天,元帅便能站在应龙城的城头看日出。”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道:“当然,要是城墙给轰塌了,那末将就没法子了。”

达扎路恭从冷笑话中听出了自己这位爱将的自信,更是满意的大笑起来。

“休要说大话,我等你的好消息!”

布阁喜喜不胜喜的领命去了。

这送上门的功绩,哪有不争取的道理。

布阁喜一路领兵北行。

青海湖原本据地千里,但因外泄通道堵塞,范围不断缩小,至今日周长唯有八百里上下。

龙驹岛正好在青海湖中央,从青海湖岸边至龙驹岛有近乎百里地。

布阁喜运送着大型攻城器械,行军速度并不快。

慢悠悠的强行了十数里地,派出去的探马却一脸见鬼的来到军前禀报:“报,报副帅,唐,唐军沿着整个龙驹岛,建了一座堡垒,我们根本上不了龙驹岛,无法探察岛上的情况。”

布阁喜一马鞭子挥了过去,直将探马抽的头破血流,怒骂道:“自己胆小,不敢深入,谎报什么军情。怎么可能,当我不了解龙驹岛的情况?”

龙驹岛全岛东西长六里,南北宽两里,形如螺壳,山顶高出湖面二十丈。

这基本上每个青海湖的住民都知道。

这围绕龙驹岛四面建造堡垒,那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即便动用十万劳力,短期内也不可能功成。

唐军怎么可能围绕着龙驹岛全岛建了一座堡垒?

探马委屈巴巴的说道:“卑职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副帅可以亲自探查,要是小的有半句谎话,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结果了自己。”

布阁喜气得笑了,狠声道:“那我倒要看看,唐军用这短短的大半个月时间,修了什么玩意!”

他气急败坏的向龙驹岛疾驰而去。

这来到近处,看着面前用沙土修葺冰城墙,脑袋一阵晕眩,忽然觉得颈脖凉飕飕的,这大好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第六十二章 血战与享乐

鼓声震天,号角长鸣,吹响了龙驹岛的攻坚战。

剎那间,无数飞石如流星一般飞向龙驹岛。

或是砸在厚实的冰墙上炸裂开来,或是飞入城中。

运气不好的唐卒让数十斤重的飞石砸中,吭都来不及吭声就一命呜呼了。

不得不说,达扎路恭确实精于用兵之道,目光老辣,一点也不像一个后起之秀。

他完全看穿了唐军缺少重型守城器械的弱点,以重型攻城工具无脑的轰炸,直将唐军逼得不敢露头。

但高原这滴水成冰的气候太适合防守,一但发现城墙给炮石砸出了裂缝,用热水一淋浇,立刻变得跟重新修葺的一样。

这种带着无限自我修复的城墙,让吐蕃的重型攻城器械威力大减。

达扎路恭此刻已经从布阁喜手中要回了指挥权,面对王忠嗣这一招,他只能选择自己指挥,全力以赴。

“布阁喜,你带队压上去!我将抛石车拉进了助你,我们远近一起发力,务必要拿下这龙驹岛。”

他的一声令下!

青海湖上空冰层上如蚁群般密密麻麻的吐蕃兵士,高声吶喊著,向着冰铸的城墙冲去。

“放箭!”

随着一声厉喝。

箭如雨下。

跑在前端的吐蕃士兵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身体,拼命地向前冲去。

箭石尖锐呼啸的声音划破了天地间,强劲的弓弩箭矢把士兵当胸穿透过,个别余劲未竭地把整个人射翻在地了。

热血留在冰面上,渐渐的冻结,形成了可怕的血冰。

王忠嗣站在城墙上亲自指挥着防守。

这用沙土修葺冰城墙并非是他的首创。

三国时期,曹操征伐马超,受西凉铁骑袭扰,立营寨不得。

谋士娄圭给曹操出了以沙土利用冬季的严寒铸冰城的计策,效果奇佳。

王忠嗣自小就喜欢研读军学故事,为此还受到了他母亲的批评。直到得到裴旻的支持,王母才未再说什么。

沙土铸冰城的方法正是那个时候读过的故事。

在得知达扎路恭召集整个青海湖的百姓建造攻城器械的时候,王忠嗣就在想法子如何抵御。

突然想到记忆中的这则典故,试了一试。结果发现,效果比历史上记载的要好上许多。

历史上曹操与马超决战的地点是渭南,关中渭水之南,位于高原之下,即便是寒冬,温度也是有限,根本没有办法于青海湖这边相比。

这里的气温称句滴水成冰一点也不为过,你拿出一盆冰水,可以肉眼看着水冻结成冰。

这里修筑的冰城,比中原地区的冰城更要牢固。

这才有了围绕着整个龙驹岛的城墙……

有着冰城在,王忠嗣相信自己定能守过这个冬季,然后吹起反击的号角。

**********

长安,兴庆宫。

杨慎矜、王鉷得到了李隆基的特别邀请,一并进宫。

他们两人都在太府卿谋事,一起向宫内走去。

王鉷很知趣的塞给了领路内侍一笔“小钱”,笑道:“内侍可知陛下召见某等,所谓何事?”

领路的内侍是杨八,是李隆基宫中亲信之一。

杨慎矜、王鉷得杨八亲自领路,亦足见他们现在赤手可热的地位。

这也是李隆基的脾性,谁能帮他大忙,他就对谁亲近。

用人唯亲是李隆基一贯来的用人标准。

杨八理所当然的收过。

现在这个朝廷,除了裴旻的钱收不得,还没有别人是他们这类近身内侍不敢要的。

将钱币藏入袖中,杨八笑道:“并无大事,王少府不必多心。陛下近日心情不错,特地叫来梨园于宫中演舞,将两位请至宫中同乐。”

“原来如此!”

王鉷一脸的喜意。

杨慎矜却一脸担忧,拉着王鉷低声道:“王鉷,前线战事紧张,我听说裴国公西域一战打的尤为惨烈,仅战损就将近八千,后续重伤者不治者,加起来有万余兵士丧命。还有两员军使阵亡,多名将帅重伤。身为三军主帅,国公甚至亲自上阵,战事惨烈……”

“裴国公战无不胜,料事如神,何尝有过这样的损耗?足见西域之局,并不容易。陛下却在长安纵情歌舞,实在不妥。”

王鉷听到杨慎矜直呼他姓名,心底有着小小的不悦。

杨慎矜叫了半辈子,王鉷都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随着地位提升,王鉷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好友对他很不尊重。

对于他叫自己名字的行为,很是反感,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微微皱了皱眉,王鉷轻声说道:“哪有那般严重,之前南诏、吐蕃、阿拉伯三方局势动荡,我朝大有风声鹤唳的感觉。现在哥舒翰节度使平定了南诏,王忠嗣副节度攻取了龙驹岛,建造应龙城,占据了主动。而裴国公更是打赢了西方号称不败的狮王,形势一片大好。陛下心情愉悦,看看歌舞又能如何?劳逸结合这个道理,慎矜焉能不懂?陛下正在兴头上,可别扫了陛下的兴。”

杨慎矜默然不语。

两人通过传召,进入大殿。

李隆基见自己的两位干将入内,大笑着让他们入座,兴致高昂的道:“两位爱卿来的正是时候,接下来是最精彩的孔雀舞,是梨园当下最出色的舞者谢阿蛮的拿手好戏。”

李隆基极具艺术细胞,绝对是一个让皇帝耽搁的艺术家。

他如此夸赞谢阿蛮,显然谢阿蛮出色的舞技已经将他征服了。

杨慎矜不太开心的看着面前的歌舞。

王鉷却是兴致勃勃,当见谢阿蛮那还挂着婴儿肥的童颜,一对几欲破体而出的山峰,以及那杨柳细腰,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李隆基见杨慎矜表情有些肃然,心底不喜,只顾着与懂得欣赏的王鉷讨论着,交谈甚欢。

杨慎矜实在待不下去,先行告退。

李隆基也不拒绝,继续跟王鉷开心的聊着各种话题。

直至夜幕降临,李隆基才意犹未尽的让杨八送王鉷回去。

王鉷一路上热心的跟杨八说着,聊着李隆基的喜好。

这一次四下无人,他又塞了一些宝贝过去。

杨八轻声细语的说着:“别看陛下喜笑颜开的,其实他心底还念着武婕妤呢。”

王鉷不可思议的讶然道:“陛下至情至性,实在令我辈汗颜。只是哀思伤身,陛下坐拥天下,何不寻一佳人陪伴?我观那谢阿蛮就很不错……”

杨八说道:“高爷早就说了,只是陛下的喜好有些不同,他好像更喜好丰满娇媚的,对于小姑娘没什么兴趣。”

王鉷没有见过武婕妤,但听说过了,据说她就是一个类似妲己、夏姬那样的狐媚妖姬……

第六十三章 忘恩负义

王鉷踏着夜色回府,谁也没有理会,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独自一人对着微弱的烛火深思着。

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一句话“听太府卿说王少府母亲低贱,万不可在他面前谈论其母亲……”

拳头死死握着,骨节“卡卡”作响。

王鉷确实是英雄王方翼的后人,但也正是因为他是王方翼的后人,才混的格外凄惨。

武则天这辈子最恨的几个人中,高宗李治的结发皇后王皇后绝对是其中之一。

武则天继位之后,王皇后这一脉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王鉷的父亲王晋固然是太原王氏的后人,与兄王玙、弟王瑨以文学称,时号“三王”。

王晋更是天授初年的状元郎……

然而就在武则天接见王晋打算重用的时候,得知他是自己的仇人王皇后亲弟弟的儿子,瞬间就放下了老脸。

武三思直接将王晋贬罚到了临川。

王晋在临川娶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夫人,也就是王鉷的母亲。

后来李唐复位,王方翼得到了平反,王晋也受到了宋璟的赏识,担任许州长史,算是走上了正轨。

但太原王氏是何等高门,即便是落魄了照样清高,自视为书香门第。

王鉷的母亲目不识丁,成为了家族笑柄。

王鉷因之引以为耻,从不说母亲之事。

却不想让自己的好友在背后说出,但觉丢脸恼怒。

本来王鉷就因自己得李隆基器重而飘飘然然的,觉得自己的好友杨慎矜一口一个“王鉷、王鉷”的叫,心中不快,又听杨慎矜背后透露他母亲的低贱,更是涌现了丝丝恨意。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其实杨慎矜对王鉷是仁至义尽的。

杨慎矜与王鉷年纪相仿,一起长大,但杨慎矜是辈分跟王鉷的父亲同辈的。

讲究起来,王鉷是杨慎矜的侄子。

杨慎矜习惯了直呼“王鉷”,真要辨个是非,并不算不尊重。

而王鉷暗中听到的也是事实,可并非没有原因。

再过半月是王鉷母亲的寿诞,现在王鉷是李隆基的亲信之一,太府寺上下官员意图给王母祝寿,找到了杨慎矜。

杨慎矜与王鉷一起长大,知道自己这位知己在这方面很是自卑,故而劝说官员莫要劳师动众,也不必送什么礼,免得王鉷不自在。

杨慎矜没有将话说明白,但当官的人,多多少少懂得揣摩上意。

相互一琢磨,也就明白了,私底下说的时候,让一起共事的王鉷听到了。

王鉷却本能的以为杨慎矜背着自己在同僚背后笑话他有个目不识丁的母亲……

王鉷又想到自己有很多想法都为杨慎矜否决,想着他死死的压着自己一头……

“新仇旧恨”,再加上挡了自己的路……

越想王鉷越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个“敌人”剔除。

至于什么引荐之恩,王鉷根本就没有想过一点半点。

王鉷在屋子里静静的坐着,瞳孔里的阴暗之气越来越浓。

“来人……”

直到凌晨时分,王鉷亲自研磨,动笔写了一封信,一封检举信。

杨慎矜是杨家的后人,是前朝的皇亲,隋王杨政道之孙,杨政道是前朝杨广与萧皇后的次子,可以说是杨家血统最纯正的嫡系一脉。

有这么一层不可忽视的身份,给王鉷操作的空间就多了。

**********

现今的御史大夫是崔隐甫,是一位资历极高的长者,开元初迁洛阳令,理有威名。九年,自华州刺史转太原尹,人吏刊石颂其美政。十二年,入为河南尹。十四年,代程行谌为御史大夫。

程行谌是裴旻的老上司,当年对裴旻很是支持,即便裴旻走了,他留下来的诸多制度都未改变。

但随着程行谌年迈退休,崔隐甫的上任,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的御史台,早非昔年的御史台了。

不论御史大夫崔隐甫,还是几位御史中丞,都不及裴旻有魄力。

当然也不是因为能力不行,而是他们得不到李隆基的全力支持。

昔年裴旻的魄力,主要还是来源于李隆基的器重与支持。

少了这种支持,裴旻当前的制度,御史台自然执行不下去。

匿名检举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不过原来武则天时期的铜匦制度依旧留了下来。

御史台还是能够收到匿名检举信的。

这日御史台就收到了一封极具重量的“检举信”。

侍御史卢铉不敢怠慢直接找上了崔隐甫。

崔隐甫一脸肃穆的看着检举信,肃然道:“快,快去将宇文中丞叫来。”

宇文中丞正是宇文融。

御史台的主事大佬是御史大夫,但往往御史大夫都不是干实事的,靠的是资历辈分。

真正掌权的通常是御史中丞,就如当年的裴旻,现在的宇文融。

宇文融看着检举信,低声念道:“杨慎矜身为杨家后裔,隋家子孙,心中一直计划克复隋室,家中藏有诸多谶书,与妖人史敬忠来往,推演星象,谈论国家的吉凶……”

宇文融的眼睛也是一片震撼。

现在朝廷谁不知道杨慎矜、王鉷是李隆基目前最宠信的人物,是朝廷经济改革的大功臣,此事要是属实,不易于引发一场政治风暴。

“此事,应该如何处理?”崔隐甫上了年岁,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

宇文融沉吟了半响道:“查,一查到底。这检举信写的很详细,不论人名还是什么,都跟亲眼所见一样。检举之人,必然对杨慎矜非常了解。这事关谋反,万不可大意。”

这事根本经不得调查。

王鉷太了解杨慎矜了。

杨慎矜最大的爱好就是谶纬之学。

东汉光武帝刘秀曾以符瑞图谶起兵,即位后崇信谶纬,宣布图谶于天下。

谶纬之学遂成为东汉统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高度的神圣性。当时用人施政、各种重大问题的决策,都要依谶纬来决定;对儒家经典的解释,甚至也要向谶纬看齐。

由于谶纬本就是人为制作的,可以被一些人利用来散布改朝换代的政治预言,统治者逐渐认识到其中的危险,刘宋以后屡加禁止。

隋炀帝杨广更是正式禁毁图谶书籍,谶纬之书大量散失。

唐王朝对此管得有些宽松,故而研究谶纬之术,并不算罪。

然而杨慎矜身份地位尴尬特殊,身为杨隋后裔,推演星象,研究谶纬,意欲何为?

不是屎,也是屎。

第六十四章 找女人 收民心

李隆基得到御史台的禀报,还是有些不信的,并没有将此事公开,只是让御史台暗中调查,同时也让高力士插手此事。

毕竟,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忍受谋反的,尤其是杨慎矜的身份是这般特殊。

对于即来的危险杨慎矜毫无所觉,依旧如以往一样,处理着财政事务。

真正的导火索源于月底宫廷的消费。

许是因为之前风声鹤唳,李隆基节俭了一阵子。

随着三方大定,李隆基顿觉西方之事,有裴旻在,无需自己操心,又开始用部分时间醉心梨园。

欣赏梨园歌舞,甚至自己尝试着作曲。

说李隆基是一个让皇帝耽搁的艺术家一点也不为过。

跟着一群古代音乐家混迹在一起,李隆基自身的艺术细胞给激发的淋漓尽致,特地根据谢阿蛮的特点,在乐圣李龟年的帮助下创出了凌波曲。

凌波曲成之日,李隆基大为振奋,心底一高兴一开心,出手就尤为阔绰,一口气赏给了梨园上下十万钱。

杨慎矜看不下去了,力荐李隆基莫要玩物尚志,让他远离梨园戏子。

李隆基登时勃然大怒。

杨慎矜的眼中梨园里上下皆是戏子。

可李隆基却不一样,从他自封崖公就可以看出。

这位李唐皇帝对于梨园的爱好与重视。

说梨园戏子,等同骂他这个梨园的崖公。

李隆基盛怒之下,将杨慎矜给轰了出去。

经此一事,李隆基对于杨慎矜的好感大减,对于他意图谋反的事情,本能的产生了怀疑,由暗转明。

杨慎矜给御史台收监,妖人史敬忠也跟着落网。

经过详细调查,杨慎矜确实喜好谶纬之术,也确实与史敬忠观测星象,推演唐王朝的吉凶祸福。

杨慎矜对此供认不讳,但是矢口否认自己意图造反,是单纯的担心唐王朝的命运,以及对于谶纬之术的爱好。

要是寻常人,说这话还是可信的。

但错就错在杨慎矜姓杨,是前朝杨广嫡系子孙。

又因梨园一事,激怒了李隆基,恩宠不再。

案子不过一个月,杨慎矜、杨慎馀、杨慎名为李隆基下令赐死自尽。

史敬忠判决重杖一百下;杨慎矜的好友鲜于贲、范滔都判决重杖,流放到边远州郡;杨慎矜外甥前通事舍人辛景凑判决杖打发配流放。义阳郡司马、嗣虢王李巨与史敬忠相识,解除官职在南宾郡安置;太府少卿张瑄因是杨慎矜的心腹给判决杖打六十,流放岭南临封郡……

杨慎矜兄弟并史敬忠的庄宅被朝廷没收,男女家属发配流放岭南诸郡。

一场冤案官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了。

杨慎矜死后,太府寺由王鉷一家独大,他提拔了自己的亲信,补上了受到杨慎矜牵连的空缺,完全掌控了唐王朝的一半经济命脉。

这日王鉷新官上任,将自己的心腹聚在一处,是一件事不是烧火,而是找女人,找一个狐媚丰满的成熟女性……

**********

远在西域的裴旻完全不知长安发生的一切,他也无暇顾及,分身乏术。

炸毁了阿拉伯的粮道给西域局势争取了一个冬天的时间,这个冬天几乎就是最后安逸的几个月了。

也幸亏裴旻手上人才辈出,有颜杲卿负责军屯之事,有李林甫负责西域诸王的接洽,牛仙客负责后勤粮草的运转……

这个一个个大才,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为裴旻分担了不少的麻烦,令得裴旻有足够的精力与拜占庭、法兰克还有波斯人接洽。

原本因为南诏的惨败,法兰克、波斯人担心唐王朝的实力不足,不足以做到应承他们的事情。

但是裴旻先前一仗打出了唐王朝的威势,不但镇服了西域诸国,连带法兰克、波斯人都充满了信心,愿意与强大的唐王朝结盟,一并瓜分阿拉伯的疆域。

随着气候的转暖,喀布尔河上的冰层渐渐化开。

阿拉伯也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在赫尔曼德河上搭建了一座勉强可以通行的木桥,以提供粮草的通行。

但毫无疑问,这一批粮草送到莫斯雷马萨手中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

运送粮草的劳力,这三个月一边修桥一边食用,几乎将这一批吃完了。

不过阿拉伯的皇帝对于自己这个弟弟极为信任,第二批粮草已经在路上了。

吃了一次亏,阿拉伯人自然不会在犯同样的错,他们特别空出了一条粮道,专门运送粮草。

所有关隘桥口皆有兵士护卫,不让唐军再次故技重施。

裴旻显然先一步得到了这个消息,说道:“这一次阿拉伯学乖了嘛!居然知道变通了。可惜了,还想再送他们一份大礼的……”

他说着望向颜杲卿道:“春耕的事情如何了?几乎不用多想,他们第二批粮草到达之日,就是大战再来之时,这一次就不同以往的试探进攻了。阿拉伯是不可能在等到下个冰封期的,所以他们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强攻渡河。都是自己人,也跟你们说实话。”

“莫斯雷马萨这个蠢蛋太重视跟我的这一次对决,他将我视为命中注定的对手。所以一改张狂无度的风格,与我斗智斗勇……如此反而落得下乘,他用他不足的地方,与我擅长的领域对决,不输才怪。”

“他擅于进攻,擅于打硬战的特点完全没有发挥出来。直到上次,逼急了眼,硬打了一仗。虽然他败了,但他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失算。这一次拼的就是实打实的力量,没有任何的巧可以取。在兵力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守住防线的。”

“西域诸国的兵士,还有北庭的兵马都要征用。在我征用之前,春耕之事,必需要完成。”

颜杲卿自信满满的说道:“裴帅放心,北庭与河西、陇右军已经加班加点的下地了。不只是兵士,属下还说动了西域的百姓,他们会无偿的相助我们,帮着我们插秧弄苗。我们外出打仗的时候,他们还会帮衬着照应呢。”

他是裴旻的知己,但在这公正场合,他还是以“裴帅”相称的。

颜杲卿在西域广收民心,现在西域上下百姓,人人都知道安西大都护府长史是一个罕见的好官圣人。

第六十五章 精疲力竭

颜杲卿当然不是圣人,反而是一个虔诚的儒家子弟,还是兖公颜回的后人。

颜杲卿最高明的地方是他明白百姓需要什么,渴望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儒家能够独尊诸子百家的原因。

儒学最高明的地方就是仁政,将百姓大义与上位者的一己私利紧密相连,水乳交融。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此话半点不虚!

颜杲卿在西域行事宽厚仁义,将西域百姓的利益与唐王朝的胜负紧密的联系起来。让西域百姓明明白白的意识到只要唐王朝能够胜利,他们的生活就能从其中得到更大的好处。

反之一旦唐王朝失败,西域将会受到阿拉伯无情的奴役,失去信仰与自由。

在自身利益的驱使下,现今的西域百姓对于唐王朝支持力度是空前的。

这一点裴旻都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位知己的高超手段。

赞许的对颜杲卿点了点头,裴旻继续说道:“我们趁着冬季,开垦出来了千亩田地,都耕种下去。待收成之日,能解决不少运粮问题。再过不久,我们还会得到额外一批物资,后勤方面,可以完全放心。”

哪里来的额外物资,他并没有细说,而是转向了李林甫。

“林甫,安西诸国国王对你也是赞誉有佳,你的大功,我这里记下了。此事一了,定上疏表彰你的功绩。我看你在处理西域的事情上,刚柔并济,恩威并重,特别老练。日后西域就是你的主战场,相信以你的才华,有朝一日,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裴旻说了一番自己都不信的话。

李林甫却深信不疑,心底乐开了花,但脸上没有显露出来,而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为大唐效力,李某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说的裴旻都差点信了。

但不管怎么样,有颜杲卿、李林甫在,裴旻才能高枕无忧的在前方打仗,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颜杲卿不用多言,他的品性高尚,注定了是诸葛亮那一类的忠臣,李林甫却要给他一些甜头,才能让这个千古奸臣更有劲力。

西域的春季不见得比冬季暖和。

冬季的西域是干冷,单纯的温度低,只要做足保暖措施,并无大碍。

而春季却是化冰化雪的时节,地表的热量都让冰雪吸收去了。

天地间一片潮湿。

固然温度回暖,却有一种刺入骨髓的凉意,让人极不舒服。

夜间睡觉的被褥都觉得湿漉漉的,有一种让水里浸泡过的一样。

战争的艰苦,不亲自体会是无法想象的。

战局也如裴旻想象的一样。

吃了一次亏的莫斯雷马萨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那里了。

他太重视与裴旻的对决,太在意两人的胜负,反而陷入自己的迷障,输了一筹。

清醒之后,也不在乎当下的输赢。

粮草一足备,莫斯雷马萨立刻对喀布尔河展开了强攻。

攻势比之之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喀布尔河上的喊杀声,可谓日夜不绝。

若非裴旻早有心理准备,一早便将西域诸国的联军以及北庭军马都调来。就凭莫斯雷马萨这可怕的攻势,裴旻有一种自己能够撑过十日,都很了不起的错觉。

在进攻强攻上,莫斯雷马萨确实很有一手。

这还是有喀布尔河的存在,要是没有喀布尔河限制了阿拉伯军的发挥。

裴旻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一个月……

毕竟阿拉伯的兵都是强兵劲卒,裴旻手上唯有四万是真正的精锐,封常清的安西军成军不久,要略微逊色,至于西域诸国的联军,那就更次一筹了。

除非将王忠嗣攻打吐蕃那十万河西、陇右兵马都调来,否则裴旻绝不跟莫斯雷马萨打野战。

凭借着喀布尔河,唐军固然打的艰难,河滩多次易手,却也抵挡得住,没有出现大的问题。

裴旻的心神却飞跃到了青海湖上,心底念着:“忠嗣应该展开反攻了吧。”

王忠嗣死守了一个冬季,作为一个热血好战份子,憋了一个冬天。

在化冰之后的第一日就宣泄了自己的怒火。

兵锋直指青海牧场。

王忠嗣用兵极为灵活,他并没有攻打易守难攻的伏俟城,而是绕过伏俟城去攻青海湖的军马场。

青海湖军马场与吐蕃意义重大,达扎路恭不能不救,只能出城一战。

王忠嗣野战天赋绝佳,何况裴旻给他的十万大军皆是陇右、河西的劲卒,兵卒之勇,冠甲天下。

达扎路恭固然能力出众,却非敌手。

固然给兵马场争取了撤退的时间,自己却折损了万余兵士。

王忠嗣并不攻城,而是在青海湖内大肆破坏,不住的逼迫达扎路恭与之打野战。

足足一个月,面对王忠嗣天马行空的战术打法,达扎路恭给逼得可谓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连续几日都没有睡好觉的达扎路恭,拖着疲累的身躯巡视着军营。

见兵卒士气还好,心底颇为安心,也有一点点的羡慕。

无知是福啊!

除了达扎路恭,整个青海湖没有几人能够领会王忠嗣的厉害。

王忠嗣的进攻看似杂乱无章,随心所欲。实际上每一击都蕴含着深意,破坏青海湖的整体经济结构。

青海湖是吐蕃的经济命脉,盛产盐、铁、粮、马、牛、羊、煤等生活必需品。

高原上的生活,离不开青海湖的资源。

王忠嗣不住的进攻青海湖的资源场地,等于控制了吐蕃的经济发展。

就算此战唐军空手而回,吐蕃也将付出惨痛的经济代价,短期内是不可能再配合阿拉伯帝国进攻唐境的。

也就是说即便唐军进攻失败,从战略上而言,也是胜利的。

除非自己能够在这短时间内击溃在青海湖为所欲为的唐军,不然吐蕃的情况都会让唐军逼得不能自理。

越是想明白这点,达扎路恭却越是佩服裴旻的战略目光。

这一仗只要裴旻能够守住阿拉伯的进攻,阿拉伯、吐蕃夹击唐王朝的计划都会告吹。

摇了摇头,达扎路恭不再去想裴旻了。

眼下王忠嗣这个由裴旻教出来的怪物,自己都难以对付,哪里有精力去顾忌裴旻的存在?

裴旻,就让阿拉伯的那头狮子伤脑筋去吧,自己的敌人唯有王忠嗣……

第六十六章 家书 正名

时间过的很快!

春去夏又来!

西域的气候恶劣,春冬严寒,夏秋又格外酷热,细说起来完全没有舒适的时节。

千百年来,西域皆未出现真正的大国,并非没有原因的。

这里的气候,确实是一大弊端。

裴旻带着几分激动的心情在帐内左右走着,一边爱不释手的看着手上从凉州姑臧寄来的家书,表情有些激动。

家书很厚,并不是一人所写,家中所有人多多少少都写了一些。

裴母在信中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让裴旻放心家中的一切。她还未老,还是能够掌控的了家中局面的。

娇陈说了一些家里的琐事。

小七、小八自然说的是他们的课业以及发生在身旁的一些趣事。

其中小七叽叽呱呱的写的最多,还在纸张的最后画了一幅画,画得是一个人骑在狮子背上打狮子。

虽然小孩子家,画的不怎么样,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

裴旻平素最疼爱小七,忍不住在信纸上亲了亲。

至于小八,小八的字大有长进,跟小七的歪歪斜斜不同,工工整整的,看的很是舒服,信中也是让裴旻早些打败阿拉伯的狮子,早些回家。

得宝贝儿女的鼓励,裴旻是信心十足。

最后的一部分是公孙幽写的,也写的最多。

她并不是写自己的事情,而是写他们两人一并孕育的结晶。

在裴旻离开凉州的三个月后,公孙幽顺利的产下一子。

相比娇陈有难产的迹象,公孙幽或许是因为练武的缘故,身体素质极佳,很顺利的生下来了,无惊无险特别安逸。

生下孩子,至今已有半年,公孙幽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她完全的接受了自己身为母亲的身份,将自己的一切关怀都给了这个十月怀胎而孕育的小生命。

看着公孙幽说小家伙的眼睛最像自己,裴旻心底实在恨不得拥有超人或者闪电侠的速度,或者来一个里的御剑飞行,去姑臧看一看亲眼见一见。

一封信,裴旻反反复复的看了五六遍,越看越是高兴,高兴过后心底又有一点点的堵。

真想回家。

亲自磨了墨,裴旻沉吟了会儿,开始给自己的家人逐一回信:告诉自己的母亲,让她保重身体,一定不要嫌麻烦,每天都要坚持练习刘神威传授的养生术,让她不要生病了才去看大夫。每个月都要定时找梨老把把脉,可以检测一些隐藏的病症。

告诉娇陈,让她不要累着了,自己会心疼的。对于小七、小八不要管的太严,小孩子该玩还是要玩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不学坏,平平安安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接着又跟公孙幽说着儿子的事情,详细的讨论规划着孩子的未来,讨论着孩子的名字。

不知不觉就写了一大推话,连裴旻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啰嗦至此。

认真的将信一封封的转起来,将信让孙周传了出去。

此事已经入夜,万籁无声。

帐篷里有些闷热,许是受到家书的影响,裴旻心情有些不顺,走出了帐篷,踏着夜色呼吸着帐外的空气。

看着天空繁星点点,不由自主的念叨着自己从裴行俭兵书里学到了阴阳天象之法,推测出了未来一段时间会持续放晴,心底大安,对于高仙芝信心有足备了一些,同时也联想到了青海湖的局面。

对于王忠嗣、达扎路恭的争斗,裴旻也只能用一句棋逢对手来形容。

王忠嗣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盛唐第一名将,一手主导了盛唐的大部分占据,将与唐王朝为敌的所有异族都打服了。

王忠嗣率领陇右、河西的强军在占据战略优势的情况下,依旧不能速胜,给达扎路恭死死的咬在伏俟城一线。

足见达扎路恭的了得。

这位吐蕃名将,已经明白了失去了主动性的可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一个坚壁清野,将青海湖放空,所以百姓皆退至高原,任由王忠嗣在青海湖境内肆意胡闹,不闻不问。

反正只要唐军拿不下伏俟城,就不可能深入吐蕃腹地。不然一但粮道给劫,将胜负易主。

这种偏激手段,反而维持住了局面的平衡,逼得王忠嗣不得不强攻伏俟城。

吐蕃有兵八万,与唐军相差不多,即便在单兵素质上唐军略胜一筹。可是吐蕃有城防的便利,加上青海湖特有的高原反应,足以抹平这一切。

面对伏俟城,王忠嗣一时半刻也攻击不下,维持了一个平手的局面。

现在两个战场,局势是完全相反。

裴旻主守,任凭狮王莫斯雷马萨进攻如何强悍,裴旻始终不动如山,便如里的《九阳神功》,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任由莫斯雷马萨如何进攻,裴旻就是护着防线不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青海湖也呈现攻守之局,王忠嗣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伏俟城。

战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尤其是这种僵持在一起的攻坚战,磨练的不只是战斗力,还有三军的韧性,士气以及国家的财力物力。

前三者,裴旻不惧。

战斗力可以用战术地利的优势弥补,何况唐军的战斗力并不弱于阿拉伯。

韧性、士气是上位者掌控的,这点裴旻有足够的自信掌控的好。

最后财力物力是裴旻原先最为担忧的,但随着各种布置安排,问题也一个个解决。

现今的唐军,固然还有后勤危机,却也压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了。

纵观整个局面,裴旻想到了一句耳熟能详的千古名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接下来就看高仙芝了!”

裴旻低声沉吟着。

山地之王的称呼是不是浪得虚名,就看这一战了。

山地之王是历史上吐蕃、大食国对高仙芝的称呼。

作为西方镇边大帅,高仙芝与历史上一次一次的在山地行军中称雄,纵横西方,以独特的作战风格,化不可能为可能,打的吐蕃、阿拉伯对之无比敬畏。

若非性格使然,功利心太重,弄得西域天怒人怨,西域诸国上下反叛,历史上面对已经走下坡路的阿拉伯帝国,唐王朝未必会输。

此次就是他为自己正名的最好机会。

第六十七章 穿沙漠 越山岭

柴达木盆地沙漠!

一支军队骑着骆驼,在空气稀薄的沙漠中走着。

他们一个个用布襟蒙着脸面以避风沙,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

“右边有水?”

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一传十,十传百,瞬间喊声连片。

在沙漠中行走,即便是三生三大喜也比不上遇到水源更要惊喜。

兵士呼喊着,却没有动,而是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统帅。

统军之人正受到高仙芝,高仙芝并没有回应兵士的期待,而是看向身旁的向导。

在这个沙漠中,向导的话比老天的旨意更要值得重视。

向导是一个粗狂豪迈的中年人,他只是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源,笑道:“继续直走,那是海市蜃楼,也就是蜃气楼台,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与你们国公有过短暂的交谈,海市蜃楼是他的说法。将军也不必为水源担忧,我答应了国公,将你们带出这片沙漠,一定做得到。大概还有十里,我们就到这里的奇迹之泉,可以好好的休息,补充水源。”

高仙芝对于山地行军很是在行,但沙漠行军又与山地行军大不一样,能够在这沙漠中行军一月,而做到不足百人减员,这位向导功不可没。

高仙芝想着这一路的经过,也暗暗佩服自己那位上司交友之广阔,连西域大名鼎鼎的马贼王楼凡都识得,还心甘情愿的充当向导,不免好奇,说道:“不知楼兄是如何认识裴帅的?”

楼凡想起往事,忍不住摇头苦笑:“某是自不量力,为国公擒获。得他开恩,未加为难,现在为他做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不细说详情,当初裴旻义释,助其报仇之恩一直搁在心头,不敢忘却。

这种大恩,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在话下,何况是区区领路。

又行了十里地,柳暗花明又一景。

高仙芝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也终于意识到为何楼凡会说奇迹之泉了。

沙漠中的绿洲本就是一个奇迹,而面前的小绿洲却是奇迹中的奇迹。

这绿洲不大,不过是百步间距,绿色的植被拥簇着中心的一个喷泉。

一股高达三尺的喷泉破地而出,水花洒向四周。

泉水散发着热气,周边充满了水雾,当真是一大奇迹。

“到了!”楼凡仿佛到了自己家一样,翻身下了骆驼背,说道:“别小看这小小的突泉,不管气候多恶劣,天有多冷,便是滴水成冰,这泉眼依旧热气不断,水流不停。在这干旱的沙漠中是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都叫它奇迹之泉。”

高仙芝查探了兵士的状态,心底有了一个底,再度找到了正在痛饮泉水的楼凡,说道:“楼兄,还有几日能出这沙漠。”

楼凡盘算了一下,说道:“五日可出沙漠,转道南行,过了昆仑山就是黄河的源头星宿海。能不能行,就看将军的了,某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到星宿海的路,可不好走,别看你们华夏的泰山多了得。星宿海所在的地方有三四个泰山那般高……你们想要通过星宿海,穿过昆仑山,简直是异想天开,在我看来,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高仙芝却不以为意的笑道:“只要出了这该死的沙漠,回到了山地,那就是我高仙芝的天下。这世间之事,只有做不做得到,没有可不可能。”

他说的自信十足,低吟片刻,下达了一个命令:“在这里休息两日,补充了体能再行出发。”

看着高仙芝的表情,楼凡实在想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

在他看来,这穿过塔里木沙漠以及柴达木盆地沙漠两大沙漠已经是一个奇迹,要不是自己在沙漠中生活了二十年,熟知沙漠地形,根本无力领着高仙芝他们横渡两个沙漠。

更加难以想象,高仙芝不但要穿过两个沙漠,还要越过昆仑山……

要知道昆仑山可是传说中的神山,万祖之山。

这简直是找死嘛!

当然如果他知道高仙芝在历史上两次翻越过亚洲的屋脊,就不会说这话了。

在楼凡的带领下,高仙芝穿过了柴达木盆地沙漠。

高仙芝别过楼凡,没有多待,轻车熟路的往星宿海的方向行去了。

高仙芝的目标是玛多城。

玛多在藏语里是“黄河源头”的意思,这里一年之中无四季之分,只有冷暖之别,通常又把冷暖两季分别称为冬季和夏季。

冬季漫长而严寒,干燥多大风,夏季短促而温凉,多雨。

现在正是夏季,气候温凉,便于行军。

身为山地行军的领军人物,高仙芝对于气候特别敏感,故意选择了这个时间,以减少恶劣气候对兵士身体的消耗。

一路上高仙芝只挑选平坦宽阔的山间谷地或河道行军,情愿多走一些路,也不选择翻山抄近路,将行军的困难降至最低。

凭借自身对山地行军的研究,高仙芝克服了诸多困难,成功穿过了昆仑山,抵达了星宿海。

高仙芝并没有急着进兵,而是领着兵士在昆仑山脚休息。

经过长时间的行军,唐军一个个都累得跟死狗一样。

这种情况的兵卒,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

高仙芝也不着急,只是就地休整。

大约半个时辰,二十余吐蕃装扮的人从远处跑来。

他们见到高仙芝就拜,跪伏在面前,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脸上一片恭敬。

高仙芝大喜过望,笑着对全军说道:“太好了,吐蕃一群鼠辈,知道我们穿过了这高山峻岭,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吓的屁滚尿流,已经有人来投降了。他们答应与我们里应外合,玛多城必然一战而下。”

兵士大喜过望,士气徒然提升。

高仙芝的副将喜出望外,忍不住对自己的上司说道:“想不到将军还懂得吐蕃语,说的真好。”

高仙芝嘴巴一歪,轻声笑道:“我会哪门子的吐蕃语?那二十余吐蕃人都是我安排的,叽里呱啦的是再瞎说,都是瞎编的……你看!”

他说着对兵士努了努嘴。

一个个原本疲累的唐军兵士似乎都忘记了疲累,斗志昂扬的备战着。

此次行军风险极大,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

得胜后的奖励,裴旻早就许诺,这一听吐蕃给他们吓的屁滚尿流胜利在即,兵士哪里还顾得上一点点的疲累?

第六十八章 迫入绝境

日头慢慢高升,薄薄的晨雾也都逐渐散了。

经过近月血战,伏俟城下尸横累累。

经过这些日子的奋战,达扎路恭不得不承认一点,唐军固然与骑射一道略显逊色游牧民族,但是他们的整体综合素质却是无任何已知国家可以相比的。

不论是野战、山地战,还是攻坚战,唐军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高明先进的战术打法。

那一套先进的战术经过战场的千锤百炼,特别高明,整然有序,极难对付。

尤其是唐军的大将还是王忠嗣。

王忠嗣的战术直觉敏锐的有些可怕,只要有一点破绽,一点点的疏忽,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从而趁机扩大战果。

面对王忠嗣,达扎路恭根本不敢有半点的分心。

每每临阵指挥,必将全力以赴,唯有攻势稍息的时候,才能够抽出时间来思考退敌之策。

几乎是日夜无歇,不过短短的半年,年纪轻轻的达扎路恭,两鬓甚至有了一些灰白,足见压力之大。

不过巨大压力也让达扎路恭的才能得到了磨练。

与王忠嗣这样的高手对阵切磋,达扎路恭的军事水平直线提升,应对起来越发的老练得当。

这日达扎路恭站在城头,看着一支军队从唐军军营中驰出,往南方而去,心底登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快!

达扎路恭的预感变为现实!

几乎在当日,达扎路恭就得到了高仙芝奇袭玛多城的消息,整个人瞬间如晴天霹雳,呆傻住了。

玛多城是黄河的头,也是青海湖与高原上的吐蕃连接的要地。

下高原必经玛多城,上高原也必经玛多城。

玛多城一丢失,意味着高原上的吐蕃彻底失去了对青海湖的控制。

高原上的援兵,高原上的物资不可能运送至青海湖,伏俟城也成为了一座孤城,一座完全没有意义的孤城。

“怎么可能!玛多城怎么丢的,末东则怎么守的城?”

达扎路恭撕心裂肺的叫吼着。

玛多城一丢,意味着青海湖脱离了吐蕃的控制,伏俟城中的他,除了坐以待毙,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打探到消息的兵士一脸的灰败,说道:“是高仙芝,他派小股部队袭击了我军的运粮车。末东则元帅见粮车给袭击,率兵救援。结果中了埋伏,为高仙芝杀的大败。唐军趁势杀入城中,夺取了玛多城。”

达扎路恭傻眼的看着汇报的兵士说道:“高仙芝?他不是跟着裴旻去了西域,怎么会出现在星宿海?还有大军?”

兵士又如何来的?

即便是此刻,达扎路恭也想不到高仙芝先过了塔里木沙漠、柴达木盆地沙漠,又横跨过了昆仑山抵达星宿海。

这种操作实在是神乎其神,匪夷所思。

在达扎路恭的记忆中就没有人做到过。

“滴答、滴答……”

不知不觉,一滴滴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

达扎路恭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机会,青海湖保不住了。

心力憔悴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个王忠嗣已经难以对付,何况还有那个远在天边的裴旻?

再此之前,达扎路恭还是有些庆幸的,庆幸自己对上了王忠嗣而不是裴旻。

王忠嗣固然不好对付,但他跟经验老道,用兵天马行空环环相扣的裴旻相比,却要显得生嫩一些。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不但小觑了王忠嗣,更加小觑了裴旻。

即便裴旻在西域,青海湖的战事,一样兼顾的了。

尽管达扎路恭想不明白,高仙芝怎么从天而降的,但离不开裴旻的控制无疑……

什么兵分两路,什么将青海湖的战事完全交给王忠嗣……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唬弄自己的骗局。

从一开始,裴旻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就在利用王忠嗣的非凡军略,吸引住了自己的一切主意。

就在自己为王忠嗣逼迫的心力交瘁的时候,无暇顾念其他的时候,抵定胜负的杀手锏才真正的祭出来。

很快伏俟城中的将校集聚一堂,他们都知道了玛多城失陷的消息,一个个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达扎路恭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脸颊,强打着精神走出了房间。

大殿中杂乱无章,将士们各自议论,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落。

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都不大,但汇聚在一起,便菜市场没有什么两样。

有此可见,吐蕃诸将此刻的心思完全乱了。

吐蕃深得唐文化的熏陶,在周边诸国中,普及率最高。

将官大多懂些军略文墨,都清楚的知道玛多城的落陷意味着什么。

达扎路恭咳了咳。

直到听到达扎路恭的提示,诸将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都不再言语,而是焦虑的看着达扎路恭,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好的消息。

当然,他们失望了。

达扎路恭没有半点的隐瞒,直接说了当前的恶劣情况,道:“玛多城的重要不言而喻,失去了多玛城,伏俟城完全没有防守的必要。所以我决定立刻放弃伏俟城,全军撤退突围,返回逻些。”

达扎路恭的话又快又急,让吐蕃的诸将没有一点反应的机会。

一个个都有些傻眼的看着面前的统帅,有些不知所措。

达扎路恭高声道:“放弃伏俟城,所有兵士,各带十日粮草,准备好城中的所有战马,今日夜里突围……不要在让我说第三遍。”

诸将见达扎路恭已经到了盛怒边缘,不敢抗命,一个个带着几分麻木的走了。

达扎路恭看着诸将的背影,心底却打着黄昏突围的念头。

作为上位者,达扎路恭看的除了人心,还有人性。

唐军占领了多玛城,意味着他们这近乎十万兵马成为了困兽的孤军,陷入了死地。

这陷入死地的孤军,一方面会有强大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则是人心浮动,畏惧判敌。

达扎路恭相信军中的这些将官绝对不止一个在为自己谋求后路。

这是人性的悲哀,也是人之常情。

这世界有忠肝义胆,无惧生死的英烈,自然也有贪生怕死的小人。

立即选择弃城而退,就是要在恐惧滋生以前动兵,让兵士让诸将来不及恐惧,为吐蕃保留最后的战斗力。

第六十九章 突围与堵截

“元帅!”

吐蕃悍将布阁喜怒气冲冲的来到城守府衙。

相比诸将对于局面的担忧,布阁喜脑子的回路却要简单的多。

他只知道达扎路恭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别的想法。

故而即便得知玛多城落陷,也不闻不问。

直到听别人传来消息说要放弃玛多城,布阁喜这才找上门来,一脸的不甘心。

见面的第一句话,布阁喜就道:“元帅,末将申请留下来。”

达扎路恭看着一身决死气息的悍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我一起撤,留下来没有任何的意义。”

布阁喜切齿道:“就算是死,也不能便宜了唐狗。末将留下来,保证让唐狗一粒米,一块铁都得不到。”

唐蕃世仇,布阁喜的亲人大多都死于唐人之手,对于唐王朝的恨意那是深入骨髓的。

达扎路恭也知自己这位属下的心情,说道:“与其留在城中,不如随我出去多杀几个唐狗,就算一死,也是的值得。至于城中物资,你无须担心,我这里自有安排。”

布阁喜但听如此说来,也粗着嗓子道:“元帅放心,布阁喜一定杀个够本。”

在黄昏时分达扎路恭下达了弃城突围的命令。

这命令一下达,吐蕃诸将果然措手不及。

大部分人固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余的念想。

少部分人则惊慌失措。

叛徒绝不是华夏朝特有的存在,天下诸国皆有这类人物。

他们的根基在青海湖。

离开了青海湖,什么也不是。

为了自己的利益,暗中向唐王朝投诚,说起来不好听,却是世间常事。

达扎路恭最初说半夜北上,他们满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却不想弃城时间改到了黄昏,一切计划都打破了。

达扎路恭领着伏俟城里的所有兵士,往高原南下。

达扎路恭一路疾行,速度奇快。

不多时,以到伏俟城以南三十里的那禄驿。

那禄驿也是南下经过吐蕃的必经之路。

当年文成公主入藏,便是经过这那禄驿,过柏海,至众龙驿,再过牦牛河藤桥,向西进唐古拉山,经那曲抵达吐蕃国都的。

达扎路恭要想南下去高原,无可避免的要经过那禄驿。

此刻的那禄驿已经为唐军占领,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了达扎路恭的眼前。

无数火把灯火通明,映照着那禄驿四周每一个角落。

没有任何的招呼,唐军直接对远道而来的吐蕃兵展开了攻击。

“果然!”

达扎路恭看着那禄驿左右那些枕戈待旦的唐军,心中一片苦涩,自己弃城突围的打算并没有瞒过唐军。

王忠嗣已经先一步猜到自己的决定突围的打算了。

一早就安排了军队前来堵截,自己瞒过吐蕃诸将这些自己人,却没有瞒过敌方的大将……

王忠嗣或许在经验威望上逊色裴许多,但他的前途潜力无可限量,假以时日,也许会是另一个裴静远。

达扎路恭惨然一笑,高声道:“唐军已经占据了多玛城,占据了那禄驿,更占据了伏俟城。退,已完全无路,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可选,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回到高原上,回到我们的家,回到我们的国……”

困兽孤军,往往能够发挥出令人侧目的战斗力。

孙子兵法中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唐蕃彼此世仇,双方平素都恨不得啃彼此的骨头,喝彼此的血。

在这种情况下,吐蕃上下孤注一掷,展现了非凡的战斗欲望。

王忠嗣看着如疯似魔的吐蕃军,稳重的面容上也多了几分敬重,肃然道:“此人不除,终究是一个祸害!”

对于裴奇袭,王忠嗣也没有想到。

但他的应变极快,在第一时间就派兵支援多玛城,以免因为兵力的不足,功亏一篑。

安排了江岳支援多玛城之后,王忠嗣又开始思考自己对手的行动。

经过半年的对决,王忠嗣在达扎路恭手上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不论是龙驹岛的防御战,还是伏俟城的攻坚战。

达扎路恭的表现都给王忠嗣一种应付的极为吃力的感觉。

王忠嗣也进一步的体会到自己这个对手的不凡。

王忠嗣甚至想过,若非哥看出了龙驹岛的战略意义,先一步为自己取得战略优势,自己能不能在与达扎路恭的对决中将之逼迫于伏俟城龟缩不出?

王忠嗣并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达扎路恭,却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做到这一点。

也正是因为重视这个对手,王忠嗣才没有任何的松懈,从而判断出达扎路恭弃城突围的意图,事先做了准备。

以以逸待劳之军,迎击困兽疲乏之军。

听王忠嗣说“达扎路恭”是个祸害!

仆固怀恩高声讨命:“那就让末将为裴帅,为大唐减除这个祸害!”

他求战心切。

不论之前的龙驹岛防御战,还是后来的伏俟城攻坚战,这些战事都跟重骑兵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半年下来,仆固怀恩几乎没有表现的机会。

那禄驿地势正好适合重骑兵的突刺,仆固怀恩焉能坐得住?

王忠嗣点了点头,笑道:“此刻正需要仆固将军麾下重骑兵的力量!”

仆固怀恩战意高扬,舞动着手中的马槊,二话不说,领着重甲骑兵凶猛如狼一般的往吐蕃冲杀了过去。

训练有素的重甲骑兵,排成锥型阵,紧跟着自己的主帅深深地楔入敌军之中。

枪矛交错,两军最前锋的战士顿时溅血倒下,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跌倒,在两军阵型接触的一瞬间,敌我都为之一滞。

但结果很明显,重骑兵的力量是寻常骑兵难以抵抗的。

作为这个时代的坦克,重骑兵以他们可怖的冲击力向世人述说着他们存在的价值。

唐军的重甲精骑在双方不畏生死的撞击下,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冲击力,踩踏着吐蕃骑兵的尸体,向前突进。

一步一步,无可抵挡。

达扎路恭的反应极快,在第一时间就调派上了长矛手,以对付破阵的仆固怀恩。

但有一人,反应的比达扎路恭更要快上一筹。

王忠嗣直接派出了兵士截住了达扎路恭的长矛手……

一场大战即将在那禄驿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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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围杀

仆固怀恩忠义勇烈,手中的巨型马槊,左右盘旋挥舞,将一个又一个的吐蕃兵挑于马下。

但随着尖锐的破风声响起,一支钢矛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矛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矛花,捅向仆固怀恩的前胸。

仆固怀恩毛孔悚然,居然难以招架,屏住呼吸,虎吼一声,同时雄躯一扭,无比纯熟地滑到跨下战马的腹部左侧,瞬间又翻身上马,反手一槊,对着来敌刺了过去。

对方身体重心向左压,同时长矛全力向右侧一带,将仆固怀恩的马槊推了开来。

战马的速度,让两人擦肩而过。

仆固怀恩心中不免暗暗吃惊:漆黑中敌人那一矛的力量可怖,角度也尤其刁钻,若非自己骑术精湛,在这出其不意之下,真有可能为之所乘。

如此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仆固怀恩也无暇他顾,马槊舞动之际,两名前来阻挡他的吐蕃兵士一中脖颈,一中心脏,当即毙命落马,继续向前突刺。

约莫一刻钟,面前忽然一片清净,仆固怀恩成功将吐蕃的前部割裂成了两段,见敌人已经向他四面围杀而来。

一呼哨,溜了。

重骑兵不比寻常的突骑兵。

突骑兵就算没有了速度,依旧能够调头继续冲杀,而重骑兵一但失去了速度,笨重的盔甲将会成为他们的负累,反而不利于近身战斗。

此刻拉开距离,组织第二波冲锋,才是真正重骑兵的用法。

重骑兵造价非凡,每一个兵士都极为昂贵,用在刀刃上才是关键。

拉开了距离,仆固怀恩整编阵容,打算做第二次冲锋。

便在他即将下令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兵士整队的速度有些缓慢。

作为陇右军的一员,仆固怀恩几乎每年都要领着麾下的兵卒参加三到四次军演,对于自己训练的这支重骑兵队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认识。

重骑兵因为人马重甲最耗体力,对于体力的训练最为严苛。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麾下的这支重骑兵能够维持六连突,此后人马疲惫,战斗力将会大减。

然而现在才一个突刺,居然出现行动缓慢的迹象?

仆固怀恩突然想起裴旻多次说高原反应,心底有些明悟。

为了在前边堵截吐蕃军,他们之前加急赶来那禄驿,耗费了一些体力,现在又破阵而出。

吐蕃战斗力不弱,破阵也耗费了不少的气力。

那禄驿已经开始深入高原地区了,高原反应远比在伏俟城严重。

仆固怀恩念及此处,立刻叫来一名兵士,道:“去告诉王副节度使,说高原反应比想象中的更要厉害,请他多多注意!”

他说着高举起了马槊,放声大笑道:“大伙儿英勇无敌,没有一个是孬种!区区气候,焉能压垮我们?就让吐蕃小儿看看我们的志气!”

王忠嗣皱着眉头,看着战场,兵卒的表现有些低于预期,让他察觉到一丝的异样。

“是因为破釜沉舟的缘故?”

王忠嗣心底念着,正当他琢磨的时候,得到了仆固怀恩的提醒。

瞬间,王忠嗣醒悟过来,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高原反应。

让唐王朝诸多名将大将折戟沉沙的气候,果真不是好对付的。

看着吐蕃的布局,王忠嗣嗅到了一丝丝的危险,眺望着伏俟城的方向,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赵颐贞居然没来?

赵颐贞是薛讷留给裴旻的三将之一,用兵刁钻灵活,擅于投机取巧。

而王忠嗣沉稳勇猛,刚柔并济,但于机敏变化一到,略有逊色,赵颐贞能够弥补这一点。

对于赵颐贞,王忠嗣也很是器重。

此次他兵分两路,一路由自己率领,堵截达扎路恭,另一路交给了赵颐贞,让他负责在达扎路恭弃城而走的时候,趁机接手伏俟城。控制伏俟城后,赶来与之汇合,前后夹击达扎路恭。

而今达扎路恭弃城而逃,赵颐贞理应很快掌控伏俟城局面,赶来支援才是。

现在未至,定有意外。

王忠嗣向战场俯视,吐蕃军面对自己的攻势,隐隐有转为防守的架势。

表面上自己是占据着优势,情况未必就如想象中的那么乐观。

高原反应比想象中的严重,此时唐军虽然占据上风,但一时半刻却也拿不下孤注一掷的吐蕃。

士兵的体力因为高原反应流失极快,赵颐贞的援兵又未能在第一时间内抵达。

现在的兵力反而是吐蕃占据优势,一但体力真的告急,怕是还有输得可能。

达扎路恭本意是突围,但未必就不怀有其他心思。

王忠嗣眼中露出一丝凝重,不在犹疑,高声道:“改变作战计划,传令给仆固怀恩将军,让他直接以重骑兵冲击达扎路恭中军帅阵。难得,你领一支兵马往右突破,直接攻打达扎路恭中军帅阵,我亲自领兵向左攻打敌帅阵。此战杀多少吐蕃兵都不算功,留下达扎路恭这个人,才是胜利。”

在王忠嗣的指挥下,唐军不在与吐蕃军僵持,直接选择了中央突破的战术。

王忠嗣、仆固怀恩、王难得三员大将分作三个不同的方位同时对达扎路恭所在的中军掌开了强攻。

三大将的猛攻,瞬间让达扎路恭的中军压力徒升。

达扎路恭铁青着脸拼着一股韧气,抵挡着三员大将的猛攻,一时间竟然让王忠嗣、仆固怀恩、王难得三员虎将攻不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吐蕃后军出现了一支唐军部队。

迟来了半个时辰的赵颐贞赶到了战场,四面将达扎路恭的中路军围困住了。

面对四面围攻,达扎路恭依旧强撑了半个时辰不败。

但随着兵士一个个的阵亡,生机越来越小。

给包围的吐蕃兵卒终于开始奔溃,开始没头没脑的四处逃窜,甚至唐兵刀刃砍在他们的身上,他们都没有反抗的意思,一味的逃窜。有些更是直接丢下了兵器,任人宰割。

看着战局,看着心里渐渐奔溃的吐蕃兵士,达扎路恭呆呆的看着自己身后的吐蕃王旗,他拔出刀来,狂笑一声,反手将刀往脖颈下面抹了过去。

第七十一章 值,不悔

嗖的一声!

一缕劲风射在了达扎路恭的宝刀上。

弓箭带来的巨大劲力让达扎路恭猝不及防,长刀脱手而出。

王忠嗣一手拿着强弓,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对手,眼中有敬重,也有一些惋惜。

“元帅!”

布阁喜大叫了一声,他在努力的巩固防线,并未见达扎路恭自尽这一事实。

此刻只道是王忠嗣意图射杀达扎路恭,为达扎路恭以兵器格挡住了,厉声咆哮道:“多杀一个赚一个,高原上的儿郎跟我去取唐将的首级!”

他翻身上马,直接挺枪向王忠嗣所在的方向冲去。

王忠嗣勇冠陇右军,但此刻他无心情动手,目光一直落在达扎路恭的身上。

王难得手痒难耐,正欲迎接上去。

仆固怀恩先行叫道:“王将军莫要跟我抢了,之前这个家伙偷袭了我一矛,险些令某见了阎王,还杀了某不少部下。现在遇上,正好出出怨气。”

之前与那敌人交错而过,仆固怀恩并未来得及看清布阁喜的相貌。

但对于那毒蛇一般的钢矛记忆犹新,而今见布阁喜挺矛向他们这边杀来,呼喝一声,迎了上去。

王难得也不跟仆固怀恩抢,而是迂回着绕过布阁喜,帮着截住了布阁喜身后的兵卒,给了仆固怀恩营造一个单打独斗的局面。

“当”!

仆固怀恩的马槊与布阁喜的钢矛交错撞击在了一起。

两人打个照脸。

仆固怀恩大笑道:“白长了这一副威武的相貌。”

显然他是指之前出手偷袭一事。

布阁喜也不答话,而是怒视着对手,手中钢矛不住吞吐,劲风骤起,雪亮的矛尖抖成碗口大的矛花兜头盖脸地撒过来!

这一矛大有学问,借着仆固怀恩正开声吐气说话的时候出手,同时长矛不断变幻角度,打算一击必杀,之后还能趁机攻向王忠嗣,挟持他为人质逃走的如意算盘。

布阁喜军略上是个十足的莽夫,可以武艺上却意外却充满了灵性。

仆固怀恩早非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等他矛尖即将刺到,招式用老的时候,猛地身子向右一转,身子再次,钻到了马腹下。

布阁喜先是一怔,眼中随即闪过一丝恼怒,之前自己偷袭对方用这招闪避,现在自己正面强攻,也用这招?

是羞辱自己?

布阁喜来不及多想,第二矛已经跟着刺出,只待仆固怀恩起身之后,给他致命一击。

却不想黑影一闪!

仆固怀恩居然没有从侧面钻出来,而是神乎其技的从马腹下穿到了靠近自己的一侧,手掌向前一探,抓住了钢矛,一把夺了过来。

布阁喜想不到仆固怀恩骑术居然高明至此,一时不查,武器让对方夺了过去。

“好!”

此时王难得已经将布阁喜周边的兵士砍瓜切菜一样的杀了。

周边一圈皆是唐军,见仆固怀恩骑术精湛若此,都高声呐喊,为他打气。

呼喊喝采声直透星空。

仆固怀恩出手绝不留情,钢矛向前一探,在布阁喜的心窝捅了一个窟窿。

布阁喜一手握着刀柄,还来不及出鞘,既倒下了马背。

仆固怀恩身为铁勒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论及武艺,他算不上第一,可是骑术放眼河西、陇右两军,无人是其对手。

“砰”的一声,尸体倒跌地上,扬起一蓬尘土。

唐军纷举兵器致敬,欢声雷动。

吐蕃兵原本就崩溃的气势更是一片死寂。

达扎路恭自尽为王忠嗣打断,又见布阁喜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再无抵抗的欲望心情,叹了口气,下达了投降的命令。

看王忠嗣来到面前,达扎路恭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对手,神情复杂的道:“你赢了……”

王忠嗣摇头道:“你也赢了。在这最后关头,让你摆了一道。果然应了一句古话,想的越多,反而容易自己吓自己。只是值得吗?我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在我看来,那逃走突围的数万吐蕃兵远比不上一个达扎路恭更加重要。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会这么打。你比那几万兵士,更有价值。”

“值得!”达扎路恭望着高高的青藏高原,虽然现在是半夜,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心底却有着希望的光芒,说道:“那数万吐蕃兵就是未来,希望。用我达扎路恭的性命换取这个希望,值!”

王忠嗣不在说什么,让人将达扎路恭压下去。

几乎没有人能够听得懂王忠嗣、达扎路恭之间的对话。

但是他们两人却是万事心照。

王忠嗣作为裴旻教出来的徒弟,有着裴旻一样的脾性,以最大限度杀伤对手为目的而战。

此次因高仙芝的奇袭,唐军胜券在握。

王忠嗣的作战目的已经从夺取青海湖变成了全歼吐蕃仅存的生力军。

故而他先行一步,在那禄驿布防,打算与赵颐贞前后夹击,一并给予吐蕃重创。

而达扎路恭看破了这点,但是他无可奈何。

高仙芝的出现,已经注定了吐蕃的失败,在这种局势下即便是孙吴再世,也很难扭转乾坤。

达扎路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拖延了赵颐贞半个时辰,让赵颐贞略微偏离了战术的同时,利用高原反应作出一副死守不突围的模样。

王忠嗣心底不确定赵颐贞什么时候会赶到战场,万一赵颐贞未能及时赶到,一但他们因为高原反应体力消耗过巨,反而会受到反噬。

毕竟吐蕃已经成了困兽之兵,战斗力尤为强悍,又不受高原气候影响。

联合上下,王忠嗣改变了战术,决定采用中央突破的打法留下达扎路恭。

直到赵颐贞的后军杀到,王忠嗣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达扎路恭这完全是用自己为诱饵,好让吐蕃的左翼、右翼乃至于后军逃离围堵。

这一系列的交锋,没有一般的军事水平,根本看不明白。

达扎路恭在唐兵的押解下,走的很坦然,无半点的后悔。

吐蕃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手中的这些军队是吐蕃最后的主力军,要是让唐军歼灭打散,吐蕃皇室的实力将会大损,赞普威信大减,会受到严重质疑,引发内乱。

用自己的命,给吐蕃留下一部分的主力军,以稳住吐蕃高原上的局势,换取东山再起的机会……

为此……不悔!

第七十二章 达扎路恭的大礼

裴旻得到高仙芝奇袭成功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在喀布尔河的诸将听到高仙芝居然穿越昆仑山,杀到了星宿海,整个人都呈现一股懵逼状态。

昆仑山一直以为都为华夏誉为神山仙山,在最早的先秦两汉就有西王母的各种记载,更有周穆王西征昆仑相会西王母的传说。

这高仙芝居然翻越了传说中的神山,太匪夷所思了。

一个个都傻傻的看着裴旻,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旻也是激动的左拳击右掌,特别兴奋。

他不跟世人一样,将昆仑山视为神山。

作为一个穿越者,裴旻对于昆仑山看的很理性。

固然昆仑山充满了神话气氛,但是它真正的海拔并不算“高”。

只是相对而言,比中原诸山要高许多,平均海拔在六千上下。

而西域的葱岭,也就是帕米尔高原,平均海拔却在七千五百米左右,是亚洲大陆南部和中部地区主要山脉的汇集处,包含了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昆仑山脉、天山山脉、兴都库什山脉五大山脉,它群山起伏,连绵逶迤,雪峰群立,耸入云天,故而号称亚洲大陆地区的屋脊。

历史上高仙芝两次穿越帕米尔高原,其中还要翻越慕士塔格山这样的主峰,创造了山地战争行军史的奇迹,故而大食国以及西域诸国称之他为山地之王。

当然现在的高仙芝与历史上的略有不同,高仙芝创此神话的时候是天宝年间,是其自身能力干略经验巅峰时期。

现在的高仙芝却有些生嫩,不及历史上创造奇迹时候的成熟稳重。

故而裴旻向高仙芝提议的时候,心底还是有些担忧的。

但是高仙芝却信心十足,在这方面他早有研究,只是缺乏实践。

裴旻念及高仙芝的名将光环,昆仑山也不及葱岭险峻。

高仙芝能够征服亚洲大陆的屋脊,凭什么征服不了昆仑山星宿海?

裴旻也大胆的让他实践,果然一战功成。

“这真人不露相,裴帅一直不用高军使,还以为他能力不足,原来是另有大用……”

高适一脸喜庆,只要有些战略目光的人,能够看出玛多城的意义。

裴旻也颇为自得,这就是穿越者的好处,若不是知道高仙芝有一个“山地之王”的美誉,征服过帕米尔高原,他绝对不敢突破天际的用此计策。

封常清说道:“玛多城下,青海湖的战事差不多了解了吧!”

裴旻看着手中的战报,笑道:“看来常清对忠嗣也是信心十足。”

封常清毫不吝啬对王忠嗣的赞美道:“王副节度使在末将麾下干过几年,那时候他还不足十五岁,已经有了名将的气质。经过裴帅以及这些年的磨练,只怕军事水平更在某之上了。裴帅给他打开了胜利的关键,他焉有把握不住的道理?不过,吐蕃的元帅达扎路恭不好对付,他们之间应该会有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

裴旻见战报里的情况与封常清的判断一般无二,笑着说道:“让你说中了,他们确实有过一番精彩的较量。只可惜,没有下一次了。达扎路恭,已经去了……”

封常清一脸哑然。

裴旻说道:“为了给吐蕃保留火种,他亲自诱敌,为忠嗣所擒。忠嗣敬他忠义,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客气对待。但是他却道‘身为吐蕃将军,岂有吃敌寇米粮的道理?’被擒之后,滴水不进,自绝而亡。”

裴旻话音一落,帐中诸人不免肃然起敬。

在任何时代,这种忠烈之士,都值得敬重,不论敌我。

裴旻说道:“即便是敌人,如此英雄当需敬重。让忠嗣派人联系吐蕃,将达扎路恭的遗体送回去,不可有任何怠慢。”

他说着继续看下去,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说道:“记得将礼节弄的盛大一些,毕竟他送了我们怎么一份大礼,不能委屈了他。”

原来在王忠嗣传来的战报里,除了玛多城里的粮草,还有伏俟城里的大批粮食。

青海湖最关键的两个城池,其一是伏俟城,其二是玛多城。

伏俟城是青海湖的要塞,掌控了伏俟城等于掌控了青海湖。

而玛多城是上高原的要塞,控制玛多城,意味着控制了青海湖与吐蕃高原的接连。

这两个地方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可以想象,也是吐蕃存粮之所。

玛多城因是受袭,只要功成,存粮必为大唐所有。

这也是当初为何裴旻会说额外的粮食来源的原因。

不过玛多城地势险峻,城里的兵卒不多,储蓄的粮食自然有限。

真正粮食充足的地方是伏俟城,伏俟城是吐蕃大军聚集之地。

达扎路恭又在伏俟城据城而守,城中粮草足够维持十万大军一年所需。

裴旻并非不眼红,只是他觉得只要达扎路恭不傻就不会选择资敌的行为。

即便他要放弃伏俟城也不会将粮草留给唐军。

但是情况略有不同。

达扎路恭不算将粮食留给唐军,而是选择了另一种办法:离去前一边烧毁粮食,一边开仓任由伏俟城的百姓去仓库取粮。

这也是赵颐贞晚到半个时辰的原因。

赵颐贞若是依照原定计划行事,立刻追击,城中十万大军的存粮将颗粒无存。

赵颐贞从大局考虑,自作主张的选择分兵,一边固守粮仓,维护伏俟城的次序,禁止百姓取粮,一边救火,故而耽搁了半个时辰。

由此亦可看出,达扎路恭早已做好了就义的准备,他先一步看穿了王忠嗣的打算。

只是胜负已定,无力回天而已……

而今托达扎路恭的福,唐军从伏俟城、玛多城缴获了大批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一年所需。

这可比大胜还值得高兴!

裴旻毫不犹豫的下令道:“让牛仙客清点所有粮食入库,从大小勃律将食物运到前线,为我军补给。同时,调张九龄入青海湖,让他安抚民心,负责青海湖的行政事务。告诉他,从今日起,青海湖就是我大唐的疆域。一切制度文化政策,皆向朝廷看齐,另外向朝申请免青海湖两年赋税,以助发展。”

说到这里,裴旻双手一拍案几,高声道:“再传令王忠嗣,让他负责青海湖的护卫,另外择五万河陇兵入西域听我调派!”

这最后一句话,裴旻底气十足!

第七十三章 郭李本性(二合一)

也不怪裴旻突然提高了声音。

西域这大半年的战役,裴旻打的实在有些憋屈。

实力上的差距很难改变的,这也是为何军队重治一说。

军队越强,可行性越高,指挥起来自然顺手。

阿拉伯如若秦朝一般强军的军事制度,还有信仰的洗脑加成,注定了他们的兵卒强悍。

而裴旻麾下只有从河西、陇右带来的四万兵不逊于他们,安西军、北庭军都要略逊一筹,不过也有一战之力。

其余的西域诸国的兵士,裴旻实在头疼。

也许是在唐王朝的庇佑下,他们太过安逸,战斗力很是提神。

那兵卒聚在一起,裴旻几乎以为是哪里的难民聚在一起了。

不安排兵士掠阵,都不敢让他们上阵。便是如此,每次派他们上阵,都不免提心吊胆的。

故而裴旻带来的河陇之兵压力极大,守的也极为被动。

裴旻打了十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给压的如此憋屈,心底憋着火。

现今青海湖战事以了,将自己手中最精锐的兵士调来,正好缓解缓解心中的憋闷。

若说哥舒翰征服南诏,让唐王朝走出了南征失败的阴影。

王忠嗣攻占青海湖就大大的刺激了唐王朝上下的民族荣誉感。

举国欢腾!

吐蕃是唐王朝的宿敌,从贞观朝的松州之战开始,一直到现在,皆是唐王朝的心腹之患。

两国之间迄今为此,百年时间,大战十数次。

其中包括大非川之战、安西四镇争夺战、青海湖争夺战、冷泉及大岭之战、素罗汗山战役、洪源谷之战,这些动辄十万上下的大规模决战。

唐蕃之间,胜负参半。

即有大非川、青海湖、素罗汗山之败,安西四镇丢失,也有冷泉、大岭、洪源谷的大胜,以及安西四镇的收复……

但是唐王朝对外战绩,痛心疾首的几次大败,皆是吐蕃造成的。

可想而知,对于吐蕃,唐王朝上至朝廷,下到百姓,心中的忌惮与敌视。

而今吐蕃赖以生存的青海湖居然为唐军攻取,这实在是天大的喜讯,大涨民众的荣誉感。

左卫将军郭子仪带着几分疲累的回到屋中,想着王忠嗣年岁与自己相差无几,已经名动天下了。

还有高仙芝,年岁比他还小,却是一战成名,现在是家喻户晓的英雄。

而自己?

虚渡十年时光,固然得到当年裴旻的引荐,得张说的器重,不住的升官,终究没有施展才华的余地。

反而为同僚议论,说他走后门,难以服众,并不能融入京畿。

这并非是郭子仪的能力不行,而是性格使然。

郭子仪的性格过于求安,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老好人,还是那种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类型的老好人。

这种老好人是最吃亏,也最令人看不起的。

要是郭子仪有显赫的身份另说,偏偏是一个寒门子弟,无任何背景。

这样的老好人,又在无多少功绩的情况下,给提拔为左卫将军,谁真正看的起他?

郭子仪想着当初与裴旻的初见,心底莫名有些后悔,忍不住念道:“要是当时自己接受国公的提携,也许不会陷入今日困境了吧。指不定西方之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着当初,自己意图改善京畿风气的雄心壮志,顿时觉得很傻很天真。

京畿兵就是一个大染缸,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腐败,张说又得钳制,放不开手脚,他的这点力量是蜉蝣撼树。

多年下来,京畿兵原来是怎么样,现在依旧怎么样,半点都未改变。

雄心壮志都要给打磨的差不多了……

而今心中念着一事,郭子仪实在难以抉择,思前想后,夺门而出,去自己大哥郭子琇的府邸。

郭子仪找的不是他哥哥,而是住在哥哥府中的父亲郭敬之。

“父亲……”郭子仪对着面前的老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说道郭敬之算得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华州郑人太原郭氏家族后裔,也算是官宦世家,高祖郭进,为西魏、北周、隋朝时人;郭进之兄郭徽,为北周洵州刺史,隋朝太仆卿,是关陇集团中的重要成员之一。郭敬之的曾祖郭履球,在隋朝任职金州司仓参军;祖父郭昶,唐朝凉州司法参军;父亲郭通,美原县主簿、赠兵部尚书。

而郭敬之本人曾先后任吉、渭、寿、绥四州刺史。

吉州位于江西,渭州位于陇西,寿州位于江南,绥州位于关中,郭敬之任职所涉及的地域面都非常广阔,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几乎遍及祖国各地。

这唐朝官员迁徙赴任,交通工具主要是车马船舶,这样远距离大范围的迁徙,有利于开阔人的眼界。

郭子仪自幼跟随自己的父亲,走南闯北,有今日一身才学,与这番经历密不可分。

郭敬之自身才略并不算出众,只能说是中材,可一身阅历,却尤为丰富,何况知子莫若父,一眼就看出了郭子仪心底有事,说道:“怎么了?吾儿,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之事?”

郭子仪作揖道:“不敢瞒父亲,此来确实有事向父亲请教。孩儿身为武将,一直避免卷入朝堂争斗。今日意外得知户部宇文融与太府寺王鉷相互密谋,对付张相。张相于某有提携之恩,孩儿有今日地位,全靠张相破格提拔。宇文融或许奈何不得张相,但王鉷却是现在朝堂之上最受陛下器重的红人。他要是对张相不利,张相怕是难逃一劫。”

“孩儿若挺身而出,站到张相这边,人微言轻不说,却也不可避免的卷入庙堂之争。孩儿身为武将,理应避嫌。但……”

他摇着头,理性让他置身事外,感性却又给他一种站在张说这边。

两相为难。

郭敬之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子仪还记得为父当初的话?”

郭子仪略微一怔,试言道:“可是当初国公屈尊相交,孩儿处于避嫌,退让时的话?”

见父亲点头后,他方才道:“孩儿当然记得,父亲说孩儿错失了良机,还说孩儿在京师干不出什么花样……”他说道这里,一脸苦涩的说道:“一切让父亲说中了,孩儿确实无能。”

“错了!”郭敬之一脸肃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有多少能耐,为父会不知道?你的本事,即便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当今世上,那些赫赫有名之辈,如封常清,若哥舒翰,若张守珪,在为父眼中,都不及你。只是你本性过于敦厚老实,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不喜于人争,遇事能避则避,能退则退。在这个世道要是没人提携,仅靠自己是吃不开的。”

“为父不看好你,并非是你的才能,而是你的秉性。为何昔年裴国公能够一鸣惊人,改变整个长安的风气?因为他魄力惊人,敢打敢拼,故而人人都敬畏他三分。就好比三国时期的曹操,他刚刚上任的时候谁理会他这个阉患的后人?五色棒毫无威慑力,但是就在他杖杀蹇硕叔叔的时候,曹孟德的名号响彻洛阳。”

“这是人的性格,我儿行事谨小细微,固然不惹祸,不招嫉,却也做不到如国公、曹孟德那样,改变京畿风气。也是因此,为父并不看好我儿在长安的前途。”

郭子仪让自己父亲说的是大汗淋漓。

郭敬之淡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我儿已经成人,为父不能帮你做主,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作对的事,走对的路。就算受到牵累又如何?我儿真的在乎你身上那左卫将军的职位?”

郭子仪心底明悟,恭恭敬敬的对着自己父亲一拜道:“父亲指点的是,孩儿确实过于保守,畏首畏尾,做小女儿姿态。孩儿知道怎么做了……”

**********

长安安义酒肆!

安义酒肆是一家规模一般的酒肆,这样的酒肆在长安少说也有千百家,根本不足一提。

来这安义酒肆喝酒的人通常都是一些小康家庭的成员,以各路商贩为主。

这日一群军人打扮的兵士蜂拥进了酒肆。

他们一共十人,

为首一人身形不高,长得尤为壮实,黑黑壮壮的,孔武有力,绷着一张脸,好像人人都欠他三五八万一样,身后的九人说说笑笑,特别欢快。

“店掌柜,来十斤酒,十一个小菜。”

他说着,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全程没有一个笑脸。

在他身后的兵士一瞬间你眼望我眼,有些尴尬,原本的欢乐的气氛不在了。

一位文质彬彬的校官打着圆场道:“先来十斤,不够再说。听说长安的酒比朔方的酒好喝更烈,我还不信这个邪了。都是酒,还分地域的?我们今日就好好尝尝长安的酒是不是那么神奇!”

他招呼着众人坐下,来到之前那人的身侧,低声道:“这难得来一次京城,又不在军营。一起出来喝酒的,光弼就别守着那点规矩了。”

叫光弼的首领,听朋友这般说来,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意!”

校官大松了口气,要是他不点头,这场酒必然会不欢而散。

辛京杲太了解自己这位朋友的脾性了。

他的朋友叫李光弼,出身柳城李氏,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契丹酋长李楷洛,累官左羽林大将军,封蓟国公。出为朔方节度副使。

李光弼得父亲蒙荫,少年即入军旅,任左卫亲府左郎将,现今以累积为左清道率,是他们一群人的首领。

此次他们一行人授命运送回鹘进贡给朝廷的战马、皮革,一路来到了长安。

朔方是唐王朝的边境,偏远苦寒,哪里有长安繁华,一众人初到长安,就是乡巴佬进城,看的眼花缭乱。

几人一起哄就一起出来聚聚餐。

李光弼什么都好,唯独过于严肃这一点让身为朋友的辛京杲很忧伤。

自认识李光弼的那一天,辛京杲就没见过李光弼笑过,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位朋友,一直以来都是绷着张脸的。

他在治军上极为严苛,为人处世对人对己皆是一本正经,不懂变通,让人敬畏。

就如今日,一众人出来玩,要是还守着在朔方喝酒只喝一斤的规矩,必生怨言。

他们九人把酒言欢。

李光弼却竖着耳朵,听着邻桌的行脚商人说着西方的战事。

“都说那西域狮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纵横西方,所向无敌。那是因为没有遇上我们大唐的裴国公,一遇上了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有吃败仗的份。就算吐蕃、大食国一并来,裴国公怡然不惧。一边安排王忠嗣将军进攻青海湖,一边自己迎战西方狮王……”

“西方狮王有御兽的本事,数十头战象冲击我朝的军政。战象最大的高达两丈,就跟城楼一样,所向披靡。但是裴国公却不惧,他可是剑圣,剑术天下第一。就见他刷刷刷的几剑,就降服了所有战象,反驱使着战象杀向了大食国……”

“不只如此,他还派人放过了传说中的昆仑山,攻打下了那个,叫什么……吐蕃要地,成功的为我大唐开拓了三千里疆域……”

听着行脚商人夹杂着半真半假的说着西方的战局,李光弼眉头有些飞舞,听得津津有味。

辛京杲也留意到了,听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这是说故事呢!”

李光弼立刻低声肃穆和道:“休得胡说,你不了解情况。即便这过程有所溢美,结果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大唐能有今日,幸有国公。若非国公,力挽狂澜,凭借一己之力,扭转西方局面,我朝或许便会因南诏破局而受严重损失。”

辛京杲很少见自己这位朋友这般模样,奇道:“光弼很崇拜裴国公?”

李光弼那张绷紧的脸上,难得有些松动,说道:“那是自然,小时候父亲就跟我说过国公的事迹,要不是朝廷安排我在朔方任职,我都想去姑臧投军。”

他们正说着,邻桌却说起了朝堂上的一则大事。

张说罢相,为御史台收监。

有人道:“听说御史中丞宇文融与张相不和,张相落在他手上……”

又有人说:“进了御史台的台狱,张相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还有人长叹一声:“要是裴国公当年的御史台犹在,哪会有今日情况?”

第七十四章 神策扬威(二合一)

喀布尔河岸!

一如既往的喊杀声在河岸的两岸响起。

阿拉伯的兵士麻溜的在河岸上奔行,带着几分狂热的杀向喀布尔河东岸。

战斗打至今日,已经不需要舟船等渡河工具了。

一年半的攻防战,喀布尔河战事最惨烈频繁的一段已经在半年前无意识的给填平。

无数礌石、破碎舟船,残破的兵器,还有敌我双方的尸体硬生生的堆积成了一座堤坝,将喀布尔河给堵住了。

裴旻一直以为书中一些类似的桥段文字有着修饰性的夸大:如项羽彭城击刘邦,项羽追击汉逃兵至灵壁以东的睢水上,斩杀汉军十余万人,迫使逃入睢水,溺死者不计其数,睢水为之不流。

再如曹操的徐州大屠杀,徐州数十万百姓遇难,泗水为之不流。

直到与莫斯雷马萨这一仗,裴旻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水为之不流”。

即便裴旻从军十数年,看到面前的景象,都忍不住为之震撼,

而今阿拉伯人往上面扑了一层沙土木板,搭成了一座简易的桥梁。

阿拉伯的兵士能够直接越河而来,避免了渡河登陆战,大大削弱了唐军的优势。

这也是裴旻越打越吃力的原因所在。

也是因为如此,裴旻根本无暇顾及他事,连家书都不太顾得回,更别说其他事情了。

今日裴旻再次亲临战场,看着阿拉伯兵卒不畏生死的冲杀过来,不得不承认,阿拉伯短短八十年,横跨亚欧非三大陆,成为世界疆域最大的国家并非没有原因的。

过硬的军事制度,造就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战士,更兼信仰的洗礼洗脑,战斗意志尤其坚定。

这一点即便是唐军都比不上。

儒家的忠君爱国的思想,比及教会培育出来信仰战士,还是要逊色一二的。

强悍的兵士,外加不惧死的信仰,让他们化身为不知后退和畏惧为何物、只知冲锋死战的怪物。

阿拉伯有今日一点也不足为怪。

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兵士,裴旻才会一直给压着打。

不过今日!

“上!”

裴旻看着阿拉伯的兵士即将越过木本桥,准备抢滩登陆的时候,破天荒的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这一年来,第一次转守为攻。

“杀!”

唐军这边为首一将正是肯德里克。

这位出生于西方斯巴达的后人是最早跟随裴旻的一众人之一。

早在裴旻初次领兵指挥金城防御战的时候,就跟他结了不解之缘。

此后一直为裴旻统帅神策军的步卒。

肯德里克是西方的将门之后,因为父亲败给了阿拉伯,流浪成为了雇佣兵,在西方佣兵界极有名望。

加入神策军后,肯德里克将自己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刀盾之法传授给了兵卒,又将西方的战术一并传授,东方向来以步卒称雄,在步卒一道比之西方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败给李嗣业之后,这位身怀斯巴达血统的猛士也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努力着学习东方的战阵搏击技巧,融合东西之长,练就了一支强卒。

这些年肯德里克并未有赫赫功绩,但是他的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的。

刀盾兵缺乏自己的特长,各方各面都很中庸。

不过没有特长也就意味着没有弱点,中庸等于万能。

作为一支攻守平衡,山战、水战、陆战、林战万金油形的兵种。

刀盾兵在关键时候的价值意义很多时候比那些重金打造的特殊兵种更要有用。

就比如说现在,这碎石、沙土、兵戈、尸体累积的木桥并不平整,歪歪斜斜的,脚下一滑,就有栽倒河里的可能。

骑兵、重步兵显然不适合在这种场地战斗,轻便灵活的刀盾兵却能完美的发挥自己的实力。

肯德里克与其部下兵士,脚步轻快,在歪歪斜斜的木桥上却能健步如飞。

他们将长盾牌护在胸前,以方阵形势,直接撞向了阿拉伯的兵士。

唐朝的盾牌并非西方的圆形盾,也不是那种整个人都能遮住的大盾,而是呈倒三角形的长盾牌,尺寸普遍较大,可以保护从肩膀到脚的大部分侧面。并且因为呈现倒三角形的关系,细窄的下部使用时不会被卡住,可以灵活左右变换攻击。

这种盾牌配合唐朝的横刀威力尤为惊人。

而且盾牌的中央吸收了西方盾牌的特点,心中镶嵌着一个突出的尖状物,可以用来掩体进攻。

他们这一撞,敌我双方都摇晃着身子,站立不稳。

便在这时,唐军的前部却后退了一步。

后方并未有参与撞击的兵士大步向前,舞动着手中的横刀,对着给撞击的重心不稳的兵士挥砍了下去。

前队与后队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杀!”

肯德里克一稳住身形,立刻发挥了自己身为统帅的价值意义。

他灵活的犹如一只豹子,身子高高跃起,用左手的盾牌,将面前的一人砸翻在地,一脚踩在他的前胸,用力一拧挥,右手的唐刀情况的刺破一人的前胸,向下一拉,直接来了一个开膛破肚。

肯德里克原来的武器是从吐蕃那里缴获来的赤刀。

但是自从他见识过唐横刀之后,直接舍弃了自己钟爱的宝刀,改用唐横刀了。

在冷兵器时代,唐横刀几乎是道具类的巅峰,即便是同一时期西方的名刀大马士革刀都无法与之相比。

唐横刀兼任剑的破甲,刀的杀伤力两大功效,在战场上在短兵相接的战局中,毫无疑问是无双利器。

肯德里克原来是佣兵,西方的佣兵大多受国家雇佣,在战场上搏命,战斗经验尤为丰富。

经过上百次的杀伐,肯德里克有着自己的一套战斗理念,凶残!

你表现的越凶悍,敌人对你越是惧怕,活下来的几率也就越大。

故而肯德里克出手,不仅仅是杀敌,还要造成一种视觉上的震撼。

一刀开膛破肚之后,已经有人向他挥刀杀来。

肯德里克手腕一翻,直接削断了敌人的右手,然后高举着唐横刀,从敌人的嘴里刺了进去,手腕一绞,向上一挑。

敌兵的面门都给绞烂了,脑浆脑血四散喷溅……

肯德里克一刀杀敌之后,毫不犹豫的以盾牌护着身子,避开了致命的偷袭。

他将盾牌向下一压,将攻来的两人刀剑都压倒了盾牌下面,唐横刀凶悍的挥出,两颗大脑袋冲天而起。

肯德里克残暴快捷有效的杀人方式让阿拉伯的兵士颇为胆寒。

固然阿拉伯兵士受到信仰的洗脑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可恐惧是人的天性。

他们本能的避开肯德里克向左右杀去。

如此给了肯德里克撕裂敌阵的机会。

肯德里克虚心接受了华夏的军事培训,懂得把握战机,毫不犹豫的展开了强攻。

两千神策军的兵士在长达两丈的木桥上,将五千阿拉伯的抢滩登陆兵士打懵了,力压着打的他们节节后退。

指挥阿拉伯进攻的将领正是阿布·穆斯里姆,这位阿拉伯名将也一脸的懵逼。

经过长达一年的对决,阿布·穆斯里姆潜意识的以为这又是一次激烈的登陆战。

他们阿拉伯的勇士凭借悍不畏死的战斗力将战线推向喀布尔河东岸。

然后双方展开寸土寸地的争锋。

他们阿拉伯勇士的鲜血几乎都要将喀布尔河东岸的河滩染红了,尽管他们凭借人数战斗力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但每每到关键时候就差那一口气攻打不下来。

今日的唐军却意外的展开了反冲锋,而且凭借不过两千兵士,居然打的他五千前头部队寸步难行,以至于步步后撤。

阿布·穆斯里姆铁青着脸,此时此刻他如何看不出来面前的这支唐军与之前遇上的判若两途。

之前的唐军除了河西、陇右军其余的战斗力皆要逊色他们一筹,尤其是西域诸国的兵士,更是战斗力可笑。

若非有着防守优势,他们阿拉伯的战士,砍杀他们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可如今他面前的这支军队,居然比他麾下的强卒更要强。

“也许唯有狮王的狮军才能与之对抗?”

看着唐军今日展现出的可怕战斗力,阿布·穆斯里姆有些心悸。

同时阿布·穆斯里姆口中苦涩,知道自己是轻敌了。

原本他们就算不敌,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实在是因为连续一年压着唐军打,心底对于唐军的战斗力已经起了轻视的念头。

尤其是睡着裴旻麾下不多的河西、陇右军在救火中疲累损耗。即便是不输于阿拉伯军的强兵精锐,也因为各种原因呈现不足的势头。

直接导致了自己习惯性的强攻,打算在河对岸与唐军一决高下,却不想唐军直接抢攻,令之措手不及。

这白刃近战的功夫,阿拉伯的兵士无论是从铠甲还是武器,较之神策军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作为唐王朝的亲儿子,神策军的军备是跟天子禁军看齐的。

至于武艺和阵势就更别提了,此时神策军五六成群,或以盾守,或以刀砍,就像割草一般将已经显露败绩的阿拉伯兵不断从喀布尔河上砍翻下水,鲜血大片大片地染红了河面。

原本就失了先手的阿拉伯,在神策军强悍的实力下,不过短短的小半时辰,已经呈现了溃败之势。

两千神策军直接将阿拉伯的五千兵马硬生生的打回了喀布尔河西岸。

裴旻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强卒大显神威,心底终于舒坦了,大泄心头这些日子的憋屈。

见肯德里克有抢滩登陆的意思,裴旻赶忙鸣金收兵。

他可没有攻过去的意思。

肯德里克一边拆着木桥,一边从容撤退。

**********

阿布·穆斯里姆向莫斯雷马萨请罪。

“狮王,属下无能,又中了裴旻的算计!”

莫斯雷马萨并没有怪罪之意,又岂止是面前的爱将,连他自己都多次失策,常胜的头衔都送了出去,哪有颜面多加怪罪,而是大皱眉头说道:“这么说来,唐军援兵到了?比我们想象中快的多,该死的吐蕃,无能透顶。”

此时此刻他们自然知道青海湖的战局以唐军全胜而告终。

对于裴旻向青海湖调兵,这一点早已在莫斯雷马萨的预料之中。

只是他们根据双方的实力讯息,判断出唐军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抵达喀布尔河。

却不想援兵提前了半个月。

“应该没有,只是到了一小部分!”

阿布·穆斯里姆苦涩的分析着:“青海湖是有通往西域的路,只是那路非常险峻,山岭下山,难以行走,也只有轻步卒能够与短期内翻越。听说裴旻麾下的神策军勇锐无匹,不过短短数千人却能覆三军之众,斩万人之将,今日这一仗,十有八九就是神策军……”

莫斯雷马萨肃然道:“与我狮军如何?”

阿布·穆斯里姆犹豫了会儿,说道:“不相上下。”

莫斯雷马萨良久不言。

两人缄默许久。

阿布·穆斯里姆好半响才道:“吐蕃以败,我军只怕难以夺取西域了。”

莫斯雷马萨一言不发。

阿布·穆斯里姆战战兢兢的续道:“天竺腹地颇有怨言,他们好像得了唐军的游说,在后方闹腾。拜占庭也有些蠢蠢欲动,法兰克好像已经出兵收复失地了……”

“卑鄙!”

莫斯雷马萨半晌嘴里蹦出了这两个字,用屁股想都能想到这是裴旻的诡计。

从一开始,这个自己视为对手的家伙就没有正大光明的跟自己打的意思,而是不断的耍着防不胜防的小手段,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也许是到撤退的时候了!

嘴上不说,莫斯雷马萨心底却如明镜一样,这一仗自己是输了,从一开始在布局上自己就输了。

便在这时,莫斯雷马萨突然得到吐蕃使者求见的消息。

莫斯雷马萨心底一阵烦躁,要不是吐蕃无能,败的这般彻底,让裴旻得到了有效的支援。

他有绝对的信心在下一个冬季来临的时候,取得最终的胜利。

“不见!”

莫斯雷马萨一口回绝,当即就给了脸色。

阿布·穆斯里姆也知自己的上司在气头上,不敢说什么。

然后就在传令兵士将情况传达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吐蕃使者的呼喊声:“狮王,我有破唐之策。”

第七十五章 青海道 求助(二合一)

“打得漂亮,没丢我镇边第一军的威名!”

裴舒缓了心中的憋闷,对于大放异彩的肯德里克,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言。

肯德里克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华夏语了,除了腔调有点怪异,与人交流没有任何障碍,面对嘉奖,笑着咧着嘴道:“阿拉伯的这些家伙也就在西方逞逞威风,遇上河陇精兵,遇上神策军,根本不是对手。这还是属下远道而来,体力略有不支。让属下休息几天,保管让对方寸步难进。”

对于自己麾下的兵士,肯德里克有绝对的信心。

裴笑着拍肩鼓励:“这点我信,不过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说着望向了喀布尔河对岸的阿拉伯军营一眼,到了这个地步阿拉伯也应该退兵了。

就算那头狮子心有不甘,也无济于事。

从一开始,阿拉伯就没做好打这一仗的准备,他们之前的准备都是在迷惑拜占庭,真正的目的还是想攻占君士坦丁堡。

是因为吐蕃的缘故,才强行出动。

现在吐蕃青海湖以失,达扎路恭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高原上的稳定,暂时护住了青藏高原的一亩三分之地。

失去了经济的命脉,又逢大败,未来一段时间,吐蕃只能苟延残喘,无法给他任何帮助了。

阿拉伯也没有在自己手上占得便宜,现在攻取青海湖的河陇精兵正在向西域开进,继续盲目打下去,那是自取灭亡。

莫斯雷马萨固然蛮横,却也不是无谋之辈,知进晓退这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得。

不过裴也不敢大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即便对自己的判断如何的自信,裴也未有松懈,依旧安排严密的防守。

不过大局还是根据他所预料的走势动的,自上一次攻坚失利之后,阿拉伯破天荒的没有进攻,而是休整,按兵不动。

就在裴算阿拉伯何时退兵的时候,阿拉伯依旧是按兵不动。

青海湖!

张九龄走在古青海道上,看着一路上保经风霜的历史遗迹,心中有着无尽激荡,心中有着一个渴望,此处就是自己大展身手的地方。

想着裴信中的话,张九龄热血上涌,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子寿,青海湖吉日起,既为我朝疆域,此湖实是上天恩赐的瑰宝。可畜牧可农耕,渔猎资源丰富,还有用之不尽的食盐,矿产资源也尤为丰富,铜、锡、铁矿,多如牛毛,发展起来,比之江淮一地,唯有过之而无不及。奈何青海湖较为偏远,往来交通不便,人口不足,令得这上天恩赐的福地,无法发挥万一。”

“我欲为我朝开辟青海湖……想要发挥青海湖财富,必开青海道,九龄此去青海,可实地考察,看看是否可行。”

裴信中说的青海道,张九龄是知道的。

东西方的交流,在先秦时代已经初现了,但真正形成的时间是汉武帝时期,张骞凿空西域拉开了历史性的一幕。从此东西方的经济交流络绎不绝,西域商路也成了触及刺激东西方经济的关键。

为了维护西域商路,华夏各国不惜劳师动众,多次万里远征,足见西域商路给华夏带来的暴利。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北分裂、政权割据,中亚、西亚与中原之间便捷的朝贡贸易通道因此堵塞。

面对这种情况,华夏商人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路线,避开纷争的河西走廊,以羌中道为基础干线,连通河湟道、西蜀道、吐蕃道、雪山道等路线,令得青海湖一地,成为连接东西的商贸走廊,前后历经近五百年,青海道的存在取代了河西走廊。

直到唐朝,雄才伟略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稳定西疆再起河西走廊,青海道方才没落。

并非青海道比不上河西走廊,而是河西走廊是唐王朝的固有疆域,自然以发展河西走廊为上。

这也是唐王朝控制不住青海湖的原因之一。

不够重视。

裴就是要大破这个局面,让青海湖这宝地成为唐王朝的固有疆域,让华夏人一说起青海湖就如自家的江南一样,是华夏疆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只是裴有些担心,真要重开青海道,会不会影响河西走廊。

这点很是关键,河西走廊才是西域商路的核心,喧宾夺主会造成极大的问题。

张九龄一到青海湖,立刻动身实地考察青海湖的价值,是不是如裴说的那样值得发展。

这一考察下来,让这位历史上的名相震撼难言。

青海湖的价值财富实在太惊人了。

相比富饶给开发的华夏诸地,这青海湖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雕砌的好,绝不亚于江淮、江南半分。

紧接着张九龄又追忆青海道的遗迹,发现裴的顾虑是多余的。

青海道不会喧宾夺主,反而能够成为河西走廊的辅道,辅助河西走廊的繁华。

不只是如此,张九龄还发现一点,青海道除了连接河湟道,还有一条西蜀道可以连接西蜀。

现今大唐论及经济中心,长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次之是洛阳,其三是凉州姑臧。

所谓的扬一益二是因为安史之乱以后,北人南迁,刺激了扬州、益州的发展,才有扬一益二一说。

但无可否认的是扬州、益州现在发展的也极为迅速,固然比不上长安、洛阳、姑臧这三地,却也大有超越河东太原、河北安阳的势头。

只要接通西蜀道,青海湖与蜀中将会共同获利。

发现这点,张九龄心中实在高兴,心底下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彻底的将青海湖开发起来。

也只有开发了青海湖,才能令得青海湖有价值意义,朝廷才会重视,将之视为不可或缺的领土。

青海湖不论经济价值还是战略价值都超乎了现在人的想象。

张九龄心底对于裴这个上司再一次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这种大局上,张九龄甚至觉得裴的理念常识,超他百年有余。

他却不知这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真实的情况,又岂止百年?

“张先生,喝水!”

王难得恭恭敬敬的将水递给了张九龄。

青海湖新定,藏有诸多暗涌,为了安全起见,王忠嗣特地让自己的心腹大将领兵护着张九龄四处巡察。

王难得是个粗人,故而对于张九龄这样的知识分子很是敬重,一路来照顾的极为到位。

张九龄也没有那些迂腐文人的臭脾气,客气的说了一声:“谢谢。”

一文一武相处的还不错。

“这些日子辛苦将军了,在陪我走一段,就能回去了!”张九龄喝着水,摸着额上的汗珠。

现在正值夏季,青海道有一段是沙漠,他们正处在沙漠边缘,特别的闷热。

正休息间,两个兵卒押着两人走了过来。

张九龄、王难得听到动向,好奇的看过去。

对方已经先一步大叫起来:“子寿贤弟,子寿贤弟,救命啊!”

张九龄见来人一脸风尘,脸上身上皆是脏兮兮的,与路边乞丐相差无几,一时间都认不出来了。

身旁一人,他倒是人的,是他的亲信下人,跟他一起来青海湖的,负责家中的事物。

来人自报姓名道:“子寿贤弟,是我,是张光。”

“张兄?”

张九龄惊疑了一声,也认出了来人。

张九龄与张光其实并不熟,相互间不过的点头之交。

张九龄在河西凉州多年,诸多面孔都不记得了,何况是这幅模样,自然认不出来。

张九龄相熟的是张光的弟弟中书令张说。

张九龄与张说相交莫逆。

历史上张说入拜宰相,对张九龄早寄以厚望,与他论谱叙辈,一路提拔。即便在病入膏肓之时,依旧像李隆基举荐张九龄。

张九龄也得意出人头地,成为李隆基开元盛世最后的一位名相。

现今历史以改,裴将张九龄收为己用。

即便如此,张说也时常修书给张九龄,想要挖裴墙角,让张九龄入朝助他。

只是张九龄并未答应,但两人的关系却亲如一家。

在张九龄的记忆里,张光因张说的缘故官居左庶子,不是什么雄职却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职位,怎么这幅德行?

王难得见来人是张九龄认识的,挥手让兵士将两人放开。

张光抢步来到近处,道:“说弟遭人构陷,现以给陛下去相,囚禁于御史台,而今半数朝臣都落井下石。为兄实在想不到有何人能够救说弟,思前想后也只有子寿贤弟或有这个能力了。”

张九龄脸色骤变,肃穆道:“怎会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说好歹也是朝中首相,而且有功于朝廷,还是士林文宗,即便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给关进御史台。

张光怒气冲冲的道:“全是宇文融跟王那个小人作怪。”

张九龄怔了怔,也不好说什么。

此事他倒是有所耳闻,宇文融并不算是奸佞,反而是一个能臣干吏。

农民流亡问题,在开元十年是一大问题所在,广大农民被沉重的赋役所逼,逃离原籍,有的沦为流民,有的成为地主的佃户,全国的户籍大大减少,严重影响了唐朝廷的财税收入。

宇文融为李隆基献计检括逃户,增加租赋收入,重新制定检括之法。

宇文融也被任命为勾当租庸地税使,一系列的改革,不但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还得到广大百姓的拥护。

只是宇文融重治,觉得家国发展只要百姓富裕,民心安定即可,开疆扩土完全没有必要,那是劳民伤财的举动,只要维护自己的疆域不失足以……

他的理念与次相李元相识。

但张说却是那种重视军事发展的宰相,故而看宇文融很不顺眼,恶他为人,恐其权重,成为李元的助臂,有意压抑他。

故而宇文融对张说是恨之入骨。

这种理念的不同,并不能单纯的以对错来说,张九龄心如明镜,自不好多言。

不过王此人,却不在张九龄的印象中。

张九龄问道:“王是何人?最近弟忙于西方事物,对于京畿情况,不甚了解。”

张光长叹道:“要只是宇文融还好,他翻不起大浪。真正要命的恰恰是这个王,子寿贤弟是不了解,此人是一个溜须拍马的奸佞小人,但深得陛下器重。现今庙堂上高内侍第一,第二就属王。他现在主要负责太府寺的职位,但同时身兼户口色役使、京畿采访使、知总监、栽接使等八个重要职位,在长安现在是炙手可热,即便是诸宰相,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

“说弟就是性情耿直,反对王接管太府寺受到了嫉恨,从而联系宇文融以及御史大夫崔隐甫、刑部尚书韦抗一并对付说弟。子寿贤弟也知道说弟的脾气,他性子暴躁,遇事往往对事不对人,对同僚常当面驳斥,甚至呵斥谩骂。为人处世确实有诸多不对,这一受难,算得上是墙倒众人推。”

“而今御史台主要由宇文融负责,说弟落在他手上,凶多吉少……还请子寿贤弟出手相助。”

说着张光对着张九龄深深一拜。

张九龄忙将张光扶起,沉吟了片刻,说道:“张兄太高看愚弟了,就愚弟的这点人脉,能够说动长安的谁?这样吧,我修书给裴帅,将此事细说。我人微言轻,不足以成事,但裴帅却是国之重臣,擎天之柱,他要是愿意出手相助,相信即便宇文融在如何怨恨张兄,也不敢乱来。”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此事我自当细说,裴帅愿不愿意出手相助,这个某不敢确定,只能勉力而为。”

张光大喜过望,他此来也不是真将希望都寄托在张九龄身上。此次千里来寻,主要求的还是张九龄背后的裴。

张九龄自也明白这点,愿意修书也不是单纯的看在与张说的关系上,而是从大局考虑。

王的为人真实情况,张九龄不好细说,毕竟是片面之词。

但张说是士林文宗,对于李唐忠心耿耿。

当初武则天时期,就敢与张宗昌、张易之对抗,唐睿宗时期,敢于太平争锋,更是李隆基的谋主。

张说若因这点事情受到迫害,对于朝廷,对于李隆基的影响太大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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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跟庙堂脱节了

喀布尔河,唐军军营。

裴旻与麾下文武谋臣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主要目的就是商量当前古怪的局面。

正如裴旻之前分析的,裴旻设身处地的站在阿拉伯方面考虑。

此刻退兵,才是明智的决定。

此战细说起来,阿拉伯并不算败。

当然这也看对胜败的定义是什么,如唐朝对于胜败的定义就很严苛。

出兵征伐,没有将对方灭了就是失败。

但个别对于胜败就定义的很简单,敌人大举入侵,劫掠一通,地方守将先龟缩一阵,待敌人吃饱喝足,锐气消散的时候,将之击退,就是大胜。

但一般而言,面对敌人占据地利的防守,攻打不下来这是正常的事情,不能单纯的以胜败而论的。

阿拉伯此次北伐,固然损兵折将比唐朝更胜,但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底气犹在。

这个时候退是最佳时机。

而且裴旻也不会乘胜追击。

不是担心失败,而是能胜亦不胜。

要是真跟阿拉伯拼个你死我活,即便唐军胜了,依照目前的情况,也是一个惨胜。

除了得到名,什么也得不到。

惨胜后的唐军是无力攻占阿拉伯的领地的。

反而会便宜了拜占庭、法兰克、波斯人,他们可能趁着阿拉伯大败,落井下石,扩张自己的势力。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蠢事,裴旻不会去干。

只有在能够向西扩张的时候,裴旻才会主动的招惹阿拉伯。

这个时候,裴旻觉得他跟那头狮子应该是万事心照,彼此各自退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裴旻也能回去看一看他那还未见面的孩子。

结果事情的发展似乎出乎裴旻的预料。

阿拉伯进来的表现有些反常,他们确实不再进攻了。但是也没有退兵,而是在喀布尔河对岸与唐军深情的互望。

裴旻想试一试阿拉伯的反应,派人疏通河道,将堆积在河中的碎石尸体清理掉。

阿拉伯立刻做出了应对,直接派出了他们的弓弩手,阻止唐军的行动,一副北上之心不死的架势。

这情况让裴旻觉得很是奇怪,不知阿拉伯到底在想什么?

耗?

现在唐军可一点也不怕消耗。

在过两个月,即到秋收时节。

裴旻之前军屯,在西域开了千顷良田,这些粮食完全缓解了大军的后勤压力。而且青海湖达扎路恭也送了他们一份大礼,即便再耗一两年也消耗的下去。

这个消息阿拉伯的情报系统不可能不知道。

反之因为自己炸毁了阿拉伯的主要桥梁,即便阿拉伯的后勤运输环境要好唐军许多,但十万大军的后勤终究是天文数字。

阿拉伯的经济与唐王朝相比要差上一个等级,一两年倒是支持的住,时间一长,也是巨大的负担。

这种情况,阿拉伯坚持下去,有何意义?

裴旻想不明白,将麾下文武召集起来商议也是在商讨这个问题。

商议的结果并不乐观,封常清、许远、高适等人一时半刻都有不知阿拉伯反常举动的用意。

“不会是因为顾念面子吧!”

许远提出了一个不是很靠谱的假象。

裴旻笑道:“不是没有那个可能,便如当年的汉中之战。”

汉中之战,固然远比不上官渡、赤壁之战令人耳熟能详。

但事实上汉中之战的精彩,并不输于前两者。

这一战堪称是三国时期最豪华的大战之一,刘备亲自帅战将领张飞、马超、赵云、黄忠、黄权、法正、魏延、吴懿等大将北上,这些人都是蜀汉军事力量的核心成员。

而曹军也是夏侯渊、曹休、曹真、曹洪、张郃、徐晃、郭淮、杜袭等,一个个也都是曹魏的核心大将。

最终在张飞、黄权、黄忠、赵云等人出色的表现下,刘备军先从失利局面,一步步反败为胜,攻取汉中。

曹操作为三国时期最出色的军事家,败给了刘备这个宿敌,面上无光,在退与不退间犹豫不觉,甚至还发生了杨修的“鸡肋”名言。

莫斯雷马萨固然比不上雄才伟略的魏武帝,但是好面子这方面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为了面子,僵持着不愿意退,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裴旻觉得自己的这个对手不应该是一个输不起的家伙。

便如曹操一样,即便觉得丢脸,他还是选择了撤军,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

犹豫一时半刻,可以理解。

但是长期拖延下去,就必有缘由了。

裴旻让麾下文武不可大意,同时也让孙周密切留意阿拉伯境内的动向。

一连数日,阿拉伯军营风平浪静,一点也没有进攻的意思,但是他们就是不退。

这天裴旻收到了张九龄的来信。

裴旻迫不及待的接过,满怀期待的裁开信封,但看信中内容,眉头不免微皱。

信中的内容并非是他所期待的关于青海湖的治理方案,而是张说的事情。

对于张说,裴旻还是很欣赏佩服的。

身为一代文宗,张说统领文坛数十年,可谓士林翘楚。

但是他并不是那种死读书的文人,反而充满了激进,是文臣鹰派的代表。

他是文臣中为数不多的拥有扩张意识的人物,很多观念都跟裴旻不谋而合。

其中裴旻提出的募兵制度就是历史上张说提出来了。

盛唐军事之强,也因此而起。

这些年他主外,张说主内,将相配合尤为默契。

裴旻干的这般舒服,除了李隆基的器重,张说的配合也极为重要。

却不想这才一年半不到的时间,张说竟然给关进了御史台?

张说可是一朝首相,国之重臣,士林文宗,为大唐立过汗马功劳。

如此重臣,不可轻辱,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给关进御史台的台狱?

这庙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裴旻突然意识到一点问题所在,此次因为南诏的败局,自己的战略给破坏殆尽。

不得已剑走偏锋,孤注一掷。

强行运转唐王朝这台机器,先下手为强。

阿拉伯是裴旻遇到最强大的劲敌,自己以弱势兵力,硬抗主力大军,可谓费尽心思,完全顾不上别处。

对于庙堂上的情况是毫无所知,这信中的王鉷到底是何人,自己半点印象都没有。

他已经有些跟庙堂脱节了。

第七十七章 溜须拍马 投其所好

裴旻念及此处,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联想到阿拉伯这些日子反常的情况,忍不住念道:“那头狮子不会是想将我拖在这里吧?”

裴旻继续看着手中的信,信中张九龄也将张光远至青海湖求助的事情说了。

同时也直言不讳的说了他出手相助的后果。

王鉷是庙堂上的红人,是现今朝堂上的第一心腹重臣(在张九龄眼中,高力士只是内侍,一个太监并不算重臣)。

要是出手相助,很可能会得罪这个当前的红人,而且裴旻是外臣,过于干涉朝中的事情,很可能的会有不利的影响。

张九龄并没有让裴旻出手相助,而是将这个事情说了。

裴旻懂得自己这个部下的意思。

张九龄知道自己要是开了这个口,以裴旻的脾性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

但是此事于大局而言,张说却是当救,可对于裴旻自身来说,有害无利。

因为就算救了,张说也不可能继续进入权力的中心了。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就是如此的现实。

所以裴旻救张说,非但得不到半点的好处,反而会惹来一身骚。

故而张九龄将真正的选择权交给了裴旻,出手或者不出手,让他自己做主。

裴旻犹豫了会儿,让人叫来了孙周。

“你立刻分一部分的人给我调查一个人,王鉷,此人是忠是奸,务必查清楚。还有长安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也顺便一并调查。”

孙周略一皱眉,说道:“明白,属下这就安排。”

裴旻也知道缘由,自从战事开始,孙周负责西域、阿拉伯的所有情报,将重心都移到了西方,突然要杀回去调查长安的情况,在人手方面有着一定的不足。

“我会给我夫人写一封信,让她派青羽盟协助,有这个地头蛇在,人手方面你大可放心。”

孙周眉头舒缓,高声道:“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裴旻想了会儿,还是决定要救张说。

张说不只是一个首相那么简单,而且还是一代文宗,统领文坛数十年,声誉斐然。

他在御史台相安无事倒好说,一但刑罚加身,那可不是小事了。

士林的文笔诛罚,很可能牵连巨大。

现在唐王朝正在关键的时候,实在没有必要平白惹出政治风暴。

不过他并不打算亲自出马,而是迂回而行,写了一封信给高力士,看他能不能出手相救。

若高力士不愿意帮忙,再想别的办法。

裴旻的信快马加鞭的送到了长安高力士的手中。

高力士神色有些萧索疲累,不知为何,精神有些不正,看着裴旻的来信,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头深思。

“高爷!”

王鉷意气风发的从远处走来。

对于高力士,王鉷还是极为尊敬的。

面对两太子、皇子都叫“阿翁”的存在,王鉷跟驸马国戚一样,以“爷”相称。

高力士将信藏好,笑道:“陛下有请,王寺卿随我入内。”

对于这个身兼十个重要职位的重臣,高力士也表现的极为客气。

至于为什么是十个?

不是张光说的八个,那是因为就在张光向张九龄求助的这段时间里,王鉷又升官了。

王鉷快步向殿内走去。

李隆基一脸忧色的高坐上方,见到王鉷的到来,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王鉷心思灵透,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一脸喜意的说道:“臣王鉷见过陛下,有一个好消息要跟陛下分享。臣负责太府寺许久,经过一番改制,收获不菲。臣择其中五亿租庸调以外的缗钱,献于宫中,以供陛下使用。”

李隆基闻言心底大喜过望。

他之所以脸带忧色,便是因为宫中没钱了。

莫要以为皇帝就是高高在上的,一切财物调度,想怎么花费就怎么花费。

当然历史上的昏君确实是这样的,但唐朝的制度已经倾向合理化。

国库与皇帝自己的金库是分开的,李隆基也跟朝臣一样领着自己的工资,宫中的一切调度皆有一定的标准额度。

只不过这个额度是李隆基自己定的。

假若李隆基的小金库用光了,需要调度国库的钱财,则需得到财政大臣的准许。

李隆基即位的时候,崇尚节俭,甚至规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内宫后妃以下者,不得配戴金玉制作的饰物,并且遣散宫女,以节省开支,将消费额度定的极低。

后来因为要养梨园,多次改了消费额度,但都在朝臣的接受范围之内,也无人说什么,也从未有挪用国库的钱财的举动。

但现今李隆基却发现自己的小金库不够用了,这才是月中,还有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怎么过下去?

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即便是皇帝也为钱财烦忧。

王鉷负责大唐的金库,李隆基本意是想向王鉷开口挪用国库的钱财,只是身为皇帝,拉不下这个颜面,却不想王鉷一口气就上供了五亿缗钱,不断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还有诸多剩余可以挥霍,更免去了自己挪用国库的不好名声。

看着面前的心腹大臣,李隆基越看越是高兴,说道:“这五亿缗钱当真不是出自租庸调制的税赋?”

租庸调制是唐王朝核心赋税制度,以征收谷物、布匹或者为政府服役为主,是以均田制的推行为基础的赋役制度。

只要租庸调制不乱,大唐的民心就不会乱。

王鉷打着包票说道:“陛下放心,这些钱财是臣额外获取的,与国家的经费无关。”

李隆基也不细问,笑嘻嘻的道:“爱卿善于理财,定能为我大唐富国,由爱卿来管理我朝金库,朕放心。”

高力士在一旁听着,眉头的忧色更甚了,他笑嘻嘻的出声道:“之前张公不是抱怨经费不足,现在好了,有王寺卿在,经费无忧。”

王鉷神色一凝,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隆基怔了怔道:“对了,高将军不提起,朕都要将张卿给忘记了,却不知他在御史台如何了?张卿终究有功于朝廷,即便有过,也不能重罚。”

高力士笑道:“不如让老奴替陛下走一趟,看看张公?”

“也好!”李隆基向来不会拒绝高力士的建议,本能的一口应下了。

第七十八章 驱虎吞狼(二合一)

张说在御史台的台狱里过的并不差。

毕竟现在不是阴暗的武则天时期,那个时候,进了台狱里的人,不死也得掉成皮,即便狄仁杰这样的牛人,也得乖乖的听话。

但正是因为经历过之前的阴暗时期,现在的御史台行事束手束脚的,反而不敢胡乱开刑狱。

张说的身份特殊,是当朝首相,也是士林文宗。

这个时代固然没有刑不上士大夫一说,却也不敢公然的对张说这样的人物动刑。

不过宇文融对于张说是恨之入骨,正在想方设法的让张说无翻身之地。

一方面关着张说看着李隆基与士林的反应,一方面也在找罪证,总之就是利用张说脾气暴躁不得人心的弱点,将他软禁起来,不与外人接触,无人知道张说的情况。

但实际上张说除了给限制了自由,吃住都还可以。

反而在关押的几个月里,张说也想通明白了一些道理。

高力士奉李隆基的命令探望张说,自然没有人敢阻拦。

张说作为朝廷重臣,经常面圣,与时刻跟李隆基形影不离的高力士很是熟悉。

高力士见张说精神不错,与他聊了两句,顺便带来了李隆基的问候。

张说很礼貌的回应。

但高力士已经看出了那一点点的生分,心底也能体会张说而今的心情。

经过此事,张说很难在进入权力的中心了。

毕竟现在已经发生了墙倒众人推的情况,张说假若依旧担任中书令,执掌朝政大事,那些落井下石的文臣又如何自处?

高力士也未在台狱里多呆,回到了兴庆宫。

李隆基正在跟自己的新宠王鉷交谈甚欢,见高力士到来,笑着问道:“高将军,张卿的情况如何?”

高力士低叹了口气道:“张公披头散发,满脸污垢,哪有半点一代文宗的模样。老奴去的时候,他正惊慌恐惧地坐在草垛子上等着陛下的处分呢。”

李隆基听得一怔,心底莫名的一软,念及昔年太平公主交结朝臣,干预朝政,图谋废掉太子,甚至利用方士之言,暗指李隆基会在五天之内将,进宫逼君。

李旦大是惊恐,甚至让宫中侍卫做好防备。

便是张说在这微妙的时候,冒死直谏:“此谗人诡计,意图摇动东宫与陛下的父子情。陛下若使太子监国,则君臣分定,自然窥觎路绝,灾难不生。”

是张说大胆的反客为主,反将了太平公主一军,才令得自己得以监国,手握部分权力,与太平对抗。

也为之后,李旦逊位,开了一个好头。

那个时代,刘幽求与张说就是他的房玄龄、杜如晦。

而今刘幽求去世多年,张说却?

李隆基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君王,恻隐之心一起,说道:“张卿于国有功,朕心不忍。传朕旨意,特赦张说,罢中书令之职,右丞相、集贤院学士职位不变。”

一旁的王鉷闻言,心底深恨,却压根不敢多说什么。

在这封建时代,皇帝有权特赦任何人。

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王鉷屁股还未坐热,崔隐甫、宇文融就找了上门来。

王鉷自己心里也窝着火,劈头盖脸的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让你们暂时不要亏待张说。等过了这阵风头,凑足了罪证,在一并向陛下揭发,一击即中。现在到好,陛下动了恻隐之心,直接特赦了张说。以张说的才学,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再次复起。他复起之日,就是我等回家种田之日。”

崔隐甫、宇文融给骂了一顿,脸上有些难看。

他们都是老臣重臣,心底实在看不起王鉷这样的小人,只是王鉷太得李隆基欢心。

没有王鉷出力,就凭他们两个压根不可能对付的了张说这样的大佬,舔着老脸与王鉷相处。

王鉷却不管那么许多,在他眼中自己现在地位非凡,崔隐甫、宇文融也就是给自己提鞋的,该喷就喷,该说就说,全无顾忌。

宇文融心底不岔。

崔隐甫却陪着笑脸,强笑道:“这王太府卿就冤枉我们了,这基本道理我们焉能不知。我们根本就没有亏待张说,实在不知为何陛下会突然想到安排高内侍见张说,更想不到还下了特赦令。”

王鉷想起了高力士今日的举动,表情肃然。

在这个朝廷上没有一个人敢得罪高力士。

即便历史上巅峰时期的李林甫都不敢。

“你们确定没有亏待张说?”

得到确切的答案,王鉷也将今日之事粗略一说。

崔隐甫、宇文融也相继变色,瞬间明白救张说的居然是高力士。

“高内侍,平白无故,为何来趟这趟浑水?”崔隐甫声音都有些变了。

宇文融带着几分惧意的道:“高内侍真要想救张说,不会等到今日,早在张说入狱的时候就出手了。定是有人在近期内说动了高内侍,高内侍才会出手相救的。”

“是谁?”王鉷追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为了上位他连自己的恩人都陷害,还有谁不敢动的?

张说鄙夷他为人,居然不让他执掌太府寺,罪大恶极,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活得不耐烦了!

“裴旻!”

宇文融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王鉷眼中瞳孔一缩,失声道:“不会吧!”

他的表情有些失态,原来满满的自信不在了。

成为李隆基心腹的这一段时间,王鉷多次从李隆基口中听过裴旻的名字,经常叹息裴旻不在身旁。

要不是李隆基口味正常没有好男风的传言,甚至给王鉷一种他们是一对的感觉。

但由此也令王鉷清楚,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不说能比高力士,却也不是他能够相比的。

“十之八九!”宇文融若有所指的说道:“张说脾气暴躁,属下做错了事,干得不好。轻则训斥,重则谩骂,不顾他们颜面。他一问罪,麾下众人皆不愿意冒险相救,个别甚至暗自窃喜。张说的哥哥张光四处求救,无人愿意出头。最近张光却消失了,据我得到的消息张光是往北去了。北面能够说动高力士出手相救的,唯有裴旻一人。”

“张说是士林文宗,而裴旻也是士林公认的一代文宗。昔年陛下泰山封禅,张说身为封禅使与附和沿途安危的裴旻是相交莫逆,他出面相助也是理所当然。”

“混蛋!”

王鉷谩骂了一句,“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居然坏我好事。”

宇文融长叹道:“此事你我怕是无能为力了,裴旻此人军功赫赫,我朝上下论及文武功绩,无人出其左右,更兼身怀从龙之功。自入仕以来,一直得陛下信任器重。十数年来如一日,现今他出征在外,手握四镇兵权,是我朝权势最高的边帅。我等几人,与之提鞋都不配。”

王鉷心底清楚,久久无言。

宇文融继续道:“总之太府卿要小心了,裴帅可不是张说之流,他的人脉,他的威望,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得罪一百个张说,也不可得罪一个裴旻。”

王鉷依旧没有说话。

宇文融唠唠叨叨的,就跟老太婆一样:“裴旻此人性子烈,出身江湖,武艺高强,天下鲜有敌手,身上有着江湖人的义气。最爱为友出头,今日我们动了张说,他日他回朝之后,必定会追根究底的查问缘由。到时候,我等皆要小心应对,不可激怒了他。”

王鉷越听越不是滋味,心头窝着火,这明明是自己莫名收到了针对。裴旻无故惹了自己,自己忍气吞声就算了,这还要担心他未来的报复?

这还有天理王法嘛?

当自己是乌龟了,一味的缩头?

王鉷哼声道:“真当我是泥捏的?裴旻要是就此别过就算,他要是得寸进尺,便要他知道,我王鉷能有今日,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想着自己或许比不上不是还有杀手锏嘛?

这裴旻再得宠,比得过枕边风?

宇文融也不再说,吹捧了王鉷的臭脚,与崔隐甫一并离去了。

宇文融与崔隐甫家离的不远,本因一到回去。

但是两人转了一条街,宇文融便与崔隐甫道了别。

崔隐甫看着宇文融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身为官场老油条,很多事情他明白,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说。

宇文融直接去了李元纮的府邸。

“李相!”

宇文融恭恭敬敬的给李元纮行礼问好。

在庙堂上混迹,除了别个孤臣,想要不拉帮结派是不行的。

而且因为理念的关系,很多人不可避免的就会走到一起。

就如李元纮、宇文融。

李元纮、宇文融都不是奸佞,宇文融功绩前文已表,是一员干吏。

而次相李元纮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好人物,谨慎笃厚,年青时初授泾州司兵参军,后历任雍州司户参军、好畤县令、润州司马。政绩突出,颇有声誉。后来调到了长安任职,担任万年县令。他征发赋役,以公允著称,被擢升为京兆尹,并主持疏通三辅境内河渠。

当时,王公贵戚都在渠岸建立碾硙,使渠水不能流入下游民田。李元纮命吏卒将其拆毁,使民田得到灌溉,深受百姓称颂。

开元十三年,户部侍郎杨玚、白知慎因失职被贬为刺史,唐玄宗让公卿大臣推荐可以接掌户部的官员。

百官众口一致的推举李元纮,可见李元纮的官声确实非凡。

两人都为大唐,为百姓干了不少的事情。

但是李元纮、宇文融都不喜战争,觉得对外战争劳民伤财,毫无意义。

与其用高昂的钱财养军,不如将这些钱财用之于民,给百姓带来富足的生活。

军队自保足矣,根本无需对外扩张,显示武功。

故而两人一并与张说一党对峙,相互争锋。

李隆基也有意维持这种局面,谁也奈何不得谁。

而今因为王鉷的意外崛起,张说给扳倒下台,两人就开始筹谋合计了。

趁着张说下台的机会,坐稳朝局,将好战之风压下来,以民众百姓的生计为主。

“事情,办得如何了?”

李元纮看着宇文融,露出了狐狸一样的笑容。

宇文融笑道:“一切如某预料的一样,王鉷小人也。心胸狭隘,容易滋生嫉妒之念。我将裴旻夸了一通,他就心生不岔了。只要我们在两者之间,煽风点火,保证他们斗的你死我活。”

“两个都是陛下心腹,只要他们斗起来,陛下必定难以自处。到时候各打一棍,我们期盼的时代即将来临。”

李元纮看着宇文融笑得开心,也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却又皱眉道:“这驱虎吞狼确实是妙法,只是王鉷是小人奸佞,我们对付他理所当然。但是裴国公却是英雄,我大唐有今日之盛,裴国公居功至伟。哪怕是昔年的姚相、宋相都比及不上。这般算计他……”

“李相!”

宇文融高声叫道:“李相万不可动这恻隐之心,王鉷只是小人佞臣,无足轻重。裴国公才是国之隐患。某不否认裴国公对我朝的贡献,但是国公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已经是裴国公、陇右节度使、支度使、营田使,河西节度使、支度使、营田使,知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兼任御史中丞、镇军大将军……现在他手握西北四镇兵权,无异于是西北王。他若有了反心,大军长驱直入,直逼京畿。以他那盖世无双的军略,以他麾下一个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如何抵挡?”

“野心是会随着权力而滋生的,现在裴国公对朝廷忠心耿耿,谁能保证,他未来也如现今一样?”

“朝廷的疆域,已经够大了,根本无必要外扩。想想这些年的征战,耗损了多少军费?要是没有这些战争,将这些军费用到百姓身上,将会缔造何等辉煌的盛世?文景、贞观都远不及吧?”

“西方一仗,裴国公谋定方略,连胜吐蕃、阿拉伯,声望更胜一筹。再由他发展下去,那还了得?”

“此时此刻,裴国公若真的知趣,理当效仿留后、卫公,留得一身贤明,阖门自守,而不是紧握兵权,以为其他节度榜样。很明显,裴国公年轻气盛,不会如我们所愿?即是如此,那就迫他放下这一切。”

宇文融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那为国为民的心思,天地可鉴。

第七十九章 李林甫嫉妒了

宇文融的话让李元纮无言以对。

这也是他跟张说唱反调的原因,李隆基太过重视军功,令得节度使的权力过大。

文臣嘛,不找些武臣的麻烦,那就不叫文臣了。

文武殊途,不是白说的。

如张说这种重视武勋的文臣,那是少之又少的。

李元纮的担心总的来说不无道理。

但相比宇文融,李元纮对裴旻还是有着一定好感的。

早年他当任京兆府副尹的时候,负责疏通三辅境内河渠。当时王公贵戚为了自身的利益在上流建造碾硙(利用水力启动的石磨),影响了百姓的田地灌溉。他一怒之下,将所有碾硙都拆除了,得罪了不少王公贵戚。

那时他已经做好了给报复的准备了,恰好裴旻接管御史台,整治长安风气,令得长安王公贵戚人人自危,自然无人敢触霉头,无形中也护住了李元纮。

李元纮也因为此事干的漂亮,为世人熟知。

不说感激,至少李元纮心底还是承认裴旻对唐王朝的贡献的。

宇文融却顾不得那么多,同为御史台的一员,裴旻当初选择萧嵩而不是他的时候,已经给他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强调道:“裴国公是节度使之首,唯有他放权,其他人才会效仿。”

李元纮颔首道:“便如此吧!”

宇文融大喜过望,顿了顿略一犹豫,又试探性的问道:“李相,这张说给罢中书令,十之八九是李相继任。宰相的空缺也多了一位,您看……”

一边大义凛然的无视裴旻的功绩,忌惮他的权势,一边又觊觎着相位。

当然在他眼中,自己是文臣,掌权是理所当然的,而武臣掌权,却与国家有大害。

关于这点,李元纮倒是一口应诺,宇文融与他政见相同,成为宰相对他打压激进派大有利处,说道:“此事我尽量促成,陛下对你很是器重,相信加封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宰辅不是问题。”

宇文融激动一拜道:“在下绝不忘李相提携之恩。”

**********

西域喀布尔河唐军军营。

阿拉伯按兵不动的情况,让裴旻越发的起疑。

攻又不攻,退又不退,只是盲目的无意义僵持着,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有青羽盟的协助,孙周的情报工作进展的极快,一条条长安的消息送到了西域。

只是西域离长安太远,这一年长安的变动实在太大,消息太多,信鸽无法承载那么多的资料,只能通过加急人力送达。

只有关于王鉷的个人情报,通过信鸽先一步送到了裴旻的手上。

看着王鉷的履历,看着他所干的一些事情,裴旻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此贼当诛!”

裴旻这些年在行政上的能力,经过张九龄的指点,进步极大。

但对于金融一方并没有很深的了解,对于王鉷政策制度的好坏,暂时无法评价。

然而王鉷干的一件事情,他无法接受,直接起了杀念。

租庸调法的唐王朝这个时代的赋税制度,国法规定:每丁每年向国家输粟二石,为租;输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四尺、麻三斤,为调;服役二十日,称正役,不役者每日纳绢三尺或布三尺六,为庸。若因事增加派役,则以所增日数抵除租调,旬有五日免其调,三旬则租调俱免。

同时军人,尤其是戍守边疆的士卒依照国法规定免除租庸,六年替换一次。

唐军近年来外战频繁,尤其是东北战事不绝。

个别守卫边疆的将领以战败为耻,报胜不报败,对战死的士卒都不向朝廷官府申报,还有些兵卒在战场上未寻得尸体,生死不明,以至于这些士卒在家乡的户籍没有注销,依旧算是人丁。

士卒家人没有得到抚恤也便罢了,王鉷为了增加国库收入,为了敛财,将有户籍而没有人的都当作逃避赋税,重新按照户籍登记,征收租庸。

受此无妄之灾的兵卒家属,无处申诉,哀怨连连。

裴旻带兵已久,而且深得兵心,深知兵卒需要的是什么。

荣耀信仰只是其一,他们真正需要的是家人安定。

有国才有家,那是圣人的理念。

平凡卒子的想法念头很简单,家国,家在前国再后。

就如管仲所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让兵士的家人能够安逸的生活,将士才会不要命的在前线拼杀。

要是连兵士家人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兵士凭什么在前线卖命?

对于这点,裴旻极其重视。

尤其是阵亡将士家属的体恤,他每次大战结束之后都会亲自过问,以保万全。

这也是河西陇右军放心在前线拼杀的原因之一。

裴旻实在想不到王鉷居然敢从这方面下手,动用阵亡兵卒的抚恤,此事要是传扬开来,对付前线的将士的士气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去将颜……”

裴旻正想让人去请颜杲卿,忽然想起颜杲卿在北庭查探田地,准备秋收事情,离这里又几天的时间,抽不开身,顿了一顿,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去将李副使请来……”

裴旻口中的李副使,正是李林甫。

对于这个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奸臣,裴旻极为器重。

节度使的幕府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副使,唯一的两名副使人选即是张九龄、李林甫。

李林甫此刻正在不远的鹤悉那城结交诸国国王,得裴旻召见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物,赶到了军营。

“裴帅!”

李林甫在裴旻面前还是表现的极为尊重的,至少裴旻感觉不出他有半点的二心。

当然裴旻也知道就算李林甫真怀有二心,他也察觉不出来。

这个天生的坏胚,糊弄人的本领上可谓天下无对。

不过裴旻也知道迄今为止自己给李林甫的权势还是能够满足他的,所以用的也很放心。

“你帮我看看,这些制度有什么问题?”

裴旻将刚刚到手的资料给了李林甫。

李林甫看着王鉷的履历简介,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不满……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身怀治世之才,在长安却担任一个小小的千牛直长,站岗看门的。

直到遇上了裴旻,飞黄腾达,至今日与西域诸王平起平坐。

但是今日发现跟王鉷这个幸运儿一比,自己有些不堪一击!

李林甫嫉妒了!

第八十章 大奸对小奸

李林甫这一嫉妒,就意味着后果很严重。

看着手上资料里,王鉷对于那些阵亡兵卒家属的处理方式,李林甫已经体会到了裴旻此刻的心情。

“这,这简直是胡来!”

李林甫一脸肃然吃重的说着。

裴旻也不打肿着自己的脸来充胖子,直接道:“我对财政这方面不是很懂,王鉷弄出的这些政策到底是否能够富国,我也看不明白。看着这加加减减的,有些头大。就如这一条,王鉷奏请免除租税,借放钱粮。这应该是好事,但后面又奏取脚直,转异货,我不太明白?脚直指得是关税吧,增收的是运输费用?”

“这两则有什么差别?关税跟运输费用我朝又是怎么计算的?我记得你曾说过,有心考取司门郎中,应该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裴帅还记得呢!”李林甫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裴旻说过这件事了,但他依旧绷着脸道:“其实没有什么差别,王鉷很聪明,他这是变着法子捞钱。利用百姓勤恳朴实的本性,从他们的袋囊中捞钱。简单的说,就是最老套的障眼法,拆东墙补西墙。表面上免去了百姓的当年租庸调,以换取百姓的支持,但是却从别的地方榨取百姓的血汗钱。”

“关税、运输费并不高,但是积少成多,数额不菲。而且他免除的只是百姓这一年的租庸调,脚直、转异货却是长久的。细算下来,百姓这一年的支出比免去租庸调之前还要多,甚至多上两倍有余,而且年年如此。”

裴旻听了登时青了脸。

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来一往的差别,没有这方面常识的百姓,自然也不会发现。

但百姓是淳朴,却不无知。

他们或许一时半会无法看透猫腻,到了一定的时候,发现手中余钱给骗变少的时候,便会反应过来。

到时候……必生民怨。

民怨并不意味着造反,但它就是导火索,只要累积到了一定境界,就有爆炸的可能。

“此贼当诛!”

裴旻愤慨的又重复了这一句话。

李林甫也很不爽这个幸运儿,也听明白裴旻这话的意思,上前一步道:“此贼确实当诛,却不能由裴帅来诛。”

裴旻眯眼道:“你是说我诛不了他?”

李林甫摇头道:“非也,裴帅真要为国锄奸,确实可诛此僚,属下可以助裴帅将此僚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只是裴帅,您是当世的兵法大家,自然知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愚蠢的打法。用在此处,也是如此。”

“这个王鉷不过两年,居然成为陛下的心腹,更是身兼十余职位。如此恩宠,满朝文武怕是除了高公公、裴帅就找不出第三人了。”

裴旻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最担心之处。

李隆基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人如此器重,但是以他那性格,一但对人敞开心扉,就不会轻易的消散。

就如当年的王毛仲,王毛仲是何等猖狂,若非一次又一次的额挑战李隆基的底线,李隆基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王鉷在不知不觉中一下子崛起,成为当朝辣子鸡。

当真比得上历史上的李林甫、杨国忠了。

想要对付他,并不容易。

哪怕是自己,也不见得可以轻易锄奸。

在这种情况下,裴旻想到了一句话“要想战胜奸臣,一定要比奸臣更奸。”

裴旻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奸臣的潜力,但可以肯定面前这个华夏十大奸臣之一的大奸,一定比“王鉷”这个小奸更加厉害。

至于为何给王鉷定义为小奸,是因为裴旻的记忆中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其实是裴旻自己疏忽了,毕竟这个时代前有李林甫,后有杨国忠,中间的王鉷自然不为人知。

其实巅峰时候的王鉷仅逊色于李林甫,杨国忠都比不上……

不过裴旻所想的也不错,在李林甫面前也只有赵高、秦桧、严嵩这类的人物可以与之并称大奸,其他人都不够格。

李林甫续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裴帅要是正面与王鉷对拼,只有一种局面,各打一棒,然后陛下深知裴帅与王鉷不和,裴帅任何不利于王鉷的话,都会为陛下视为不实之言,从而不予深信。”

“言之有理!”裴旻颔首认同。

这个道理就如高力士诛王毛仲一样。

高力士真要跟王毛仲闹得天翻地覆,王毛仲反而能够逃过一劫。

但是高力士以退为进,王毛仲就必死无疑了。

李林甫续道:“要除王鉷,裴帅的态度很重要,您不能与王鉷交好,也不能与王鉷为敌,必需保持中立。因为只有裴帅中立,您的话在陛下眼中才是最没有私心的,最值得信任。”

裴旻皱眉道:“可我保持中立,又有谁敢对王鉷动手?要知王鉷现在可不是一般人,相信除了高内侍,没有人敢得罪于他。高内侍的性格我明白,他不喜与人争,而且对于陛下忠心不二。行事不会令陛下为难,当年要不是王毛仲太过分,已经忍了五六年的高内侍,未必不会继续忍下去。他是不会主动招惹王鉷的,而且我相信王鉷也不会傻到去惹高内侍。”

李林甫犹疑了会儿,道:“前段时间张光来找了属下。”

裴旻其实已经知道此事了,故作意外的道:“是为了张说的事情?”

李林甫笑道:“张光其实多虑了,他担心九龄先生说服不了国公,又找属下意图双管齐下。属下知道裴帅不会对张相见死不救的,也未多此一举。裴帅出面,张相必然获救。但他不可能在任中书令一职,他的退却毁造成辅宰大臣的空缺。这满朝文武谁不想封侯拜相?这相位必为诸多人觊觎,而明面上最有希望得此职位者是李元纮一党的其中之一。只要能够煽动王鉷插手此事,届时他们双方必将兵戈相向。”

“其实不论是李元纮一党,还是王鉷,他们都不可能获得相位。他们都的越厉害,越是远离圣心圣意。最终将会进入你死我活的局面,裴帅在意中立的身份掺合此事,奸佞可除……”

李林甫说着。

裴旻听得是一脸的震撼,李林甫这可一招可是一石数鸟。

第八十一章 李隆基的致命缺陷

李林甫这一手,主要目的扳倒王鉷,自不用说,还从另一个角度解决了自己的潜在的威胁。

张说的倒台,对裴旻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固然裴旻是外臣,不参于庙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但是身在局中,完全置身事外,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裴旻能够理解诸多文臣重视百姓生计的理念,但是反对他们反战的思想。

诚然古语有云:好战必亡,但是好战必亡之后,还有一句话忘战必危。

不只是中国的五千年历史,世界历史的进程也是一样。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文明毁于野蛮!

纵观万年历史,落后的人口稀少的游牧民族,打败先进的人口众多文明的例子比比皆是。

古印度被雅利安人征服,罗马帝国被日耳曼民族征服……

最典型的就是宋朝,宋朝经济发达,科技先进,大城市里人口众多,远迈前朝,但却被人口几十万住在不毛之地的蒙古人灭了……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个道理裴旻相信文臣不是不懂,而是他们所思的危,并非来至外部,而是内部。

或许在他们眼中蛮夷终究是蛮夷,不足为虑。

却不知时代在发展,蛮夷也在不断的进步。

即便是蛮夷,他们的文化思想也在日积月累中不断的提升,小觑他们,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张说在朝主政,裴旻这些外臣日子过得尤为舒坦。

现今张说一党疲软,李元纮上位主政,可以想象以李元纮的治国理念,他们这些外臣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李林甫却利用李元纮对付王鉷,一边锄奸,一边削弱李元纮的政治力量,以确保主战派的稳固。

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裴旻估计李林甫十有八九是算到了这点。

因为现在自己是他的靠山,自己不好过,他的日子也不会如今日这般自在。

李林甫帮助自己,等于助他本人。

故而李林甫这一法不只是对付王鉷,还是针对李元纮出的。

当然真正让裴旻惊讶震撼的还是李林甫对于朝局的掌控能力,这家伙在洞彻君心,掌控朝局的能力堪称奇才。

李林甫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确信李林甫并未过于深入的涉及庙堂之事,唯一了解庙堂情况的唯有张光的一些口述,还有今日给他的这封信。

然而就凭借着一点点的情报,李林甫居然能够看透朝局动向,想出这一石二鸟的计策。

能够做到这点,委实不简单,足见李林甫在这方面可怕的能力。

历史中李林甫能够在庙堂上纵横十九年,左右庙堂,慑服边将,并非没有原因的。

可以想象,要是此刻李林甫是身在长安,对于庙堂上的局面了如指掌,他掺合其中,谁是他对手?

裴旻念及于此,心底都有小小发怵。

不过随即而来的却是庆幸,李林甫的个人权谋再强,也比及不上他的金手指。

有心算无心,即便是李林甫也看不透自己的打算。

如他这般大奸,要不将他除去,要不死死的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林甫心底倒是有些忐忑,经过多年相处,他还是很了解裴旻的脾性的。知道自己这位上司不太喜欢内斗,打异族外敌才是他最爱。

自己今日献策,诚然有些冒险。

但是想要超越张九龄,也看今日了。

裴旻笑道:“林甫放心,某不是迂腐之辈,固然不喜权谋,却也知道自己早已身在其中,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说道这里,他收起了笑容,沉声道:“王鉷奸佞小人,蛊惑圣上,愚弄百姓,实在可恨当诛。此事你多费些心,需要什么帮助,尽管与我说来,务必要将王鉷除去,决不能将这大好山河葬送宵小之手……”

李林甫颔首表示明白,心底却不大以为然,这历朝历代哪能没有一两个宵小?

这人无完人,即便侯君集这样开疆扩土的大人物,一样恶行累累,真当满朝都是诸葛亮这样的道德标杆?

但是他乐得在裴旻手上表现自己的才华,唯有如此,才能提升自己的份量,掌握更多的权力。

对于权力的追求,李林甫心底是没有止境的。

裴旻自然比不上李林甫想得开,关键就在于李隆基,随着对于李隆基的了解越深,裴旻更进一步的发现李隆基的致命弱点。

李隆基最致命的弱点不是他用人唯亲,盲目信任认可的心腹,而是自控力差。

李隆基无可否是一代明主,论及用人治国个人魄力,即便是整个唐朝的君王也无几人可比。

在裴旻看来仅次于李世民位居第二,较之李治或者强上一些。

李治固然出色,终究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而李隆基却是面对武则天重内轻外造成的军事疲软,面对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以及武氏余孽乱政留下的烂摊子。

在这种情况下,李隆基短期内解除内忧外患,用姚崇拟定章法,用宋璟整治官吏,用张说强军,另外提拔李祎、王忠嗣、哥舒翰之流打出了盛唐的赫赫威名。

以李隆基前期的功绩,几乎是可以与唐太宗李世民、汉武帝刘彻相提并论。

甚至后世有人言,李隆基若是英年早逝,在认识杨玉环之前去世,千古一帝的争议有他一个。

这人无完人,皆有弱点,汉武帝的狂悖,唐太宗好色,但他们能够控制的住自己。极少有汉武帝、唐太宗因自身弱点误事的事情。

李隆基却不一样,只要一尝到享乐的滋味就渐渐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裴旻非常清楚,便是因为大病之后,刘神威让李隆基不要操劳国事,安心静养。

结果李隆基这一静养,心就收不回来了,对于国事有了懈怠的意思。

只是当时张说、李元纮主政,兼之李隆基处理国政与完了五五开外,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现今庙堂出现了王鉷这样的奸佞,万一将李隆基带向了深渊,可就玩蛋大吉了。

这也是裴旻如此重视此事的缘由。

接下来几日,裴旻不断的收到长安的消息,心情愈发沉重。

尤其是看到一则不起眼的消息,李隆基新纳了一个杨妃。

第八十二章 胜负定局!

这个消息一点也不为孙周以及青羽盟的重视,只是一笔带过。

但是裴却如看到鬼魅一样,直接吓的从位置下站了起来。

因为太过意外,膝盖还碰到了案几,疼得抱脚直跳。

“杨妃,哪个杨妃?”

裴心底忍不住一颤,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杨玉环已经让自己圈养起来了,怎么还来一个杨妃?

再说杨玉环现在只是一个小萝莉,又怎么可能成为杨妃?

是单纯的同姓?

裴心底有着不祥的预感,李杨两家,相爱相杀,只要姓杨,就让裴压力很大。

带着几分肃然的看下去,脸色渐渐阴沉。

杨妃究竟哪里冒出来的,资料上没有细说,只是初略的表示杨妃是王的表亲,是王牵的桥搭的线。

毫无疑问,这个杨妃会是王的助臂。

有杨妃,王更难对付。

而且这个杨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喜好财富,行事奢靡。

李隆基为求佳人欢心,一掷千金,各种珍宝玉器,赏赐不绝。

杨妃不过婕妤,但她的排场却不逊于二品正妃,所到之处香风飘达里许之地。

谏官嵇良看不过眼,弹劾杨妃,却惹得李隆基大怒,直接罢免了嵇良的官职。

由此可见,李隆基已经有些陷进去了。

“应该还能挽回吧!”

裴囔囔自语着。

这个杨妃如果是杨玉环,那就十有八九救不了了。

杨玉环不只是美色动人,她的音乐细胞也是得天独厚的。

李隆基、杨玉环除了权色之外,还有那种爱好相通,琴瑟和鸣,互为知己的精神交流。

李杨一但凑到一起,那真是神仙都难以分开了。

但裴相信杨玉环只有一个,而且就在姑臧,其他人就算能够以美色诱惑住李隆基未必如杨玉环那样,集后宫三千宠爱于一身。

“必须回长安,决不能在这里耗着!”

念及于此,裴看着喀布尔河的对岸,心中念道:“打硬战,或许我不如你,但比军略,你还差得远呢,想将我留在这里,痴人说梦。”

他大步走出了军帐,对身旁的护卫道:“告诉孙周,让他将依计行事。”

随着事态越来越明了,裴对于阿拉伯的不攻不退的目的越来越确定。

为此也准备了应对之法,只是这应对之法是自己一直留着的杀手锏,不到确定阿拉伯真正意图的时候不舍得使用。

而今长安乱局已经明显,若自己再跟阿拉伯耗着,一但李隆基成了历史上那个昏聩的皇帝,自己当真如岳飞一样“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吐蕃的破敌之计正是希望莫斯雷马萨能够拖住裴。

吐蕃现在的情况极为惨淡。

青海湖丢失,他们失去了经济命脉。

吐蕃本就存着奴隶制度的机构,而今赞普式微,话语权大不如前。

内部甚至有内乱的危局,也幸亏达扎路恭用生命为吐蕃赞普存了四万兵士,才勉强能够镇住局面,避免内乱的发生。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吐蕃谋唐王朝之心一直未死。

昔年裴引蛇出洞,利用杨矩毁了吐蕃在唐王朝的情报组织。

吐蕃之前与唐王朝结盟,利用相互通商的便利,又组建了全新的情报网。

对于唐王朝明面上的事情,了如指掌。

王的出现,李隆基的变化以及张说的下狱,李元一党派的崛起,皆在吐蕃的窥视之下。

李元一直反对边帅权力过大,意图消减边帅权力。

假若这时长安盛传裴于西域能胜不胜,手握四镇兵马,拥兵自重,不住的派遣自己的心腹张九龄、颜杲卿收西域、青海湖民心,意图西北自立,会是什么情况?

三人成虎!

李隆基或许对裴极为信任,但是吐蕃谋士相信李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机起难,收回边帅过重的权力。

李隆基若听信李元之言,则大事可期。

裴或是给强令出兵,或是给召回长安,不论哪一项。

都可能造成君臣离心。

要是裴惧怕问罪,直接造反了,那就更是大喜之事。

就算李隆基信任裴,无视李元一党的上疏,却也会造成君臣离心。

不管结果如何,唐朝都会因着政治内斗而付出代价。

夜幕降临!

莫斯雷马萨站在喀布尔河向唐军军营出眺望。

看着远处那一片片如繁星一样的营火,这位来至于西方的狮王,长叹道:“真是当世英雄,就看着营盘的结构,便可知晓。裴此人的军略,实非等闲。”

阿布穆斯里姆也是久久无言。

他们阿拉伯的大军从东打到西,从南打到北,横行无敌。

但就是面前的这一条短短的河流,却让他们两年无功。

损兵折将高达六万余数,让他们束手无策。

河并不宽,但有敌帅裴在,这条名不经传的喀布尔河,便如传说中的通天河一样,令人望之生畏。

“你说,我们用这种手段击败那个家伙,会不会引起天下笑柄!”

莫斯雷马萨带着几分沉重的说着,在兵事上他向来不屑用这种手段。

可是这一次,他却选择了配合,也一直如鲠在喉,非常难受。

“不会!”

阿布穆斯里姆很干净利索的应道。

莫斯雷马萨意外说道:“为什么!”

“因为对手是裴!”阿布穆斯里姆回答的同样干净利索。

莫斯雷马萨露出了一丝苦笑:“你说的不错,面对这样的对手,用什么手段都不过分!即便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我用尽全力也过不了这个河,而他却又有余力的奇袭青海湖,抵定青海湖的胜局。这一仗,我输得彻底。”

正在他感慨之际,加急信件由阿拉伯的国都大马革士城传来。

莫斯雷马萨带着几分肃然的看着手中的急信,拳头渐渐握紧,深深的看着那昏暗的唐军军营,转身下令:“趁着夜色,全军退回白沙瓦。阿布,你领着骑兵先行,赶往大马士革,支援皇兄。”

他大步向前走着,也说明了原因道:“该死的波斯人已经谋反了,声势浩大,趁着我们内部空虚,连续攻取了三座城市,打出了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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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会杨玄琰

阿拉伯退兵的消息,裴旻当天夜里就得到消息了。

波斯人谋反,自然是裴旻动的手脚。

阿拉伯延续着西方征服的习惯。

但凡出兵莫不是用暴力、武力等手段强制使其敌人接受、顺从。

这种野蛮的手段看似最有效果,但也藏着极深的后患。

除了埃及、巴比伦、中国和印度四大文明古国之外,论及独立起源的文明就要数古波斯文明了。

波斯人在公元前五百多年的时候,已经一举征服西亚中近东各国,建立了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

其后经历了阿契美尼德、塞琉古帝国、安息、萨珊波斯等王朝,一直屹立不倒,存在了近乎千年,最终为阿拉伯所灭。

作为一个千年古国,波斯人的底蕴还是很丰厚的,有着自己的文化,信仰。

波斯人信仰琐罗亚斯德教,也就是所谓的拜火教。

阿拉伯当年征服波斯时,为了收取民心,对于拜火教教徒表示宽容,在依法纳税后容许其保持自己的信仰。

但是阿拉伯本就是以信仰强国立国的国家,信仰就是他们政治的一部分。

故而很快就改变了主意,强迫琐罗亚斯德教教徒改信,将残留在波斯本土的该教教徒,被称为异教徒。

一个国家的文化信仰是很难泯灭的,即便强悍如秦始皇者,都做不到收六国民心,何况阿拉伯?

在裴旻、拜占庭的煽动支持下,波斯贵族暗中谋划造反,待时机成熟,揭竿而起。

而裴旻则暗中让孙周泄露了波斯人的图谋,令波斯人提前起义,以此逼迫莫斯雷马萨退兵。

本来阿拉伯就有了退意,而今国内发生动荡,哪有不退的道理。

裴旻当然不会追击,留下封常清疏通喀布尔河堵塞的河道,命令他尽可能的将河道里唐军的尸体收敛埋葬,领着河陇之兵返回安西大都督府。

在都督府里,裴旻再一次会见了西域诸国国王。

裴旻在西域的丰功伟绩已经镇服了所有国王,威势比之历史上的高仙芝更要深厚。

而且至关重要的一点,高仙芝有军事天赋,对于政治却是一窍不通,在西域为所欲为,导致唐朝的向心力大减。

而裴旻在西域恩威并施,手段比高仙芝高明不可以道理来计,西域上下人人心服。

即便原先为阿拉伯收买的小国,也选择了大势,改旗易帜。

面对裴旻这个西域的无冕之王,西域诸国国王莫不行礼挽留,希望裴旻能够继续担任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

对此裴旻却笑道:“诸位无需如此,即便某卸任此位,西域依旧由颜长史理政,封节度使负责军务。他们的贤德能力,自不用多言。可以稳定西域局面,阿拉伯今日失败退去,再要复来,短期内是不可能呢。你们大可放心,而且……”

他说着左右互看了一眼,沉声道:“你们当需记住一点,只要你们臣服我大唐一日,我朝陛下必将护卫你们万全。”

得裴旻此话,诸国国王心底也是大安。

裴旻亲口说的话,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可比虚假的说辞要让人信服的多。

裴旻心急长安之事,也没有在大都护府久留,与颜杲卿做了交待之后,立刻动身往姑臧赶去。

在过两千里沙漠之前,裴旻特地绕道去了一趟高昌仓。

就在裴旻与阿拉伯对峙的两年里,高昌仓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高昌仓的规模与裴旻预想的一样,是一座堪比洛口仓的大型粮库。

老友袁履谦大步出高昌仓迎接。

两人亲昵的抱在了一起。

“辛苦了!”

裴旻见袁履谦较之以往有些消瘦,心底有些内疚。

袁履谦是那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直人物,这过于刚直也就意味着不懂得变通。

诸事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如高昌仓这巨大的工程其中所牵扯的微末细节何其之重。

袁履谦负责如此巨大的工程,以他的性格自是勤勤恳恳的监督每一个环节。

各种辛酸,自不用多言。

袁履谦笑道:“与静远兄前线作战,某这点劳累,又算得了什么?来,我带你看看高昌仓的全新面貌……”

袁履谦拉着裴旻,走向高昌仓深处。

“这高昌仓仓城周围十五里,有两千窖,每窖可藏粮八千担,周边防御设施已经完备,寻常时候只需千人防守粮仓,即可确保万全。非常战时,也能容纳一万以上的精兵强卒,哪怕受到十倍之敌强攻,也能坚持到援兵的到来。”

高昌仓还未正式竣工,往来的还有诸多工人。

他们不知裴旻的身份,过往时都热情的与袁履谦打着招呼。

看着即将完工的高昌仓,裴旻心满意足,说道:“过几日你与昕兄联系一下,将我们在西域囤种的粮食都运来这高昌仓,存放起来,留住战时所需。高昌仓竣工之后,我放你长假,好好的休息休息,给我生个侄儿侄女出来,正好我家老三出生不久,指不定未来还能当个儿女亲家。”

袁履谦嘿嘿一笑,大感意动。

他们本来关系就如钢似铁,这亲上加亲,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

裴旻正想说话,突然一人走到近处,对两人行礼道:“见过国公、袁支使……”

裴旻先是一怔,随即也想起了来人的身份,笑道:“杨公,在这里过的可好?”

来人正是杨玉环的父亲杨玄琰。

裴旻将杨玄琰流放到高昌仓,让他戴罪立功。

这一晃也有两年多了,如果表现的好,裴旻有放他回去的意思,还有给他安排一个职位的,总之要将他留在凉州。

杨玄琰躬身道:“谢国公挂念,在下在这里过的还算充实。”

对面裴旻的时候,他还有些脸红。

因为受到裴杨氏的影响,他一直以为裴旻对自己的小女儿别有用心,心底也认命了。

直到后来得到消息,裴旻对他们关怀备至,但却没有半点不轨之心。反倒是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那是异常早熟,跟花痴一样,对面前这位大唐英雄崇拜非常,大有嫁人当嫁裴静远的感觉。

杨玄琰甚至觉得,只要裴旻愿意,自己的女儿,巴不得送上门去呢!

第二章 虢国杨妃

袁履谦也在这时插话道:“杨公吃苦耐劳,助我良多。”

杨玄琰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才能干略还是有的。

有今日局面,实是因为错信他人,受无妄之灾。

有将功折罪的机会,杨玄琰哪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

裴旻也适时笑道:“如此,杨公也算是将功折罪了,以后别在轻易听信别人话。尤其是在行政事务上,即便是至交亲友,也得慎重行之。”

他顿了顿道:“回头我在凉州给你安排一职位吧,以你的才学本性,洗刷昔日污点,并不困难。”

杨玄琰对于裴旻的百般照拂,心底还是万分感激的,深深作揖道:“国公对鄙人的恩德,鄙人没齿难忘。只是小女之前来信,说她得贵人相助,意外入宫得到圣宠,希望我等能去长安会晤。”

袁履谦一脸讶然,显然没有听杨玄琰说过此事。

真要是如此,杨玄琰就是国丈之尊,皇亲国戚。以国丈的地位,杨玄琰所犯的过错,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裴旻神色微变,心底涌现不祥的预感,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却不知是哪位有此荣耀?”

杨玄琰脸色微微泛红,惭愧的说了一声:“是三女儿!”

他一直觉得裴旻对他们的照拂太过,起初以为是自己小女儿的缘故,此念打消之后,又以为是因为三女儿跟裴家结了亲,算是“沾亲带故”,而今裴杨氏另嫁,不免有些难以启齿。

裴旻听到这个消息脑海中莫名出现一连串的记载。

李隆基因杨玉环之故,对于杨家恩宠备至,其中大姐封为韩国夫人,三姐封为虢国夫人,八姐封为秦国夫人每月各赠脂粉费十万钱。其中虢国夫人最盛,以天生丽质自美,不假脂粉而著称。

唐代画家张萱特地为虢国夫人绘制了一副《虢国夫人游春图》,称之道路为之耻骇。

连诗圣杜甫也作了一首《虢国夫人》的诗: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涴颜色,澹扫蛾眉朝至尊。

《太真外传》也有类似记载:虢国不施妆粉,自炫美艳,常素面朝天。

杨玉环给尊为四大美女,但虢国夫人从史书上记载的只言片语,莫不表明这个虢国夫人国色天香,半点不输于杨玉环。

杨玉环能够独得圣宠不只是貌,还有才,但是虢国夫人依然凭借自己的绝色争宠圣前。史书上虽未言明,却也多次暗指虢国夫人一边跟唐玄宗李隆基眉来眼去,一边与杨国忠你侬我侬并辔而行,公然打情骂俏,从不避嫌……

当然这只是私人问题,但虢国夫人除了私德劣迹斑斑,品行也嚣张跋扈到极点,可称恶贯满盈。

想起自己与裴杨氏接触的短短几日,已然能够断定这个妇人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而且很会用自己的美色。

这种人真要得宠,也许比杨玉环更要遭。

杨玉环只是一个小女人,并没有多少恶行,裴杨氏却……

裴旻突然意识到长安的局面要比他想象中的更要糟糕。

杨玄琰犹豫了会儿说道:“三女原本嫁于裴冠,多年前意外病故。三女守寡多年,以是自由之身。”

唐朝风气开放,守寡再嫁是很正常的行为。

裴旻笑道:“无妨,是我那远侄无福。杨公,打算如何?”

杨玄琰说道:“老朽犹豫再三,决定继续于此服刑,待刑期满了,再做考虑。”

裴旻看着杨玄琰认真的表情,也明白缘由所在。

大多文人重名,杨玄琰不想以戴罪之身,接受自己女儿的好意,以免在青史上留下一字半句的不好之言。

故而瞒着此事,待刑期满了,洗去了污点,以迁途之功,再向朝廷申请个一官半职,以官身入朝为国丈,史官记录下来也尤为好听。

裴旻想通此节,遂道:“杨公辅助袁支使建造高昌仓,劳苦功高,待高昌仓竣工之日,便是杨公刑满之时。”

杨玄琰作揖道:“谢过裴国公!”

裴旻又参观了高昌仓的主要结构布局。

以他的战术修养,自是从战略上来考虑的,提出了几个细节让袁履谦修正注意。

他的提议或许不如此道大师设计的美观,但绝对实用。

离开了高昌仓,裴旻自领着少数心腹,越过了沙漠,穿过河西走廊,抵达了凉州姑臧。

裴旻归心似箭,回到姑臧的时候,正是凌晨时分。

此时姑臧城门已关,大街上也施行了宵禁。

裴旻的身份地位,河陇这一亩三分地还真没有地方拦得住他,直接叫开了城门。

不过他并没有策马疾行,而是控制着马速,悄无声息的在街道上走着,避免惊扰左右百姓。

回到了府邸,裴旻也没有打扰裴母、娇陈休息,直接去了公孙幽的院子,轻轻的叩响了屋门。

公孙幽是习武之人,睡的很浅,叩门声一响,即以醒来。

“裴郎?”

公孙幽轻声的呼唤着,自从展如、展雪潜入府中之后,裴旻就加强了府里的防备。

公孙幽又是青羽盟的隐盟主,江湖人脉深厚,认识一些退隐江湖的老江湖,给他们安逸的生活,请入府中担任客卿。

这些老江湖别看七八十岁,老态龙钟,一个个老而弥坚,了得的很。

裴府不说是龙潭虎穴,没有一定的本事,却也潜不进来。

这个时间能够来到府门前的,也只有裴旻一人。

为了安全起见,公孙幽还是轻叫了一声。

“是我!”

裴旻应道。

屋内先是烛火燃起,紧接着屋门打开。

裴旻看着面前的夫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想煞我了!”随即又道:“快,去瞧瞧我们的孩子,本不想打扰你们安睡的,但实在忍不住先见见三郎。”

公孙幽心底也是高兴,拉着裴旻走到床边,说道:“三郎早就睡着了,明天一早就能听到他叫爹爹了!”

裴旻看着一个圆嘟嘟的小孩,叉着两个小脚丫,双手左右摊开,霸道的睡着,嘴角还留着晶莹的口水,睡的极为香甜,心底即是愧疚又是激动。

“三郎,身体还好吧?”

公孙幽看着自己的孩子,笑道:“很好,壮的跟牛一样,力气可大着呢。就前一个月,小八逗他玩,他将小八逗抓哭了,手上都抓出了条红印子来。”

第三章 鸠占鹊巢 嚣张跋扈

公孙幽说着小孩的趣事,脸上洋溢着母亲特有的微笑。

裴旻也由衷喜悦,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长大更加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没能看着他诞生,看着他丑丑的样子,看着他一点一点的从小老头,变成一个可爱的小家伙,甚至连他的满月礼,周岁礼都没有参加。

小家伙的满月礼、周岁礼都是裴旻拜托张旭主持的。

自己那位老大哥,在自己不再的时候帮了极大的忙。

裴旻拉着公孙幽走出了房间,免得吵到了裴家老三。

这夫妻两人多日不见,本因说着贴心的情话。

公孙幽却直接说起了长安的情况:“郎君,长安的局面有些不好!”

“怎么了!”裴旻原本想放一放,好好的跟公孙幽说说话,却不想公孙幽直接说起了长安的局面。

公孙幽忧心忡忡,相比娇陈,公孙幽的思想觉悟要高大一些。

娇陈出身青楼,见得多是上流贵族的尔虞我诈,相互攀比。故而自保之余,对于人性看的极为透彻,心底只有自己与家人,不太在乎天下几何。

而公孙幽是孤儿,得好心人收留,尝尽人情人暖。既遇到过淳朴善良的好人,也未遇到了阴险狡诈之辈。

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公孙幽很庆幸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她们姐妹才能相依为命的生存至今。

也许是同病相怜,公孙幽心底着实善良,见不得他人受苦,见到孤苦之人,便忍不住出手救助。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更多如她这样的孤儿有一个温暖的家,能够开开心心的长大,同时也授人以渔,让他们有生活下去的能力。

青羽楼就是充当这个任务而成立的……

即便公孙幽离开了青羽楼,青羽楼的主要目的也是如此,收留孤儿,传授技艺。

“是韦侍郎,小妹忍不住气,暗中痛打了杨錡一顿。”

裴旻见公孙曦也掺合进来了,肃然道:“韦侍郎?可是户部侍郎韦安?”

关于这个韦安,裴旻对他有些印象,自己没有机会接触,但听公孙幽说过,是一个很好的官。

青羽楼收无父无母的孤儿,此事是善举,但也需得到朝廷的扶持。

尤其是负责户口的户部,要是户部不首肯同意,一个个孤儿将会成为逃户黑户,与青羽楼授人以渔的宗旨完全相反。

韦安正是负责这方面的官吏,经过接触韦安看出公孙姐妹确实是诚心帮助孤儿,在政务上给了很多支持。

能让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同时夸赞的人不多,韦安则是其中一个。

公孙幽愤慨的说道:“韦侍郎是京兆韦氏的后人,祖上有几人为相,得祖上蒙荫,在长安有一栋巨大的宅院。一日韦侍郎正在处理公务,而韦家诸子在府中午休,一丽人直接闯门而入,找到了韦侍郎的夫人韦氏,直接问道‘听说,这屋子正在出售,却不知多少价钱?’”

“韦氏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是她深知这屋子是祖上遗留下来的,即便家道中落,也不能买屋,说道‘宅院是先人留给我们的,贵人许是听了流言。真要出售,也是由奴家郎君做主……’”

“哪里知道,韦氏话还没有说完,立刻从外边冲进来好几百人。他们,他们居然直接动手拆屋,将韦氏所有家眷都赶到大街上去。韦侍郎闻讯回到家后,他的主宅给拆得差不多了。”

裴旻听到这里博然大怒,恨声道:“鸠占鹊巢,鸠占鹊巢,这畜生干的事情,居然在这青天白日下发生。岂有此理,此事传开,朝廷哪里还有半点民心威信?朝廷上有何反应?”

公孙幽苦涩的摇头道:“哪能有什么反应,哪敢有什么反应?韦侍郎得知那妇人正是当朝杨婕妤,不敢将事情闹大,找杨錡,也就是杨婕妤的堂兄关说。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不为人知。但结果是杨錡将韦侍郎赶出了府邸。韦侍郎盛怒之下,意图告到御前。他上疏奏章还未写好,陛下就罢免了他的官。”

“韦侍郎心灰意冷,举家回河南去了。即便韦侍郎离开长安的时候,杨家人一个通宝都没给……”

“小妹实在忍不住,将杨錡打了一顿,还用剑在他的胸口刻了狗仗人势四个字。”

裴旻拍手叫道:“刻的好,即便是一剑杀了,都不足惜。”

公孙幽忍不住嗔了裴旻一眼,道:“此事惹出了不小的风波,只是小妹干的干净利落。杨家人也确实人人憎恨,即便有什么线索,也无人配合,查不到何人所为。韦侍郎这一走,新调任的侍郎就难说话的多了。青羽楼有一些可怜的孩子未得官府承认……”

“见一叶而知深秋,窥一斑而见全豹,青羽楼与郎君有一星半点的关系都如此,其他地方想必更加……”

裴旻看着眉宇间满是忧色的公孙幽,心疼的在轻抚着她的脸颊,说道:“有我在,那般妖孽,翻不起风浪。此次我大胜,攻取青海湖,稳定西域局面。陛下是没有理由不召见我入京的,为夫就去会会那般牛鬼蛇神。就看看,他们能翻多大的风浪。”

公孙幽伸手搭着脸上那强有力的大手,说道:“郎君也要小心,妾身与郎君一起去吧,别的不说,我还有小妹,青羽盟都是郎君的助臂。”

裴旻大笑道:“一个长安,又不是龙潭虎穴,哪有那么危险?不过……”

他说道这里,神秘的笑道:“在回去前,得解决一个后患。现在的杨婕妤是个硬茬,但真的来说,还是可以对付的。那小丫头要是长成,可就不好对付了。”

于是乎,杨玄琰在几日后,得到了自己女儿在长安的所作所为。得知自己的女儿鸠占鹊巢的理由,居然是给他造屋舍,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

杨玄琰是个文人,有着一些迂腐的文人。

这类文人将自己的声誉看的比生命都要重要。

杨妃恶贯满盈,杨玄琰哪里接受的了,直接断绝了与之父女关系,勒令在凉州定居的杨氏与杨玉娘不得与杨妃有任何往来。

第四章 尤物与战报

兴庆宫!

歌舞升平!

李隆基带着几分醉生梦死躺在胡床上,杨妃在一旁盘腿坐着,小心翼翼的将玉盘里的葡萄剥开,轻轻的塞进李隆基的嘴里。

她极会**人,纤细的手指在君王的唇边滑过,露出了一阵媚笑。

杨妃,也即是当年的裴杨氏。

身份地位的不同,待遇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当年的裴杨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妇人,穿着寻常的衣服,带着寻常的首饰,固然天生丽质的她,即便是寻常的衣服也难掩,美艳,但充其量就是鸡群中的雀鸟……

现在的她,却是飞在九天的仙鹤……

原本妇人的盘发,变成了高墙髻,外带着昂贵的簪花饰钗,令得他那本就极美脸形,更是突出。

此刻她眉目如画,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诱人之极。

上穿宽领对襟的大袖明衣,内束抹胸,绣花的披帛绕臂,下穿上窄下宽的长裙,佩以蔽膝,缠枝花为饰。

明衣原本是内衣,并作礼服的中单穿用,到了这个朝代,成为外用衣饰,称为盛装。

可想而知,内衣外穿是何等的豪放?

尤其是杨妃身形之丰满,肉而不肥,配上那体态显露出来的那娇慵散的丰姿,成熟迷人的风情。

若形容青涩佳人为苹果,那么杨妃则是红艳的大蟠桃,还是一碰就能挤出水来的那种。

妩媚美艳……

以尤物形容杨妃,那是在切合不过了。

李隆基看了看堂下的舞姬,又看了看身旁的杨妃,心情大悦,说道:“梨园最近水准大见提升,这舞这曲,都精进不少!看来朕就得多督促督促……”

杨妃娇媚的带着几分吃味的说道:“陛下只顾着看舞,都顾不得妾身了!”

李隆基最好这一口,大男人心态爆发,笑道:“当然不是,舞美,人更美!可惜,爱妃不会舞,要是爱妃会舞,朕亲自给爱妃弹奏,你我琴舞和鸣,岂不快哉!”

杨妃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娇笑道:“妾身为了陛下,一定用心学舞,争取那一日的到来。”

李隆基更是高兴,突然见下手的王鉷左顾右盼,问道:“王爱卿这是在看什么呢?”

王鉷好似做贼一样,正儿八经的回礼,说道:“没,没什么!”

杨妃痴痴一笑,在李隆基耳旁亲昵的耳语道:“妾身知道,妾身前些日子就发现了,表哥在等阿蛮姑娘呢。”

李隆基一脸意外,问道:“王爱卿中意阿蛮?”

王鉷面红耳赤,一副不知怎么回答的模样,最终嘴里蹦出了两个字道:“不敢!”

李隆基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王爱卿也是人中俊杰,阿蛮姑娘……确实不错……”他说的有些违心,在他眼里只有如妲己、夏姬这样的妖姬才算得上是美女,谢阿蛮那一张长不大的脸,还有那纤细无肉的身材,他欣赏不来。

所以也显得很大方的挥手道:“只要阿蛮姑娘愿意,朕就促成此事了……”

王鉷大喜过望,自第一眼见到谢阿蛮,就让那娇美青涩的姑娘迷住了,只是因她身在梨园,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长时间接触下来,王鉷意外发现李隆基对谢阿蛮完全无感觉,也动了心思,让自己这位“表妹”帮忙。

见李隆基同意,王鉷迫不及待的拜道:“臣谢陛下……”

“朕话还没说完呢!”李隆基道:“当需注意,你情我愿才行,不可强来。”

杨妃不依道:“陛下只要下一道圣旨就可,那小丫头哪敢抗旨?还是陛下心底不舍得放人?”

李隆基安抚着杨妃道:“哪里的话,阿蛮是静远提拔上来的人。朕要对他有个交待,阿蛮要是不愿,朕强塞,日后让朕怎么面对静远?此事就这么定了,能否抱得美人归,就看王爱卿自己的本事了。”

王鉷听的裴旻之名,眼中露出一丝忌色。

而杨妃表情有些古怪,期待幽怨,看了一眼已经发福的李隆基,想着昔年那位洛阳见面的英武郎君,暗忖:“要是两人换下就好了。”

这时一旁的高力士突然无声无息的走出了殿外。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书札,高声道:“陛下,裴国公传来的功劳簿……”

李隆基不等高力士说完,直接道:“快,快拿过来,朕要好好端详端详!我大唐立国至今,强敌无数,但无有一敌能与阿拉伯相比。更别说是阿拉伯与吐蕃联军,此番大胜,前无古人,必将名垂青史,为后世敬仰。朕要好好看看……”

他大步的走上前去,伸手抢过书札,左右拉开细看。

裴旻的战报与一般人的战报不同,他的战报写的很细。

他会将整个战事战局描述一遍,然后再细细的分功,历数每一位立功将校的功绩。

如此前后照应会有一种直观的感觉,即便不懂军事的人,可能从战报中了解诸将诸军的功绩。

“好!雷万春真猛士也!”

李隆基看到雷万春锤打卡赫塔巴,忍不住为之喝彩。

在看到莫斯雷马萨冰封期的对决,看到李翼德先锋军的小胜一筹,看到车轮讨敌之术的扬威,王虎的阵亡,李嗣业死斗怪物亚汉,然后安忠敬智胜宿将纳普曼……

皆忍不住再度喝彩,热血沸腾,只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

不管如何堕落,李隆基身上的热血由在……

战报里自然不只有西域的,王忠嗣在青海湖与达扎路恭的对决也详细的描述……

虽是热血沸腾,却也能从字与字间看出此次大战的艰难……

以战损来算,此战吐蕃前后损兵近乎六万,阿拉伯折损将近七万……

而唐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王忠嗣的十万军,折损两万。

裴旻一方,他亲率的河陇兵阵亡一万二,封常清与盖嘉运的安西、北庭军一并,阵亡一万八,至于西域诸侯联军,更是伤亡惨重,至少三万开外。

由此亦可见,王忠嗣领着裴旻麾下的精锐在于吐蕃军的对决中,战斗力是处于优势的。

而裴旻与莫斯雷马萨的对决,除了他亲率的河陇兵,即便是安西、北庭军都要逊色一筹,至于西域诸侯联军,只能说有胜于无……

看完战报,李隆基忍不住道:“我朝除了静远,谁能掌控如此大战?以一人之力,力敌两大劲敌?”

第五章 天伦之乐 超凡亚圣

李隆基心情难以平静,将手上的战报合上,说道:“静远此刻在哪?”

高力士立刻道:“十有八九先一步回姑臧了吧,国公最是顾家。他幼子还未出世,便领军出征。这一去近乎两年,怕是归心似箭。”

“哈哈!”李隆基开怀笑道:“确实如此,此次出战,他付出甚多,原想立刻招他入京,论功行赏。现在看来,却也不急于一时,让他多享享天伦之乐。”

这听到裴旻即将入京,王鉷不免露出一抹忧色。

而在上首的杨妃眉宇中却略带喜意。

而高力士却是忧喜交加,神色复杂……

裴旻有心入京亲自看看那些蛇虫鼠蚁,阿猫阿狗到底将长安弄成了什么样子。

但是身为拥兵边帅,未得奉召不可入京是死规矩。

即是如此,裴旻也乐得在家好好陪妻儿。

尤其是裴三郎。

在回来的第二天,裴家小三看着裴旻这个“陌生人”那怯生生的模样,裴旻这个做父亲的心都要碎了。

如他这般大的小孩子还未开智,特别认生,固然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但是他自己是不知道话意思的。

裴旻从未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出现,裴家小三又如何能够接受?

裴旻怀着内疚的心,陪着裴家小三嬉戏玩乐,给他做鬼脸,拿着拨浪鼓儿,从早逗到晚。

用了足足一日,才逗得裴家小三熟眼接受。

裴旻也得偿所愿,能够安逸的抱着裴家小三与他嬉戏。

裴旻对裴家小三的关爱,甚至还惹得小七吃味了。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很难更改的。

小七、小八是孪生兄妹,待遇有着很大的差别。

小八作为家中男丁,继承者裴母、娇陈的厚望,受到的关爱自然多些。

这种思想不只是家人,还有外界。

小八生下来就是五品官,领着朝廷的俸禄。

大一些的小七却没有这种福利。

不过裴旻身为后世人却没有这个观念,反而觉得对于小七是女孩子,女孩子娇贵一些好好疼爱。

故而反而疼惜小七一些。

小七也因此跟自己的父亲特别亲,平素总喜欢缠着他。

这发现自己最亲近且许久没见的父亲去黏着小弟弟,心底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裴旻又耐着兴致去哄自己的宝贝女儿。

就这样逗着儿子,哄着女儿,裴旻非但不觉得疲累,反而格外开心。

久别才知情重,裴旻离家太久,特别珍惜跟妻儿再会的时间。

当然裴旻也没有忘了小八,这位寄托裴母、娇陈的厚望的裴家儿郎,已经有了小男子汉的气概了。

他喜欢读书写字,对于学文特别钟爱,裴旻也没有强求他走自己的路,很开明的选择支持。

不过剑术还要是要学的,就算成不了天下第一,至少不能给人欺负,有自保的能力。

他裴旻的儿子,哪能让别人欺负?

而且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一个也不能少。

裴旻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迂腐的腐儒。

既然要学文,就应该以张良、诸葛亮、房玄龄、杜如晦、狄仁杰这些人物为榜样,而不是扬雄、潘安之流,固然文采锦绣,却与乱臣贼子为伍,行叛逆祸国之事。

最佳最近的标准就是颜真卿。

颜真卿不知不觉已经二十出头了。

这位历史上比他哥哥颜杲卿还要出色的宰相才,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开元十七年,进士科及第,颜真卿凭借出色的才华,拔得头筹,成为最新一届的状元郎。

依照惯例,状元郎需去吏部复试,然后根据复试结果安排职位。

颜真卿却没有去复试,而是回到了凉州,这日颜真卿找上裴旻,一如既往行着师礼,“见过旻师!”

听着一代书法亚圣叫着自己师傅,裴旻心底还是很舒服的。

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正气的少年郎,他调笑道:“一别近乎两年,再见已经是今科状元郎了!”

“旻师莫要取笑!跟旻师当年的成就相比,学生这点成就,焉值一提?徒儿此来是厚颜向旻师求个一官半职的……相比大唐其他诸地,陇右、河西的政治最让人舒心,学生以为在旻师这边出仕,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为何有这种想法?”裴旻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

颜真卿颔首道:“这是学生这些年在凉陇之地的所见所闻,学生发现我大唐各处都稳健发展,步步为营。有些地方,墨守成规,反而有后退的迹象。唯有河陇之地,蒸蒸日上。学生以为,姑臧是因为底气不及洛阳,若有洛阳一半人口,姑臧的经济必将超越洛阳,成为我朝第二经济中心。学生以为,一切缘由是因为旻师抓准了经济关键。”

“商人在我朝地位低下,可学生却觉得,国无商则经济不富,家国必乱。商人除了能够带动利益,还能带动四方的沟通交流,满足四方需要。农业是立国之根,而商路却是富国之本,强国的基石。”

“纵观千年历史,大盛之后,必有大衰。学生以为,除了君王自身问题,还有很大原因是土地人口饱和,从而引发的一系列不可避免的因素。但若对外开拓,将饱和的资源与他国互换,开辟新的途径,或可解决此道问题。比起他处墨守成规,学生更想研究全新的发展可能!”

裴旻听得是一脸的震撼,带着几分呆呆的看着颜真卿。

他自身诸多先进的理念东西,不为这个时代理解。

即便是张九龄,也没有那个胆量过渡理解。

毕竟王莽当年的例子如警钟震耳,步子迈得太大,就是容易扯到蛋。

颜真卿却理解领会了一部分。

裴旻再一次的意识到,古人或许因为先天的因素,受到局限的限制,显得有些“短视”,但他们自身真正的智谋,领悟力是不可估量的。

正是因为他们的才智,才能一步步的带动世界的进步,成就未来的繁华。

而颜真卿这位历史上名动天下的宰相大才,在河西生活了多年,居然凭借自己的才智,先一步领会了超前的经济思想。

照这种局面发展下去,颜真卿若是然后为相,或许能够给国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六章 隆重迎接 弹劾

面对颜真卿的顿悟,裴旻感慨之余,也甚是欣喜。

如此人才,不好好培养,哪里对的起上苍赋予他的惊世之能?

想着日后的唐王朝行政有颜真卿,武功有王忠嗣,有他们一文一武在,谁能撼动唐王朝?

对于颜真卿的请求,裴旻自然一口应诺,说道:“子寿先生现在于青海湖拟定重开青海道,你持我令去助他,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天赋了。”

颜真卿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裴旻想起古人喜欢评价后辈,这里也效仿先贤,给了颜真卿四个字的评价:

“王佐之才!”

裴旻在姑臧陪了妻儿母亲一个月。

李隆基请裴旻入朝的诏书也适时的送达凉州。

在这一个月里,远征在外的河西、陇右军都回到了各自的驻兵之地。

这大军凯旋而归,自是几多欢喜,几多愁。

即便是孙武、吴起、韩信这样的兵法大家都做不到零战损,裴旻自然也不行。

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减少伤亡。

面对那些阵亡的家属,裴旻唯有全力抚恤。

因为出现了王鉷克扣亏待阵亡兵士家属的例子,裴旻对于此事看的更重。

让人盯着不说,自己还亲自过问,

确保每一个烈士的家属都能得到应有的抚恤,同时还让人彻查之前是否有所遗漏,是否受王鉷的制度政策所破坏。

得到的消息让裴旻松了口气,也许王鉷知道厉害,四处捞钱的时候,避开了河西、陇右两地,河陇兵士的家属的抚恤是到位的。

此次李隆基并非单独召见了裴旻。

攻占青海湖的王忠嗣,奇袭玛多城,抵定胜局的高仙芝,锤震西域的雷万春,还有李嗣业、折虎臣、李翼德等将,都在召见之内。

他们一行人都赶到了姑臧,与裴旻一同进宫面圣。

裴旻再次辞别了家人,踏上了进京的道路。

公孙幽想跟裴旻同往,让裴旻拒绝了。

毕竟裴三郎需要照顾,尽管裴府中不缺人手,可母亲这个职位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此次进京,裴旻决定要会会长安的牛鬼蛇神,故而除了一众受封的武将,还将自己的杀手锏李林甫带在身旁。

面对裴旻一行人的到来,李隆基亲自下令让太子李洽与百官至醴泉迎接,自己则在望春楼等候。

自唐朝立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慎重的迎接立功大将。

即便昔年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也未受到如此殊荣。

“臣裴旻,见过太子殿下!”

李隆基废了李嗣谦,自然要再立一皇储。

原本依照规矩是轮到三子李嗣升的,也就是未来的肃宗皇帝李亨。

但是李亨阴鸷无情,意图拉拢王忠嗣成为助臂。

裴旻不愿重蹈历史覆辙,暗中坑了李亨一把。

李隆基对于自己的儿子防范极深,李亨还不是皇储,就已经开始收买人心,甚至做到给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扫墓这一步,用心显然。

李隆基直接跳过了李亨,选择了老四棣王李洽。

李隆基本就没有嫡子,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也就自由了许多,跳过老三,选择老四也无人说什么。

只是?

裴旻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皇太子,心底忍不住为之一叹。

想象李隆基即便后半生荒唐,也能称得上是人中俊杰,可是他的儿子实在不相干。

前太子李嗣谦太过耿直老实。

而现在这个太子却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主,自己一点主见都没有,就跟应声虫,乖宝宝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别的多余的想法。

李隆基对于这个太子显然很满意……

但是在裴旻看来,唐王朝交到这种人的手上,除非有诸葛亮、张居正这样能够镇得住满朝文武的人物辅佐,不然大好的河山,也有拱手让人的危险。

“裴国公快快免礼……”对于裴旻,李洽还是很尊敬的,亲自上前搀扶,想了一想,似乎整理了措词,就如背稿子一样,说道:“国公此次征伐,以一敌二,破吐蕃取青海湖,以弱势兵力,力敌阿拉伯狮王,丰功伟绩,便是卫霍也未有不及……”

他夸赞了裴旻之后,又逐一扶起王忠嗣、高仙芝等将,也夸奖说了一通,与百官一道拥着裴旻一行功臣前往望春楼。

望春楼这个名字像极了平康坊的烟花酒肆。

实际上是唐王朝一个神圣之所,是唐朝帝王祭天、迎春的重要场所之一,用来举行迎春活动,所以被称作“望春楼”,位于龙首原,是汉长安城和唐长安城的分界点。龙首原以北,是汉长安城;龙首原以南,是唐长安城。

李隆基选择此处迎接,也体现了他个人对于此次大胜的重视。

经过一连串繁杂的理解,不太习惯这方面琐事的王忠嗣、高仙芝等将,一个个都觉得比打仗还要疲累。

裴旻到是习以为常了,从容的应对一切,直至礼闭。

王忠嗣是直接回裴府休息,高仙芝、雷万春李嗣业、折虎臣、李翼德等人也去了驿馆。

裴旻却得高力士暗自传达的消息,让他休息片刻,直接进宫面圣。

李隆基显然是等不到正式的庆功宴会,打算提前跟他见上一面。

此次会晤,正好对了裴旻的心意。

裴旻回府洗漱一番,直接进了皇宫。

高力士一如既往的迎接。

随着地位的提升,李隆基早就不让高力士干这种事情了。

但是面对裴旻,高力士还是亲自来迎。

只是这一次,高力士并未如以往一样说话,而是蒙头领路。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如何说。

裴旻倒是找着一定的话题闲聊,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抵达了兴庆宫,高力士入内汇报。

急促的足音响起。

李隆基人未至,笑声先达:“静远,朕的大功臣,快快进来,无需客气!”

李隆基亲自走出殿外,拉着裴旻就往殿内走去。

殿里除了高力士并没有其他人,显然是私人会晤。

李隆基现今取得的成就几乎可与太宗、高宗相比了。

因为人口劳力的关系,国家之富更在前两者之上。

如此也令李隆基尤为自满,豪气干云的说着:“朕有今日成就,静远当居首功!”

裴旻并未跟着高兴,反而愤愤不平的说道:“陛下,臣斗胆向您弹劾一人!!”

第七章 另类的打报告

裴旻的话,他的表情,让李隆基大感意外。

自裴旻卸下御史台的担子,出任外臣之后,就没听到裴旻弹劾人了。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说这私人恩怨吧。

不过李隆基对于裴旻一路既往的偏袒,心中念着不管有理没理,只要不是特定的几人,余者说谁谁滚蛋。

裴旻这样的俊杰难寻,其他的官吏,满大街都是……

“是谁惹静远这般动怒?哈哈,朕认识你那么久,还没见过你如此生气。说出来,朕给你出头。”

裴旻依旧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道:“臣也不知道是谁,总之先拿主要的京兆府尹,再加万年县县令好了。最好将他们叫到御前来,臣要好好的质问他,到底怎么理事的。气死我了,他们这官也不知怎么当的,纵容宵小胡言乱语,当真可恨。”

万年县在长安境内,归京兆府直接统辖,地位并非“县令”如此简单……

至于京兆府尹更是了,庙堂上的三品大员,地位仅次于宰相,与尚书是平级的。

李隆基这下更是好奇了,裴旻这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居然不顾得罪人,公然弹劾他们。

这是多大的仇怨?

“静远,到底听说了什么,看将你气的,不就是刁民的胡说。这谣言止于智者,多日不见,你的城府气度都跑哪去了……”

裴旻欲言又止,纠结了半响,最终叹道:“确实是臣无状了,陛下就当臣醉酒胡言,没听到罢。”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些不甘,但一副不想继续说的样子。

这世界最欠打的人就是话说一半,就如后世更新断章一样。

李隆基给挠的心痒难耐,哪里肯就此罢休,佯怒道:“静远快快说来,朕最烦这种欲语还休的,你我君臣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遵命!”裴旻一脸为难的道:“陛下,臣长久不在长安,不知长安风气。今日往宫中而来,途径一酒肆,闻到浓烈酒香。陛下也知道,臣别无所好,唯好这一口喝的。长安裴府酒窖里的藏酒不是运到姑臧就是送人了,储备不足,便抽身去酒肆,补些库存。这还未进酒肆就听刁民说着陛下的坏话。”

李隆基听居然牵扯到自己身上,表情不由的一沉。

一旁的高力士也意外看了裴旻一眼。

李隆基闷声道:“百姓都在议论什么?”

裴旻支支吾吾的,在逼问之下,才说道:“那群刁民满口胡言乱语,说什么陛下昏庸无道,宠信奸佞,纵容宵小欺压体恤为民请命的好官,霸占他人祖宅。为了讨得美人一笑,效仿昔年周幽王……”

裴旻一字一句说着。

李隆基从裴旻说的第一个字开始,便铁青着脸,拳头紧握,听到周幽王这里更是气血上涌,面色绯红,叫道:“岂有此理,哪些刁民,胆敢如此污蔑朕?”

裴旻也跟着怒喝道:“臣也听得也是盛怒非常,血气上涌,当即就跟他们动了手。陛下乃当世明君,可比汉武太宗,焉能与为了讨得美人一笑,导致国破家亡为犬戎杀于骊山下的昏君可比?”他说道这里,有些灿然道:“这个臣下也确实不太冷静,以国公之尊,却跟市井小民动手,实在有失身份。但臣实在是听不得那些刁民这样的诬蔑陛下,火气一上头就出手了。”

李隆基哼道:“教训的好,这些刁民,就应该好好教训教训,让他们乱说。”

看着裴旻也越来越顺眼。

他到不怕裴旻打输了。

剑圣之名,不是白叫的。

裴旻接着说道:“属下想着定是有人诬蔑陛下,意图逼问罪魁祸首,以还陛下清白。”

李隆基不住点头道:“理当如此,静远就是想得公道。”

裴旻苦着脸道:“臣问了造谣者,造谣者却说并非是有人特别授意,而是长安人人皆知,早已传遍关中各地了。”

“什么?”

李隆基脸色骤变,原本一脸血气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李隆基还是很重视自己的名望的,听整个长安都在说自己昏庸无道,整个人便如冷水淋头一样。

尤其裴旻还以周幽王为例子,让李隆基更是生出了一点点的危机感。

裴旻愤然道:“也不知万年县令还有京兆尹是干什么吃的,这种虚假的事情都传遍长安、关中了,他们居然毫不作为,实在可恨。再下去此事天下皆知,导致三人成虎,人人以为陛下是昏庸之主,那还了得?”

说到这里,裴旻有一脸的古怪,“自语”道:“也奇了怪了,陛下诛韦后、武氏余孽,平太平公主专政,内用先相,外显武力。我朝今日之盛,甚至较之太宗、高宗朝都不遑多让。百姓不称道也便罢了,还听信如此荒诞的谣言?”

李隆基脸上忽青忽白,忽然想到了之前杨妃在床第间跟他说要给自己的事情,好像说要给自己的父亲买一栋屋子。

自己当时没有多想,一口应诺下来了,杨妃的父亲就是自己的老丈人,大唐的国丈。

给老丈人弄一套屋子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难道?

李隆基突然看向高力士。

高力士脸色微变,吓得跪伏在了地上。

一看高力士这表情,李隆基心底也明白了大概,知道此事绝非谣言,实在是自己给瞒在鼓里了,哼了哼道:“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别提这种扫兴的事情。我们君臣许久未见,聊些别的。”

裴旻也不再此事上多言。

李隆基、裴旻君臣感情还是挺深厚的。

一路过来李隆基给了裴旻最大的支持,裴旻也没有辜负这支持,将唐王朝打造成今日之盛。

李隆基高举着酒杯,说道:“静远之前有一句话说错了,现今这大唐天下,在各方各面都超越了贞观朝,都将我朝最辉煌的时代,甩在了后边。除了疆域或许略逊永徽朝,经济、田地等各方各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不是什么不遑多让。只要静远日后能够打赢阿拉伯,再一次将我朝疆域推向黑海一线。那么朕的天下,将会是我朝的巅峰。也许后世人排个先后,朕能在太宗之上,也不一定呢!”

第八章 不要脸的李隆基

裴旻听着李隆基的自吹自擂,让他的无耻给震惊了。

虽然李隆基说得确实是事实,现今唐王朝的综合国力可以将贞观王朝甩一条街。

但是账根本不是这么算的。

贞观之治为什么给后世人称之为奇迹?

细细说来,能与李世民相比的君王并不算少,但贞观之治却显得格外高大上?

实是因为没有一个功绩与他相当的帝王,治国环境有李世民艰难的。

秦始皇不用说,奋六世余烈,秦始皇即位的时候,秦朝的国力几乎是东方六国的总和。

汉武帝得文景二帝数十年的经营发展,也是国富民强。

至于明成祖接手的是经过朱元璋的发展稳定的大明江山,固然期间经过四年靖难内斗,但并未造成全国性的灾难。

而李世民接手的却是杨广留下的烂摊子。

当然后世人喜欢给杨广脸上各种贴金,说李唐坐享其成,更搞笑的后世人将隋朝的败亡说成为了天下百姓得罪了世族,还有个别电视为了体现杨广的爱民,描绘百姓生活富足的场景。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百姓生活富足会为了逃避劳役,大笑着打断自己的手脚,变成一个残废?

还是因为生活的太好了,闲得没有事干,造个反玩玩?

中国千年历史有多处农民起义,但隋末农民起义毫无疑问是所有农民起义中规模最大,次数最多,而且是维持的时间最长,破坏力最大的。

从隋大业六年六月,尉文通起义开始,王万昌起义,瓦岗农民起义、翟让起义、王薄起义、刘霸道起义、郝孝德起义、格谦起义、陈填、梁慧尚、李三儿起义、朱燮起义、管崇起义、吕明星起义、向海明起义……

短短十数年间,造反的百姓遍布全国,前前后后细数下来有一两百起……

这些都是百姓,将锅丢给世家?

世家确实不讨人喜,但也不是什么锅都接的。

事实是杨广确有才,算不上昏君,但十足是一个暴君,而且是那种智商极高危害极大没有担当的暴君。

他有雄心壮志,然而步子迈得太大,扯到了蛋。

若杨广有担当,隋朝不是不能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隋朝还是有兵有将的。实在是他自己作死,见天下非但没有依照自己预计的方向走,反而一塌糊涂。自暴自弃之下,直接当起了鸵鸟,躲在了江都醉生梦死,让局面更加不可控制……

杨广的好高骛远彻底败坏了北周以及他父亲留下的丰厚遗产,天下人口损耗四分之三……

如果这都是坐享其成。

那吐谷浑、突厥又算什么?

因为动荡华夏力量被严重削弱,吐谷浑返回故地并攻打隋朝河右,隋朝郡县难以抵御,而突厥更是崛起,把隋朝中原的部分地区纳入势力范围,更滋生了效法拓跋道武帝入主中原的意识。令得华夏惊呼自古狄夷之强,未有如此。

坐享其成的是吐谷浑、突厥这些异族,而李唐接手的只是一个则损了近乎五千万人口的破败天下。

李渊是唐朝的开国皇帝不假,但唐朝一统天下的时间是武德七年,武德九年李世民就通过玄武门之变继承了皇位,成为了大唐的皇帝。

故而李世民面对的还是一个人口不过两百万户的残破天下。

古代人力就是财富,没有人力诸多事情都做不了。

面对人口的严重不足,贞观一朝居然能文武并重,不但政治清明,经济发达,还向四面扩张,对外战争更是近乎全胜。

唯一的败绩是打高丽句。唐军攻取了一半土地,没有直接灭了高句丽,李世民惭愧之下来了一个奇耻大辱。

贞观之治之所以称之为奇迹,并不是因为李世民的功绩无人可比,而是在这种恶劣的局面下,依旧缔造了一个辉煌的时代。

李隆基则经过太宗、高宗、武则天几代人的发展,朝廷已经弥补了人口不足的问题。

作为一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存在,李隆基固然用人得当,令唐王朝重现辉煌,但真要跟李世民相比?

也太不要脸了!

裴旻心底鄙视,却也没有反驳,权当李隆基在吹牛,也在一旁陪着他吹。

这数十杯酒下肚,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回忆往昔,李隆基也很是感慨:“想当年,朕如履薄冰。先后韦后、安乐的敌视,再有太平姑姑专权。哪里想到会有今日?这一路走来,朕发现身旁老人唯有高将军与静远。高将军与朕最是贴心,而静远,护卫我大唐西境,以一人之力为我朝平定突厥、突骑施、吐蕃、阿拉伯四大强敌。有你们两人,朕才能睡得安稳。”

裴旻、高力士也一并回礼,各自也有些触动。

也许是因为之前裴旻说的事情,李隆基的兴致不是很高,宴会也没有维持很久。

李隆基就说自己疲乏了。

裴旻识趣的告辞。

就在他退下去的时候,李隆基突然笑道:“三日后,朕当朝册封你等功绩,静远,可以期待一下……”

裴旻想着李隆基期待的意思,在高力士的带领下向宫外走去。

行至途中,高力士也意外的说了一句:“老奴替陛下谢过国公!”

裴旻恍然明白高力士所指何事,应道:“份内之事,内侍为张公说情,某还未谢过内侍呢。”

高力士摇头道:“国公也别怪陛下,老奴一直服侍陛下,最知陛下心意。武婕妤病故,陛下一直未能恢复,大为忧思。老奴担心他忧思成疾,多次劝说无果。杨婕妤固然有些喜财贪财,但她却能得陛下欢心。只要陛下开心,某就跟着开心了。”

裴旻表示明白。

这也是他跟高力士最大的不同。

裴旻敬李隆基,但他更加在乎大唐,而高力士却一心只为李隆基,哪怕是明知不对的,只要李隆基高兴,都无所谓。

杨婕妤的危害,高力士心底如明镜一样,但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力士此时说这话,显然是不希望裴旻祸及杨婕妤。

“高内侍对陛下的忠心,裴某能够体会,也理解内侍的难处。只是有些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望高内侍明白一点,某绝无为难陛下的意思,只是贤庸佛魔一念之间。某不愿见这大好河山有变,更不愿见明明能够成为一代贤君的陛下,为后世人诟病。”

第九章 故友相逢

裴旻、高力士互望一眼,彼此皆明白各自的意思,万事心照。

两人再次向宫外走去。

抵达宫外,裴旻向高力士告辞。

“国公等等!”高力士看着裴旻转身,突然叫道。

裴旻回过身子,听高力士还有什么事情。

似乎犹豫了会儿,只听他说道:“某之前收了一个义子,国公可还记得?”

裴旻自然不会忘记,说道:“当然记得,有些年了,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吧。”

高力士道:“喦儿今年六岁,说来奇了,早年百日礼的时候,喦儿拈周,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吃食等物,他都不取,却对一把小木剑特别钟爱,不舍得放手。当时某就戏言,此子怕是爱剑如命,不想一语成谶。”

“喦儿自小就喜欢打闹,对于剑术特别钟爱。这天下之大,论及剑术,怕是无人能与国公想比。国公若有空闲,不妨传授他一招半式。”

对于高力士这古怪的请求,裴旻满口应下,说道:“我家小三是否有学剑天赋未知,小八倒是不爱此道,我也不勉强。截止至今,也只有太白,继承我部分剑术,还有部分未寻得传人。只要资质出众,便是倾囊相授也唯有不可。就算受天资所限,也能保证他不为他人欺负。”

再次与高力士道别,裴旻虽对高力士最后的请求有些不解,但对于自己此次的收获很是满意。

在来之前,裴旻一直担心一点,就是李隆基彻底黑化,真的就跟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样,为女色迷失了心智。

要是李隆基知道杨婕妤用这种蛮横的手段鸠占鹊巢而不闻不问,裴旻也不对李隆基怀抱什么希望了。

这种丑事都能接受,无动于衷,那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幸运的是李隆基是唯一一个给蒙在鼓里的人。

满朝文武都知道此事,只是是杨婕妤太得宠,而王鉷威势又足。

以至于无人敢在李隆基面前提及此事,甚至还有些人怀疑李隆基就是知情者。

随着宋璟的退出,庙堂的吏治早非以前。

那种敢直言犯上的谏官,早已离开了庙堂,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当然裴旻也了解李隆基的脾性,他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责罚杨婕妤跟王鉷的,但是也不会纵容两人这样毁坏自己的好名声。

他会想方设法的维护自己已经“臭”的名气,杨婕妤想要鸠占鹊巢是不可能了。

封建社会,裴旻不敢说什么法制,但是杨婕妤这种正大光明的强盗行径,他是无法忍受。

此次也算是他对杨婕妤的一个警告,莫要以为抱了一个大腿,找了一个男人,就真能为所欲为了。

**********

天色方刚入夜!

陈希烈回到家中,不及休息,直接入书房,翻阅《易经》。

这俗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话倒不是完全虚言。

陈希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陈希烈并没有任何显赫的身世门第,但是他现今却是门下侍郎、集贤院大学士,崇玄馆大学士,在庙堂上地位不小。

他有如此成就,靠的就是学识。

陈希烈是一个学者,博览群书,精通道家学说,因为对于道家典籍信手而来,以此而扬名。

李唐道教是国教,李隆基对于道学很是重视,听闻陈希烈的大名,亲自将他召入宫中讲解《老子》、《易经》,以至于累迁至秘书少监。

陈希烈为人特别圆滑,常以神仙符瑞取悦于李隆基。

月亮大些说,皓月当空是大吉之兆。

星星多些,就说群星汇聚,象征着大唐万事昌盛。

这些骗鬼的话,恰恰能够唬住李隆基这样的君王,令得他们开心。

李隆基一开心,陈希烈自然官运亨通,成了现在的门下侍郎、兼任集贤院大学士、崇玄馆大学士。

明日又道跟李隆基讲课的时候,虽然他知道李隆基志不在此,即便听课也是敷衍了事,可他这里却不能不认真筹备,以免出个意外。

陈希烈能够将《易经》理会通透,自身在这方面也别具天赋,只是一刻功夫即看的入神,沉迷进去。

直到给下人重重的敲门声惊醒。

陈希烈性情谦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动怒,而是心平气和的道:“我不是吩咐过,看书时间不要过来打扰?”

下人说道:“是有故友来访,说是裴国公麾下的幕僚,李林甫。”

陈希烈神色一怔,霍然而起。

裴国公的幕僚可不是一般人物,以裴旻现在的地位,他的幕僚固然算不上朝廷编制,地位却是响当当的。

尤其是裴旻的左右手,张九龄、李林甫,随便拿出去都有三品官的排场,名望早已传言开来。

其中李林甫行事比张九龄张扬一些更为出名,他游走于西域的诸侯间,与他们称兄道弟。

即便是长安,也有他的事迹。

陈希烈身为官场中人,自然听过。

而且陈希烈还听到一个传闻,听说此次大战,裴旻攻取青海湖,击退阿拉伯战无不胜的狮王,李隆基意图给裴旻封王。

以军功封王,这是唐王朝立国以来的第一遭,即便是李靖、苏定方、李世绩都未有这种荣耀。

但细细想来,裴旻此刻的功绩与这些名将只多不少,即便封王也在情理之中。

裴旻这真要是封王,地位权势更重,能够结识裴旻的左膀右臂,对于自己的仕途那是百利无一害。

“快,将林甫兄请入会客厅,我正装相迎。”

他说着整理了装束,小跑着去与李林甫见面。

“林甫兄!”

人未到,声先至。

李林甫也起身迎上,说道:“陈兄,好久不见了。”

陈希烈、李林甫关系原本不深,但有过往来。

李林甫早年受舅父姜皎的宠爱,姜皎昔年是李隆基的至交,官至迁太常卿,兼秘书监,而陈希烈一开始是秘书少监,在姜皎手中任职。

两人又这层关系,相互结识。

只是李林甫当年地位低下,不过是看门的千牛直长,陈希烈没有与之深入往来。

而李林甫也觉得陈希烈对自己没有半点用处,关系冷淡。

然而今日再会,两人几乎如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一样,特别亲昵。

第十章 各怀鬼胎

李林甫、陈希烈,两人一个老谋深算,一个柔而多智,聚在一起,也与裴旻、高力士一眼,是万事心照。

两人谈天说地,就如阔别已久的知己,畅谈人生局势。

他们相互说着彼此的经历。

李林甫自不用说,裴旻对他很是器重,诸多事情交给他打理。

西域事情繁多,他说的是有滋有味。

陈希烈的经历反而有些感慨枯燥,固然身兼两任大学生,地位崇高,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功绩。

为此陈希烈自己也很是伤神。

尤其是看到原本自己瞧不起的李林甫现在在面前高谈论阔,自己只能一旁附和旁听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失落,令之很不是滋味。

李林甫说了一大通,有故作不经意的问起了长安当前的动向。

陈希烈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身在官场,而且深得李隆基宠信,知道的事情也特别多,说的特别的详细。

陈希烈也理所当然的说道了近半年的大事,如张说去相,以及近来最的李隆基宠信的杨婕妤跟王鉷二人。

陈希烈很是感慨道:“唉,这人走运,老天都要助他。王鉷先得自己好友的杨慎矜举荐,进入庙堂。又因有一个好表妹,深得帝宠。这才不过短短两年,居然身兼十一要职,手中的权势比之宰相都未有不如。依照这个势头下去,不过三五年,王鉷或许能的爬上相位了。”

说道这里,陈希烈有些羡慕。

这身为文臣,人生在世,最大的目标不就是能够当一次宰相?

哪怕只有一年,都是值得吹嘘的事情,能够荣耀的额衣锦还乡。

陈希烈却也只能在梦中才感想自己能够有朝一日,成为国相。

李林甫也有些羡慕,羡慕之余对于那个走狗屎运的王鉷又有着些许嫉妒,眯眼说道:“王鉷的情况我在姑臧都听过,某觉得要是王鉷干的久一些,根基稳固一些。此次张公遭贬,他甚至有可能直接位列国相。”说道这里,他有一脸遗憾:“只可惜我在长安无任何根基,不然此次到可以争一争相位。”

陈希烈啼笑皆非的说:“林甫兄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这国之宰辅,岂是说但就当得上的?没有人举荐,或是陛下不中意,资历不足,身份地位不对等诸多关键……除非林甫兄能得裴国公全力支持,不然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说国公是外臣,一个外臣,干涉辅宰大事,真不怕陛下起疑?”

李林甫摇头道:“裴帅的性格世人皆知,他怎么会无辜举荐我?我说的是王鉷……陈兄不觉得王鉷表面风光,实际地位有些尴尬嘛?”

陈希烈问道:“从何说起?”

李林甫笑道:“王鉷崛起的太快,以至于朝中无根基。而且他一下子爬的太高,甚至权势比寻常辅宰大臣都要高,难免为引起反感不适。下等官,他不屑去往来,上等官都有自己的圈子,他一时半会融不进去。”

陈希烈神色一动,这他确实听说了一些。

王鉷在朝堂上的风评确实不怎么样,人人敬畏他三分,却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之往来。

李林甫幽然道:“他缺少一个有一定资历的盟友,只要有人愿意与之合作,交好往来。便可借助他的力量,成为宰辅之臣。”

陈希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王鉷会同意嘛?”

李林甫笑道:“只要他不傻,有雄心魄力,一定会答应的。有一个利益相同的盟友进入了宰辅之列,加上他现在不亚于辅宰的额权力,双方相互依仗,哪里需要看李元纮的脸色?”

陈希烈大感意动,但却有带着几分警惕的看着李林甫道:“林甫兄,你如此助我,却不知为何?”

李林甫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性子温和,但无疑是个聪明人。

“让陈兄看出来的。某是希望陈兄获得相位之后,不要忘记某的功劳,拉某一把,将某召入京畿。”

陈希烈讶然的看着李林甫道:“林甫兄在国公那里呆的不好?”

“非也!”李林甫摇头道:“国公待某极好,并无半点亏待。只是人不是水,始终要往高处走。国公的未来几乎到了顶峰,我等在他麾下已经无法提升了。当初某跟随国公,目的即是为了求名。获得一身名气,在调回京师拼搏。而今我名气以够,缺乏调回来的契机。只要能回京,相信以我现在的名气,不过两三载,至少也能成为执掌朝堂众人的侍郎、尚书。运气老如陈兄今日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或许成为一国之相,也犹未可知。”

陈希烈恍然大悟,对于李林甫的相求却一口应诺,心底却拿定了注意,日后自己当真如李林甫说的那样,需要借助王鉷的力量获得辅宰之位,决不能让李林甫回来。

就李林甫今日表现出来的才智,他要是回来,还有自己的地位?

不得不说,陈希烈的警惕心还是极高的。

历史上的他就是让李林甫架空的,归为宰相之尊,却无半点的权力,单纯的挂名。

李林甫却不在乎陈希烈如何想,他心底早已看穿了李隆基的心思。

李隆基这个皇帝终究是挑起两次政变的牛人,即便性格有着巨大的缺陷,可他左右权衡之术却是毋庸置疑的。

张说的贬黜,已经造成了李元纮的温和派反战派一家独大。

表面上宇文融的机会最大,也最为看好,实际最不可能的就是宇文融。

而陈希烈并非主战派的成员,更无半点军事能力,李隆基也不可能提拔他为辅宰……

他们双方都不是李隆基心中的合适人选,都的越厉害,越会引起李隆基的反感,从而两边一起收拾……

陈希烈、李林甫各怀心事,但是他们交谈的时候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真如多年未见的兄弟一样,畅谈甚欢。

直至半夜,李林甫才告辞离去。

而陈希烈热心的将李林甫送到了府外,还将自己的马车借给了李林甫,让他乘坐自己的马车回去。

他的马车是李隆基赠送的,能够免去巡夜武侯的困恼,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第十一章 以命相逼

李隆基还是很重视自己在民间的声誉,即便因为成功,自诩自己统治的唐王朝已经超过了贞观时期,心底有了懈怠之意,疏于朝政,沉迷享乐。

但对于自己是否能够流芳百世,还是极为重视。

他与杨妃不知说了什么,但是第二日,裴旻既得到了消息。

杨家人退出了韦府,同时工人留了下来,并未继续修葺屋舍,而是尽可能的将韦府复原,并且下旨光复韦安原职,还惩罚了杨锜,罢去了他的官职。

很显然李隆基是将一切罪过算到了杨锜的身上,让他来顶罪。

不过真正嚣张跋扈的根源杨婕妤非但没事,李隆基为了安抚她,还赏赐了一大笔的钱财。

裴旻闻言也是长叹,并不意外,这就是李隆基的性格。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李林甫也向裴旻汇报了自己这边的进展。

听他坑骗的对象是陈希烈。

裴旻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对于这个家伙他是有些印象的。

因为历史上的陈希烈是李隆基这一朝人缘最好的宰相。

他深得李隆基欢喜,又让李林甫信任,还跟杨国忠坑壑一气,与安禄山关系密切,跟哥舒翰把酒言欢。

不管朝堂局面多少扑朔迷离,他自己怡然自得,不动如山,犹若不老青松。

在李隆基沉迷享乐,李林甫、杨国忠争权,哥舒翰、安禄山相斗的时代,陈希烈能够做到这点委实不易。

只可惜他的能力并未用在正途,而是溜须拍马,左右逢源。

当然历史上左右逢源的人不少,仅是如此,裴旻倒也不会计较什么。

让裴旻无法接受的是安史之乱时,安禄山攻陷长安。李隆基仓皇逃奔蜀地,陈希烈被叛军俘获。

陈希烈毫无节操,直接选择投降了安禄山。

然后陈希烈当了多年的大唐宰相,摇身一变成为了安禄山大燕国的宰相。

坑这种人,裴旻心底没有半点的负罪感。

裴旻在李隆基封赏之前,去拜会了自己在长安的故友。

老哥哥贺知章毫无疑问首当其冲的。

不管身份在怎么变化,裴旻的权势如何隆重。

对于贺知章、张旭这两人,裴旻始终怀着崇高的敬意,不忘自己初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是他们给了自己一个稳定的住处,一次次的在酒会上传授自己经史文化,并将自己培养成了一个酒鬼。

即便事情过去十多年,对于他们的情义,裴旻不敢半点遗忘。

贺知章也不将裴旻视为那个高高在上的西方边帅,还如当年那个初出茅庐一身热血穿京畿的小兄弟。

得知裴旻要来长安,贺知章早早的吩咐下去,请了长安最好的厨子,准备酒宴,用来款待裴旻。

兄弟两人坐在一起喝酒,没有任何身份隔阂。

贺知章今年正好六十,脸上以显露老态,鬓发灰白,神色也不如以往精神。

裴旻看着有些心塞,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太公薛讷。

作为将门之后,薛讷早年是何等英武,即便白发苍苍,依然横扫北疆,以摧枯拉朽之势,稳固西方局面,但依旧躲不了岁月蹉跎。

裴旻、贺知章高举杯中酒,一饮而尽。

裴旻叹道:“只可惜张老哥不愿远行,此时此刻再加上他,那才是人生幸事。”

这一次,裴旻来之前还特地指挥了张旭一声,问他要不要一并通往。

毕竟他们三人聚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不多了。

只是张旭早年行走天下,游山玩水,磨砺自己的书法半辈子,大有走乏疲累的感觉,不愿意再动了。

而且他已经将凉州国会图书馆看成了一种事业,将重心都用在了图书馆的工作上,甚至为此放弃了从不离身的酒。

拒绝了裴旻的邀请,只是让他代替自己多陪贺知章喝两盅。

贺知章道:“伯高老弟找到了自己的路,某这个做哥哥的只为他感到高兴,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在于他一同喝个痛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惆怅,更多的是怀念。

裴旻忍不住问道:“张老哥,可是有什么心事?”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贺知章的感觉有些不正常。

只以为他如昔年的薛讷,英雄迟暮,上了年岁,多愁善感。

但听他话中有话,裴旻顿觉不对劲。

贺知章半响不知说什么,叹道:“原本想尽兴之后再说,现在却不得不提前了。”

他很慎重的叫了一声:“裴老弟!”

“答应哥哥一件事情。我说如果,是如果,哥哥有什么意外,你就当做不知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裴旻霍然而起,紧张道:“这怎么可能答应!老哥哥,我裴旻朋友不少,但您与张老哥,与我而言如兄如父。我们相交十数载,现在说什么生分的话?您若有事,我怎么可能做到不闻不问?你将我裴旻当做什么人了?”

贺知章跟着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近处,突然撩起长裤直接跪伏下来。

裴旻都有些吓傻了,根本不敢去扶,第一反应本能的直接跟着跪下。

贺知章道:“就当哥哥求你了,我贺知章这一辈子以酒为伴,荒诞无稽,但心中自有操守,以身殉道,固所愿也!可老弟不同,你我知己一场,老哥哥这不是为你的前途考虑。在你我相交多年的情义面前,前程前途算得了什么?可是老哥哥不能不为大唐,不为天下考虑。”

“这天下能没有十个贺知章,一百个贺知章,却不能没有一个裴静远。”

“若因为我一个贺知章,而让天下少一个裴静远,我贺知章即便万死,也不能自赎其罪。”

“裴老弟,老哥哥这些日子是日夜难眠,连喝酒都没有半点滋味。迫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若是不答应,老哥哥今日就不起来了。”

他老泪纵横,长扶在地。

裴旻跪着说道:“老哥哥,您这是折我的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

他一边说,一边跪着将贺知章搀扶起来。

但贺知章似乎下定了决心,怎么扶也搀扶不动。

裴旻也不敢过于用力,万一伤着,可如何是好?

裴旻只能一个劲的劝说,但是贺知章却一言不发的跪着。

这种一言不发,更让裴旻绝望,明白自己这位老哥哥是在用命逼迫他答应。

第十二章 缘由何在?

裴旻实在无法,只能答应了贺知章,以退为进。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哥哥了,自己真要与之坚持下去,怕是真有将他逼死的可能。

贺知章将事情思考的如此彻底,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一点半点也不可能。

裴旻还是第一次失落的从贺府走出来。

与他而言,长安贺府便如自己家一样,这里有一个旷达不羁,风趣率真而且博学多才的兄长。

在这里与之喝酒,谈天说地那是人生快事。

今日却……

离开贺府,裴旻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裴府,叫来了孙周。

“立刻马上给我调查礼部的一切情况,尤其是关于贺知章的,我要知道贺老哥最近遇上了什么事情,在干什么?”

相比李林甫,孙周显然是裴旻可以信任的心腹。

对于李林甫,裴旻都会留着一手,对孙周却没有这个必要,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如实以告。

孙周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低呼道:“贺尚书这是要死谏?”

贺知章现在已经是礼部尚书了,因为裴旻的关系,无人与之为敌。

贺知章自身虽无治国之能,却是当世大贤,给号称“清谈风流”的绝世人物,经史文章天下一绝,他开创边塞诗雄壮激昂的风格、确立写景送别诗明朗向上的情调、开启宫怨诗之先河、培育了清俊脱俗的天然美的风气、突破咏物诗固有的范式。

不但在庙堂,还是士林都具有极高的地位。

贺知章要是死谏,只怕要给看天捅个窟窿。

“不,事情还没有严重道那一步!”

裴旻摇了摇头道:“你不了解我那老哥哥,他并非那种一心向着仕途的文臣,也不是悲天悯人的圣贤。与他而言,一切随缘。是那种很真,很实在的人。哪怕他此刻被贬,他也不会生气,一样是喝酒作诗,享受生活。在我的认识中,活的最潇洒快意的,第一个是我张老哥张旭,第二个就是贺老哥哥。如果他此刻的地位是国相,到有死谏的可能。毕竟,陛下最近的行为,确实不值得说道。”

“但他只是礼部尚书,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唯有礼部发生了特别的事情,在他权值之内,他才会如此执着。”

一个人想要潇洒快意,唯有履行自己应尽责任之后,才能真正的快意起来。

逃避现实,虚度年华,浪费大好时光,那不是潇洒,而且自欺欺人。

贺知章自号四明狂客,四明在前,狂客再后,并非没有缘由的。

孙周听得如此,也松了口气,立刻下去办了。

裴旻看着窗外的夜色,琢磨着这起突发事件。

贺知章如此慎重,反而透露了一些情况。

此事不出意外,与李隆基、杨妃、王鉷、李元纮这一些唐王朝地位最高的人有关,也只有事关他们,才会逼得贺知章堂堂一个礼部尚书需要以死明志……

不对,李元纮还要去掉。

李元纮是当朝首相,地位是高,但是李元纮并不是李隆基的心腹近臣。

真要有错,李隆基是不会包庇李元纮的。

而且李元纮不是逆臣,裴旻反感他只是政见与不同而已。

即便李元纮有过,到顶不过私德有亏,不应该需要贺知章以死明志,那么严重。

归根究底,问题应该还是在李隆基、杨婕妤、王鉷三人身上。

李隆基理性犹在,应该不是问题的源头,杨婕妤、王鉷才是关键。

“杨婕妤、王鉷!”

念着这两个名字,裴旻心底是杀气是越来越重。

他用力拍了拍脸颊,想着贺知章与杨婕妤、王鉷之间会有什么往来。

王鉷是目前朝廷上的当红辣子鸡,一个人身兼十二要职,掌唐王朝的经济,手中权力一点也不逊色宰相。

但是礼部是庙堂上一个很特殊的部门。

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主要任务是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以及一切礼数问题,至于国家事务重要决策,概不参与。

故而礼部的掌权者,不需要有多少治国能力,只要有足够的名望,懂礼法,明白一切章程规矩足以。

一直以来执掌礼部的多是那些老学究大儒,贺知章也是其中一列。

王鉷所掌控的行政职权与贺知章掌握的礼法,完全没有冲突的地方。

裴旻想了很久也实在想不到王鉷与贺知章能够起什么冲突。

至于杨婕妤?

裴旻突然意识到杨婕妤的存在与礼部有着很深的联系。

作为出现在李隆基身旁最多的女性,杨婕妤的一切行径,离不开礼部的安排。

首先李隆基这个皇帝与王皇后的关系随着武婕妤的死,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除了重大的事情,比如祭天祭祖,需要王皇后在一旁,王皇后就如不存在一样。

身为国后,本因母仪天下,却如给打入冷宫,这本就与礼法不和。

要是换做贞观朝,李世民敢如此,魏征的口水都能将李世民给淹死。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礼部、贺知章都未计较,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拿来说。

但是杨婕妤跟着李隆基出入诸多场合,存在感不说四妃,两皇后都远远比不上,这也是于理不合的。

而且杨婕妤入宫才不满一年,已经升为婕妤。

唐朝后宫机制:皇后为上,母仪天下。次之是四妃,贵妃为尊,淑妃、德妃、贤妃三妃其后,视为四妃,正一品。再次之是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二品,接下来就轮到婕妤,正三品。

杨婕妤是改嫁之身,短短的时间提升为婕妤,是天大的恩宠了。

不过这也不足以让贺知章以死明志吧?

他记忆中的贺老哥,真不是这般迂腐的人物。

除非……

裴旻忽然想到一点可能,杨婕妤不满自己婕妤的身份,想要向上爬。

位列九嫔,或者四妃……

要真是如此,礼部应该不会同意。

可就算反对,还是不至于闹得贺知章以命对抗那么严重。

“到底什么原因?”

裴旻觉得自己离答应已经有些近了,杨婕妤八成就是关键所在,但是他就是想不通贺知章到底知道什么,需要以命来捍卫。

“老哥哥,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第十三章 肃然起敬 关键所在

裴旻百思不得其解,礼部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贺知章以死明志。

直到翌日正午,孙周再次上门。

“有没有发现什么?”

裴旻昨晚是一宿未眠,都在想着贺知章的事情,但由于缺少决定性的情报,一直想不透关键。

孙周这一来,裴旻迫不及待的追问着情况。

孙周也不墨迹,直接道:“一日时间,属下也查不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只是查到两件事情,值得注意。”

裴旻也知道这短短时间,确实有些紧了,只是这事关贺知章的性命,由不得他不着急,说道:“快快说来。”

孙周颔首道:“属下探出杨婕妤不但贪财,而且权势欲望极重。入宫时,因为杨婕妤身份不明,还是个寡妇,地位并不高,只是才人……可没过多久,陛下就意图册封杨婕妤为婕妤,此事礼部还有不小的争论。但是高内侍特地找了贺尚书说话。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贺尚书最终默许了。”

裴旻点了点头,这点值得注意,但应该不是问题关键。

高力士与自己的关系不错,他特地出面显然圆了场,双方应该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难道杨婕妤小小的婕妤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还想向上爬?

相当九嫔还是四妃?

依照杨婕妤的脾性,还真有这个可能。

但李隆基应该不会同意。

九嫔还好说,四妃地位非同一般,作为仅次于皇后的存在。

皇帝侧立四妃需要举行特地仪式的,就杨婕妤还想上四妃?

裴旻继续看向孙周。

孙周说道:“还有就是礼部主事徐铭告事假消失了……”

裴旻立刻道:“快,细细说来!”

他有预感,这个徐铭绝对是关键人物。

要是真的“告事假”,孙周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

果然!

孙周道:“这个徐铭是贺尚书特别提拔的,他是昔年徐有功的孙子……”

一听到徐有功,裴旻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敬意,当然对的不是徐铭,而是那个徐有功。

徐有功或许在后世名不经传,但是只要了解他的人,都会忍不住对之伸出大拇指。

作为一个方正不阿的官,徐有功身上尽显文人的铮铮傲骨。

这说道不畏死的刚直大臣,魏征、包拯可以说是标杆。

但是魏征面对的是善于纳谏的李世民,而包拯面对的是宋仁宗,那个让唾沫星子喷到脸上,都不敢还嘴,去找张贵妃发脾气的皇帝。

徐有功面对的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则天。

徐有功青年时期举明经及第,历经蒲州司法参军、司刑寺丞、刑部郎中、侍御史、司刑寺少卿一辈子都在司法机构当官。

他断案如神,便如昔年狄仁杰一样,是名副其实的刑侦奇才,在司刑寺任职三年,只是这三年他就纠正了数百件冤假错案,救活人命数千。

世人有言:今有功断狱,天下无冤枉人。

武则天一朝,最为人诟病的就是酷吏。

这位中国第一位女皇,所选用的酷吏不拘一格,只要能够帮助她巩固权力,不管市井无赖还是惨无人道的禽兽畜生都一律重用。

而徐有功是当时唯一一个敢于酷吏争斗的官员,还是标杆人物。

徐有功才是小小六品官的时候,就敢跟来俊臣唱反调,公然在朝会上强谏武则天。

因为给酷吏冤枉的人伸冤,多次与酷吏对着干,数次激怒护着酷吏的武则天,三次给控告死罪,让武则天送上了砍头台。

电视里诸多如狄仁杰、包拯为民伸冤请命,连累自身这多是艺术加工,渲染。

而徐有功为了守法护法,三次将自己置于生死存亡之地,却是史书上白纸黑字的记载。

徐有功干司法十五年,为了替人伸冤,二次罢官,三次被判死刑。他却泰然不忧;死罪被赦也不阿谀奉迎,仍然矢志不渝,罢官复出,依旧一心执法守法,最后连杀人如麻的武则天也被他的忠贞和勇气所折服。

在裴旻眼中徐有功这种人若是生活在一个明主之下,一定是一个人人爱戴的徐青天。

比包拯、海瑞、袁可立这些青天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铮铮傲骨的文士,裴旻只听其名,即以肃然起敬。

孙周继续道:“说道这个徐铭倒也有几分他祖父的本事,起初在刑部任职,颇有名望。只是后来状告王毛仲的心腹,惹怒了王毛仲,受到了特别对待,给赶出了刑部。”

“徐铭的父亲与贺尚书是好友,贺尚书当时出面,将徐铭拉到了礼部。十多日前,徐铭探亲回家,这一去就没了踪影。我调查过,徐铭家住洛阳。长安到洛阳的交通极为便利,坐船顺黄河而下,不过几个时辰即达。真要探亲,何须十数日之久?”

“而且依照我朝廷律法,除非是父母病重,其余时间是不许因私而废公,请长假的。礼部最讲究礼法,贺尚书是礼部之首,更因以身作则。徐铭此次明显触犯法律,贺尚书却不闻不问,值得怀疑。”

裴旻听孙周说着,心底突然一动,惊呼道:“洛阳!徐铭家住洛阳?”

孙周也知裴旻想到了什么,忙提醒说道:“是的,是洛阳偃师人!”

裴旻沉声道:“杨妃在入宫以前的夫君裴冠就住在洛阳,当年在东去泰山封禅,我还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你说徐铭有他祖父的本事,他祖父那是断案如神的徐有功,只要有徐有功两三成的本事,就已经是一号人物了。”

他急促的来回走了两步,肯定的道:“这个时候,徐铭探亲失踪,绝对不是个意外。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还是关键所在……”

“快,你立刻去调查,裴杨氏是怎么成为杨妃的,什么所谓的表哥表妹都是骗鬼的话。杨玄琰那边说的,没有这本亲戚。至于我裴家,裴冠是裴家偏支中的偏支。王家虽然落魄,却也是太原王氏,王方翼的后人。即便有亲,也就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这种关系,根本不可能聚在一起。也许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立刻去调查。还有千万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此事绝对不能大意。”

第十四章 迎娶 指点舞技

梨园。

随着李隆基对朝政起了懈怠之心,往梨园投入的精力也就越来越大了。

尤其是他得到了王鉷的支持,手上有了大笔的闲钱。

梨园的构造也越来越大,不再只是单纯的歌部、舞部,划分的更为细致,有坐部、立部、小部和男部、女部。

坐部一般是优秀演员,乐工坐在堂上演奏,舞者大抵为三至十二人,舞姿文雅,用丝竹细乐伴奏;立部是一般演员,乐工立在堂下演奏,舞者少则六十人,多至至八十人不等,舞姿雄壮威武,伴奏的乐器有鼓和锣等,音量宏大;小部为儿童演出队。

位置也从原来的曲江池附近迁居到了大明宫的东侧,以方便李隆基随时随地的亲往。

不只是如此,李隆基还多次下令翰林学士或有名的文士编撰节目,将梨园正式打造成了一个集音乐、舞蹈、戏曲的综合性“艺术学院”。

不过短短的年余,梨园造就了一大批表演艺术家。

一批中外闻名的文学家和诗人,在舞蹈和音乐等艺术领域里也取得了杰出的成就。

其中最出名的是李龟年、雷海青、谢阿蛮、李谟、马仙期、贺怀智等人。

他们一个个身价上万,受到了长安上下达官贵胄的追捧。

但凡有喜庆之事,不请梨园到场祝贺都视为一种极为丢脸的事情。

梨园一出,贺钱至少万贯。

达官贵胄居然乐此不疲,一掷千金,比比皆是,与早年节俭之风,判若两然。

王鉷如逛自家花园一样,在梨园中走着。

在他身后是一群穿着喜庆衣裳的下人,他们排成了长龙,抬着一个大红花轿。

往来的梨园一众皆对之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

王鉷也不予理会,直接往目的地走去。

现在的他,权势堪比宰相,即便是朝中辅宰,见到他都要友善问好。

固然现在一个个梨园子弟身价百倍,但在王鉷这个级别的官员眼里皆是戏子,根本不足以让自己回礼。

一直来到女部,固然这里挂着男子免进的牌子,王鉷依然视若无睹,直径走向谢阿蛮住的别院,脸上还带着几分的嘲弄以及期待。

自见到谢阿蛮的第一眼,王鉷就为之失了魂。

那好似长不大的童颜,外加水蛇般的腰肢以及可怕的两座山峰,简直就是人间尤物。

最初王鉷以为梨园上下的美女都是李隆基的禁脔,不敢染指。但随着与李隆基接触久了,王鉷发现李隆基对于梨园并不是单纯的为了玩乐,也不是私人玩具,而是一种事业。

对于梨园子弟的重视,一点也不逊于国之重臣,并且并不干涉梨园子弟成家立业。

谢阿蛮是梨园第一舞姬,亦得李隆基的重视,但并未有男女方面的感情。

王鉷立刻动了心思,暗自与杨婕妤说好,征求李隆基的同意。

杨婕妤心胸狭隘,对于谢阿蛮也有些些许忌惮之意,在一旁吹风。

李隆基没有反对,让王鉷欣喜若狂,随即却来了一句不能强求,便如一盆冷水淋在了头上。

王鉷私底下早已勾搭了好几次了,均未得谢阿蛮的认同,逼急了还搬出了李隆基。

真要让谢阿蛮自选,自己肯定没戏。

色令智昏,王鉷不敢硬来,却也懂了歪脑筋,并没有直言李隆基的意思,只是传达了半真半假的消息,就对谢阿蛮说“陛下同意将你赐给我为妾”,将谢阿蛮自主选择的话,选择性的遗忘了。

今日就是王鉷给谢阿蛮的最后期限,也就是迎娶她过门的日子。

本来迎娶一个小妾是不需要他亲自迎接,但为了防止意外,他还是亲自来了。

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他迎亲的阵容还颇为庞大,足足有一百余人。

吹拉弹唱,应有尽有,一路而来,几乎闹得人尽皆知。

王鉷还真不信谢阿蛮敢当众扫他面子。

谢阿蛮的一家人都在长安,自己弄不了为梨园庇佑的谢阿蛮,但是弄她的家人却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只要上了花轿,谢阿蛮就是自己的人,到时候谁会在意李隆基说了什么?

一路如螃蟹一样,横行霸道的在女部走着。

凌波楼也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这个凌波楼有一个说话,相传李隆基在洛阳的时候,一夜梦到一个仙女在凌波池起舞,并且向李隆基请求赐曲。

梦中的李隆基才气出众,直接传了凌波曲给了仙女,并且称之为凌波仙子。

不管这个传说是真是假。

李隆基在李龟年、李延年等人的帮助下,成功创出了精彩绝伦的凌波曲,并且谢阿蛮完美的跳出了凌波舞的韵味。

谢阿蛮也因此身价成倍提升。

李隆基大喜之下,还特地将一栋华丽的楼院赏赐给了谢阿蛮,赐名凌波楼,谢阿蛮也有了一个凌波龙女的美誉。

远远眺望着富丽堂皇的凌波楼,想着名动长安的凌波龙女即将成为自己的小妾之一,想想就心痒难耐,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快了一些,来到了凌波楼门前。

看着门口的两个护卫,王鉷先是一怔,心念道:“这女部里居然还有男性?”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意图强行进入。

两个护卫突然横移一步,挡在了王鉷的面前,一脸凶煞。

王鉷还真不敢相信在这小小的梨园有人胆敢阻拦自己,险些撞上去,稳住了身形,立刻沉着脸,喝道:“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这这女部?知道某是谁嘛?去叫阿蛮姑娘出来,让她知趣一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将他许给我是陛下的意思,他还想抗旨不成?让她莫要忘记,那日,我跟她说的话。”

一直以来,他来这里骚扰谢阿蛮都没有见过有护卫把守,而且还是两个精壮的汉子。

今日来取,莫名多了两人,只以为是谢阿蛮特地安排的,直接放下了脸。

两个护卫目不斜视,视若无睹。

王鉷想着后边百双火辣辣的眼睛,脸色有些燥热,自己来娶一个贱籍小妾,却让对方拒之门外,这传出去,让他这个当红辣子鸡如何面对世人?

他伸出手臂意图强闯,突然一股巨力用来。

护卫只是伸手一推,王鉷已经站立不住,后退的五六步栽倒在了地上。

王小白绷着脸喝道:“裴帅正在指点阿蛮姑娘舞技,谁敢硬闯?”

第十五章 憋屈 自伤

王鉷给推倒在地,登时怒发如狂,但听王小白的高喝,顿如一盆冷水淋头,原本气得通红的脸,变得有些扭曲,甚至带着一股异样的白皙。

裴旻,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他想到一个自己一直忽视的问题,或者刻意不去想的关键。

裴旻就是乐营将,整个梨园的二号人物。

虽然他长时间不在这个岗位上,但很显然李隆基压根没有撤他的意思。

至始至终梨园只有过三个乐营将,一个是铁打不动的裴旻,一个是李龟年,还有一个是早已凉透的黄幡绰。

裴旻出现在梨园那是理所当然的,相反的他没资格站在这里。

想着王小白的话“指点阿蛮姑娘舞技”,王鉷满嘴不是味道。

谢阿蛮是什么人?

梨园第一舞姬,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人在舞蹈这方面胜她,还需要裴旻指点?

不指点舞技,还能指点什么?

他已经将谢阿蛮视为自己的小妾了,想着谢阿蛮可能在这个凌波楼里与裴旻胡天胡地,大有一种脑袋上绿油油的感觉,嫉恨交加。

但是即便胸中有万千怒火,王鉷也宣泄不出来。

现在这个庙堂上他王鉷不敢得罪的人只有两个,裴旻恰恰是其中之一……

看着门神一样的两名护卫,看着面前锦绣的凌波楼。

王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袋上都要冒烟了。

最终……

王鉷一甩袖子,从牙齿里蹦出了一个字“走!”

他来的风风火火,生怕别人不知今天就是他的大好日子,但走得却是灰溜溜的,就跟夹着尾巴的狗一样。

而凌波楼里,裴旻斜侧着身子,一手靠着案几撑着脑袋,一手抓着洗干净的葡萄,看着面前的谢阿蛮跳舞。

之所以来到梨园是因为收到了谢阿蛮的求救信。

新的线索还未得回报。

裴旻突然受到了一封来至于梨园的信,信中将王鉷纠缠她,威胁她,甚至定下了期限迎娶。

裴旻本不想那么早的就跟王鉷起冲突,但是贺知章的事情,改变了裴旻的态度。

万一等下去,没能及时了解贺知章为何如此的缘由,导致自己的老哥哥真的已死殉节,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与其落入那般境地,不如先更王鉷交交手,试探试探双方的反应。

没有犹豫应约而来。

这几年不见,裴旻发现原来那个贪吃的小丫头越发的水灵了。

童颜**杨柳腰,细眉大眼长发飘,这要是到了后世妥妥的宅男女神。

尤其是此刻见她跳凌波舞,那妖娆风姿,即便裴旻也大感惊艳,看的兴致高昂。

这欣赏美女,算得上是男人的权力。

谢阿蛮也跳得极为认真。

凌波舞最大的特点就是轻柔飘逸,柔软的舞姿,轻盈的舞态,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正所谓“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

谢阿蛮完美的展现了凌波仙子在波涛上起舞的意境。

只是起舞的凌波仙子时不时的媚眼飘飘,好似放电一样。

相比面貌平庸的王鉷,英俊帅气的裴旻显然更人讨人欢喜。

不仅仅是现代,古代也是一个看脸的社会。

何况裴旻并不只有一张脸……

裴旻也是此道好手,虽然长时间未练,可家中常与娇陈、公孙幽有过这方面的交谈,看着谢阿蛮的表演,发现谢阿蛮此刻的舞技已经有了极高的功底,几乎可以与公孙姐妹相比了。

作为与公孙大娘、杨玉环齐名的三大舞姬,谢阿蛮果真名不虚传。

一曲舞毕,谢阿蛮抹去了额角上的汗珠,快步来到近处热情的拿着酒壶给裴旻斟酒。

裴旻接过酒盅一饮而尽,笑道:“好酒,醇香中带着一股药香,是竹叶青。但与一般的竹叶青不同,寻常的竹叶青,要不药香改过了酒香,要不酒香遮掩了药香。而这酒既将汾酒的醇香体现了出来,也不失药酒的风味,价值不菲吧……”

谢阿蛮笑道:“是阿蛮特地托人去山西重金求购来的,专门为乐营将准备的,陛下来了都不给他喝呢。”

裴旻示意谢阿蛮给他再次满上,说道:“就看在这酒的份上,王鉷的事情,我给你挡下了。”

谢阿蛮惆怅道:“只是看酒啊?”

“那你以为呢?”裴旻笑着起身说道:“我去找张野狐聊两句,身为乐营将,重要了解一下,现在梨园的情况。”

刚刚在看谢阿蛮跳舞的时候,裴旻已经听到了屋外的动向了。

说实话他还是很期待与王鉷硬碰硬的斗一场。

看看是他这个当红辣子鸡厉害,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却不想等了许久,外边反而没声音了,心底明白,定是王鉷认怂撤了,心底失望之余,也多了几分忌惮。

他不动声响的出现在凌波楼就是要扫王鉷的颜面,却不想他居然强行忍住了,展现了极好的城府,显然能够看清楚局势,知道此刻动手于己不利,也不是易于之辈,得小心对付。

“跟我说说,那个王鉷是什么表情,将他出现的时,与离去后的情况都细细说来。”

听王小白居然将王鉷推倒在地,不免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王小白尴尬一笑,“属下实在想不到那家伙看着挺壮硕的,那么不堪一击,一推就倒了。”

裴旻若有所思的将这王小白……

**********

王鉷气冲冲灰溜溜的离开了梨园,看着身后百余人的迎亲队伍,只恨不得找一个地窖钻进去。

太憋屈了!

王鉷自从得到李隆基亲睐之后,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奇耻大辱,那种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想着裴旻有可能在凌波楼跟自己的“女人”胡天胡地,自己却当了缩头乌龟!

这天下还有比这更加羞辱的事情?

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他想着自己给一个无名小卒推倒在地,心底突然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加快了回府的脚步。

回到自己的府邸,正好自己的弟弟王焊在府上寻他有事,不等王焊开口说事,他直接拉着自己的弟弟走到一个高处,说道:“来,推我一把,我要摔破脑袋,摔得严重一些……”

王焊一脸傻逼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只觉得自己兄长的脑子秀逗了。

第十六章 以退为进

长安皇宫!

李隆基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朝政事物,惬意的伸了一个大懒腰。

现今西方的战局已定!

东北一如既往的传来捷报。固然张守珪没能干净利落的解决渤海国,但压着渤海国是无问题的。

随着战事的停歇,很多不必要的开销都已经终止,唐王朝的财政也跟着漂亮起来。

不止如此,裴旻西方一仗打的实在漂亮。

唐王朝有史以来第一次占据整个青海湖,将宿敌吐蕃逼到了高山之上。

西方能够与唐王朝一教高下的阿拉伯,也为他们击溃。

唐王朝仅以河西、陇右外加西域三地之兵就创下了如此辉煌的战绩,若是集结王朝九州十五个道的兵马,合聚百万之众,那将会何等可怖?

故而裴旻这一胜利,四方镇服。

所有原本臣服唐王朝的属国,一个个的派使者带上各种贵重的贺礼道贺,表达臣服之意。

受到裴旻庇佑的西域诸国更是如此,他们甚至商议着再次聚集入朝觐见。

李隆基好大喜功,这接二连三的喜讯让他飘飘然,直将自己视为更胜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的额皇帝。

这超越了先辈,李隆基自身的动力大减,很多事情都当起了甩手掌柜。

就如此次大战之后,所有的封赏抚恤问题,李隆基都交给了王晙处理。

王晙文武并重,是一个简化版的张说,处理这方面的政务很是在行。

李隆基在用人上还是很有水平的,将工作交给他,换得自己的清闲,何乐而不为?

走出了大殿,李隆基脑中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是去找武婕妤,还是去练曲?

现在武婕妤与音乐是李隆基最大的爱好。

武婕妤的风情万种,还有李隆基自身对音乐的那种酷爱,让他难以抉择。

有武婕妤在,他根本无法用心研究音乐;一用心研究音乐,又顾不得武婕妤。

李隆基不止一次在想,要是能够两者合一,那可就完美了。

略一沉吟,李隆基决定去创作新得曲谱,凌波曲并非他的极限,能够与《秦王破阵乐》相提媲美的曲子,才是他梦寐以求的。

凌波曲固然出色,但与《秦王破阵乐》还是有着极大差距。

《霓裳曲》这是李隆基最初给自己新曲定的名字,半年前,他登三乡驿,望女几山突然来了灵感,以“霓裳”为名,创出了一段让他非常满意的曲调。

只是《霓裳曲》只是创了一半,还有一部分不尽如人意。

李隆基也醉心于此,认真研究。

音乐这东西,灵感最是重要,没来那种感觉,想破脑袋都无济于事。

正思索间,得到杨婕妤求见,李隆基正愁无人倾诉,将自己的烦恼都说给了杨婕妤。

杨婕妤听的是一头雾水。

李隆基这举动,全然是对牛弹琴。

见状,李隆基也只能长叹,心念着杨婕妤固然是好女人,却不是个好的倾诉对象。

李隆基也不强求,与杨婕妤一同游园去了。

现今已然入冬,正是寒梅傲雪寒霜的时候。

李隆基、杨婕妤一同赏梅,一同依偎在一起喝着热乎乎的美酒怡然自得。

直到外头传来裴旻求见的消息。

李隆基正在兴头上,毫不犹豫的就叫道:“快,快将静远请来!”说着他立刻安排下人在边上加了一个座位。

杨婕妤这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玩味。

“见过陛下!”

裴旻口中说着,瞄了一旁的杨婕妤,也说了声:“杨婕妤!”

作揖一礼!

李隆基挥挥手道:“免礼,入座。静远来的正是时候,这寒梅这个时候长的最好,在这梅园中喝酒赏梅,是一大快事。”

一边的杨婕妤却舒适的弯齐了小翘唇,很是享受裴旻这一礼。

念及当初,裴旻是何等的高高在上,自己曾几何时,午夜梦回成为他的女人,享受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才几年时间,自己居然成了婕妤,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嫔妃。

原来高不可攀的对象,居然向自己行礼,那感觉无比舒坦……

裴旻入席就坐,扫了一眼梅园的景色,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寒梅傲雪,相较天下奇花异草,这寒梅确实别有傲骨。”说着,他苦着脸道:“只是臣下现在可没有心情赏梅,臣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一人,这心中忐忑,还望陛下从中调和,臣向其致歉。”

李隆基皱着眉头道:“静远有大功于国朝,即是无心之失,下次注意便是。你是何等身份,谁有资格受你道歉?”

裴旻依旧苦着张脸道:“是王太府卿……”

一听到王鉷的名字,李隆基、杨婕妤先后一怔。

但听裴旻说道:“唉,这说来就是一个误会……臣蒙陛下器重,授予乐营将的职位。想着这些年都未履行乐营将的职位,今日有空就去了梨园。”

李隆基听裴旻居然主动前往梨园巡视,心底格外高兴,说道:“而今梨园如何?”

“梨园的变化,让臣感慨万千!”裴旻应答着,继续道:“臣去了女部,到了凌波楼,想亲自看看陛下创出的神曲。只是属下随行的护卫皆是男人,女部中诸多不便,也下了一个命令。让他们在凌波楼候着,未得我命令不得入内乱走。哪里知道王太府卿随后就来了,我的护卫都是军人,只听陛下与属下的命令。不知来人是王太府卿,没让其入内,王太府卿意图强闯,给属下的护卫推了一把,还摔倒在了地上。”

“事后臣才知道此事,唉,王太府卿是陛下最器重的大臣,臣却不经意间将他给得罪了。”

李隆基听完缘由,笑道:“朕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小事,哪里值得一说。推了他,固然不对,可他也没有正常禀报。真要禀告了,哪有这种事情?此事静远不必放在心上,太府卿那里朕自然会说的。”

裴旻“大松了口气”。

李隆基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问起了凌波曲的感觉。

裴旻在这方面受娇陈影响,还是有一定功底的,很贴切的评价了凌波舞。

李隆基听得是眉飞色舞,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作品让人欣赏更加高兴的事情了。

裴旻漫不经心的道:“只是阿蛮跳得不怎么样,过程中还摔倒了。问她缘由,她说陛下将她许给了王太府卿……”

第十七章 卖惨 剧本不对

李隆基听到这话,神色一凝,他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王鉷对谢阿蛮有意,他是知道,也不介意他们成为一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

但李隆基对于女人,不喜欢用强,是一个能够动真情,并且会感情用事的皇帝。

历史上的娇陈,因为名声遐迩,李隆基派人求娶,娇陈拒绝,李隆基也没有用强。

他专宠武婕妤二十多年,后来又将杨玉环视为心头宝,集三千宠爱与一身。

对于王鉷、谢阿蛮,他是秉着往来自由的态度,支持却不加以干涉。

成与不成,看王鉷自己的能力。

看李隆基这幅表情,裴旻心底明悟,他一直觉得王鉷对谢阿蛮的威胁有问题。

真要是李隆基的意思,李隆基不会这么小偷小摸的,直接下旨赐婚了事。

与他而言,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一到旨意,根本不足挂齿。

而王鉷各种借助李隆基的名义胁迫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根本不是一个皇帝,一个唐王朝最高掌权者干的事情。

这一试探,果然是王鉷自个儿在拉大旗作虎皮吓唬小姑娘呢。

裴旻看破这点,无奈道:“小姑娘好像已经有心上人了,不太想嫁给王太府卿。哭的稀里哗啦的,整个人根本不在状态。看着怪可怜的,陛下,这小姑娘不懂事,您也别放在心上,回头我劝劝她,这圣命不可违。何况以王太府卿的身份地位,在长安也找不出几人,真不亏了她。”

李隆基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朕身为大唐皇帝,岂会欺负一个小姑娘?阿蛮有了心上人,不愿意嫁给太府卿那就不嫁,静远回去给阿蛮说,朕不会强迫她嫁人。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都是如此。还有,她日后要是嫁人,朕还会特别赠她一份嫁妆。”

裴旻忙道:“那臣就替阿蛮谢陛下荣恩!”

李隆基的反应在裴旻意料之中。

此次王鉷大有曲解圣意的意识,细究起来即便给个假传圣意的罪名都不为过。

但是李隆基显然没有细究的想法。

对于他认可的自己人,李隆基还是极为大肚的。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想要如此轻易的扳倒王鉷也不符合现实。

裴旻也是见好就收。

反倒是一旁的杨婕妤心底很不是滋味。

天底下最出色的两个人就在面前,他们的话题居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杨婕妤自诩美艳,哪里忍受的了?

尤其是裴旻!

想当年自己的表现是何等入骨,只要当年裴旻多看她一眼,两人早已滚上了床……

只是他对自己的关注居然比不上自己的小妹……

想到谢阿蛮那少见的童颜,越发肯定了裴旻的兴趣嗜好,心底很不是滋味,带着几分不快的说道:“国公对谢阿蛮如此上心,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裴旻云淡风轻的化解说着:“婕妤说笑了,臣只是略尽乐营将的职责,阿蛮的梨园最出色的舞姬,她若有心病,发挥不好,将是梨园最大的损失。”

李隆基也一并附和,对于谢阿蛮的舞技还是很认可的。

赏了梅,喝了酒,裴旻也没有多呆,告辞离去了。

就在裴旻走后的一个时辰,李隆基得到了王鉷求见的消息。

李隆基犹豫了会儿,顿了顿才道:“让他进来吧!”

尽管他没有计较王鉷曲解圣意的想法,心底依旧有着点点的不舒服。

毕竟他是皇帝,若是人人如此。他这皇帝,还怎么当下去?

看到王鉷的第一眼,李隆基心底火气突然上升,不动声色的看着手上的乐谱,头也不抬。

王鉷此刻有些狼狈,走路有些瘸拐,额头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很厚很厚,看上去一点了官员样都没有,反而是一个伤残病员。

“臣王鉷拜见陛下!”

王鉷很努力的作揖,但似乎身体问题,这一拜有些吃力,龇牙咧嘴的。

李隆基却连头也未台,说道:“平身吧,有什么事情?”

王鉷呆了呆,突然觉得剧本有些不一样,半响才道:“臣,臣是为东市的税率而来。这我朝日渐富庶繁华,东市商贾过于拥挤,反而阻碍了发展。臣以为应当适当的提升一些地税,反而有助于东市的发展。”

李隆基道:“此事,由你决定就好,你是京和市和籴使,这方面本就在你的权值之内,没有必要这点小事都来与朕商议。没有别的事情,就退下吧,朕今日有些繁忙……”

他直接下了驱逐令。

王鉷更是傻眼了,完全不知什么情况,但身在高位,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战战兢兢的告辞离去了。

走出了大殿,王鉷这才发现只是短短的几句话,自己的内裳都湿透了。

直到现在,王鉷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为了演着一出,他可是大费苦心周章。

让自己的弟弟亲自推他下楼梯,一次不够,还试了好几次,直到手、脚、身上多处擦伤,脑袋也磕碰出了一个大包,隐隐有一些血迹,才心满意足。

依照他的预算,自己是如此凄惨,给欺负的瘸了腿,身上捆缚着多处绷带。

李隆基见了一定会很关心的问他伤从何处来。

而自己支支吾吾不敢说,直到李隆基反复的逼问,才不得不透露裴旻的名字,阐述自己凄惨的遭遇:自己去梨园,受到了裴旻麾下护卫残暴的对待……

虽然王鉷不指望李隆基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说法,但是却能给李隆基一个裴旻恣意妄为的不好印象。

裴旻的威望太高了,而且还兼任文武,即有盖世武勋,又是士林文宗,整个唐王朝也只有李隆基这个皇帝能够与之一比。

其他的什么宰相大员,其余的封疆大吏,都得远远的靠边站。

持宠而娇,居功自傲。

只要裴旻在李隆基的眼中有着这么一丝丝的嫌疑,他这一身伤就不算白摔。

可结果让他始料不及,李隆基似乎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将他赶了出来。

剧本偏差的太离谱了,难道自己这一身伤白摔了?

王鉷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摸了摸犹自疼痛的脑袋……

有点难受!!!

第十八章 欲使其亡,先令其狂(二合一)

李隆基在王离开之后,铁青着脸,将手中的乐谱重重放在了案几上,对着高力士道:“是不是所有人一样,对他好一些,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高力士躬身道:“陛下息怒,王太府卿也是无心的!”

“这还是无心?无怪连静远都要忌惮他三分,简直是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李隆基他心性不定,喜欢玩乐更胜于治国,对心腹又过于的信任,才导致了诸多祸端。

但是他自身的才智,却是天下一时之选,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裴来找他,李隆基心底还觉得裴多疑了。

此事裴自己并没有任何不对,固然手下兵卒推倒了王确实不该。

但是王曲解圣意不说,还强闯梨园女部。

他可不记得自己给了王这个权力。

或许天下人小觑梨园,将梨园子弟视为戏子,可在李隆基眼中却不一样。

李隆基完全将梨园子弟如臣子一般对待,梨园的诸多管事都给李隆基授予官职,如李龟年的都知,张野狐的都都知(没写错),还有雷海青的威卫将军等文武官职。

王强闯梨园,本就有过在先。受了教训,理当知错反省,真有胆子找裴的麻烦?

裴是什么人物?

不说自己如何器重裴,仅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真要说起来即便是自己这个皇帝也要忌惮三分。

功高盖世,手握西方十数万精兵强将,至关重要的还是对朝廷忠心耿耿,对他矢志不渝。

如此人物,放在任何时代都是瑰宝。

便如唐初李靖、李世绩,高宗朝的苏定方、薛仁贵一样,这么宝贝的一个存在,捧在手心里还来不急呢,哪里会有亏待裴的想法?

李隆基心如明镜,王固然在自己的任用下,地位崇高。

却也不至于让裴这个唐王朝功劳至高的边帅,向之低头道歉,而且还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

故而心底是有些觉得裴这是权势越高,胆子越小。

哪里知道王果真带着一身异样来了。

李隆基一眼就看穿了王的用心:自己是一国储君,臣子带着一身伤来找自己,自己岂能不过问。

这一过问,不就等于无形告状?

明明是自己错在前,还意图告状。

李隆基瞬间明白了裴会来找自己从中调和了,定是知道王的恶行,愿意退让一步,免得自己为难。

裴的退让与王的得寸进尺也有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这种对比,让李隆基心头越发不是滋味,说道:“御史中丞这个职位看来不能给王了,就他这有仇必报的性子,要是掌握了御史台的弹劾之权,朝廷岂不乱了套?你去吏部,看一看有什么政绩卓越的官吏可以提拔为御史中丞的。御史中丞关系重大,不能空缺太久。”

王一直力争御史中丞的职位,这点李隆基是知道的,也意属于他。

现在这个庙堂大多都是逼死武婕妤的存在,李隆基都看不过眼。

王助他良多,也有大才,让他当任御史中丞的职位并无不可。

至于其身兼十数要职,这并不碍事,能者多劳嘛!

就如裴一样,对于西方的事情,他通常不过问。

西方有裴在,还能乱的起来?

不得不说,李隆基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有自主权,却对于边帅盲目信任的人物。

而他的儿子,未来的肃宗皇帝,却是另一个极端,对于边帅极度的不信任。

人家都是卸磨杀驴,唐肃宗却是磨还没卸好,就开始杀驴了。

**********

王很憋屈郁闷的回到了府邸,一瘸一拐的,越想越是忧伤。

直到此刻,王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这一回到家,王立刻得到了李隆基找吏部咨询御史中丞的人选。

这一下,王彻底傻眼了。

身兼诸多要职,确实很是得宠,但是这些要职都是行政职务,权力看似不小,没有什么威慑力。

御史中丞却不一样,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二号人物,又称称御史中执法,有纠察百僚的权力。

只要身兼御史中丞,王的权势真的就不亚于宰相了。

对于这个位子他是势在必得的,为此特地送了一大批的财宝给杨婕妤,让她为自己说好话,吹枕边风。

依照李隆基的态度,王几乎认定御史中丞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关键的时候出了变故?

为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

裴府!

李林甫给了一个正确的答案:“这个王已经为他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付出了代价。陛下有今日成就,其实浪得虚名的?他的小心思,真的以为陛下看不出来?其实很多时候,陛下心如明镜,只是他不乐意去管而已。比起跟庙堂文武斗智斗勇,不如花时间醉心于乐曲创作,将心思用在梨园上。”

裴不得不承认,李林甫对于李隆基看的透彻。

一个连续主导两次宫廷政变而且都成功的人,他的心思权谋能差得到哪里去?

实是性子使然,这位皇帝起了懈怠之心,很多事情不愿意去管,不愿意插手,故而才不断的放权,好让自己有很多的时间用在自己喜欢的音乐、女人身上,沉迷享乐,但并非是昏庸之主。

这一些裴这种跟着李隆基一路走过来的庙堂老臣都心如明镜。

而王却不一样。

王入朝廷的时候,天下已经大定了,没见识过李隆基的魄力,也没见识过李隆基对抗太平公主时候展现出来的领导能力。

他遇到的是一个已经有些自足,开始懈怠朝政的李隆基。

王本能的觉得李隆基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是一个听信枕边风,盲目信任自己的中庸之主。

故而王在李隆基面前耍弄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却不知自己的所有意图早就给看的一清二楚。

比起对李隆基的了解,王跟裴完全不是一个等次的。

“只是陛下很明显还是要保王,不然不会这样草率了事的。对付王,始终要过陛下这一关。”

裴揉了揉脑袋,在政治斗争这方面,他确实不那么擅长,只是凭借对李隆基的了解,让王吃了亏,接下来如何行动,他却未想好。

李林甫这时却道:“裴帅,请恕属下直言,你的想法完全错了。您不能将矛头对象陛下,说句裴帅不开心的话。陛下是不能得罪的,尤其是裴帅的身份地位,您一但得罪了陛下,可就无法翻身了。”

裴认真的听着。

李林甫淡定自若的道:“陛下与王,哪个更好对付?”

裴道:“自然是王。”

“这就是了!”李林甫眼中闪着一抹笑意,说道:“如此通过算计陛下扳倒王,与算计王,扳倒王哪个更容易?”

裴瞬间明悟,双手一合,笑道:“我明白了,我们不能逼着陛下让他除去自己的心腹,这样就算能够成功,也留下来极不好的影响。让陛下自己看王不顺眼,这样不需要我们动手,王自己就凉了。”

“裴帅英明,一点就透!”李林甫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奉承之言,说道:“王此人不能说他无能,他却有才智本领。只是一步登天,缺乏历练,心态不够沉稳。尝到了权势滋味的他,有些志得意满,自以为是。天欲使其亡,必先令其狂。只要利用他的自以为是,就能让他自己走上绝路。”

“御史中丞,此事就是一个契机!裴帅,御史中丞权势过重,对于这纠察百官的实权,王志在必得。谁挡在他的面前,谁就是他的敌人。因为争夺相位,李元、宇文融他们与王闹得很僵。只因牵扯的并非自己正面的利益,王有所收敛。如果李元、宇文融他们再次阻挡在王的面前,王必然会与之白刃相见。”

“陛下需要一个清静的庙堂环境,以供自己能够清闲的如梨园玩乐。王一但打破这种清静,陛下会更近一步的对王生出抵触的情绪。一步一步,只要类似的事情继续发生,王即会败亡于自己手中。”

裴不得不承认,李林甫在权谋争斗上的可怕实力。

他将人性看的无比的透彻。

他不只是了解了李隆基,还在短短的时间里,彻底的了解了王这个人,看出了他致命的弱点。

“看来是时候去拜会拜会我的老上司了!”

裴口中的这个老上司,正是程行湛。

裴当初进入御史台,程行湛就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第一把手。

对于裴的到来,程行湛一大把年纪,依旧亲自出府迎接。

看着自己的老上司八十余岁,依旧精神抖擞,也很是欣慰,亲自搀扶他进府。

当初对于裴进入御史台,程行湛热情欢迎之余,也给他上了一堂课,一堂御史台存在意义的课程。

在那位老上司眼中,御史台的权力并非是将百官看管抓起来,而是通过这个结果来警示百官,是以监察制度来预防官员贪渎。

程行湛在位多年一直把握着这个底线,令得御史台成为卓然而外的存在,而非党派之间争权夺势的工具。

直到六年前,程行湛离任之后,御史台为崔隐甫掌控大权,情况渐渐起了变化。

崔隐甫与李元、宇文融走的很近,渐渐成为了保守派抵制张说一党派的工具。

对此程行湛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悔恨不已。

裴离开之后,培养了萧嵩代替自己。

而程行湛也看中了崔隐甫,将他培养提拔。

结果崔隐甫接替了程行湛之后,开始排挤声望与之不相上下的萧嵩,又举荐宇文融代替。

几番一操作,崔隐甫将御史台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

程行湛与裴留下来的痕迹,几乎都给抹平了。

裴与程行湛聊天的时候,聊到这方面的事情。

程行湛一大把年纪了,说起此事依旧就忍不住心头火起,大骂崔隐甫是白眼狼,将好不容易洗白的旗帜再度抹黑了。

裴漫不经意的道:“崔御史大夫秉性还算公正,固然少不了偏帮,却也算是尽职尽责。我真要这样下去倒也无伤大雅,就怕万一落在王的手里,那个就麻烦了。”

“王?可是乱提物价的王?”

程行湛早已不问时事,居然也听过王之名,说道:“我听孙媳妇叨唠过,说他官声不好,自他上任之后,诸多生活必需品都提升了不少,他也有心往刑事方面发展?”

裴摇头苦笑:“不是发展,是兼职!王现在兼任十一要职,若在加上御史中丞,那就是十二个了。”

程行湛听得都有些傻眼了,他们那个时代,即便有兼职,最多也就是两三个到顶。

身兼十余职位,怎么忙的过来?

裴道:“他真要成功继任御史中丞,御史台的情况更糟,比现在怕是要更加不堪。虽说不至于进入武后的局面,却也像差不了多少了。”

程行湛也看出了裴的来意,直言道:“国公这是想阻止王接任御史中丞?”

裴也不隐瞒,说道:“王一但接任御史中丞,长安的局面将会更乱。王无人压制,将为所欲为。程公在御史台的威信无人可比,也只有您的人脉,才能定下合适人选。唯有如此,才能防止更坏的局面出现。”

程行湛人老弥坚,看了裴一眼,不怀疑裴存有私心,但之前裴在御史台以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目共睹的。

比起王,裴的官声那是相去不可以道理来计。

“即是如此,老身就帮国公这个忙了!”

程行湛的这句话,定下了御史中丞的人选……韩休。

韩休,是裴特别选出来的能臣。

景云元年,韩休被举为贤良,并到东宫回答有关国政的策问,与校书郎赵冬曦被定为乙等,擢升为左补阙,此后历任吏部主爵员外郎、中书舍人、礼部侍郎,才干非常出色,而且格外方正,是一个良臣。

他跟李元走的很近,给视为一党,但事实上他有着自己的职业道德,并没有加入任何党派。

他是最适合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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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封赏之日,开胃小菜

程行湛在御史台还是很有威信的,干了多年的御史大夫,人脉也是足够。

他这一出面,抵定了御史中丞的人选。

李林甫在人心是算计上果然超乎寻常。

在他的策划下,陈希烈与王鉷走在了一起。

两人一个有资历,一个最得宠,相互结合,堪称天衣无缝。

王鉷知道只要将陈希烈捧为宰辅大臣,就意味着宰相中有了一位自己人,国朝大事也有了先知权跟话语权。

日后自己晋升为相,也有一块垫门砖,百利而无一害。

李林甫的这一招直接击中陈希烈、王鉷的心坎,让他们如正负磁石一般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宇文融在求那空闲的相位,陈希烈、王鉷也在求,矛盾不可避免的。

不过终究不是自己的事情,王鉷固然为了自己愿意赶忙,力度也是有限,并不打算为了刚刚交好的盟友,得罪唐王朝的首相。

但是韩休继任御史中丞之后,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王鉷将御史中丞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让韩休夺去,焉能受得了?

兼之陈希烈的蛊惑,与李元紘一派,彻底撕破了脸,开始在庙堂上相互攻讦,各自找茬。

而激进派因为失去了张说这位主心骨,暂时退出了这种激烈的斗争,在一旁看着戏。

目前的局势发展与裴旻无关,他也准备着自己的事情。

封赏之日终于到来。

这天一大早,裴旻与王忠嗣在皇宫的正门口等着陇右、河西诸将。

王忠嗣是跟裴旻住在裴府,两人自然一道。

余下诸将都住在长安城中的驿馆,离皇城有些距离。

等了大约半刻钟,高仙芝、李翼德、李嗣业、折虎臣、雷万春等人,一并正装出现在了裴旻面前。

看着身着朝廷颁发的属于各自颜色的官府的诸位,裴旻有些不地道的笑出了声来。

他忍不住笑道:“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你们一个个套上这层皮,怎么看,怎么别扭。也只有仙芝,有些样子。”

这些官府都是这几日朝廷特别为他们量身定制的,穿起来是极为合身。

但李翼德、李嗣业、折虎臣、雷万春都说三五大粗的悍将,好听的是威武不屈,难听的就是满脸横肉。

这老虎披上了羊皮,本质还是老虎。

穿着一身正经的官服,他们依旧改不了身上的那股彪悍气质,显得不伦不类。

在他身旁的王忠嗣稍微好一些,却也是关中大汉,随着年纪的增长,块头已经超过一米八五的裴旻了,宽大的官服也难掩一身腱子肌肉。这种宽敞的官服穿在身上,也没有半点官员因有的气度。

也只有高仙芝有模有样的,毕竟是帅哥,穿什么都觉得好看。

他说的自然包括他自己。

裴旻早就是一品国公,穿的是最高贵华丽的紫袍,配着金鱼袋。

高贵中又不失武将气度,显得风采十足。

李翼德扯着那粗大的嗓门道:“穿个衣服也这么麻烦,还是陇右更好!”

折虎臣取笑道:“昨夜,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翼德脸上一红,意外不说话了。

裴旻这里听得是一脸尴尬,知道他们几人昨日是去平康坊潇洒去了。

他们战功彪炳,得到的赏钱也多,平日出生入死的,去青楼找个乐子,裴旻并不在乎。

只是他们这个说法,让裴旻忍不住起了就鸡皮疙瘩。

尤其是李翼德、折虎臣,一个貌如张飞、一个样似典韦,他们在一起,那画面……

“走吧!”裴旻不敢想下去,领着一行人向皇宫走去。

裴旻说着简单的规矩,在朝堂文武的注视下,他们一行人仰首挺胸的走进天下权力的中心。

“臣裴旻领陇右副节度使王忠嗣,军使李嗣业、折虎臣、高仙芝、李翼德,都尉雷万春……拜见陛下!”

李隆基对于裴旻麾下诸将并不熟悉,一众人除了王忠嗣,也就见过一个李嗣业,还有仆固怀恩,其余人大多不认识了。

看着一众威武不凡的猛将,穿着官服就跟披着羊皮的老虎一样,忍不住笑赞道:“有如此多的智勇悍将,我大唐焉能不常胜不败?”

他霍然而起,看着一众猛将,以及满朝文武,高声道:“自朕登基以来,内修文治,外扩武功;守土开疆,扫平四夷。今有宵小阿拉伯、吐蕃、南诏沆瀣一气,互为友邦,图谋我大唐疆域。然宵小之辈,焉能匹敌我大唐雄狮?”

“昔年班彪给大汉光武帝的奏章中有一言‘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朕今日也有此意此心,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万千番国,尽归大唐……”

“都尉雷万春,身先百战之锋,气盖万夫之敌,授游击将军,封昌松县子。”

“神武军军使李翼德,斩敌先锋,挫敌锐气,功高至伟,勇如再世之关张,为虎熊之悍将,授宣威将军,封化成县伯。”

接下来李嗣业、折虎臣、高仙芝、王忠嗣,逐一受到李隆基的嘉奖,更亲口述说他们的功绩。

这也跟裴旻写的战报戚戚相关,若无裴旻那细微至毫厘的战报,李隆基做不到今日这般详细的论功行赏。

李嗣业、折虎臣都是武勋,皆授予将军衔位,并且册封爵位。

高仙芝、王忠嗣则另做封赏。

高仙芝横穿两大沙漠,翻越了昆仑山,抵定胜局,如此奇功仅次于裴旻、王忠嗣。

李隆基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册封高仙芝为北庭节度使、云麾将军、正议大夫、常乐伯爵……

而王忠嗣攻取青海湖,擒杀吐蕃边帅,为唐王朝扩地千里,直接给封为青海湖大都督,怀化大将军,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莫离侯……

王忠嗣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已经成为唐王朝最耀眼的一颗新星。

但是满朝文武都在等,对于这些封赏,他们都无人说话,都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之前的这一切都是开胃小菜……

“陇右节度使、按察使、支度使,河西节度使、按察使、支度使、西域大都护府大都护,辅国大将军、兼金紫光禄大夫、御史中丞,凉国公裴旻……”

这一连串的官职爵位念下来,赏赐还未下,已经让人高山仰止!

第二十一章 主动放权 肺腑之言

封赏至此算是告了一段落。

至于钱财等封赏,自也少不了,但对于此刻的裴旻来说,早就是身外之物了。

此次朝会的重心就是封赏。

封赏过后,朝会也到了尾声。

不过裴旻在散朝之前,如约的向李隆基申请辞去了自己河西、陇右支度使、营田使的权利,并且辞退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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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主动放权 肺腑之言

封赏至此算是告了一段落。

至于钱财等封赏,自也少不了,但对于此刻的裴旻来说,早就是身外之物了。

此次朝会的重心就是封赏。

封赏过后,朝会也到了尾声。

不过裴旻在散朝之前,如约的向李隆基申请辞去了自己河西、陇右支度使、营田使的权利,并且辞退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的职位,说道:“之前军情紧急,是非常时刻。承蒙陛下重托,授予河西、陇右支度使、营田使以及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而今贼患已去,特请辞诸位,委任贤能担当。”

裴旻此话一次,再次让诸多文武讶然,均想不到在这时候,他居然没有趁势揽权,而是主动放权。

一时间,李元紘脸上甚至露出几分羞愧,觉得自己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宇文融是一如既往,眼中倒是露出一抹喜意。

李隆基怔了怔,作为一个心大的皇帝,他不介意忠于自己的臣子,手中有多少实权。

不过裴旻既然说到这事,也不好拒绝,道:“河西、陇右支度使、营田使朕应允了,但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依旧有爱卿担任。除了爱卿,朕可找不出第二人能够镇住西域诸王。而且阿拉伯此次虽为裴卿击败,但他们依旧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由静远负责西域一切事物,朕也安心。”

这一任命,他没有给裴旻与百官说话的机会:因为他是唯一的选择。

裴旻自是无法拒绝。

接下来是李隆基为裴旻一行功臣设庆功大宴,四品以上的官员作陪,并且让梨园一众宴会献舞。

四品以下的官员,连作陪的资格也没有。

但是他们不可避免的将封赏的细节传言了出去,在长安也引起了轰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来的长安话题风云儿早就一去不再了。

只有在裴旻打赢一次胜战,或者干成某件壮举的时候,才能听到一二。

但随着他此次入京,随着开元朝第一个异姓王的头衔,花落此间,顿成长安上下的谈资,诸多说书人发现大爷始终是大爷,一点没变。

宴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李隆基与裴旻独处的时候,李隆基不满道:“朕观静远在河西、陇右干的不错,此次西域大战,你调度有方,陇右、河西经济井然有序,还有西域的军屯,都干的异常出色。朕就记得一人,他叫什么来着,对,牛仙客。我看过他上表的清单,朕记忆犹新。他有过一次上书,朕记得清楚……”

“月支钱五十六万三千六百二十一贯九文,米九万四千五百三十六石,他将钱粮供给的数字居然记载的如此清晰明了,让朕大吃一惊,是个人才。而且根据他统计的数据,静远在河西、陇右之地就筹措了八百万贯的军费还有十万石的粮草;军屯所得,更是达三十多万石,为朝廷节省了大半年的军饷以及四个月的粮食供给。”

“在这方面,历代支度使、营田使都比不上你,跟你一比,那些原本的干吏,一个个都成了废材了,朕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裴旻摇笑道:“这也是陛下恩威所致,与臣没有多少关系。凉州、陇右一地是我朝仅次于京畿、洛阳的经济商业圈,与京洛不同,京洛四通八达,连接华夏各地。即便失去西域商途,依旧有着诸多的商业渠道。就算失去西域商道会伤筋动骨,也伤不了根本。”

“凉州、陇右的商圈却不一样,他们能够取代太原、河北靠的就是西域跨国贸易。一但西域商途受到波及,他们的生意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商人,精着呢,我这边能不能取胜,与他们的生意完全连在了一起。问他们捐献一些军费,只要不是傻瓜,都愿意出钱出力。”

李隆基道:“那也是静远让他们信服所致,他们相信静远能够取胜,才会慷慨解囊。换做别人,未必要得到那么多钱。”

裴旻也很会说话,道:“还是是因为臣的背后有大唐有陛下,没有陛下在后面支持,他们哪来的信心?”

“这倒是!”李隆基很不要脸的一口承认了下来。

裴旻缄默了几秒钟,说道:“另外臣还有一点顾虑,朝中有一些官员反对外臣势大,他们的理念陈旧,但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故而相比全盘反对他们的观点,臣更加希望寻得一个折中的方法。目前没有一个好的对策,但维持将相和是其一,其二臣也不希望见到边帅将军、粮、财三权死死握在手心。臣始终相信边帅对陛下的忠心,但人各有志。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一些宵小,即便是贞观朝,依旧有侯君集谋反一事。将边帅的权力,由粮、财分割开来,能够有效的防备这点。”

他这一番话,完全是针对安史之乱有感而发的。

李隆基太相信自己了,相信自己能够驾驭一个个骄兵悍将,故而为了军功,毫无节制的放权。

这才让安禄山有了崛起的机会,不然凭借一个安胖子,焉能挑动天下大乱?

为了不重蹈覆辙,裴旻除去了杨国忠,控制住了李林甫,还将杨玉环接到了凉州。

唯独安禄山还不知所踪,这安胖子不除,裴旻心底难安。

尤其是李隆基已经不是早年的李隆基了。

即便是裴旻自身也感受的到,现在的李隆基倾向于无为而治,放权于大臣,而自己抽得空闲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对此裴旻也有心无力,李隆基就是这个性格。

裴旻也只能劝说,并不能强迫他改变。

历史上任何一个意图强迫皇帝干某件事的臣子都没有好下场。

哪怕是寇准这样的名臣,也是蒙冤遭贬,最终客死雷州。

李隆基也能体会裴旻的用心,感慨道:“满朝文武,唯静远一人有此觉悟,不计价在乎个人得失,一心为朕着想。不过静远这是多心了,朕威加四海,天下臣服,万众归心,就不信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防反朕?”

裴旻心底吐槽:“这立flag立得,哪来的自信……”

他闷声道:“只是怕个万一……”

李隆基也知裴旻好心,一口应诺道:“朕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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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来至首相的赔罪

李隆基到底听没听进去,裴旻真不知道,但现在唐王朝的局面比之历史上要好上千百倍。

唯一的弊端就是王鉷与杨婕妤。

此二人的威胁固然比不上李林甫、杨国忠,但也不能任由他们恣意妄为,将大唐的大好山河葬送了。

庆功宴在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举行。

花萼相辉楼是兴庆宫里特别的一个建筑,因李隆基的地位是受长兄宁王李宪,次兄李捴辞让而得的。

为了感念哥哥的德行义举,继位以后,李隆基在兴庆宫里专门为他们弟兄修建了花萼相辉楼,他携弟兄们时时登临,一同奏乐坐叙,一起吃饭、喝酒、下棋,赠金银丝帛取乐。

在这花萼相辉楼里,还有一个巨大的床,一个超长的枕头和宽大的被子,就是给他们五兄弟一并同塌而眠,同枕而睡的。

但是随着老二李捴的早亡,老四李隆范的病故,花萼相辉楼渐渐不复以往热闹,成为了兴庆宫内的宴会娱乐场所。

花萼相辉楼由双层廊庑环绕,空间构思新奇活泼,建筑富丽堂皇。

裴旻早年多次来此,到不觉得新奇。

李嗣业、折虎臣、高仙芝、李翼德等人却如乡巴佬进城一样,看的眼花缭乱,一路走到大殿都是啧啧称奇。

宴会自然是以裴旻他们一行人为首的功臣为主。

而且每一个人身旁都有官员相陪。

裴旻这位异姓王理所当然的位于首席,让他意外的是陪他一并喝酒的居然是唐王朝现今的首相李元纮。

裴旻客气一笑,做了表面功夫。

不管怎么样,就算裴旻不喜李元纮屡屡针对,却也不愿意弄出一个将相不和的事情出来。

很意外,李元纮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尴尬,随即又坦然的一笑。

那笑容有些亲昵,笑得裴旻都有些莫名其妙。

随着宴会的开始,梨园的歌姬舞姬鱼贯而入。

他们早已身经百战,老练熟悉的吹拉弹唱,带动起了宴会的气氛。

“武威郡王!”

裴旻一时间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顿了顿才发现是叫自己,赶忙举起了酒杯说道:“李相!”

李元纮道:“老朽这一大把年纪,是越活越回去了。与郡王的大仁大义相比,老朽可谓迂腐不堪,所行所作之事,羞煞世人。今日,在这庆功宴上,老朽自罚三杯,向郡王赔罪。”

李元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裴旻有些措手不及,很快也定下神来,说道:“李相客气了,您为民请命,宁移南山而不改判的事故,人尽皆知。旻,末学晚辈,岂敢受这三杯之礼。在下与李相共饮。”

裴旻说的是李元纮早年最出名的一个案子。

那还是武则天时期,神龙年间,李元纮迁雍州司户,一贯尽心尽力,公正不偏,深得当地士民信赖。

当时,太平公主纵容家奴强行侵占某寺院里的一盘石磨,寺僧不服告官。李元纮受理此案,秉公执法,不畏太平公主的权势,立即判还僧寺。

雍州长史窦怀贞畏惧太平公主,慌忙去找李元纮,让他改判。

李元纮执正不挠,直接在判决书上写道:“南山或可移,此判终无摇。”

对于这个例子,后世也衍生了一个成语叫做南山铁案,以形容判定、不可改变的案件。

裴旻与李元纮互饮了三杯。

李元纮叹道:“某终于明白,为了昔年姚相,宋相对裴国公都赞不绝口。与国公相比,我等这些看似为国为民之举,其实就是枉做小人。若非今日的陛下点拨,老夫恐怕会成为我朝罪人。”

原来李隆基也看出李元纮意图削弱边将的意思,他现在力求朝局稳健,不愿惹是生非,特地将今日裴旻的话,一字一句的转给李元纮知晓。

李元纮方才知道,裴旻的用心比之他们,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胸襟气度上,更是远远的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裴旻坚持自己的意见,却能够理解主和派以民为主的行政理念。

而他们却做不到这点,非但做不到,反而一直打算以压迫的方式逼迫边帅认同他们的宗旨。

两者差距,不可以道理来计。

裴旻也听明白了缘由,看了在最上席认真看着歌舞的李隆基一眼,说道:“李相客气了,文武殊途,在所必然。能够寻得平衡点最好,就算不能寻得,也没有必要针尖对麦芒。毕竟不管争斗下来,谁胜谁负,损耗的都是朝廷的中坚力量。某不愿见到李相改变初衷,而是私为良性竞争,有助于家国发展,相互督促,有助于天下稳定。文武兼之,才是真正的强国之道。”

李元纮颔首道:“郡王说的在理,确实是在下有偏见在前。只是还望郡王能够体谅在下的难处,南衙之兵虽不归宰相掌控,但国相有调动南衙禁军的权力。某见过南衙禁军的情况,诸多时候,所谓禁军,也就比地痞流氓好上一二。那战斗力别说与边军相比,便是寻常士卒都比及不上。”

他说着忧心忡忡。

裴旻闻言,心底苦笑,又有一句骂人的话含在口中,没有吐露出来。

这禁军有问题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禁军无能,所以要削弱边军?禁军没有战斗力,也要将边军也弄得没有战斗力。

这样才不会造成外强内弱的情况!

理论上这逻辑可行。

可是就没有想过边军跟中央军一样崩了,凶悍的外族谁来抵御?他们会一样削弱自己的战斗力,维护天下和平?

裴旻说道:“禁军疲软,最佳方案是改制。提升禁军战力,而不是拆东墙来补西墙,京师是天下英杰聚集之地,不可能没有治军人才,只要肯下决心,何愁禁军战斗力不能提升?实在不行,我也可从军中择几人支持李相,只要禁军强,天下则安。”

李元纮沉默许久,长叹道:“此事容某细细思量。”

裴旻也不说话,只是在心底暗叹了一声。

这种军制改革,需要很大的魄力。

第二十三章 三大忌 遇刺(二合一)

宴席上裴旻与李元纮把酒言欢,畅谈无忌。

从一开始裴旻就知道李元纮并非奸佞,两人不和是因为政见不同。

这抛开成见,裴旻也发现李元纮确实有宰相之能。

尽管他可能比不上姚崇、宋璟这样的大贤,可一身干略并不亚于张说。

张说是文武双全,而李元纮独善行政,各有所长。

裴旻在河西、陇右两地当了多年的采访使。之前是按察使,但在半年前,李隆基改了按察使的称呼为采访处置使,简称采访使。

他有多年行政经验,又有张九龄、李林甫这样的能臣辅之,这方面的水平也精进极快。

与李元纮谈论行政上的诸多问题,一点也没有半点生涩,应对自如。

让李元纮大开眼见之余,也明白裴静远文武双全绝非戏言。

“对了!要想禁军强势,非一朝一夕,但俗话说观其将,知其军,将军的作用是无法取代的。故而才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之说。京中有一将,叫做郭子仪。此人当初是我举荐给张公的,绝对是个人才。他若无得罪李相之处,可以一用。”

裴旻并不喜欢郭子仪,但是郭子仪的才干是毋庸置疑的。

如他那帮人物,若是因为张说与李元紘的党争而受到压迫,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元纮还真听过郭子仪这个人物,张说当初受难,郭子仪多方奔走,以至于得罪了王鉷,给王鉷使人罢官了。

“世人谁不知郡王用人识人,天下无对。这个郭子仪能得郡王屡次推荐,其人其才,可见一般。回头在下令吏部寻郭将军履历,为其官复原职。”

他是当朝首相,提拔郭子仪那是一句话的事情,甚至都无需经过李隆基的同意。

至于会不会得罪王鉷,李元纮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卖裴旻一个面子,远比得罪王鉷更要划得来。

何况现在他们跟王鉷,已经撕破了颜面。

看着与裴旻谈笑欢快的李元纮,不远处的王鉷心中充满了忌惮,也有一种挫败感。

经过今日封赏,王鉷意识到自己与裴旻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

依照道理而言,这种差距短时间是不可能弥补的,对于这种人物,自己要做的是,就算不得罪也不能与之为敌。

毕竟裴旻真正的根基在河、陇、西域,与自己完全无关联。

李元纮才是眼下的大敌,不将之打压下去,自己掌控不了左右朝局的权势。

可是裴旻偏偏挡在了他的面前,阻挡了他前进的道路方向。

那种无力,衍生出了更多的嫉妒,生出了一种要将那高高在上的存在,拉下神坛的渴望。

将他拉下来,然后自己站上去!

王鉷看着那一桌两人,又瞄向了另一桌,眼中杀机显现。

宴会至半夜方才结束。

裴旻与李隆基、李元纮同一众官员打关系道别,快步来到贺知章的身旁。

“贺老哥,我们一同回去吧!”

贺知章是正三品的礼部尚书,自然也在宴会的行列中。

裴旻绝口不提前日之事,两人一并出宫,沿途说着闲话。

离开兴庆宫的路,只有一条,所有官员都聚在一起离去。

直到出了兴庆宫,才各自四散离开。

但无一例外,离去的官员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多都来与裴旻道一声别,获取一个眼缘。

裴旻住的地方与贺知章同在一个方向,但并不同街共路。

一起走了两条街,只余他们两人与各自的护卫小厮。

贺知章与裴旻并骑而走,轻声说道:“老弟可知身为人臣,三大忌讳是什么?”

裴旻默然不言。

贺知章接着道:“人臣三大忌,功高震主、权大压主、才大欺主。对为君者来说,何尝不是如此,这样一个人物在,纵然老弟无野心,满朝文武会怎么看呢?陛下对静远的信任有佳,可人固有一死。万一陛下去世,新皇登基。他能够如现今陛下一般,对您一如既往?”

“老弟不过三十五,还不满四旬,已经位极人臣。门生故旧遍于天下,绝非一句空话。若是奸的,自然是天下之大害,若昔年王莽。若是忠的,也是大大的不妥,就如汉时霍光。对于当前局面,老哥哥才疏学浅,全然看不明白未来。老弟才华胜老哥哥千百倍,老哥哥相信你一定会寻得万全之法。”

贺知章是一个正统的文人,而且还是礼部官员,持身自正。

所谓三纲,君臣、父子、夫妻。

君臣犹在父子之上。

身为臣子,焉能讨论君主的身后事?

贺知章身为礼部的执掌着,这点道理焉能不懂?

便是因为太懂得这个道理,所以贺知章才会说这话,显是真的关心裴旻的未来。

裴旻能够感受贺知章的关爱,笑道:“老哥哥放心,这些我有所考虑。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

裴旻将贺知章送回了府邸,方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贺知章回府之后,心腹管事上前来轻声说道:“老爷,小唐来了,正在书房等着老爷。”

贺知章点了点头,肃然的大步走向了书房。

“老爷!”

小唐是一个年轻的后生,贺知章心性豁达,是那种不在乎自身官职大小,不拉帮结派,怡然自得的神仙人物。

贺知章手上也没有隐形的实力,小唐就是贺府的一个家丁,因为人忠臣勤快给贺知章调去洛阳寻找徐铭的踪迹。

“怎么样了!可找到徐铭的下落了?”

贺知章紧张的追问着。

徐铭的他父亲是他的至交,万一因为他的问题,令得自己的老友痛失爱子,罪过可就大了……

贺知章自己都没有想过事情毁闹得如此大。

当初李隆基册封杨妃为杨婕妤的时候,贺知章反对过。

杨妃冒出来的太突兀,身份背景什么的都没有了解清楚,短短的时间就升为婕妤。

这与礼制是完全不和的,固然在高力士的劝说下,他选择了妥协。但心底终究有个疙瘩,很不是滋味。

就如裴旻评价的一样,贺知章并没有悲天悯人之心。

他为人旷达不羁,清新潇洒比起世间俗世,他更喜欢喝酒玩乐,与酒友一起潇洒山林。

但是在他权值之内的事情,他会处理的妥妥当当,绝不尸位素餐,辜负这一身的官皮。

杨妃秉性恶劣,贪财霸道,获得帝宠,成为婕妤之后,在长安纵容自己的兄弟胡作非为,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而且杨婕妤还有晋升四妃的意图。

贺知章无法坐视不理,四妃指贵、淑、德、贤。其中贵是尊的意思,是指人的心灵境界高尚尊贵,值得尊敬。至于淑、德、贤,跟不用说,字面含义。

杨婕妤为人哪有资格能当“贵、淑、德、贤”这四个字的其中一个?

贺知章故而派人去洛阳调查杨婕妤的出身来历,看她是否有资格伴随君侧。

这是他第一次派人,贺知章自派出人后,就再也没有对方消息了。

贺知章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正好这个时候,杨婕妤干出鸠占鹊巢的事情。

杨婕妤张狂无忌的行事风格,更加坚定了贺知章调查下去的念想。

贺知章在其位,谋其事,身为礼部尚书,他无法坐视一个祸国妖姬因为礼部的妥协退让,祸害天下。

贺知章表面放弃了调查,暗地里却让自己的侄儿徐铭借回家探亲的机会,暗中调查此事。

徐铭无愧徐有功的孙子,果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提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只是事情太过骇人,又无确切的证据,贺知章也只能让徐铭继续调查下去。

但是此后贺知章再一次失去了徐铭的一切消息。

不得已,贺知章第三次安排人去洛阳。

不过去洛阳的目的不是调查事情,而是寻找徐铭的踪迹。

小唐带着几分惊惧的摇着头道:“没有,小的没有找到徐主事的踪迹,还不只是他,徐主事的全家都消失了。村里村外都问过了,都好奇此事,也都没有他们的消息。小的还打探到有很多人都在寻找徐主事的下落,徐主事的邻居说,有好多人都在询问徐主事以及他家人的下落。”

他顿了一顿,说道:“还有,还有。在回来的时候,小的给人擒住了。”

贺知章神色一凝,粗声道:“可知道是什么人?”

小唐哭丧着脸道:“不知是什么人,明明是在客店里休息,醒来的时候就倒在了荒野中。他们什么也为没有说,就是怀里多了一封信……”

他说着从手里的信微微颤颤的递给了贺知章。

贺知章铁青着脸将信接过来,信中的内容很简答,就只是短短的几个字,让他莫要多管闲事。

冷笑一声,贺知章将信握在手中,撕成了碎片。

翌日一早!

贺知章一如既往的准时出门,同行的还有十余护卫。

作为当初的尚书,贺知章因由的排场,还是有的。

他们一行十数人慢慢转入通往朱雀大道的长街。

此刻正是卯时,大街上的行人不多,但往来的多是各种赶车的商贩,送货的骡车,他们先后呼喝着,也有一种熙来往去的感觉。

对于这一幕,贺知章早已见怪不怪了。

长安是这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每一日的日常消耗都是天文数字。

长安寸土寸金,所有需求供给都需要从城外的乡村的调运。

有的更是直接从中原,有黄河运到长安渭水码头。

这卯时还未开市,但长安诸多街坊的商铺都会在这个时间点补充新鲜的货源。

贺知章并非横行霸道之人,但是民不与官斗是古来自有的道理。

各方百姓见官老爷路过,也不管是好官还是恶官,一律四散开来。

贺知章一马当先,神情有些肃穆,还有些疲乏。

周边的护卫倒是悠闲自在,谈笑缓缓而前,神情愉悦。

此刻在路的一端,一辆双马拉动的马车,缓缓驶来,赶车的人头带竹笠,看不清楚来人的面目,但赶车人走在道路的中央,对着贺知章一行人不闪不避的正面迎来。

领路前行的两个护卫,一见驶来的马车毫无让道的意思,连忙吆喝起来,意图让赶车人向边上行驶。

不料赶车人居然一扬马鞭,重重打在马背上,马匹长嘶一声,连着马车向着贺知章迎头冲去。

贺知章的护卫都是寻常家丁,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惊呼连连,往四面逃窜。

马车自向贺知章撞去。

贺知章略显慌乱,在这危急关头,展现出了超凡的骑术。

他瞬间加速,利用麾下坐骑的爆发力,斜刺里与马车擦肩而过。

贺知章无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那个时候只有往前加速,才能避开正面碰撞。

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在御车御马一术上,贺知章显然有着非凡的造诣。

但就在贺知章于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马车的车夫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刃,对着贺知章的后心抛了过去。

贺知章正好回头看情况,慌张之下,翻身闪避。

要是在年青喝十岁,贺知章做这高难度的动作并无大碍。

但他今年已经六十高龄了,身体早已大不如前,腰肌的力量支撑不住,直接闪了老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摔倒在了地上。

车夫一击不中,直接从马车商一跃而下直奔护卫而去。

经过一阵子慌乱的护卫这时已经平复过来,胆子大的两人挡在了车夫面前,还抽出了常年不用的佩刀,带着几分紧张的看着敌人。

车夫叫喝一声:“滚开!”

他手脚并用,一个空手夺白刃,抢过了一把刀,飞起一脚,将一个护卫踹了出去,手中寒芒闪动,带出了一片血雾。

车夫正欲往贺知章赶去。

一个持刀青年突然闪身而入,他的刀上鲜血淋漓,一个照面话也不说直接展开了犀利的攻势。

一刀一刀,快若风雷。

这时街道两旁惊慌失措的商贩中散布着一股恶臭,黑烟四起。

现在正值冬季,寒风呼啸。

只是短短的呼吸间,黑烟已经弥漫街道。

车夫转身即藏入了黑烟中。

闪电刀吴远微眯着眼睛,并未追赶,而是推倒了贺知章的身旁。

贺知章上了年岁,固然刺客行凶未遂,可那一摔却也去了半条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二十四章 闻风涌动(二合一)

裴旻是外臣,长安的庙堂会议与之无关。

但裴旻早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半个时辰看书,半个时辰练剑。除非有特殊情况,这种生活习惯深入骨髓,一直都未更改。

贺知章遇刺的消息传到裴府的时候,裴旻正在看《论语》。

作为儒家经典之一,《论语》是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编写而成的一部古籍,主要记录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较为集中地反映了孔子的思想,也是最能体会儒家精华的一部书。

整部书记事的语言极为简练,微言大义。

裴旻穿越来最先接触的是《论语》,五年前读的最多的书,除了兵法就是《论语》,现今穿越至此,十数年了,《论语》这本书他依旧在看,文中的诸多道理,确实令人发人深省。

最经典的就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孔子这里说的是以直报怨,并非以怨报怨。

这个直与怨,就很值得推敲。

意思明明相差不大,为何要用直而不用怨?

类似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仅以思想境界而言,孔子称一个“圣”字,是当之无愧的。

正当他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宁泽传来了贺知章遇刺的消息。

“公子,贺尚书已经让吴远送往仁德医馆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贺尚书好像并未遇险,但慌乱中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旻已经如一阵风一样,从他身旁飞快的掠过,直往马厩方向冲去。

贺知章的情况,他不说,裴旻并不了解多少,但是越是这样,越能显现其中危险。

尽管裴旻有些不信,有人胆敢袭杀三品大员。

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知会了青羽盟,让他们暗中护着贺知章。

一方面是保护贺知章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想看一看贺知章到底掌握了什么东西。

却不想贼人当真胆大妄为的在这青天白日里,公然袭杀贺知章。

急促的马蹄声在大街上响起!

裴旻少见的在大街上飞驰,他的怀中鼓鼓的,正是来不及放下的《论语》,为了不干涉骑马,胡乱的塞进了怀中。

一直飞驰至仁德医馆,裴旻直接飞身下马,辛巴也不顾了,大步冲进了医馆。

在堂中坐堂的是刘神威的徒曾孙骆靖,一直以来仁德医馆坐堂的都是孙思邈的后人孙溥,但现今孙溥已经在姑臧定居,在姑臧开了一间仁德医馆,跟着梨老学习苗医。

现在长安仁德医馆由骆靖负责打理,刘神威只有在真正疑难杂症性命攸关的时候才会出手。

见裴旻进来,骆靖忙起身迎接:“郡王,贺尚书在偏院,师祖正为他医治。”

裴旻点了点头,大步走向了偏院。

这仁德药店,他来了许多次了,熟的就如自己家一样。

偏院里吴远焦急的在外边等着,屋内刘神威正在为贺知章医治。

“裴……郡王……”吴远有些惭愧。

他授命暗中护着贺知章,但还是令贺知章遇险生死不明。

“刘神医还没有出来?”

裴旻并没有责怪吴远,人力有尽时,他相信吴远尽力了。

真正需要承接怒火的是幕后的黑手。

……

长安京兆府!

现在的京兆府府尹是严挺之。

严挺之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少年好学。神龙元年,举进士并擢制科,是武则天时期的新科状元。

早年姚崇为常州刺史,见严挺之其体质昂藏,雅有吏干,深器异之。

姚崇提拔为开元朝宰相,将严挺之提拔为右拾遗。开元中任给事中,典掌贡举,获得了一致好评。也为宋璟器重,进入了京兆府。

前任京兆府府尹是裴旻的好友范宇。

他退位之后,严挺之继任其位,负责京畿周边二十二县的治安民事。

严挺之气质高雅清秀,为官认真负责,在其位上兢兢业业颇受好评。

这日严挺之正在府衙理事。

作为三辅之地的民事长官,严挺之不像其他官员一样,需要入朝理事。

他的任务就是在京兆府办公,而且不受各部的约束,甚至是可以当堂判死刑,有着莫大的权力。

这也符合他国都县令的身份地位。

最近严挺之过的还算清闲,并没有多少让人头痛的案例。

原来唯一令他头痛的杨家人也消停了。

严挺之固然不参与朝政,但他的身份地位尤其特殊,消息还是有些灵通的,知道是因为裴旻的缘故。

裴旻说动李隆基,还回了韦家人的宅子,打压了韦家人的气焰。

每每念道这里,严挺之心底一阵舒坦。

杨家人为非作歹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官员受欺,畏惧杨家得宠,不敢出声。

百姓受欺,更是忍气吞声,不敢告官。

个别告官的,最后也会被逼的撤销诉控。

严挺之有心维护,也是力不从心,能力所限,心底暗恨,无可奈何。

严挺之即便与裴旻无任何往来,只凭这点,已令之心生敬意,带着几分惬意的想着:“找个机会跟郡王结识结识,在长安为官多年,要是连郡王都不识得,说出去少不了让人耻笑。”

便在他享受安逸的时候,噩耗传来。

“严京兆,不好了!兴化坊出事了,有人当街遇袭,死了好几个人!”

严挺之霍然起身,长安天子脚下,人口众多,有些口角争执在所难免,但是闹出人命的事情,却是极少的。

居然还死了好几个人?

“什么情况?快,让京兆少尹速度前往案发现场,调查细节在回来与我报告。”

严挺之固然重视此事,却也不觉得需要自己出马。

报信的人还未说完,京兆少尹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说道:“府尹,大事不妙,兴化坊遇袭的是礼部尚书贺知章,他受惊堕马,生死不明。”

严挺之眨巴了一下眼睛,霍然起身,立刻道:“关闭兴化坊,还有周边的延康坊,丰乐坊,都关了,挨家挨户的调查可疑人士。不管坊内住户是何人,都必须接受调查询问。”

他负手来回走了两步,道:“另外立刻布控全城,传令长安所有武后坊丁衙役,取消一切假日,全城布防,将长安半月里各坊各市,所有生面孔都一一记录在案。即便是大海捞针,也要找出可疑人员。”

“宗少尹,你随我一统前去现场……”

他几乎不带半点的犹豫,一个个命令脱口而出。

贺知章是朝廷三品大员,找大庭广众下受袭,本就是天大的事情。

何况贺知章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武威郡王裴旻的老哥哥。

世人谁不知道贺知章、张旭与裴旻这三人的忘年之交。

士林中人更是将他们称之为饮中三君子。

而今贺知章遇袭,生死不知,裴旻会作何反应?

严挺之不敢想,但是却很清楚,自己在此事上若毫无作为,只怕会殃及池鱼。

**********

刑部!

刑部尚书是裴敦复。

裴敦复此人是山西闻喜人,很显然是裴家一员,颇有干略,山西闻喜人开元十年,诏举“堪任将帅”科,他第一人登第,从此官运亨通。

不过裴敦复并不是什么好官,本人虽无恶迹,却是一个护犊之辈。

年前他还是刑部侍郎,部下程藏曜、郎将曹鉴依仗权势,胡作非为,触犯刑律。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裴宽将二人抓捕,裴敦复托人说情,裴宽不依。

裴敦复大方的拿出一千两黄金,令其女婿贿赂杨妃,陷害裴宽,令得裴宽被贬为睢阳太守。

裴敦复也因慷慨解囊,得到了杨婕妤的看中,吹了几次枕边风,得到了刑部尚书的职位。

刑部尚书作为掌管全国司法和刑狱的大臣,较之京兆府显然更高一层,权力也更大几分。

在京兆府闻讯之后的小半个时辰里,刑部也得到了贺知章遇袭的消息。

“什么,贺知章?哪个贺知章?是裴郡王以为兄长的那个贺知章?”

得到了确认,裴敦复脸色瞬间变了。

在唐朝刑部的实权不大,基本只限于对平民及七品以下官员。

但是他们却是其中的执行机构,只要是案例,都会从刑部这里过手。

贺知章遇袭这种大案,刑部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这天大的案子,要是处理不好,毕竟受到裴旻的追责,他这个刑部尚书也将到头了。

这才刚刚上位没多久,裴敦复哪里甘心?

“快,立刻派人去京兆府,不,我亲自去京兆府,将刑部侍郎给我叫上,一同前去,在案子没有交到大理寺之前,权力配合京兆府……”

同时御史台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御史台的职权有些特殊,是中央行政监察机关,也是中央司法机关,但他们不负责刑事诉讼的,主要的任务是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他们针对的对象是官员,一般而言,刑事案更他们是扯不上关系的。

不过御史大夫崔隐甫不敢大意。

贺知章是什么人物,人尽皆知,当世长安最风流潇洒的一批人。

饮酒玩乐,洒脱随意,而且心胸阔达开阔,从不与人结仇。

如他这样的人,私底下不可能有什么仇家,就算无心得罪了什么人,也不至于闹到生死地步。

官场上不死不休的仇怨倒是有这可能。

万一此事是因为庙堂恩怨导致的仇杀,而他们御史台却毫无所觉。

追究起来,他这个御史大夫难辞其咎。

仅一个贺知章确实不至于将事情闹得如此大,但贺知章遇袭,必将激怒裴旻。

裴旻一但发起疯来,自己焉能置身事外?

“派人通知京兆尹,我们御史台支持他们行动。若案件涉及官员,立刻传报……还有让侍御史跟着案子,随时随地,出面相助。”

在唐朝,最高的刑法机构,毫无疑问是大理寺。

至秦汉时期,大理寺的前身,廷尉就主刑狱,审核各地刑狱重案。

隋唐时期,大理寺的职权范围更广。

尤其是大理寺出了狄仁杰、徐有功这两位刑法奇才。

狄仁杰判案如神,用了一年时间,把积压案件全都清理了,涉案人员多达一万七千人,事后竟然一个喊冤的都没有。数量之多,质量之好,在当时传为佳话。

而徐有功在司法任上干了十五年,前后执正大案七百余件,救人数以万计。他既不为己谋利,也不为君主之私欲所动摇,多次为求一个公道,顶撞武则天,给武则天罢官两次,三次赐死。

在他们的出力下,大理寺威望一时无两,远远的凌驾御史台、刑部,手中所掌控的权力自然也是三司法中最大的。

现今的大理寺卿叫韦见素。

韦见素是个能臣干吏,出身于京兆韦氏南皮公房,年轻时考中进士,授相王府参军,后历任卫佐、河南府仓曹、大理寺丞、坊州司马、库部员外郎、右司兵部二员外、左司兵部二郎中、谏议大夫,并袭父爵为彭城郡公。

直至今日,大理寺卿。

韦见素的崛起,固然离不开父亲韦凑的蒙荫,却也是凭借自身的干练,一步走到今日这个地位的。

相比御史台、刑部、京兆府的清闲,韦见素可就忙碌的多。

毕竟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审核各地刑狱重案。

不只是京师长安,天下所有重大案件皆由大理寺负责的。

这些日子,韦见素在处理一件惨无人道的灭门案件,忙的是不可开交。

这突然得到贺知章当街遇袭,韦见素忍不住,身子晃了晃,带着几分悲催的以手扶额,无奈道:“韦某这是得罪谁了,这样遭罪?”

他无可奈何的拍了拍脸,顿了顿道:“灭门案,经年无果,暂且搁置。胆敢袭杀朝廷大臣,简直无法无天。立刻通知京兆府,将此案交由大理寺负责。”

这种天大的案件,大理寺是责无旁贷的。

大理寺卿徐峤忍不住道:“遇袭的可是裴郡王的兄长,此事揽到身上,岂不是由我们大理寺揽祸?”

韦见素叹道:“这种案子,就算我们不接,祸也会从天上来。既是如此,不如痛快一点,不过我们大理寺不痛快,京兆府、刑部、御史台都别想痛快!上表陛下,让京兆府、刑部、御史台一并辅助我们大理寺处理此案!”

裴旻的怒火还未涌出,因为他的关系,整个京畿的司法部门,先一步闻风涌动。

第二十五章 能接三招,以是好手

还不只是官府!

青羽盟大营!

自公孙幽嫁给裴旻,成为裴夫人后,公孙曦就成了真真正正的青羽盟盟主,不再是萌主。

相比公孙幽的温婉有礼,公孙曦手段就强硬的多。

遇到事情多以直接干脆的手段解决。

要是换在多年前,公孙曦有这种手段,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为长安武林排斥,从而寸步难行。

但经过公孙幽的多年发展,青羽盟在长安是一家独大,势力不仅限于长安,更是发展到了关中诸地。

江湖本就是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公孙曦手段虽强硬,却也不会无事生非,但凡她出手,必有缘由,反而增添了青羽盟的威势。

贺知章遇袭的事情传到青羽盟,公孙曦立刻将长安各大巨头聚集在了一起。

三十余人齐聚一堂,任何一个不说武艺如何,但在关中江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庙堂与江湖,各有各的法则……”

公孙曦一本正经的说着,但似乎忘词了,余光往案几上瞟了瞟,接着道:“除非贪官污吏,作恶一方,我们才有道理义务出手……”她有瞄了一眼,说道:“贺知章尚书为官勤政,清雅风流,并无半点恶迹……”

裴旻当初找到公孙曦的时候,公孙曦还记得自己是打了包票的,保证了贺知章的安危。

为此她特地派出了吴远负责贺知章的安危。

当年长安的后起之秀,经过十年磨练,已经是屈指一数的大侠了。

原来是长安年轻一辈第一快刀,现在他的刀,已经大有超越老一辈的势头。

然而还是未能及时护住贺知章,令之闪了腰,摔下了马。

这公孙曦本就强势好面子,尤其是在裴旻面前,更是不愿丢脸。

她心性一起,脾气一来,也懒得照本宣读,直接起身道:“现在居然有人胆敢在我们的地盘,行凶杀人,孰不可忍!立刻、马上,动员所有力量,调查长安近日来了那些阿猫阿狗,竟敢在姑奶奶的地盘商撒野,不将他们揪出来,姑奶奶咽不下这口气。”

她这话一落,厅中的诸多草莽也觉得舒服了,一并跟着起哄。

青羽盟全员出动。

在同一时间,裴旻一边等着贺知章的消息,一边问着遇袭的经过。

吴远将情况细说:“如往常一样,在下一路护着贺尚书前往礼部。在经过兴化坊的时候,出了意外,这也是在下大意了。在贺尚书出事的时候,一个无辜的菜农百姓给人推了一把,撞到了我身上,菜洒了一地。当时我也没顾及那么多,扶稳了菜农,让人帮他拣了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蔬菜。便在我为之分心的时候,贺尚书遇到了危险。”

“我打算去救援,让两人缠斗住了。对方实力不弱,两人强行挡住了我们三人……最后不得不下杀手,了结了他们。那个时候,贺尚书已经摔下马了……”

他一脸的愧意。

裴旻肃然着脸,摇了摇头道:“这不怪你,换做是我,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

长安寸土寸金。

即便是郊区,地价也不可小觑。

尤其是城里的达官贵胄喜欢在郊区买下一大块地,打造一个私人农庄别墅,也导致了长安郊区的房价也是居高不下。

菜农是长安城中很常见的一个群体,他们为了生活富足一些,日子好过一些。将自己种下的菜,运到长安城里贩卖。

他们自己的家往往都是住在数十里外的,差不多三更的时候就要动身,挑着担子踏着夜色走几个小时的路。

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心底存着一点点善心,都会本能的选择帮助,而不是考虑其他东西。

吴远听得更是内疚。

裴旻说道:“对方武艺如何,能不能看出路数?”

吴远摇了摇头,说道:“对方武艺很高,路数不明,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我们以三敌二,还有一位兄弟受了伤。若非我用出家传绝技,使出搏命杀招,短期内真奈何不得他们。”

“用你的杀招,对我试试!”

裴旻平静的看着吴远。

吴远点了点头,退开了三步,神情肃然的拔出了自己的柳叶刀。

裴旻一直是他的偶像,向往的目标。

一晃十数年,终于有机会能够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展现自己的武艺,吴远只觉得热血沸腾,战意凛然。

“国公,请了!”

吴远柳叶刀上下纷飞,有如一条黑龙在他身周盘旋游走。

裴旻眼前一亮,无昔年自知道求快的闪电刀相比,现在的他才有大家风范,他长剑出手,直向吴远面门刺去。

吴远居然不闪不避,也不挡架,举刀向裴旻当头砍落,骤看似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其实这一刀后发先至,快得异乎寻常。

裴旻的秦皇剑剑尖离对方尚有尺许,柳叶刀已及脑门。

裴旻手腕轻翻,秦皇剑居然搭载了柳叶刀的刀身,只是微微向右平移。

柳叶刀忽然转了方向,从裴旻的左肩砍了下去,几乎贴着左肩的衣裳。

吴远立刻挥刀横削,攻裴旻腰胁,变招之快,只在转瞬之间。

裴旻立剑相挡,吴远手中柳叶刀突然轻飘飘的转了方向,又瞬间提速劈向他前胸。

一招三杀,忽快忽慢,变化若神。

“好刀法!”

裴旻赞叹了一句,不在防守,长剑中宫直刺。

吴远举刀半响,突然后退了一步,叹服道:“我输了!”

吴远有些沮丧,十多年前,因为李隆基的“天下无双”,他记得自己找过裴旻的麻烦。

结果一群人,包括他自己,给打的落花流水,甚至连一合都走不上。

想不到这事隔十数年,自己居然连出招的勇气都没有了。

要知道他的刀是江湖上少有的搏命刀法,刀法讲究的是只攻不守,每一刀似乎都是拼个同归于尽。就跟甩无赖一样,以蛮横为主,其实是明险实安,不守而守,只要一刀攻出,就能保证自己安全。

但是裴旻的那一剑看似简单之极,可他整个人刺出的动作流畅无比,浑然天成,这普普通通的一刺竟然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让他心生恐惧。

裴旻收剑回鞘,说道:“能够看出这一剑的危机,很了不起了。继续打下去,也能接我三招……”

他顿了顿道:“这能接我三招,已经是一流好手!!”

第二十六章 计将安出?

吴远也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觉得自豪。

但是此刻的他,能够感受到面前这位偶像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裴旻道:“你的刀法以得大成,而且刀法很凶很占便宜。还抢得了先手。你们三对二都给拖延了时间,可见对方实力确实不一般,应该不是无名之辈。也许在长安,在关中没有名气,但是在他们本地,一定有人知道。”

裴旻的武学修为已入化境,从吴远之前的几招,已然看出了他的境界几何。

大致判断了他们对手的实力,就算有所误差,也不会相去太远。

吴远也明白裴旻的用意,皱眉道:“话是如此,但天下之大,寻找几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裴旻淡定自若的道:“大海捞针确实不容易,但只要将海水抽空了,那就容易的多了。”

吴远听不明白这话的寒意,但本能的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裴旻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饱含深意。

又等了一刻钟,偏院的屋门打开。

刘神威一脸疲累的走了出来。

“辛苦了!”

裴旻大步上前搀扶。

刘神威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长吁了口气,说道:“幸不辱命!贺尚书的情况很危险,他上了年纪,筋骨脆弱,先闪了老腰,又从马背上摔下来。身上多处受损,尤其是腰背,伤的更重。老朽用针灸不住刺激他脊背,总算替他疏通了血脉,不然真有一辈子都起不来的可能。”

“大恩不言谢!”裴旻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作为后世人在这方面有着更深的认识。

刘神威说的伤了腰背,用他们的话就是伤了脊椎骨。

脊椎骨是人身体最重要的骨头,一但受损严重,即便是后世的医学水平都难以救治,何况是古代?

贺知章风流潇洒,喜欢纵情山水,吟诗作乐,要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生活不能自理,那还真不如死了。

刘神威摇头道:“身为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职责本份,称不上谢。只是贺尚书上了年纪,这一摔就算能够康复,身体也会大不如前。想要与之前那样,策马游山,怕是不可能了。”

裴旻微微颔首,说道:“那老哥现在如何了?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刘神威轻笑道:“去吧,不过他现在还未转醒,估计还要一阵子。最好别出声打扰到他,现在他睡的越沉,对康复越有利。毕竟,人醒了,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乱动,反而影响伤势。”

裴旻闻言,也没有推门而入,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紧闭的屋门,久久无言。

好一会儿,裴旻方才转身,对着刘神威作揖道:“贺老哥就拜托你了,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刘神威笑着点了点头。

裴旻没有犹豫大步走向药店外,上马飞驰向了皇宫。

皇宫。

李隆基也得到了贺知章遇刺的消息,登时龙颜大怒。

他是懈怠国政,那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休息玩乐的时候了。

而且天下无大事,他安排的人,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政务。

忙碌了半辈子,是时候放松自己了。

免得跟那些劳碌而亡的先辈一样,将自己的身体操劳坏了,得不偿失。

而今却发生当朝三品大员贺知章当街遇刺一事,无疑是打了李隆基的脸。

尽管因为当朝贺知章反对杨妃升任婕妤,李隆基对于贺知章并无好感,但此事关于国家颜面,孰轻孰重,还是分的清楚的。

而且李隆基也知道裴旻与贺知章的关系。

依照李隆基的脾气,贺知章当朝反对杨妃的时候,就要将他一脚踹了,便是看在裴旻的面子上没有动他。

其实贺知章能够当上礼部尚书这个雄职,多多少少也有裴旻的关系在。

不然一个醉心山水,不与庙堂文武同流合污,反而喜欢跟市井之徒饮酒作乐的人物,怎么样也不可能成为一朝尚书。

“岂有此理,简直太嚣张了。”

李隆基气急败坏的说着,眼中都要喷出了怒焰。

一旁的高力士劝说李隆基息怒。

王鉷也一脸愤慨的说道:“现在的江湖贼匪,实在过于猖狂。居然敢对正三品尚书动手,简直是目无法纪。古人说的不错,侠以武犯禁。江湖人不事生产,整天无所事事,横行街头,惹是生非,孰不可忍。臣恳请陛下严控天下江湖,让他们明白,天子是所有人的陛下。他们必需受到约束,受到国法的管制。唯有如此,才能杜绝此事……”

他说的大义凛然。

李隆基也大为心动,作为一个皇帝,他是打心眼里的反感不遵守国法,只以为伸张正义就“胡作非为”的江湖人。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裴旻求见的消息。

李隆基以手扶额说道:“早就知道静远会来,早年前就有人说交友当如裴静远,这贺知章出事,他焉能置身事外?让他进来,一并商议如何应对。”

看着一脸平静的裴旻走进大殿。

李隆基问道:“贺尚书情况如何了?”

裴旻沉声道:“不太好,毕竟他年纪大了,从马背上摔下来,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起不了身。”

李隆基脸色微变,没想到情况那么严重,盛怒道:“此事朕比追究到底,静远放心,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刚刚朕与王卿说道此事,王卿也表示现在的江湖人目无法纪,太过恣意妄为。不好好治治他们,再下去真得要翻天了。”

裴旻轻轻地,淡淡的看了王鉷一眼,说道:“陛下这天下江湖人何其之多,这一一追究,人人自危,案子如何查下去?王太府或许好心,可这主意,却出的烂了一些。”

王鉷一脸尴尬。

李隆基也想到这点,问道:“那静远可有什么高见?”

“陛下!”裴旻一字一句的道:“自陛下登基,时至今日,从未有过如此恶劣的事例。若不杀鸡儆猴,日后谁还敢入朝为官,谁还会将朝廷官员看在眼底?一个朝廷,连臣子都庇佑不了,拿什么庇佑天下百姓?此事是首例,也必须让他成为唯一的例子。唯有如此,才能显现陛下的威严。”

李隆基最好这口,心底一动,说道:“计将安出?”

第二十七章 以国家之力

裴旻面对李隆基的追问说道:“用最快的速度,最严厉的手段,最有效的方式,将所有涉及此事的主谋帮凶以及一切知情人士,一网打尽,一并严惩。”

王鉷心底登时微变,有些忐忑的看着裴旻。

李隆基追问道:“莫非静远已经知道了何人所为?”

裴旻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毫无线索。”

王鉷眉宇舒缓,眼中透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李隆基讶然道:“那怎么将对方一网打尽?”

裴旻抱拳作揖道:“贼人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选择于朝堂为敌,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很聪明,藏得深,其实是最大的蠢货。行刺现场留下来两具尸体,两具尸体就是证据。他们是外地人,故而来到长安,沿途必定会经过各个城县,各处关卡,必有过所记录,可以顺藤摸瓜的调查下去。”

“另外臣恳请陛下下旨,传令我大唐十五道,三百二十八州,一千五百七十三县,以及全天下所有关隘、港口的所有行政官员。令他们调查所有记录在案的过所。但凡入京的江湖人士,逐一挑选出来,查问缘由。展开全国性,地毯式搜索。”

“如此不要半个月,必有结果……”

李隆基有些吓到了。

这种劳师动众的调查,那不是什么三司法的事情了,而是以举国之力,调查这一个案子。

王鉷表情微变,肃然道:“郡王是不是过于徇私了?您与贺尚书的友谊,我等了解,但是举国之力,这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难不成郡王是想让我朝万万官员什么事情都不干,都为这个案子奔波?”

“有何不可?”裴旻早将王鉷定义为怀疑对象。

尽管手中的资料种种显示与贺知章有隙的是杨婕妤,跟王鉷无大关联。

但裴旻却相信王鉷必定参与其中。

因为杨婕妤是没有硬实力的,她现在确实是位高权重,可她的地位权势都源于李隆基,离开了李隆基她什么都不是。而且她身在宫中,行事束手束脚的,显然没那本事超控这种事情。

王鉷无疑是杨婕妤在宫闱外最得力的助臂,他没有理由置身事外。

这里也没有任何顾忌,直接针锋相对的道:“王太府太天真了,还真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案子?陛下,您或许不太了解我那老哥哥,他是那种不恋慕权势,持身自正,且心胸开拓之人。他从不与人争斗,也不屑与人争斗。活了大半辈子,也未与人结仇,谁会如此劳师动众的从外地请一个高手取他性命?臣有理由怀疑这不是仇杀,而是政治谋杀。有人觉得老哥哥挡了他的路,才派人下的杀手。真是如此,此事实在是太过恶劣了。”

李隆基听到这里,表情一凝。

他为人重情又无情,对于他认可的人,关怀备至,不在乎的人,视如草芥。

贺知章恰是他不在乎那类人之一,要不是因为裴旻这层关系,直接丢给大理寺处理就是了,自己甚至懒得过问一下。

可听裴旻这么一猜测,李隆基眼中厉色闪现。

官场有官场的法则,庙堂有庙堂的制度。

李隆基身为皇帝,帝王心术自少不了。

他除了放纵与裴旻、王鉷这样的亲信以外,对于其他人都掌控着一定的平衡。

就如张说的激进派跟李元纮、宇文融的保守派。

张说身为唐王朝的首相,一直未能压过李元纮、宇文融,便是因为李隆基的刻意控制平衡。

现在张说退了下去,宇文融意图晋升为相,李隆基一直若即若离也是因为不愿意见到保守派独大,物色新的人选。

李隆基并不排斥庙堂分派系互斗,这样也有助于他的管理。

可是因为政治互斗,衍生了仇恨,买凶杀人,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接受的底线。

要是人人如此,一有政敌出现,想的不是如何讨好自己这个皇帝,而是直接买凶杀人,那庙堂岂不成了助长凶杀案的场所?

自己这个皇帝焉有存在的意义?

此风决不可长!

李隆基已经拿定了主意。

裴旻这时又推了一把道:“陛下如此重视此事,还有两个好处。一是让天下人意识到陛下对臣子的关切。二也能给世人以警钟,对于如此恶劣的事件,陛下绝不姑息,防微杜渐。”

李隆基霍然而起,说道:“静远说的在理,贺尚书是我朝正三品的大员,朕决不允许朕的臣子这样不明不白的遭罪。就依照静远的注意行事,朕要让贼人知道,我大唐法纪不容侵犯。”

裴旻不等王鉷说话,高声作揖道:“陛下英明!”

他说着若有所思的看了王鉷一眼。

唐朝的过所就如后世的身份证,但是比之身份证更要严苛。

这个时代出行并非如后世一样,随意往来。

任何人出远门都需要在自己所在的县城里找官员开一个证明,这个证明上会表明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也就是过所。

要是没有这个过所,任何人都过不了关隘、进不了城市,而且你也只能依照过所上标明的路线走。你要是在途中,临时有事,想要改变方向,也需要找到官员,重新开凭证。不然你到了别处,没有依照过所上指明的路线走,也是一种违法行为。

进不了城,过不了关隘不说,给发现也会在关进大狱,查明身份。

故而不管真凶是谁,为何人收买,刺杀者他能都够通过关隘并且进入长安,一定就有地方记录在案的过所证明记录。

只要找到一份记录,就能查明对方的籍贯,并且顺藤摸瓜,将之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

然后从对方的妻儿母亲乃至于亲朋好友入手,剥丝抽茧。

这确实是一个超巨大的工程,但只要去查,就没有理由查不到。

就如裴旻之前跟吴远说的,大海捞针,不容易。

当只要将大海抽空,就容易的多了。

将大唐十五道,三百二十八州,一千五百七十三县都动员起来,凶手藏在再深,也无迹可寻。

而且裴旻试探过吴远,知道凶手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在他们本地一定有过人之处,不然幕后黑手,凭什么找到他们?

裴旻相信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斗不过一个国家。

第二十八章 碾压性的力量

对于贺知章的仇杀来的太突兀,三司以大理寺为首,御史台、刑部为辅,兼之京兆府的配合,一并调查真凶。

他们唯一的证据就是让吴远砍杀的两人。

当时情况紧急,吴远急着去救贺知章也未留手,现在的局面几乎是死无对证。

不过三司与京兆府还是有些能耐的。

不过半日时间,他们已经寻得了刺客的落脚点,确定了他们的人数,共计六人。

三人动手,三人掩护撤回。

不过六人在客栈都用的是假的身份,还没有新一步的进展。

御史台已经分工而出,调查这六人的虚假身份是从何处伪造的。

因为凶手的假身份太过真实,就跟真的一样。

能够造出这种假身份的人,一定不简单,甚至有可能就是官员所为。

很多时候越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证据,反而会成为决定性的关键。

现今的三司法或许没有神探狄仁杰、徐有功那么出名厉害,却也不是浪得虚名的饭桶。

三司、京兆府、青羽盟各有所获,但都非决定性的关键。

真正的收获还是地方传来的讯息。

便如裴旻预料的一样,再厉害的人,隐藏的再深,也抵不过一整个国家。

魏靖,岭南的一个游侠,擅使短剑飞刀,在当地很有名望。

他与他的两个狐朋狗友都一并失踪了。

他们的家人说魏靖上深山狩猎一直未归。

地方官员也没有多少在意。

毕竟岭南山险,野兽横行,迷路或者是葬生荒野并不奇怪。

而且荒野中危机重重,真要死了,尸身不是给秃鹫吃了,就是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美食,连尸体都找不到。

直到朝廷的公文传达,看了两个刺客的临终画像,地方官员才动了疑心。

两具尸体的相貌很像魏靖的左膀右臂,而他们官府手中确实没有给魏靖他们开过所。

他们先将魏靖的家人以及已故刺客的家人都关押起来,逐一审问,逐个击破。

确定了却有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人邀请他们三人去长安处理事情,对方叫做“莫先生”。

随即又反过来调查,有多少人去过岭南。

这来长安的人是数不胜数,可身在愿意去岭南那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人,却是不多。

多是一些走南北生意的商贩,抛开一些老商贩,从新商贩里逐一筛选。

也成功有了新发现,一个叫费莫的商贩失踪了。

或者确切的来说,他根本不是一个商人,因为礼部根本就没有受到费莫的税钱。

对于现代不时会发生的偷漏税和拖欠不缴行为,在古代亦常见。相应地,因是封建社会,对之惩罚亦重。

规定如隐瞒真实收入,一旦被查出来,将被没收全部经营收入,还要罚做苦力一年。

为了及时发现偷漏税行为,朝廷还明文规定,知情不报不报者“杖六十”,而举报人可以得到五十缗的奖金。

故而如此重罚之下,小本买卖的商人几乎是不会逃税的,尤其是行脚商人走南闯北太显眼,不会有人愚蠢到为了一些税钱而受刑。

这国家的机器为威力在太大,以往是担心国政给耽搁,不敢如此。

这偶尔一试探,一个个疑点,一个个的细节,如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来。

一点一点的汇聚到三司法与京兆府的面前,看着各种各样若有若无的证据排在面前。

大理寺卿韦见素、刑部尚书裴敦复、御史大夫崔隐甫、京兆尹严挺之这一个个负责刑法的大佬,面对一条条消息情报,忽然发现很多事情已经有些明了了,只要再知道一些关键性的情况,将这一切松散的消息合拼串连起来,真相就呼之欲来出。

裴郡王府!

公孙曦大步走进了府里。

“师傅!”

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

“在终南山的一处废弃山洞,前些日子失了火,烧死了三个人,都已经烧成灰炭了。是不是凶手接应的人不清楚,不过从山洞里残留的痕迹来看。他们应该住了小半个月,跟贺尚书出事的那天刚好吻合。”

裴旻点了点头道:“就他是了,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这杀人灭口,就说明他们心虚了,着急了,开始慌乱了。”

从事发的第一天起,裴旻就看死了放发过所的部门。

所有过所的签放必需核实身份,确认无疑之后,才能发放。

而且关中驻地关卡要道,没有过所,或者过所不实着,一律拿下问罪,查明原因,将漏网之鱼犯困死在关中。

凶手分为两派,一批是岭南人,一批是辽东人,都是最偏远的外来人。

面对长安武侯坊丁地毯式搜寻,面对青羽盟的调查,他们不论相貌口音都于中原这边相去甚远,终有发现的一天。

果然对手面对当前这种风声鹤唳的局面,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局面。

杀人灭口,看似毁尸灭迹,其实是自寻死路的一招。

裴旻独自思考了会儿,说道:“你替我传个消息出去,就说我三日后会去华严寺为我老哥哥祈福,让越多人知道越好……”

长安,王府!

“混蛋!”

王鉷一巴掌重重的摔在了自己弟弟王焊的脸上。

王焊一手扶脸,一脸的不服倔强委屈。

相比王鉷的心思深沉,王焊就显得桀骜许多,高声道:“这事我没错,到了这一步,是兄长接了那贱货这烫手的山芋,要不是她,我们岂会这般被动。”

王鉷气急败坏的道:“要不是她,你以为你这度支主事的位置怎么来的,我有今天这地位怎么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你看不明白。我让你将事情干的漂亮一些,做的干净一些,可现在?一个个的给揪出来,就怕没有找到我们了。”

王焊无话可说,甩袖而走,留下了一句话,道:“现在这个局面,怪不得我,换你来,你也许还不及我。”

“你……”王鉷看着那背影,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强行甩锅。

此事真怪不得王焊。

正如他说的那样,换做谁来,都是一个结果。

裴旻的手段太狠太强,他未出声,三司法与京兆府闻风而动。

一出声,整个大唐十五道,三百二十八州,一千五百七十三县半数以上的官员都在调查此案。

这碾压性的力量,如何抵挡?

第二十九章 失败的枕边风

想着当前的局面,王鉷也是一阵头痛。

他自以为自己与杨婕妤的组合能够抵挡裴旻,能够扛得住他的反击,甚至有可能取得胜利。

毕竟裴旻再得宠,比得上日夜相陪的枕边人?

比得上床第间讨好君王的杨婕妤?

一但将裴旻拉下那个位子,自己就有可以站上去,成为唐王朝独一无二的存在。

只是王鉷做梦也没想到裴旻的势力威信已经可怕到这个程度了。

朝廷的三大司法机构外加一个京兆府居然闻风而动,都不需要他吱声,直接配合。

李隆基也让他说服,以全国之力破案……

这威信,这恩宠,委实太过惊人。

“希望,杨婕妤那里有收获吧!”

王鉷依旧抓着救命稻草。

兴庆宫!

两条洁白的肉体纠缠在了一起。

杨婕妤是用尽十八般武艺,将李隆基侍奉的如上云端。

“陛下好威猛,妾身都吃不消了呢!”

杨婕妤娇滴滴的说着,其实哪有那么厉害夸张。

李隆基生性潇洒,身为皇帝的他,从不缺女人,也不需要伺候女人。大多是自己舒爽了就是了,不会强憋着顾及女方的感受。

加上多年的酒色生活,不说给掏空了,但于“威猛”二字,却不相干。

只是身为男人,谁不喜欢听自己的女人,夸自己“威猛”。

李隆基有些气喘,这大冬天的都有些汗流浃背的,喘气道:“不行了,更早年比,差远了,差一点就收拾不了你这小妖精了。”

当然这差一点,无疑是表示自己还是能够收拾杨婕妤的。

杨婕妤脸上红潮压根没退,骨子里还是犹若虫咬,但嘴里却是怪嗔道:“陛下一点也不疼惜妾身,妾身的腰都要折了。”

李隆基得意的哈哈大笑。

杨婕妤挣扎着起身道:“陛下近日睡的都有些不踏实,妾身学过一些按摩手法,替陛下舒缓舒缓精神?”

李隆基抚慰道:“爱妃也累了,还是好好歇息吧。”

“能够伺候陛下,妾身可不觉得累!”

杨婕妤说着,带着些吃力的起身,热情的给李隆基按着脑部穴位。

李隆基有些感动,双手轻抚着那白嫩的柔荑,轻笑道:“爱妃对真好。”

杨婕妤轻笑道:“陛下是妾身的一切,妾身的天,当然要用心的侍奉陛下。”

在这方面杨婕妤是下过功夫的,或者天赋异禀,只是按了一会儿,李隆基就舒适的呻吟出来。

杨婕妤道:“陛下近日是累坏了吧,妾身看的真的好心疼。”

对于自己人,李隆基向来不设防备,说道:“唉!发生这种事情,朕岂能不加以过问。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有这个胆子,居然敢指示江湖人袭杀朝廷命官。”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睁开了双眼,眼中煞气隐现。

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以及三法司、京兆府一并调查的消息,虽还未寻得真凶,但很多地方无不证明了一点。

行凶者与接引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而且这辈子都没有来过长安,一方面不可能跟没有去过岭南、辽东的贺知章有任何的仇怨。另一方面他们若没有得到其他势力的支持,也不可能掌握贺知章的行踪,并且将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天衣无缝。

越是天衣无缝,越说明他们得到了朝中某些势力的支持。

便如裴旻猜测的一样,这不是一次寻常的仇杀,而是政治谋杀。

李隆基身为唐王朝的皇帝,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也不允许朝中出现这种风气。

李隆基终究是杀伐果敢的帝王,这一眼看的杨婕妤心头发怵,忍不住惊呼了声。

李隆基立刻堆起了笑脸说道:“吓到爱妃了,是朕的不对……”

杨婕妤娇嗔道:“妾身相信陛下,才不会对妾身那么狠心的呢。”

他继续卖力的按着。

李隆基也闭目享受。

杨婕妤漫不经心的说道:“妾身听说此事裴郡王好威风呢,什么大理寺卿,还有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京兆尹这些都是我朝举重若轻的人物吧,他们跺一跺脚,朝廷都要抖上三抖。可是他们居然心甘情愿的为郡王出力,为了讨好郡王,费尽心思的侦破案件呢。”

他说的是漫不经心,其实就是暗指裴旻的影响力已经深入到庙堂了。

他一个边帅外臣,手握西方近乎二十万大军,已经前无古人。

而庙堂上三法司,京兆尹这些大臣摄于裴旻的威望,闻风而动,已经超出了人臣因由的威望。

杨婕妤本来对裴旻是没有恶感的,反而有着小小的征服欲望。

当初没有将之征服,是因为自己是鸡群中的鸟雀,现在自己已经飞上了枝头,当上了凤凰,已经有征服裴旻的身份与地位了。

作为一个荡妇,就如男人喜欢征服女人一样,她也喜欢让高高在上的男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已达到一种别样的快感。

李隆基身为皇帝,无疑是一个极品男人,而裴旻,才气威名暴于四海,人又英俊潇洒,威武不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地位略显李隆基,其他方面只赢不输。

至关重要的是她咽不下当初裴旻无视她的勾引而去讨好杨玉娘的这口气……

故而一直以来,王鉷都想利用杨婕妤吹枕边风来破坏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

但是杨婕妤却无动于衷,反而在有限的几次再会里,暗地里得心猿意马,抛着媚眼儿。

直到今时今日,杨婕妤发现自己急欲征服的对象,居然要将她至于死地,恨意瞬间爆发,展开了枕边风的行动。

李隆基无动于衷的道:“那是自然,静远的功绩别说是朕的开元朝,即便是我朝至今,也没有几人能够与之相比的。他当初在于太平的争斗中,果敢的选择了朕,后来又放弃了长安的花花世界,去戍边受苦。一步步走到今日,已经有十六年了吧,是何等不易。他无怨无悔的为朕,为大唐付出。这种人物,连朕都觉得有些委屈了他,谁敢不敬?”

杨婕妤有些傻眼了。

李隆基居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半点的不妥。

第三十章 王家兄弟的决死之志

杨婕妤发现自己的枕边风都吹不下去了。

裴旻为人不说大善,却也是三观极正,从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这方面没得黑,唯一能说的也就是权势过重。

身为目前唐王朝唯一一个异姓王,手握西方二十万雄兵,战功彪炳,无可比拟,还身兼一代文宗,名传士林,威望无人项背。

换做其他皇帝,少不了忌惮一二。

可李隆基却是皇帝中的奇葩,历史上安禄山之心,便如司马昭一样,路人皆知。

满朝文武就没有几个不说安禄山有反心的,即便是愚蠢之极的杨国忠,也觉得安禄山会造反。

偏偏当局者迷,就李隆基相信安禄山不会反。

就算安禄山真的反了,大军席卷北地的时候,李隆基都以为消息不实。

直到事实摆在眼前,李隆基才不得不相信自己最信任的边帅造反了。

连安禄山那样的反骨仔,李隆基都如此信任,何况真无反心的裴旻?

听了杨婕妤的话,李隆基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杨婕妤就感觉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全无施力点……

杨婕妤将情况通过自己的表兄传给了王鉷。

王鉷也傻眼了,实在想不到李隆基的心如此之大,居然全不在意?

随即王鉷也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三法司与京兆府目前虽未怀疑到自己的身上,但依照这种进度查下去,未必查不到自己。

而且至关重要的一点,王鉷一直担心着一人,那个失踪的徐铭。

徐铭受贺知章指使偷天换日,以探亲为由,调查陈年往事。

王鉷他们察觉有人意图解开昔日的伤疤已经有些晚了,徐铭掌握了多少情况,了解了多少事情,王鉷是一概不知。

越是如此,王鉷心底越充满了恐惧。

尤其是徐铭有着一个神探先祖,作为刑侦界的传奇人物徐有功。

离徐有功去世,还不足二三十年,长安各处都留有他的传奇事迹。

身为徐有功的后人,徐铭要是继承了先祖的皮毛,已是非常了不得了。

真要由他查出一二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对此王鉷当时立刻决定采用雷霆手段,将徐铭的一切控制起来,将整个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之消失于历史的洪流中。

然而他们晚了一步,徐铭先一步将自己的父母妻儿藏了起来。

谁也没有告诉,消失于河洛之地。

王鉷心知大事不妙,徐铭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点:他已经了解了一定的情况,先一步预测到自己的家人会受到威胁,从而将他们转移。

只凭这一点,足以证明徐铭手中掌握的东西,不会比他想象中的少。

王鉷心寒胆裂之余,更是为了自保,连连出手,先利用职权之便,堵截搜寻徐铭下落,得知贺知章将有动作的时候,甚至不惜痛下杀手。

只是王鉷万万想不到,贺知章非但没死,反而激怒了裴旻这庞然巨物,让局面更加不可触控。

当前的局面,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王鉷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贺知章似乎没有告诉裴旻详情。

要是裴旻知道了原委,自己这大好的脑袋,就怕保不住了。

王鉷想不明白为何贺知章不将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给裴旻知晓。

这审己度人,王鉷是无法理解贺知章个人的崇高节操的。

“兄长!”

王焊绷着张脸,大步走进了王鉷的书房。

固然兄弟两人之前发生了口角,彼此关系有些僵硬。

但两人终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都是局中人,一条绳索上的蚂蚱。

任何一人倒了霉,谁也跑不了。

在这关键时刻,兄弟两人还是选择站在一个战线的。

“怎么了,又出了什么变故?”局面太过复杂,王鉷心底都有了点点的悲观情绪。

王焊肃然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裴旻在三日后,将会去华严寺为贺知章祈福,此事已经传遍长安了,无知的人都在称赞裴旻。但是他真要为贺知章祈福,何必去城郊外的华严寺?长安城中的各处寺庙处不胜数,大兴善寺、大慈恩寺、大庄严寺,哪一个不是天下瞩目的寺庙?华严寺就一个山窟窿,他堂堂郡王,去华严寺祈什么福?”

王鉷的脸色越发凝重,甚至出现了一丝惧怕,颤声道:“你是说,他真正的目的是徐铭?”

他这话刚出口,立刻就自我回答道:“十之八九!二郎顾虑的极是,裴旻从来不是佛教信徒,反而多次表现出对佛教的不满。佛教现在式微,很大的原因就是裴旻当初提出了佛门审核制度。他去道观为贺知章祈福到有几分可信,寺庙?还是华严寺?定有缘由。”

王焊恨声道:“那个多管闲事的缩头乌龟天晓得躲在什么地方,但我们层层布防,他想要进长安却也不容易。他就算手中有证据,只要无法交到注意威胁我们兄弟的官员手上,一切都是零。”

王鉷赞同道:“我们找不到徐铭,相信裴旻、贺知章他们也没有徐铭的消息。裴旻固然得宠,但我们也不输她,何况事关武婕妤,没有真凭实据,只凭空口白话的揣摩猜测,以陛下对武婕妤的宠爱,也不会轻易相信。所以,我们再找徐铭,裴旻他们也在找。不同的是,徐铭躲着我们,却不躲着他们。他们不需要漫无目的的寻找,只要给个坐标,暗处的徐铭,自己会找上他们。”

他不住的搓着手掌,分析着:“所以裴旻会选择一个落魄的寺庙,所以裴旻会大势宣扬自己为贺知章祈福的事情。他这是想要通过万众之口,告诉徐铭会合地点。”

王焊脸色有些惨白,说道:“弟也是这个意思,一但裴旻与徐铭会面,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证据,一切都玩蛋了。”

他说着,一脸决然道:“不论如何都不能让裴旻与徐铭会面,实在不行,我们就派人看着所有去华严寺的路,挨个排斥,一旦发现,直接鱼死网破。”

王鉷摇头道:“不妥,大是不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现在长安上下风声鹤唳,三法司、京兆府都盯着各种反常异变。我们要是特立独行,只怕给他们盯上,而且裴旻与青羽盟走的很近,江湖人很有手段,越是这关头,我们越不能动。”

王焊急道:“那你说怎么办?真的就这样等死?”

王鉷森然道:“谁想要我们死,那就先让他死。”

王焊一脸骇然,随即眼中也闪过一丝厉色,这位胆大包天的主,已经缓了过来,颇为豪气的说道:“弟愿意助兄长一臂之力,只是兄长莫要忘记,裴旻可是剑圣,他的剑法天下无双,当年凉州有人以弩箭射之,他都能避开要害。寻常人,如何是他对手?”

王鉷沉吟片刻道:“正面自然是没人有着本事,但是有心算无心,在他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呢?想那庆忌何等了得,号称天下之勇,要离却能一刺而中,便因对之毫不设防。裴旻此去的目的是徐铭,你说,对于徐铭,他设不设防?”

王焊恍然大悟,惊喜道:“兄长是打算让人假扮徐铭?”

“然也!”王鉷说道:“徐铭是我们心头之患,对于他的一切,我从吏部了解过。他是开元八年从东海调入长安的,之后因为得罪了王毛仲给罢免了官,回到洛阳老家。王毛仲让陛下赐死之后,在开元十三年,贺知章举荐徐铭入礼部。开元十三年以后,裴旻一直在西边处理西方兵事,唯一一次入京是为了劝说陛下发动对青海湖的攻伐战,来了不过一日就走了。由此可以推断,裴旻是不曾见过徐铭面的。我们完全可以让人假扮徐铭,带上证据,以换取裴旻的信任,伺机动手。”

他说着一脸豁出去的表情道:“让裴旻见到徐铭,我们是死,不如死中求生,管他能造成多少风浪,先杀了了事。”

王焊也大笑起来,“便是如此,哪怕事后发现,我们兄弟也不亏。有裴旻这样的人物给我们陪葬,先我们一步,便是死,也死的值得。”

两兄弟相顾大笑起来,笑声尤其猖狂。

王鉷肃然道:“二郎,这人选,必需慎重。毕竟对手的裴旻,就算偷袭,也需要一个如荆轲那样能够镇得住场面,有足够实力的好人物。而不是秦舞阳这种,看似很厉害,却徒有其表的废材。”

王焊拍着胸口说道:“我认识一人,他叫邢縡,武艺或许比不上裴旻,但在纵横商洛一地,无人可当。在长安也是鲜有敌手,绝对能够当此重任。”

王鉷并不负责这方面的事情,也不清楚,但此刻也只能相信自己这位弟弟的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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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寺位于长安南郊韦曲东南少陵原半坡上,距长安安城约十五公里。

华严寺的建筑最早可以可推到汉代,但许是地理位置的缘故,整个寺庙香火并不旺盛,没有高大殿堂的建筑。

所有的建筑都是僧侣一点一点就着高原挖凿出来的。

他们从高坡上挖出了洞窟摆放佛像,挖出了房间居住。

武后时期兴盛佛教,天下寺庙大多得朝廷拨款修建,华严寺这般寒酸,实属其中另类。

也许便是这个原因,反而成为了一个景观。

诗人岑参就曾大赞华严寺作诗“寺南几千峰,峰翠青可掬”。

裴旻大步走进华严寺,看着华严寺独特的洞窟环境,心底颇为震撼。

尽管他个人排斥佛教,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和尚还是值得尊敬的。

就如这个开凿华严寺的僧侣,还有乐山大佛的建造者凌云寺主持海通法师。

凌云寺坐落在乐山城东江边,那里是大渡河、青衣江、岷江三江汇流之处,水势极为湍急,江水如万马奔腾,吼声震天,洪汛期间经常发生舟毁人亡的惨剧。

年复一年,在这自然面前,人类只能望水兴叹,无可奈何。

海通见此情此景,悲痛无比,他日夜沉思,为普济众生,慈悲为怀,发下宏愿,要夺天险以慈力,易暴浪为安流,建造一个天下无双的弥勒佛像,让它日日夜夜、万世千载面对浩浩三江,安澜镇涛,保佑苍生。借助佛的法力镇住水患,普度众生,庇佑行人和过往的船只。

佛像于开元初年开始动工,但是只是修到大佛肩部的时候,海通就去世了。

海通死后,工程一度中断。

历史上是剑南西川节度使章仇兼琼捐赠俸金,由海通的徒弟继续修造大佛。

不过因为裴旻的出现,章仇兼琼因受到小人鲜于仲通的拖累,早早的就给罢官了。

也就没有此事,但是同样的因为裴旻的关系,哥舒翰现在担任剑南西川节度。

哥舒翰作为一个身怀“超有钱”属性的土豪,听说了这事,直接承包了乐山大佛的所有开支。

乐山大佛的建造现在是热火朝天,如此善事美事传到了长安。

裴旻也听闻此事,心底也颇为感慨,对和尚的恶感削弱了一些。

因为目的是来祈福的,裴旻也表示的极为虔诚,不但带的随从不多,还将所有人都摒弃在了寺庙之外,连寺里都没让他们进。

佛堂里的老和尚也让他赶了出去。

强权就是硬道理!

裴旻捐了香油钱,又有这种身份在,甭管是主持还是什么,都不敢不从。

偌大的佛堂也就裴旻一人。

裴旻也不跪不坐,就傻傻的在堂前发呆。

看着面前的佛像,无聊的数着那像给蜜蜂蛰了无数的大包的脑袋上有几个大包……

“十一……二十一……”

这没数多久,身后的足音响起。

“请问阁下是裴郡王?”

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旻转过了身子,看着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年,眼中带着几分欣喜的道:“你可是徐铭?”

“徐铭”听到裴旻开口就说徐铭的名字,登时嚎啕大哭,跪伏在地道:“郡王,请您务必要为贺叔父做主啊!”

他跪着磕着头。

裴旻大步向前走去。

“徐铭”正想着何时动手,突然喉部一凉,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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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人生如戏 全靠演技(二合一)

假扮“徐铭”的邢縡,双手挡着喉部并射出来的鲜血,双眼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位自己此次行动的目标,完全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邢縡是一个变态,倒不是行为上的,而是心里。

他渴望出名,对于名望的渴求,到了变态的程度,最大野望是成为专诸、豫让、聂政、要离、荆轲这样的人物,名动天下。

哪怕一死,也不在乎。

相比庸碌无为的渡过一生,邢縡反而更渴望轰轰烈烈的一死,让后世人都知道这个时代有一个名叫“邢縡”的超凡侠士。

只是邢縡愤慨自己错生在了唐王朝,面对的是大一统的时代。

要是生活在春秋战国这种天下纷乱时期,邢縡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如诸多前辈一样,留下赫赫身后名。

对于自己的武艺,邢縡有足够的自信。

也因为这一点,邢縡让王焊利用,参与局中。

裴旻此时此刻的威望地位,整个唐王朝仅次于皇帝李隆基。

要是自己能够将他除去,为大唐扫平隐患,自己岂不是如《史记》的那些侠士一样?

不,比他们更要有名。

裴旻此时此刻的存在地位,比吴王僚、赵襄子、侠累这些人要出名的多,也只有秦始皇在他之上。

但是荆轲的刺杀并未成功,而自己只要成功,超越荆轲,并不是问题。

为了今日这一刺杀,邢縡演练了百千次,想过无数出手的时机。唯独没有想过自己还未真正说事开口,已经给一剑封了喉。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邢縡一脸的不甘,带着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敌人。

其实他不知道他的下场比例历史上要好许多。

今日之后,至少史书上会记下一笔,而历史上的邢縡,受到了邢縡的蛊惑,意图造反弑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邢縡喉间动了动,但因裴旻的剑太快又太准。精确的割破了喉管,另之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嘴巴动了动,唯有殷红的血液呛出。

裴旻久经沙场,对于杀人早已麻木,轻松自如的说道:“这里是佛门净地,我虽不信佛,却也不想在这里同你缠斗,要是弄坏个烛台、佛像可就不好了……”

邢縡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开始抽搐,无半点的抵抗能力。

裴旻一边说着从邢縡的怀中摸了摸,找到了一对短剑,左右端详了一下,剑锋异常锐利,但并无抹毒的迹象,有些讶异。

这暗杀自己,剑上居然不抹毒?

这是自信,还是愚蠢?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游纸包,小心翼翼的拆开,里面有一块湿巾。

裴旻轻轻的用匕首在湿巾上来回抹了抹,一把直接丢在了地上,另一把在邢縡的颈脖抹了抹,沾了一点血迹,然后也丢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邢縡意识犹在,带着几分痴傻的看着做这一切事情的裴旻。

残存的意识海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自己不是什么猎人,是狩猎的对象!

带着可悲的感觉,邢縡憋屈的,永远闭上了眼睛。

裴旻瞧了已死的邢縡,用秦皇剑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地一割。

秦皇剑是何等的锋利,立刻划开了他的衣裳,在他手臂上破开了一道口子。

见四周一切如常,裴旻先找个位置,来个一个滚地翻,这才大步走出佛堂。

华严寺的主持是一个简朴的和尚,叫圆融。

与一般的和尚不同,圆融法师堪称一代高僧,并不以香火布施为生活来源,而是在华严寺附近开采荒地,自耕自食。

华严寺供奉佛像于居住的洞窟都是他领着自己的弟子亲自挖掘出来的。

为数不多的香油钱,大多用来购买香烛与修葺佛像,极少自用。

对于这种高僧,裴旻很难得的收起了对佛教的排斥,带着几分尊敬。

圆融法师见裴旻没有在堂中祈福,反而带着伤的从佛堂走出,脸色顿然大变,拜道:“阿弥陀佛,裴施主这是怎么了?”

裴旻轻描淡写的笑道:“无妨,一个贼人心术不正,意图行刺,让某杀了。只是尸体玷污了这佛门清净之地,还望大师谅解。”

圆融法师作为中国佛教大乘八宗之一华严宗祖庭的建造者,品行佛法确实高人一等,双手合十,作揖道:“阿弥陀佛,裴施主无需顾忌,佛说‘唯心回转善成门’,或善或恶,皆由心之转变。贼人意图行凶在前,裴施主自卫,一切皆在万法之中。鄙寺接纳万人,从不设禁,会有此事,也是因果自在,望裴施主高义谅解。”

裴旻作揖道:“法师放心,裴某为人向来懂得有一是一,此事与贵寺毫无关系,实是有人皮痒欠教训。”

圆融法师能够打下华严寺祖庭的地位,显然有着非常的智慧,并没有接话,只是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皱了皱眉,突然道:“不好,伤口有些发麻,贼人的兵器上抹了毒药,先告辞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受伤的手臂,

如果说贺知章遇刺一事,在庙堂上掀起了一阵风浪。

那么裴旻遇刺,那就是青天白日里打了一个撼动整个大唐的惊雷。

当朝第一个异姓王,西北战功彪炳的边帅,还有文坛宗师,诸多光环加身。

尤其是裴旻这边刚刚为贺知章出头,没过多久就遇刺了。

两个案子,只要不是猪脑子,都会将之联系在一起。

所有得到这个消息的文武官员,他们心底都明白一件事,天要翻了。

李隆基一如既往的跟杨婕妤腻在一起。

也许是错觉,李隆基觉得杨婕妤这些日子伺候的特别卖力,每日都有一种升天的感觉,走路都觉得两腿飘飘的。

杨婕妤那妩媚的风姿,令李隆基大有醉仙欲死的感觉,甚至都不乐意去庙堂了。

“陛下!”

高力士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李隆基躺在杨婕妤丰满的娇躯上,带着几分懒散的说道:“什么事?朕今日心情烦闷,小事将军自己处理好了,大事与李元纮、王晙一并商议再做决断。”

高力士苦着脸道:“此事老奴可处理不了,李相、王相都处理不了,裴郡王遇刺了!”

屋里传来一阵砰砰咚咚的声音。

李隆基咋听此话,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直接翻身下床。

只是他刚刚在杨婕妤身上用尽了气力,双脚软的跟棉花一样,一下子居然站不稳了,直接滚下了床榻。

杨婕妤吓的脸色惨白,忙上前搀扶。

要是李隆基真摔个七荤八素,出了问题,杨婕妤身为妃子,绝讨不得好。

“没事!”李隆基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咬着牙齿道:“快,给朕宽衣!”

高力士也听到了里屋的动向,急切道:“陛下,陛下莫急?裴郡王武功卓绝,天下无双,区区宵小刺客,奈何不得他,只是受了些小伤。不过贼人手段毒辣,居然在兵器上涂抹了剧毒,郡王现在给送到了仁德药坊接受治疗。有刘神医在,相信郡王吉人天相。”

李隆基顾不得追问缘由,直接喝道:“摆驾,立刻前往仁德医馆!”

高力士却不出去,直接回应道:“老奴已经准备好了车马銮驾,就等陛下动身。”

李隆基也知高力士是自己肚里的蛔虫,一瘸一拐的额向堂外走去。

高力士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御驾快速的向宫外驰去。

出了后宫,还未出皇城,御驾突然停住了。

李隆基在车里忍不住喝道:“为何停住不前?”

高力士连忙掀起了车帘说道:“陛下,郡王就在前面。”

李隆基走出銮车,果真见銮驾前裴旻与三两个护卫在意图行礼问好。

相隔不远,李隆基很清晰的看见裴旻手上缠绕着的绷带,那原本红润刚毅的脸庞,略显得有些苍白。

“见过陛下!”

裴旻与护卫王小白行礼问好。

李隆基忙下了车,一边叫着免礼,一边大步上前,带着几分紧张的看着那受伤的臂膀。

裴旻看出了李隆基眼中的关心,心底也微微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将之闹大,很难将王鉷、杨婕妤一网打尽。

仅一个贺知章受委屈,明显份量不足。

“静远受伤,不在医馆府中好好休息,来皇宫作甚?”

李隆基关切的说着。

裴旻左右看了一眼,这皇城大庭广众之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隆基会意,说道:“跟朕一并上车。”

裴旻曾经坐过一次李隆基的銮驾回府,这一次也未拒绝,直接上了马车。

这御用马车除了装饰华丽,多了一些垫子毯子,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胜在一个宽敞,两个人居于其中,蹦跳无碍。

李隆基再次问道:“静远的伤势如何了?朕初次听闻,吓的甚至无法呼吸。岂有此理,先是贺尚书,再是静远,要是不将贼人绳之以法,朕这个皇帝就不用当了。”

李隆基是动了真怒了。

贺知章不讨他喜,尚且还能保持冷静。但是裴旻是他最得力的助臂,是大西北的移动长城。

裴旻在,西北无忧。

李隆基才能很睡的安稳。

贼人将主意打到裴旻身上,这已经不是触碰李隆基的底线,而是触碰了他的逆鳞之一。

“陛下息怒!”裴旻说道:“臣是大意了,想不到贼人居然在这天子脚下如此胆大妄为,才会为贼人所乘,不然以臣的武艺,就算来十个,也不是对手。”他吹嘘着也道:“臣这手只是受了一点点的擦伤而已,要不是匕首上有毒,连医馆都不用去。现在刘神医已经替臣消了毒,一切如常。”

他说着还动了动手臂,表示自己无恙。

“好好好!”李隆基赶忙让裴旻住手,说道:“无恙就好,无恙就好。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给朕听听!”

裴旻说道:“今日臣去华严寺提贺老哥祈福,顺便拜会华严寺主持圆融法师。圆融法师是昔年贤首法藏法师的弟子,佛法高深,对于《华严经》造诣极深。臣并不崇信佛教,但臣的娘亲却信奉此道,尤其钟爱《华严经》。却不想贼人先一步了解了臣的行踪,潜入了华严寺,而且开口就说知道贺老哥遇刺的真实缘由。臣心急此事,也上前与之细谈。他说贺老哥遇刺是因为一个叫‘徐铭’的人,他是武后朝的神探徐有功的后人,臣心急了解详情,大意之下,放松了防备。”

“贼人趁着臣松懈之际,掏出暗藏的匕首就向臣猛刺。”说到这里,他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说道:“不怕陛下笑话,臣无奈之下,用了一招赖驴打滚,避开了要害,拉开了距离,将刺客杀了。”说着他带着几分羞耻的叹气:“这一辈子使剑,还是第一次用这丢脸的逃命方法。”

听裴旻这种轻描淡写的描述,李隆基却能够感受到其中凶险。

李隆基猛拍身旁座椅道:“这是苦心谋划,步步为营,就是要至静远于死地。好狠毒的心,到底是什么罪,能够大得过刺杀当朝郡王?”

裴旻摇头道:“这也是臣特地赶来皇宫面圣的原因。臣已经知会了华严寺上下所有僧侣,让他们守口如瓶,不可向任何人泄露此事。同时也知会知情人,让他们不要宣扬,此事最好揭过,不用多言。”

“这是为何?”李隆基一脸讶异,但随即又明白了裴旻的用心,心底只有说不出的感动。

裴旻说道:“臣并无大碍,也不值得追究。此事闹得太大,完全超乎了臣的想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谋杀。臣现在都不敢想,幕后之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想要隐瞒什么。但他们居然敢刺杀臣,足以表明此事一旦揭发,那就是十恶不赦,甚至能灭九族的大罪。朝廷需要稳定,庙堂也需要稳定,有些事情闹得太大,与陛下的威望不利。”

“到了此时此刻,静远还在为朕着想!朕都不知说什么好……”

这位李家三郎感动的拉起了裴旻的手,决然道:“朕这里也给静远一个承诺,不管幕后之人是谁,牵扯到什么内幕。朕定给你一个交待……决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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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正义的福报(二合一)

裴旻跟着李隆基一并入宫,李隆基还特地叫了宫中御医重新给裴旻医治伤口。

宫中御医在医术上显然比不及刘神威,但裴旻受的是寻常刀剑伤,这种小伤寻常的行脚大夫与盖世神医没啥区别。

药效才是关键,宫中的诸多药材,珍稀材料却是仁德药坊不具备的。

裴旻也由得御医捣鼓,在来之前刘神威已经针对伤口,做了一些修饰“去”了毒,御医也只是选择了最好的创伤药重新敷上而已。

李隆基亲口听御医说起裴旻的伤势无恙,才彻底放心下来。

当即当刻!

李隆基就将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以及京兆府四大部门传到宫中。

对着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京兆尹四人的面,一通怒斥,将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四位大臣骂的是狗血临头。

“案子,你们是怎么查的?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现在贼人变本加厉,居然敢对郡王下手。再放任下去,朕看他们都敢对朕动手刀子了。你们是不是要等到他们对朕动刀子的时候,才能查出一二?”

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闻言,直接吓得跪伏在了地上。

唐王朝不兴跪礼,但这个时候,该跪的,还得跪。

“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此事也怪不得韦、崔、裴、严四位,都以为是一次寻常的政治谋杀,如今看来,绝非如此简单。臣相信,四位司法大员一定会将那藏身在暗处,图谋不轨的贼人揪出来的。”

李隆基顺口道:“郡王给你们求情,朕也宽限你们时日,两旬之内,你们要是还是如今日这般,毫无进展,朕另择贤人负责。”

四人赶忙向李隆基打着包票。

都是人精,这逾期未能完成任务,未必真的会给炒鱿鱼,但你要是不敢应承下来,现在立刻就得卷铺盖回家。

四人先下去了。

裴旻与李隆基又说了一些话。

因为裴旻服了刘神威特质的药汤,脸色有些惨白。

李隆基也没有与裴旻多聊,让他好好的回府休养。至于案子一事,他会亲自负责把关处理。

裴旻也离开了皇宫。

这刚一出宫门,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四位刑侦大佬先一步一拥而上,一并对裴旻表示了仗义说情的恩德。

裴旻看着一众大佬,对于他们的目的是心知肚明,笑着回应道:“诸位无需如此,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贼子藏得太深,这时间紧急,能有今日成果,已经很了不起了。”

四人赶忙谦让。

韦见素是三法司之首,也是此次大案的主要负责人,当先道:“郡王方刚受到宵小刺杀,本因让郡王好好休息。只是陛下给是时间紧迫,下官实在不愿耽搁时间。希望郡王能够给予下官足够的支持,以助侦破此案。下官感激不尽……”

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也一并作揖。

裴旻忙扶起四人,说道:“此事事关我老哥哥,在下责无旁贷。只是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御史台离此最近,不如去御史台详谈?正好,我也许久未入御史台了,甚是怀念……”

四人都知道裴旻出身御史台,一并做了请的手势。

再临御史台,看着较之以往更为辉煌的官邸,裴旻故地重游,也颇为感慨。

现在的御史台比往日他在的时候可辉煌的多,当然不只是御史台,一路走过来,各个部门的官邸都有翻新重修的痕迹。

随着唐王朝的经济日渐发达,官员的办公环境自然也跟着改变。

进入御史台大堂,裴旻理所当然的居于上首,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依次坐定。

裴旻也不隐瞒,将自己遇袭的情况一一表明。

当他说道“徐铭”的时候,韦见素首先反应过来,惊呼道:“可是礼部的徐铭?”

韦见素已经查到徐铭了。

因为消息甚少,韦见素只能从贺知章的身旁亲友调查,便如裴旻一样,发现了徐铭这一条未知的线索。

只是韦见素没有了解到贺知章的决心,故而只是针对性的展开调查,却没有足够的重视。

“就是他!”裴旻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徐铭此人我都不认识,但他说他知道贺老哥遇刺的详情,到底是真是假,真不清楚。”

韦见素沉吟道:“十有八九是真的,也不怕告诉国公,徐铭此人,我调查过,是礼部的一个小官,因回家探亲而失踪了。值得一说的是徐铭此人是徐有功的孙子,自身又不菲的才干……”

这一说徐有功,其余几人都忍不住肃然起敬。

从事刑侦这方面工作的额诸位,对于徐有功的崇拜就如后世侦探崇拜福尔摩斯一样。

裴敦复这时也道:“徐铭我也听过此人,是刑部的老人说得,说徐铭很有其先祖的风范,只是得罪了人,给逐出了刑部,是刑部的一大损失。”

韦见素突然想到一事,猛地一拍大腿,说道:“也许,两个案子,可以合并一处。”

见众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韦见素说道:“在做的诸位都与此案戚戚相关,某也不瞒你们。在这贺尚书未遇刺之前,某正在处理一件奇案,洛阳胡家灭门案。洛阳胡家上下五十余口,男女老幼中毒死亡,似乎是因为胡宁的夫人陈氏与人通好,事情败露,奸夫惊惧之下,将胡家老幼一并毒死了。胡宁是洛阳留守,此次案件,当初可是轰动一时呢!”

“此案,看似铁证如山,但是其中有一些未解隐情,故而一直没有立案。比如那奸夫只是一个读书人,从哪里寻得如此多且厉害的毒药?奸夫的去向几何,这一切都是未解之谜。关键还有一点,这案子太大,结果又太明显简单,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只是陈家人一直催促着结案,让某很是头疼。”

“徐铭是在洛阳失踪,近年来洛阳也只有这么一个大案。他即有先祖徐有功之能,也许在探亲的时候调查到此事,寻得一些端倪,查到了一些什么。五十多条人命,而且受伤害的还是洛阳留守,地位不小。真要另有缘由,抓到了也就是一个死。早死不如往死,不如搏一搏,让郡王插手不了此事。”

裴旻不住点头道:“大有可能!徐铭在朝中别无倚仗,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我贺老哥,所以我贺老哥遇刺。贺老哥受了重伤,现在浑浑噩噩的,还未彻底转醒。我是唯一一个能够替贺老哥出头,而且足以信得过的人。幕后之人,也将目标选择了我。”

崔隐甫拍手大叫:“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个徐铭的,贼人如此着急的向郡王下手,足以证明一点,他并没有控制住徐铭。他真要控制住了徐铭,就不会选择对贺尚书、裴郡王动手了。他越是着急,就说明徐铭掌握的东西越是致命,只要找到了他,一切就能拨云见日。”

严挺之说道:“而且我估计徐铭就应该藏匿在京畿附近,他既然查到了部分真想,既然聪明到先一步转移了家人,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将此事捅上来。作为一个如此聪慧的人物,现在一定在等着机会。我们要做的就算给他创造这个机会。”

相比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反应就要慢上半拍,但此刻也反应过来,说道:“正是如此!”

裴旻见他们已经商议出了一个头绪。

裴旻直接起身作揖道:“如此就拜托诸位了!”

“郡王客气!”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四人诚惶诚恐的回礼。

裴旻也不多听他们商议,先一步离去了。

因为裴旻的刻意压制,他遇刺的消息并未人尽皆知。

但是发生这种事情,想要瞒过所有人,却是不可能的。

庙堂上但凡身居高位的都知道此事,一个个多是选择屏息凝神,提着心神,等着事情的发展,等着火山迸发前的宁静。

走在回府的路上,裴旻心情愉悦。

抵达郡王府,裴旻直接进入后堂客院,敲了敲门,说道:“是我,裴旻!”

屋门打开,在屋里的是一位脸上略带沧桑,面方大耳,顶着一个如同怀胎半年的妇人一般的大肚囊,满身肥肉的中年人。

“见过郡王!”中年人向裴旻行礼。

“起来吧!”裴旻直接走进屋里,在屋内的上位坐下,说道:“一切皆如计划中的一样,他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当真派出了杀手乔装成你的模样。不过他们想必也没见过你,那杀手那体型,你差不多是他的两倍。”

他说着手上还比划了一下。

中年人跟着笑了起来,原本就庞大的脸,肉都堆积在了一起,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这个肥胖的中年人正是将一切的一切弄得满城风雨的核心徐铭。

别看徐铭肥肥胖胖,其貌不扬,但就如封常清一样,人不可貌相。

徐铭心思之机敏,逻辑思维之精确,裴旻都有些望尘莫及,天生的刑侦奇才。

裴旻没有找到徐铭,青羽盟也没有找到徐铭,至于王家兄弟更是如此了。

徐铭能够住在裴府,一切皆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徐铭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是他是徐有功的孙子。

徐有功当年在洛阳救下了一个一个为酷吏陷害的好人好官。

他冒着生命危险,主持正义,救下的人数以万计。

这些人有的活着,有的死了,还有的是在庙堂上混了好多年的老人。

其中就有一位叫做庞氏,是一个妇人,但是他是唐睿宗李旦的岳母,窦德妃娘娘的母亲,润州刺史窦孝谌的妻子。

她从女儿德妃被武则天杀死后,一直心神不定.抑郁成疾,自以为被鬼怪缠住了身。她听从一位奴仆之说,在夜间焚香祈祷驱鬼。然而这一焚香驱鬼的事却被人告发,说她在每夜焚香诅咒武则天早死。武则天从杀了窦德妃以后正找不到德妃亲人的“谋反”把柄和不轨行为,酷吏薛季昶为迎合武后的心意,便捏造庞氏为“不道”罪。将庞氏判为死刑,家属也缘坐流放三千里。

徐有功得悉后,他也知道这是武后的旨意,很难挽回。但是他依然拼死护法,直接入宫建言:“陛下,依微臣查访,庞夫人无罪可有,如滥杀一个无辜之人,不仅使天下人嗤笑,有违法律法度,请陛下三思!”

武则天一听徐有功为她的心腹之患德妃母亲庞氏辩护,霎时就火冒三丈,加上御史台本就看徐有功不顺眼,趁机挑拨。

徐有功当场给判死罪,被刀斧手绑着押赴了刑场。

是狄仁杰协同一众老臣,从刀口上救下了徐有功。

庞氏也因为徐有功的以死护法,免去了死罪,改判远流。

庞氏并未客死异乡,侥幸的活了下来。

李唐复位,庞氏自然得意平反回归,并且活至今日。

庞氏是李旦的岳母,也是李隆基的亲外婆。

徐铭求她相助。如此大恩,庞氏哪有拒绝的道理。

作为李隆基的外婆,庞氏要入京看自己的外孙,李隆基甚至让太子亲自迎接,谁敢为难?

在庞氏的庇佑下,徐铭成功的混进了长安,并且找到了裴旻。

好人终有好报,徐有功的坚持不只维护了自己心中的正义,也给自己的孙子留下了福报。

徐铭也将自己打探到的一切告诉了裴旻。

裴旻闻言,也忍不住震撼震惊。

这其中牵扯了诸多,裴旻根本意想不到的事情,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王鉷会如此胆大妄为的袭杀朝廷命官,甚至他这个唐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威郡王。

因为他们所犯的本来就是满门株连的罪,这株连一次,与株连十次有什么区别?

此事已经关系到皇室的颜面,裴旻都不敢草率行事。

为此裴旻再一次打算动用李林甫的才智,将情况与他细说。

李林甫针对自己对王家兄弟的了解,与裴旻一同制定了这个机会。

其实就算王家兄弟不派人来,裴旻也会遇刺,只不过会麻烦许多,毕竟假的终究是假的。

王家兄弟派了杀手,反而助裴旻完成了计划。

就如邢縡临终前想得一样,他才是猎物!

第三十三章 前因后果

裴旻看着面前的徐铭,带着几分慷慨的道:“大理寺卿韦见素是个人物,已经将胡家灭门案与贺老哥的遇袭案子连在了一起。现在三法司与京兆府都将主要目标放在了洛阳与你的身上,只要在适当时候,他出现陈述了解到了一切,此案亦将定案。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说道:“此案涉及皇家颜面,不管结果如何,都将是陛下中心的一根刺。案子结了,你的未来前程,只怕……”

他没有说下去,也知道徐铭一定懂得其中道理。

徐铭颔首道:“这点无须郡王挂心,先祖宏敏公有遗训:凡徐家子孙,当躬身自省,不忘初心。子孙仕宦,若有贪脏枉法者,不得放归本家……某虽不才,却也不敢忘先人遗训。胡家五十余口,大多人死的无辜。若不将真相公诸天下,某愧为宏敏公子孙。”

徐铭口中的宏敏公就是徐有功,徐有功,姓徐,名宏敏,字有功,以字行于世,故称徐有功。

但徐家子孙多以宏敏公为敬称。

裴旻心生敬意,若非他要避嫌,未来不能与徐铭过于接触,他真想将面前的这位司法大才请到凉州去,让他一展所长。

为了一个荡妇,一个为了晋升,无恶不作的小人,委屈了一个大才,真的是否值得?

裴旻不知道这笔买卖是赚是赔,但就杨婕妤、王鉷这短短两三年的罪行来看,他们是死不足惜的。

而且裴旻还有一种感觉,杨婕妤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走到了这一步。

这不是感觉,而是确确实实的蝴蝶效应。

原来当年裴旻与裴冠、裴杨氏洛阳相会,裴旻并没有出手给裴冠帮助。但身居高位的人,你的一喜一怒,都会有人去揣摩去迎合,去想法设法的让你高兴。

因为一点点的往来,裴冠从里正提升到了坊正,没过一年,又什为从事从一个小小的吏,成为了官。

裴杨氏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官夫人,走进了贵妇人的圈子。

但裴冠终究弟子浅薄,裴杨氏的地位也是贵妇人圈中最低的。

裴杨氏天生狐媚样,长得就是一副狐狸精的相貌。如她这样的人,能讨男性喜欢,但在妇人群中却是备受嫉妒的存在。

理所当然的,裴杨氏给贵妇人排挤了。

裴杨氏岂是善男信女?她本生性放荡,心胸狭小,登时起了针锋相对的心思。

你对我不好,我就勾引你男人,以作报复。

裴杨氏艳色自不用说,大多男性都是用下半身考虑的动物,几乎一勾一个准。

最终裴杨氏搭上了洛阳留守胡宁,成为了洛阳留守的女人。

而裴冠也因听多了闲言闲语。

他性子软弱,给裴杨氏制的死死的,不敢声张,只能将一肚子的怨气埋在心底,将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直接一命呜呼。

成了寡妇了裴杨氏,行事更是无所顾忌,成为了胡宁的外房夫人。

胡宁给裴杨氏勾得三魂失了六魄,以至于冷落了自己的原配夫人胡陈氏。

胡陈氏出生于颍川陈家,是一个名门望族,源于妫姓,出自春秋时期陈国公后裔,属于以国名为氏。陈国在妫满死后,其子孙有以国名为氏,就是陈氏。除陈完这一支主系之外,在陈国内乱至亡国期间,还有三支陈国公族后裔避居他乡,亦以国名为氏姓陈。

颍川陈氏最出名的就是陈群,三国时期著名政治家、曹魏重臣,魏晋南北朝选官制度“九品中正制”和曹魏律法《魏律》的主要创始人。

世家能够左右庙堂,陈群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陈群的后人也受到了世家的庇佑,浑的风生水起。

胡宁是入赘陈家的,也是借用陈家的人脉混到了洛阳留守的雄职。

胡宁在家中的地位相对较低,裴杨氏也受到了胡陈氏的怒骂甚至殴打。

裴杨氏焉是受了委屈的人?

她不住的离间胡宁与胡陈氏的关系,闹得胡宁与胡陈氏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也不知处于报复还是什么,胡陈氏也找了一个俊雅的书生。

两人彼此不干涉自己,相互与自己的新欢你侬我侬。

直到某一天,王鉷因公事来洛阳。

胡宁面对王鉷这个红人,自然安排了裴杨氏陪酒。

王鉷看到裴杨氏,立刻就明白了,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就是自己要找的。

裴杨氏尝过权势滋味的她,更是沉迷其中。

胡宁小小洛阳留守的位子已经满足不了她了,裴杨氏一听王鉷意图将他引荐给李隆基,心花怒放。

两人一拍即合。

胡宁自然不愿意放手,自己的女人就这样让王鉷抢了去?

他并不知王鉷是将裴杨氏献给李隆基的,只以为王鉷打算夺他所爱。

裴杨氏哪里愿意理会胡宁的意思感受,直接去了王鉷住下的驿馆,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要胡陈氏死。

胡陈氏对于裴杨氏的辱骂殴打,裴杨氏未还嘴未还手,但一切的一切都记在心里账本里,一到时机立刻爆发。

王鉷亦不蠢,不会为了裴杨氏杀人,何况他不确定裴杨氏这步棋可不可行,敷衍了裴杨氏,将她带回了长安。

结果!

裴杨氏以身经百战之身,风情万种之姿,将李隆基侍奉的如上云端,将心底对武婕妤的执念都转到了裴杨氏身上。

这个时候,最惨的就是胡宁了。

心爱的人,跟别人跑了,自己的夫人又有了小白脸,一怒之下忍不住暗使心腹盯着王鉷,想要报复。

这个时候的王鉷只是红人,还不是当红辣子鸡。

胡宁并不惧他,但是随着王鉷向李隆基献上了裴杨氏,立刻成为了当红辣子鸡。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胡宁发现自己的小三居然成了李隆基的枕边人。

这一下,胡宁大惊之余,也明白了王鉷的用心,野望徒生。

胡宁与王鉷商议,希望得到提携,言语中自然透露着杨妃的消息。

王鉷焉能受这威胁?

而且入宫的裴杨氏对于胡陈氏的仇恨,念念不忘,多次暗中与王鉷说到此事。

王鉷也因为裴杨氏更进一步获得了帝宠,获得了足够的利益……

为了解决胡宁这个后患,为了给杨婕妤出气,王鉷暗地世人毒死了胡宁一家五十余口……

第三十四章 事发 不忍 待见(二合一)

王鉷手段狠辣又极其高明,他充分的抓住了胡陈氏与书生通奸一事做文章,利用了颍川陈家的影响力,将整个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唐朝为了给自己的脸上贴金,自诩是道家老子李耳的后人,将道教视为国教,重道不重儒。

对于男女事情的风气普遍开放就跟二十一世纪都有的一比。

不说皇室如何如何,就算是官宦、民间也多有此事。

其中最奇葩的就如梦中怀孕这一千古奇事。

故事的主人正是已经挂了的杨国忠。

历史上杨国忠出使于江浙,一去年余,回来的时候,夫人裴氏挺了一个大肚子。

杨国忠头顶上自然是一片青青草原,但是裴氏却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思念杨国忠过甚,一夜梦中与杨国忠欢好,故而怀孕。

杨国忠随即感慨,“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至!”并且给这个让自己喜当爹的儿子取名为朏。

可见裴旻除了杨国忠与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喜当爹。

但颍川陈家却不一样,陈家固然不是五姓家族那样的旺族,却也是重视门第自命清高的书香世家,家中代代重视礼教。

不管唐朝的风气如何的开放,陈家依然恪守着他们心底的道德操守。

故而时人以娶五姓女为荣,就是因为五姓女受到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礼不说,还能相夫教子。

陈家女与穷书生出轨,与陈家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而且穷书生居然丧心病狂的将胡宁一家五十余口毒死了。

此案不论怎么调查都逃不过陈家女出轨这一梗,故而为了面子陈家非但不配合,反而催促着结案。

这案子的受害人都这个态度,案子自然就调查不下去了,也成了悬案。

徐铭调查裴杨氏的过往,意外发现了这个冤案。

此冤案将裴杨氏的人尽可夫,王鉷的心狠手辣一表无疑。

就裴杨氏的秉性节操,较之青楼女子都不如,居然能伴君侧,还位居婕妤,窥视贵、淑、贤、德四妃之位,要是让这样一个人物成为四妃,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事传开,定是一大丑闻,李隆基必定成为天下笑柄。

裴旻若不是因为知道三法司在了解案情全貌之后,绝不会对外宣扬,裴旻甚至都不敢将徐铭交出去。

因为此事要是传开,对于李隆基的影响实在太大。

但裴旻也清楚,李隆基从来就不是一个将道理的皇帝。

王鉷的黑历史一大堆,但是只要李隆基不改对王鉷的信任器重,他的黑历史再多,一样无法给他带来实质性的影响。

就如当初的王毛仲,私自调兵,将禁军练成软脚虾,与葛福顺互为朋党,左右南北衙禁军,黑历史一大堆。

也不是没有告发王毛仲的直臣,但结果如何?

刑部员外郎裴宽状告王毛仲姑息养奸,没等王毛仲反击。

李隆基自己先一步将裴宽贬罚出朝了,还有吏部侍郎齐澣说:“毛仲小人,宠过则**,不早为之所,恐成后患!”

然后齐澣当朝侍郎,给李隆基带上了“交构将相,离间君臣”的重罪,遂贬齐澣为高州良德丞。

李隆基不但不会听这些黑历史,反而会将告状的人一个个的赶走,以这种强硬的态度来庇佑自己信任的心腹。

故而李隆基绝对是帝王中的一个奇葩,他用人识人给称为不亚于太宗,但是用人唯亲,却比诸多昏君都比不上。

裴旻除了这致命一击,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一举将王鉷、杨婕妤拿下。

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因为案子的事发地点是洛阳,京兆府无权过问,便在长安打着辅助。

而三法司的官员已经调往长安暗查缘由经过。

一点一点的昔年往事浮出水面,而徐铭也在恰当的时候,通过李隆基的外婆与三法司会了面。

任谁也没有想过贺知章的遇刺会牵引出如此巨大的案件,而且还牵连李隆基最宠爱的妃子以及最信任的重臣之一。

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着四位刑法大佬完全傻眼了。

四人大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遇上这种案子,不管他们处理的多漂亮都是一种罪。

不得功劳不说,还是一种大过。

古往今来,这深入了解皇帝丑事的官员,又有几个好过的?

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硬着头皮,将情报告诉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看着面前的证据,彻底的傻眼了,越看越怒。

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京兆府,联名上书:太府卿、充京和市和籴使、户口色役使、京畿采访使、知总监、栽接使王鉷,使人毒害胡宁家五十余口,手段尤其毒辣。

御史台缉查:王鉷籍纠太府寺之便,霍乱市场,收受贿赂,千万之数,并以此巨资挥霍收买朝廷要员,以为己用。

京兆府案件:利用权势,擅自征用漕运船只,为其运输私货,所得产入私囊。

刑部案件:度支主事王焊勾结江湖匪类,以重金收买岭南、辽东恶徒,密谋袭杀刑部尚书贺知章。

大理寺案件:太府卿……王鉷为掩饰恶心,丧尽天良,密谋毒杀武威郡王……

一桩桩的案子,一件件的事实,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四大司法机构将罪责全部分摊了一个干净。

一个个老油条面对当前的局势,只能选择法不责众的办法,有过一起扛。

至于杨婕妤的情况,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四人并没有问责,一方面他们没有那个权力。

后宫的管制是皇上与皇后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给足了李隆基的面子。

李隆基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大臣,居然这般狠辣,不只是一般的贪赃枉法,居然欺压大臣,还有刺杀朝臣以及郡王,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这个时候,李隆基有想起了之前谢阿蛮一事。王鉷假传圣意,意图邀宠以告裴旻,这也是无法无天的证据……

而且,自己最爱的妃子居然是这样的人?

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李隆基又羞又怒,看着面前吓得不敢说话的大臣,气得面色绯红。

此时此刻,在他心中何只是愤怒与痛心,更有那被蒙蔽的羞愧和无尽的懊恼!

李隆基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信任居然助长了一个这样的祸害。

对于王鉷的一些作为,李隆基是知道的。

但是李隆基并不见怪,这人无完人,即便是裴旻,也跟江湖人纠缠不清呢。

可那又如何?

裴旻对唐王朝的贡献,对唐王朝的用心是显而易见的。

在李隆基的眼里,王鉷也是如此。

王鉷不过是过于热衷权势而已,身为一个有才之人,热衷权势又有什么过?

只要终于自己,能够为自己分忧,权势,给他又如何?

在李隆基的心目中,王鉷一直是最能够为他解决燃眉之急的臣子。或许他比不上裴旻那样战功彪炳,或许也不如高力士那么贴心,但他最能体察上意,在自己需要东西的时候,给自己准备妥当。

却不想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哪里是什么体察上意,哪里是什么料事如神,一切都是王鉷跟杨婕妤联系好的。

杨婕妤、王鉷就是以利益相互的联盟……

一个外臣与后宫联盟,还说是表哥表妹,一瞬间李隆基突然想起,杨婕妤睡过的那些男人中有没有一个叫王鉷的。

李隆基双目赤红,嘴里却发出了一阵悲愤地大笑。

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四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个都在心底骂娘,摊上这单子事,实在是霉运当头,衰神附体。

“还任着干什么?”李隆基厉声咆哮道:“贼子如此猖狂,还不将他们拿下?”

韦、崔、裴、严四人赶忙一骨碌的退了下去。

“陛下,保重龙体!”

在世人退下去后,高力士一脸哀痛的扶着李隆基。

李隆基赤红的眼中居然留下了泪水,“怎么办,朕应该怎么办?”

他的泪水当然不是为王鉷留的,王鉷是伤了他的心,但是还不足以让一个帝王流泪。

一直避开的杨婕妤才是关键。

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四人不开口,并不意味着杨婕妤能够逃过此结。

而是四人不愿意述说君王之辱……

最宠爱的妃子,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为了一己私利,与诸多官员发生关系,而且还都是有妇之夫……

这种人,这类人,居然是婕妤,要是传开,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但是对于杨婕妤,李隆基确实动了真心,将对于武婕妤的感情,都寄托在了杨婕妤的身上。

后宫三千佳丽,他独宠一人……

想不到独宠的这一人居然是这种货色!

想着杨婕妤对他说的那万千甜言蜜语,瞬间觉得不知道这些贴心的甜言蜜语,她对几人说过……

李隆基无情亦多情,杨婕妤的行径,让他彻底伤着了,完全没有君王的魄力,不知如何处理。

依照道理而言,杨婕妤根本没有资格继续成为后妃,连贬入冷宫的资格也没有。

不管是后宫的家法,还是唐王朝的国法,杨婕妤都应该杖杀……

可是杖杀杨婕妤,李隆基如何狠得下心来?

想到武婕妤病故时候的痛,李隆基着实下不了这个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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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李隆基纠结无法决定的时候,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京兆府已经开始往太府寺去了。

太府寺卿王鉷最近的日子极为难熬。

他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三法司开始深入调查胡宁灭门案一事了。

此事一但重提,杨婕妤国王的行径将会一一显现不说,仅毒害朝廷大臣一罪,足以另之万劫不复。

他一直留意着朝堂的动向,他不是宠臣,是实干官员,身兼十余职位都是要职,任务繁重。不能整天赖在皇帝身边,但他早在皇帝身边收买了一些侍卫、宦官为耳目,朝堂上的事情很少能瞒得过他。

三法司外加京兆府这种阵容一并入宫面圣,此事岂能瞒得过王鉷?

得到消息的王鉷,心中大恨,更是大惧,直接到了户部找到了自己在户部办公的弟弟王焊。

王焊一听事态如此严重,也知大事不妙。

“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焊脸色苍白,大有六神无主的感觉,但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说道:“在邢縡刺杀失败之后,弟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暗地里装备好了退路。”

王鉷道:“可,可我舍不得!”

他平时远比王焊多谋,但他实在舍不得勉强的一切,舍不得自己今日的地位。

“命都没了,还有什么不舍的?我们有地方可以去!”王焊说道:“我弄到了黑火药的配方,我知道大食国对黑火药垂涎三尺,只要我们去了大食国,一样有我们兄弟的立足之地。”

王鉷讶异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都有些不认识他了。

王焊固然比不上王鉷机警多谋,但是他野心比王鉷更要大。

王鉷到顶不过是相当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而王焊却有心做曹操。

挟天子以令不臣。

王焊不断结交江湖人士,不断利用哥哥的权势与京中将校往来,密谋许久了。

黑火药的配方是他留着自己在关键时候用的,却不想局面崩盘的太快,他根本没有那个机会。

也亏得如此,王焊知道自己就算成了丧家之犬,也有一条可行的明路。

兄弟两人一并离开了皇城,王鉷连自己的府邸都不回了,跟着王焊去府上取了黑火药的配方以及府**养的死士,意图离开长安。

他们的逃跑路线很私密,先去城西的一间小屋,然后躲进粪桶里,与城中的大粪一并运出。

粪桶是长安守卫唯一不会认真细查的存在……

两兄弟一个当红辣子鸡,一个也是庙堂新秀,而今却等着粪桶的运达,两人皆无言以对,就如可怜的小狗。

屋门推开!

王鉷、王焊大喜起身。

然而走进来的却是裴旻!

他一脸微笑,笑容特别的刺眼,说道:“我裴旻应该比粪桶都不受你们待见吧?”

第三十五章 诸事抵定

裴旻的话让王鉷、王焊面若死灰。

王焊手足无措的惊呼道:“怎么是你?”

裴旻好整以暇的在一旁坐下,说道:“你怕是忘了,这长安的江湖,是谁做得主?”

一旁的公孙曦听到裴旻这话,腰杆子忍不住挺了一挺。

裴旻继续道:“你们从外地请人搞鬼,长安这么大,青羽盟确难以察觉。可你们想要通过长安的江湖势力,将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城去,可太不将青羽盟放在眼里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屋子里为王焊收买的五个江湖人。

对上裴旻的眼睛,五人皆忍不住小退了一步。

人的名,树的影。

裴旻的剑,已经到了让人闻声胆寒的地步了。

“你们是要打,还是放弃抵抗?”

裴旻轻声说着。

王焊目芒一缩,厉声道:“将他给我将他拿下!”

王焊知道裴旻对于唐王朝的意义,他是唐朝的擎天玉柱,西北的移动长城,要是能够以他为质,不说离开长安,去阿拉伯也是畅通无阻。

他的话音一落,耳中但听到的却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无一例外,五人先后都缴了械。

在长安或许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裴旻出手,但是他徒弟公孙曦的剑术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是这些年她参悟了双手剑术,更是横行长安,连败诸多名宿,大有接任裴旻关中第一剑的名号。

他们连裴旻的徒弟都对付不了,靠什么跟裴旻打?

“你们……”王焊几乎要气背过去,一个个平素里与自己吹嘘的如何如何厉害,真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却怂成狗了。

王鉷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已经掌控一切的裴旻,说道:“郡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免了!”裴旻没有半点跟他单独会面的意思,直接示意吴远将他拿下。

王鉷大急叫道:“郡王可知,你早已大祸临头?”

吴远顿住了脚步,惊疑的看了裴旻一眼。

裴旻理都难得理会。

什么大祸临头,用屁股考虑,也知道王鉷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贺知章的那三大忌而已。

换做其他的君王,裴旻会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但是李隆基却不然。

在这方面,李隆基算的上是独一无二。

所以裴旻也不避讳自己跟青羽盟的关系,你藏得越深,越会让人怀疑。不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坦荡磊落,问心无愧。

当然这也是因为皇帝是李隆基的缘故。

裴旻让吴远继续。

王鉷将裴旻当真不打算放过自己,眼中闪过怨毒的光芒,死死地盯着裴旻大叫:“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何处处于我为难,挡我的路?你很得意嘛,别得意的太早了……李元纮当朝首相向你妥协,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京兆府闻风而动,还有偌大的青羽盟为你一言驱使,再加上你手上的二十万大军,西北那无与伦比的威望,你觉得你还能嚣张多久?”

慌乱之下,他这番话语的组织都是语无伦次……

裴旻见王鉷给拿住了还不老实,说道:“将他嘴巴堵上,懒得听他鼓噪!”

看着嘴巴给堵死,目光隐隐透着一种狰狞的王鉷,裴旻走到他面前淡然道:“你要是不怕等久,到了下面等我!现在,你要为你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

裴旻口中的“一切”,不只是胡家五十余口。

在裴旻的眼中,这胡家五十余口只是罪之一。

真正让他动了必杀之心的是他对整个唐王朝造成的影响。

他那拆东墙,补西墙,以及从百姓身上,从阵亡将士家属身上敛财的行径,对于唐王朝的危害,远胜于他所犯下的灭门案件。

对于他,裴旻全无妥协之意。

裴旻当然也不会对王鉷、王焊用私刑,而是放心的将他们两兄弟交给了大理寺。

面对这种巨大的案件,裴旻相信就算给韦见素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耍任何花样。

对于裴旻能够将王鉷、王焊擒获,韦见素、崔隐甫等人并不觉得奇怪。

王鉷、王焊分别派人谋害裴旻与贺知章,裴旻不出手才是怪事。

王鉷、王焊的罪行很快就定了下来。

不只是胡家灭门案以及贺知章、裴旻的遇袭案件。

王焊偷偷窃取的黑火药配方也在审问中发现了,细查之下也明白了王鉷、王焊意图投奔阿拉伯的心思,罪名多加了一条叛国罪。

其实王鉷、王焊任意一条罪名都是死罪,是否多条叛国罪也无伤大雅。

还不只这些罪过,之前是因为两兄弟的权势,诸多人是敢怒不敢言,但随着他们的问罪,墙倒众人推。

一件件恶行也逐一揭开。

对于他们两兄弟,李隆基已经死心。

在一条条罪责面前,李隆基已经没有了失望、痛心和愤怒,而是给背叛的杀意。

他对王鉷的宠信有多强,此刻他的杀意就有多厚重。

面对三司法的结案奏章,李隆基没有任何的犹豫,决然的用他那红色的朱砂笔,在案子的最末尾画了一个圆圈。

殷红的朱砂预示着王鉷、王焊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他们给判腰斩,在死刑中仅次于车裂、俱五刑、凌迟的酷刑。

至于杨婕妤,李隆基经过三日的深思熟虑,终于下了一到旨意,将之贬入冷宫。

李隆基对于杨婕妤还是手下留情的,这个处罚对于杨婕妤自身的过错而言,是很轻很轻很轻。

但也无人敢劝,无人能劝。

此事李隆基绝口不提,韦见素、崔隐甫、裴敦复、严挺之更不敢言,至于其他的知道隐约内幕的也理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不去触碰眉头。

对于这种结果,裴旻还算满意的。

至少在近几年内,杨婕妤是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

李隆基坐拥天下,在漫长的几年里,未必不能寻得贴心的伴侣。

至于伴侣的为人,裴旻相信就算再坏,也不至于会坏到杨婕妤这程度。

杨婕妤给大入冷宫,杨銛、杨锜失去了倚仗,便如昙花一现,给驱逐出了长安。

杨家刚刚凝集的点点力量,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看着这一切,裴旻心底清楚依照这个局势,只要他好好的仰着杨玉娘,杨家是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李杨两家,相爱相杀的日子,不会出现了。

第三十六章 安抚幼小受伤的心灵

李隆基确实是个情种,杨婕妤入冷宫,让这位唐王朝的最高统治者脸上的笑容都消散了。

整个人就如别人欠他三五八万一样,浑身都是刺。

满朝文武对上他,现在是大气都不敢出,都闷着声音埋头苦干,生怕自己一个失误,惹得皇帝不高兴,劈头盖脸的怒骂一顿。

这挨一顿骂,倒也能够忍受,万一给罢官贬逐,那就得不偿失了。

裴旻对李隆基也有一定的感情,见李隆基这样也有些沉重,特地进宫陪他。

对于裴旻,李隆基自然强挤着笑脸相迎。

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李隆基对裴旻是绝口不提。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越是熟悉,越好不好意思在自己人面前出丑。

裴旻也没有蠢到跟李隆基提此事,只是义愤填膺的说道:“陛下,您为王鉷、王焊这对小人伤心,那太不值得了。他们愧对陛下的期望,根本不值得为之难过。见陛下如此,臣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们……”

他将一切的缘由都怪罪在王鉷、王焊身上,就是要让李隆基认为他并不知道杨婕妤一事,避开他自身的尴尬。

李隆基也想到这点,长叹道:“朕对他们推心置腹,却不想居然如此狂妄无状,朕,当真识人不明!”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他们过于阴险狡诈。要不是臣为了给我那老哥哥出气,一直盯着三法司,还以为王鉷是个能臣呢。”他说着,见李隆基神色有些凄然,于心不忍,说道:“这样吧,陛下近日心情不好,臣陪您一起去梨园散散心?在叫上宁王、薛王?嘿嘿,臣入京这么多日,还为见过两位王爷呢。也不知宁王是否完全掌握了‘梅花三弄’,薛王还是否与原来那样风趣。”

李隆基想到自己的两位兄弟,心情也好了一些,说道:“静远说的是,朕也有些日子没见大哥、五郎了。这样吧,朕让高将军去请大哥、五郎,我们一起上花萼相辉楼,再请梨园作伴。好好的饮酒作乐,将一切烦忧之事,通通忘去。”

裴旻说道:“臣,舍命陪陛下,最近臣剑术大进,对于剑舞,也只有一方感悟。献丑于君前,博陛下一笑。”

李隆基原本伤感有眼眸中透着一丝期待,心底感动,抚掌笑道:“朕拭目以待!”

裴旻的剑舞,李隆基是期待万分。

但是裴旻不同于李龟年、张野狐、谢阿蛮这些人。他们就是梨园戏子,表演是理所当然的。

而裴旻却是国之重臣,唐王朝的擎天白玉柱。

他什么时候表演,是强求不来的。

李隆基也不会因为兴致一来,就致使裴旻献舞。

裴旻什么时候愿意舞剑,什么时候愿意出场,全凭他高兴,自我愿意。

故而李隆基对于裴旻舞剑的期待,远胜于梨园的一切。

裴旻今日也放开了玩乐,在他心底李隆基有今日烦忧,与自己暗中操作是离不开的。

故而为了偿还一些亏欠,裴旻还是第一次真正的放开与李隆基嬉戏,抛开李隆基这个皇帝与自己郡王的身份。

花萼相辉楼里没有皇帝也没有郡王,有的只是一个中二的崖公跟乐营将。

至于宁王李宪、薛王李隆业,也是其中的戏子。

将宁王、薛王视为戏子,这根本并不会引起他们的不乐意,反而在他们期望之内。

自古李家多奇葩!

这句一点也没错。

李隆基、李宪就是一个酷爱音乐的艺术家,但凡艺术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神经不正常。

他们根本就不顾自己的身份,与一群同样搞音乐的梨园众,肆无忌惮的玩在一处。

裴旻也见识到了梨园可怕的实力,李隆基的羯鼓技术天下无对,李宪的长笛也是天下无双,外加乐圣李龟年的歌喉,雷海清的筚篥也是当世一绝。贺怀智的琵琶功底,马仙期的方响,谢阿蛮的舞技……

这一个个都是当世少有的乐曲奇才,现在居然都聚集在了梨园。

原来长安梨园、太常寺、青羽楼三大乐曲平分天下。现在毫无疑问,梨园已经是一家独大,大有一统之势。

裴旻在一众高手中,对于雷海清是最感兴趣的。

雷海清是他麾下第一骑将雷万春的结义大哥,关于他的事迹,裴旻也听说一二。

雷海清相传是玉帝的三太子,因酷爱人间戏剧,擅长音乐歌舞,玉帝准他下凡,功满再回天庭。

节度使安禄山在范阳举兵叛变,占洛阳,入潼关,攻陷长安城,逼走唐明皇,把雷海青以及教坊梨园子弟和宫廷乐官三百余人,都掳进洛阳城,在凝碧池设宴庆功,令雷海青和众乐官弹奏琵琶宫乐,叫宫娥妃嫔歌舞助兴,以显示他的威风。

雷海青手抱琵琶,义愤填膺,与梨园旧人相对黯泣,久久不肯动手演奏,又痛斥安禄山之罪恶,安禄山恼羞成怒,喝令手下用刀剜雷海青的嘴唇,雷海青仍骂不绝口,安禄山急令将其舌头割掉。雷海青口含鲜血,忍着剧痛,拼尽全力将手中琵琶对准安禄山的头部掷去!

安禄山当殿受辱,气急败坏,立命刀斧手把雷海青绑到戏马殿前,凌迟处死!

值得一说的是雷海青有两个义弟,一个叫雷万春,另外一个叫南霁云,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汉。

裴旻有心与之结交,雷海青自然是受宠若惊。

裴旻有心想知道南霁云的事情,此处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裴旻只能暂且拉着关系,问道:“万春也与我一并来了长安,海青与之见面了?”

雷海青颔首行礼道:“见过了,二弟英勇无敌,能得郡王器重,加以重用,在下着实为他感到高兴。”

“别那么客套,就当这里是梨园,过于客气,反而不美。万春武艺正是我所依赖的,能够得他相助,才是我的运气。我巴不得多一些,如万春这样的猛将呢!”

言外之意,自然说的是南霁云。

雷海青似乎没有想那么多,也没应话。

反倒是李隆基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说道:“静远,轮到你了!朕与大哥亲自为你伴奏!可别糊弄朕……”

第三十七章 技压全场《满堂势》

裴旻看着李隆基兴致高昂的样子,心中确定了一件事情。

李隆基重情不假,但他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主。

开始还是有些不开心,但玩到兴头上,也忘记了身上的悲痛,忘情的敲打着羯鼓,一起忘情的游玩。

就凭这点,裴旻看出来了。

李隆基确实很宠爱杨婕妤,但跟真正的跟感情,扯不到一起去。

他与杨婕妤,多是那种肉欲的情感,而不是真正的感情。

杨家三妹终究不是杨家九妹,或许还比不上当年的武婕妤。

杨玉环能够吸引李隆基,除了美色,更多的是志同道合,琴瑟和鸣时候那灵欲交融的感觉。

杨家三妹单纯依靠风姿美色,固然能够将好色的李隆基迷得浑浑噩噩,但并未真正的走进他的心里,当下只是一时悲痛而已。

这不,一玩到兴头上,李隆基立刻本性难移,什么悲伤都抛之脑后。

裴旻也不指望能够立刻得到南霁云的消息,应道:“来了!”

他来到堂中央,高力士已经让人送上了秦皇剑。

相比公孙幽的《西河剑器》的优雅飘逸,裴旻的《满堂势》则舞如其名,以气势为上。

一招一式,充满了力量厚重。

裴旻的剑,舞的并不快,徐徐而进,徐徐而收。

以常理而论,愈用力则速度愈快,反之则慢。

可裴旻的剑,明明不快,却偏能予人劲道十足的感受。

那股气势就在这一招一式之中。

正如李隆基说得,裴旻此次起舞,他亲自敲打羯鼓,宁王李宪合笛而奏。雷海清、贺怀智、马仙期、李龟年一起上阵。

这种华丽的组合从未真正聚在一起过,但他们都是此道的高手,相互配合起来无半点的生涩感,就如一支练习许久的乐队一样,特别默契。

到了满堂势末尾收剑的时候,裴旻随着高潮的声音响起,甩手将剑向空中一抛。

音乐立停,李隆基、李宪、海清、贺怀智、马仙期、李龟年都带着几分尴尬的看着裴旻。

裴旻的满堂势气势雄厚,几乎再现疆场上两军对垒的情景,让一行人大开眼界。

除了李隆基、李龟年少数几人,花萼相辉楼中大多人都还是第一次见裴旻舞剑,皆忍不住为之震撼,喝彩。

尤其是谢阿蛮,她是第一次见裴旻施展技艺,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闪着异样的光辉。

却不想如此气势又不是美观的剑舞,居然在最后关头失手了?

这表演难免有失手的一日。

不论是李隆基、李宪,还是李龟年、雷海清、谢阿蛮,他们在日常训练,表演的时候,都难免会失手。

但在这种场合下失手,确实有些丢人,尴尬。

一众人情不自禁的都停了手。

然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傻眼了。

裴旻似乎一点也没有“失手”的惊愕,反而气定神闲的向自己的右方伸出了手臂,他的右手握着剑鞘,剑鞘笔直竖立着……

他看都不看剑鞘一眼。

“岂难道?”

在那一瞬之间,李隆基、李宪、李隆业、李龟年、谢阿蛮等人脑海中都有一个念头:难道他是想这样接住自己的剑?

这怎么可能?

一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一众人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抛在空中的剑开始下落……

秦皇剑是李隆基用天下各种精铁千锤百炼而成,削铁如泥,这从空中落下来的力量,足以削金切玉。

这要是偏了一点,裴旻这手就没有了。

秦皇剑重达五斤一两,受到力的影响,下坠的速度极快,快的让人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

但是在李隆基、李宪、李隆业这众人眼中,却有放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见锋利无匹的秦皇剑一点一点的下落,然后精准无误的落进了剑鞘。

“锵”得一声。

剑与鞘完美的贴合在一起。

原本惊呼声变成了漫天的喝彩。

李隆基更是激动的踩在了案几上,不住的喝彩,“太绝了,太绝了!朕就觉得静远的《满堂势》差那么一点点味道,就是这个结尾,太过平淡,体现不出整体的气势。这一收尾,无疑是最大的高潮,完美的落幕。”

李宪也赞不绝口:“还以为郡王这是失误了,现在方知是我等大惊小怪,小觑了郡王这第一无二的《满堂势》。”

相比精通音律的李隆基、李宪,老五李隆业就寒颤的多。

他可不懂什么音律,但他最爱玩闹,也最懂得耍宝,用力的拍着手起哄道:“静远兄这一剑,吓得本王汗流浃背。也只有如此,才当得上《满堂势》这三个字。”

乐圣李龟年不住摇头而叹:“此剑舞一出,天下一绝,只此一家,再难重现。”

可不是如此?

当今世上除了裴旻,谁能做到将长剑甩空数丈,抬手以剑鞘接下?

要是没有这最后的收场,《满堂势》将会失色一半。

裴旻帅气的将秦皇剑丢给了高力士,由他让人将宝剑暂且收藏。

面君不配剑是理所当然的,也只有曹操、董卓之类的人物,才有资格剑履上殿。

宴会继续进行,但显然此次宴会,裴旻的《满堂势》技压全场,之后的项目,固然精彩,当珠玉在前,却也令人有些无味了。

李隆基让梨园一众下去,只余李宪、李隆业与裴旻一并喝酒聊天。

四人一起说着各种闲话。

李隆基突然说道:“大哥,之前送来的赤箭粉效果不错,府中可还有?朕这些日子服用了之后,觉得特别舒坦,可比太医署送来的赤箭粉要好太多了。”

李宪先是一怔讶异,随即说道:“还有,三郎觉得有效,回头就让下人多送些来。”

裴旻听了也不以为意。

这李隆基喜好服用赤箭粉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了。

赤箭粉也就是后世的天麻粉,能够止痛、祛风湿,行气活血,久服还有抗惊厥、平肝益气、利腰膝、强筋骨等效用。

李隆基也不知什么原因,天清晨都要服用一盅赤箭粉,这种习惯甚至深入骨髓,以至于一天不服用就浑身不自在。

之前李宪得到一些上好的赤箭粉,送到了宫里,想不到效果奇佳。

第三十八章 张巡、郭子仪

裴听了也不以为意,这赤箭粉确实是一种固本效果不错的药材,而且李隆基也吃了十多年了,肯定是有一定效果的。

裴在长安陪李隆基玩了三日,李宪吹笛,裴甩剑舞,李隆业耍宝,再加上梨园豪华的阵容,安抚住了李隆基那受伤的心灵。

李隆基平时里会因为少了一个贴心的伴侣而觉得寂寞,但只要一接触音乐,与梨园一众玩到了一处,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忘去一切伤痛。

裴见李隆基这个状态,也放心下来,也向李隆基辞行。

在长安已经清闲了近乎两个月,裴也想自己的儿子、女儿了。

李隆基很是不舍,但也知西方诸事,关系重大,非裴不可,同意他回凉州去主持大局。

一路策马西行,裴想着与雷海青的闲谈,忍不住笑道:“又有一个英雄,即将展露头角了。”

他说的不是南霁云,而是张巡。

那个守一城而捍天下的张巡。

雷万春早早的定好了自己的目标,裴对之有救母之恩,薛讷与其有赠马照拂之情,他是义无反顾的往凉州投军的。

而南霁云也有固定的目标,他投效的对象正是张巡。

张巡从小博览群书,晓通战阵兵法。少年时就志气远大,不拘小节,结交的都是理想远大者或宽厚长者,而讨厌和庸俗之辈交往。

其兄张晓是监察御史,而张巡为了丰富阅历,跟着张晓巡游天下,充当张晓的副手,积累行政经验。

南霁云是魏州顿丘人,出身农民家庭,因排行第八,人称“南八”,勇武过人,精于七十二路枪法,善骑马射箭,能左右开弓,百步之内箭无虚发。

张晓身兼巡视天下的职责,到了魏州调查地方官员的德行。

张巡便于南霁云相识,两人一见如故,张巡鼓励南霁云投身军旅,免得一身武艺,平白浪费。

南霁云受到鼓励,欣然从军,成为了一名兵卒甲。

但是南霁云太厉害,即便是裴麾下的精兵强将,能够在武艺上能胜他的都不多,何况还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

一个罕见的勇将,屈居小卒,结果自然是悲剧的。

南霁云备受排挤,一怒之下,离开了军营,成了一名逃兵。

张巡闻讯后,求着自己的兄长拉了南霁云一把。

南霁云知道张巡的抱负,也不想在去军营受气,就决定跟着张巡,为其效力。

历史上雷万春加入张巡麾下,也是南霁云从中撮合介绍。

只是因为裴的出现,雷万春已经成为凉州军的一员了。

张巡也未辜负南霁云的厚望,高中进士,与哥哥张晓名重一时。现今张巡以太子通事舍人之职外任清河县令,南霁云也自然相随。

裴虽有收南霁云的心,却也没有将唐王朝所有的盖世名将、猛将都聚于自己麾下的意思想法。

南霁云追随张巡,也不是明珠蒙尘,裴就不特别强求了。

只是有些遗憾,但得知张巡正在一步步崛起,裴还是很高兴的。

雷万春倒是一脸遗憾,说道:“也不知三弟是怎么想的,裴帅如此英雄不选择,偏偏选择一文人。”

裴笑道:“英雄不分文武,只要能成大器,能够为天下,为家国做贡献,皆可谓英雄。张巡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物,要相信南霁云的眼光。”

雷万春一脸古怪,他觉得裴对他那个三弟比他自己都要熟悉,遗憾道:“末将是想跟我三弟一同并肩疆场,能够与之一同杀敌,那是何等快事。”

裴也不知如何接话。

都这个时间点,安禄山那个将唐王朝搅得天翻地覆的胖子还未出现,安史之乱,十有是黄了。

雷万春以后肯定是往西方发展,而南霁云跟着张巡,前景不明,想要并肩作战,机会真的不多。

裴只能道:“来日方长。”

长安,郭子仪府。

郭子仪在府中研读兵书,因为张说一事,他受到了王的厌恶,给罢免了官职,闲赋在家。

郭子仪的性子就如老黄牛,勤恳认真,甚至带着几分迂腐。

他不后悔为张说奔波,也不怪罪庙堂混乱,只是沉着心性的在府中读书,心平气和的充实着自己的干略。

“老爷,老爷!”

一个小人急冲冲的跑到了屋外,慌慌张张的叫囔着。

郭子仪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下人喘着气,说道:“李相,李相来咱们府上了。”

郭子仪听得一怔,很镇定的说道:“去将李相请到会客厅,就说我换身衣裳就来迎接。”

他赋闲在家,穿着有些随便,如此见客,有失礼数。

郭子仪换了一身衣服,来客厅见了李元。

李元确实有心提升禁军的实力,今日抽得空闲,亲自来找郭子仪,想看看他是不是如裴说的那样。

郭子仪给李元的第一印象就特别的好。

礼数什么的,特别到位,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武状元,言行举止便如文人一样,显然特别重视这方面。

两人相互交谈,李元越说越兴奋。

郭子仪的才略,那是没的说,让李元高兴的还是郭子仪的思想。

为什么郭子仪能够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戎马一生,为国平乱,二复西京,八子七婿,尽仕朝堂,八五高龄而终,墓加十尺,生前死后,哀荣始终?

便是因为他符合儒家的一切标准:忠君爱国,不与人争,不与人斗,遇事退让,能忍则忍,不出风头,也不越权,用权……

正因为这一切,才有了一个完人,才能成为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的绝世人物。

郭子仪的性格与李元可谓一拍即合。

李元就是担心庙堂上武将势力崛起,会影响到他们主民生的行政方略。

郭子仪如此中庸的性格,正是最完美的人选。

李元说道:“武威郡王再三与本相面前夸赞将军的才略,今日相聚,果然如之所言。是罕见的奇才大才,如你这般人物,明珠蒙尘,实在可惜。本相令你官复原职,并且罢免在任的左卫大将军,以你代行大将军之权,希望你能做禁军表率,开一个先河。”

郭子仪听又是裴举荐,心底的愧意又添了三分。

第三十九章 桀骜不驯的原因

朔方!

朔方节度使依旧是王君毚。

作为昔年郭知运麾下的第一大将,郭知运选择了裴旻继承陇右节度使,王君毚则给他举荐为朔方节度。

王君毚在朔方一干就是十余年,他骁勇善骑射,在朔方颇具威望。

奈何时间不饶人,王君毚今年五十五出头。

以年岁来说,确实不算很大,但昔年与吐蕃作战的时候,肺部受过重创,落下了病根。

原来还未有感觉,但随着年岁的提升,近年来呼吸越来约不顺畅,平日不运动还好,稍微做些体力活,气息就跟不上,大有气背的感觉。

经过大夫医治,得知王君毚现在只能静养,已度晚年,想要继续上战场是不可能了。

到了今时今日,王君毚也体会到了自己老上司郭知运的无奈,身为边将,未能马革裹尸,而是因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前线,那种不甘心的感觉,实在令人发狂。

“王节度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王君毚精神一震,笑道:“是思顺吶,快些进来。给我说说,周边情况如何了?可有异样?”

大步走进屋里的是安思顺,是突厥族,西域安国人,父为右羽林大将军安波注,十六岁就为大唐效力,至今二十余年,无怨无悔,也深得王君毚器重。

安思顺说道:“还能有什么事?一切太平,除了回纥与李献忠部有点摩擦,并无什么特别之事。不论是回纥还是突厥降部,对,我们都恭恭敬敬的。”

“是啊!”王君毚苦笑一声,说道:“我这个朔方节度使,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清闲的一位了吧。裴国公……不,现在应该要改称郡王了,一仗打断了突厥的脊梁骨,打的回纥对之敬若天神。”

现今唐朝的北方唯有回纥与突厥两族。

回纥在北地草原建立王庭,已经一统了北境荒漠草原,而突厥因给裴旻歼灭十万之数,元气大伤。

不是为回纥吞并,就是向唐王朝请降,成为附庸。

北方除了一些草原马匪流寇,已无兵患。

王君毚继任所犯节度使以后,除了前几年与突厥打过几战,后来的十年里大多都是欺负欺负地方盗匪流寇了。

这边疆安稳,对于国家来说,自然是好事。

可于王君毚这样的边帅而言,却是未必。

故而王君毚这话带着几分的自嘲。

安思顺也心有所感,昔年裴旻一手促成唐王朝与回纥的联盟,他一人一剑在十万回纥中迫使回纥可汗诛杀突厥使者以及反唐族长,这值得大书特书的英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其实还有一个哥舒翰,但是在裴旻那望尘莫及的光辉下,哥舒翰的存在感无限拉低,以至于无人问津了。

王君毚唏嘘几声,说道:“我打算向陛下请辞,告病回朝,去长安休养。”

“节度使……”安思顺心有不舍。

王君毚摆了摆手道:“我这身体,早就应该退了,只是一直不舍得而已。现在想明白了,这天下终究是你们这一辈的,我以上书表你为朔方节度使,若无意外,这朔方的未来,就交给你了。万不可大意,不管我们后方如何的安逸,但身为边帅,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警惕之心。居安思危,才能防范于未然。”

安思顺颔首听命:“末将谨记节度教诲。”

王君毚又道:“你看李光弼此人如何?”

安思顺顿了顿道:“是个人才,不,不能用人才来形容,他所表现出来的军事能力,堪称可怕。假以时日,不敢说能够与裴郡王相比较,至少也不会逊色王忠嗣,王都督。只是……”他欲言又止。

王君毚道:“才高之人,必有心高之处,他为人不通人情世故,用兵多变,但处事格外死板。不服管制,桀骜不驯是嘛!”

安思顺点了点头。

安思顺在朔方军也算得上是二号人物,颇有牌面,战绩什么的也拿得出手。

作为后起之秀,李光弼理应对他予以敬重配合,但情况却并非如此。

李光弼不大将他的示好放在眼里,屡次相邀都断然拒绝,也不服管制。

这让安思顺脸上有些不好看,其实他还是很看重李光弼的。

王君毚叹道:“别说是你,即便是我,其实也管不住他。只是我对他有提携之恩,他才对我恭恭敬敬。如果不是有这层关系,我们好不到那里去……”说道这里,他摇头道:“这其实也怪不得他,当初在陇右的时候,我的老上司一直将我视为陇右的接班人来培养。后来他选择了裴郡王,除了裴郡王确实比我适合之外,还有另外一点,是后来他才给我说明的。他是怕我受到欺负,如果那时是我继任了陇右节度使,下场必然会让裴郡王排挤出去。”

“我与裴郡王有过接触往来,了解郡王不是那种人,所以很奇怪为什么我那老上司会怎么说。直到李光弼越发的出色,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事情,未必就是有心的。李光弼未必就真的桀骜不驯,只是他个人能力水平太强,我们压不住他。”

“要是当年我接任了陇右节度使,裴郡王就是我的部下,或许他不会真的与我为难,但是那个时候,是我听他,还是他听我?我才是陇右节度使,我怎么可能让部下反客为主?矛盾摩擦必将衍生,一次两次或许还能忍受,次数一多,不是敌人也是敌人了。你觉得真要斗起来,是我赢,还是裴郡王赢?”

安思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说话了。

王君毚说道:“所以呀,我那老上司看的还是很准的。我估计他有也那种压不住郡王的感觉,只是他一方面身体不适,另一方面也到了年岁,看的比我们要开。李光弼多半也是这样……”

“我给你支个招。你不是有一个女儿还未出嫁?李光弼也是未婚,我看着能不能撮合撮合,要是他娶了你的女儿,你就是他的老丈人。他再如何的桀骜,还能对自己的老丈人不敬?”

安思顺顿觉有理,自己那个宝贝女儿要相貌有相貌,还不跟中原女子一样柔弱,精于武艺,李光弼是契丹族人,没有道理不喜欢。

李光弼才干家世都尤为出众,自己的女儿跟了他,也是一个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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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封推荐信

回到凉州的裴旻,第一时间就提升了李林甫的地位,让他接管了张九龄的一部分工作。

对于李林甫这样的人,裴旻现在用的很是顺手,同时也懂得一点,李林甫不是常人,也不能以常人的思想度之。

就如张九龄、王之涣、王维这些人,这类人的节操极高,自身的欲望极低,只要给他精神思想上的满足,即便不给他们工资,他们也会无怨无悔的为你卖命。

而李林甫却不一样,对待李林甫,你必需要满足他个人的权力欲望。

让他觉得你器重他,你重视他,唯有这样,他才会为你卖命。

不然以李林甫的节操,离你而去,那都算轻的。保不定就跟《三国演义》里的吕布一样,再后背后捅你一刀,踩在你的尸体上为自己的前程铺路。

真以为历史上的口蜜腹剑只是说说的?

故而李林甫在长安立了这般大功,裴旻要是没有任何表示的话,凉州这一亩三分地,李林甫定不会待下去。

李林甫多次帮裴旻大忙,裴旻用着也很顺手,还不舍得将他除去,只能选择满足他在这方面的欲望。

反正张九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青海湖处理青海道的开通,以加重青海湖在唐王朝的地位,短期内是无法估计河西、陇右之事的。

裴旻今日占据了青海湖,就没有想过在还回去的道理。

张九龄留下来的诸多事情,也只有李林甫搞的定。

至于王之涣、王昌龄、王翰、牛仙客这些人,都要逊色许多。

反正裴旻这里看着,李林甫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李林甫得到了重任,果然喜笑颜开,认认真真的处理着新到手的政务,将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这一切裴旻看到眼中,也颇感欣慰。

这一天,裴旻意外收到了一封朔方的来信。

看着信封的落款,居然是朔方节度使王君毚。

对于王君毚,裴旻还是有着一定印象的,两人多次并肩作战了。只是后来他去了朔方,也就断了往来。

这关系就是越走越亲,长时间不往来,关系也就淡了。

裴旻见十年没有联系的人突然联系自己,有些意外。

拆开来了信,看着信中的内容,霍然而起。

信中的内容居然是关于李光弼的。

裴旻自然听过李光弼的大名。

后世人常说李家出奇葩,这一点也没错。

李隆基是唯一一个盛世皇帝,除了他找不到一个出生于忧患,独挑大梁,立下赫赫武功,又于自己作死,将自己打下来的天下败光的君王。

而他的儿子李亨,也是唯一一个崛起于战乱之际,没有匡扶宇宙之才,反而处处拖后腿,却能克定大局的皇帝。

李隆基自不用说,李亨继位后,号令天下兵马勤王,他的大决策几乎没有正确的。

他用房琯为平叛主帅,一个月败光勤王军,导致不得不想回纥求救。

他不同意谋士李泌的建议趁乱直捣叛军老巢的计划,错失良机,导致安史之乱的灾难无限扩大。他用鱼朝恩牵制郭子仪,导致郭子仪兵败,用鱼朝恩牵制李光弼,导致李光弼兵败……

都是坑天坑地坑队友!

遇到唐王朝这种大动乱,遇到李亨这样巨坑的皇帝,安史之乱硬生生的给结束了。

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上天赐予的郭子仪、李光弼这样的盖世名将。

靠的是一腔热血的张巡、许远、颜杲卿、雷万春、仆固怀恩这些深感唐王朝恩德的名臣良将。

一个个的忠臣良将就是顶着一个拖后腿的皇帝,硬生生的平定了安史之乱。

安史之乱最大的功臣,毫无疑问就是李光弼。

在裴旻眼中,李光弼的军事才能应该更要在郭子仪之上。

李光弼用兵之灵活多变,战略大局之精准,令得他多次击破贼寇的软肋。

中兴第一功,李光弼是当之无愧的。

郭子仪之所以出名,在于他的中庸,懂得进退,换句话说就是政治觉悟高明,但比起真正的用兵,郭子仪应该会逊色李光弼一二。具体用个数据来形容,郭子仪的统帅若是九十八,那李光弼就是九十九或者一百。

这能够得到李光弼的消息,裴旻实在是有些开心。

毕竟人才难得。

认真的看下去,裴旻嘴巴都要笑歪了。

这居然是一封介绍信,信中的内容正是要将李光弼介绍给他,希望李光弼能够在他麾下任职。

原来王君毚知道李光弼的脾性,他要是一离去,安思顺压根止不住李光弼,反而可能会因为少了自己的存在,令得两人败坏朔方兵事,故而动了撮合李光弼跟安思顺女儿的用心。

结果李光弼根本不领情,也不知什么缘由,李光弼不但不接受娶安思顺的女儿,还直接弃官不干了。

态度之坚决,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王君毚心底有火,但也实在怜惜李光弼的才华,不忍心将李光弼的干略给埋没,于是将之介绍给裴旻,希望裴旻能够好好的治一治李光弼那桀骜不驯的脾性。

“这简直就是刚刚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

裴旻大喜的笑道,之前他想将郭子仪收为己用,但是郭子仪的脾性,实在不讨他喜欢,双方根本不是一路人,也就不强求了,但是心底还是有着小小的遗憾的。

对于南霁云的拉拢也是如此,南霁云跟着张巡,不算屈才,可终究不是跟着他。

却不想李光弼,居然送上了门来。

“有得必有失,莫过如此。没有求得郭子仪、南霁云,却来一个更加厉害的李光弼,上天待我不薄!”

王维见裴旻如此夸赞一人,忍不住问道:“裴帅,这个李光弼真的如此厉害,你都要将他夸上天了。当初的哥舒翰、高仙芝都没见你这么夸赞。”

裴旻道:“那是因为,高仙芝、哥舒翰不如他,这个李光弼,我跟你说,也只有忠嗣可以与之相比。在用兵的灵动方面,忠嗣还不及他?”

王维都有些傻眼了,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是何等人物,李光弼一个无名小卒,居然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

第四十一章 桀骜不驯,不存在的

裴旻自无法与王维细说李光弼的功绩,他总不能说李光弼在太原之战中,以一万兵卒,对抗史思明、蔡希德的十万大军,杀敌七万余数。也不能说他,擅于以少胜多,以数万兵卒,虎步商洛,将史朝义的十数万大军困在洛阳,动弹不得,也就神秘兮兮的笑道:“摩诘还不信我的眼光?”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王维接不下话来了。

裴旻识人用人的本事,可谓天下无双,这个人尽皆知。

但是身为裴旻的秘书,王维却发现裴旻很多时候有神算的潜能。

这历史上擅于识人用人的人并不少,可从来没有若裴旻这般,很多时候他人都未见,只听名字就将对方的能耐了解的一清二楚。

要不是王维跟随裴旻多年,知道他是实打实的人类,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神仙了。

李光弼是在王君毚信到以后的第三天,抵达了凉州姑臧。

李光弼久在朔方,那里人口稀少,多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

哪里比得上凉州这个唐王朝第三经济文化中心地?

在裴旻的治理下,河西、陇右较之历史上的河陇更加富庶。要知道史书上以“天下称富庶者,无出陇右”来称河陇之地,今日河西、陇右之富,可想而知。

边塞诗人岑参曾作诗云: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现在的凉州,呈现的就是这种景象。

依照经济比重,凉州姑臧的经济水平已经超越了洛阳,只是因为人数的原因。

人口稀少是大西北唯一的弱点,这个于身在中原的洛阳是没得比的。

故而洛阳依然是唐王朝的第二经济中心地。

不过因为开明的风气,凉州姑臧里的胡人是最多的,远胜长安、洛阳。

但又与长安、洛阳大不相同,凉州姑臧里的胡人大部分都穿着汉人的长衫,梳着跟汉人一样的发鬓,有的手中还拿着厚重的书本,或者背着书篓,在李光弼看来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往来的凉州百姓,却见怪不怪了。

裴旻一直很重视凉州的文教,作为东西方文化交流中心的凉州,首府姑臧受到的文化冲击最大。

之前因为地方长官不重视,导致西北这一亩三分地西方文化以及西域各族文化横行,大有喧宾夺主之势。

裴旻设图书馆,奖励教学,开办公塾,鼓励私塾,让王昌龄、王之涣一行人主持各种诗文赋会,并且允许胡人入仕,这入仕的前提是精于华夏文化,懂得儒家经典。

经过数年的努力,河西的风气大变,四处都可以听到幼儿读书之声。

兼之有张旭、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翰、王维等等这一系列的诗人坐镇,各种精美的诗篇层出不穷。

天下经典,七出河陇,半点不虚。

原本的文学荒漠,硬生生的变成了天下士林向往的地方。

凉州变化之大,不言而喻。

李光弼并不擅长这些,但见这些景象,心底也很有感触。

他是一个契丹人,因为家世的原因也没有受到什么排斥,但是同样依附唐王朝的族人,却没有他这个福分。

并非唐王朝对他们不好,而是强大的文化差异。

契丹作为游牧民族之一,源于东胡鲜卑,昔年太宗皇帝在契丹人住地设置松漠都督府,以酋长任都督并赐李姓,故而以李为姓。

他的那些族人因为接受唐王朝的管制,却因为习性的原因,未能融入其中,故而有些不上不下,令人挂心。

要是自己的族人也如凉州这边,就不会有这问题了吧?

李光弼心底沉吟着,顺着人流,来到了武威郡王府。

随着裴旻晋升王爵,原本的节度使府改名为武威郡王府。

看着气度恢弘的郡王府,李光弼没由的有些忐忑。

桀骜不驯是对人的,李光弼确实在朔方的时候有些不服管制,主要原因是看不顺眼。

王君毚、安思顺都是很不错的将领,但是李光弼的战略远见以及战略思想远远的凌驾他们。

王君毚、安思顺的一些行为在李光弼的眼中显得有些幼稚,而李光弼的一些思想又过于先进,双方就有了一定的分歧。

故而李光弼就显得特立独行,桀骜不驯。

但是在这个恢宏王府的主人面前,李光弼却没有那种感觉。

他在朔方的时候,时常了解大唐王朝的各处战局。

对于东北的情况,李光弼是完全的不屑一顾,但西北的战局他如获至宝,不论是裴旻的大局观,还是王忠嗣的战术运用,又或者河西、陇右军强大的战斗力,以及带着几分先进的练兵方式都让他受益匪浅。

作为一个通晓兵事的将军,李光弼除了看兵书以外,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战例,史上的各种各样的经典战例。

但是史上的那些经典战例多为史上名将研究透彻了,李光弼也研究不出什么新鲜花样。

故而新鲜的战例是李光弼最为渴求的,裴旻的每一个战例他都研究过。

越是研究,李光弼对于裴旻的敬意越深。

也因如此,李光弼心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送上了拜帖,李光弼在门口焦急的等着,自己身份在朔方一地,还有些看头,但在凉州姑臧却只是一个萌新。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李光弼眺望着,心底期待中,更忍不住跳了跳。

裴旻看到李光弼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年轻,二十出头的年岁,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加上一对粗厚的眉宇,还有一对高挑的丹凤眼,加上黝黑的肌肤,不同于华夏人的帅气,英俊,看着很是威武,有一种关东大汉的味道。

他这心念一动,又觉得好笑,李光弼是契丹人,发源于中国东北地区,本就是关东汉子。

“你就是李光弼?”裴旻现在见多了名将,也没有多少激动的感觉,只是高兴,不过王君毚信中多次说李光弼桀骜不驯,得好好压压傲气,也将喜悦之心藏着,带着几分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位力挽狂澜的大将。

郡王府外左右两边的护卫见是裴旻,纷纷作揖问好敬呼:“裴帅。”

整个唐王朝,也只有裴旻能当裴帅二字。

一瞬间李光弼已经知道面前此人是谁,带着几分激动的道:“李光弼见过裴郡王!”

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什么桀骜不驯,都不存在的。

第四十二章 有些跳了

裴旻本想着李光弼真的如王君毚说的那样桀骜不驯,自己还真要杀杀他的傲气。

甭管李光弼在历史上的表现如何,这要当自己的部下,首先一点,就得听自己的。

不然别说是李光弼,就算是韩信、孙武都该干嘛干嘛去。

但见李光弼这般恭敬的问好,裴旻也笑道:“我已经收到了王节度的来信,他在信中多番夸赞,说你是少见的将才。某最欣赏有才之士,不管你在朔方发生了什么,到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来,入内叙话。”

裴旻已经当了多年大佬,除了超前的认识,在识人方面也有自己的一杆秤。

见李光弼对自己并无半点桀骜,裴旻也不会乱摆架子,免得真的将这样的大才拒之门外。

李光弼见裴旻亲自迎接自己,心底感动之余,也很是感慨心道:“都说裴郡王,爱才惜才,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也!”

邀请李光弼入内,坐定上酒。

李光弼的样貌,一看就知道是个大老粗,裴旻可不舍得糟蹋了自己上好的茶叶。

两杯酒下肚,裴旻问起了李光弼军事上的东西。

李光弼心知裴旻这是考验他的所学,也认真的应答。

裴旻同样认真听着,眉宇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叹:无怪历史上王忠嗣对李光弼直言“他日得我兵者,光弼也”。

那个时候,王忠嗣麾下有哥舒翰、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等大将。

唯独李光弼得此赞誉,裴旻今日方知并非没有原因的。

李光弼与王忠嗣很像……

这天下名将多有属于自己的一种风格,或是严谨或是多变,或是擅奇,或是擅正。

如兵圣孙武的风格就是多变,伐楚之战,吴军神出鬼没,数倍于吴的楚国兵士疲于奔命,一战而定。

而兵神吴起的风格就是正兵,吴起用兵向来堂堂正正,他不管对手是谁,都是正大光明的与之一决胜负。哪怕是强大的秦国,举国兵力五十万之众,吴起一样以五万兵马正面碾压,将不可一世的秦军打懵逼了。

王忠嗣算是一个另类,他进攻的时候有虎贲之勇,便如吕布张飞一般,侵略如火,能够凭借自己的暴力,鼓动三军之气,令人难以抵挡。但防守的时候,却又能稳若泰山,就如司马懿一样,不管对手如此挑衅辱骂,说不出战就不出战。

两个极端的性格,聚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一点让裴旻很是讶异。

今日他又遇到一个。

王忠嗣是勇烈与稳重并存,而李光弼却是正奇结合。

李光弼在军事上的奇思妙想层出不穷的同时,对于治军极有方略,军事水平,委实令人惊叹。

即便与郭子仪的相会,郭子仪给裴旻的感觉都不及李光弼。

这绝顶人才有两种,一种是天资出众,年少英杰;另外一种是大器晚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王忠嗣、李光弼毫无疑问是前者,而郭子仪、哥舒翰,则却属于后者。

不过裴旻也发现了李光弼身上的毛病,他很多地方都有些想当然。

这也是正常之事,李光弼并不缺才智,缺的是实战经验。现在他的“经验”想法,大多来源于想象,也就是纸上谈兵,需要通过实战佐证改正一些不符合事实的观念。

“怕不怕吃苦?”

裴旻看着李光弼,突然说道。

李光弼道:“末将是军人,无惧风雨。”

裴旻闻言莞尔一笑,军人的尊严、骄傲是他一直给河西、陇右军洗脑的关键所在,他无日不强调军人责任义务,将河西、陇右军打造成了一支有信仰意志的军队。

李光弼也将军人挂在口上,显然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光弼的才华,我今日是深有体会了。我是很想将你留在身旁,替我处理军中训练事物,但为了你的前途,只能忍痛。你在这里休息几日,回头我写一封书信,你去西域找封常清节度使,他会安排你的。阿拉伯虽退,但是我们彼此的仇怨已经累计,是不可能和好的。现在边境摩擦不断,时常有小规模的战事。双方都在练兵呢,你去见见真正的战场。只有经历过战场考验的人,才有资格称为军人。”

李光弼听了一脸的激动,霍然而起道:“末将,末将绝对不辜负裴帅的信任!”

战场,是他做梦都向往的地方。

裴旻又与李光弼聊了许久,亲自送他出府。

回到办公厅,裴旻问向王维道:“如何?”

王维心服口服的道:“裴帅识人之神,属下……”

才气贯天的他都不知道怎么感慨了,破天荒的用了一个“神”字。

“哈哈!”裴旻颇为自得的大笑几声道:“来,摩诘,研磨!”

王维以为是要给封常清修书,快步去案几前取水磨墨。

裴旻脸上却露着一丝严峻。

这封信自然不是写给封常清的,而是回纥的可汗承宗的。

在与李光弼聊天的时候,裴旻听李光弼说道西方草原发生的一件事情。

主角是李忠献。

李光弼的话语再次于裴旻脑海中响起:

“因裴帅之故,朔方一片太平,唯有一些马贼为祸……”

“要说值得一说的事情,只有回纥可汗承宗与李忠献的矛盾了。”

“李忠献又叫阿布思,原为九姓铁勒同罗部落首领,臣属于东突厥汗国,人口众多,力量强大,东突厥乌苏米施可汗统治时,任命他为西部的叶护,地位仅次于可汗。早年乌苏米施可汗被拔悉蜜、回纥和葛逻禄的联兵攻杀后,他率部投奔我大唐,陛下册封他为奉信王,赐姓名李献忠,将其部落安置在朔方节度使所属的河南之地。”

“李忠献昔年与回纥多次交战,让回纥吃了不少苦头。现今回纥已经统一北方草原,在击溃突厥残部的时候,有很多突厥人逃到了李忠献的部落。承宗要求李忠献将人交出来,李忠献决然不同意,双方险些动了刀兵……”

“是安节度从中调和,才令得回纥可汗退兵的,但自那以后,承宗与李献忠的各种摩擦就没断过……”

裴旻当时没有跟李光弼细谈这个问题,心底却有一个想法:“这回纥一统了北方,有些跳了。”

第四十三章 会猎于乌德山

不管承宗跟李忠献有多少矛盾,李忠献已经归顺了唐王朝。

承宗在这种情况下跟李忠献叫嚣,显然没有顾忌在背后的唐王朝,或者是想试探试探唐王朝的底线。

目前来说,唐王朝还是需要承宗这个盟友的。

毕竟回纥这个盟友的存在,与唐王朝百利而少害。

唐王朝有今日之盛,回纥也出力不少。

当然不是指力量上的支持,而是各种牛马等物。

回纥能够一统北方草原,离不开唐王朝的扶持,回纥也算是投桃报李,常以马、牛、羊、驼、貂皮等进贡,数量之大,动辄千、万,甚至数万。

尤其是战马,现在唐王朝四分之一的军马皆由回纥提供的,还有四分之二是自己马场生产,余下的四分之一是葛逻禄、突厥、契丹等各族的进贡与马市买卖。

要知道现今唐王朝的军马拥有数额高达七十万匹,而回纥的四分之一就意味着十数万匹战马是这位盟友提供的。

还不能怎么计算,要不是回纥最初进贡给唐王朝诸多优良的种马,唐王朝也做不到自产三十数万军马。

当然唐王朝也没有亏待这盟友,回纥所需的粮食、葛布、药材之类的物品,并没少给。

但总的来说回纥的存在,对于唐王朝利大于弊。

也许是因为看中了这点,回纥想试一试唐朝的底线。

故而面对承宗跟李忠献的矛盾,王君毚的态度是调和。

这一点也附和李隆基的想法以及当前的大势……

裴旻早已做好有朝一日教训回纥的打算了,但同样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从汉朝起,曹魏、唐王朝、明王朝对于北方草原都有着绝对的压制性。

为什么如汉武帝、汉宣帝、曹操、唐太宗、唐高宗、明成祖这些堪称伟大的君王不占领漠北草原?

实在是那个地方根本就不适合汉民族居住,与汉民族而言,没有占领的必要。

在文化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漠北是没有开发的价值意义的。

就算唐王朝今日将回纥荡平,还是需要扶持另外一个听话的部落来,劳师动众,也讨不了好。

目前回纥对唐王朝还是有一定帮助的,只是他们这种行为决不能无动于衷的包容。

过度的包容就是纵容,一但他们胆子大起来,将会得寸进尺,必需适当的敲一敲。

裴旻神情肃然的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往漠北草原。

回纥汗国。

自从得到唐王朝的支持以后,回纥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他们趁着裴旻歼灭十万突厥兵,实力大减之际,一举吞并了漠北草原以及漠南部分草原,实力以倍数扩张,尽得古匈奴地,建立了一个东起望建河,西至今伊犁河流域的辽阔汗国。

尤其是抱着唐王朝的大腿,与唐王朝相互通商,经济实力不断增强,在各部中的威望大大提升,以沙碛为限,诸蕃多看回纥脸色。

承宗这个汗王自然是志得意满,行事风格也越发的霸道。

“去跟柯里能说,给他十天,不,五天时间考虑,让他选择是否归顺,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他做足准备。另外让护输领一万回纥骑兵北上,寻猎草原,让那混蛋知道,现在这偌大的草原……我,承宗,才是当之无愧的王。”

承宗对着面前的官员,大大咧咧的挥着手,嘴里还轻声的嘀咕道:“跟我来这一套,要不是看在你有数千不错的骑**锐,本汗直接让你的妻女给我暖被窝!”

他说的是漠北的一个小部落蒙兀室韦。

蒙兀室韦位于漠北,那里环境恶劣,大多都是沙漠、戈壁,只有少量的绿洲、草场。

蒙兀室韦就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以渔猎生活。

因受恶劣环境影响,蒙兀室韦的族人人人骁勇善战,精于骑射,而漠北盛产一种矮小的战马,它们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能抵御西伯利亚暴雪;能扬蹄踢碎狐狼的脑袋。在战场上的它们不惊不诈,勇猛无比,能够上雪山,过河流,耐得住严寒酷暑。

蒙兀室韦人配上了他们的战马,组建了一支来去如风的游骑兵队,威力甚是了得。

承宗早已眼红,意图将这支游骑兵据为己有。

只是派人游说蒙兀室韦归顺,并未得到同意。

承宗见游说不成,直接用逼迫的。

“父汗!”

承宗处理着族中事物,骨力裴罗大步走进了王帐。

“今日收获不小,我足足从阿布思那里抢来了五百匹骏马,给父汗出出气。”

阿布思就是李忠献,只是他们回纥习惯以阿布思称呼。

承宗大喜过望,问道:“我儿是怎么做得到?没有过界吧?”

“嘿嘿!”骨力裴罗古怪的笑道:“孩儿用的是美马计,用了八十头母马,将对方的马群吸引了过来,根本没有侵入地界。”

承宗上前抱着自己最钟爱的儿子,笑道:“我儿当真智勇双全,真给为父出了口恶气。”

承宗原本就跟李忠献有仇,李忠献又常常收留吐蕃残部,令之利益受损。

承宗早有覆灭之心,一直暗自试探唐王朝的底线,也一直挑衅李忠献,希望激怒他而诱使他出手。

李忠献脾气暴躁,很容易上头。一但他先动了手,承宗就有足够的理由将之灭了。

骨力裴罗今日之举,并不过界,却能起到挑衅奇效,让承宗大感欣慰。

“继续,我儿要想尽一切办法,激怒那个莽夫,我就不信他能忍多久!”

骨力裴罗拍着胸口去了。

就在承宗为此高兴之际,裴旻的书信也抵达了回纥的王庭。

承宗一脸肃穆的看着面前的信,就这样坐着,一时间竟不敢拆,脑中浮现那个青年,在自己十万族人的围困之下,逼迫自己杀了自己的兄弟……

双手吃力的将信封拿到面前,小小的信居然显得重量十足。

缓缓的拆开,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叙旧都没叙。

白字黑字就写了短短的一句话:听闻可汗与我朝奉信王不睦,旻愿与可汗、奉信王会猎于乌德山。

乌德山就是回纥汗庭王帐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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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跳?也是不存在的。

承宗的华夏文化功底一般,一时间不能领会裴旻这段话的含义,反复看了几遍,让人将自己的三儿子伏帝难叫到了王帐。

承宗这辈子最骄傲的两件事,一件是成为了回纥可汗,建立了回纥汗国,其次就是生了三个出色的儿子。

大儿子护输,非常的骁勇,虽然没有什么脑子,但是为人敦厚听话,很护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是冲锋陷阵的好手。

二儿子骨力裴罗英武非常,极有英雄气概,又不缺成熟稳重,是智勇双全的好人物,也是承宗心底下一任可汗的不二人选。

三儿子伏帝难性子温和,自幼酷爱华夏文化,对于经史书籍,各种典故如数家珍,在行政上别有一手。现今回纥的大部分制度,皆是由伏帝难拟定的。

关键的是三个儿子特别和睦,亲如一家,承宗作为一个父亲,倍感欣慰。

“父汗!”

伏帝难挑开幕帘,走进王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承宗摆手道:“都说了千百遍了,你我父子,无需这般多礼。这是裴旻送来的信,父汗估计不是什么好话,你给父汗解释一下。”

他将信给了伏帝难。

伏帝难看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脸色骤变,万分严峻的将信还给了自己的父亲,说道:“华夏文人大多有一个通病,他们喜欢将文章话语写的玄奥无比,晦涩难懂不说,也能引申多个不同的意思。裴旻这一句话,有个出处。在华夏汉末时期,曹操一统中原北地,气吞河山,率兵南下。《三国志》裴松之注引中有一段‘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这名为会猎,这其中气吞天下之气,一览无遗!”

承宗闻言,双手一抖,信都握不住了,飘落于地,脸色表情比伏帝难更加惨白:“这,这,就,就是说,裴旻会出兵?”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

原先草原雄主的霸气,消散无踪了。

伏帝难摇头道:“还未到那个地步,裴旻这话有两种解释。其一就是字面意思,由他来撮合父汗与阿布思的矛盾,其二、即是父汗担忧之事。”

承宗艰难的吞了吞,说道:“那你以为,裴旻是什么意思?”

伏帝难说道:“两者都有,裴旻写此信原因是父汗与阿布思的纠葛,只是未有明说而已。也即是说,要是父汗依旧如此,他将会率大军来乌德山了。至于为什么写的这般深奥,估计是将孩儿也算计在内了吧。也许,他就一直盯着我们,就如当年的薛延陀……”

承宗打了一个激灵。

薛延陀是唐王朝第一个扶持的草原霸主。

昔年太宗皇帝李世民灭突厥,扶持了最听话的薛延陀。薛延陀干的事情,就如今日的他一样,替唐王朝管理草原,每年给大唐进贡牛羊马等牲口。

后来薛延陀越来越强,开始不安于现状,渐渐脱离唐王朝的管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世民派出了大将军李世绩,直接让薛延陀成为了历史。

承宗发现自己的情况与薛延陀确实有些相似……

“快!快将你兄长叫回来!不,还有,让他将抢来的马匹懂送还回去,另外再以一百只羊赔偿……”

承宗看着急冲冲走出去的三儿子,心有余悸的自语道:“还好还好,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伏帝难追回了自己的二哥骨力裴罗。

父子三人齐聚王帐,围绕着那一封不足二十个字的信。

承宗万分慎重的说道:“从今日起,约束所有族部,我们回纥不许在与阿布思有任何的摩擦,谁敢违背,决不轻饶。”

骨力裴罗心性高傲,有些不服道:“有的需要如此?”

承宗肃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裴罗,你是我回纥的未来。但你现在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只要唐王朝有裴旻在,哪怕遇到再大的危难,也不能与唐王朝为敌。不然这回纥汗王的位子,我宁愿传给外人,也不会传给你。我不希望我们回纥如突厥、薛延陀一样,只能辉煌短短数十载。我要的是长久的统制下去,完成当年颉利可汗都做不到的事情。”

当年的颉利最终的下场是让李世民给请到了长安跳舞,但是他的存在已经给草原民族开了一个先河。

颉利崛起于隋末,趁着杨广败坏隋朝家当之际,起了入主中原建立王朝之心。

多次插手内部诸侯争霸,便是为何消耗汉民族内在的实力。

实是因为唐王朝崛起的太快,颉利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唐王朝已经一战而破三足鼎立之局。至于扶持刘黑闼反唐,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颉利入主中原失利,开始打算在草原实行华夏的承传制度,打算走出游牧民族的约束,任用赵德言为心腹,加强可汗的权力,法令严苛,效仿中原建立国家。但也是因此,使突厥各部首领纷纷不满。突厥各部开始背叛颉利可汗,埋下了后来突厥败亡的种子。

虽然颉利失败了,但是时代的进步是无可避免的。

回纥承宗也想如秦始皇一样,成为草原上的真正帝王,而不是一个可汗。

他想建立的是一个国家,而不是一个单纯的汗庭。

这也是游牧民族思想的进步……

骨力裴罗见承宗如此严肃,愤然道:“孩儿听父汗的。”

承宗点了点头道:“为父论才智,确实要逊色你们。你们是为父的骄傲,但是为父这辈子经历过的东西,是你们学不来的。唐王朝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哪怕他们濒死,但只要有一人崛起,就不容小觑。太多太多力挽狂澜的例子了。裴旻就是这一类人,只要裴旻在一日,我们就不可能有机会打赢取胜。哪怕唐王朝的力量再弱,也不是我们能够抵抗的。而且你们也跟他打过招呼,知道那小子的厉害。突厥、吐蕃、突骑施、还有大食国,那个不比我们厉害?结果呢?下场不用我说……忍,将他忍死再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到,裴旻比他,比他的几个儿子,都还年轻……

……

第四十五章 阵容豪华

针对裴旻不到二十字的来信,承宗让自己的儿子,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封五千余字的长篇,述说着自己对唐王朝的忠心,并且表明与李忠献的矛盾,只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小问道,他们已经自行解决,不用裴旻多多挂心。

同时也在信中表达了对裴旻的尊敬之意,敬仰之语,可谓层出不穷。

不只是如此,还让人给裴旻送来了十匹宝马良驹。

裴旻看信也为之一笑,既为伏帝难的文采感慨,也对承宗的知进晓退觉得满意。

回纥就是回纥,吸取了突厥、薛延陀的教训,在进退上很是得当。

尊敬,裴旻这里看出了惧怕的意思。

回纥身为草原民族,尊敬他一个唐王朝的大将?

裴旻可不信。

只是用尊敬这个美好的词语来替代惧怕形容出来而已,他们有多惊惧,就会表现的多尊敬。

看着架势,自己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不小呢?

只怕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他们是都不敢再跳了吧?

裴旻将信收了起来。

至于身后之事,他也不去多想。

百年之后,唐王朝真要给回纥欺负,那也是后人无能,愧对他们这些先人的付出。

这世上就不存在永恒不落的王朝,裴旻确实想华夏王朝世世代代昌盛下去,不会再有满金、蒙元那种屠戮之祸,但很多时候现实就是残酷的。

再伟大的人,也顾不上死后的一切……

裴旻在自己这一辈子,做到问心无愧,亦足够了。

回纥的识趣,让裴旻再次将心思用在了军备的整理上。

针对之前与阿拉伯的大战,裴旻体会到唐军面临的一些不足。

阿拉伯的兵种战术另呈体系,也有他们的独到之处,唐军之前以对付吐蕃、突厥、突骑施等异族或者内战磨练出来的战法应对,个别时候会有一种牛头不搭马嘴的感觉,有必要做全新的战术配合。

上一次是抢滩登陆战,阿拉伯的杀手锏骆驼骑兵未派上用场。

下一次阿拉伯定会改变方略,不会给唐王朝可趁之机。

必需要事先做好应对准备。

人无远谋,必有近忧。

李靖的兵法中也有这个道理,真正的统帅想得不应该是想打赢当前的胜利,而是下一场战役。

下一场战役什么时候来,裴旻不清楚。

但毫无疑问,裴旻已经为之入手准备了。

现今裴旻身为陇右、河西节度使,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手中握有陇右、河西、北庭、安西四镇兵马。

其中河西军七万三千人,陇右军八万人,安西军两万五千人,北庭军两万五千人。

也即是说而今,裴旻已经握着大西北二十万兵权了。

这还不包括西域诸国的兵马,身为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裴旻是有权力调用西域诸国的兵卒的。

身为武威郡王,裴旻这第一边帅的宝座无人能够撼动。

在东北与裴旻齐名的张守珪,现在也不过是幽州大都督,平卢节度使而已,握着三万七千的平卢军以及三万幽州军,与裴旻相去甚远。

裴旻看着四方送上来的情况。

王忠嗣在青海湖,干得有模有样,在各处要害都布置了兵马,建立城寨堡垒,他麾下的兵卒都是裴旻最早训练出来的陇右军,军事素质过硬。

“将肯德里克调出来,再将浑释之调往青海湖。肯德里克熟悉西方战术,留在我身旁我有大用,浑释之自幼生活在青海湖,他与他麾下的兵士皆是吐谷浑人,无惧青海湖上的高原反应,更适合在青海湖驻军。”

河西是裴旻亲自控制的地域,无需做任何更改,陇右裴旻也放心,陇右军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个别老兵跟随裴旻都十数年了,战斗力冠绝天下。

至于安西、北庭……

安西军由封常清接手,亦无大碍,他跟了自己多年,也从自己这里学了不少的东西,可以掌控局面。

这时裴旻又想到了李光弼,念道:“有李光弼这个强力的潜力股加入,安西军的未来,局面也不用我操心了。唯有北庭,仙芝那里需要多多在意。”

北庭确也实值得关注注意。

原先的北庭节度使是盖嘉运,此人也算是个人物,一步步凭着战功崛起的西方大将,功劳不菲。只是他为人定性不足,功成名就之后,就开始沉迷享乐,松懈军务。

高仙芝原先就是盖嘉运的部下,正是嫌弃盖嘉运这点,才转投裴旻麾下的。

盖嘉运已经为李隆基邀请入朝,打算提拔重用,将之调往河东任职。

结果盖嘉运沉迷享乐,却自恃屡立边功,沉溺酒色,不思防务,一再拖延赴任时间,流连于长安的繁华,受到了宇文融的弹劾。

李隆基对于边帅的宠溺再一次体现,没有惩罚盖嘉运,而是亲自修书催促盖嘉运去河东赴任。

盖嘉运这才不得不动身前往河东。

盖嘉运留下来的北庭节度使位子由抵定战局的高仙芝接任。

高仙芝跟随裴旻时日不长,固然本人干略非凡,可面对盖嘉运留下来的兵卒,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北庭军也是当前裴旻麾下战斗力最薄弱的一支军队。

当然这个“薄弱”是相对河西、陇右、以及阿拉伯这样的强兵而言。

裴旻取过纸笔,在调军状上一划,将自己麾下的安忠敬、安重璋父子调往北庭,相助高仙芝重整北庭军。

看着地图上自己掌控区域重新安排的布局规划,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

偌大的西方给他分成了一个中心,四个分区。

青海湖由王忠嗣负责,陇右区由仆固怀恩负责,北庭区是高仙芝,安西区是封常清。

四分区围绕着河西这个中心地,裴旻亲自坐镇唐王朝的第三经济中心地,掌控四方调度。

哪边有难,哪边发生战事,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好准备。

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现在由他们坐镇四方,自己居中策应,这布局,简直完美。

裴旻都有些沾沾自喜了,这豪华的阵容,要是再打不赢阿拉伯,那自己就可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第四十六章 师爹

裴旻根据自己手上的豪华阵容,完成了人员的调配。

这日忙里偷闲,裴旻早早的回到后院,还未走进院落,却听后院琴琵琶和鸣,大为惊异。

娇陈琴艺天下无对,这点裴旻深有体会。

昔年曲水流觞初见之时,娇陈还需刻意的压着自己的琴技。不然她能将群奏,弹成个人独奏,将其他青楼姑娘压下,成为她的伴奏。

当今世上能够跟上她音律节奏的不多,依照裴旻的眼力来看,也只有梨园的几位大佬有这本事。

却不想自己的府邸后院,居然有人用琵琶与娇陈和鸣?

裴旻想不出何人有着本事。

快步走进院子,却见公孙幽正在飘逸的舞着剑。

此时正是春季,桃花盛开的时节。

公孙幽伴随着飘逸的桃花起舞,人走剑舞之际,伴随着粉红花瓣的飞舞。

此情此景令人大有赏心悦目之感。

在离公孙幽不远的桃花树下,一大一小的两美女正在忘情的奏乐。

大的那位正是娇陈,她斜腿坐在树下,七弦古琴稳稳当当的平放于大腿,纤细的双手如跳动的精灵,优美的曲调经由她那巧夺天工的小手弹奏出来。

几片花瓣掉落在娇陈的鬓发与肩上,更添了几分如画卷一般的滋味。

在她身旁的小美女居然是杨玉娘。

十二岁的杨玉娘,因为发育良好的原因,出落的越发水灵,一头秀发黑亮亮的,梳理得一丝不乱,挽着可爱的双丫髻,头上没有首饰,只用两根不知什么漂亮的花丝绳儿系着,元宝般小巧可爱的耳朵,没有扎耳孔缀耳环,那肌肤白皙润泽,彷佛光滑的象牙透出粉润的血色,吹弹得破,还带着点点的婴儿肥。鼻如腻脂,挺直小巧,弯睫大眼,瞳如点漆。

大有杨家有女初长成的即视感。

此刻这位小美女儿怀抱着琵琶,手指轻巧的拨动着。

琵琶音色尖锐干脆,由杨玉娘的小手拨弄起来,充满金石之音。

在配合公孙幽的剑舞,音色交错,剑舞光寒,便如画卷一般。

裴旻认真的观赏着三人的表演,直至结束,方才有感而叹:“只恨我不会作画,若是精于绘画,必将此情此景绘于纸上。”

公孙幽收剑回鞘,娇陈也将古琴放在一旁。

两人上前问好。

而杨玉娘跟在她们身后,怀中抱着一把精致的琵琶,怯生生的行了一礼:“见过郡王……”

也不知杨家女是不是都是狐狸精转世,杨玉娘年纪小小居然媚态十足。如她这模样,怕是长大以后,裴杨氏都比她不上。

难怪李隆基那个老色批会不顾了廉耻的抢自己儿媳了。

裴旻对着杨玉娘,点了点头,然后才对自己的两个夫人说道:“二位夫人今天为何有这般雅兴?”

娇陈现在以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为第一要务,公孙幽也日夜照顾裴家小三,很少将她们一起乐舞合奏了。

娇陈笑道:“妾身收了一个徒弟呢,玉娘在音律上的天赋比昔年妾身由高一筹,她的琵琶弹奏的绝佳,妾身可没有放水,玉娘完全跟上了节奏,还配合的极好,委实令人刮目相看。”

公孙幽也道:“还不只如此,玉娘并不瘦弱,但是她体态柔软轻盈,毫不亚于十三娘,也是练舞的奇才。妾身看了也是心动,只是她不适合习剑舞,要不然真的得跟妹妹抢了。”

剑舞是武舞的一种,在汉以前是男子舞蹈,经长期流传,逐渐演变成为一种缓慢、典雅的女性舞蹈。

但剑舞女子长相必需帅气,英姿飒爽。

这一点公孙幽、公孙曦皆有,但杨玉娘自小就是狐媚胚子,可没有半点英姿可言。

“妾身也是见猎心喜,就玉娘这天资,假以时日必定在歌舞一道有非凡的成就!”娇陈酷爱音乐,小七、小八不擅此道,也令她有些忧伤。杨玉娘那得天独厚的天赋,令她大动爱才的念头。

裴旻毫不怀疑,身为中国古代的四大美人之一,杨玉环的歌舞天份何用多言?

相传杨玉环虽体态丰腴,但是她的《霓裳羽衣舞》天下无对,还擅长《胡旋舞》,跳起来的时候身段飘摇,翻跃如风,令人眼花缭乱。

李隆基的艺术细胞是中国古代君王里最好的,如他这样的君王都给杨玉环迷得失了魂,可见一般。

“夫人喜欢就好!”

裴旻巴不得跟杨家拉近一些关系,以免阴差阳错的杨家李家又莫名其妙的牵扯到了一起去。

天晓得不按常理出牌的李隆基,又会耍什么昏招。

见裴旻颔首点头,杨玉娘这一次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师爹!”

裴旻笑赞道:“你的琵琶声如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悦耳动人,想来下了一番苦功吧。不过你的小弦还有待加强,因是剑舞,锵锵音重,察觉不出来,换做其他曲子,可就高下立判了。”

琵琶的特点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大弦慷锵有力,有若金石急雨,小弦柔和细腻,宛如耳旁细语。

相比大弦,琵琶的小弦才是最难掌控的。

之前是剑舞,充满了金石之音,故而杨玉娘表现的极好,大有与娇陈相提媲美的感觉。

但是要知道古琴的音色非常安静,分散音、泛音、按音。

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则非常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

娇陈以七弦古琴却弹出了金石之声,与杨玉娘借用乐器的特色,真正的修为,是高下立判的。

而且杨玉娘终究年少,大弦到小弦的转换有着点点问题,只是曲子重大弦而很容易令人忽视。

裴旻本就有着不俗的音律功底,之前又常跟李隆基、李宪、雷海清、李龟年这些天底下最出色的音乐家相处,这方面的直觉特别敏锐。

秉着着师爹的身份,出言点了一点。

娇陈道:“郎君也太苛刻了,妾身在玉娘这个年岁远不如她呢。”

裴旻赶忙告饶。

杨玉娘盈盈作揖,道:“谢师爹指点!”

她说的诚恳,心底却大事不服。

这不服,并非是对裴旻,而是她的师傅娇陈!

第四十七章 别有用心的杨玉娘

娇陈的琴技,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杨玉娘固然天赋奇佳,但娇陈作为长安第一名伶,技艺冠绝长安,天赋又何须多言?

不用心苦练十余载,杨玉娘很难到达娇陈这个水平。

但是杨玉娘就是不服,没有任何原因道理。

尤其是听裴旻夸赞娇陈琴艺点拨她琵琶功底不够的时候,心底特不是滋味。

杨玉娘口中认着师傅,但她心底却没有将娇陈当做师傅的意识,而是一个竞争对手。

杨玉娘性子本就早熟,加上为裴杨氏灌输了诸多很不健康的念头,让小家伙还是小屁孩的年岁就有了争宠找靠山的念头。

杨玉娘这个年岁,本就喜欢成熟稳重的长辈。

而裴旻现在与杨玉娘而言,正是恰到好处的“大叔”,英俊、有才、有权、有钱。

比起那些肥腻的大叔,裴旻这个开宝马金主,显然是最佳的选择。

杨玉娘凭借与裴家千丝万缕的关系,经常来裴府作客。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裴旻公务繁忙,两者的时间根本凑不上。

裴旻日常回到后院的时候,杨玉娘大多都已经离开了,早不到逗留的借口。

拜师,这是因为一次意外,娇陈发现了杨玉娘的天赋,动了收徒之念。

而杨玉娘也动了心思,特地在凉州找了乐曲名家学习乐器。

琵琶是一种从游牧民族传到中原的乐器,其音域广,演奏技巧自繁杂,鲜有乐器可比。

这个时代流行的琵琶是曲项琵琶,由波斯经今西域传入中国,固又称作“胡琵琶”。

从北齐到唐代,是琵琶发展史的第一个高峰,原籍曹国的曹氏琵琶家族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如北齐至隋代的曹妙达,因善琵琶在北齐时即被封王,入隋后又被任为宫中乐官,于太乐教习琵琶技艺。

到了唐朝,琵琶更加普及,为世人接受。

当时上至宫廷乐队,下至民间演唱都少不了琵琶,成为这个时代最为盛行的乐器之一,而且在乐队处于领奏地位,甚至取代了古琴。

唐代诗人白居易在他的著名诗篇《琵琶行》中非常形象地对琵琶演奏进行了深切的描绘。

凉州姑臧充斥着西方文化,琵琶在这里非常盛行。

杨玉娘人小鬼大,心底明白要是学古琴,很难达到娇陈的那个高度,反而会让她一直压着,果断的选择了自己最中意的琵琶。

今日果然,杨玉娘凭借着一手出色的琵琶技巧,得到了娇陈与公孙幽的另眼相看。

杨玉娘是居心叵测,对于娇陈没有多少敬意,听裴旻的夸赞与指点,只觉得是表示自己比不上娇陈,心底暗暗不舒服。

不过她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颜如花的接受了下来。

谁也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别有用心。

不论是老道的裴旻,还是在出生青楼擅于察言观色的娇陈,又或者是游历天下,见识广博的公孙幽,都让这个小丫头都蒙混过去了。

看着杨玉娘手中有些老旧的琵琶,裴旻突然想到自己府上有一把紫檀木、象牙制成的琵琶。

李隆基最擅长羯鼓,次之是琵琶。

这两件乐器都是从西域传入大唐的。

裴旻之前收集了一些这方面的器械,用作李隆基生日贺礼。

羯鼓已经送出去了,李隆基特别喜欢。之前在花萼相辉楼的时候,李隆基所用的羯鼓,便是裴旻送的。

琵琶原本打算今年再送,看着面前的杨玉娘,突然意识到相比送给李隆基,杨玉娘才是琵琶最适合的主人。

“听你叫了几声师爹,师爹也送你一个见面礼!”他说着让人将紫檀木做的琵琶取来,送给了杨玉娘。

杨玉娘小眼睛泛着光,将自己老旧的琵琶放在一旁,爱不释手的将紫檀琵琶抱在怀中,轻抚着那细腻的纹路,喜悦之心,一览无余。

虽是别有用心,但是经过两年多的学习,杨玉娘对琵琶也别有感情。

琵琶种类众多,分有最高档、高档、中档、次档四种。背板分别对应着紫檀木、红木、花梨木、白木,而山口、六相、凤枕分有象牙、玉石、白牛角、黑牛角、骨料、红木等几种。

裴旻送的琵琶正是以紫檀木为背板,山口、六相、凤枕、头花分、珍子皆以象牙用料制成的上等琵琶。

对于一个乐曲家,她们的乐器就如剑客手中的剑。

得到一把如此高档的琵琶,杨玉娘眼睛、嘴巴都笑成了月牙形状,都快要笑傻了。

半晌小丫头才道:“师爹太好了,玉娘不知如何报道,就给师爹,师傅,还有幽姨跳个舞吧!”

她很机智的加上了娇陈与公孙幽。

她小心翼翼的将琵琶放到一侧,独自一人轻快的跳了起来。

裴旻一眼就看出了杨玉娘跳的是胡旋舞。

胡旋舞是时下最为流行、最为时髦的胡舞,也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

李隆基就特别喜欢胡旋舞,历史上杨玉环和宠臣安禄山,为了取悦于他,也常常在宫廷上眉飞色舞地跳胡旋舞。

杨玉环会跳胡旋舞自不用说,天赋基因摆在那里。安禄山一个三百斤的大胖子,能跳胡旋舞,这可真要点本事。

只见面前的小丫头,轻快的跳着几个前奏,突然整个人就开始转了起来。

这也是胡旋舞最赏心悦目的地方,最简单最直接,却也最困难。

小丫头原地打着圈,越转越快,就如陀螺一样,以裴旻的眼力都看不清楚杨玉娘的面貌。

比后世芭蕾舞的转圈圈,还要快。

小丫头姣小的身姿旋转起来象柳絮那样轻盈,玉臂轻舒,裙衣斜曳,飘飞的舞袖,仿若云彩飘荡。

……

娇陈、公孙幽忍不住为之喝彩。

裴旻也抚掌叫好,心底百分百的确定她就是未来的杨玉环。

这小丫头所表现出来的音乐舞蹈天赋实在太吓人了。

足足转了两分多钟,约莫两百多圈,杨玉娘方才停下,轻轻的吐了口气,腼腆的一笑。

才不过十二岁的她,居然有一种千娇百媚的感觉。

裴旻忍不住心道:“这小丫头长大了,当真是个祸水……”

见天色不早了,裴旻让人送杨玉娘回去。

小丫头抱着琵琶,与娇陈约好学习的日子,一步三回头的,眼中大是不舍得。

第四十八章 花鸟使 民怨起

一连数个月,李隆基夜不安寝,食不知味。

固然有梨园的存在,李隆基烦闷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但夜晚孤枕难眠却不是梨园能够缓解的。

这后宫也并非没有美人,相反各类嫔妃众多。

只是李隆基之前受到杨婕妤不顾廉耻的侍奉,让李隆基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欢愉。

这一下失去了枕边人,李隆基的寂寞可想而知。

作为一个风流天子,身旁却没有贴心的妃子,李隆基当真浑身难受,心底深处,甚至多次动了去找杨婕妤的念头。

只是杨婕妤的作风太过放荡,行为又过于歹毒。

即便心底没有什么贞操观念的李隆基,理性上也觉得膈应的慌。

面对李隆基这种情况,高力士也大感心痛。

他日夜侍奉于李隆基左右,发现近日李隆基的脸色有些异样,心底实在担忧,忍不住建言道:“陛下,我大唐人口万万,还寻不到一个贤良淑德,能够合陛下心意的娘娘?不如将此事交给老奴,老奴让手下专门负责采选之事,四处寻找秀女,为陛下解忧。”

李隆基眼睛一亮,手指了指道:“还是高将军懂我,这样,朕就设立一官职为花鸟使,四散天下,替朝廷选择秀女……”他顿了一顿,觉得这样太过直接了,有损自己的威名,眼珠子一转,说道:“就说朕是为太子和诸王选妃,让天下人配合。此事也无须过于声张,对朝廷影响不好。”

高力士自然明白,躬身下去了。

高力士亲自安排麾下宦官为花鸟使,四散天下,为李隆基寻找美女,充实后宫。

李隆基自身并未有祸害天下的意思,只是站在自己这个天下之主的身份考虑,觉得为自己找一个贴心的妃子是圣宠恩德,天下人理应尽臣民的责任予以配合。

但是他完全忽略了自己这个天下之君一句话的份量是何等之重。

身为皇帝,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为世人揣摩猜测。

王鉷凭什么成为当红辣子鸡的?

真才实学?

王鉷却有真才实学,但远不足以令得李隆基对之推心置腹。

就在王鉷向李隆基献上杨婕妤的那一刻起,才是王鉷真正的崛起的时候。

谁要是向李隆基献上对他口味的佳人,将会成为第二个王鉷。

虽然王鉷是一个前车之鉴,但是在利益,在丰厚的前程面前,敢于冒险的人比比皆是。

李隆基的本意,很快就给曲解了。

花鸟使怀揣着皇帝亲笔书写的诏书,肆意横行,无所顾忌,随便出入人家,家里的女眷不得回避,闹得生离死别、呼天喊地。

不只是那些云英未嫁的良家子,就算是有丈夫儿女的美艳夫人,也在选择之列。

花鸟使强行押着相貌出众的妇人,令她们与自己的丈夫儿女分离。

通过这样的途径选入宫中的女子,十个也不过就有一个能轮到李隆基的侍寝,其余就是宫中的使女而已。

这种采选对于天下百姓人家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而且这灾难随时可能降临,因为花鸟使的采选并没有规定时间,他们随时可能出现,看上谁家的女子就不会放过。

也不知有百姓受难,官宦名门一样遭受此劫。

但官宦名门相比无助的百姓,有着一定的反抗能力,郭全就因为选中了太常少卿卢崇道的儿媳,意图将之选入宫中,受到了驱赶。

郭全的本意是要钱消灾,但是卢崇道气愤不过,就是不给郭全这个阉竖钱财。

郭全气急败坏之下直接告到了李隆基的面前。

郭全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嚣张跋扈。

只是委屈的说着卢家父子是多么的不配合。

“陛下,卢家父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小的跟他们说情道理,说姑娘是入宫侍奉陛下,这是天大的恩宠,是卢家的福分。哪里想到卢家父子全不在意,说‘这种可笑的福分,我们卢家受之不起。我卢崇道绝不厚颜攀这门亲’,他说着就将小的赶出了府邸。”

李隆基用人唯亲,自然相信身旁的亲信太监,怒极之下,又下了一道圣旨。

“官民之家如果隐匿其女,不应征选,即处死刑。”

这圣旨一下,一个个的花鸟使更是手握尚方宝剑,掌控生杀大权。

郭全为了泄愤,硬生生的将卢崇道父子打死,强行将卢家媳妇抢入宫中。

洛阳汝水!

祖咏双目通红,将手中杯酒洒落水中,愤然的弃之于地。

反身走入船坞,取过纸笔,奋笔疾书:

夫差日淫放,举国求妃嫔。

自谓得王宠,代间无美人。

碧罗象天阁,坐辇乘芳春。

宫女数千骑,常游江水滨。

年深玉颜老,时薄花妆新。

拭泪下金殿,娇多不顾身。

生前妒歌舞,死后同灰尘。

一首诗,道尽了心底的不快。

这首诗表面是说昔年吴王夫差,荒淫无道,而宫中数千宫女,生活凄惨。

此时此刻而作,用意显然。

明显是以吴王夫差而隐喻李隆基这种强抢女子入宫的行径,以诗文发出心底的愤慨。

祖咏是开元十二年的状元,进士及第,因得张说器重,而在朝堂任职。

张说倒台之后,祖咏也受到了清算,心灰意冷之下,迁居到汝水河畔以垂钓为生。

在长安的时候,祖咏与卢崇道相交莫逆。

最近一段时日,祖咏听得花鸟使的所作所为,以是义愤填膺,又得知自己的好友为此丧命,怒急之下,直接写了一首嘲讽李隆基的诗句。

百姓的抱怨,士林的暗讽。

李隆基并无意搅得天下动荡,但是皇帝就是这样,往往一个决定,就能搅的天下动荡。

而且因为庙堂之上,大多人都是报喜不报忧,李隆基就算是错的如此离谱,也没有多少人敢站出来说实话了。

因为花鸟使都是宦官,宦官的头头是高力士。

在唐王朝连太子见到高力士都要恭恭敬敬的叫“高翁”,谁敢跟高力士叫板?

高力士并非奸佞,但为了李隆基,干了佞臣之事。

李隆基也无心搅得天下动荡,毫无疑问因为他自己的私利私欲,弄得天下民怨沸腾,百姓叫苦不迭。

个别颇有姿色的女子,为了不进宫,甚至自毁容颜。

第四十九章 河陇之地 不敢入

男人聚在一起,话题通常围绕着女人。

女人聚在一起,话题通常围绕着男人。

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天性。

但是不男不女的人妖聚在一起,他们的话题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字:钱!

也许是身体上的缺斤少两,宦官内侍在钱上特别执着,一个个都是敛财能手。

京城中最豪华的宅第,京畿内最好的田产、果园、池苑,宫中宦官占了其中一半。

此次花鸟使的人选都是宦官,宦官们也将此行视为自己敛财发家的机会。

尤其是花鸟使们得到生杀大权,在郭全杖杀卢崇道父子以后,更加无人敢与花鸟使对抗,大多官宦豪门都选择花钱消灾。

刘奉廷颇为自得的说道:“此去河东,收获不菲。北都太原果然繁华,无愧是天王三京之一。城中大户出手尤为大方,短短十余日,以获得三十五万钱,需要好几辆大车才能运送入京呢……”

周边的身居花鸟使一职位的内侍们一阵欣羡。

牛仙童却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才三十五万钱?某此去蜀中,得钱四十三万贯,你们万万想不到,现在的蜀中成都一地,一点都不比太原差。经济发展之快,某都有些吓到了。而且相比太原,蜀中行事,那可安全的多。”

这一个个的花鸟使都是高力士的得力干将,李隆基身旁的内侍。

能够爬到他们的地位,一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下手动手极有分寸。

长安、洛阳两地虽富,但是其中达官贵胄太多,随手丢一个砖头,都有可能砸到三品大员。

在这两个地方,花鸟使们都不敢过于放肆,哪怕长安、洛阳再富,亦是如此。

但只要出了这两地,那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蜀中成都远离政治中心,但因为地理位置奇佳,经济发展大有超越太原的架势,而且还没有过多的达官贵胄。

牛仙童动起手来,可谓毫无顾忌。

有人在炫富,自然也有人哭穷。

王承恩、张道斌他们一个去了朔方,一个去了鲁东。

朔方是穷的叮当响,没有半点油水可捞。鲁东并不穷,但是作为孔子的故乡,鲁东的文化气氛是最浓厚的。

读书人很多时候比武夫更加热血,尤其是护卫他们信仰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可以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

张道斌在鲁东,方刚盯上了一个大户,想要狠狠的敲一笔竹竿。

结果竹竿还没有敲成,就有三百来人闻讯的书生堵着张道斌所在的驿馆大门坐着抗议了。

最初张道斌还想着武力驱赶,但是书生越聚越多,短短的半个时辰,三百人变成了三千,齐鲁大地的书生就跟百姓赶集一样,蜂拥着往驿馆赶。

张道斌吓得灰溜溜的缩着尾巴跑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真要逼急了书生,这般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张道斌也很清楚,一旦事情闹大,自己铁定是出来背锅受死的。

想也不想,张道斌灰溜溜的跑了。

听到张道斌缩着自己的遭遇,众花鸟使都报以同情的微笑,心底特别开心。

取笑了一阵,牛仙童突然一脸肃然的说道:“我得到一个消息,现在好多大户都举家往河西、陇右迁移,这对我们的未来极为不利。”

牛仙童这话音一落,所有花鸟使脸上各自一僵。

河西、陇右是他们的禁区,不管选秀风波闹得如何沸沸扬扬,天下大动。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花鸟使进过陇右的一亩三分之地。

他们没有一个人忘记,十年前,他们最得势的时候。一个个地方大员节度使都向祖宗一样敬着他们。可就是西方的那个裴旻,打破了这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们的同僚韩庄处死了。

从那以后,裴旻管辖的地方再也没有一个宦官敢放肆的。

其实众人心底明白,真正最肥的地方就是河西、陇右,因为丝绸之路的畅通,河陇之地的经济,位居全国之冠,桑麻翳野,闾阎相望。

巡察使游历四方,亲自与庙堂上感慨,“天下称富庶者无如河陇。”

相比长安、洛阳贵胄遍地,河陇则是单纯的经济发达,富豪商贾汇聚。

这些人的钱财最好讹诈,偏生无一人敢涉足其中,只能红着眼睛觊觎着。

刘奉廷肃穆的说道:“此风不可长!这人人效仿此风,迁居到河陇,那我们从哪里敛财?岂不要坐吃山空?”

众人你眼望我眼,都不说话了。

一行人皆明白,以当前的情况,除非裴旻倒台,不然他们奈何不得裴旻那头屹立于西北的怪物。

就在他们商议如何解决贵胄豪绅往河西、陇右迁居问题的时候,裴旻也在想着如何应对花鸟使造成的乱局。

因为王鉷一事,裴旻加强了对于长安的情报掌控。

但这一次的危害并不是针对长安的,而是天下。

反倒是长安,风平浪静。

因为李隆基掩耳盗铃的将花鸟使的目的说成了给太子、诸王选妃。

花鸟使们避开了长安、洛阳这类惹不起的区域,去欺负百姓欺负那些没有庙堂实力的豪商大族。

裴旻的情报网仅限于长安,而所有花鸟使又避开了裴旻管辖的陇右、河西,故而对于花鸟使的所作所为无法在第一时间知道。

这也是古代最大的弊端,情报传送的过于缓慢。

也是因为如此,历史上经常会有前线大败,边帅为了逃脱罪责,强行说打胜的事情。

这并非是朝廷上下愚昧,实在是交通消息传送的太慢,很多消息真的经过万千张嘴巴一传都变成假的了。

花鸟使在地方上闹得民怨沸腾,长安唯有少个别人清楚,事关高力士,也无人敢直言,故而消息处于封锁状态。直到卢崇道父子为郭全这个宦官硬生生的给打死,事情才开始闹起来,传到了裴旻的耳中。

裴旻不免怒由心生,自己刚刚好费心思除去了王鉷,怎么又来了一群花鸟使?

而且相比王鉷带来的无形灾祸,花鸟使带来的危害显然更胜一筹。

王鉷只是政策的危害,短期内看不出大问题。但是花鸟使,却引起了民愤……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民心一失,想要挽回,那是千难万难。

便在裴旻想着如何处理此事的时候,一则急诏密信传到了裴旻手上。

第五十章 病危 国贼

裴旻在了解花鸟使的详情之后,登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止一次给李隆基擦屁股了,很多事情早已习惯。

也明白了一件事情,万事都是双刃剑,有好的一面,必然有坏的一面。

摊上李隆基这么一个奇葩的皇帝,得到极大便利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有着不可预料的意外事故。

花鸟使一事,却让裴旻有些伤神。

此事是裴旻遇到最觉得头疼的事情了……

即便是身为当红辣子鸡的王鉷,裴旻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他有李林甫这个大奸在,自己又拥有超然的地位与权力,对付王鉷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王鉷还有一个猪队友,杨婕妤的黑历史,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把柄。

这一次却不一样!

花鸟使闹得民怨沸腾,固然是因为那群宦官内侍心理变态,惹是生非,可追究起来,真正的祸首是李隆基、高力士。

李隆基要是不好色,不会因为少了一个杨婕妤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高力士也不会弄出花鸟使这个馊主意。

李隆基偏激护短,任人唯亲。

高力士是他身旁最近亲的内侍,李隆基对于高力士的感情,早已不限于臣子,更有几分家人的意味。

李隆基没有不对高力士说的话,也只有高力士在,他才能安心。

面对一个不讲道理的皇帝,谁要是敢动高力士,那结果不言而喻。

裴旻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压过高力士,也不想正面跟高力士为敌。

此事也变得极为麻烦,但裴旻却不能坐视不管。

历史上安禄山能够在短时间席卷北方半壁江山,固然是因为他实力强劲,唐王朝离心离德也是其中之一。

李隆基后半生沉迷享乐,挥霍无度。

李隆基每次出手封赏,动辄上万,乃至十数万。

尤其是杨贵妃一家,势倾天下,任意挥霍,宫中专为贵妃院织锦刺绣的工匠就达七百人,杨贵妃的姐妹三人每年脂粉钱就上百万。杨家人过街,香味都能飘散数里。

固然长安一片繁华盛景,但这种繁华却是用百姓的血汗换来的。

没有到官逼民反的程度,但百姓的生活却也不是很好,人人都对杨国忠恨之入骨。

安禄山以忧国之危举兵南下,说是奉了密诏讨伐杨国忠,一路上的百姓还欢呼雀跃,开门迎接安禄山的叛军。

可见安史之乱的发生,并非一朝一夕的,隐患早已存在。

此事自己要是放纵,只怕唐王朝还会步人后尘。

便在裴旻为此烦忧之际,刻有金漆火印的急诏密信突然抵达。

一个传令兵,直接冲进了郡王府的议事大厅,手中高举着急诏密信。

裴旻听得脸色都变了,这种金漆火印的急诏密信是朝廷最紧急的通讯之一。比前线战事的急报,还要高上一个档次。

手持急诏密信的使者,可以出入任何地方,见任何的人,直到将情报传达。在这期间,谁要是敢阻拦,使者有生杀大权。

通常这种急诏密信用于勤王诏书,也只有类似于贼寇兵临城下类似这种大事发生,才会出金漆火印这个级别急诏密信。

“到底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用这般劳师动众?”

裴旻心底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大步走道使者面前,高声道:“臣裴旻接旨!”

传令兵肃然的将金漆火印的密信交给了裴旻。

裴旻先查实了金漆火印的正确与有无破损的情况,无误之后,方才撕扯开金漆与火印,取出里面的密旨。

密旨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陛下病危,火速入京!”

**********

兴庆宫!

作为李隆基游玩办公的场所,偌大的宫殿此刻充满了凝重的气息。

宫中内侍宫女,大气也不敢喘出,战战兢兢的忙着手中的事情。

越靠近李隆基的寝宫,守卫越是深严。

在这深宫大院里,此刻却如临大敌一般。

李隆基脸色灰败的躺着,腹部有些鼓胀,不正常的肿大鼓胀,身上没有半点的人的活气,有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偌大的寝宫,只有李隆基、高力士两个人。

李隆基沙哑着声音说道:“高将军,你说静远,他,他会来嘛?”

高力士泪眼摩挲,泣声道:“会的,郡王一定会的。”

李隆基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朕也觉得他会的,可是,可是,心底却有些不踏实。朕不怀疑静远的忠心,但,他对太子,是否能跟对朕一样?太子,太子是否也会如朕一样的对待静远?咳咳,孟子有一句话说得好‘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他有缄默半晌说道:“朕一直相信,能够与静远君臣相宜,就如姜尚辅文王、武王,诸葛武侯辅助刘备一样,开创佳话,成为后世君臣的表率。却不想……上天会如此待朕。静远现在手握重兵,居于西北……太子与他无恩无德,焉能不忌?一但逼急了静远,以他的本事,如何是静远的对手?太子不是朕,太子不是朕吶……”

他急得怒火上心,连续咳了好几下,嘴角都溢出了点点鲜血。

高力士大为惊恐,跪地叩首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相信郡王一定会来的……”

李隆基好一阵子才平复了情绪,低声道:“其实,他不来,朕也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换做是朕,也不敢来。毕竟这长安就要变天了,对于他而言,这里就是龙潭虎穴,来得,未必能够回去。不过,高将军,你听好了。朕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了,要是静远不来,你传朕口谕。宣布威武郡王为国贼,召请天下节度使一并讨贼。”

“陛下……”高力士神色震恐!

李隆基用力的摇着手道:“就这样了,他要是不来,就说明他惧怕未来的皇帝容不下他。太子也会因此,更加容不得他。双方僵持下去,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早晚会有一战,不如直截了当……咳咳,朕也不想见到这一幕……奈何,天意难违,天意难违……”

第五十一章 去与不去

陛下病危,火速入京!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让裴旻心头直跳。

裴旻拿这这金漆火印的急诏,脑袋里想过多种可能。甚至想过从哪个山旮旯里冒出一支叛军,兵临城下了。

怎么也没有想过居然是李隆基病危。

对于皇帝,生老病死是一种忌讳。

若不是真的到关键时候,不可能送来这种带着忌讳的急诏。

“怎么可能?”

裴旻非常清楚历史走向,李隆基绝对是帝王中长寿的一个,六十岁还在跟杨玉环你浓我浓。

晚年为自己的儿子肃宗软禁,忧郁寡欢,便是如此,也活到了七十八岁,病故神龙殿。

现在的李隆基还不到五十岁,年不过半百,怎么可能就病危了?

“我……”裴旻正打算下令,立刻进京,心底莫名的一跳,手中的死抓着急诏,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急诏是高力士的亲笔字,上面还盖着李隆基的朱漆大印,绝对是假不了的。

李隆基因为功成名就,起了懈怠之心,又受到王鉷、杨婕妤的诱惑,有些沉迷享乐,但绝对没有堕落到烽火戏诸侯的地步。

也就是说,现在的李隆基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病故。

裴旻突然发现自己对于长安存着一定的恐惧……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己现在手握四镇兵马,战功彪炳,威名赫赫。

一路过来,倚仗的就是李隆基这位奇葩的帝王性格,换做其他的皇帝,哪怕是李世民、刘秀、赵匡胤这样不杀功臣的帝王,也不会容忍自己这样的存在。

一但李隆基真的病故,新任皇帝即位,自己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李隆基从不培养自己的儿子,太子毫无存在感,在庙堂上就跟摆设一样。

自己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威望人脉,足足甩现在的太子李琰十条街,自己此去长安,万一真的遇上李隆基驾崩,大唐易主,自己真的能够安全反回凉州?

换做是十数年前的裴旻,孤身一人闯长安,自然是洒脱随意。但而今他有儿有女,还有妻子,这些人是他的支柱,也是致命的软肋。

裴旻心底非常清楚,自己人脉不弱,但敌人更多,只是因为权倾一方,无人敢惹,一但自己倒台,各种阿猫阿狗必定蜂拥而上,落井下石。

自己倒了,母亲,两位夫人,还有小七、小八、裴三郎岂会有好日子过?

这些年自己在诸多事情上秉公处理,得罪了不少的小人,尤其是诸多心理变态的太监内侍。

他们可是毫无道德节操的存在……

细细一想,裴旻身上冷汗直冒。

但想着这些年与李隆基相处的点点滴滴,李隆基或许有诸多毛病,好胜,好战,自负,还用人为亲,但是他对自己却是无话可说。

没有李隆基无条件的信任,自己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人,焉能获得今日地位?

“若真有那一日,朕与静远,同享荣光。”

“朕有静远戍边,护卫庙堂,天下异族宵小,谁敢放肆!朕自远当在长安,高枕无忧。”

“阿拉伯又如何?朕以你为帅,率我大唐劲旅西征,马踏大马士革,将我大唐疆域推向极西黑海,让我朝疆域更胜昔年高宗时期。”

……

李隆基一字一句若雷霆震耳。

裴旻霍然起身,不说李隆基未死,就算李隆基已经去世,这长安自己也非去不可。

不仅仅是君臣之义,还有一路而来的提拔恩德。

身为一个后世人,裴旻没有君要臣死,臣立刻抹脖子自杀的愚忠。

但是他有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

李隆基的一路提携,一路庇佑,这些都是恩情,裴旻不敢忘却。

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去见最后一面……

裴旻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分别给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写了一封信,并且将袁履谦、李林甫叫道了近处,将急诏密信给他们看。

袁履谦、李林甫都神色大变,都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来:“陛下病危?”

袁履谦是一脸的震撼,不敢相信,大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袁履谦的心中,李隆基是一个优秀的君王,一个可以与李世民相提并论的皇帝。

事实也是如此:

李世民崛起于隋末大动乱,为唐王朝问鼎天下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军功第一。虽然玄武门之变,留有不可磨灭的污点,但是他即位之后,励精图治,内有奇迹一般的贞观之治,外灭突厥、薛延陀、吐谷浑、高昌,收复辽东、破西突厥,重新开通丝绸之路,文武成就堪称瞩目。

而李隆基又何尝逊色?

他同样崛起于危难之际,先诛灭韦氏、宗楚客以及武氏余孽,后又平定太平专政。然后对内用贤臣开创了开元盛世。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开元盛世的经济更胜贞观时期。

对外任用薛讷、裴旻、张守珪、杨思勖等大将,南征北战,收复河西九曲失地,辽东失地,多次击败吐蕃,更灭了突厥,打残突骑施,还恢复了安北都护府,重新掌控对长城以北土地的管辖权。

新罗、百济、日本、林邑(今越南)、泥婆罗(今尼泊尔)、骠国(今缅甸)、赤土(今泰国)、真腊(今柬埔寨)、室利佛逝(今印尼苏门答腊)、诃陵(今印尼爪哇)、天竺(今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大食(今阿拉伯)、波斯、拜占庭等国家纷纷入朝觐见,重现了天朝上国的雄风。

李隆基前半生功绩,不论是现在,还是历史上,一点也不逊色李世民,甚至有人觉得依照唐王朝如此局面发展下去,李隆基超越李世民成为唐王朝最出色的皇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此贤君圣主,居然病危,袁履谦这类忠君爱国的贤德,一时半刻接受不了,眼睛都有些红了。

李林甫却满脑子想着李隆基病故衍生的变化以及自己的既得利益。

如此大事,将会拨动天下大变,自己的利益也会大受影响。

“裴帅!”

突然!

李林甫霍然起身,重重的叩拜道:“此时此刻,裴帅决不能进京。您此时入京,将会如羊入虎口,会成为刀板上的蒸肉。裴帅应当惊闻噩耗,悲痛交加,一病不起。”

第五十二章 李林甫的决定

裴旻并不奇怪李林甫会说这番的话。

现在他跟自己不说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却也是利益与共,自己一但受困倒台,李林甫也就一无所有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李林甫理所当然的会极力劝阻。

李林甫如此劝说其实还有一个缘由,一股野望。

李林甫此次回到长安,为裴旻摆平了王鉷的同时,也接触到了唐王朝的庙堂环境,了解了朝局动向。

李林甫发现唐王朝远没有外表那么光鲜,李隆基也无法真正的与李世民相提并论。固然他们的功绩相仿,但李隆基有太多太多性格上的弊端。

尤其是王鉷的胡闹,加上此次花鸟使的恣意妄为,唐王朝的经济与民心深受影响。

李林甫心如明镜就太子就那温顺如猫的性格,如何管理好偌大的国家?

现今唐王朝诸位节度使位于四方,他们手握重兵,面对李隆基四方节度使自然是无异心。但天下易主,换一个无能的皇帝即位,谁能保证,四方节度使还对朝廷忠心耿耿?

那时候裴旻将会是天下最强大的节度使之一,甚有可能问鼎天下。

如若如此,那自己可就是从龙功臣。

他虽然姓李,可对于李唐王室可没有半点的感情,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上。

袁履谦听李林甫说这话,怒从心起,正想质问,突然心念一动,明白了李林甫的用意,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此事无需多言,我早已决定亲往长安。叫你们来也不是与你们商议的,而是要只会你们。我出去长安,凉州一切由你们负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边疆不能乱。绝对不能因为一些意外而导致西域丢失……”

他说着径直离去了。

袁履谦眼中有些动容,随即一叹。

李林甫目光呆呆的,没有任何表情。以他的城府,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变色。

裴旻直接去了后院,将自己要再次进京的事情,告诉了裴母、娇陈、公孙幽、以及小七、小八、裴家三郎。

对于裴旻刚刚回来不久就要入京,众人显然有些讶异。

裴旻避开了此行的凶险,只是说道:“陛下似乎身体有些异样,召我入京。也没有什么大事,很快就回来的。”

裴旻公务繁忙,众人大多已经习惯。

即便小七、小八也从原来的痛哭流涕而变得懂得压制这离别的哀愁。

至于裴小三还不懂真正的意识,并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能够让他骑大马,卖力逗他开心的爹爹就要离开了,只是开心的窝在自己爹爹的怀里,笑嘻嘻的玩着他的胡须。

裴母说道:“那旻儿何时动身?”

裴旻说道:“马上动身,我已经让下人装备路上的干粮了,也让人去请了梨老了。”

刘神威就在长安,李隆基的了重病,想必也会请他。而今却传来噩耗,便是让梨老去,也未必能取得效果,但他此刻能做的,只能是尽人事,看天意了。

在离去的时候,裴旻拉着公孙幽到了一旁,说道:“夫人,我去之后,你让展如去知会孙周,让他近日多多留意李林甫的动向。要是李林甫有什么反常,或是打算离去,直接下手。”

公孙幽完全不知缘由,却知道裴旻日常安排必有道理,也不多说,颔首应诺了。

裴旻看不透李林甫,也是因为看不透,所以决不能放他走。

裴旻并没有等梨老,也没有跟她一并同行,只是领着王小白以及两名护卫,简简单单的四骑就上路了。

一路风驰电掣!

李林甫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屋舍,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

李林甫的书房很小,小的有些可怜,就好像一个小暗格一样。

书房里并没有几本书,只有一张案几,一个垫子,连基本的书架也没有,也就案几上有几分陈旧,落有灰尘的书本。

将书房门一关,书房里昏暗一片。

李林甫最喜欢在这种环境下思考。越是狭小昏暗的地方,越能让他思绪运转极快。

细长的手指敲打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走,是留!

李林甫在考虑这个问题。

李林甫身为皇亲国戚,却因文化功底不深,备受取笑。

李林甫不会忘记自己当初托人向源乾曜求取官职的时候,源乾曜说过的话:“郎官应有才干声望,哥奴那点能耐,也能当郎官?”

“哥奴”就是他的小字。

也是因为源乾曜这话,他当了多年的千牛直长,一个站岗看门的。

从那时起,李林甫就立誓,什么家族什么外人都不可信,自己才是一切的中心。

出卖亲友,不忠不义,在李林甫看来是天经地义的。

人本就是禽兽,最厉害的禽兽,若不为己,天诛地灭。

凭着这股信念,李林甫走到了今日,有了今日的成就。

李林甫自豪,却不满足,他还要爬的更高。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李林甫为了说服陈希烈,说了一番话,那话半真半假,但有一部分确确实实是他的心声。

李林甫不想在裴旻麾下干了。

不是裴旻待他不好,而是已经没有了崛起的空间。

他已经是裴旻麾下的第三把手了,即便升任第二把手,取代了张九龄,也很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果能够回到长安,自己凭借在凉州多年混迹的履历,可以入六部任职仕官,随之成为尚书乃至宰相,问鼎庙堂。

但是李林甫不敢向裴旻请辞,他也不知为何,说不上原因。

总觉得裴旻在用他之余,还在防着他,不向对待张九龄、王维、王昌龄那些人一样,推心置腹。

李林甫不敢激怒裴旻,故而在等待时机。

却不想自己离去的时机未等到,却出现李隆基病危这一状况。

李林甫本欲抓住趁此机会,却不想裴旻根本没有与之商议的意思,亲自冒险入京,简直愚蠢之极。

李林甫看出了裴旻此次长安之行凶险非常,搞不好就是巨星陨落,是时候为自己后路着想了。

李林甫思索着,突然一瞬间,他冷汗淋漓,发现自己多年的人脉都在西域,真要离开凉州,离开河西陇右这个阵营,自己什么都不是。

是有心还是无意?

“唉!”

李林甫长叹一声,心道:“也罢,权且安心在此修养,过一段时间再看罢!”

他默默盘算着……

第五十三章 等候与不屑一顾

兴庆宫!

“静远是否来了?”

李隆基迷迷瞪瞪的醒来,嘟嘟囔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高力士愁的脸上皱纹都堆了起来,安慰道:“快了,快了!”

他有些无奈,凉州姑臧与河西相隔数千里。

要是以往,仅仅路程都要跑上半个月。现在因为乌鞘岭的修葺,陇山古道的开通,大大缩短了两地的路程,却也要十天的时间。

裴旻回不回来,敢不敢来都不足以定论,更别说这一两日时间,就来到长安了。

只是李隆基现今昏睡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要长,他已经分辨不清时间日子了,但只要他醒过来,不管白天黑夜,第一句话,问的必然是裴旻回来没有。

高力士也只能用“快了快了”回应。

李隆基病危一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诸多大臣人心惶惶了。

李隆基作为一代明君,是唐王朝的主心骨。

即便他近年行事有些懈怠,诸多文武大臣,对之还是尤为敬重的,得知他有异样,大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有先见之明的人已经开始另谋他想了,巴结太子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一想到太子李琰,诸多文武就一阵头大。

李琰干略着实平庸,没有半点可取之处。担任太子也有一段时日了,表现的比昔年的太子李瑛都不如。

前太子李瑛虽然实在厚道,容易听信人言,却也还有一些存在感。

在他极为恩师的指点下,也处理过一些事物。昔年李隆基东去泰山封禅,也曾在宋璟的帮助下,上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但是李琰?

他性子软弱,毫无主见。之前还闹出一阵笑话。

李琰的正牌妻子韦氏是李隆基钦定的太子妃,而李琰却宠爱一个叫周氏的小妾。

这妃妾争风吃醋,闹得人尽皆知。

李琰不敢得罪韦氏,又舍不得周氏,左右为难,一个头,里外不是人两个大。

一个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的太子,还指望管好天下?

文武百官之前也没有多少将这位太子放在眼里,毕竟李隆基的脾性人所共知。

李琰名为太子,但是能不能当到最后,根本无法确定。

这也是李隆基要的效果,他不想李世民贞观时期诸多皇子内斗的事情重演,更不想太子来分自己手上的权力。

故而对于太子,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甚至时不时的敲打一二。

谁要跟太子走的近,铁定倒霉。

这也造成了诸多文武对于太子完全没有接触,这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都成睁眼瞎了。

李琰更是手足无措。

本来他这个太子就有些摆设的意思,爹不疼,娘不爱的,突然有了如此转变,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适应不了。

好在李琰住在东宫,寻常官员无法自幼出入,也只有一定品级的皇亲大员才有资格往东宫面见太子。

但是在长安,从来不缺皇亲大员,即便东宫阻挡了一大票人,依旧有无数出入。

李琰何尝见过这种场面,应付的手忙脚乱的,没有半点王者之气。

李琰身子僵硬的躺在胡床上,表情悠闲,就如死鱼一样。

“太子!”

李亨领着李元纮走进了大殿。

见李琰这种怂样,李亨突然拉着李元纮往外走,说道:“殿下好像不在,可能在院子里。”

李元纮已经看见了李琰了,但还是顺着李亨的力量转身出去了,摇头叹息,心道:“就这样子,如何掌天下之舵,坐拥天下?”

李亨拉着李元纮在院子里逛着,说着当前的局面,一副为唐王朝未来担忧的表情,说道:“李相,父皇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的。只是在他康复这段时间,我朝内部决不能乱。乱则天下危矣!庙堂之上,有李相坐镇,可以放一百个心,只是朝外,那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却不得不慎重以对。”

李亨这话说到李元纮的心坎上了。

李元纮一直担心外强内弱,就算与裴旻和好,核心初衷却是不变的,叹道:“此事确实是我朝一祸。”

李亨说道:“此事我与殿下商议过,殿下也觉得父皇对于边帅过于纵容,以至于忽视了民生。现在我朝太过重视军事,国家税赋,大部分用来养军,天下百姓并未获得实际便利。应该削弱军费,以用来改善民生。”

李亨说的头头是道。

李元纮不住点头,以他的才智如何看不出来这根本就是李亨自己的意思?

看着不卑不亢的李亨,想着之前李琰那咸鱼一样的姿态,忍不住心道:“若忠王是唐王朝未来的皇储,天下大定矣。”

两人一路闲谈,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大殿。

李琰这时已经整理好了衣装等着李元纮。

李元纮将自己庙堂上的一些事情跟李琰细说。

李隆基很早就开始放权了。

故而他此次病危,庙堂上的诸多事情,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身为首相,李元纮将大事汇报的对象变成了太子。

李琰跟前太子一样,之前没有接触过政务,听的云里雾里。

若非李亨在一旁帮衬提点,李琰很多地方听都不太听的明白。

李元纮轻摇着头,走出了东宫,回望了一眼东宫,心底拔凉拔凉的,就这太子,怎么担当大任?

此刻东宫里,李亨却一脸懊恼的向李琰赔罪。

“是为兄的不是,李相来的太突然,为兄来不及通知琰弟,让琰弟出丑了。”

李琰摇着头道:“三哥太客气了,要不是三哥忙里忙外的,我都不知出了多少丑了。这东宫太子之位,我真是干不来,这些年我是一日不得安稳。只希望父皇能够早日康复……免去这番罪过。”

太子之位,人人眼红,但是李琰这里,却是一点留念的感觉也没有,仿佛就是一个负担负累一样。

李亨心底忍不住一哼:“自己梦里都渴求的东西,自己这位弟弟居然不屑一顾。”实在让他气恼。

看着不足以成大事的李琰,李亨眼中闪过一丝渴望,相比从李隆基手上求得至尊之位,从自己这个无能的弟弟手上抢,可要简单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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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李亨所谋

李亨离开了东宫,回到了自己的十王府。

看着如同大牢一样的十王府,李亨突然忍不住一笑,心道:“父皇,多亏了你,孩儿才有今日呢。”

李隆基将自己的儿子圈养起来,不让他们与朝臣接触,以此避免几个儿子觊觎太子之位。

李亨野心勃勃,在这期间不住的与诸王拉好关系,与几位兄弟都有着密切的往来。

与太子李琰也有着深厚的关系,凭借着这个便利,成功获得了李琰的信任,成为他的左右手。

在这些日子里,他一边暗地里让李琰出丑,另一边展现自己的才华干略,以体现自己的能耐。他要让整个庙堂上的官员都知道,他李亨有掌控天下的权力才气,比无能的李琰更适合太子之位,也更加有资格在李隆基去世之后,成为唐王朝新一任君王。

只要百官一致认可,这其中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最好是能够无痛的将李琰赶下来,唯有如此,才能避开庙堂的动荡。

这也是李亨特地设计今日局面的原因,现今唐王朝的主要政事以李元纮为先,杜暹次之。

李元纮身为庙堂首相,现在最有发言权。

而且李亨个人也特别欣赏李元纮的行政策略,推行心中拟订多时的裁军政策,也离不开李元纮的支持。

从今日的情况来看,李元纮不说已经是他这边的人,却也对他有了极深的印象。

接下来只要搞定杜暹,得到庙堂文武两派宰相的支持,那么挤开李琰的几率将会高达七成。

迈着轻快的步子,李亨走进了自己的府邸,刚一进门,立刻得到了下人的来报:“皇甫惟明来了,就在在书房里等着殿下。”

李亨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皇甫惟明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也负责了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

一走进书房,便见皇甫惟明一脸忧色的道:“我们的人去晚了,根据凉州传来的消息,裴郡王已经在路上了。”

“混蛋!”李亨咬着牙,一拳打在了门框上,发出了一阵巨响。

他的全盘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裴旻。

裴旻是李亨心底最忌惮最反感的对象无疑。

在唐王朝裴旻是唯一一个能够抵定大局,翻云覆雨的人物。

他一个人的份量,比李元纮、杜暹加起来还重的多。

长安有裴旻在,跟没有裴旻在,是两个局面。

裴旻不在,首相李元纮次相杜暹就能把控住全盘局势,而裴旻在,他们两人加起来的话语权都比不上裴旻一人厚重。

李亨早已在心底盘算,如何收边帅的兵权了。

裴旻是边帅兵权最重的一位,唯有拿他开刀,才能震慑住其他节度使。

但是李亨亦不得不承认,裴旻的人设绝佳。

一代文宗,战功彪炳,严而有恩,不宠不骄,得朝臣敬服,士林称颂,百姓爱戴。

对这样的人动手,显然有一定的风险。

于是乎,李亨再察觉局面对自己有利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皇甫惟明派人去凉州姑臧散布谣言。

谣言很有针对性,说的便是裴旻、李林甫所担心之事,但稍微曲改了事实,说:李隆基已经病故,太子李琰秘而不发。

此话未说全,但是意义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秦朝太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是怎么死的?

不就是赵高、李斯隐瞒秦始皇病故的消息,然后用始皇帝的旨意将唯二能够稳定秦王朝局面的人处死了。

李隆基明明死了,诏书却说病危。

这两厢一矛盾,其中的猫腻就显而易见了。

李亨不信裴旻在那种情况下还敢来长安。

只要裴旻不来,李亨立刻让人操作说裴旻心怀叵测,意图趁着李隆基病危之际自立。

就如昔年的王莽一样……

王莽早年给汉王朝的士大夫尊为圣人,谁不抱着他的大腿狂啃?

现今裴旻的情况与王莽一样,只要节奏一起,他立刻从高高在上的圣人,变为人人唾弃的罪人。

只要裴旻出了情况,天下人皆知道边帅的危害。

到时候民心所向,收四方兵权于庙堂,那就是大势所趋了。

只是李亨想不到裴旻居然来的那么快,那么决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忠王,实在不行,我们?”皇甫惟明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他已经将自己的筹码压在了李亨身上,处事也异常决绝,以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能……不用……”

李亨眼睛突然一亮,说道:“裴旻的武艺,我有所耳闻。寻常刺客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就算名震一时的好手,也非他三两招之敌。派人去折了好手不说,还容易暴露自己。而且,裴旻来了,也未必全是坏事。”

他来回走了两步,说道:“他来了,就别想回去。河陇兵没有了他,群龙无首,反而容易对付,或许可以将一切推卸到我那愚蠢的弟弟身上,让他背上屈杀重臣的罪名。”

他霍然停住了脚步说道:“惟明,再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

裴旻、王小白与两名护卫一路飞奔。

裴旻没有骑自己的辛巴,骑得是驿站马。

辛巴固然是神驹,但是体力终究有限的。而驿站马能够无限次的轮换,只要抵达驿站,立刻就有体力充沛的马匹提供奔驰。

短期内确实是辛巴占优,但长期以往,肯定是驿站马速度更快无疑。

一路上他们一行人几乎不眠不休,无脑的策马狂奔,实在熬不住方才小睡片刻,数千里的路程,他们四日已经赶到。

裴旻回到裴府,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就跟卓别林一样,迈着大大的八字步而行。胯下左右的皮肉,早已磨得出了鲜血。

双脚一并,疼到了骨子里。

裴旻急着进宫,匆匆忙忙的洗去了一声污秽,在左右胯下上了创伤药,那清凉的那滋味顺着大腿一路向上,直冲脑海,那滋味……真叫一个舒爽。

草草的做了包扎,裴旻正打算进宫。

却听管事宁泽来报:“公子,皇甫惟明将军求见。”

皇甫惟明?

裴旻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忽然想起来他在历史上跟王忠嗣一样,都是李亨的好友。

而且皇甫惟明与王忠嗣有着一定的矛盾,皇甫惟明一直嫉恨打压王忠嗣……

现今王忠嗣的历史轨迹变了,皇甫惟明应该不受影响,还是李亨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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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饱含深意的长叹

皇甫惟明心底有些忐忑,看着面前用着不雅姿态坐着的好人物,他只是随意而坐,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明明大不了自己几岁,自己却连与之对视的勇气也没有。

这就是唐王朝的擎天白玉柱?

“有什么事,说吧,我着急着进宫探望陛下!”

裴旻悄悄的移了移大腿,避免触碰到大腿左右内侧的擦伤。

“见过郡王,末将是千牛中郎将皇甫惟明,末将……”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说道:“末将此来是想提醒郡王,小心太子!”

裴旻脸现怒容,道:“皇甫郎将,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太子是国之皇储,我大唐未来之君,你在我这里诽谤他,可要想好后果!”

皇甫惟明大汗淋漓,撩起长衫单膝跪地拜道:“末将也知此话不妥,末将也读过几年圣贤书。知道什么的忠君,什么是爱国。自小末将也有一颗报国之心,意欲效仿昔年卫霍,马踏阴山,封狼居胥。对于我朝名将如李卫公、李英公、苏邢公怀有崇高的敬意。郡王崛起于庙堂,面对吐蕃兵灾,毅然放弃长安的繁华世界,为我朝戍边。十数年来,屡破吐蕃,收复河西九曲三千里地,更做到了昔年诸多名将都做不到的事情,攻取了青海湖,将青海湖变为我大唐的疆域。”

“破突厥稳定北疆,令北地臣服,十年未有兵事。克突骑施、退阿拉伯,稳定西域,令我唐王朝的威名暴于天下四海。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让末将热血沸腾,只恨不得投身郡王麾下一并为郡王效力!”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激动,眼中还有一些狂热。

这并非是演戏,而是却有感觉。

昔年李亨意图将他介绍给王忠嗣,让他去王忠嗣麾下任职。

皇甫惟明并未同意是因为不服,但是如果李亨介绍的对象是裴旻,皇甫惟明定会答应的毫不迟疑。

在唐王朝,只要有一点点热血的人,谁能不崇拜裴旻?

那一桩桩战功事迹,谁不向往?

若非选定了李亨,皇甫惟明根本不愿意与裴旻为敌。

对于这种眼神,裴旻并不意外。

此刻的裴旻,就如唐初事情的李世民、李靖。

不管战局再恶劣,情况在危急,哪怕面对十倍之敌,只要李世民、李靖在军前一战,唐军就有信心取胜。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们一个是秦王,战功赫赫的大唐秦王,另一个是唐王朝的军神。

而今的裴旻在军中也有这种威望,哪怕不是河西、陇右军的一员,都是如此。

在北方建立汗庭,作用十万铁骑的回纥汗王,因裴旻的一句话说话都有些颤抖,惊才绝艳,桀骜不驯的李光弼老实的跟猫一样,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皇甫惟明红着眼睛,继续道:“郡王战功赫赫,上无愧于君,下无愧百姓,智、信、仁、勇、严并存。末将向来敬仰郡王,实在不愿郡王步入险境而不自知。”

裴旻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且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皇甫惟明道:“末将身为千牛中郎将,负责宫内安危。陛下病重,情况危急,连刘老神仙亦束手无策,太子时常探望陛下……”

“父慈子孝,人之常情嘛!”裴旻违心的说了一句话,太子孝不孝,裴旻不清楚,但是李隆基绝对不是一个慈父。

皇甫惟明应道:“末将本也是如此觉得,只是前些天,太子在探望陛下之后,与身旁的人说起了郡王的下落,语气不是很友善。末将今日也听到一些传闻,东宫最近兵马调动有些频繁。末将实在担心,不知如何是好。”

缄默了半响,裴旻说道:“好吧!皇甫郎将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提醒,裴旻感激不尽。来人,送客!”

皇甫惟明也不知裴旻信了还是没信,但是逐客令以下,他也只能作揖而退。

在自己出了大堂之后,耳中听到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裴旻目送皇甫惟明离去,长叹之后,再次轻轻一叹:与自己想象的一样,李隆基出现了意外,不管是权力过渡交接衍生的问题,还是对上位者的忌惮各种问题都油然而生。

自己刚刚来长安不过几个时辰,不过洗个澡的时间皇甫惟明就找上门来了。

足见这个暗流已经涌动许久了,自己一入长安就不可避免的牵扯进来。

无暇多想,裴旻大步走出了府邸。

宁泽已经在屋外备好了马车。

裴旻习惯骑马,家中马车是给裴母、娇陈他们配备的。

只是裴旻现在两垮伤势严重,不便于骑马,只能坐车入宫了。

坐在车里,裴旻正好想着皇甫惟明之前的话,心底也不清楚这个皇甫惟明是真的以为崇拜自己给自己示警来的,还是皇甫惟明背后的李亨在搞鬼?

自己刚入长安,手中的情报太少,也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不过……

李亨这个野心勃勃的天坑,就算他不惹自己,自己也得将他压下去。

皇甫惟明若为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依旧跟李亨交好往来,他的话至多听信三层。

更有一种可能,皇甫惟明就是受到李亨指使的。

李亨在历史上就是一个敢弑父囚父的主,自己阴了他一把,令他失去了太子之位,想必不会甘休,不会放过此次难得的机会的。

一路沉吟着,马车在皇宫停下。

皇甫惟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依照约定,他近期不能与李亨会面,动笔写了一封密信,让人送给李亨。

他们在长安往来多年,早已培养出了一条隐秘的输送渠道。

皇甫惟明的信,很快送到了李亨的手上。

李亨认认真真,反反复复的看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那一声饱含深意的长叹,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叹的好,叹的好。想必昔年文种、韩信也有此一叹吧!”

信在烛火中燃烧。

火焰倒映在那张年轻又有些阴霾的脸上,眼睛闪闪生辉。

不管是太子除去裴旻,还是裴旻势凌太子,最后得利之人,必是自己无疑。

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

笑容浮现脸颊!

别有意味。

第五十六章 太子、忠王如何?

马车在皇宫外停下,裴旻有出入皇宫的权利,直接走进了宫殿。

不过李隆基是在后宫养病,裴旻还没有那个资格随意进入后宫,故而在外边等候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高力士大步走了过来。

这才不到一年时间未见,高力士容貌大变,形容消瘦,双鬓更添了几分斑白。

在裴旻的记忆中,高力士只比李隆基大一岁,年也不过半百。他一直跟着李隆基,生活的很是滋润。半点也没有老态,哪里想到这才多久,就跟老了十岁一样。

裴旻心底沉重,李隆基的情况只怕比他想象中的更要严峻一些。

“高内侍!”

裴旻叫了一声。

“郡王,您总算来了,陛下……”高力士方刚称呼李隆基,泪水就忍不住挂落下来。

裴旻看的也有些心塞,上前道:“内侍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无恙的。到底陛下得的是什么病?居然这般凶险?连刘神医都束手无策嘛?”

高力士摇了摇头说道:“刘神医说是肠子打结,以至于气息不畅,毒素无法排除体外,积累腹中,情况严重。都怪我,陛下之前早有先兆,只是我一直以为是陛下心情不悦所致,未有及时察觉。陛下要真有一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了……”

他抹着泪水,一脸的自责惭愧。

肠子打结?

裴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这肠子自己会自己打结?

心念电转,裴旻突然想到后世听到的一种病就叫肠结。

裴旻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却知道这是一种肚子里的病。

这种病症在后世或许容易医治,古代只怕很麻烦。

古代不是不能开刀,但是比起后世古代在手术这方面的知识,显然比不上后世,这身体里的病,确实不好办。

高力士在这后宫的地位比皇宫还要高几分,直接拉着裴旻往后宫走进去。

后宫防卫严密,一重重的三步一岗,十步一哨。

羽林军兵士看到裴旻,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胸,站得的也是毕恭毕敬的。

尽管他们颓废习惯了,但是见到裴旻还是忍不住尽量展现自己好的一面。

一直来到李隆基的寝宫,一路上的兵士皆是如此。

高力士惭愧的对裴旻躬身作揖,说道:“陛下可能还未醒,劳烦郡王在屋外等候了。”

裴旻自然知道这个规矩,点头表示无妨,说道:“陛下身体抱恙,就别将他叫醒了,伤身。让你自己醒来吧,我不妨事。”

高力士点了点头,一挥手让手下内侍抬了一张胡床给裴旻,让他能够作者休息。

从这点亦可看出高力士确实心细如发,擅于观察,而且体贴入微。

一般而言,是赐以马札或者垫子,高力士却让人抬来了胡床,显是看出了裴旻胯下的伤,只是嘴上为说而已。

裴旻也不客气,直接半躺着胡床上,尽量的岔开大腿,避免那不必要的摩擦。

等了半个时辰,李隆基依然未醒。

高力士也让人送上了茶点。

裴旻拿着性子吃着点心喝着茶,突然听得外边诸多足音响起,抬目望去,却见王皇后一脸正装的大步走来。

裴旻赶忙拍了拍手,擦去手上的粉末,大步上前拜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裴旻是见过王皇后几面的,对于她的印象也非常的好。

当然这也是因为裴母的缘故,王皇后对于裴母很是照顾的。

这也是当初裴旻指点王皇后的原因,若非他的那一句指点,王皇后此刻早如历史上那般给武婕妤暗害,给李隆基废了。

武婕妤也会因此成为惠妃,成为李唐后宫权势最高的存在,然后为了给自己的铺路,陷害太子什么的。

但因裴旻的介入,武婕妤自讨苦吃,而王皇后也保住了皇后的位子。

但是李隆基无情的一面也得以体现,对于他不上心的人,哪怕是共患难的发妻,也不屑一顾,夫妻关系降至冰点。

王皇后也只有在特别盛大的场合才会出场,夫妻两人做做样子。

王皇后年岁与李隆基一般大小,四十五出头,但是因为日子过得犹豫,面容有些苍老,但是一身华贵的皇后礼服,还是让她身上有着一股贵气。或许因为自身的经历,王皇后并不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有些慈祥。

“郡王免礼!”

对于裴旻,王皇后心底是由衷的感激,要不是当年他的那句话,她废后不说,还会连累整个王家受难。

“郡王,长途跋涉,短短余日行数千里地来长安,如此忠心,可比昔年姜尚、周公,郡王自行歇息,本宫去看看陛下。”

虽然李隆基无情,王皇后也已经心死,过着类似于青灯古佛的生活,但是李隆基重病至此,她还是顾念着那一点点的夫妻情分,时不时的来探望一二。

王皇后友善的对着裴旻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殿内。

此时此刻王皇后是除了高力士,唯一能够直接进殿的人了。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高力士快步冲进了殿外,惊喜的叫道:“郡王,郡王,陛下醒了,叫您进去。”

裴旻急忙走进殿内。

偌大的宫殿充满了药味。

李隆基微微靠着垫子,躺在御塌上,内侍在一旁喂着清淡的小米粥。

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吃东西,李隆基吃的格外津津有味。

裴旻走到近处,见李隆基如今的样子,心底也忍不住的一沉。

面前这个病怏怏的男子,脸色灰败,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死气,半点活力也没有,哪里还有昔年李家三郎的风采?

“见过陛下!”

李隆基推开内侍,说道:“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朕不会看错人,从来也不会。”

“快……”

“无需多礼,走到近处来……”

他说话有些吃力,短短的一句话,分成了好几段来说。

裴旻来到近处,做到了床沿上。

李隆基拉着裴旻的手说道:“静远来了,朕心安了。静远,你看太子如何,忠王如何?”

裴旻有些讶异,半晌才道:“陛下这可将臣问倒了,臣久在边疆,实在不知长安只是,对于太子、忠王更是毫无往来,实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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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裴旻拜相

李隆基一脸期望的看着裴旻。

但听裴旻的回答,李隆基是一脸的失望,懵懂了半晌。

在高力士的提醒下,李隆基才回过神来,说道:“确实,朕这个问题是为难静远了。”

他看向高力士,说道:“传朕旨意,调静远入朝……封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执掌尚书省事务。”

“陛下?”

裴旻一脸惊讶。

左仆射,全名尚书左仆射,依照道理属于尚书省的副官。不过因为尚书令是当年李世民担任过的职位,因此唐朝此后不设尚书令,以尚书仆射为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仆射又分为左仆射,右仆射,这个时代以左为尊,故而左仆射是尚书省最高的行政长官。

唐朝的三省六部制自然不用细说,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这三省,三省大佬理所当然的是唐朝宰相。

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一直以来都是宰相的代名词。

但是尚书省却又有所不同。

尚书省最初是三省六部中权力最大的一个,六部二十四司的官员皆受尚书省管辖,称之为事无不总,是全国行政的总汇机构。

可是尚书省的权势因为过重,受到了太宗、高宗皇帝的针对,地位开始下降。他们在门下省设政事堂﹐为宰相议政之处。参加议政者原为三高官官,为了分宰相权,又以敕令指定其它官员参加议政﹐称为参加机务﹑参议朝政,其官品位较低者则加以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头衔。后来发展到凡官仆射者必须加此称号﹐才能参加议政﹐才是真宰相。左右仆射逐渐被排除于宰相之外,成为一个虚衔。

李隆基这一调命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显然不只是让裴旻挂上尚书省大佬的头衔,而是跟侍中源乾曜、中书令李元纮平起平坐的宰相。

这军功入相开元朝不是没有前例,现任的宰相之一杜暹的就是这个例子。

杜暹便是昔年的安西副大都护,为西域威望极高。

与突骑施一战也是因为杜暹突然丧母,离开了西域,导致西域群龙无首,引起了突骑施的觊觎。

三年守孝期过,杜暹凭借昔年的军功,身为宰相。

但是杜暹是因为卸去了一身官职,手中无半点实权。

裴旻现在还握着西北的二十万大军,这又将他调入庙堂升任宰相,西北局面又如何?

李隆基继续说道:“至于其他职位,改为遥领,一切如常。朕身体异样,大唐的未来,就交给静远了。”

“臣领旨!”

在这种情况,裴旻只能应诺下来。

李隆基长吐了口气,说道:“静远来了,朕也安心了。太子年少,又极少参与政务,静远日后多多担待。”

这话说得,显然有那么一点托孤的意思。

裴旻忙道:“陛下言重了,您洪福齐天,一定会康复的。”

李隆基道:“但愿如此,你先回去,一路远来辛苦,朕也有些乏了,待朕精神好一些,再与你说话。”

裴旻躬身道:“臣告退……”他刚想走,又顿住了脚步道:“我凉州有一名医,也是昔年孙药王的徒弟,医术与刘神医在伯仲之间,他们所擅长的领域不同,也许为陛下治疗病症。”

李隆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忙道:“神医在哪?”

裴旻道:“梨老也上了年岁,比不上臣可以日夜飞驰而来。不过臣已经用做好最快的马车将之接来,要不了几日,便可抵达长安。”

裴旻说完,先一步退了下去。

李隆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有一点点的动向,高力士已经凑到了近前。

“水!”

李隆基虚弱的叫了声。

高力士快速的将水送上。

喝了些水,李隆基精神好了一些,眉宇间不再紧锁,有着一点点的释然,说道:“旨意传下去了?”

高力士道:“已经传给三省以及诸位宰相了。”

“很意外吧!”李隆基难得开启了玩笑,算得上苦中作乐。

高力士也跟着高兴道:“陛下神算,一切都如陛下说的那样,诸多宰相都瞠目结舌,估计满朝文武都炸开了花,不过皆未拒绝,提出异议。”

“哼!”李隆基亲哼了声,表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即便是病了,他依然有着迷之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完全的左右一切。

高力士忙道:“郡王入朝,陛下就可以完全的宽心休养了。陛下现在精神大好,老奴见了实在高兴。”

他说着,眼泪水都挂了下来。

“朕也高兴,静远,能来,朕是真的高兴。”

李隆基咧嘴笑着,他最担心的就是裴旻不来。

裴旻要是不来,那就意味着唐王朝将会陷入内乱,他这些年的努力将会付之一炬。

裴旻来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李隆基很清楚裴旻的才智本事,如此了得的一个人物,焉能看不出今时今日长安的凶险?

可是裴旻依然来了,还来的如此迅速,而且不带任何兵卒入京,随身的护卫只有四人。

由此可见,裴旻是真的重视他们这段君臣情义,愿意不顾生死的奉召入京,值得托付大任。

这些日子时不时的清醒,李隆基一直在想唐王朝的未来如何。

太子李琰的能力,李隆基是清楚的,过于软弱无主见。

反倒是忠王李亨,颇有才智能耐,还很有野心。

为了拉拢王忠嗣,特地去坟地里探望王海宾,有足够的手段。

原本李亨不为李隆基所喜。

是因为李亨野心太大,李隆基不放心他,现在他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反过来觉得李亨比李琰更加适合担任唐王朝的皇帝。

只是此时改换太子,只会让不安的局面更加动荡,故而不好开这个口。

今日他说这话,明摆的就是告诉裴旻。自己有另选太子之意,而且太子的人选是李亨。

裴旻而今也是宰相之一,有权力提出易储的建议。

如此一来,李亨是因为裴旻的举荐而即位的,君臣之间不会有什么矛盾,相互依存。

这样也能再续贤君、名臣的事迹,就如昔年的周武王与姜尚一样……

唐王朝也会蒸蒸日上。

不得不说,想法很是美好!

第五十八章 二相上门

裴府!

裴旻躺在床上,想着长安的一切。

裴旻对李隆基的了解仅次于高力士。

李隆基这开口询问他忠王“忠王”如何的时候,裴旻就已经知道李隆基动了改太子的意思,只是故意装作不知而已。

对于李隆基的意图,裴旻是能够理解的。

李隆基几个儿子,那些没长大的不算,真正成年的,没有一个能看的。

老大郯王李琮,先天元年,唐玄宗即位,晋封郯王。开元四年,遥领安西大都护兼安抚河东关内陇右诸藩大使,改封庆王,改名李潭。十五年,遥领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大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生平一点事迹也没有浑浑噩噩的,就是靠着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混了一身官职。他唯一的事迹就是因为打猎时面部为豽所伤,破了相,导致了未能继承太子之位。

豽也就是猴子,也足见李琮个人的能力了。

老二也就是废太子李瑛,老实实在,说什么都不怀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半点心眼!

老四李琰,也就是现任太子,优柔寡断,胆小怕事,半点魄力也没有。历史上对他唯一的记载就是妻妾内斗……

老五李瑶,跟李瑛一个德行,让武惠妃随手摆平的主。

老六李琬,倒是有些能耐,素有雅称,风格秀整,有些文采,但文采跟治国根本连不在一起……

老八李琚倒是有些才力,善骑射,深得李隆基的宠爱,但跟老二、老五一样,实在。因为仇人被武惠妃的一句话,穿着一身铠甲拿着兵器“气势汹汹”的进宫……

其他的还未成人……

如此挨个分析,还真只有老三李亨有君王之气。李亨命途多舛,忍功无双。不管别人怎么陷害,他都是忍,也不反击。为此他曾经两次休妻,以获得自己父亲的信任。

忍他人所不能忍之事,就是一种本事。

李亨决定不忍的时候,一出手就是马嵬驿之变,险些弄死李隆基,随即又强制称帝,再未得到李隆基允许的情况下自立,成为唐王朝的新皇,打算与李隆基两朝并立。

足见李亨确实有非常的本事,可以说是李隆基唯一的选择。

但是很多时候,并不是有才有能力,就能干好事情的。

往往越是有才之人,对于天下的祸害越大。

杨广有没有才?

那是大大的天才,各种事迹彰显出了自身超凡的远见?

但是隋朝新定,民心思定,需要的是安稳,而不是这个大动作,那个大工程。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一个平庸之辈,接受了杨坚遗留下来那些丰厚的政治财富,凭借着这些资本,都不至于灭国。

历史上最愚蠢的皇帝之一司马衷,他远不及杨广的资本丰厚,都没有灭国。

偏偏杨广就灭国了……

就是因为杨广太有才了,自己却没有分寸,导致了隋末大动荡的发生。

在裴旻的眼中李亨跟杨广是一路人,李亨是聪明,有才有能力精于权谋,可是他的才华都用在了歪路上,他跟李隆基是两个极端。

李隆基的缺点是太过相信人,而李亨则是太不信人。

两者皆有危害,但显然裴旻更接受前者。

要是李隆基跟李亨一样,自己领大军出征,还没有遇到敌人,就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要造反了。特别派个监军来指手画脚,然后让能打赢的战硬生生打输了……

裴旻相信自己肯定受不了这个气,不是反了,就是撂挑子不干了。

不管李隆基此刻的用意如何,裴旻心底却拿定了注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李亨成为未来的皇帝。

以李亨的尿性,裴旻甚至能够笃定,他要是当了皇帝,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现在自己的地位,就算是选择韬光养晦,李亨都未必会容纳得下自己。

除非如范蠡一样,直接归隐江湖,隐姓埋名。

这个选择,裴旻却也不乐意。

一辈子自己奋斗一生,不说好好享受,却要偷偷摸摸的过着下半辈子。

扪心自问,裴旻还真没有那么豁达。

“老子宁愿扶持一个智商低的,也不能用李亨这样聪明的。”

裴旻嘴里叨念着,带着这个想法意图,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毕竟这一路而来,他着实睡的少。

翌日一早,裴旻还是在生物钟可怕的影响下,鸡鸣时分醒来。

固然还有着深深的睡意,没有睡足,还是受不住心底的谴责起床。

看了看胯下伤,他体魄强健,用的药也是上等的金疮药,经过一个晚上的睡眠,已经渐渐的结痂,正常行走没有多少问题,不用如昨日一样,整一个卓别林附身。

为了养伤,裴旻也没有去剑阁练剑而是在书房看书。

这还没有想好看什么书,管事宁泽已经找上门来。

“公子,屋外来了两辆马车,分别是侍中源乾曜、中书令李元纮,他们说在屋外等公子……”

裴旻闻言一怔,瞬间一拍脑袋,现在他的身份又多加了一等,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尚书省的大佬之一。

这他昨日刚刚得到任命,还未正式收到通知,并没有打算立刻去尚书省报道,却不想侍中源乾曜、中书令李元纮居然亲自找上门了。

赶忙出了书房,快步前去迎接。

“裴旻见过源相,李相!”

裴旻很理性的将源乾曜排在了李元纮的前面。

大多人都知道李元纮是庙堂的第一把手首相,也有人这么称呼他的。但是在唐王朝源乾曜才是真正首相。

只是这为首相仁兄有些悲剧!

宋璟去位后,源乾曜以侍中为首相,张嘉贞以中书令为次相,张嘉贞是一个政治强人,能力强,党羽多,而源乾曜是一个老实人,所以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张嘉贞成了实际上的首相,而源这位名义上的首相实际上只是一个陪衬。

随后张说上位,为中书令,情况依旧,源乾曜依旧坐在首相的位置上而少有管事。

而今到了李元纮时代,源乾曜还是首相,但李元纮依旧喧宾夺主,成为了主要管事人。

源乾曜干了八年首相,但是他的八年老大的生涯,却干着老二的事情……

十足的老好人,和稀泥的老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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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一虎持两羊

源乾曜无愧是公认的老好人,热心的说道:“我等已经收到了陛下的任命,诸位宰相也同意所请。从今日起,裴相就跟我们这伙老头子同事了。裴相还是首次为相,平素也未接触此列事物,想必纵有经纬大才,一时半会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从何处入手。我与李相约着一并来邀裴相同往,日后尚书省与我们门下省、中书省少不了深入往来,今日我们彼此相伴而行,以便日后相互配合。”

源乾曜此话说的是合情合理。

三省六部制是唐王朝行政的核心,一切政策都离不开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这一关。

尚书省管辖六部,负责政策行政的制定,而中书省则负责作诏令文书,门下省负责出纳帝命。

也就是说尚书省拟定方略,需要得到中书省的审核,再由中书省写诏令文书,交给门下省。门下省则负责最重的定论盖印,若方略得到门下省的认可,才能真正的公布天下。要是门下省不同意,则交还给尚书省,重新制定。

这也是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相互交错,相互制衡的关系。

不过因为三省分权,势必造成相互扯皮、效率低下等弊端。为了三省之间协调行动,三省首长定期在门下省的政事堂议事。从而三省官员的关系,也就不再是泾渭分明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不管什么政策,都需要盖上三省宰相的大印,才算生效。

哪怕是李隆基的圣旨,要是没有宰相的印玺,都做不得数的。

今日恰好是三省宰相相聚商议公事之日,也因如此,负责门下省的源乾曜,与负责中书省的李元纮,一并来找刚刚接手尚书省的裴旻。

裴旻自不会拒绝两位大佬的好意。

原来尚书省是三省之首,地位最高,但是随着不断的分权,尚书省已经是后娘养的了。尚书仆射这个这个尚书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不加上个同中书门下三品都不算是宰相。

于诸多宰相中,裴旻的地位还是要次于源乾曜、李元纮的。

“源相、李相此来真是雪中送炭!不怕你们笑话,在下还真没有入相这个觉悟,本想着晚些时候,去尚书省转转,了解了解情况。再履行职务,免得闹出什么笑话。自己丢脸不说,还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现在有源相、李相指点,那是再好没有了。二位先请进屋稍待片刻,在下这便去换一身衣裳。”

裴旻说完将源乾曜、李元纮请到了屋内,自己快速的换了衣服。

三人一并去皇宫,分三辆马车坐,显然生分。

源乾曜邀请裴旻、李元纮与之并骑而乘。

裴旻自无异议。

李元纮的势头虽比源乾曜大,但名义上源乾曜还是首相,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抢首相因有的威风。

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三位大佬坐在一辆马车上,自然少不了商议当前之事。

源乾曜、李元纮皆问起了李隆基的病情。

他们虽是国相,但也未见李隆基几面。

一方面是现今人心惶惶,他们需要主持大局,另一方面也是李隆基、高力士的不许。

李隆基并不愿意自己病怏怏的出现在百官的面前,听他们说这各种各样没有营养保重的话。

故而源乾曜、李元纮对于李隆基的详细情况,限于七日前。

今日一起来找裴旻,也有这个意思。

裴旻并没有露出多少忧色,反而笑道:“昨日面具陛下,陛下情绪精神尚好,说了些许话。总的来说,还是关心庙堂之事,希望我等在他养病的这些时日里,好好的辅佐太子。”

他隐瞒了李隆基意图里李亨为太子的意图。

经过昨日的深思,裴旻对于当前的局面,有了初步的几套方案。

其中最佳方案毫无疑问就是李隆基康复过来,这样什么屁事也没有了。

裴旻也不用担心李亨闹事,有李隆基在,李亨翻不了风浪。

只是凡事要做两手准备,昨日裴旻并没有与刘神威会面,也不知李隆基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梨老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真要有个意外,裴旻决定扶持现在的太子。

哪怕李琰优柔寡断,胆小怕事,也是无妨。

比起更坏的李亨,李琰反而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裴旻这里也给李琰说了几句好话。

源乾曜、李元纮听到李隆基精神大好,也跟着放心了。

源乾曜叹道:“某一直所忧,即是陛下病情。他精神大好,自是天大的喜讯,至于辅佐太子,是我等份内之事,在所不辞。”

李元纮对于李亨的好感,胜于李琰,但也知道废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回答的也是一样。

马车徐徐的抵达皇城。

门下省、中书省位于太极宫附近。

而尚书省位于皇城中央,皆要进入皇城,接受盘查。

皇城重地,便是宰相亦不例外。

即便是做样子,也要走个过场。

此事正是官员点卯的时候,皇城外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聚在一处,接受简单的检查。

源乾曜、李元纮的宰相架势并在了一起,自然是引起了大众的注意,纷纷翘首以盼,意图上前打招呼,混个眼缘。

源乾曜、李元纮先后下车。

裴旻紧随其后,相比源乾曜、李元纮的小心翼翼,他是直接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地。

裴旻这一出现,引起了一阵低呼。

谁也想不到这一辆车上,居然藏着三位大佬。

源乾曜、李元纮,诸多官员是见多了。

裴旻可不常见,尽管裴旻执掌的尚书省位于源乾曜、李元纮之下,可真没人将他排在两人之后。

首先郡王的身份就是两人不具备的,何况裴旻还遥领四镇兵马。

故而诸多官员对于裴旻的热情,甚远源乾曜、李元纮。

源乾曜、李元纮是文臣,讲究风度,对于诸多官员的问好,客气有礼的回应。

裴旻则不同,他弃文从武十数年,军人的习性早已刻入骨髓,改变不了。

对于官员的问好,皆以军礼回应,加上他要挂长剑,身如泰岳挺拔,气势恢宏。

而在他身旁的源乾曜、李元纮,皆有着苍苍白发,源乾曜甚至有些驼背。

三人的所体现出来的气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不远处的韩休见这一幕,忍不住道:“一虎持两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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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政事堂会议

韩休,京兆长安人,出身于昌黎韩氏,是唐朝宰相,凤阁舍人韩大敏之侄,洛州司户韩大智之子。

因家学原因,韩休自幼就学得一身治世本领,极有才略,而且大有魏征、宋璟之风,方直刚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之前王鉷意图谋取御史中丞的雄职,裴旻不愿他得逞,选中了韩休。

韩休也没让裴旻失望,这一上任就干了一件轰动长安的事情。

程伯献是程咬金之孙,程处弼之子,名门之后,袭爵广平郡公,官拜左金吾大将军。

想当年开国大将程知节是何等人物,但身为英豪之孙,却未有先祖的英雄气概,依恃恩宠,贪图财利,住宅车马,多有僭越。

韩休一上位就将程伯献逮住了。

李隆基一开始还不愿意惩处,韩休不依不挠的,强逼着李隆基严惩了程伯献。

这御史台前有宇文融,后有韩休,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宇文融便在韩休身侧,听到韩休的话,脸上满是愤慨,又有一些无奈,现在的他焉有资格与裴旻叫法?

只是看着精气神十足的裴旻,在看看一旁的源乾曜、李元纮,心底居然生出同样的念头……

也许要不了多久,尚书省这个已经名存实亡的部门,将会因为他的出现,再现昔年事无不总的辉煌。

两只羊,如何斗得过猛虎?

宰相还是有着自身的特权的,出入皇城无需排队,直接经过简单的查询,入得皇城。

原本政事堂在门下省,但因为之前中书令张说主政,将门下省的政事堂迁移到了中书省。

裴旻与源乾曜、李元纮一并抵达了中书省。

唐王朝的其他几位宰相已经在他们之前抵达了,参知政事的官员也大多到齐。

众人中裴旻也知认识武勋入相的杜暹,以及文武兼备的王晙。

裴旻第一次来这政事堂,自然少不了寒暄。

“王相、杜相,好久不见了。”

王晙与裴旻只是点头之交,平素也没有什么来往,只是适当的打着招呼。

杜暹却显得格外热情。

裴旻与杜暹其实也是点头之交,但是杜暹却是裴旻的小迷弟。

当年杜暹执掌西域,因母亲去世,丁忧回家,路经姑臧的时候,特地登门拜访,打算见一面而去。

让裴旻大有一种“平生不见裴静远,再称名士也枉然”的感慨。

杜暹凭借着西域军功,丁忧结束以后升任为兵部尚书,前些日子,提拔为宰相。

看着杜暹,裴旻就想起了李林甫最开始的判断。

李林甫从一开始就笃定的表示,宇文融是不可能晋升宰相的,继任宰相的必然是军方的一员,以平衡文相、武相势力的均衡性。

果然,就算宇文融赢面再大,上位的依然是杜暹。

“昔年与杜相姑臧一别,今日又在这政事堂相见,离不开一个缘字。”

杜暹也道:“昔年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变多谈,更不便饮酒,无法与裴相谈文论道,遗憾至今。”

“这有何难?”裴旻道:“裴府随时恭候杜相大驾,杜相若要做东,只需让人差遣一声,某随时待命。”

源乾曜又跟裴旻介绍其他人。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入了政事堂。

政事堂古朴庄严,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摆设,位子也不大,充斥着陈旧的味道。

正前方有三个案几,左右分别排列着三个案几。

别无特别的陈设。

毫无疑问,最前方的三个案几是给三省大佬特别定制的。

下方左右案几分别是其他宰相以及还不够资格为相,却给李隆基授权参知政事的官员。

裴旻与一众人等坐定。

侍从送上茶水,裴旻也迎来了人生首次的宰相生涯。

裴旻初来乍道,对于诸多事情,都不了解,极少发言,大多都在一旁细声静听。

都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裴旻今日方知这话还应该再加一句,宁可一日无君,不可一日无相。

君王如同心脏,确实是最关键最重要的存在,但是宰相团却是大脑。

一个王朝的所有政策、政令都是从政事堂里的这些官员商议拟定的,他们负责着整个庙堂的运转。

大到政策方略,小到官员调遣安排,皆是这小小的政事堂出来的。

突然户部尚书宇文融突然站了起来道:“某这里有一份东北传来书函,请源相、李相、裴相先请过目。”

他上前几步,将信函递给了源乾曜。

源乾曜看了信,微微瞟了裴旻一眼,将信给了李元纮。

李元纮见信内容也是一怔,不动声色的递给了裴旻。

裴旻大方的接过信函,见信中大意,心底恍然。

这是一封来至于东北大帅张守珪申请调拨军费的信函。

宇文融见裴旻看完信,带着几分激昂的说道:“这是东北张守珪节度使送来的信函,内容是向我朝申请调拨军费。如果我没有猜错,杜相那里也有一封类似的信函吧?”

杜暹的官职是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而也是宰相之一。

宇文融是户部尚书,但他是参知政事,有权力参加政事堂会议,却没有资格称为相。

杜暹点了点头道:“如宇文尚书所言,张守珪节度使确实来了信函,说东北战事频繁,需要我朝调拨一些衣甲兵器。”

宇文融继续道:“据我所知,不只是户部、兵部,闲厩使、群牧使都收到了类似的信,希望调拨一些军马。东北的兵事,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每年我朝都需要调运大量的钱粮、器械、马匹往东北,以作军需之用。这些钱财,累积起来,不可计数,边疆百姓,人心惶惶。”

“诸公,古语云:好战必亡,我开元朝至今不过十数载,大小战事却年年不断。对于天下,对百姓造成了严重的负担,是时候停一停了。将重心心神用于百姓身上,以天下百姓安泰为己任。某再次提议,消减军费,平息战事,避免牺牲,让我大唐勇士能够与家人团聚,让天下百姓,都能够享受太平。”

宇文融激昂的说着,他的行政观点一如既往如此。

李元纮不住点头,这也是他们一致的目标。

“此言差矣!”

很显然杜暹坐不住了。

第六十一章 能够灭国的大将,我大唐多得是

杜暹是个文人,还有着极重的书生意气。

但是唐朝的文人与别的朝代不一样。

唐朝的部分文人有着很强的从军思想,故而唐王朝的边塞诗以及弃文从武的文人是中国历史上最多的。

杜暹出身于濮阳杜氏,明经及第,历任婺州参军、郑县县尉、大理评事,开元四年,他改任监察御史,并到碛西审核屯田事务。

这一去西域,杜暹就给西域的豪情感染,弃文从武,最终充任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

而今以军功入相,固然回到了文职,但他身上的血液还是热的,心底期盼着在自己的理政下,开创一个军功远胜太宗、高宗时期的唐王朝。

故而杜暹一听宇文融话中大有“放马南山”的意思,整个人就毛了,毫不迟疑的当面指摘。

“宇文尚书,我朝自太宗皇帝起,向来是文武并重。我大唐神威,盖于天下,岂有享受太平的道理?尚书既然懂得好战必亡,自然也明白什么是忘战必危。消减军费,平息战事,万一导致边疆疲敝,贼寇入侵,这个过错谁来背?”

杜暹再说宇文尚书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在长安无人不以为新晋宰相是宇文融的时候,杜暹莫名其妙的来了一个截胡。

两人本就是政敌,又有这层仇怨,争辩起来,毫不留情面。

宇文融果真脸色微变,但他依旧保持着理智,说道:“可现在却是重武轻文,难道杜相不闻汉武帝罪己诏?汉朝因多年战乱导致社会经济凋敝,文景二帝轻徭薄赋,推崇黄老治术与民休息,令得天下百姓无内外之徭,天下大治。可汉武帝继位之后,连年征战,以至于出现海内虚空,人口减半的惨状。难道杜相想我大唐步此后尘?”

他说着,激昂的说道:“何为大德?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此方为大德!”

宇文融借鉴的是《尚书·武成》里的话,全句是“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说的是周武王伐纣的典故。

周武王讨伐纣王之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以至于五谷丰登,万民乐业。

杜暹面不改色的说道:“宇文尚书且不闻三监之乱?”

比引经论典,杜暹明经及第,是状元郎,才学较之宇文融更胜,随口就道:“周武王放马南山,结果如何?管叔、蔡叔、霍叔一并造反,纣王之子武庚,见机叛乱。幸周公贤德,组建兵马东征。周公取胜之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将弟弟康叔封到原来商王统治的中心,以朝歌为都,统有八师兵力,才有天下太平。足可见没有足够的力量,何来的天下太平!”

“说得好!”

裴旻抚掌而赞。

宇文融的话,让他听得很不舒服,故而也准备与他辩一辩。

但随即他发现杜暹引经论典的能力可比宇文融高明的多,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

周公旦是何许人物?

孔子这辈子最佩服的偶像,孔子一生政治所求,就是恢复周礼。

周礼既是周公制定的。

宇文融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

“好了,这就事论事,出了事情,大家和和气气的商议讨论,何必吵得面红耳赤的?”

和事佬源乾曜发挥了压存在的价值意义,说道:“针对宇文尚书说的事情,诸位有什么看法意见?”

裴旻直接道:“对于兵事一道,再座的诸位,相信无人比我更有资格说话,就由我来说吧……”

李元纮本想说话,为宇文融打气,权当事先表态,但听裴旻这一说,瞬间闭嘴了。

没毛病!

当今世上有谁能比裴旻有资格在兵事上说话?

除非李靖从墓穴里爬出来。

“其实宇文尚书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东北的战局战事,确实对我朝的经济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能坐视不管。”

裴旻的第一句话,直接让政事堂的诸多大员傻眼了。

尤其是宇文融、杜暹……

前者怎么也想不到裴旻会支持自己,后者更是一脸的懵逼意外,自己偶像怎么帮着外人说话了?

裴旻从来没有担任激进派党首的意思,但是杜暹直接将他视为激进派老大了。

至于旧老大王晙,让他无视了。

“仗不是这么打的,兵也不是这么用的!”

裴旻今日说出了自己憋着许久的话了。

以前裴旻是大西方的军事统帅,所以不能也没有资格过问大东北的战局,置疑张守珪的用兵方略。

手深得太长,即便并无私心,即便是李隆基这个皇帝,也未必不会多想。

今日他以是国相,自然有权力过问。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是胡闹!”

“十数年,这累积下来的军费,聚少成多,足够我发动两场类似于之前的破蕃退阿拉伯之战了。花费那么多军费,却连一个小小的渤海国都没有搞定。说好听的,就是无能,不好听的,还是无能。”

要知道之前一仗裴旻打了近乎两年,大西北的兵力全部调用上了,二十余万的兵马。

东北的局面裴旻是不了解,但是耗费了那么多的财力物力,一天到晚的传达喜讯,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也就是好大喜功的李隆基能够容忍了……

“东北,没有耗下去的价值意义,以我之见,解决方案无非两点:要不送一封书信给渤海国,让他道歉请降,要不就给张守珪下一道命令,让他短期内灭了渤海国,彻底消弭东北战事。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让东北安定。”

一听又要打仗,李元纮忙道:“渤海国位于于粟末水流域,以粟末靺鞨为上,那里地形险恶,属于山林部落国,并不好打。裴相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裴旻不客气的道:“李相此言差矣。什么山林部落?什么叫强人所难?再难,难得过破逻真谷,再险,险得过昆仑山?”

“我大唐儿郎最是英勇无敌,侯君集率之,能啃冰喝血,冲出两千里鸟兽无踪的荒原。高仙芝率之,能够征服昆仑山,张守珪为什么就不能克服一个松花江?”

“他要是做不到,简单。三条腿的人不好找,能够灭国的大将,我大唐多得是。”

第六十二章 敢不敢?

裴旻的话若洪钟大吕一般,震撼人心。

政事堂的诸位不管政见如何,心底对于唐王朝还是有着强烈归属感的。

想着唐王朝一路走来覆灭的异族国家,心底也颇为自豪。

而今东北的一个小国,与他们交战维持了十数年,也实在说不过去。

但真正让众人震撼的还是裴旻口中吐露的换帅之意。

张守珪毕竟是唐王朝的第二边帅,威震大东北,手上也握有近乎十万的军马,说换就换,这作风不可谓不决绝霸道。

裴旻才不管张守珪是不是仅次于他的第二边帅。

军事不同于行政,行政上活活稀泥,未必能够造成巨大的危害影响,但是军事异样,将会付出血的教训。

大东北的乱局必需好好治治。

其实裴旻已经给张守珪留了面子了,张守珪目前的行径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叫养寇自重。

真要将这四个字说出来,等于是撕下了东北军的遮羞布。

现今李隆基卧病在床,庙堂不稳,正是多事之秋。

裴旻也将这个话压着,没有说出。

杜暹听明白了裴旻的用意,拍着大腿说道:“裴相所言极是,东北战事十数年无果,给我朝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负担,确实不能坐视不管。”

裴旻望向源乾曜、李元纮,说道:“源相、李相以为如何?”

源乾曜迟疑了片刻,说道:“这换帅一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裴旻笑道:“那就选择劝降嘛!总之先将东北的局面稳定下来再说,换不换帅,动不动兵以后再行商议。”

裴旻其实压根就没有立刻收拾渤海国的意思,并非打不过。

而是诚如李元纮、宇文融说的那样,要为百姓民生负责。

不能图一时痛快,将百姓至于水深火热之中。

之前持续两年的大决战,唐王朝的经济大受影响。

原本能够恢复过来的,但经由杨婕妤、王鉷的胡闹,加上李隆基花鸟使的荒唐,唐王朝的经济大受影响。

张守珪坐镇东北十数年,根深蒂固,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张守珪撤了,也会引起未知的动荡。

裴旻今日之言,主要目的就是给张守珪一大棒,其次是不让东北的局面继续糜烂下去。

要是张守珪懂得进退,自然是万事大吉。

真要有占地为王,养寇自重的心态,裴旻真不介意换个边帅。

源乾曜没有拿定主意。

李元纮说道:“裴帅说的有理,东北战局拖了十数年。日积月累,消耗巨大,与国朝不利,某也同意暂歇兵戈,劝降渤海国。”

李元纮把持朝政已久,他这一句话,几乎抵定了此事的结果。

宇文融怔了怔,也不知说什么好,不战目的虽以达到,但这心底却是空落落的,正想退下去,却听裴旻在上首叫了一声。

“宇文尚书,别急着回位!”

裴旻并没有打算揭过此事,继续说道:“至于宇文尚书提议的消减军费,平息战事,避免牺牲,这也不是不能商议的。这只要宇文尚书能够保证边境安稳,我可以同意消减军费,裁军减员。”

宇文融有些不知所措,他不会真以为裴旻会那么好说话,只能硬着头皮道:“消减军费,平息战事,将剩下的军费用于百姓身上,是为民之举,裴相要是能促成此事,天下百姓必定感恩戴德。”

“但万一因边军削弱,造成兵事再起,这个责任谁来担负?”裴旻心平气和的质问道。

宇文融说道:“我大唐恩泽四海,周边异族,莫不感恩戴德,岂会再起兵事?”

裴旻点着头,似乎给说服了,颔首道:“有理有理,不过边境百姓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只会以为边军疲敝,护不住他们的安全。为了安定他们的心,理所应当派些人去安抚他们。我听说你们宇文家是大家族?人丁旺盛,这样吧,凉州边陲有很多空缺,你将你的四个儿子,还有妻女主人,都派往边陲,吃住我全包,用生命为百姓作担保。兵事一起,先死他们,再死百姓,你看如何?”

“你!”宇文融气的面红耳赤。

“怎么?敢不敢?”

宇文融脸上青筋鼓胀,但哪里有那个勇气说一个“敢”字。

“自己做不到,却要让边境的无辜百姓,承受这个风险,至边境万民与兵灾之境。这就是你所谓的‘仁义’,为百姓着想?”

裴旻拍案而起,喝道:“孔圣人且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管仲尊王攘夷即是仁义,尊王攘夷怎么来的?齐桓公用管仲为相,改革内战、发展生产、改革军制、组建强大军队,这才换来的盟主之位。没有强大的军队为倚仗,你以为天下诸侯会信服齐桓公?”

“有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在没有战事的花花世界享受。哪里知道边陲之事,知道边陲的危险?你们有今日的太平,是我大唐英勇的儿郎用鲜血换来的。你以为他们不想与家人团聚,你以为他们想过刀头舔血的生活?边陲要是没了他们,谁来保护千千万万的百姓?”

“总之,这里我就说一句,边军是国家安定的保证,第一道也是最危险的防线。要想削弱他们行,用你们的家人来填,让你们的家人看看边陲是什么情况。躲在安逸的地方说着风凉话,还自诩什么为国为民?这点魄力也没有,用什么承受异族入侵的危害?”

宇文融灰溜溜的不说话了。

整个政事堂的大佬们看着裴旻拍桌子怒喝,一个个都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这里是政事堂,即便有过争执,有过矛盾,却也没有人这么堂而皇之的拍桌子叫嚣的。

源乾曜就如一尊弥勒佛般的杵着,对于裴旻这般行为视若无睹。

李元纮有些尴尬,毕竟这也是他的政治主张,但是见裴旻动了真怒,心底莫名的寒了几分,没有与之公然争斗。

裴旻见无人说话,也将语气缓和下来,说道:“为民谋福,是我辈应尽的义务。这谋福的方法有很多种,没有必要削尖的脑袋一门心思往边军上动歪脑筋……比如重开青海道?还有修改一些不必要的制度,都行嘛!”

他这话音一落,源乾曜立刻就出来打了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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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主导会议

作为最大牌的和事佬,源乾曜还是很合格的履行着自身是义务。

揭过了这个话题,也没人敢再提了。

裴旻的话,显然有着巨大的震慑力。

尚书省固然没落,失去了原有的风采。

但是终究是六部的大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管辖着六部二十四司,负责官员升迁调动的吏部便在其下。

有这个便利,裴旻要安排官员升迁,将之调往边陲,不要太过容易。

裴旻入朝,原来直统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西河、陇右节度使变成了遥领。一般而言,遥领官员是不用负责地方事务的,可裴旻的情况,谁不了解?

他这遥领与直统又什么区别?

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西河、陇右大多的官员都是裴旻一手提拔的,对于裴旻的命令,他们岂会拒绝?

这能走进政事堂的又有那一个是等闲之辈?

不说人人都有一定的身份背景,人脉关系肯定不弱,而且大多都成家立业,有儿有女。

这为官一世,焉能不为家人子孙后代谋求福利?

裴旻要是真如他说的那样,将他们的宗族子孙调到边陲,那可就是玩蛋大吉了。

一个个都捏着轻重,不敢再说。

话题也让裴旻牵扯到了行政一方。

众多的政事大臣似乎都选择性的遗忘了军事方面的问题,展开了政务上的讨论。

青海道的开通是势在必行的,丝绸之路的通畅让唐朝的官员更进一步的了解商业带来的经济便利。

固然这个时代商人地位低下,可唯有国富才能民强。

这国家都穷的叮当响,还指望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这基本的道理,在坐的诸位没有不明白的,也无人反对,政策上一路给开绿灯。

一些琐事,裴旻再度成为了看客,并没有怎么说话。

直到粮价的问题上,裴旻才开了口,“在粮价的调整上,我觉得不应该死要面子,非要跟贞观的时候看齐。贞观年间,斗米四五钱,是为治世。是因为贞观年间人口不足,还不满三百万户,故而米粮价格低下,在情理之中。但现今经过百年发展,我朝人口几乎到了前朝的巅峰事情。”

说道这里,裴旻突然想到后世有一篇“唐朝人口、经济不如隋朝”的脑残文。

上面痛定思痛的乱捧臭脚,说唐朝发展百年也比不上昙花一些的隋朝。

本事一篇不符合实际的脑残文,可偏偏有大多人选择了相信,真以为如此。

事实上呢,唐朝前百年前人口确实比不上隋朝,可这个锅谁来背?

隋朝得天下最是容易,杨坚继位之后,清点人口近乎三百六十万户,这个数字是不包括北齐的三百三十万户以及南陈还有南北战乱以后的大量隐漏户口。

隋文帝一统天下以后,人口在七百万户上下。

隋朝是一个完好的继承者,起家立身的人口资本就是李唐的三倍以上。

唐朝却经过隋末大动荡,是废墟里建立起来的国家,人口不过二百余万户……

古人能生,却也不是猪,一生一窝,一年一生。

人口的增长,是需要时间的。

这实打实的差别差距,完全让一些黑子视而不见了。

唐朝用了百年时间才恢复到隋朝的人口水平,而且百年之后,唐王朝的户口已达九百六十一万九千二百五十四户,这数字完全让黑子们忽视了。

不过即便到了现在,唐王朝的人口还是略逊大业九年的,但已经相去不远了,有四千多万的百姓。

唐王朝毫无疑问是农耕民族,这四千多万人口中有三千多万是种田的百姓。

裴旻慎重的说道:“米粮贵,伤民;米粮贱,伤农。”

这是中国老祖宗在千年前就总结的一个经验。

后世的学者也根据这条定律,研究出了谷贱伤农的经济学现象:也就是说在丰收的年份,农民的收入却反而减少了,就是因为粮价太低的缘故,粮食卖不出价格。

“民伤百姓离散,农伤家国不稳。这米粮的定价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我知道之前王鉷那混蛋,为了讨好圣心,故意将粮价改为贞观事情的三四钱,以比肩贞观,实在是愚蠢之极。此价必需改,不能伤害三千百万户百姓的利益,亦不能伤及士工商。这点滴价格,必需调整妥当,而且越快越好!”

裴旻肃然的说着。

殿中的诸位有些诧异的看着裴旻。

在军事上裴旻决绝果敢,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裴旻此刻的战功,在众人眼中已经能够与军神李靖相提媲美了。

军事是他的强项,却不想在政务细节上,亦能提出这般建议。

要知道米粮价格的更变,虽是一钱一毫的数据,却关系到整个天下。

士工商需要买米吃饭,而农则需要买米生活。

天下人都离不开这小小的数据……

只是昔日王鉷为了讨好李隆基,压低了粮价。固然令万千百姓受损,却也便宜了士工商三个阶级。

而今又要贸然的提升粮价,难免会令得士工商的利益受损,对于民生也是一种伤害。

故而小小的数额更改是一拖再拖,一直没有结果。

裴旻毫不客气的道:“有些事情能拖,有些事情拖不得。长痛不如短痛,这粮价早晚要改,改的越晚,伤害越大。”

李元纮带着几分苦笑道:“这点我等明白!只是这数额如何定?是提升一钱、两钱还是三钱。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此,各有道理。伤民与伤农之间,想要找到一个绝对的平衡是不容易的。”

裴旻算是听明白了,其实这就是缺乏拍板钉钉的魄力。

都知道有这个问题,但是这问题是双刃剑,这个轻重的选择,关系到天下四千万百姓的意愿。

李元纮与一众官员拿不定这个主意,而有这个魄力的人现在正在病床上。

此事也就无法落实了。

“今日散会之后,我回去一趟尚书省,将吏、户官员聚集起来,详细的了解寻常工商百姓的紧急情况,根据他们的水平,定粮食的价格。至多不过两日,我给你们答复,到时候就以我调查的情况为准,决不能拖延下去,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见裴旻将此事揽在身上,李元纮、宇文融等人骇然发现,裴旻的话虽不多,却一人决定了此次会议最大的两个难题,无形中主导了此次会议。

第六十四章 悲催的宇文融

政事堂会议结束,裴旻先与源乾曜、李元纮打了招呼,又跟自己的小迷弟杜暹说了两句,径直走向尚书省,赴任去了。

作为尚书省的老大,裴旻还是第一次去尚书省公干。

目送裴旻离去,李元纮、宇文融神色有些复杂。

尤其是前者,自从升任宰相之后,李元纮一直受到张说的打压。张说是李隆基钦点的主事人,他一直给压得也没有脾气。

直到宇文融与王鉷合谋一并扳倒了张说,李元纮才咸鱼翻身,取代了张说的位子,成为了行政主事人。

自那开始,李元纮就掌控者政事堂会议的局面,大事小事,不说一言而决,却也把控着主动。

除了军务方面,王晙、杜暹与之对着干,其他方面的事情都听之由之。

今日却……

一开始李元纮并未将裴旻放在心上,庙堂是自己的地盘,自己才是地头蛇。

政事堂设立在中书省,正是他中书令的主战场。

裴旻远离庙堂多年,就算回到了庙堂,也不过是老三,无法威胁自己的地位。

然而这才第一次会议,裴旻喧宾夺主的气息已经一表无疑了。

“李相,这样下去,大事不妙。裴相气势夺人,作风强硬,将军队里的脾性都带到庙堂来了,一点也不懂的变通。如此下去,那还得了?一但不合了他的意思,就拍桌子叫嚣,真要将庙堂变成一言堂?”

宇文融大倒苦水。

今日他最是丢脸,裴旻几乎就是指名道姓的叱责他了。

尤其是那一句“敢不敢”,直搓他的痛楚,让他颜面扫地。

偏偏他不敢说一个“敢”字。

李元纮看着宇文融说道:“你觉得今日裴帅如当年的姚相一样?是打算将庙堂弄成一言堂?”

宇文融怔了怔,突然不说话了。

裴旻并非如当年的姚崇一样,姚崇那是真的一言堂,容不下不服之言。

谁跟他叫板,直接排挤出朝。

而裴旻压根没有那个意思,他没有姚崇霸道,但比姚崇更得人心。

他是单纯依靠着自身的威信,令朝臣敬畏。

他这没有表露自己专权的意思,还是第一次进入政事堂,已经有人自动投入麾下,为之摇旗起呐喊了。

这样的对手,李元纮实在有心无力。

他并不想将自己手中的权力交给裴旻,他也看的出来裴旻根本没有与之为敌的想法意思,要是自己不开眼去捋虎须,将会是什么下场?

李元纮经过这次的会议,心底对于自己这地头蛇的能耐,没有那么自信了,长叹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宇文融听出了一点猫腻,急眼道:“李相真打算这么算了?”

李元纮摇了摇头,他一时间也没有做出决定,一切都在犹疑之中,瞧了瞧宇文融说道:“宇文兄也别一个劲的为某考虑,先想想你自己的处境。你可要当心一点……”

宇文融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

或者一直都不敢想的问题……

他是户部尚书,裴旻是尚书左仆射,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自己在政治上对此与边帅为难,还联合王鉷扳倒了张说。

张说与裴旻是庙堂上最顶尖的两大文宗,一文一武,关系非常不错。

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人生最大的惨事,莫过于自己最大的对头,摇身一变,成了掌控自己生死的顶头上司。

“这个……张相,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宇文融想着自己奋斗多年才有今日,心乱如麻。

李元纮说道:“这是自然,可是你终究不是中书省的,很多时候便是我,也有些鞭长莫及。总而言之,千万别让裴相抓着你什么把柄,他真要吃定你,某也无能为力。至于平时的小鞋,能忍则忍吧。实在不行,某再看看能不能将你调来中书省。”

宇文融深深的作揖道:“那在下这里先谢过李相了。”

他说着,想着会议的内容,匆匆的告辞离去。

一路急切的来到户部,刚走进大门,便见两位户部侍郎记得满院子里打转,见自己回来,两人一拥而上。

“宇文尚书,您可回来了!”

“宇文尚书,您再不回来,属下就要给你请病假了。”

宇文融心底泛起不祥的预感,说道:“怎么回事?”

一位户部侍郎说道:“裴相传来命令,召集户部、吏部尚书半个时辰内赶到尚书省,现在都快要半个时辰了。裴相新官上任,宇文尚书这边迟到,大是不妥。”

宇文融脸色骤变,也不管两位侍郎怎么说,直接夺门而去。

想着自己的处境,宇文融更加不敢大意,撒开丫子就跑。

急冲冲的来到尚书省,在尚书省的大堂,裴旻已经在与吏部尚书说话了。

两人似乎谈了很久,吏部尚书一直唯唯听命,不住点头。

宇文融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自己也不好入门,而裴旻也没有传召他的意思,只能在外边干等着。

约莫一刻钟,吏部尚书才深深作揖行礼而去。

裴旻送走了吏部尚书,看了已经有些平息的宇文融一阳,没有说话,而是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将他晾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裴旻才说道:“进来吧!”

“见过裴相!”

宇文融深深作揖!

裴旻却一言不发,看着他作揖。

在礼数上裴旻这边不说话,宇文融是不能起身的,只能一直望着腰。

宇文融心底苦涩,却也无可奈何。

过了会儿,裴旻才听裴旻让他起来的声音。

宇文融如释重负,但裴旻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不安,跳到了嗓子里。

“我很不喜欢你,甚至有些讨厌。至于原因,我不说,你也清楚,我们万事心照!”

面对这种裴旻的这话,宇文融一句反驳的也说不出来,只能苦着张脸。

“我这个人说大气还算大气,说小气,也有些小气。让我不舒服的人,我会让他更加不舒服,这样,我就舒服了。所以你让我干等,我也让你等等……”

裴旻悠悠然的说着。

宇文融有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裴旻继续道:“所以,你以后别放在我手上,我会忍不住我自己,与你特别对待。官大一级压死人,给你穿穿小鞋什么的,还是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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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服服帖帖

宇文融听裴旻如此“大义凛然”的为难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实在忍不住道:“裴相身为一国之相,高居郡王之尊,得国朝之器,又是天下文宗,士林翘楚,腹中当有撑船之量。裴相为一己喜恶,说这种话,刁难在下,就不怕让世人耻笑?”

“不怕啊!”裴旻一本正经的道:“这里只有你我,又无第三人知道,你说出去谁信?”

古代又没录音笔之类的高科技,裴旻是毫无畏惧。

在没有真凭实据之下,宇文融想要“中伤”身为文宗,且为孔家后裔称为忠、孝、节、义、智、仁、勇俱全的裴旻,那是完全不现实的。

宇文融心思机警,也想通了这点,彻底傻眼了,只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裴旻继续道:“要不,我们试一试,你说我刁难你。我说你骄慢自大,不服管制。看天下人信谁?实在不行,我让你先说,给你占这里便宜。”

宇文融傻傻的,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闲话就说道这里!”裴旻挥了挥手,不愿再于之多言,说道:“你身为户部之首,负责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我给你两天时间,统计全国中、下州农户、手工业者以及一众低层人士的经济情况。结果要是不能令我满意,你的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为了你着想,千万千万,别让我抓到把柄,给我这个治你的机会。”

他好心的提醒着,又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去,别妨碍我看书!”

他向驱赶苍蝇一样的赶着宇文融。

宇文融心底憋屈,却也不能不作揖道:“属下告退!”

看着宇文融离去的声音,裴旻轻轻一笑,心道:“小样,还制不了你?”

户部。

作为掌管户籍财经的机关,户部在六部中的地位仅次于吏部。

能够进入户部任职,没有一定的背景与机缘是不可能的。

户部侍郎周英子、汪可之就是背景与机缘的最好典范。

周英子的祖父是周允元,为南朝时梁义、衡二州刺史,袭蓬陵侯周表之后,周基之子。周允元于弱冠之年即中进士,并在武则天时期,官居宰相,而且当初还为了维护李隆基的父亲李旦,险些丧命。他的后人官运自是一路恒通。

而汪可之则是无身份无背景,原本是长安的一小吏。

之前农民流亡问题,是朝廷重大的社会问题之一。广大农民被沉重的赋役所逼,逃离原籍,有的沦为流民,有的成为地主的佃户,令得全国的户籍大大减少,严重影响了唐朝廷的财税收入。

宇文融临危救命,任命为勾当租庸地税使,颁发《置劝农使诏》。

宇文融检括逃亡户口和籍外占田,充使搜括户口,并自任劝农使,率劝农判官二十余人出使各地,清出客户八十万人和大量土地,近乎完美的解决了这一大问题。

汪可之就是二十人之一,他功绩最好,成为宇文融的左膀右臂。

宇文融也因为此事得到了李隆基的信任器重,从而晋升为御史中丞,并且在之前不久升任户部尚书。

汪可之也因宇文融的机缘提携,成为了户部侍郎。

周英子、汪可之一直等着宇文融的归来。

汪可之是一脸的忧色。

周英子说道:“汪兄不必多虑,某不曾经过裴相的面,但裴相是何许人物?岂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尚书?”

汪可之摇头道:“你有所不知,尚书对于军事很是反感,时常针对边帅提出各种建议,跟裴相完全不是一路人。本来两人没有交往,倒无所谓。现在……裴相突然成了上司,你说尴不尴尬?我现在担心,裴相不喜欢尚书,给他为难,而尚书也不喜欢裴相,阳奉阴违,败坏国事。”

周英子吃重道:“不至于吧!”

汪可之默然不言。

宇文融对他有恩,自不能说其坏话。可凭借他对自己这位上司的了解,却知道宇文融却有非凡的行政才华,但为人处事却有些不择手段。就如昔年扳倒张说时,就跟王鉷勾结在了一起。

两人说着,宇文融青着脸走进了户部。

周英子、汪可之皆看出了自己这位上司,心情极度不好,也不触其某头,没有上前。

反倒是宇文融看到他们,高声说道:“将户部所有官员都聚集起来,让他们将自己手上的事情都放下。”

户部上有尚书、侍郎,下有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司,大大小小的官员近乎百人,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大厅里。

“从现在起,取消一些休息,吃住皆在户部,两日之内,将我大唐一百九十个上州、二十九个中州、一百八十九个下州的经济税赋文案都给我整理出来。要是无法完成任务,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年末评核皆记过一次。”

宇文融此言一出,堂下众人顿时哗然了。

古代可没有电脑,所有的文案资料,都需要一本一本的翻阅统计。大唐之大,疆域之广,百姓之多,这要统一核算,怎么算的过来?

算不出来,还要给记过。

要知道他们这些不得宠的官员,能否升迁,靠的唯有履历的漂亮。

这平白无故的记一过,谁接受的了?

“有时间抱怨,不如立刻行动。这是政事堂定下的大事,也是裴相上任的第一把火,谁想引火上身?”宇文融话语中有些怨念。

诸多官吏皆不说话了。

裴旻的名号,还是很管用的。

谁都不想出这个风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宇文融吩咐道:“你们也帮着一并整理,可以将那些富庶的州县舍去,选择中等偏下的。此次我们统计的不是那些生活富足的那一类人,而是大众贫苦人家。还有尤其是农、工商,分开来计。周侍郎计算农户,可之,你计算工,商由我亲自统计。”

周英子、汪可之各自领命。

两人也一并下去。

周英子笑道:“都说侍郎多虑了,你看,尚书多有干劲?都自己动手了,可不常见。”

汪可之也是一脸意外。

他虽不知其中缘由,却明白一点,当前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名不虚传的裴旻,将自己的上司收的服服帖帖,不敢动任何的歪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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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裴旻在尚书省逐一接见了兵、刑、工三部尚书。

刑、工二部,裴旻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些他们的情况,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让他们回去了。

刑侦与工程方面的问题,裴旻不甚了解,也不胡乱指手画脚。

关键的在兵部。

裴旻暂时不想动张守珪,并不意味着不会动。

风雨欲来的时候,往往是最平静的。

张守珪养寇自重,就算没有反心,也存着一定的私心。

而且东北的情况有些特殊,裴旻可没有忘记安史之乱的开端便是东北起的。

兵部尚书正是裴旻的小迷弟杜暹。

杜暹脸色有些沉重,将手中的一份资料交给了裴旻。

“裴相,这里确实是我们疏忽了,怎么也想不到东北的军需已达到了这个水平。”

裴旻接过资料,这是他在政事堂会议之后,特别吩咐杜暹的,他准备安排监察御史去辽东了解一些情况。在这之前,他也只能通过兵部的反馈了解一些情况。

看着手中的资料,裴旻看了杜暹两眼,说道:“这东北的军械要的不少吧,军械什么的都快要追上河西、陇右军两军今年的总和了。马匹、重甲这些器械,也不少。都说河西、陇右是亲儿子,我看东北军在方面是闷声大发财啊。”

杜暹苦着脸道:“这个,说实话,是属下的失职。要不是裴相让属下查,属下还真不了解这个情况。之前几任属下不了解,去年东北方面申请兵部调拨一批军械,他们那边在打仗,要的数量也不多,该调拨的,也就调拨了。却不想在某之前,几乎所有的尚书,都不住的往东北运送兵器,细水长流下来,居然累积到了这个数字。”

裴旻也知这怪不得杜暹,庙堂这些年确实也存在这一定的问题,有些不稳定。

近十年来,兵部尚书这个职位,换了六轮,平均每一年半就要换一个。

有些情况不说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情理之内。

裴旻并不否认陇右、河西军是亲儿子一说,李隆基在军备上确实给了裴旻足够的帮助。

不是要什么给什么,而是要什么造什么,都是最新最精良的兵甲。

但是自己并没有浪费这些兵械,利用这些神兵利器扫平北患突厥,击溃西匪突骑施,南破吐蕃攻取青海湖,稳定西域击退阿拉伯……

这些军备是给的值得值当的,但东北要了那么多军械却无法彻底降服渤海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裴旻道:“直接传消息给张守珪。就说今年的器械就不直接调拨了,让他们整理府库以旧换新。不将旧的退下来,新的不给。你们就没有向他们讨要损耗的兵器?”

杜暹说道:“几位前任是不清楚,某是问过了。得到的回信是战场损耗过大,部分遗失了。还有部分当成清理战场缴获的战利品,分发给兵士,鼓舞士气。”

裴旻高声道:“这打仗损耗、遗失可以理解,我们都上过战场,战场上的情况,谁也唬不了谁。既然是次次大胜,大多折损的兵器都能收的过来。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分发得胜的兵士,可以理解。可将己方的兵器也当做胜利品分发,这是什么道理?”

杜暹说道:“其实有些话,属下直说了吧。属下这兵部尚书,当的并不如意。直到最近,得陛下器重,提拔为宰相之后,手下人才安分了。在这之前,一直都有些阳奉阴违的。最初属下是以为自己挡了他们的道,毕竟属下在长安无根无基,突然就升为兵部尚书,惹人排斥。后来渐渐的,属下在兵部有了自己的心腹,才发现了一点东西。不只是仕途,还阻挡了他们的财路。听说前几任的兵部尚书时常会给属下红利,属下这里却没有了。令得诸多人的利益受损,大不受欢迎。”

裴旻听得略一沉吟,问道:“消息可属实?”

杜暹摇了摇头道:“只是传言,不好确定,至少属下这里是没有受到任何贿赂的,要是真有,倒也证明了什么。”

裴旻大笑起来,说道:“除非脑子不好使,谁敢贿赂杜相?”

杜暹昔年在西域的时候,就以拒绝蕃人赠金而闻名,绝对是个清廉的主。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裴旻说道:“此事你别过问,我只有安排。不过你说为难你的那些人,你注意一下。挑几个有嫌疑的出来,如果他们收了财富,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东西。”

“你也不是外人,也不怕实话给你说。辽东燕云方面的局面局势很迷,是我多心,那就再好没有了。万一有异变,绝不是小事。”

裴旻是希望自己多心,他一直防着安禄山、史思明这些人,对于张守珪并未设防。

在他的记忆里张守珪应该算得上的唐王朝的一代名将,值得信任。

却不想东北的局面一拖十年,大有糜烂之势,令裴旻有些不安。

送走了杜暹,六部之中也只有礼部裴旻未了解情况了。

对于礼部,裴旻自然是特别的对待。

他一开始就没有让人指挥礼部过来开会,自己亲自动身往礼部而去。

礼部尚书依旧是贺知章。

贺知章之前遇刺的那场灾难,身子骨是大不如前了。

原本贺知章是打算直接告病辞官的,但正好遇上李隆基重病,一时间也未能如愿以偿。

贺知章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告病辞官未成,依旧是礼部尚书的身份,就带着几分顽固的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来到礼部,裴旻是直接跟门房打了一个招呼,走进了内部,直到贺知章的办公厅,才让人通传。

听着内部的动向,裴旻高声道:“贺老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我进来了?”

贺知章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快进来!”

贺知章拄着拐棍,往门边走来。

“看到贺老哥精神大好,我就放心了!”

贺知章依旧豁达,抬手摇了摇手上的拐棍,说道:“只是现在离不开它了,不过无妨,只要手无恙,拿得起酒杯,写的了字,作的了诗,依旧是四明狂客。”

“壮哉!”裴旻赞叹着,扶着贺知章一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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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定价!

裴旻没有跟贺知章细聊礼部的事情。

礼部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

在裴旻眼中,除了科举考试与藩属、他国外交值得重视,其他的都不感兴趣。

在裴旻最初的影响下,科举的越发的给重视。现在科举已经到了宁缺毋滥的地步,从原来的一年一试,演变成了三年一试,以便于精益求精。

今年不是科举年,科举没有什么好过问的。

至于外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弱国无外交,强国握命途。

唐王朝越发强大,周边的诸国大多仰着唐王朝的鼻息生存,各个温顺如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贺知章倒是一脸喜悦,自己看着成长的小兄弟,出将入相,完成了他人一辈子都可能做不到的事情,真心诚意的为之感到高兴,想着庙堂上的一些事情,说道:“礼部这边你大可放心,老哥哥一定会配合您这位新晋的尚书左仆射。吏部、工部的两位尚书是老哥哥的好友,老哥哥已经给他们打了招呼了。兵部杜尚书那边,他跟你是一路人,想必也会配合你的行动。只是户部那边,你可要多多在意,宇文尚书怕是不会好好的配合。”

听着贺知章说着这些琐事,裴旻心底也有小小的感动,笑道:“贺老哥放心,宇文尚书现在就跟惊弓的小鸟一样,我跺个脚他都得抖三抖。我现在用他才,不需要他服气我。只要我不给我添事,那就留着。要是惹麻烦,那就直接踢出去。”

贺知章见裴旻完全掌控局面,笑道:“如此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老哥哥最近跟徐铭可还有联系?”

裴旻问的却是徐铭的消息。

贺知章听裴旻重新说起此事,叹道:“有的,他举家搬迁到襄阳去了,说是避避风头。可惜了,如此一个人才,就这样埋没了……”

如裴旻当初预想的一样,徐铭解开了陈年往事,固然给了杨婕妤、王鉷致命一击,却也将自己搭了进去。

人就这样,有些时候,情愿一无所知。

真要知道了一切,告密人都会跟着遭罪。

徐铭很机敏的选择明哲保身,事发之后,去官回家了。

王鉷崛起时间虽不长,但他深得李隆基器重,身兼十数个重要岗位,牵扯了太多的利益。

他这一倒台,也断了诸多人的前程。

徐铭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为了安全,更是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裴旻问道:“老哥哥可联系的上他?弟这里有一项重任用的上他,如果他立有大功,我可以破例提拔他。就算陛下康复,京师容不得他,在西域、凉州也有他立足之地。”

贺知章听了神色大动,对于徐铭,他心底很是内疚的。

作为名臣之后,徐铭本应该有更好的前途,是因为自己的顽固,牵扯了一个大案出来。

令得现今徐铭不得不隐姓埋名,背井离乡。

徐铭虽无怪罪之意,可贺知章心底却过意不去。

现今听徐铭有机缘翻身,胡子都忍不住翘了翘,急不可耐的道:“那太好了,老哥哥代徐家子谢过小老弟了。”

裴旻肃然的说道:“老哥哥不急着谢,事情会有些危险,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是否决去与否,需要得他同意,老哥哥做不得这个主。”

“明白!”贺知章不住的点头,“徐铭的联系方式,我现在给你,你自行与之联系。”他顿了顿,说道:“我知你在江湖上有些人脉,徐铭的安危,也拜托了。”

裴旻笑道:“这个自然,弟既然用他,自会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危。在这方面,绝不大意马虎。”

贺知章听得此话,也放心下来。

裴旻用一天时间大致了解了六部的情况,将麾下六部进行了大体的掌控。

他在位的第一件事就是针对粮价的调整。

这种事情是吃力不讨好的,不管定什么价格,都会有让人不满意的那一批人。

也因如此,这个决策一直没有定下,

裴旻却顾不得那么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焉能为了怕背负骂名,而让错误的政策祸害天下。

两天时间,户部、吏部上上下下近乎两百官员都在加班加点的干活。

到了约定的时日,吏部尚书、户部尚书都盯着通红的眼睛,抱着厚厚的统计账本向裴旻汇报。

看着两人的表情,裴旻也给予了他们一个满意的笑容,说道:“辛苦了,你们先下去消息,有什么问题,我再来找你们。”

裴旻看着吏部尚书编写的账本不住的点头,花了半日功夫,他才看完吏部的记载。

搂了搂有些发酸的眼睛,这账本里全是数字,看着些数字,实在伤眼睛,裴旻继续翻开户部整理的资料,发现宇文融了解了他的想法意图。

宇文融统计的资料很有针对性,唐初分州为上、中、下三等,但到了现在共有四辅、六雄、十望、十紧、一百九十个上州、二十九个中州、一百八十九个下州。

宇文融将四辅、六雄、十望、十紧全部舍去,一百九十个上州,选择其中末尾的九十州,然后将中州、下州统筹起来。

而剩余的州县,他又舍去那些富豪地主,只是针对行脚商人、工人、农民这匹较穷的人士。

改良价就是为了让穷困的农民能够过上富足的生活,让手工业者负担的起米粮的价格,能够吃得上饱饭,他们才是利益相关者。

至于那些地主、富豪粮价的高低,对他们影响不大。

看到宇文融给的答案,裴旻也不能不赞叹,宇文融尽管思想迂腐,很讨人厌,但是他的政治才华,确实很不错。

将尚书省的官员都聚集起来,众人用了一夜时间,根据天下百姓自身的经济平均情况,定下了米粮的价格。

青齐谷六文一斗,较之原来的四文,涨了两文,两京米一斗二十文,面三十五文……

裴旻也知道这个价格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但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的公允,问心无愧的公允。

订好了价格,裴旻直接以宰相的身份写成奏章,传报中书省,中书省最后传到了门下省,公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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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文宗的好处

全新的米粮价格公布之后,一时半刻下边的反应还未传达。

裴旻一边关注着李隆基的病情,一边处理着尚书省的事物。

随着深入的接触尚书省的权力,裴旻才知道尚书省的大佬真不好当。

尚书省地位不及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可管理的官员,手握的实务却是三省中最高的,六部皆在之下。

也就是说最苦最累的活由尚书省来干,但干了还还不讨好,整一个后娘养的。

裴旻入手事物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原来裴旻在庙堂上的人脉多为朋友之交,多是因为名望或者各种事情有过往来认识的。

裴旻为人豁达,待人以诚,情商很高,故而朋友不少。

身为一个边帅,他的人脉是足够用的。

但现在却不一样,身为宰相,而且还是六部之首,管辖着六部二十四司官员。

六部细分吏、户、礼、兵、刑、工,在六部之下,又有司封、司勋、考功、度支、金部、仓部等,各自为政,处理相应的各项具体行政事务。

天下之事,大半皆在其中,故而这牵扯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

裴旻的威望威信足以让任何人对之敬畏三分,可一但触及他们彼此的利益,就算不敢与之叫板,阳奉阴违什么的,也是不可避免的。

裴旻不是诸葛亮,唐王朝也不是蜀汉。

蜀汉一隅之地,诸葛亮事无巨细都累的半死,而唐王朝坐拥天下,实力与蜀汉相去数十倍,再牛的人也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

一但下面人不好好配合,很多事情就不好处理。

“看来需要重新开展新的交际圈,不然孤军奋战,实在处理不好如此繁杂的事物。”

裴旻抛开这些压抑的心情,申请进宫去探望李隆基。

裴旻的申请高力士是通融的。

不过裴旻也没有见到李隆基的面,而是与高力士了解了一下新的情况。

从高力士的表情裴旻也能看出一二,李隆基的情况并不好。

“刘神医稳定了陛下的病情,让情况不至于恶化。但他却自诩医术不精,无法治根。连刘神医都无能为力,现在也只能看郡王推荐的梨老了,为何她还不到?”

裴旻道:“梨老今年也近九十,哪里受得了快马颠簸?别人还没到,先将她给颠没了,那就真的没希望了,耐心等等吧……”

高力士惆然道:“郡王勿怪,某实在是心急了。”他缄默半会儿,说道:“昨日夜里,陛下醒来,还问了郡王庙堂之事。某跟陛下说了,郡王为相后干的两件事。对于辽东的安排,陛下没有发表看法,但是对于粮价的决断,陛下说了三个‘好’字。还特地知会某问问郡王在朝,可有什么阻碍,大可与之说。”

裴旻也知自己在辽东的安排,不见得就和李隆基的意思,忙道:“还劳烦内侍告之陛下,辽东的情况臣不想过于干涉,只是要逼上一逼。只有真正灭了渤海国,才能彻底了结战事。在下相信以张节度使的本领,是能做到的。至于阻碍什么的,除了不了解庙堂情况,与百官略显生疏就别无其他了。至少目前来看,几大尚书还是很给在下面子的。”

高力士说道:“郡王这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您是什么身份?只需表个态,某敢保证,庙堂上的半数官员都会给郡王这个颜面。”

裴旻肃然道:“请内侍赐教。”

高力士笑道:“您可是一代文宗,张说去相之后,庙堂上唯一的文宗,士林翘楚,您要是在府上以文会友,开几场诗词赋会,庙堂上的官员还不舔着脸儿上门?一来二往,关系不就不熟络了?”

裴旻听得眼睛一亮,忙道:“谢高内侍指点,在下明白了。”

裴旻看着面前的这位千古贤宦,心底想着若非他是个太监,成就绝不止如此。

此次入宫,裴旻虽未如愿见到李隆基,却也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事。

很快裴旻意图在府上以文会友,开几场诗词赋会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

裴旻完全小觑了自己的人设以及潜藏的力量。

在一个由孔孟思想引导的世代,文宗的影响力是无比巨大的。

这文化水平好的人,未必就精于政治,但精于政治的人,文化水平大多不差,除了个别异类,满朝文臣极少有不精于孔孟学说的文官。

身为庙堂官员,要找轻财的人,很容易。

古代的道德标准不是后世人可以体会的,财富可以动人心,使人堕落,却收买不了一切。

但想要找一个不重名的人,几乎找不到。

哪怕是清官、直臣,都重视自己的名誉,爱惜自己的羽翼。

这也是为什么海瑞逼着自己的女儿绝食的原因。

谁能说海瑞不是好官?

海青天三个字是百姓给的,历史上能够当上“青天大老爷”的又有几人?

他打击豪强,疏浚河道,修筑水利工程,严惩贪官污吏,禁止徇私受贿,并推行一条鞭法,强令贪官污吏退田还民。

一桩桩一件件那个不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即便是这样的人,依旧逃不了名利所累,何况他人?

能够与士林文宗以文会友,一并吟诗作赋,必然是士林翘楚,经学大家。

只要在邀请之列,传扬开来都是一件值得令人称道的美事。

便如历史上最著名的兰亭诗会,哪一个不在青史上记下厚重的一笔?

这裴旻还没有写信邀约,毛遂自荐的私信就络绎不绝了。

一代文宗的身份再次给裴旻带来了便利。

他根本就不愁没有人来参加他的诗会,也不用买面子请人镇场子。

有一手漂亮的字,写得一手好文章,还作得一首好诗句的他自己就是其中最大的大牌。

想要沾这个光的,都有求上门,任由裴旻自己选取,个别好颜面的,喜欢被动的,也如等待帝王宠信的小媳妇,暗自期待着,甚至故作偶遇的常在裴旻面前出现。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的达官贵胄,士林翘楚,都仰首期盼得到裴旻的一封邀请函,能够得到这小小的邀请函都是极有面子,值得四处吹嘘的事情。

沉寂了多年的长安风云儿,再次将长安搅得风波涌动。

第六十九章 少年诗圣 得遇同胞?

裴旻对于长安的士林人士了解不深,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邀请错了,也容易得罪人。

但是裴旻有一个热心的老哥哥贺知章,作为仙宗十友、吴中四士之一的贺知章,他在长安多年,对于长安的士林了若指掌,给了诸多实质性的建议,而裴旻也根据自己所需邀请了一些需要的人另之参于其中,成就他名。

因为李隆基重病在床,文人雅会虽不是喜庆节目,却也不方便大张旗鼓的张扬。

裴旻也没有安排喜庆节目,都是聚在一起,谈诗论道,引经作赋,甚至畅谈国事。

喊陈平曾说: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

到了唐朝,宰相固然变了味道,不再如之前权重,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大臣。

宰辅大臣结交士林人士,为国甄选人才,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时之间,裴旻门庭若市,除了原本的以文交有,诗文赋会,更有诸多寻求飞上青天的士子,开始向裴旻投诗递文,希望得到一个好评,从而如昔年李白一眼,青云直上。

原本裴旻并没有品评文章的习惯前例,但此次意识到文宗身份的便利之后,也开始干一些文宗应尽的义务,点评一些诗赋文章。

裴旻的真实水平,远比不上张旭、贺知章,甚至张九龄、王维都要胜之一二,但他麾下多是文坛圣手。

平素里张九龄、王维、王之涣、王昌龄、王翰、高适这些人的公文都写的华丽无比,就如作文章一样精彩。

日积月累的熏陶,裴旻在在品评文章这方面,堪称一绝。

给了投诗递文的士林中人诸多公允的点评,也提了很多中肯的意见,风评大涨,甚至于庙堂之上,诸多文采不凡的官员也来向裴旻请教。

裴旻自然不会绝对的公允,因人而异,短短的五六日。

裴旻发现自己的尚书省的工作顺畅了许多,因为更多人认识他,有求于他,对于他的事情,都选择优先处理,认真处理。

裴旻都不得不感慨,名望真的是好东西。

在古代金钱的价值,取代不了名望的意义。

这天裴旻一如既往,用空闲的时间品评文章诗句,将一首狗屁不通的文章丢进了垃圾篓后,随手取过一篇,普一看名字,瞬间动容。

很简单的两个字!

却给了裴旻巨大的震撼!

诗还没看,但仅是个名字,已经让裴旻满怀期待。

杜甫!

那个在这个时代的诗坛唯一能够与他徒弟李白齐名的人物终于出现了!

急不可耐的看下去,是一首裴旻耳熟能详的七言绝句:

马上谁家薄媚郎,临阶下马坐人床。

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简简单单的诗句,突出了一个纨绔子弟的风采,将一个京城富少,描绘的淋漓尽致。

杜甫显然是在写他自己。

不过这首诗裴旻看的很别扭,就是因为这是杜甫写的。

在裴旻记忆中的杜甫心系苍生,胸怀国事,充满了现实主,义沉郁顿挫,与李白的浪漫是两个极端。

而杜甫这首诗却是一个纨绔子弟是随性而做。

当然裴旻也知道,这跟杜甫的出身有关。

杜甫出身于京兆杜氏,乃北方的大士族。其远祖为汉武帝有名的酷吏杜周,祖父杜审言与李峤、崔融、苏味道被称为“文章四友”,是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

杜甫青少年时因家庭环境优越,因此过着较为安定富足的生活,所白了就是无拘无束的富二代。

他曾在《百忧集行》回忆自己,年少顽皮,喜欢爬树,当梨枣成熟之时,一日栽取百千次。

正因为这种优越的环境,杜甫还未能体会到百姓疾苦,文章也为形成蜕变,风格亦不够明确,与他记忆中的诗圣那是相去甚远。

这一点裴旻也在李白身上感受过,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期待杜甫真正的大成之日。

话说回来,抛开杜甫身上因有的光辉,这首《少年郎》还是极有水平的。

不说有多少高明,但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能够做出这样的诗句,确实很不错。

裴旻见猎心喜,想到了自己的贺老哥,兴致勃勃的拿着这《少年郎》去贺府与他一起品评。

来到贺府,得知贺知章正在陪朋友下棋。

在贺府裴旻就跟自己家一样,贺府的管家也没将他当做外人,直接让他去后院找贺知章。

裴旻轻车熟路的来到后院,远远就瞧着后院两人在手谈对弈,只是下棋的彼此却让他大感讶异。

贺知章交友满天下,上到文宗圣手,下到市井流民,只要他高兴,无不一位友。

可是与之下棋的这位朋友,可就有些小了,看其年岁,比小七、小八大不了多少,下棋的时候,落棋盘的另一端,还要站在垫子上长伸着手才下的了。

贺知章今年六七十了,跟一个十岁出头,或者更小的孩子下棋,还与之称兄道弟,这实在有些怪异。

论及年岁,贺知章都能做那个小孩的太爷爷了吧。

裴旻不动声色的走到了近处。

这一老一小下的入神,丝毫未有察觉裴旻的到来。

裴旻看着棋盘讶然发现棋盘上的局面居然是势均力敌。

贺知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棋艺是他最弱的一项,却也远胜常人。

一个小孩居然能够与之下得不相上下?

要知道这下的可是围棋,围棋是一款策略性极深的游戏,一个国手需要非凡的大局观与远见。

贺知章自不用说,一个小孩居然在围棋上拥有这般的大局观与远见?

裴旻实在有些吓到了。

古往今来的神通甘罗、刘晏都未必如此吧。

裴旻耐心的看着,贺知章下棋沉稳有序,而那个孩童却是攻守有序,诡诈多变。

身为一个旁观者,裴旻看着那小孩仿佛他在指挥军队一样,时而用奇时而用正,兼诡诈与王道一身。

“这小鬼,不会是穿越的吧,这个年纪,这份心思,太了不起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遇到同胞了。

第七十章 妖孽神童

裴旻耐心的看着棋局。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相互胶着。

贺知章是老而弥坚,少年,不,孩童却是风格多变,缺乏定数,常有大胆冒险之举。

固然得逞几次挽回局面,但走多夜路终究会遇到鬼的。

偶尔涉险用奇是谋略,多次使用就是找死。

孩童玩火自焚,给贺知章抓到了破绽,吃掉了一片棋子,无力回天。

看了半响棋盘,孩童恭恭敬敬的回礼道:“泌输了!”

他的声音很生嫩,就是清脆的娃娃音。

贺知章一点一点的收回棋盘上的棋子,说道:“小友果然天纵奇才,棋路多变,某险些就入套了。”

孩童摇头道:“贺公步步老练,棋过中盘,晚辈以输二子,只能步步走险,以求挽回战局,最终为自己套死,便如玩火自焚一般,一溃千里。”

裴旻再次为孩童的理性而感到惊讶。

他没有看过全局,只瞧见了结尾的一部分,故而以为孩童的棋路就是擅于冒险,不知道孩童冒险的原因是为了取胜。

这一点又让裴旻高看了孩童三分。

如他这样大小的孩子,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棋路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想不到,孩童看的更加长远,一早就看出自己的劣势,不断的冒险只是为了险中求胜而已。

这一份心思,更证明了此小鬼的不凡。

蓦然之间,裴旻想到了这小鬼的身份。

当初在凉州的时候,裴旻与自己麾下的谋臣许远有过一番交谈。

裴旻有些好奇当初为什么蜀中县尉李仲会将求救信写道他这里来,还送来了许远的一些日常手札。

细问之下,裴旻才知道主意是一个叫李泌的孩童出的。

裴旻此刻还记得许远是如何形容那孩童的:“幼年早慧,天资超凡,七岁即通黄老列庄学说,心性思想,堪比成人。项橐、甘罗,不过如此。”

李泌,这个名字裴旻当然知道。

近乎传奇的一个人物……

一个能够与张良、陈平、诸葛亮、荀彧、王猛相提并论的妖孽,是谋臣中的谋臣,智者中的智者,在军事、政治、谋略皆有超凡脱俗的成就。

要是没有他,安史之乱未必会那么快平定,要是没有他,李隆基、李亨也许会两分天下,要是没有他,唐王朝经过安史之乱这样的大动荡,稳定不下来。

李泌就是这个时代的张良、诸葛亮。

贺知章这才发现裴旻的到来,笑着给裴旻解释道:“静远,给你介绍。这为小友是为兄最近认识的,叫李泌,别看他今年十岁,说话心思与大人无异,许多大人甚至都不及他。”

李泌如大人一般,恭恭敬敬的作揖道:“晚生京兆李泌,见过郡王!”

裴旻挂上了让人如遇春风的笑脸道:“久闻大名了,我听许远说过你。也要想你道声谢呢,要不是你出谋,我收不到许远这样的人才。”

李泌再次躬身道:“能人遇贤主,本是天道至理,晚生不过顺水推舟。”

贺知章讶然道:“原来你们认识!”

裴旻笑道:“未曾谋面,只是有所耳闻。”他将许远之事略说。

贺知章笑道:“原来还有这份机缘,那真是巧了。李小友一直在蜀中跟着爷爷,直至年前方才回到长安。那时我还在病床上,李小友随他爷爷李仲来探望为兄。老哥哥我初见小友,可是吓了一跳,便如孔圣人见到了圣公一般呢。”

贺知章口中的圣公,正是项橐。

项橐是春秋时期莒国的一位神童,虽然只有七岁,但孔子依然把他当作老师一般请教。

裴旻还真有些不信,问道:“小友下棋,过于激进,安知正奇之道,正才是王道。你若稳中求胜,未必会输得这般难看。”

李泌毫不迟疑的说道:“郡王身经百战自然有此感悟,但晚辈是在下棋。下棋手谈,只为娱乐,并非两军对垒。两军对垒,顾念伤亡,理所应当。可下棋,输一子与输十子又有何区别?稳输一子,不如弃十子求一胜。”

裴旻呆了呆,李泌居然直接听出了裴旻的话外之音,心服口服,叹道:“确实了不得!”

顿了一顿,他有些不敢相信,说了一句:“小友可看过《三国演义》,知道罗贯中否?”

李泌一脸迷茫,半晌才道:“却不知何为《三国演义》?晚辈知道有三国,不知有演义?至于……罗贯中是何许人?晚生孤陋寡闻……”

贺知章也有些莫名,问道:“老哥哥也没听过《三国演义》与罗贯中?”

裴旻见李泌不是装傻,明白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并非如自己一样开了挂,不免有些遗憾,尴尬的笑道:“是西域流传的人与事,以为小友听过呢。不说了,不说了……”

贺知章看出了裴旻的尴尬,帮着掩饰道:“静远来陪小友手谈一局,为兄坐得有些累了,到院子里走走。”

裴旻也想真正见识见识李泌这神童的本事,坐了下去。

裴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李泌先下。

在文学方面,裴旻在诗词歌赋,琴书画这几方面都要略逊贺知章一些,唯独棋艺,是更胜一筹。

李泌毕恭毕敬的在右上目落了一子,很俗套稳健的一个开局。

裴旻不动声色的与之对弈。

他发现李泌的棋路完全变了,不再跟贺知章下的那样诡诈多变,而是稳扎稳打,不贪功不冒进,死守自己先手的优势。

裴旻笑道:“这棋下的有点意思。”

李泌回道:“郡王不是贺公,贺公毕竟上了年纪,在变化上有些迟疑,故而晚辈斗胆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耍耍小伎俩。郡王却不同,郡王最善于布局,远见非凡,在您眼皮子底下耍小伎俩,只是自取灭亡而已。不如稳扎稳打,倚仗先手优势,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裴旻一边点头,一边落子,心底感叹,这小子年纪轻轻已经能够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带他真正成人,心智成熟,那还不洞察一切?

猛然间,他想到了自己身旁似乎已经有过这样类似的妖孽……

第一个是王忠嗣,第二个是颜真卿,李泌是第三个!

王忠嗣军事天赋无与伦比,颜真卿行政治国,悟性非凡,这个李泌却洞彻人心……

第七十一章 三杰出一门

看着面前的孩童,裴旻突然想起来汉初三杰。

韩信、张良、萧何!

三人在军、政、谋三方面都是绝顶拔尖的人物,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刘邦才能以弱胜强,打败了西楚霸王,取得天下。

王忠嗣、颜真卿、李泌这三人似乎也是一个完美的组合……

王忠嗣属于勇战派,或许在谋略上要逊色兵仙韩信许多,但是他把握战机的直觉,临阵指挥的天赋,也是当世罕见的。

颜真卿在历史上就是一个宰相才,只是命途多舛,先后为李辅国、元载、袁傪、杨炎、卢杞等宰相排斥,未能升任宰相,但他每每受到排斥,都能凭借非常的干略,将地方治理的有声有色,从而一次次的进入庙堂。越是能够经得起考验的人才,能力越是不俗。

而今颜真卿感受到了河陇的新气象,居然领悟了后世的经济政治方向,王佐之才,莫过于此。

面前这个李泌这才十岁,已经有着妖孽一样的洞察力与才智,不需数年,大放异彩,自不用多说。

“忠嗣是自己一手培养的,真卿也算自己的徒弟,要是再把这个妖孽收下,自己岂不是一人培养出能比肩汉初三杰的盛唐三杰?那说出去,多有面子……”

裴旻心存他事,对于面前的棋局有些漫不经心。

棋过中盘,裴旻突然发现自己下不去手了,居然输了八目子。

一旁溜达一圈回来的贺知章见状,忍不住笑道:“小老弟这是大意了,以你的棋艺,不应该破不了局的。现在能够落子之处,以是不多,小友步步为营,这八目子可不好追。”

裴旻看着棋盘,缄默会儿,说道:“却是未必!”

他不在多想,认真应对。

此刻棋盘上李泌控制的黑子犹如一条漆黑的大龙盘踞着,意图围剿裴旻四散周边的棋子。

一子落粘,将自己的白字接连起来。

李泌那细细的还未长齐的眉宇挑了一挑,低头沉思。

贺知章也有些讶异,粘是围棋的术语,是连接的意思,应对剌的一种下法。

但裴旻这手粘非但不妙,反而将自己的棋路给堵住了。

贺知章忍不住心想:“这是认输投降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输人不输阵,直接投降,可不是自己这位兄弟的性子。

李泌慎重的落子。

裴旻也一步一步的下,他作死的棋路非但没有挽回败局,反而又搭进去了两目棋子。

棋局进行至后半盘,李泌继续控制着大龙围杀白子,眼瞧着要将白子分断两截。

裴旻却不闻不问,白子一落,居然放弃阵地,开辟另一个战场,强行分断,欲反杀白棋,直接打起了进攻。

这一步大出李泌意料之外,迟迟拿不定注意落子。

贺知章也忍不住敬意了声,大感意外。

李泌不管裴旻的故弄玄虚,直接分断了裴旻的白子。

裴旻败局以现。

裴旻依旧步步进攻,就算是一分为二也保持着凌厉的攻势,即便是自寻死路,依旧进攻不觉。

李泌额上的汗珠一点一点的冒出。

明明是自己占据了优势,可在那不要命的进攻下,他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困兽之军,反而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左下角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意外的气意外的长

蓦然间,裴旻的白子宛如神来之笔一般,落在了中央。恰到好处的一子,配合之前左下角的厮杀,直接盘活了已死的棋路,黑棋中央做活……

李泌几乎看傻眼了。

“这……”贺知章倒吸了口凉气。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听过死棋做活的一招。

裴旻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一招在后世有一个学问,叫做僵尸流。

在金大侠的中珍珑棋局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僵尸流的弃子简化局面也有几分相通的风采。

只是后世的围棋规则与下法跟这个时代,有着很大的差别,下法也必须略作更改。

裴旻还是第一次用后世的绝招,果然就算下法不同,但只要意义正确都是能实现。

一招僵尸流,盘活了中盘,立刻扭转了局势,挽回了败局,让原本的劣势变成了优势。

李泌心态都有些崩了,自己费劲千辛万苦,一点一点的维持着胜利的局面,让裴旻用这一手奇招破解。

正当裴旻以为可以乘胜追击,越战越勇的时候,发现李泌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调整好了心态。

裴旻这一手僵尸流返回了败局,却没有锁定胜果。

胜负的天平依旧摇摆不定,棋局还有的下!

最终裴旻是技高一筹,凭借敏锐的胜负嗅觉,利用自己盘活的中盘,开始进攻李泌的左上角。

而李泌没有选择跟裴旻争夺左上角的胜负,而且大胆的对着已经活了的中盘进攻。

彼此都展开了攻势,打算以进攻赢取最终的胜利。

贺知章看着剑拔弩张的棋局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李泌的黑子成功吃掉裴旻中央白棋数子,可裴旻却顺势破掉黑棋左上角,逆转了局势,反赢了李泌十目棋子。

这局终的十目优势,是无论如何都追不回来的。

李泌投子认输,起身长长作揖道:“今日手谈,裴郡王这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实在让晚生印象深刻,学到了不少。”

裴旻说道:“小友今日也让某刮目相看。如此少年俊杰,实在难得。某最是见不得有才之士,小友若是不嫌弃,可来我府上挂一个闲职,我府中的藏书,任你翻阅。还能跟着我了解学习行政权谋,假以时日,好为我大唐出力。”

李泌学习的黄老道学,更兼年幼,对于名利其实并无多大渴望,他现在的年岁正是单纯的吸取学识的年纪。

而他才智太多,诸多东西,一学就会,学无可学,故而对于裴旻府中的藏书楼却是他向往之处。

要知道这天下最大的图书馆一半藏书都是裴旻捐赠的。

裴府藏书在整个长安公认仅次于国家藏书……

一时之间,李泌大为心动。

贺知章也在一旁劝说。

李泌最终再次向裴旻一拜,说道:“盛情难却,晚生拜谢郡王器重……”

第七十二章 欣喜若狂的李亨

裴旻大喜过望,嘴巴都合不拢了。

李泌却有些耐不住心底的疑问,问道:“今日郡王手谈思绪,晚生闻所未闻,可是郡王自创?”

裴旻记得死棋盘活是宋朝棋局才出现的一种思路战术,至于僵尸流这种弃子简化棋局的下法,那就是更久以后的事情了。

这个时代肯定是没有前例的。

裴旻带着几分违心的道:“古人多次云对战如弈棋,将下棋与战场联系起来。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弈棋之道,很多时候便如战场决胜。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战场适用,棋盘上也一定行。”

贺知章摇头惊叹道:“话虽如此,可真正运用起来谈何容易?”

李泌也未裴旻今日这新颖的僵尸流打法惊艳到了,渴望汲取知识的他,有一种直觉,在裴旻身旁,能够学到很多很多全新的东西。

裴旻也想到了来的正事,将怀中杜甫的诗作递给了贺知章,说道:“贺老哥也来品评品评,这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郎做得诗。”

贺知章满怀期待的伸手接过,裴旻极少与之分享佳作,但只要拿出来分享,必定是值得一看的佳作。

马上谁家薄媚郎,临阶下马坐人床。

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贺知章念了一遍,突然笑道:“此诗做得豪爽合情,应是我长安的纨绔少年所作吧。有些难得,纨绔少年中有如此文采的倒是不多。这诗意境来言,算不得上乘,但很合我的胃口。想来也是好酒之人,值得一会。”

裴旻也不得不赞叹,自己这位老哥哥目光如炬。

杜甫的诗,最大的特点就是写实厚重。这类诗,要是没有什么特定的事情,很难体现意境。

以李白的天纵之才相比,杜甫算得上的一位大器晚成的诗人,《北征》、《三吏》、《三别》这样不朽的史诗,千古绝响,便在在独特的背景下诞生的。

现在历史环境大改,应该不会再有安史之乱这种波及全国的大动荡了。

杜甫还能不能成为一代诗圣?

裴旻相信一定会的,只不过《三吏》、《三别》这样忧愁哀思的诗句应该不会再有了,将会为更加豪情快乐,便如《望岳》这般豪迈的诗句。

介绍给贺知章,也想让杜甫尽快的融入这个圈子。

毕竟,后世各种搞恶的舞蹈,已经让这位诗圣足够潮了,没有必要混迹在纨绔子弟这个没前途的圈子里。

纨绔,真不适合杜甫。

裴旻遇到杜甫的喜悦都让李泌给取代了,再三叮嘱他早些来裴府报道,方才离开。

长安十王府!

忠王宅!

“当真,静忠,你说的当真!”

李亨声音都在颤抖,身子因为兴奋而不自觉的扭动着,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个奇丑无比的太监。

站在李亨面前的太监叫做李静忠。

怎么形容他好?

就是那种长得特别提神,很科幻,很抽象的人,獐头鼠目、东施嫫母、其丑无比任何形容丑的词语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此刻他弯着腰,说道:“千真万确,此事可不敢说谎,是黎敬仁,黎内侍亲口说的。高公公最近什么事都不管不顾,一门心思的照顾着陛下。他自己的事情都交给了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三人,他们三位各自不和,相互仇视已久。只是有高内侍压着,高内侍这一放手,他们矛盾激化,已经相互不容了。林招隐、尹凤祥不住的向太子示好……”

听到这里,李亨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心眼小,只是因为这个,心底依然决定,只要自己即位,林招隐、尹凤祥这两条狗,首先收拾。

李静忠续道:“黎敬仁晚了一些,抱求无门,一直战战兢兢的,直到今日他有事向高力士禀报。意外听到了高力士与陛下的谈话,说有改立殿下之事。黎敬仁立刻向殿下表忠心来了,应该错不了的。”

“对对对!”李亨听到这里,也相信了,不住点头道:“父皇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与四弟的差距?四弟那个废物,如何跟我相比?选我,才是最明智的。”

他心情特别愉悦,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看什么事情都特别顺眼,即便是看着面前这奇丑不起,时常让自己倒胃口的太监,都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想着面前这个丑如恶鬼一样心腹的贡献,李亨给了空头支票,道:“日后我若登基为帝,你就是今日的高力士。”

李静忠眼中闪过几分贪婪,将自己的腰几乎都要弯到了膝盖,无比恭敬的说道:“能够为殿下效力,是静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不奢望其他。”

李亨满意的颔首道:“我李亨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心我的人……”

李静忠是除了皇甫惟明最早追随李亨的,当初李隆基将自己的儿子当做猪一样圈养,关在了十王府。

负责监督十王府的正是李静忠。

李静忠在看守期间,受到了李亨的拉拢,诸事报喜不报忧。

李隆基意图改立李亨,李静忠在当中出了不少的力。

故而相对于自己最早的亲信皇甫惟明,李亨更加亲近李静忠。

李亨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阔别已久的位子,会离自己如此的近,就在触手可得的地方。

一时之间,他高兴的甚至有些出轨了。

空头支票给的还不够,更进一步的说道:“你静忠这个名字不好听,待我真的成为太子的时候,你就改名李护国,他日荣登大宝,你就叫李辅国,以彰显你的功劳。”

李静忠更是高兴,但眉宇间露着几分忧色说道:“静忠还是有几分担心,现在陛下的一切都是高力士在安排,他就像极了当初的赵高,什么也不然外人插手。而裴郡王,可比李斯要厉害的多。高力士与裴郡王关系非常的密切,他们相交十年,一但他们联合起来,殿下未必能够如愿。”

李亨脸上露出几分嫉恨,对于裴旻的厌恶忌惮自不用说,对于那个高力士,心底也充满了不爽,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讨好这位御前第一红人,低声下气的送礼,却没有得到正眼回应。

第七十三章 内动

李静忠也看出了李亨对高力士的厌恶,说话更加没有顾忌了。

“高力士此贼倚仗陛下的信任,平素里无法无天,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现在更是凭着自己在宫内的权力,控制着陛下的一切生活起居。好像就他一个人关心陛下,连殿下向探望自己的父亲都不给。”

李静忠说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对于高力士,这个奇丑无比的太监,心中充满了怨恨。

李静忠早年虽比不上高力士得宠,却也凭借出色的脑袋,在宫内如鱼得水。

众所周知,这个时代的内侍太监是最富的。

高力士自不用言,其余孙六、杨八、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朱光辉、郭全、边令诚等人一个个都有着万贯家财。

京城中最豪华的宅第,京畿内最好的田产、果园、池苑,宦官就占其中一半。

李静忠相信自己原本就是其中一列,但便是因为高力士,一切都不一样了。

高力士举荐他为十王宅的管事,负责管理十王宅一切事物。

这表面上是管理,其实就是监视,做皇帝的眼线,负责看着诸多皇子跟那个大臣走得近,那个皇子有谋反之心。

这种情况,人人皆知,只是无人敢说而已。

十王面对李静忠就如狗屎一样厌恶。

十王身份不一样,李静忠也不敢为难十王,这一干五六年,给人嫌弃了五六年,半点油水都捞不到。

李静忠自然将一切过错都推卸给了高力士,现在有给高力士上眼药的机会,一点也不含糊。

李亨得李静忠如此一提醒,心底也博然大怒,说道:“父皇生病,我这个儿子焉能无权侍奉左右?”他说的好听,心底却是在想“要是能让父皇,见到我的孝心,岂不就不在考虑,而是直接下诏了?”

“高力士!”

“裴旻!”

“此二人,实乃心腹之患!不可不除!”

李静忠亦道:“属下也由此感想,只是高力士权倾内宫,宫里之事,他的话比皇后还管用。而宫外,裴旻身为六部之首,内有辅宰之权,外还有河西、陇右、西域之兵护航,实在不好对付。”

李亨怔怔的看着李静忠,突然双手一拍,大喜笑道:“静忠无愧是本王的福星,你提醒我了!高力士算什么,他不过就是一个阉竖而已。他有今日,全靠父皇的宠爱,一但父皇去了,他算什么,狗都不是。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一个没有权,实际上有着最大权力的人。”

“皇后!对,王皇后!”

他说道这里,激动的来回渡步:“父皇的那点屁事,天下人都知道。王皇后名为国母,却跟冷宫妃子一样,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关注。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存在,包括本王。可是一旦陛下去了,新君继位之前。这个国家,说话最有份量的人就是皇后。”

“父皇在,无人敢将皇后当做回事,可父皇一旦不在,就没有人敢将国母不当做回事!高力士就让他嚣张一回,精忠去给我准备厚礼,我要去拜会皇后。要让她知道,她虽膝下无子,我李亨,就是她的儿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害臊,这心黑之人,脸自然是厚的。

解决了高力士的难题,李亨心情大好,但想到裴旻便不由的一阵心烦。

裴旻内是辅宰,外有兵权,内外皆强,绝不是高力士这种宦官可以相比的。

“殿下,其实静忠有一计,可以杀杀裴郡王的气焰。”李静忠在一旁轻轻的说着。

李亨直视李静忠。

李静忠说道:“裴旻之强,不在于外握兵权,也不在于内是辅宰,而是非凡的人望。他就如昔年的周公、姜子牙,大权在握,而上下不疑。这是他最可怕的地方……要是历史上周武王疑心姜子牙,姜子牙凭什么挂帅伐纣?如果姜子牙怀疑周公的忠心,周公又凭什么定三监之乱,执政大周,辅助周成王稳定周朝?”

“裴旻内是辅宰,外是封疆大吏,符合一切造反的基础。可偏偏无人觉得他会造反,无人怀疑他对唐王朝的忠心,这一点是致命的。也是老奴以为,裴旻最强的地方,他得民心得人望……”

“陛下为何在这关键时候,召请他入朝?十有八九,是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任命他为辅政大臣,辅佐新君,稳定王朝局面。陛下如此信任裴旻,老奴以为殿下要做的不是限制他的权力,说实话,做不到。”

“可殿下可以向办法戳破这一切,让世人见到一个不堪的裴郡王……就如东北之事,裴郡王强行插手东北之事,东北的张守珪要是知道,他会如何反应?将相不和,败坏国事的例子,也不少见。”

李静忠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说着。

李亨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说道:“就张守珪,他也配与裴旻叫板?不过……”

他话音一转,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裴旻的人望太重。作为三省之末的尚书左仆射,他竟然力压门下省的侍中与中书省的中书令,这可不是好兆头。一但他真的控制了庙堂,内外合一,就算我即位,怕也会如昔年汉宣帝一样,受他牵制。”

在他心底自己已经是未来的唐王朝皇帝了。

“张守珪不是裴旻对手,我可以帮他一把。这手上没有兵权,真要跟裴旻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也没有底气。若是能够将张守珪收为己用,也是一手王牌。”李亨低声嘀咕着,念及于此,他当机立断,派出了心腹前往辽东,告诉张守珪,就说裴旻已经差遣监察御史往辽东暗访了,让他们多加小心,以表态度。

李静忠回到了自己的府上,没有任何犹豫,走进了偏房。

一个颇为魁梧的壮汉在房中耍着大刀,将李静忠到来,将大刀收起,笑道:“内侍勿怪,某是个粗人,无聊的时候,就爱舞刀弄枪。没吓到内侍吧……”

李静忠不动声色的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就说事情成了,忠王愿意于他结盟!”

壮汉立刻喜道:“刘骆谷代替我家节度使,感激内侍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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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诸多安排(二合一)

刘骆谷拜别了李静忠,悄悄的从后门离去了。

他是契丹人,相貌与唐人有些异样,但此刻唐王朝威震四夷,内附异族,数不胜数。

别说是高鼻深目的契丹人,即便金发碧眼的都不少见,也无人多看他一眼。

刘骆谷大大方方的在街道上走着,还时不时的与身旁的熟人打着招呼,俨然就是一个本地人的作风。

严苛的来说,他就是本地人,早在七年前便在长安买了房子,定居下来,有着自己的住处,而且与邻里相处的非常不错,无人知道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是东北方的眼线。

刘骆谷虽是异族人,外表粗犷,却有着女人一般的细腻心思。故而奉命常驻京师,收买京中官员,专以窥测朝廷内情,一有动静则飞鸽报讯,故东北虽距京师长安有数千里之遥,但那边对朝廷的情况却了如指掌。

裴旻干涉东北军事物,刘骆谷一早就通知东北方了。

东北方面也根据情况拟定了应对的方案,与李亨结盟,扶持李亨对抗裴旻。

刘骆谷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联络人。

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刘骆谷叫来了自己的管事,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立刻传讯给少将军、军师,让他们多多注意。裴旻并非敲山震虎,是动真格的,已经派出了监察御史施逸前往东北。施逸不同于之前的太监,太监们贪财。而施逸却是御史台的后起之秀,为人好名不贪,一心想干轰轰烈烈的大事。这样的人,钱财是无需的,当需慎重以待。”

几乎在同一时间,裴旻在自己的府邸接见徐铭。

徐铭在青羽盟的掩护下,乔装成一个书生,混进了裴府。

见到徐铭的的裴旻,第一件事就是大步上前,拉着他的手道:“自名一来,万事无忧!”

自名正是徐铭的表字。

徐铭此刻也是是一脸刚毅,说道:“裴相能够启用在下,在下愿意赴汤蹈火,以报相公知遇之恩。”

本来他年岁不大,不过三十头,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岁。又出身官宦世家,有一个人人敬仰的祖父,自是拥有雄心壮志,打算一展抱负。

因涉世太深,被逼退隐,徐铭心中哪能甘愿,只是不退即死,不得不退。

裴旻征召,将他本来就不甘心湮灭的雄心点燃,干劲十足。

裴旻看着面前的人才,更是高兴。现在自己正缺徐铭这样,擅于发现案件的头脑。

就如后世的福尔摩斯与柯南体质一样,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侦探有发觉案情的直觉,但实际上所有的案子都是因为他们在,才跟着发生……

但是他们这个说话并非病句,擅于发现细节,揣摩心里的奇人,往往能够察觉他人无法发现之事。

杨婕妤的丑事给王鉷隐藏的多好,但是徐铭任是一点点的给挖了出来。

裴旻这些天从各个方面了解东北的局面,发现了很多问题。

这些问题无不证明着东北有很大的猫腻,但到现在为止,东北一点异样都没有传来。

这其中很不科学、

依照唐王朝的规矩,监察御史或是太监内侍,他们会不定时的巡视四方军队。

辽东真要养寇自重,不应该一点痕迹都没有。

现在这有情况只有两个解释,其一:东北军藏得很深,查不出来,要不就是派出去的官员受到了利诱或者胁迫,不说真话。

可见对于中央的调查,东北张守珪方面是做足准备的。

施逸是御史台的后起之秀不假,但他未必就是老而弥坚的张守珪对手,尤其是身在明处,很多事情就是束手束脚的。

故而施逸只是裴旻放出的迷雾,徐铭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裴旻在书信中只是跟徐铭大致提了一些情况此刻再次细说。

“现在我可以肯定,东北的情况,就算没我想象中的严重,也有着严重的问题。不只是兵部内部的收受贿赂,还有诸多内侍太监。根据我最新得到的消息,近六七年来,陛下派遣了三位内侍去辽东探察情况,分别是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三人。他们三人回到长安之后,牛仙童是买了一个庄园,刘奉廷直接买了一栋豪宅,王承恩在他的老家,置办了千亩田地,以供自己的族人居住。”

“宦官有钱,这不是奇闻,但他们去了一趟东北暴富,这其中绝对不是例外。”

“你要一查到底,将东北的内幕给我调查的清楚。至于你的安危,我会让青羽盟安排好手保护,同时也听你差遣,干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徐铭见裴旻已经安排的如此妥当,挺着身子道:“裴相就等我的好消息罢,在下这便动身。”

“不急!”裴旻叫住了他。

“裴相还分吩咐?”

裴旻道:“此去幽州辽东,你除了查清辽东局势,我还给你一个很严重的人物。你帮着看看,东北方面有没有叫安禄山或者史思明的人。要是遇到了他们,不必打草惊蛇,直接派人传讯给我便是。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

裴旻心底还是有些放不下那个几乎葬送大唐王朝的贼子。

尤其是在这个复杂局面中……

徐铭虽不了解情况,还是在心底念了两遍“安禄山、史思明”,颔首表示明白。

送走了徐铭,裴旻也将辽东的事情暂且放下。

千呼万唤,梨老终于抵达了长安。

裴旻带着一脸的内疚亲自城外迎接。

梨老精神还好,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倒是她身侧的赤眼猴子,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辛苦梨老了!”

梨老说道:“早年习惯了走山路,身子骨也算健朗,这马车里也算平稳,并无大碍。反倒是它……”她有些心疼的指着伴随自己多年的猴子道:“许是因为过于敏锐,一路颠簸,没有睡个好觉,跟生病了一眼。”

看着梨老身旁的一个学徒颈部挂着一串香蕉,取过一根,剥了皮递给那萎靡不振的赤眼猴子。

赤眼猴子当初对裴旻很不友好,但在凉州的这些年,一人一兽也算是熟识。

赤眼猴子不客气的伸手接过,“吱吱吱”的叫着吃着,以示友好。

裴旻说道:“这样吧,梨老先到我府上休息一会儿,晚些在入宫未陛下医治。”

梨老摇着头道:“老身眼里没有什么陛下,有的只是病人。对于病人,早一步医治,好过晚一步。你让人带着他去歇息就好了,老身并无大碍。”

“好!”裴旻也知孙思邈收徒不在于天赋,而是重视医德。

不论是刘神威还是梨老都是医德无双之士,亲自领着同马车她一并往宫内行去。

高力士对梨老是盼星星盼月亮,早已吩咐下去,梨老的马车可以直接入内宫。

裴旻、梨老一行人直接到了李隆基的寝宫之外。

梨老入殿内为李隆基医治,裴旻不便入内,在外等候着。

屋内的情况裴旻不甚了解。

直到夜幕降临,高力士才红着眼睛,请裴旻入殿。

裴旻一边走,一边问道道:“陛下情况如何?”

高力士用力泪珠滚滚而下,泣声道:“郡王还是等会亲自问陛下吧。”

裴旻心底涌现不好的预感,大步走进了寝宫。

李隆基倾斜着躺靠在床榻上,脸上较之以前,红润了许多。

刘神威、梨老两位药王的传人,以及太医署的太医署令,当今世上医术最好的三人,正在一旁杵着。

“陛下?”裴旻大喜过望:“您的精神可好看多了。刚刚臣看着高内侍的表情,还以为连梨老都无人为力了,吓了臣一跳。”

李隆基微微笑着,招了招手,说道:“静远,来朕身旁坐下!”

裴旻疾走了两步上前。

李隆基拉着裴旻的手,问道:“朕再问你一次,朕欲立忠王为太子,你看如何?”

裴旻表情微变,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说了。

李隆基咳了咳,说道:“直说无妨,朕想听真话。”

裴旻一咬牙道:“臣不大看好忠王,忠王论及才智,确实是陛下诸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太子并无任何恶劣,贸然废立,恐升变故……”

李隆基缄默了半响,颔首道:“好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退下吧……”

裴旻看了刘神威、梨老一眼,带着几分不祥的预感离开了。

李隆基有些无力的躺在床榻上,想了许久,突然道:“去,去将忠王请来,再将太子请到武德殿等候。”

李隆基的话语很轻,却充满了力量。

高力士毫不迟疑的安排下去了。

李亨正在家中安睡,突然得到了李隆基的传召。

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容光焕发,扯着嗓子尖叫道:“快,快给我洗漱,本王,本王要去见父皇?”

他正吼着,突然心念一动,直接不洗漱了,草草的穿了衣服,慌慌张张的就进宫去了。

抵达李隆基的寝宫外!

李亨没有等候片刻,直接就进了寝宫。

此刻偌大的寝宫只有李隆基、高力士与他三人。

看着自己的父皇精神十足的躺着,心底莫名一沉。

他的一切算计都是在李隆基去世之后,要是李隆基活过来,那可就?

想到这里,李亨只觉得自己的脊背拔凉拔凉的。

“来,王儿来,朕的前面!”

李隆基说着,同样招呼李亨上前。

李亨小跑着跪伏在床前,拉着李隆基的手,泣声道:“父皇,父皇,看你精神大好。孩儿,孩儿真的高兴。”

李隆基瞧着李亨这一副落魄的模样,说道:“王儿好歹也是国之亲王,焉能如此狼狈?”

李亨忙道:“孩儿听得父皇传召,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快一些来到父皇的面前。”

李隆基笑道:“难得皇儿一片孝心,朕就不问你罪了。只是朕意图立你为皇储,你这模样,如何令文武百官幸福?”

李亨激动的险些叫出来,但是他隐忍的功夫,可谓天下无对,愣是强压着心底的激动,带着一脸愕然的表情说道:“父皇,太子是四郎,孩儿岂敢领受?”

李隆基说道:“好孩子,有你伯伯之风。只是四郎干略平庸,才智逊你太多了。将唐王朝交给他,朕有些不放心。三郎有谋略,朕以为你比四郎更合适。朕心意差不多定了,王儿切勿推辞。”

李亨叫了一声:“父皇”一时无言。

李隆基继续道:“父皇想听一听王儿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李亨想了一想,说道:“我大唐在父皇的英明领导下,已经超越了太宗、高宗,父皇的功绩,较之他们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今我朝唯有西边阿拉伯与东边渤海国是我朝敌人。渤海国不足为虑,唯有阿拉伯,值得慎重以待。阿拉伯军事强劲,不亚于我大唐。”

“不过,天幸,我朝有裴郡王这般可以与卫公相匹敌的名将。只要有裴国公在,阿拉伯永远无法成为我朝威胁。孩儿才智有限,远无法与父皇相提并论,唯有萧规曹随。只要跟着父皇的方略,孩儿相信我朝只会越来越强大。”

李隆基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李亨,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说得好,你先下去吧!”

他说着,挥了挥手,让李亨退下去了。

李亨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父皇,孩儿告退了。”

李隆基带着几分失落的躺着,良久才长叹一声,对着高力士道:“高将军,在麻烦你了,将太子叫来。”

太子李琰早在武德殿等候了。

武德殿里李隆基的寝宫很近,不过多时,太子李琰在高力士的陪同下,走进了寝宫。

“父皇!”

看着李隆基的精神大好,李琰惊喜的叫了一声。

相比李亨的做作,李琰这一声可是发自内心的。

“太子,到近处来!”

李隆基招了招手。

李琰很听话很乖巧的走到近处。

李隆基拉着他的手道:“太子觉得裴郡王如何?”

李琰顿了顿说道:“世人都说裴郡王厉害,连父皇也不止一次的夸赞他。孩儿虽未见过,但想来是人中俊杰……”

李隆基笑道:“王儿说的不错,静远是我大唐的擎天玉柱,也必需是我大唐的擎天玉柱,你听父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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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难题 感恩与谩骂(二合一)

裴旻心事重重的回到府邸,脑中浮现之前李隆基与自己的对话,总觉得李隆基这是在交待后事。

难道真的因为自己的出现,李隆基反而变得短命了?

最让他纠结的还是李隆基果然意图立李亨为太子。

也许在李隆基眼中,李亨的才智城府是自己几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但裴旻却是清楚,李亨就是一个坑,一个拥有颜真卿、李泌、郭子仪、李光弼一群神队友,都没有大用的天坑。

“也不知陛下能不能听得进去!”

裴旻想着如果事与愿违,当真让李亨上位,自己应当如何抉择。

这几家欢喜几家愁,裴旻在这边头疼。

李亨自然是高兴到了极点。

尽管他之前已经从李静忠嘴里得知李隆基意欲改立他为太子的事情,但这个听说与李隆基亲口说是完全两个概念。

经过今夜之事,李亨已经觉得这皇太子的位子,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了,走路都是飘飘然的,大有迎着夜风起舞的感觉。

回到自己的王府,李亨第一件事就想将自己的心腹皇甫惟明、李静忠叫到近前,告诉他们这一事实,让他们同自己一并分享这个喜悦。

但谨小慎微的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疯狂的念头。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虽然现在是夜晚,可将皇甫惟明、李静忠叫到跟前,目标是在太大了。

叫不如写!

李亨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将今夜之事,写于纸上,想到今夜与李隆基的交谈,也觉得自己回答的完美。

李亨非常清楚自己这个父亲,好大喜功,故而在回答问题上,充分的迎合他的胃口。

萧规曹随!

一方面狂拍李隆基马屁,另一方面也表达出自己对裴旻的敬仰。

李亨自以为很了解李隆基,看穿了李隆基有让裴旻为辅政大臣的意思,非常违心的赞美了裴旻,没有将自己一上位就打算削弱边帅权力的意图表现出来。

两封信寄出去之后,李亨激动的根本无心睡眠。

而是激动的在书房里来回走着路,幻想着自己登基之后的事情,想着自己登基之后,成功削弱了边帅的权力,将整个国家的军政大权死死地握在手中。

然后凭借自己出色的才略,内修文治,外扩武功,成为一个能够与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更要出色的帝王。

至于李隆基就算了,李亨心底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父亲有资格跟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这类明主相提并论的。

李亨越是如此想,越觉得裴旻的碍眼。

自己才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理所应当是高高在上,无人可比的,焉能让一个臣子抢了自己的风头?

拿他杀鸡儆猴,一方面震慑诸边帅,也能扬自己美名。

想到高兴的地方,李亨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另一方面!

李隆基送走了李琰,整个人疲累的躺在床榻上,想着李亨与李琰的表现……

李亨的表现,李隆基一点也不满意。

李琰的表现,李隆基更加不满意。

“想我李隆基聪明一世,打下更胜太宗、高宗的基业,却后继无人,老天何必如此对我……”

李隆基太过自信,自信到自负都不自觉。

后继无人的主要原因不是他的几个儿子当真蠢笨,而是他根本不去关心不去管教,甚至于将他们当做猪一样的豢养着,以防他们闹事。

还能指望一群困居在十王府的人,有多大的成就?

只是这点李隆基是绝对不会自己承认的。

想了大约一刻钟,高力士疾步走了进来,说道:“陛下,您辛苦了一个晚上了,早些休息吧。”

李隆基摇了摇头,说道:“朕有些睡不着,唉,一个一个,没有一个让朕省心的。朕原意为三郎有野心有抱负,足可托付大任。今日一问,原形毕露!在朕的面前耍心眼,他真以为能够瞒得过朕?朕是病了,但理性还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

他气急败坏的说着,心底实在是失望透顶。

李亨只是自以为了解李隆基而已。

作为一个发动两次政变,扳倒韦氏、宗楚客、太平公主的人物,岂是易于之辈。

他最大的弱点是本性,而不是才智,论及才智权谋,李亨跟李隆基相差不是一个档次。

李隆基当初决定跳过李亨,立李琰为太子,就是因为李亨有野心有才智,而且能屈能伸,懂得隐忍。

他不想立一个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为太子。

这并不是说李隆基怕了李亨,而是不屑这种无聊的内斗。

相比无聊的内斗,他更喜欢指示边帅征战,以全自己的盖世武功,更加喜欢跟梨园在一起开开心心的玩乐,更加喜欢找一个真正贴心的美人儿,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

现在情况异变,反过来了。

李隆基想改立李亨的原因,也是因为李亨有野心有才智,而且能屈能伸,懂得隐忍……

可今日李亨却表现了对裴旻过于的热情……

李亨真的敬爱裴旻,为何在之前不与之结交?

宁愿去拉拢王忠嗣,亦不愿意与裴旻往来?不往来也就算了,还不止一次在背地里说裴旻的坏话?

现在却假惺惺的表述对裴旻的敬意,李隆基是一个字都不信。

“高将军……”李隆基说道:“三郎表现的对静远有多少敬重,他内心深处就有多少的忌惮……他连在朕面前都不敢说静远一句坏话,可见日后他真取得大宝,这必将静远视为眼中钉。真不知天高地厚……静远这种人才,要不趁他羽翼未丰时杀之,要不就以诚待之……而今他羽翼丰满,就凭三郎?此三郎,非某三郎。”

“可是……”

李隆基又想到了李琰,也是头大,“可是四郎敦厚,性子偏软,自身无野心抱负,实在不是一个太子的料。连太子都当不好,如何成为一国之君?接受朕含辛茹苦打下的半壁江山?你说,朕当如何选择?”

哪怕李隆基再如何果决,面对这种关系唐王朝未来的事情,还是两个糟糕的选择,也是有心无力……

**********

江南杭州,一个小有名气的地方。

作为后世大名鼎鼎的名胜古迹,现在的杭州只是一个周三十六里九十步,依山而筑的小城。

不过因为杨素凿通江南运河,杭州成为大运河的起讫点。一跃而咽喉吴越,势雄江海,确立起了它在整个钱塘江下游地区的交通枢纽地位。

但此时此刻的唐王朝的经济中心地关中、中原、河西陇右,发展趋势也是开拓西域,江南的价值意义远没有发掘出来。

开元十八年规定四万户以上为上州,二万五千户为中州,不满二万户为下州。

杭州只有一万四千余户,是唐王朝的一个下州而已。

杭州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大半夜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不断的从屋子里传来。

一个还显生嫩的少年,在屋子里来回渡步。

在屋子的另外一侧,一个较大的少女正在拉着丝线,听耳中传来的噪音,忍不住道:“好了小弟,你别瞎走了,闹得姊姊心烦。这纺线车是借村长家的,今晚上要是织不出布来,租借的钱都挣不回来。”

少年急不可耐的道:“我这不是担心爹爹嘛……不,不成,我等不下去了,我这就去找爹爹!”他想去拿油灯……

他说着就想往屋外冲。

“陈敏章,你站住!”少女慌张的大叫一声,慌忙挡在了油灯前,红着眼睛叫道:“找找找,你去哪找,你知道爹爹在什么地方?你这个村子都没出去过,找谁去?”

叫陈敏章的少年急得抓着脑袋:“这不是没办法嘛,黄褚的恶名,村里三岁小孩都知道,爹爹去找他们交易,万一起了矛盾,那可如何是好?”

少女也不说话,泪水都滚落下来。

少女叫敏敏,没有真正的名字。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大多数的农家女子都只有一个称谓,而没有名字的。

作为鱼米之乡,杭州农业生产条件得天独厚,主要经济就是米粮。

但是之前王鉷强行压下了粮价,令得杭州这鱼米之乡,成为贫困之乡。

大半年辛辛苦苦劳作的收成,上缴了米粮税,剩下的余粮面对低廉的粮价,生活所需都不太够,需要省吃俭用,一抠再抠,才能勉强撑下来。

这生活所迫,敏敏的父亲为了存一些钱财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一方面打算卖了自己的女儿换一些聘礼,一方面铤而走险,去跟黑市的盐商做交易。不直接卖米粮,而是用米粮跟走私盐商换取私盐,谋取利益。

陈父是一个本份老实的农民,一辈子都没干过犯法的事情,但生活所逼已经顾不得了。

明知走私贩卖私盐是极大的罪过,却也一头扎了进去。

陈父这一走就是三日,说好了今天回来,这都要到半夜了,却没有半点音讯。

可将程家姐弟急坏了。

便在这时,村头传来了大黄狗的叫声。

“吼啥子,再叫,老子一棍子敲了你,熬汤!”

熟悉的声音响起,程家姐弟欣喜若狂的推门而出。

一个瘦小的农民,扛着根扁担,快步向这边走来。

陈家姐弟母亲早亡,父亲就是他们的天,一并迎了上去。

陈父将扁担搁下,拉着姐弟进屋,喜不胜喜的跟他们说道:“回来晚了,让你们担心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爹爹我联系上了黄东家,别看他名声不太好。其实还是挺好说话的,已经同意爹爹用粮换盐的建议了。明天爹爹就将米送过去,换些盐回来。”

他舍去了自己求这个求那个,甚至不惜屈膝下跪的经过,说的很简单。

陈敏章说道:“爹爹,不用了……”

“瓜娃子!什么不用了!你要是再敢说不去学堂读书,老子抽死你!”陈父勃然大怒,说道:“这事你别管,犯法的事情,爹爹来干。你好好的读书,将来出息一点,可不能向爹爹一样,去当一个坏人。”

他本老实人,在他眼里,犯法就是坏人,自己已经是一个坏人了,不愿自己的儿子步入后尘。

敏敏说道:“爹爹,您误会小弟的意思了,就今天村长传来了话,说朝廷新晋的相爷改了粮价,现在一青齐谷涨到了六文,足足多了两文呢。”

陈父呆了呆,突然跳了起来,激动的语无伦次,说道:“太,太好了,六文,将咱们家的米全卖了,大郎读书的钱有了,我们吃饭的钱也有了,还能存一些,就不用将丫头急着嫁出去了,可以好好的找一个。”

简简单单的一个定价,却挽回了一家人的命运。

陈敏章忧心忡忡的道:“可是爹爹已经跟黄东家说好了,这反悔了,他要追究怎么办?”

陈父贼兮兮的笑道:“放心,爹爹留了一个心眼,没给他们说实话,他们不知道爹爹住哪,他看爹爹老实,以为我不敢骗他呢!”

他说着,一脸正容拉着儿女,说道:“不管是哪个相爷,他一定住在远远的长安,我们一并往长安方向磕个头。咱们做不了什么大事,帮不了他什么,就在心底为他祈福吧!”

当然有由衷感激裴旻的,也有将裴旻骂的狗血淋头的。

就在千里之外的魏州。

邻居两人聚在了一起。

一个叫常安、一个叫王威。

常安家境富裕,王威常来讨酒喝。

想街坊邻居,常安也不计较,每每都热情接待。

今日酒一下肚,王威就叫道:“老常不厚道,这什么酒,兑了多少水了?”

常安骂道:“将就着喝吧,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混蛋东西,改了粮价。现在一青齐谷要足足六文钱,一个月的酒钱搭进去都不够。气死我了,不是我老常小气,以后咱们哥俩也只能喝这种酒了。太好的酒,喝不起了。”

他说着骂骂咧咧的,市井小民也不管天王老子,反正将裴旻骂的是狗血淋头。

但是他骂归骂,却也不会去干违法犯忌的事情,也就是自身的利益受损,过过嘴瘾。

米粮涨价,影响了他的利益,却并不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故。

随着粮价变更,唐王朝中下层的两千多万百姓皆受影响。

究竟是骂的多,还是感激的多,又有谁分辨的清?

至少定下这个价格的裴旻,自己是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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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二王相会

开元十九年九月十五日!

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日子。

天气黑蒙蒙的,阴阴暗有下雨的迹象。

裴旻一早就出了门。

今天是十五日,也就是望日。

唐朝的朝会有追朝、常朝、会朝、大朝四个说法。

追朝是临时临急来的朝会,朝廷遇到面临水火意外灾害,有紧急军情甚至政变这些突发事件时的聚会。

常朝即是每日的例行公事。

会朝是每年的元日就是正月初一和冬至日这两天,也是最大的朝会,九品以上官员全参加。

而大朝即是会朝之后,最常见普遍的朝会。

每月的朔,望两日,也就是初一、十五,满朝文武都要参加。

尽管李隆基卧病在床,无法主持,身为太子的李琰,却已经开始担负起了监国的重担。

虽然表现有些不尽如人意,但在李元纮、裴旻的支持下,也能处理好一切事物。

一路向皇宫而去,沿途上皆是赶往皇宫的官员。

裴旻是策马而行,沿途的官员都向他问好打招呼,态度友善热情。

裴旻这些日子以文宗的身份,结交长安名士,让他原本就极佳的名望更上一层楼,京中官员莫不想与之交好,成为入府宾客。

裴旻也熟能生巧的与周边官员打着招呼,身为尚书左仆射,六部要务皆在他一身,所需要的人脉远比门下省、中书省更要强大,在这方面也尤为注意。

进入兴庆宫的兴庆殿。

裴旻身为宰辅大臣是有权利在朝会开始之前,在偏殿小屋奉茶休息的。

这个人性化的设定原本是针对宰辅大臣大多上了年岁而设,裴旻并不觉疲累,却也没有特立独行。

在殿外与一众人打了招呼之后,走进了偏殿。

这一入偏殿,裴旻意外见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不免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一看,眼前不由得一亮。

他是一个身穿紫色底绣上莽纹的朝服,脚踏黑色武士皮靴的英伟豪杰。

身形和裴旻相仿,最多矮了一寸半寸,体形极隹,虎背熊腰,长得非常的帅气,不是杨国忠的那种漂亮,而是英姿勃发。眉毛、眼睛、鼻子、嘴,还有健康而富有光泽的肤色,便如刀削斧砌一般。

裴旻是公认的美男子,而对面此人论及样貌风采,却一点也不输给自己。

最让裴旻奇怪的是在对方的身上,裴旻依稀看到了几分李隆基的风采。

当然不是现在这个挺着大肚囊,沉迷享乐,思想颓废的这个李隆基,而是昔年敢于太平争锋,与裴旻一起诉说雄心壮志的那位神采飞扬的一代明主。

尤其是眉宇,特别的相像。

要不是此人模样比自己甚至比还要大上些许,年岁不对,裴旻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李隆基早年多情,在某个地方留下了一个不知名的种。

瞬间,对于此人,裴旻充满了兴趣。

这偏殿没有一定的身份,无法入内的。

在长安的这些日子,裴旻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个大人物自己居然未曾谋面的。

而且他穿的是紫色莽袍,至少也是与自己一样,有着郡王爵位的存在。

“是谁?”

裴旻忍不住暗自揣摩。

对方也注意到了裴旻的存在,大步走了上来,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裴郡王了吧,在下李祎,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祎!

一听着名字,裴旻瞬间大悟,原来是他。

也难怪根李隆基有些相像,他的身体里也是留着李家皇族的血液。

李祎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曾孙,吴王李恪之孙,张掖郡王李琨之子。

李恪是悲惨的,也是幸运的。

李恪皇位没有争过昔年的李治,还给长孙无忌冤杀,脱离了皇族。直到光宅元年,李治才恢复李恪四子皇族的身份,才让其长子李仁承袭父亲的爵位。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是因为李恪的四个子一度脱离皇族,并无半点影响力。反而逃过了武则天对于李家皇族的清洗。

神龙元年二月,五王发动政变,逼迫武则天退位,唐中宗复国号唐。

为了振兴李唐皇族,就在这一年,唐中宗大量封爵皇族,李恪长子李千里被封为正一品的成王。次年,李恪之孙、李琨次子李祗被封为嗣吴王,而李恪被追赠司空、并重新以亲王礼改葬。

李恪的后人再一次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李祎少年就很有志向,对母亲非常孝顺,与家人相处也很和睦,抚养弟弟李袛以友爱而著称于世。

景龙四年,李祎任太子仆,兼徐州别驾,加授银青光禄大夫。本来作为长子,李祎应该继承爵位,但是李祎坚持让给自己的弟弟李祇,唐中宗非常赞赏他的品性,因此特别封他为嗣江王,作为嘉奖,以承袭唐太宗十一子李嚣的爵位。

之后李祎出任德州刺史,此后又调任蔡、衢等州刺史,他为官数年,政绩非常出色。

由于李祎为官清廉,治理严办,不论官员还是百姓敬畏且信服他,李隆基对之也非常器重,被朝廷日渐重用,被调任京城为光禄卿,随后又调任将作大匠。

后来因母亲去世,李祎丁忧三年。丧期未满被复起为瀛洲刺史,但李祎心怀至孝,上表坚决请求服满三年之丧。

李隆基准许。

三年期满,李祎丁忧期满复出,官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开始掌握军权。

荆南武陵,五溪蛮族首领覃行璋作乱,李祎奉命前往讨伐,生擒行璋,斩其党三万余级。

邕州贼帅梁大海拥宾、横等数州反叛。李祎再次出战,生擒梁大海等三千余人,斩余党二万余级。

泷州首领陈行范、何游鲁、冯璘等聚徒作乱,陷四十余城。陈行范自称帝,何游鲁称定国大将军,冯璘称南越王,割据岭表。李祎、杨思勖率兵南下,平定泷州之患,加封为信安郡王。

大唐疆域有十大节度使,但细分起来以四人名望最高。

裴旻当之无愧,西方称雄。

张守珪立足东北十数年,不管局面怎样,确实也护住东北疆域。

他们两人是老牌名帅。

而西南的哥舒翰与江南的李祎则是后起之秀。

哥舒翰一战灭南诏,虎步南蛮。

李祎纵横岭南一带,名副其实的江南守护神。

相比张守珪的拖拖拉拉,李祎的三战胜得可是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原来是信安郡王,公之威名,旻也是如雷贯耳!”

第七十七章 一飞冲天,就在今日

裴这话一点也不是客套话。

李的三战,是他这个时代的战绩,历史上李的战绩,更加的辉煌。

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抢了李的风头。

唐玄宗继位前期,唐在与吐蕃的战争中屡吃败仗,尤其是河陇战场,不占任何优势。

尤其是杨矩卖了河西九曲之地,更加让西边的情况危机四伏。

这个时候王忠嗣还未崛起,哥舒翰还是一个烂赌鬼,高仙芝还在耍帅,封常清还是一个让人嫌弃的丑鬼,李嗣业也不是在哪个角落里看戏,至于仆固怀恩更是籍籍无名。

唐王朝有姚崇、宋、张说这类的名相,可军事上真正的南北征战的唯有薛讷一人。

而且薛讷,老了,很多地方力不从心!

是李站了出来,他大胆的奇袭石堡城,沉重打击了吐蕃,将河西、陇右地区连成一片,各路唐军可以四处巡逻,拓境达千余里,逼迫吐蕃向唐王朝求和。

河陇一带的形势得到缓解后,东北的的形势却变得紧张起来。

又是李,率兵进击奚、契丹,大破奚、契丹,俘斩甚众,稳住了东北的局面。

李的军略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是他的存在,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他在唐王朝缺将的时候站了出来,稳定了东西局面,又在王忠嗣崛起的时候,退居二线。

王忠嗣接过了李的棒子,大杀四方,然后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一员员的大将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盛唐的武功也因此走向了巅峰。

裴的出现,他取代了李,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他有先天性的优势,干得比李更加出色。

不只是逼和了吐蕃,还打残了吐蕃,攻取了青海湖,还灭了突厥,稳定西域之余,顺带打废了突骑施……

完全抢了李表现的机会……

裴的记忆中是有这么一号人物的,有些时候突然想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念叨着,自己抢了李的功劳,那么这位承上启下的李唐宗室名将还会不会大放异彩?

事实证明,是金子终究会发光的。

哪怕西方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东北也因蝴蝶效应为张守占据,李依旧在南方闯出了自己的事业。

三战三捷,横行岭南,所向无敌。

李扬威的时候,裴正在与阿拉伯的狮王大战,无心他顾。

后来他取得了胜利,全天下都在为他欢呼喝彩,李平定岭南的战役跟裴退阿拉伯、攻取青海湖相比起来,就要相形见拙了,没有什么人提起了。

裴当时也不清楚,直到最近他接管宰相以后,才了解了李的事迹。

对于李三战的评价,裴自认为比张守的一百次胜利都精彩。

此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李,裴实在高兴,绝非是客套。

“泷州之战,信安郡王水陆夹击,出其不意,一战而克定岭南乱局,打的实在漂亮。此战例我特别拿出来与麾下文武研究,只是诸多细节,不甚了解,不够尽兴。今日遇上,无论如何也要与郡王喝上几杯,聊聊此战前后。”

李也是知兵之人,自然研究过裴的战绩。

据说裴从裴家得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兵法承传,又从薛讷哪里得到了薛仁贵的治军手札,身兼诸多将帅所学。

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当今世界论兵法修为,确实无人可与裴比及。

得他如此赞颂,李也觉得脸上有光,同时也看得出来,裴所作所为并非做作,说道:“裴郡王客气了,在您面前,某可不敢当次赞誉。不过郡王盛情相邀,李不敢推辞。早就听郡王府上佳酿无数,垂涎三尺。”

见裴与李交谈甚欢,周边的李元、宇文融面色有些不好看。

他们先来一步,意外发现了李也在殿内。

李是皇室宗亲,正儿八经的太宗血脉,而且与裴不一样。

裴虽然同是由文入武,但他从军十数载,天下人早已将之视为武臣了。

而李却不一样,李先用了十数年历任诸州刺史,治理有方,然后再进而执掌帅印,战功卓著。

他虽是南方边帅,但真正执掌兵事的时间不过三年。

李元、宇文融还是将之视为自己人的。

李元、宇文融都热情的与之交谈,李虽礼貌回应,但态度并不热忱,只是出于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接触。

而李与裴还是初见,但他们却一见如故,交谈甚欢,与之前是判若两人。

这各中差别,让李元、宇文融很不是味道。

尤其是李出现在这里很不寻常,作为江南的军区统帅,却出现在庙堂之上。

恰好现在是多事之秋,容不得李元、宇文融多想。

“时辰到,百官上朝!”

随着太监的尖锐的声音响起。

殿中的文武皆是精神一震。

裴与李也结束了通话,一起一眼神交流,等着从侧门入殿。

先是偏殿的一众庙堂大佬入内坐定之后,在屋外等候的官员逐一入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等了片刻,突然传来高力士的声音:“陛下驾到,诸臣接驾!”

高力士声音一落,满朝文武先后哗然,喧闹声络绎不绝。

这李隆基卧病在床已经有个把月了,一切事物都由太子处理,今日居然上朝理政,实在是意外之喜。

李隆基此刻在庙堂上还是有着极高威信的,在文武百官眼中,李隆基近年来确实不如以往勤政,但依旧是一位值得效忠的明君。

文武百官一并激动的起身。

裴自在其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隆基分别在李琮、李亨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皇位。

太子李琰则在一旁跟着。

李琰表情有些忐忑……

至于李琮则是一脸的茫然懵逼,配合他脸上为猴子抓伤的伤疤,显得有些滑稽。

他是诸多王子最逍遥的一个,因为皇位一开始就与他无缘。

李隆基为了补偿这个长子,他的福利是诸多王子中最好的。

至于李亨眼中毫无疑问闪着兴奋的光彩,联合昨夜,他几乎想象得到此次朝会会发生什么……

一飞冲天,就在今日。

第七十八章 乐极生悲

“参见陛下!”

文武百官像李隆基见礼。

李隆基看着殿下百官作揖,一时间居然有些愣神、怀念、不舍……

各种复杂的情绪显现脸上……

直到高力士的提醒,李隆基才淡淡的说道:“诸位爱卿平身入座!”

众人依次入席。

裴旻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心底的不祥预感,越发的沉重。

李祎莫名的到来,已经不是一个好兆头了。

现在又出现了李琮、李亨这两个“外人”。

李琮、李亨虽是皇子,而且身份地位崇高,前者是庆王、太子太师、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大使,后者是忠王、安北大都护,安抚河东、关内诸蕃大使,可他们身份地位再高都是虚衔,没有实质上的权力的,无权参加朝会。

他们出现在这庙堂之上,足以表明了一些问题。

李隆基的目光在庙堂上的文武大臣脸上一个个扫过,逐一在心底念着他们的名字。

近乎百位官员,李隆基都能一一的叫出他们的名字。

半晌,李隆基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才从庙堂上响起,说道:“朕有幸,能得诸位爱卿相助,我大唐有今日之盛,离不开在座的每一位……朕希望日后,你们也能如辅佐朕一般,辅佐未来的大唐天子……”

李隆基话音一落,满朝哗然。

在这朝会上,百官自是克制,只是一人一句小小的惊叹。

庙堂上百余人一人一句,汇聚起来都犹若暗雷轰响。

李隆基见此反应,心里也是不舍,又缄默半响给了身旁高力士一个眼色。

高力士从御案取过一卷黄色的诏书,一步一步走到台前。

李亨眼中闪过一丝炙热,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目光无视一切,眼中只有那小小的黄色诏书。

高力士摊开诏书,高声道:“夫天命之重,绿错奉其图书;天子之尊,赤县先其司牧。而功兼造化,桥山之树已阴;业致升平,苍梧之驾方远。至於平寇乱,安黎元,洒洪灾,攘大患,黄帝之五十三战,商汤之二十七征,以此申威,曾何足算……”

“朕有匡扶天下之心,奈何天数将至,命有终时。”

“皇太子琰,大孝通神,自天生德,谦逊仁爱,熟达机务。凡厥百僚,群公卿士,送往事居,无违朕意。”

“朕属纩之后,七日便殡。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即于柩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听丧礼停阙,寻常闲务,照常进行……”

高力士一字一句的说着,情绪有点点的小波动。

李亨听到这里,彻底的傻眼了。

他浑身的热血,瞬间给冰住了一样。

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荡着高力士的话“朕属纩之后,七日便殡。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即于柩前即皇帝位……”

这哪里是废立太子的诏书,分明是传位诏书。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李亨最善隐忍,但这一刻,身子却忍不住的晃了一晃就,两眼一黑,险些要晕阙过去。

如果不是在这朝会上,如果不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李亨甚至都会问一句“为什么?”

明明说的好好地,明明说了欲立自己为太子,为什么要反悔?

自己明明胜过李琰百倍,为什么选他……

万千问题憋闷在心,至于高力士后面的话什么“属文武官人,三品已上,并三日朝晡哭临!”

“十五举音,事毕便出。四品已下,临於朝堂,其殿中当临者,非朝夕临,无得擅哭。”

他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整个人经受着大悲大喜,居然一时间得了癔症,有些痴傻了。

其实李隆基压根就没有答应李亨要立他为太子,李隆基说的是“欲立”他确确实实有这个想法。

是李亨自己没有通过考验。

李隆基知大限将至,实在没办法,矮子里拔高个,选中最有心计的李亨。

可偏偏李亨存着动裴旻的心思……

李隆基并不是觉得裴旻不能动,而是现在不能动。

李隆基一直坚信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裴旻,他相信只要李唐不负裴旻,裴旻就不会辜负李唐。

同时裴旻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迂腐忠臣,真要将之逼急了,他不是没有反的可能。

裴旻的本事,李隆基非常清楚,真要将他逼得走上反路,以李亨的能力未必就是对手。

就算真的用举国的力量打赢了裴旻又如何?

唐朝自身也将受到致命的伤害,令得自己二十年的努力,废于一旦。

唐王朝实力大损,现今外有阿拉伯这个强敌,北方还有回纥,西北葛逻禄日渐强大,南方的吐蕃苟延残喘,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至于东北同样有契丹、奚族……

阿拉伯、吐蕃是唐朝的敌人自不用说,回纥、葛逻禄、契丹、奚族今时今日臣服于朝廷不假,可一但唐王朝实力大损,他们还会如今日这般?

李隆基想到这一步,就有些不寒而栗。

没有一个皇帝不想自己的国家千秋万代的,哪怕人人都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说都没人敢说。

李隆基不指望李唐江山能够千秋永固,但至少不能毁在自己的手上。

念及于此,李隆基毫不犹豫的将李亨从候选名单中除去了。

相比李亨,李隆基更加相信裴旻能够护住大唐江山。

本来李隆基对裴旻的忠心就不存有他想,裴旻冒死京畿,甚至还带来了与刘神威不相上下的名医。

李隆基嘴上不言,心底更进一步坚信两人的君臣情义,明白他值得托付。纵然他不是姜子牙、周公旦这样的千古大圣贤,却也是伊尹、霍光这样的人物,不会成为王莽、曹操。

李琰固然平庸,能力心思远逊李亨,可只要有裴旻在,李隆基便相信四方宵小不敢妄动,大唐江山即可稳固。

当然如果可以选,李隆基自是希望能够有一个如同自己这样英明神武的君王继承自己的位子。

只是他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去选,也没有那个机会。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李隆基想过如果自己跟太宗一样,真正的关心诸皇子学业,给他们传授他们帝王之术,会不会还是这种情况?

当然这个念想,只存在一瞬间,李隆基即便在这一刻,他也不会承认是自己造成的这一切。

因此李亨,悲剧了!

第七十八章 托孤(上)

裴旻心思沉重,也不知该喜该悲。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

李亨这个高智商的天坑,再一次成功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

但是看着龙椅上的李隆基,裴旻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裴旻没有古人的愚忠,但是有人类特有的感情。

李隆基在裴旻心底并非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自己的恩人、老板,甚至是朋友。

就如后世走出学堂的大学生,遇到了一个好的公司,有一个令人信服而且非常关照自己的老板。

干着自己喜欢的事,为着公司的前途打拼,而老板则在后面给予强大的信任支持。空闲的时候,两人一起喝个酒,聊聊天……

这几乎是后世正常人走上社会,最理想的生活。

裴旻没有机会经历,却在古代实现了这一切。

李隆基给他支持,让他能够放手发挥自己的能力,空闲时候,叫着梨园一起玩乐。

在梨园里的李隆基,是一点身份架子也没有的。

一晃十数年,裴旻过得尤为惬意满足。

而今见李隆基在安排后事,心底是五味杂陈。

“陛下!”

文武百官有些忍不住,已经泣哭出声了。

李隆基在历史上毁誉参半,他为李亨软禁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支持他了。而现在他即位这二十年的表现是无懈可击的,就算用汉武帝、唐太宗这类华夏王朝最顶级的帝王来比,也毫不逊色。

在诸多文武的心中,此时此刻的李隆基是值得追随的盖世明主。

古人的思想向来将忠君放在第一位,心中的明君在托付后事,绝大多数人都真情流露。

当然也有部分人是刻意做作,意图表现自己。

高力士念完旨意,退了下去。

“大郎、三郎!”

李隆基突然叫了左右的李琮、李亨一声。

李琮反应很快,上前听命。

李亨还未缓过气,满脑子还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不选他?”“明明自己更好!”

“三郎?”

直到李隆基再次叫了一声。

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李亨身上的时候,李亨才反应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亨悲由心生“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泣身道:“孩儿舍不得父皇!”

他这反应不可谓不快。

这一哭直接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的处境。

满朝文武见李亨悲痛的几乎失了神,无不在心底暗赞:“忠王真孝子也!”

唯有李隆基、高力士少数几人了解原因。

李隆基也不戳破,说道:“你们有二十余兄弟,诸王子中大郎、三郎最是年长,也最是懂事知礼。朕走以后,你们身为兄长即是父亲,四郎是太子,将会以国事为重。朕希望你们能够尽好兄长本份,便如昔年宁王、申王一般,好好的照顾诸兄弟。”

李琮没有多想,身为大老,自己作死破了像,注定与皇位无缘,身为长兄,照顾自己的弟弟也是本份,毫不犹豫的应诺下来。

李亨的脸色更是惨白。

他完全听出了李隆基这话的背后涵义。

李隆基身为父亲关心自己的孩子,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里是庙堂朝会,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私下说,而且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隆基刻意将他们兄弟叫来,只为了让他们履行兄弟的义务,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而且还以宁王、申王为例子。

宁王、申王这辈子最让人称道的事迹是什么?

禅让!

宁王、申王作为老大、老二,皇太子的第一、第二顺位继承人,他们将太子之位让给了排行第三的李隆基。

这说明什么?

李亨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父亲是要从根本的断绝自己登皇位的道路,而且已经断了。

李亨心若死灰。

李隆基没有去在意李亨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只有将他的退路全部截断,才能断绝他那不靠谱的野心。寻常的口舌劝说,毫无意义。

李琮身为长兄,他的应诺也意味着代替李亨答应了。

庙堂之上,李亨根本没有回嘴的机会与可能,只能如若木头一样,木讷的移到了一旁,无神的看着这一切。

“裴卿!”李隆基突然叫了一声。

庙堂气氛突然一凝。

裴旻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

一瞬间,文武百官,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羡慕,根本无法掩饰……

李隆基在安排身后事,很明显太子李琰目前根本不足以阻挡一面,安排辅政大臣是必然的。

毫无疑问第一个叫到的人,将会是辅政大臣的核心,也是地位最高的存在。

就如当初的诸葛亮,刘备夷陵战败,病退永安,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命人将诸葛亮招来。

诸葛亮不到,刘备就不会行托孤之事。

以谁为尊,这是关系整个国家命运前程的大事。

李隆基第一个叫到裴旻,目的用心,显而易见了。

“臣在!”

裴旻带着几分伤感的作揖,声音低沉。

“免礼!”李隆基轻笑着:“你我君臣相交近乎二十年了吧!”

裴旻苦涩的说道:“臣十七岁入京,今年已经三十七了,二十年不到一点!”

“是啊!那时候朕只听过你的名字,却没有机会……不对……”他突然笑道:“二十年前的曲水流觞,朕见过你,只是你没有见到朕。朕当时就想邀你上船会晤,只是身旁多是姑母的眼线,未有轻举妄动。朕对你印象极佳,早有收为己用之心。现在回想起来,足见朕的眼光还是不差的。我大唐有今日之盛,爱卿当居首功。”

听到李隆基说及往事,裴旻更是苦涩道:“陛下贤明圣德,臣不敢居功。”

李隆基看着年富力强的裴旻,心底也有些欣羡,可到了这一步,与哭哭啼啼的待死,不如看开以全身后之名,故作坦然的笑道:“你若不敢,在做的诸位更加无人了。”他说道这里,一脸肃然:“武威郡王裴旻智勇兼备,有太公望之才略,更兼周公旦之大德,特加封爱卿为尚书令。太子琰年幼,难以担当大任,朕将太子托付爱卿,希望爱卿如太公、周公一般,辅佐太子,护我大唐万事昌隆!”

第八十章 双王辅政

李隆基话音一落,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尚书令!

连向来充当和事佬的源乾曜忍不住一阵心悸。

至于李元纮、宇文融更是面无人色了。

尚书令一职始设于秦朝,主要负责管理少府文书和传达命令,西汉沿置。到汉武帝时期,为限制相权,用尚书令处理天下奏章,逐渐使其成为处理中央政务的主要机构。东汉时期,尚书令的职权更重,朝廷政事一以委之,而三公虽然地位尊崇,但已沦落为坐而论道的角色,不再承担具体实权。

隋朝建立后,正式建立三省六部制的体系架构,并明确规定三高官官同为宰相,而先前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完全变成荣誉虚衔。

到了唐朝,尚书令就成了唐王朝最最特殊的官职。

因为唐王朝建立后,中央官制沿袭隋朝的三省六部制,其长官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令同为宰相,而尤以尚书令的地位和权力最重。

而唐高祖在位时,太宗皇帝李世民一直担任尚书令,是以三高官官虽然同为宰相,但品级和权力却并不相同,尚书令为正二品,侍中与中书令则为正三品。而且尚书令统领六部,负责政令的执行,权力较之侍中、中书令大上不止一筹。

昔年秦王李世民一直担任天策上将、尚书令职务。

天策上将是武将之尊,尚书令是文臣之首。

李世民称帝后,意在集中皇权、限制相权,便将位高权重的尚书令一职闲置不设,而以其属官左、右仆射作为尚书省的长官。

也就是说整个唐王朝,除了李世民,没有第二个尚书令。

本来尚书省的权力就在门下省、中书省之上,裴旻一但担任尚书令,毫无疑问将凌驾于侍中、中书令之上了,又有辅臣的身份。

满朝文武,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而且还不知是如此,李隆基直接将裴旻视为姜太公、周公旦这样的绝顶人物。

裴旻也吓了一跳,在他的记忆中,整个唐朝只有三个人担过尚书令。

第一个,毫无疑问是李世民,第二个就是对唐王朝有定鼎之功的郭子仪,第三个则是唐代宗之子唐德宗李适。而且郭子仪是辞让尚书令之位的,郭子仪性格本来就是逆来顺受,知进晓退,并不敢受如此职位。

裴旻也不犹豫,肃然道:“辅佐太子,是臣本份。臣当如昔年诸葛丞相,为我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尚书令此职位,太宗皇帝曾任,历代皇帝都不任命。臣知陛下对臣器重信赖,但怎能因陛下偏爱,违背规矩?”

听到裴旻拒绝,李元纮、宇文融等与裴旻不能说有仇,但是有着极大政治理念相对的官员都松了口气。

只要裴旻拒绝,一切都好说。

一但裴旻当上尚书令,他们真的就要给死死地踩在脚下了。

只是他们这口气还未吐出,李隆基已经大手一挥,说道:“此言差矣,当年太宗皇帝升任尚书令并非因为他是皇子,更非是未来皇帝。而是他为我大唐立下了盖世功绩。我大唐鼎力天下的六大战役,太宗皇帝一人指挥了四场。而我开元朝有今日之盛,主要战场即在西方,细说起来爱卿几乎全部经历,而且多为主帅,谋定一切。河西九曲之地的收复,石堡城的夺取,青海湖的占领,吐蕃、突骑施、阿拉伯皆溃败于你手。”

“当然,你的功绩,跟昔年太宗相比,还是要差许多的。所以朕给不了你天策上将的职位。但细说起来,你的功绩,即便是当年的卫公、邢国公也比之不上,是我大唐人臣中独一无二的。朕给你个尚书令,并不过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要体谅朕的苦心用意……”

听到这里,裴旻也不说话了,他实在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李隆基。

李隆基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元纮、宇文融等一众不甘心裴旻继承尚书令的官员,都一脸灰败。

李隆基说道这里,又看向了李祎,微微一笑到:“信安郡王,你也出来!”

同样的,李祎身上也收到了欣羡的目光。

但与裴旻不同,群臣看着李祎的眼神中带有着一丝丝的嫉妒与不甘。

裴旻成为辅政大臣这个是公认的事情,即便再怎么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裴旻的功绩,裴旻的人望地位,已经强大到只能欣羡,而无法心生嫉妒。但李祎不同,李祎的功绩固然出彩,却不足以让文武百官信服,反而觉得要是没有他的出现,辅政大臣很可能落在自己的手中。

毕竟辅政大臣的人数不会多,多一人获得此位,自己的机会就少一些。

李祎也是一脸刚毅的出列。

看着李祎,李隆基也笑了笑道:“以辈分而言,你我还是堂兄弟呢!”

李祎忙道:“不敢!”

李隆基带着几分欣慰的说道:“我李唐皇室祖祖辈辈皆以武功称雄,昔年隋朝的八国柱,到太国高祖,太宗皆身怀盖世武功。除却他们,还有赵郡王李孝恭、江夏王李道宗、淮阳王李道玄皆是我李唐皇室的沙场宿将。于此之后,皇室宗亲却无亦像样的将帅,直到你的出现,朕是倍感欣慰。我李唐皇室,岂会能落于人后?信安郡王,听封!”

“信安郡王李祎,文武兼之,代济盛德;器能之美,宗室所推,特加封冠军大将军,左卫大将军,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并执掌门下省事务,与武威郡王一并辅佐太子……”

李祎肃然高声道:“臣领旨!”

“咳咳咳!”

李隆基咳了咳,表情有些难受。

高力士立刻端了一碗水,并取了几可黑色的药丸于他。

李隆基服药之后,脸色略好,缓了口气。

文武百官都在等着李隆基接下来的吩咐。

谁也不知道这第三位辅政大臣会是谁。

尤其是李元纮更是忐忑。

辅政大臣,谁不想当?

李隆基缓了一缓,方才道:“裴卿、李卿,朕希望你二人能够齐心协力辅助太子,直至太子能够独当一面为止,希望你们莫要辜负朕意。”

满朝文武这才明白,辅政大臣只有二人,再无第三人选。

武威郡王裴旻!

信安郡王李祎!

双王辅政!

第八十一章 被安排了!

李隆基当然也没有忽视满朝文武,说道:“诸位爱卿,你们皆是我朝功臣,朕今日于这庙堂之上定此大事,即是要你们做个见证,也想再看看你们这些功臣,希望你们能够如效忠朕一样,效忠未来的大唐天子!”

李隆基戏做得十足,一脸的感叹满意,目光在文武百官面前一一扫过,好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让李隆基目光一触,诸多大臣都忍不住感叹。

他们虽然绝大部分都想成为辅政大臣,但是大多人都只是想想,并没有那个资格,受这一通安抚,人人都是感激涕零。

李隆基看了大殿内的文武重臣,挥了挥手,又忽然道:“今日还有什么特别情况?”

“陛下?”高力士忍不住叫了一声,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巴。

他太了解李隆基了,以李隆基的情况,确实不适合主持朝政。

但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就由他任性这一下吧。

这庙堂上都是懂得察言观色之辈,就算有事,也不会鲁莽的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而源乾曜也满足了李隆基想要主持最后一次朝政的心思,说了一些不用动脑子的事情,而且还是报喜不报忧的,说着唐王朝的强大。

李隆基心满意足的结束了此次朝会,挥了挥手道:“朕有些疲乏了,今天就到这里……”

“退朝!”

在高力士的厉声叫喝下,朝会也告一段落。

李隆基挥了挥手,散了朝会。

就在裴旻打算离去的时候,道:“裴卿、李卿,还有太子,你们等一下。”

群臣知道李隆基还有话要给两位辅政大臣说,带着几分羡慕的退下。

李隆基并没有人诸臣全部离去,而是看着裴旻长叹一声,道:“朕与裴卿相交相识二十载,一直有个遗憾,爱卿可知是什么?”

裴旻想了一想,心念:“难道还挂念着霓裳羽衣曲?”但在这庙堂之上,还有大臣没有离开,他可不敢这么说,说道:“未能彻底击溃阿拉伯,马踏大马士革城?”

李隆基顿了顿,道:“确实是一个未了的心愿,但朕相信此心愿爱卿一定会替朕达成的。阿拉伯的狮王,绝对胜不了我大唐的基石玉柱。朕从未怀疑……”

裴旻想起了与李隆基的约定,高声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完成当初的约定,将我大唐的锦旗,插到大马士革城的城头。”

李隆基满意点了点头,嘴里却说道:“不过朕遗憾的不是此事,是裴卿你的私事,你我相交多年,即是君臣,又是知己至交。朕可是一直期待当你的主婚人,可为了大唐,你常年在外,至今还未取正房,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裴旻尴尬的顿了顿,其实正房不正房他根本不在意。

娇陈、公孙幽名义上是妾侍,但裴旻从未将他们当做妾侍来看。他们两人各司其职,都是裴府的女主人。

如果再来一个女主人,裴旻反而觉得不自在。

裴旻不打算再立女主,裴母也有点察觉裴旻的心思。

娇陈、公孙幽两个都很贤惠,又有了孩子,裴母也不勉强。

却不想李隆基这里提出来了,还在这朝会之上。

高力士这边说道:“陛下做不了郡王主婚人,可以做媒人嘛!玉真长公主为国祈福十数年,而今功德圆满。裴郡王为我大唐四方征战,耽搁了自己的大事,玉真长公主也是为我大唐,耽误了终身大事。他们一个男才,一个女貌,又一心为我大唐,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隆基猛的一拍大腿道:“高将军说的在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来,太子与大郎、三郎,一并见过你们的姑夫,还有叔叔……”

裴旻一句插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还没等他开口,李琰这个大唐的未来天子已经老老实实的上前问好:“姑夫、叔叔!”

这未来天子行礼,裴旻焉能坦然受之?

一旁的李祎已经回礼了。

裴旻也赶忙回礼。

李琮、李亨也来到了近处问好。

裴旻留意了李亨的表情。

李亨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喜意。

这年纪,这份城府,难怪能够在李林甫的刁难下,依旧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裴旻也不得不佩服李亨的能耐,尽管他是一个天坑,却也承认他是李隆基的诸多儿子中,最有才智的一个。

李隆基身体不适,禀退了李琮、李亨还有裴旻、李祎,没有给裴旻说话的余地。

裴旻有些莫名,自己就这样被安排了?

李隆基从侧门走出了大殿,一离开殿门,便忍不住撑着屋檐,大口的喘着气。

高力士赶忙扶着,让人送上了软轿,连李琰都要慢上一步。

回到寝宫,李隆基重新的躺在了床榻上,身心的疲累,原本的精神渐渐的从脸上消散。

“四郎!”

李隆基叫了一声。

李琰恭恭敬敬的走到床前,神情都有些忐忑。

这个能够成为未来的大唐天子,李琰还是很高兴的。

这至尊之位,谁不想坐?

只是李琰尚且有些懵懂,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无半点的头绪。

“那夜,朕教你的,你可还记得?”

李琰道:“孩儿不敢忘记父皇的教诲。”

李隆基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了,现今庙堂,你唯有两人可信,一是裴郡王,二是高将军。高将军受不得托孤之重,但在朕的心底,他也是托孤之臣。你当谨记一句话,内事不决,找高将军,外事不决,找裴郡王。以后庙堂之事,你以裴郡王的提议为先,只要你对他足够尊重,朕有足够的把握,他不会有异心。切记,不管他人如何说,你都要相信这点。”

李琰本就甚无主见,听这话肃然回应道:“孩儿谨遵父皇教诲。”

李隆基挥了挥手,让李琰退了下去。

双眼无神的看着帐幕,李隆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静远一片赤诚待朕,朕却不得不对他多番算计。百年之后,朕又有何面目面对为我大唐尽忠一辈子的静远?”

高力士叹道:“郡王一定会谅解陛下的苦心的,您也是为了大唐的未来考虑。”

李隆基默然不言,只是道:“要是朕跟与静远一般长寿,那该多好,朕绝不会负他!”

第八十二章 挑拨 极怒

裴旻、李祎一并向宫外走着。

两人一路无话,心思颇有些沉重。

即将出皇城的时候,李祎道:“裴郡王,你我之约,只怕是要改日了。”

裴旻颔首表示明白,这李隆基刚刚托孤,两个辅政大臣就聚在一起,设宴畅谈,确实有些不妥,说道:“你我以后同为辅宰大臣,自当竭尽全力,一并为朝廷效力。日后相处的机会自是少不了,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相互打了一个招呼,出了宫门,各自往彼此的官邸方向走去了。

裴旻去的自然是尚书省,不管是之前的尚书左仆射,还是现在的尚书令,都是尚书省的大佬。

尽管地位意义不一样,但实际上手中的权势,并未有多大的变化。

因为尚书省大佬的权力,本就巨大变无可变。

而李祎去的方向则是门下省。

李祎的权势变化,才是真正的翻天覆地。

一下子从一个外臣边帅,直接加封冠军大将军,左卫大将军,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并执掌门下省事务。

门下省的长官是侍中源乾曜不变,理论上来说李祎地位并没有超过源乾曜,可李隆基在任命中加了一句“执掌门下省事务”,这一句几乎就架空了源乾曜的权势了。

只要李祎在门下省站稳了脚跟,取代源乾曜也就是时间问题。

对于这一点,裴旻到没有什么意见。

源乾曜在重大问题上从不发表意见,处处以和事佬的身份示人。

或许他的存在消弭了鹰派、鸽派之间一些不必要的内斗,却没有真正做到一个首相应该做的事情。

也许就是因为中庸,李隆基才让源乾曜当了那么多年的挂名首相。

但自从裴旻担任尚书令的那一刻起,无形中首相的位置已经换人了。

侍中的地位大于尚书左仆射无疑,可跟尚书令一比,却又逊色许多。

裴旻当了尚书令,成为了首相,自然不需要源乾曜这样的和事佬。

政治场上有人进,也就有人退。

裴旻晋封尚书令,得首相之位,源乾曜让贤是理所当然的。

走在去中书省的路上,李祎见面前有一人在徐徐走着,正是忠王李亨,想着自己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对方似乎先一步发现了他,叫了一声“叔叔”,转身大步走上前来。

李祎哪里真敢以“叔叔”自称,行礼问好。

李亨表现的极为亲昵,说道:“都是一家人,叔叔就别过于客气了。之前没有机会,现在恭喜叔叔,出将入相。我李唐皇室能够崛起叔叔这样的大才,实在是天大的喜事。也幸亏有叔叔在,不然这辅政大臣皆由外人担任,对我大唐江山,可不是一件幸事。自己人终究是自己人,值得信任。”

李祎智勇兼备,文武兼之,察觉出了李亨的话中有话,说道:“只要一心为我大唐效力,哪里分什么内人外人?”

李亨摇头道:“叔叔如此想,那可就没有领会父皇真正的用意了。裴郡王是我朝第一功臣不假,但父皇又何尝亏待过他?现今他的身份是武威郡王、尚书令、辅国大将军、光禄大夫、弘文馆大学士、集贤殿书院大学士,还遥领安西都大护府大都护、陇右节度使、河西节度使、河西按察使,凉州大都督,这一连串的荣耀,权兼文武,这难道还不够?难道真要如昔年太宗皇帝那样,再册封一个天策上将?”

“太子性格偏软,而裴郡王为人由偏于强势。正是因为如此,父皇才需要叔叔帮着太子,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问题!要不然父皇为何要额外封叔叔为左卫大将军?”

李亨话没有说明,但是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李祎听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表情微微一变,心里忍不住想着:“陛下让我为辅政大臣,真的是为了制衡裴郡王?”

李亨也没有多说,而是若有所指的道:“外人终究不及自己人可靠,侄儿往这边走,先告辞了。”

他施施然的行了一礼,向街尾行去了。

李祎看着李亨远去的背影,眉头皱了皱,摇头一叹,继续往门下省走去。

李亨一路向十王府行去,一路上表情都没有过激的变化。

哪怕还未于皇城外的护卫汇合,孤身一人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直到进了忠王府,将自己关在房间的时候,那张脸才变得扭曲,阴骘,宛若恶鬼一般可怖。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废物,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李亨低声咆哮着,就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

“殿下!府外李静忠内侍求见!”

屋外传来了近侍的声音。

“让他去客厅等候!”

李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异样暴露。

他咬着牙,握着拳头,手指都要刺进肉里去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冷静,什么事情也没有的走出了房间。

忍他能所不能忍之事,是李亨最大的本事。

来到了会客厅,李亨的表情没有一点异样,就跟常人异样,没有任何区别。

李静忠甚至都有李亨面对李隆基的针对下,已经放弃了对那至尊之位的追求了。

但是李静忠不甘心放弃,哪怕李亨放弃,他也不能让他放弃。

同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李静忠知道自己想要跳的远,必须要带动李亨。

“陛下改变主意的原因,老奴已经查到了。”

“什么原因?”

四个字,李亨脱口而出。

这是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的问题,都到了这一步,为什么李隆基不选择他!

见李亨急不可耐的追问原因,李静忠心底大安,说道:“是裴郡王!”

李亨听着着心底最为忌惮的人名,忍不住道:“这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静忠说道:“陛下曾经问过裴郡王,说殿下如何,裴郡王说他不看好殿下。”

李亨城府再深,听到这里火气也忍不住窜上脑门,厉声道:“这是什么话,本王还需要他的看好?他以为自己是谁?父皇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改变的主意?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跟本王过不去!”

他越想越怒,最终狰狞的笑了起来:“那位置本应该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八十三章 建班底

裴旻回到尚书省,尚书省的官员一个个都迎上来问好,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尚书省给压制的太久了。

作为原本的三省大佬,尚书省因为权位过重,一直给各方面压制着。

而今裴旻得以升任尚书令,还成了辅政大臣,尚书省崛起的日子,自是指日可待。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首相已经换人!

旧的领导圈子自然跟着换,新的辅宰班子必然是围绕着新一届的首相裴旻建立的。

这能够给裴旻留个好印象,自然有机会青云直上。

裴旻也确实在考虑组建全新的行政体系,他与李元纮没有矛盾,但是看不上李元纮那种完全是鸽派的庙堂体系,打算重新建一个。

裴旻第一个考虑的自然是自己人。

作为自己的代言人,要是不跟自己一条心,自己这个首相还不如不当了。

裴旻最先想到的就是李林甫。

细细一想,裴旻就自我打消了,念道:“要是将他叫来,那满朝文武,还不给他治的服服帖帖?”

裴旻不想当曹操,也不想当姚崇,一个真正合理的庙堂必须容得下反对的声音。

一言堂确实便于行事,但是从长远来看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为什么强势如李世民这样的皇帝会收着自己的杀心,不断的纳谏?

就是因为这位明君知道,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不可能事事都是十全十美。

在关键的时候,有一个反对的声音,远比满屏的赞美歌颂更要有用。

忠言逆耳利于行,古人的教诲是不会错的。

作为一个与秦始皇、汉武帝一列的皇帝,李世民的功绩未必能胜过他们,但是自身放的过错,绝对要比前两者少。

这也于满朝的谏官,密不可分。

裴旻绝不希望自己的主持的朝政,最后变成一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没有的地方。

“林甫就让他呆在凉州吧,他的手段过于刚硬,不适合现在的局面。”

裴旻嘀咕着。

之前将李林甫叫来帮着自己对付王鉷,是因为自己远离庙堂,而对手又涉及李隆基。

自己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完全掌控局面,这才需要动用李林甫的才智。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他已经是当朝首相辅政大臣,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庙堂中除了皇帝、太子就数他最大。

这种情况局面,别说一个王鉷,就算十个王鉷也不是他对手。

叫擅于政治内斗的李林甫,不如叫长于行政的张九龄。

何况李林甫也是一个隐患,让他留在凉州,远比来长安更加安全一些。

念及于此,裴旻下定了决心。

张九龄在青海湖干了两年,根据他的来信所述,青海道的建设已经上了轨道。

而且颜真卿经过这些年的学习,政治水平,大幅度上涨,领悟之快,让张九龄都大为吃惊,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慨。

将青海道的事情交给颜真卿处理,也能磨炼他独当一面的才能。

对于颜真卿这样的大才,必须要给他足够的压力,这样才能激发他的潜能,从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亲自修书做了安排,写下了委任状,任命张九龄为尚书左丞,将之调来长安。

裴旻现在是当朝首相,是有权力任命提拔官员的。

不过尚书左丞,又叫尚书左丞相,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权势不小,官阶也是正四品上,这种任命是需要得到中书省、门下省的一并认可。

真正的圣旨需要皇帝的大印,兼之宰相的印玺才算得数。

要是没有宰相的印玺,官员有权利义务不尊圣旨而行。

裴旻并非皇帝,但是他的任命同样需要盖上中书省、门下省的印章。

故而裴旻任命先传给了中书省。

到了这一步,裴旻也不信源乾曜、李元纮敢不给他这个新晋首相的面子。

坐在尚书令的位置上,裴旻想着接下来的路。

将张九龄调来是第一步,有了这个强力的外援,自己在行政上处理事情起来将会得心应手。但有强援还不够,还需要一个名宿的支持,毕竟现在他是首相,首相当有首相的气势。

现今庙堂之上,他真正的班底也就是兵部尚书杜暹、礼部尚书贺知章,刑部、工部配合,却还未与之真正的结为党派。

论及政治资本根基,别说是李元纮,即便是源乾曜都比不上。

这一点不说致命,却也是一大隐患。

须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裴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精神一怔,若是将他拉入阵营,这一切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裴旻向来雷厉风行,直接出了尚书省。

裴旻依稀记得宋璟就住在朱雀大街附近的兴化坊。

宋璟是与姚崇齐名的名相,以正直无私著称,是开元朝的魏征。

宋璟擅于治吏,他掌朝的这些年,将唐王朝的蛀虫清理的干干净净。

裴旻对之也特别佩服,但是因为武婕妤的事情,宋璟冲撞了李隆基,给李隆基罢了相。

时隔多年,此事早已过去。

李隆基也不计较了。

宋璟主持庙堂多年,人脉威望犹在,得到他的支持,裴旻这个首相的地位就稳固了。

裴旻并不知道宋璟住在什么地方,但是长安坊间的武侯对于坊中的情况如自己家一样清楚,何况是宋璟这样的名人。

只是一问,就找到了宋璟的住处。

宋璟处于归隐状态,杜绝宾客,裴旻送上了拜帖,门房接都不接,直接拒绝道:“我家老爷早已归隐,不见一切外客,公子请回吧。”

裴旻无奈,只好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道:“在下乃尚书令、武威郡王裴旻,有要事求见宋公,还望通传一声?”

人得名,树的影。

一听是“尚书令、武威郡王”门房吓的都打了一个哆嗦,赶忙跑进去通报了。

在现今的唐王朝谁没听过裴旻的大名?

想着自己先前还拒接了他,甚至有一种怕他报复的感觉。

得到裴旻的求见的消息,宋璟还是见了裴旻,在客厅准备上了上号的薄荷味龙井茶。

“宋公,某的来意,您老应该清楚吧!”

裴旻看着面前这个为大唐立国赫赫功劳的名相,直接开门见山的说着。

第八十四章 宋璟入伙

唐朝三百年,前房杜,后姚宋!

宋璟能够得此美誉,自身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固然隐居在家,不问世事,但从下人通报的情况也猜出了原因所在。

裴旻自我介绍是尚书令,而不是人人皆知的尚书左仆射。

显然又升官了。

尚书令的职位不同别的,百年来唐王朝只有太宗皇帝这一个尚书令,裴旻破格成为尚书令,这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了。

宋璟先是点了点头,但婉拒道:“老夫已达古稀之年,日常生活,都需他人照顾,哪里还有能力处理国家机要?”

裴旻也知不会那么顺利,并不泄气的劝道:“宋公此话差矣!昔年姜子牙八十尚且能够扶周灭商,何况宋公今年还没到古稀。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公又何必言老?”

裴旻在询问宋璟住处的时候,也了解了宋璟的年岁,他今年六十九岁,与七十古稀差一年。

“何况!”

裴旻语气沉重道:“当今的风气,宋公真的看得习惯?在下入朝时间不长,却也发现而今的庙堂风气,与昔年宋公主政时的气氛完全无法相比,甚至比之姚相一朝,都大是不如。”

他这并非是夸张之语,姚崇为人徇私,包庇自己人,但对于不是自己人的朝臣还是很严苛的,有过必罚。

当年仅是这点,李隆基都忍受不了,罢免了才干绝伦的姚崇,用宋璟治吏。

但这些年李隆基心性大变,变得沉迷享乐,用人也很是懒散,尤其是用了王鉷这样的奸佞,更是造成了庙堂之上,无谏官敢言真事。

这种无形的改变,裴旻远在凉州是无法察觉的,直到进入庙堂,才能体会到这种懒散的气氛。

因为诸多事情都上了正轨,工作量不多,很多大臣都在混日子,不思进取。

换做在宋璟主政的时候,庙堂上会给他罢去一批人。

这也是裴旻第一个想到宋璟的原因,在治吏方面,宋璟的水平,堪称这个时代第一。

只要他出山,仅凭威慑力,都能镇住一片人。

宋璟脸上的表情微动,也透着一点点的不满。

宋璟的特点就是正,堂堂正正,注重名义和道义,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之所以选择退隐,即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裴旻说道:“某得陛下器重,授命为辅政大臣,又尊为尚书令,自然要干些什么。解决辽东乱局是第一要务,治吏居于第二,其次是江南的治理,这个日后会另行商议。军事方面是我拿手的,辽东乱局我会一手负责。至于治吏,这就是宋公的长处了。在下邀请宋公出山,也是为了治一治庙堂风气。”

宋璟作为一代名相,眼界自然不凡。

因为李隆基的懈怠,庙堂上的问题很多,但最大的两个问题就是持续十数年的辽东兵事以及官员的怠政……

裴旻从这两点入手,无疑是对症下药。

宋璟说道:“老夫年事已高,真的有心无力。不过老夫可以向郡王举荐一人,他的治吏本事,决不再老夫之下。”

裴旻并不打算放弃宋璟,却也有着对人才的渴求之心,问道:“是谁,居然能得宋公如此赞誉?”

宋璟道:“此人姓韩名休,字良士,京兆长安人,凤阁舍人韩大敏之侄,洛州司户韩大智之子,为人刚直不在老夫之下,如果郡王需要,老夫可以为郡王牵线。”

裴旻一听韩休之名,立刻笑道:“我当宋公说的是谁,原来是韩中丞。这个无需宋相多言,不敢瞒宋公,今日宋公若是不答应,在下正打算用韩中丞治吏。”

对于韩休此人,裴旻是很有印象的。

当初为了堵住王鉷进位御史中丞,裴旻特地找了自己的老上司,并且选择了韩休上位。

除了韩休的名声,还有一个原因。在后世有一个词语叫做君瘦国肥。

这个词语的典故就是关于韩休的。

说的是韩休生性耿直,常谏言时政得失。李隆基每次稍有过失,便问左右侍从:“韩休知道吗?”话音刚落,韩休规劝的谏疏就已送到。

李隆基为此闷闷不乐。

侍从为李隆基叫屈,说:“自从韩休任相,陛下没有一天欢乐,何不将他贬罚出朝?”

李隆基却道:“朕虽瘦了,国家却肥了。萧嵩奏事,顺着朕意。朕退朝之后,常睡不安稳。韩休多次谏言,惹怒于朕,朕退朝之后,反而睡得安心。”

韩休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如此典故,足见他确实有一定的能力。

宋璟一脸讶异,说道:“良士以入郡王麾下?”

裴旻略是一怔,摇头笑道:“宋公太小觑我裴某人了?您以为我任人唯亲?韩中丞此人,我只听过他名,与之素未谋面。在下看中的正是他与宋公这般方正的品德,而非一个庙堂应声虫。真要立一个应声虫,在下又何必来找宋公?治吏是治所有官员的德行,并非结党营私的借口。”

宋璟一时间肃然起敬,叹道:“老夫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郡王今日看得起老夫,老夫岂敢推迟,愿意出山,会会庙堂上的那些懒惰之臣。”

裴旻大喜过望,宋璟是他请动的,不管宋璟能不能配合他行事,在世人眼中,宋璟就是裴党成员无疑。

“宋公,德高望重,自不能以等闲职位对待。正好尚书左仆射空缺,就委屈宋公屈就了。”

尚书左仆射可不小,也符合宋璟的身份,自无异议。

裴旻也高兴的握着拳头,有自己坐镇,将之宋璟的名望为基础,张九龄的才学为扶持,杜暹、贺知章为羽翼,全新的行政班底已经构建成功了。

同时拉拢了宋璟,宋璟原本的门生故吏,又岂在话下?

另一边,张九龄的委任状送到了中书省。

李元纮、宇文融再度聚在了一起。

长叹着,李元纮取过了自己的相印按了下去,说道:“很明显,裴郡王招来张九龄,这是打算重新组建属于自己的党派……到时候只怕……”

他带着几分无力的说着,他这些年组建的政治资本,将会烟消云散。

宇文融不甘心的道:“李相放心,裴旻在庙堂的根基尚浅,远不及我们,他要组建全新的党派,哪有那么容易。”

第八十五章 汇集门下

宇文融依旧给李元纮出着主意。

“裴旻登顶之势,已经不可避免。可我们也不能过于示弱,越是这样,我们更要聚在一起,显示我们的力量。要让裴旻知道,我们就是一股绳,想要动我们,将我们这些年累计的力量打散,自己也得磕坏一口牙。他刚刚即位尚书令成为首相,一举一动,皆在万众瞩目。他不敢也没那个胆子,将我们一网打尽。”

“不然庙堂混乱动荡,身为首相的他,难辞其咎。”

李元纮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颔首道:“依照当前之事,也只好如此了。”

宇文融说道:“明日就是诸相会议,我们当需好好表现,不能再让裴旻一人主导局面。”

他一边出着主意,一脸又心事重重,裴旻对他的态度,让他若惊弓之鸟。

更可气的是,他现在还不敢不听命行事。

裴旻当初的警告犹自在耳。

自己明明厌恶极了这个上司,却不能不尽心尽力的为之效力,那感觉实在憋屈。

要不是中书省已经满员,适合自己的位子并没有空缺,从户部尚书的位子降级来中书省又不舍得,宇文融真想直接转到中书省,离开裴旻这个阴险狡诈,道貌岸然的家伙。

翌日,宰相会议来临。

这一次与之前一次情况大不一样。

原先裴旻是三号人物,今日却是这政事堂的大佬。

源乾曜这位当了多年名义上大佬一点异样的心思也没有,反而很热情的让出了自己的位子。

源乾曜迄今为止是开元朝担任宰相时间最长的一位,不得不说他这中庸的处事风格,还是颇有人缘的。

裴旻来到了主位上,看着堂前参加政事堂会议的诸人,与上次的相比,除了自己的位置变了之外,还多了一个李祎。

“今日!我们说说吏治的问题,国家的治理,在于治吏,治吏重于治民,唯有官员清廉,以身作则。民众才会信服朝堂,从而远离违法犯忌之事。”

“我朝一直重视治吏,太宗曾把各地都督、刺史的名字写在屏风上,得其在官善恶之迹,皆注于名下,以备黜陟。我开元朝也一直实行着考核与监察制度,一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将官员的能耐分为九等敷衍塞责、官官相护、渎职、枉法、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之类的官员,一并予以严惩。”

“但是今时今日,治吏制度却意外有些败坏,某决定重整机构,改革吏治,以及时、有效、强力的方式,竖立清廉之风。”

裴旻慷慨激昂的说着,声震四方。

政事堂的诸人一个个你眼望我眼,一时间居然不知说什么为好。

“裴相此话激动人心,大妙大妙!”

第一个站出来附和裴旻的居然是宇文融。

宇文融一脸激动的道:“吏治不清,导致官员的庸懒与贪腐,他们以免责、扯皮、虚饰成为官场常态,造成行政的低效。令得我朝廷诏令无法贯彻施行。与此同时,普遍存在的贪赃枉法又侵入到整个官员队伍的肌体内部,吏治刻不容缓。”

宇文融焉能有如此好心?

只是见裴旻挖坑自己跳,他忍不住亲自出来推了裴旻一把。

吏治!

只有两个字,但真正做起来那是千难万难。

这天下乌鸦不说一般的黑,但只要是个官里,又有几个真正的能够做到一尘不染?

想要治吏,不是空口白话的一句,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是还需要分轻重缓急,需要步步为营。

裴旻最大的缺点就是根基不稳。

人脉与根基是两个概念,威信与现实,也是两个概念。

裴旻人脉出色,并不意味着他根基稳固。

人脉是相互支持帮助,帮是情分,不帮是本份。而根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条件的相助……

同样的世人敬畏裴旻,不敢得罪,可一但裴旻将手伸进他们的钱袋,伤及他们的利益,又焉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吏治并不是错,然而吏治一旦失败,就是大错特错,还不如不治。

裴旻初登首相之位,不先稳固局面,提升自己的政治资本,反而大搞吏治,与大多数官员为敌,实在是一手损招。

宇文融巴不得裴旻出丑,故而附和的特别起劲。

源乾曜、李元纮各自摇了摇头,都心念着:“郡王还是太年轻了,不知轻重,这一下成为首相,急于表现自己,却不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裴旻看了急着跳出来的宇文融一眼,笑道:“在下于治吏一到并不擅长,所以特地请了此道行家负责。我已经上疏太子殿下,讨得了任命,还望源相、李相上印通过。”

说道这里,他从袖中取过一封诏书,递给了源乾曜道:“这是某向太子殿下请来的任命书,已经有了太子印玺,尚书省大印,就差中书省与门下省的印章了。别怪某自作主张,实是请的此人身份特殊。我相信二位是不可能不同意的。”

源乾曜一脸古怪的结过诏书。

一看认命的人选,源乾曜瞬间惊呼出声来:“宋公!”他惊愕的看着裴旻,说道:“裴相竟然请到了宋公相助?”

李元纮脸色也是大变。

宇文融更是傻眼了。

宋公,能够让源乾曜尊称一句宋公的唯有宋璟一人。

宋璟生于唐高宗龙朔三年,年仅十七岁就获得进士及第,荣登庙堂,他从高宗朝为官,经武后、中宗、睿宗以及当今圣上五朝之臣,斗过张宗昌、张易之,与武三思、韦后叫板,不畏强权的忤逆太平,为官五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这五十年的底蕴,是宋璟不畏权贵,力革前弊,奉公守法,不徇私情,大兴吏治的本钱。

这一点裴旻是完全没有的。

不说别的,高坐在相位上的源乾曜、李元纮两人都多多少少的收到宋璟的提携。

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王晙此时出班道:“裴相果然慧眼识英杰,宋公出山,定能治吏大兴!在下佩服,并无异议。”

他对着裴旻一拜,先一步表态了。

这不只是附和的意思,更是正式加入裴旻这个阵营的先兆。

庙堂上鹰派二相王晙、杜暹,正式汇聚裴旻麾下。

第八十六章 不攻自破

王晙与杜暹不同,杜暹一直在西边工作,算得上是裴旻的脑残粉,故而裴旻一入朝,杜暹就跟着裴旻走了。

王晙则不然。

王晙跟裴旻从无往来,对之并不了解。尽管对于裴旻兵事水平极为敬服,却清楚明白一点,政治场与战场是两个不同的区域。

历史上有多少惊才绝艳的盖世名将折戟于庙堂争斗?

王晙身为宰相之一,有着自己的人脉势力,他并不需要过早的将自己的前程押在裴旻的身上。

看清形势,再做打算才是最理智的。

裴旻晋升为尚书令之后,王晙已经有了投效之意了。当朝首相,未来的辅政大臣,如此大腿不抱,怎么说的过去?

只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王晙是想着在关键时候出来帮裴旻一把,从而提升自己的存在价值。

但是如今,裴旻居然请动了宋璟,借用老臣宋璟的政治资本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裴旻这一招,完全巩固了自己首相的地位,王晙发现自己再不做决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锦上添花,是不如雪中送炭,却也比什么也不做更强。

不只是鹰派,裴旻得到宋璟的认可,宋璟的根基也会渐渐汇聚。

宋璟离开庙堂多年,原有的根基有得离开有得淡了,可总有些铁杆在。

这些铁杆汇聚在一处,就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就如中书侍郎蔡彧,他现在是李元纮这一党的三号人物,但在这之前,他是宋璟的学生。

这恩师回朝,蔡彧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带着几分兴奋的道:“裴相,某与宋公有着师生之谊,昔年他整顿吏治之时,某就与恩师麾下出力,在这方面也很有经验。裴相若不是不弃,在下愿意继续跟随宋公,振兴吏治。”

裴旻笑道:“此事我不好做主,治吏方面的事情,我打算全权交给宋公处理。他的经验才能远在我之上,我没必要凑这热闹。侍郎有此心,自己去找宋公!”

蔡彧闻言更是大喜,深深作揖,退了下去。

蔡彧的举动,意味着李元纮这一党派的分裂。

不攻自破!

李元纮双眼无神。

宇文融更是不知所措。

他们引以为豪的党派,在裴旻祭出宋璟这大杀器之后,渐渐分崩离析了。

不论是李元纮还是宇文融,他们的根基,远不如历经五朝的宋璟。

在一旁看着裴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李祎,内心深处是五味杂陈。

他也是钦定的辅政大臣,地位也是居高不下,但他昨日在门下省受到了不小的冷遇。

李祎毕竟不是裴旻,裴旻的威望已经超越了文武的界限,即便文臣也不得不敬服一二。

李祎的武功出众,但庙堂上看得是文治水平,资历。一个武将突然窜起,执掌门下省,门下省的官员如何信服?

不敢正面起冲突,但阳奉阴违,不当一回事,却不可避免的。

有些羡慕!

想着李亨的话,李祎的心情又有一些复杂。

相比一个政客,他更喜欢用武将的思维想事情。

直来直去,裴旻的军略,他素来仰慕,让他与之为敌,实在不舒服。

总之这个辅政大臣,他当的是浑身难受,一点也比不上裴旻这样游刃有余。

裴旻继续说着:“治吏的重担就交给宋公处理,应该没有人有异议。接下来,我提一个建议,你们看看可不可行。这些天,我了解了一下大唐各地的收成。发现一点,天下各地,所收粮食,都按天气而定,收成极不稳定。唯独江南一地,连年收成位于全国之冠。这江南鱼米之乡的称呼可是当之无愧。”

裴旻说的都是一些屁话,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若非如此,朝廷又何须每年都要耗资千万去清理大运河的淤泥,疏通河道?

不过裴旻是这里的大佬。

大佬说话,哪怕是人人皆知的废话,也有一群捧场子的人。

裴旻等他们吹捧完,继续说:“我最近发现,江南的当地的人口是我朝疆域比重很低,与蜀中相持平,甚至比不上凉州。也就比岭南、西域这些地方强一些。”

“江南地大物博,人口却是如此稀少,可见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我觉得与其在中原,北地修建水利,不如鼓励百姓迁居南方,发展江南。开放诸多优待,将江南的潜力彻底发挥出来,以满足我朝粮食需求。”

没有一个人比裴旻更加了解江南的潜力。

别看裴旻将青海湖吹的上天,那是因为江南并未真正的发展起来。

一但江南发展起来,十个青海湖都给秒杀了。

要知道偏居一隅的南宋,就是靠一个江南,养了一个国家。

见裴旻第一次主导政事堂,并没有关注军事,而是着重抓着吏治与民生。

庙堂上的诸位敬意之余,也觉得有些安心,开始一并讨论起来。

李元纮在行政方面还是即有一手的,说道:“其实开发江南,我们之前有过商议,只是有个致命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江南农业发达,但商业却极不便利。多水多山,交通不便,一直都发展不起来。”

裴旻怔了怔,也想到了问题所在,双手一合,说道:“这个其实根本不是问题,是一直没有想到点子上。江南的陆路交通确实不便利,但水陆运输却有着先天性的优势,何不发展水陆运输?还有江南的海岸线平稳,最适合停泊大型海船。我们可以鼓励海运,鼓励海上贸易,开拓一条海上商路,一条能与西域商路媲美的商路。”

李元纮愕然道:“这不符合实际吧,海上风大浪大,一个不慎,人财两失!”

裴旻笑道:“那李相以为陆路丝绸之路就是一片太平?那一路的马贼,一片片的荒漠,遇上哪个不是要命的?结果如何?为了利益,一队队商贩,前仆后继的走出了今日的商路?我们没有必要好高骛远,一步步来嘛,先是南方的几个岛国,等我们的造船工艺经得起考验之后,再扬帆远行。李相以为如何?”

李元纮道:“倒不是不可行。”

“那就先试试!”裴旻直接决定了,大大咧咧的道:“江南的发展是重中之重的事情,需要一员干吏负责。这个人选就由我亲点了,就宇文尚书吧!”

他一手指了宇文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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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散会!

宇文融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

他在长安是户部尚书,特许参知政事,离辅宰之位,就差一步,临门一脚。

这离朝去江南,跟贬罚有什么区别?

江南天高皇帝远,去个一年半载,回来之后,天晓得是什么情况?

没等宇文融开口,李元纮已经急不可耐的说道:“裴相不妨另选他人?宇文尚书是户部尚书,户部机要,关系重大,恐怕脱不开身。”

宇文融是他的副手,也是他的智囊,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李元纮哪里舍得,放他离去。

裴旻立刻接话道:“这个容易解决,户部的官员众多,两个户部侍郎都很出色,让他们两人代行户部尚书的职位就是了。江南的情况,关系到未来朝廷的发展方向,至关重要。非能人而不可,宇文尚书在这方面很有建树,出使江南之事,非他莫属。”

他这个决定自然是刻意为之的。

这裴旻没有将庙堂变成自己一言堂的想法,却也不想有个心怀叵测之人,一条到晚的算计自己,暗地里给自己上眼药。

历任辅宰上位,不可避免的会将自己的一些政敌,贬罚出朝。

一方面杀鸡儆猴,一方面便于自己行政。

这种事情历朝贤相都不可避免,就连狄仁杰这种大贤都多次排挤娄师德,裴旻自然也不例外。

李元纮作为之前的首相,让自己挤下来,心中有些怨念。

但李元纮此人性清俭,有些胆小怕事,让他对付一般人可以,但跟裴旻这样威名暴于南北的人正面对抗,有些提不起勇气,故而一直而来都是温温和和的,避免正面冲突。

反倒是宇文融,此人热心于政治斗争,而且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对付张说,甚至能够与王鉷这样的人为盟。

自己入朝,宇文融的反应最为强烈。

裴旻自然容不得他。

不过相比直接一封弹劾奏章罢免宇文融,裴旻又有些不舍得。

毕竟人才难求,宇文融自身的干略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当年他在租庸地税使上的成就,更是值得一书。

他精明能干,且善于知人善任,短短三年,他括户括田,整理客户附籍和赋役改革,取得显著成效,将编户增加到一百万户。这个数额是为全国户数的十分之一,也令得国家使税收增加了十分之一。

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个成绩。

李隆基因此直接把宇文融擢为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赋予他独立行事的权力,可以直接向州县发号施令。

宇文融也借此机会,成为了户部尚书。

但宇文融此人过于追求庙堂权利之争,他任户部尚书之后,所干得事情与他担任租庸地税使的干得壮举,那是判若两人。

宇文融之前为国为民,功劳显著,可升官之后却不在想着如何立功,以功绩获得高位,而是醉心于政治斗争,意图通过政治手段提升自己的地位。

江南的开发以农业为主,商业为辅,宇文融在农业上的天赋能力特别强。

裴旻将他丢到江南,那也是人尽其才。

宇文融心中生怒,意欲反驳。

裴旻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质问道:“看宇文尚书的表情似乎有些不乐意?你就这么眷恋长安的花花世界?让你为国出力,给你一个任务,就这么不情愿?身为户部尚书,特许参知政事,身负皇恩,让你下江南就那么难?这点觉悟都没有?此事就这么定了,宇文尚书三日后动身,无须再议!”

一通指鼻子道脸的谩骂,将宇文融骂得狗血淋头。

说着就不理会宇文融了,双手往案几上一按,宣布:“散会!”

这话音一落,他直接大步离去。

一瞬间庙堂之上人人都瞧着裴旻离去的身影,久久无言。

源乾曜颇为尴尬的咳了咳,“散了吧,散了吧!”

他挥了挥手,劝退了政事堂的诸多官员。

众人这才一声不吭的离去了。

政事堂位于中书省,李元纮颇为尴尬的在位子上坐着。

不多时,仅余李元纮与宇文融两人了。

“李相!”

宇文融满嘴苦涩,说道:“想不到裴旻竟然请到了宋公出山,而今大势已定,裴旻今日对在下动手,是为了杀鸡儆猴,想来是不会再为难李相了。日后某不在,李相自己保重。”

李元纮长叹一声道:“我原以为裴相年轻可欺,今日方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想到的事情,他早已想到,并且事先做好了准备,这庙堂果然是年轻人的天下……”

宇文融对着李元纮长揖一礼说道:“融谢过这些年李相的照拂相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在下告退了。”

他走出了政事堂,回头看着这个自己向往的地方,长叹了一口气,心底既有着不舍,也有一些无奈。

裴旻加宋璟这个组合,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了。

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回到户部,却得知杜暹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宇文融心头火起,忍不住说道:“庶子落井下石,实在可恨!”

宇文融最恨的人是张说,最敌视的人无疑就是杜暹。

杜暹的存在,抢了他的相位。故而政事堂里,他没少依仗这之前李元纮的威势,欺压这位新晋的宰相。

现在他变相的给贬罚至江南,杜暹这个老对头却来到他的办公之处,用意如何,不言而喻。

宇文融不敢再裴旻面前嚣张,却不见杜暹放在眼里,一缕袖子,怒气冲冲的就走向了大殿。

杜暹正在悠哉悠哉的品着茶水,见自己的老对手怒气冲冲的过来,心中也颇为得意,说道:“宇文兄息怒,某是代裴相传个话,你要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可真要惹出什么祸事,可不好办了。”

宇文融强压着心中不爽,切齿道:“什么话?”

杜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双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

这抱对了大腿,就是如此的自信。

小装了一会儿,杜暹说道:“裴相让我悄悄的转告你,此去江南只要他高居相位一日,就别想着回来了。什么时候,江南的局面让他满意,他才会考虑一二。不干出成绩,谁求情也没用。要是干不好,户部尚书的位子就是某的了……”

他说着不带一缕轻风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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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敌我皆用

宇文融气怒发冲冠,将杜暹适才喝茶的杯子都要砸了。

委屈,难受!

杜暹是兵部尚书,而他却是户部尚书。

六部各司其职,但地位还是有一定高下的。

吏部掌管官员升迁,负责人事安排,地位自然最高,

户部掌管全国财粮,百姓户籍。紧随其后。

礼部掌管祭祀科举,掌管士子文化,次之前者。

兵部掌管军队调动,器械储藏,位于第四。

刑部负责主管刑罚,但因受到了大理寺、御史台的限制,权势很一般,故而位于第五。

工部负责修宫殿、治河、修陵等建设工程,地位最低,但只要是个官,都喜欢这最末的工部,原因……懂得人,自然懂。

吏户礼兵刑工!

宇文融身兼的户部尚书,明显要高杜暹两级,在绝对的优势的情况下,没有得到相位也就算了,还给他这般欺负。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遭遇,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脑中不住想着杜暹的嘴脸,想着真要让他得逞,自己哪里还有这个脸回长安?

宇文融舞动着拳头,念道:“想惦记我的位子,你杜暹还差远呢!”

他已经不去想裴旻的用心用意了,越想越心累,不如就跟杜暹标上,更加自在。

杜暹离开了户部,看了偌大的户部,长叹道:“裴相用人,敌我皆用,神出鬼没也!”

回到尚书省,杜暹眉飞色舞的向裴旻回报着情况,说着宇文融那气恼又不敢说什么的样子,那是身心愉悦。

裴旻听这不住的点头,说道:“你觉得宇文融是卖力干活,还是破罐子破摔?”

杜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裴相这是拽着宇文融的辫子呢,他哪敢不干活?他不能确定裴相会不会信守承诺,将他召回长安。但他肯定明白要是干不好,您是一定会撤他的职。而且职位还是由某这个对头担任,以他那不服输的性格,十之八九是不愿见到这一幕了。就算裴相不将他召回长安,他也会为了不让某如愿以偿而用心干事。”

顿了一顿,杜暹试探性的问道:“宇文融要是真干出了成绩,裴相真的打算将他召回来?”

他在长安可没少受到宇文融的敌视压迫,对于这个对手,可没有半点的好感。

“为什么不呢!”裴旻笑道:“他在江南真要达到了我的要求,那就是功在社稷,值得嘉奖。做人,就要看得长远一些。点滴利益算得了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杜兄现在也是宰相,何必计较那么多?江南之事,想要发展成型,三年五载少不了,到那时杜兄怕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还在乎一个宇文融?指不定届时将宇文融拿捏在手上的不是我,是你呢!”

杜暹闻言,也觉得大有道理,自己抱对了大腿,还用担心前途问题?

心情愉悦!

裴旻让杜暹负责整理一下长安,南衙禁军、北衙禁军的军械储备。

杜暹神色一凝,说道:“裴相这是打算对禁军动手了?”

裴旻说道:“对于禁军的战斗力,你怎么看?”

杜暹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这个真不是某看不起这些禁军,别说是裴相麾下的凉州、陇右这样的强兵,即便是当年安西诸国的兵士都比不上。说句不好听得,突骑施、葛逻禄这些凶悍的异族,多亏了有诸多边将抵御着。真要如贞观初期那样,贼寇突然兵临城下。我估摸着十万禁军,不是直接吓的溃败了,就是勉强上阵给杀的溃不成军。”

裴旻颇为尴尬的笑了笑,杜暹这只是随口的胡言,裴旻却是知道这种事情,历史上不只发生了一次。

都说唐王朝的灭亡是因为藩镇割据,但裴旻一直觉得藩镇割据是唐王朝灭亡的原因不假,可归根究底的关键在于中央军的力量实在太弱。

只要中央军强悍,能够震慑住边帅,边帅又哪里敢翻天?

是因为中央军的无能,才令得边帅肆无忌惮。

安禄山能够长驱直入的直捣中原腹地,也是因为大唐朝内部久不经战事,中央军跟中原腹地的地方军全无战斗力,让安禄山一战打崩。

裴旻说道:“中央军的问题早在十年前我就跟陛下谈过,只是陛下宠爱王毛仲,不了了之。后来我不在其位,也不能入手整治,只能跟张相、李相提过几次,却也没有什么效果。现在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能让中央军浑浑噩噩下去。”

杜暹忧心忡忡的道:“裴相有此心确好,只是军中关系错综复杂,真有大的变动恐有哗变的危险。”

裴旻笑道:“他人不敢,我却是无惧。我不信我在这里,有人敢怎么样!”

杜暹怔了怔,想到裴旻的身份。

张说、李元纮都是文官,自古文武对立。

文官得不到武将的信任是自然之事,

而裴旻却是武臣,还是第一边帅,唐王朝军功第一人,在武臣中威望无双。

而且号称天下第一强兵的陇右军就在关中附近,真要有个兵变,陇右军能够第一时间勤王。

裴旻这边自是完全无惧。

裴旻并不打算自己负责中央军的事情,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他做不到事事兼顾。

依照大唐目前的局面,中央军糜烂了十数载,也不差这一段时间。

反倒东北的情况首当其冲的,裴旻打算首先将东北的乱局搞定,再处理其他事情。

最早裴旻成为尚书左仆射的时候,就有重整中央军的想法,但是他将重心放在了东北的事情上,无暇他顾。

当时朝堂上并没有可以值得大用之人,裴旻不放心将这种事情交给不通兵事的文人,也就暂时压着。

现今却多了一个李祎,李祎的军事水平还是值得一说的,让他训练中央军,正好能够让他施展才华。

裴旻直接去了门下省。

门下省的官员得知裴旻到来,兴高采烈的通知源乾曜去了。

源乾曜匆匆来迎,见只有自己,赶忙挥了挥手,让人去请李祎。

源乾曜是个老好人!

而且是一个当了十数年宰相的老好人,在唐王朝是第一人。

老好人与世无争,他的人脉最是可怕。

李祎的存在威胁到了源乾曜的地位,源乾曜并无敌视之意,他的部下已经主动将之排除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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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天地之别

裴旻与源乾曜一并进入门下省的大殿,送上茶水之后。

裴旻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说了要找李祎商议中央军的事情。

源乾曜笑道:“某以让人去请李相,裴相可稍等片刻。”

正说间李祎从屋外而入,上前见礼。

这也是首相的好处,除了皇帝、太子,谁见了他都要见礼问好。

裴旻挥了挥手,让他在一旁入座。

源乾曜最是识趣,借口离开了。

大殿里就剩裴旻与李祎两人。

李祎只觉得有些不自在,自从听到李亨的话,他就有一种不知如何面对裴旻的感觉。

裴旻没有想那么多,看着精神有些疲累的李祎,只以为他是不适应门下省的环境,说道:“在这门下省,有些浑身不自在吧!”

李祎确实也待得难受,颔首道:“一下子未能适应……”

裴旻不难猜各种细节原因,说道:“源相是我朝担任宰相时间最久的一位,尽管不太有存在感,但就是他这种谁也不得罪的性格,庙堂文武都愿意跟其为友,无人会与之为敌。十数年下来,或许威望一般,可朋友故交遍布朝野。对你的出现,有所排斥,也在情理之中。”

李祎见裴旻都将话挑明了,也不隐瞒,苦笑道:“我也能够理解,只是陛下任命我为左散骑常侍,执掌门下省事务,总不能不理会吧?说实话,某还是很羡慕裴相的,这才不足数月,已经控住了庙堂局面,进入了状态。”

要不是李亨的那些话,他早就登门请教了。

裴旻摇头道:“这就是郡王太耿直了,在三省创立之初,确实泾渭分明,分工确立。但是三省分权,不可避免的造成相互牵制、效率低下等弊端。到了现在三省合署议事、办公,三省职能逐渐趋向混同合一,没有那么多讲究。你没有必要揪着门下省事务不放,说实话,某觉得门下省的琐事并不适合郡王,不去过问也可避免了正面冲突。等郡王干出了成绩,门下省的官员自然就会接受你的。待源相告老之日,郡王自然理所当然的顺势而上。”

李祎又想到了李亨的话,心底有些疑乎,一瞬间觉得裴旻有些不怀好意,有一种给之下套的感觉,当即不动声色的道:“那在下也不能什么也不干吧?”

“当然!”裴旻没有想那么多,对于李祎他没有任何的戒心,说道:“今日某来找郡王,就是有一份美差给郡王的。中央禁军的情况郡王可了解?就算不了解,郡王也是知兵之人,肉眼都能看出来中央禁军的熊样。不知郡王看不看得过眼,反正我是看不过意,得好好治治。北衙禁军不归我们管,暂时顾不上,日后再说。但是南衙十二卫禁军,却在你我等宰相之手,就拿他们开刀。”

李祎惊愕了半响,才道:“郡王这是让在下负责南衙禁军的整治?”

“是啊!”裴旻毫不犹豫的说道:“此事我一人定下了,不打算在政事堂商议。这兵事方面,与其听文人嚼碎各种问题,不如我独断专行。不是某小觑他们,就算让他们商议上一年,还不如我一个灵机想出来的主意高明呢。”

李祎深有体会的笑了起来,历史上不是没有精于兵事的文臣,但是纸上谈兵的绝对是多数。

裴旻继续说道:“本来此事我是打算在处理好辽东的事情之后自己干的,郡王来的正是时候,你的军事干略并不逊于在下,由你来负责我也能够放心,可以将心思用在东北的乱局上。对了……”

他又想到了郭子仪,问道:“李相入手的时候,定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我给你介绍一人郭子仪,此人才华自不用说。只是命途多舛,一直未有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值得大用。”

李祎深深的看着裴旻,一时间甚至都不知如何说了,心中纠结挣扎:依照忠王的说法,陛下以自己为相,执掌门下省,是为了制衡裴相,免得他一家独大。

可现在他却将中央禁军的训练大权交给了自己?

李祎自那日与李亨拜别之后,不止一次的想着他的话。

越想越觉得李亨说的极有道理,李隆基将他提拔为辅政大臣,当真有制衡裴旻的意思。

也就是说,自己与裴旻应该处于敌对敌视的双方。

但李祎心底深处并不愿意与裴旻为敌,他跟裴旻没有半点恩怨,反而敬佩他的军事成就,故而很是为难。

裴旻现在又这般的推心置腹,甚至让他负责南衙禁军的训练。

李祎焉能不知道,只要自己完成南衙禁军的训练,不说全新的南衙禁军都听自己的号令,却明显会与自己更加亲昵一些,若自己在一些要职上安插几个自己人,不亚于将南衙禁军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在这京师的一亩三分地,能够掌控禁军是多大的便利?

裴旻居然将这种好事让给了自己?

“怎么了?”

裴旻见李祎呆呆的,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怎么说,讶异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或者为难?”

李祎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不知所措……”他顿了顿道:“陛下,以你我二人辅政大臣,郡王就未曾多想?”

裴旻心底恍然,大悟道:“原来郡王是顾念这个?陛下却有让你我相互制衡的意思,这是帝王心术,在情理之中,不足为怪。可我以为制衡不是为敌,没必要没有矛盾,无故生出矛盾来,傻兮兮的斗个你死我活,败坏国事!我觉得在你我没有那个意图的之前,各行其事,一并为大唐效力才是正事。有朝一日,你我二人有一个变了,那才是敌对之时。”

“这未来的事情,我裴旻不敢保证,至少此时此刻,我问心无愧!”

李祎动容起身长拜,无地自容道:“李祎惭愧,完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里向郡王赔罪了。”

想着李亨那话不说全,处处暗指的小人做派,再看裴旻今日风采气度,人格魅力,岂是天地之别?

裴旻起身搀扶道:“郡王还给某一个答案呢!”

李祎心结已解,恭声道:“郡王大可放心处理东北机要,南衙禁军放心交给某便是。”

第一章 东北之事

北风呼啸!

荒芜的北地,固然人迹罕至,却也尽显男儿的豪情壮志。

一支支精锐的兵卒在荒原中汇聚,急促的马蹄声宛若战鼓一般,威武的战士排列着整齐的队列。

黑甲骑军,赤甲步卒,布甲弓弩手,三万大军整齐的列队,遍布原野!

一个威武的大胖子高举着弯刀,叫喝道:“嗷呜!”

一瞬之间,五万兵马齐声狼嚎,凶煞的气势,激荡四方。

威武的大胖子便如领头的狼王一般,满意的点了点头,停住了呼喝。

狼嚎声瞬间停下!

大胖子回头见一对兵事簇拥着一个病怏怏的消瘦男子远远而来,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他无视自己肥硕的身子,麻溜的翻身下马,跑着迎了过去。

来到消瘦男子面前,大胖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孩儿拜见父帅!”

消瘦男子居然是与裴旻齐名的大唐东北名帅张守珪。

张守珪笑着让大胖子齐声,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儿辛苦了,若非吾儿,为父怕是要给朝廷罢免了。”

大胖子道:“孩儿虽不是父帅亲生的,却得父帅赐名张康,在孩儿的心底,父帅就是生生父亲,您的事就是孩儿的事,为自己的父亲效力,那是孩儿的本份。”

张守珪扶起了自己因为一时兴起的干儿子,忍不住感慨,比起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个干儿子才是自己的福星,比亲儿子还亲一些。

“快,扶为父过去,看看我的兵马!”

张守珪看着威武雄壮的军队,忍不住心情激荡。

走上点将台,张守珪由高向下眺望,心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切齿道:“有如此雄兵,何愁大仇报不得!”

说着又看向自己的义子,再次长叹道:“短短两年,我儿就筹齐了一支如此强劲的兵事,我儿之能,半点不逊裴郡王。”

张康一句话也不说,但眼底下却闪过丝丝忌惮与杀意,他挥了挥手,十余位大将越众而出。

张守珪发现自己居然一个都不认识,但是这十数人一个个虎背熊腰,身上透着彪悍之气。

张康指着为首一人道:“父帅,这位是李归仁将军,力大无穷,堪称我军第一力士,都说西北李嗣业神力无敌,天下人鲜有险他一合之人。孩儿却认为,他是没有遇上我军的李归仁将军……”

他有指着另外一个秃头将军道:“这位是阿史那崒干将军,父帅别看他瘦小,其貌不扬,但是他在战场上那不要命的劲头连孩儿也要虚上三分,更兼此人智勇兼备,打仗尤为灵活,我大唐未来名将,必有他的一席之地。他还是孩儿的兄弟,绝对的可靠可信。”

张守珪多看了这个阿史那崒干两眼,见他秃着顶,鼻子也不正,还有些驼背,心底有些不喜,但见他那双眼睛,心底莫名的一寒,那眼睛就如恶狼一般,他居然给看得心底慌慌的。

张康接下来又跟张守珪介绍了蔡希德、牛庭玠、向润客、崔乾祐等大将。

张守珪意外发现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猛将几乎全部都是异族的,鲜有汉族的,而且自己居然一个都不认识,忍不住问道:“康儿,怎么都是他族人,我原来的将官呢?”

张康一脸难受的道:“父帅,黑水惨败,我军损兵八千,此事影响极大,有一些将官都惶恐不安。对于父帅的行为大不认同,孩儿是无奈,只能用非常手段,将他们贬罚了。”

张守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原来张守珪一直与渤海国作战,渤海国山穷地西险,不宜进攻。

张守珪很理智的选择了袭扰战术,不断的派出小股部队与渤海国作战。

张守珪的用意目的有三:第一、通过不断的袭扰了解渤海国的地形地貌;第二、不断的进攻还消耗渤海国的国力,制造他们内部的经济危机;第三、离间他们激化他们的内部矛盾,内外齐攻,一举歼灭渤海国。

不能不承认张守珪战术是很高明的,也是很有效的。

但是诸葛亮的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很多事情不是想到就能做到的。

李隆基好大喜功,将张守珪这一次次试探性的攻击,都视为了大胜。

每次的抱功,都能获得奖赏。

张守珪本就功利心重,渐渐的就为利益熏心,加上张康等人的蛊惑,原本一个高明的战术,变成了养寇自重,也令得东北的战事变得糜烂。

黑水惨败发生于两年前,张守珪亲自率领两万兵马东征。

抵达黑水附近,张守珪、张康提议兵分两路,夹击渤海国的一个军事基地,以获取战功首级。

张康取得了胜利,张守珪却于黑水误中埋伏,以至于损兵八千余,还有一千沦为俘虏,张守珪身中毒箭,险死还生,是心腹白真陁拼死将他救出,后张康及时赶到救了他。

张守珪常胜不败,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大败的事实,鬼迷心窍之下谎报了军情,将自己的大败改为大胜,同时狠下心来,逼死了白真陁。

张守珪这一步错,就再也回不了头。

黑水惨败,损兵近万,想要完全隐瞒是瞒不住的。

朝廷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派了牛仙童、刘奉廷去辽东调查此事。

张守珪、张康用重金厚礼赂贿牛仙童、刘奉廷,两位内侍回到长安,也表示张守珪确是大捷。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张守珪眼眶一红,让张康说道这个痛处,心中有愧居然不敢说话了。

张康说道:“父帅放心,这些将官都是异族,不会汉人的花花肠子,都是忠于父帅的可信之人,绝无二心。”

张守珪让说服了,又想到黑水的耻辱,厉声道:“有此雄兵,我儿何不提三军东征,报仇雪耻!”

张康长叹道:“不是孩儿不想给父亲报仇,实在是现在朝廷太可恨了。尤其是裴郡王成为大唐宰相之后就开始对我辽东多加干涉,现在他们甚至不顾这些年累计下来的血仇,意图跟渤海国议和……”

他说的是义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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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调虎离山、釜底抽薪

“岂有此理!”

张守珪厉声大叫,气得脸色都涨红了。

对于裴旻,张守珪心底很是嫉妒。

明明是唐王朝的双骄,凭什么裴旻就能身兼两任节度使、三任节度使?

凭什么裴旻的节度使就能兼按察使,权掌军政两端。

不管他表现的有多少好,不管世人将他们视为帝国双璧,他离裴旻都差几个等次。

现在裴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都成了庙堂宰相,自己依旧是一镇节度使,充其量也就是多加一个幽州都督,与裴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如今裴旻成了庙堂宰相,现在居然来干涉他们的内政?

张守珪气得哇哇大叫,“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这就上疏抗议,我就不信了,这大唐还没有王法了嘛。”

他气冲冲的离去了。

张康给了阿史那崒干一个眼色,跟着张守珪一并离去了。

阿史那崒干目送张守珪离开,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

阿史那崒干高喝道:“兄弟们,我们一起去雄武城快活去。”

一群狼一般的兵卒,嗷嗷叫的向东方去了。

张康跟着张守珪一并回到了范阳城,看着张守珪气急败坏的写着一封慷慨激昂的信,信上历数唐王朝这些年与渤海国的学海深仇,表示自己宁愿一死,也不愿意与渤海国说和,言辞格外激烈。

张康回到自己的屋舍,入门就扯着嗓子大叫:“猪儿,李猪儿,死哪去了,还不给大爷去甲。”

李猪儿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给张康褪去了衣甲。

“去,将暾欲谷、高尚给我叫来!”

张康大大咧咧的,语气里完全没有将暾欲谷、高尚放在心上。

过了一刻钟,暾欲谷、高尚一并来到了府中。

张康赤着脚露着身子,就跟一只笨重的企鹅一样,一蹦一跳来到暾欲谷、高尚的面前。

“军师大人,高先生……”他肥重的身躯,深深地作揖到底,他肥硕的身子注定弯不下去腰,但是他努力的将自己的腰弯下去。

滑稽的模样,却给人一种很隆重的感觉。

“少将军不必多礼!”

暾欲谷、高尚一并将张康扶起。

张康一脸严肃的将暾欲谷、高尚请入大殿,很不客气的叫了声:“猪儿,你看着,别让人靠近。”

张康在主位上坐下,看着暾欲谷、高尚,心事重重的说道:“军师,高先生,现在情况很不好,我这心底慌慌的,很不是滋味,裴旻可不不好糊弄,不是那几个没卵子的太监可比的。”

暾欲谷、高尚互望一眼。

暾欲谷先道:“张守珪的反应如何,是否如预料的一样?”

张康说道:“先生神算,果然,那老东西气急败坏的上疏表态,我看他的样子,要是朝廷不同意,他都要写血书示忠了。”

“呸!”

他很不客气的鄙夷道:“其实就是担心自己吃了败仗的事情暴露,嘿嘿嘿,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败绩都是我们的算计得,他不重伤,老子又怎么架空他?现在东北军一半都在我们的手上。只是我们手上的力量还不足,没办法跟裴旻哪个混蛋对抗。他现在安排人调查东北的事情,我们未必隐瞒的住,尤其是黑水之战,牵扯的人太多了,想要隐瞒,真的瞒不过去。而且裴旻派来的人,乱硬不吃,惹得老子火起来,干脆一刀杀了了账。”

暾欲谷笑道:“少将军不比焦急,也不必动怒。就算裴旻查到黑水之败,这过错也是由张守珪来背,与少将军无关。而且现在庙堂之上并不太平,陛下就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驾崩。到时候裴旻身为首相,要负责新君的登基,以及庙堂的安稳,就算他真有对我们动手的心思。也要缓一缓,我们还有时间来谋划新的动向。”

张康对于庙堂的事情,那是了如指掌,裴旻已经成为首相并且封为辅政大臣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给坑的张守珪只以为裴旻还是尚书左仆射,李隆基的病,并没有严重到需要托孤的地步,故而才敢写那一封书信。

张康又看了高尚。

一直以来,张康对于暾欲谷都是言听计从,将他视为自己的军师。

直到遇到了高尚,张康才摆脱了对暾欲谷的依赖。

因为裴旻打残了突厥,联合回鹘灭了突厥。

暾欲谷对唐王朝,对裴旻的仇恨,深入骨髓。

张康是一位枭雄,尽管他今日的一切都归于暾欲谷的谋划,没有暾欲谷就没有他的今日。可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全然不会去考虑暾欲谷的仇恨,不愿全听暾欲谷的了。

高尚就是那个自诩能比李儒、贾诩,唯恐天下不乱的谋士。

长安受裴旻算计,满盘皆输之后,本打算逃往海东谋生。途径平卢的时候,给张康的部下擒住了。

高尚看出了对方有杀良冒功的念头,惶恐之下,谎称自己海东巨商的独子,活着的自己可以换万贯钱财。这才免去一死,也见到了张康。

一番交谈,张康发现高尚心思谋略,格外出色,将之收为幕僚。

张康也在暾欲谷、高尚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架空了张守珪。

张守珪的黑水之败以及重伤不死,还有假传捷报皆是高尚设计的。

高尚说道:“军师说的极是,轻重缓急,裴旻是知道的,他不会那么轻易的对我们下手。他也怕激发兵变,惹出兵祸。我们还有时间,不过这个时间并不充分。我们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张康凌空挥舞着拳头,说道:“那有多少胜算?”

暾欲谷吐出了一句话:“不足一成!”

张康泄气道:“那怎么打?不是送死嘛?”

暾欲谷道:“裴旻的军略,还有河西、陇右的强兵,他能对抗阿拉伯、吐蕃两大强国。少将军的势力,大是不如。为今之计,唯有调虎离山,我们才有胜算。”

“还有釜底抽薪!”高尚说道:“派人去刺杀裴母,裴旻至孝,而且依照朝廷规矩,甭管他什么身份地位,必须去官,丁忧守孝。”

张康直接拍板,叫道:“那就一起来,咱们双手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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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域的来信

这个开文前先道个歉,前文出现的人物应该是严庄,我一下看错了资料,写成了高尚,已经修改,抱歉!

正文:

张康风风火火的,严庄却笑道:“少将军莫要急,越急越会坏事。现在陛下还没驾崩,以陛下对裴旻的宠爱,裴母真要出了意外,也不会让他丁忧守孝的。只要一纸诏书,夺情起复,我们即功亏一篑,还会将之激怒。”

“我们要在陛下驾崩之后动手……裴旻此人作风强硬,而陛下早年虽励精图治,可之前几年心态大变,沉迷享乐,朝中诸多大臣早已没有了那股锐气。”

“裴旻要改吏治之风,必将得罪一大批的朝臣。裴旻在朝,无人敢说,一但他出个意外,必然会有人落井下石。而且忠王李亨野性十足,对皇位格外热衷。皇太子李琰又是一个优柔寡断无作为之辈。让人几下一蛊惑,有极大可能不下夺情起复的诏书,那就是最完美的事情了。”

暾欲谷也补充道:“这一招可用,但一定要选择好时机,而且切勿小觑了公孙幽。裴旻在长安,顾不得凉州情况。但是公孙幽此人的剑术,仅亚于裴旻,不可小觑。一但刺杀失败,裴旻在朝廷的地位以及江湖的人脉,反而会让他们陷入被动之地。具体可参考之前的贺知章遇刺的例子,裴旻动用了全国的力量,不过个把月,便将此刻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挖出来了。”

张康为人狡黠,并不似外表看着的那么粗鲁,搓着肥大的手道:“其实我觉得这些主意都是虚的,加强我们的实力才是关键。裴旻是我们必须要迈过去的石头,他河西、陇右有十五万强兵,要是在加上西域的兵马,二十余万。我们这里只有八万,如果加上奚族、契丹的联军,也不过十三四万而已。”

暾欲谷道:“少将军说的在理,现在我们很难再扩充自己的力量。拉强援是唯一的法子,虽然有些冒险,但是获利却是巨大。”

张康会意道:“你是说安思顺?”

暾欲谷点头道:“安思顺是朔方节度使,他手中握六万五千余兵马,要是能够将他拉拢,那大事可期。”

张康颔首道:“我可以试一试,安思顺细细说来还是我的兄弟,这兄弟哪有不帮兄弟的道理。反正张守珪这老东西,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不如我改回安姓,跟安思顺套套近乎。”

严庄说道:“可行,不过先别透露意图,探探口风,看看安思顺可不可靠,在与他商议大事。”

张康挥手道:“这点我知道的,高尚哪里还没有消息嘛?”

暾欲谷说道:“还没有,没有那么快,他此去阿拉伯,数万里之遥,最快也要数个月,少将军还请耐心等待。”

**********

凉州姑臧。

裴旻离开凉州,河西事物,裴旻交由李林甫负责。

河西诸事繁杂,但是李林甫秉性虽差,但执政能力很强,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遇到突发事变,也能处理的很好。

王昌龄、位置、王维等高文化的诗人,对李林甫这个文盲有些排斥的。

但是对于李林甫的行政的能力他们也是不得不服,愿意听他安排。

李林甫也是得心应手。

这天处理好所有公务,李林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刚一入家门,管事变送上了一封私人信函。

李林甫看了信函的落款,眼中有一些讶异,对着管事点了点头,将信函收入袖中,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依旧是那个狭小带着几分昏暗的书房,李林甫点燃了一封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带着几分凝重的取出了信,目光落在了那落款上。

信的主人是迪瓦什蒂奇。

对于这个迪瓦什蒂奇,李林甫有着极深的印象。

西域昭武九国中,有一米国,国王就是迪瓦什蒂奇。

米国国王当初与裴旻还有过一段小小的恩怨。

米国的二王子看上了王忠嗣的老婆,让王忠嗣、李白两人教训了。

裴旻自然护着自己的弟弟、徒弟,将迪瓦什蒂奇赶出了河西、陇右。

恩怨也许就这么结下了。

裴旻没有这么讲米国这小小的一个西域国家看在眼里,阿拉伯却将之视为一个突破口,成功将之拉拢。

之前的会战,莫斯雷马萨的底牌之一就是米国这颗内应的棋子。

只是莫斯雷马萨一直未能攻破裴旻布下的沿河防线,棋子未能发挥出功效,依旧隐藏着。

但其实李林甫奉裴旻的命令,与西域的四大古国,昭武九姓国往来的时候,这个擅于洞彻人心,精于鬼谋算计的千古奸相,通过何种情况发现了米国的异样,猜出了迪瓦什蒂奇为阿拉伯收买,意图在背后捅刀子这一情况。

李林甫并没有声张,并非他有异心,而是渴望更大的功绩。

将迪瓦什蒂奇揪出来,不过是抓住一个内应,无足轻重。但若能够利用迪瓦什蒂奇传递假消息,促成唐军大胜阿拉伯,这可就是一大奇功。

李林甫是何许人物?

威逼加恐吓,将迪瓦什蒂奇吓的险些失了禁,见李林甫就如见到魔鬼一样。

只是李林甫并不擅于军事,裴旻也不会与之商议军情,直到裴旻逼退了阿拉伯,迪瓦什蒂奇这颗棋子也没有机会用出来。

但是李林甫并没有忘记这颗棋子,时不时的打个“招呼”,“谈谈感情”,以便日后用得上。

迪瓦什蒂奇居然给他来信了?

李林甫将信拆开,看着信中所言之事,那对深黑色的眼眸露着几分炙热的光芒,缓缓的将信放于烛火之上,看着它一点点的燃烧着。

火光映照着他那带着几分阴骘的脸上,显得格外的严酷。

他慌慌的闭上了眼睛,想着张九龄已经去了长安,成为了尚书左丞,年纪轻轻的颜真卿更得重用,负责整个青海商道的事情。

自己呢?

虽深得重用,可李林甫觉得裴旻对自己的重用跟张九龄、颜真卿是有差别的,轻轻的念道:“要是不干些什么,只怕自己的前程就到尽头了!”

与其碌碌无为,何不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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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针对李亨

天下风云际会,暗流涌动!

裴旻在长安却是干得风生水起。

宋璟为裴旻说动,负责庙堂的吏治。

宋璟原来的学生门客皆汇聚旗下,让裴旻较为薄弱的庙堂根基变得巩固。

李祎的心服,更让裴旻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且李祎也如裴旻想的一样,这位名将并不适合处理门下省的琐事,军事方面的东西,才是他的长处。

这要想让中央军脱胎换骨并非一日之功,但李祎已经根据中央军的情况,拟定了一套有效的计划方案,并且拿着计划方案与裴旻做了商议。

裴旻看了李祎定下的计划很是满意,以他的军事水平,居然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裴旻记得当初看着计划表,便如见鬼了一样的看着李祎。

他不怀疑李祎的才敢,却想不到李祎有这种本事。

不过李祎也如实说明了原因,这份计划方案最大的功臣不是他,而是郭子仪。

裴旻用人识人的本事,早已传扬天下,郭子仪得裴旻多次推荐。

李祎对之很感兴趣,在与裴旻会晤的当天就去找了郭子仪聊天。

郭子仪的才华,那是毋庸置疑的。

那超凡的军事功底,与古之名将相比,都未有不如。至关重要的是郭子仪在京畿当了六年将军,固然因为性格使然,有些随波逐流,未能以一己之力改变中央军疲软的局面,却也对中央军的情况,了若指掌,从哪里入手,有了一定的想法。

郭子仪政治觉悟太高,以至于他做不到大刀阔斧的改革。

李祎却不一样,李祎有着李家人特有的魄力,与郭子仪一合计,就有了这份详细的方案。

裴旻自身更不缺乏改革的魄力,直接说道:“一切就依照这个计划来,出了什么问题我兜着。”

李祎自信满满的笑道:“郡王安心处理辽东事情即可,某治得了这些烂到骨子里的禁军。”

裴旻也放心了,李祎加郭子仪的组合,没有理由治不了禁军的问题。

至于源乾曜、李元纮两人。

源乾曜自是不用多虑,官场常青树,老好人,最不会得罪人。

李元纮也因为宇文融的明升暗降老实消停了,他本就忌惮裴旻,现在更是奈何裴旻不得,老老实实的当着自己的辅相。

李元纮自身的行政才略还是很不俗的,裴旻也有用得到他的时候,也不想动他。

东宫,太子府。

皇太子李琰看着让人头大的机要文件,满脑子的都是浆糊,浑浑噩噩的。

反倒是一旁的李亨看得津津有味。

不管李亨对于自己面前这个弟弟多少的敌视仇恨,在表面上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反而如一个知心的兄长一样,为自己的弟弟排忧解难。

“太子,裴相来了!”

李琰忙道:“快,快快有请!”

李亨心底深恨,却也离开了李琰的那一桌,去到了下手的位置。

裴旻走进大殿,见一旁的李亨,眉头忍不住的跳了跳,“见过太子殿下,忠王!”

李琰亲昵的叫了一声:“姑夫!”

李亨心底不情愿,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叫了一声。

裴旻对两人略一颔首,说道:“在下要与太子殿上商议国政,还请忠王避让一二。”

李亨脸色一沉,忍不住道:“本王亦是皇子,难道听不得?”

裴旻毫不留情面的道:“正因为殿下是皇子,才更加听不得。人重之贵,贵在避嫌。殿下身为皇子,在这陛下病危之际,身为皇子,殿下理当为陛下祈福,或者尽长兄之责,照顾兄弟姐妹。而不是三番四次的往这东宫跑,过问政务,惹人多思。”

李亨占不住理,只能忍气妥协道:“本王并无此意!”

裴旻笑道:“或许,殿下并无别的意思,但天下悠悠之口,保不定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希望殿下能够自重。”

李亨强忍着胸口爆裂而出的怒意,瞄了李琰一眼,见他一句话也不说,憋闷道:“本王日后会注意的,这便告辞了。”

他气冲冲的离去了。

李琰在李亨走后,才带着几分敬畏的说:“姑夫对三哥是不是太严苛了,孤王才智远不如三哥,很多事情不明白三哥都能一一解惑。”

裴旻说道:“殿下,此事并非臣下严苛,实在是于理不合。您想一下,您升任太子之后,可让忠王参与国事?陛下卧床之际,可有类似的嘱托?”

李琰摇了摇头,耿直的说道:“父皇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说诸事以姑夫的意见为先,姑夫是庙堂之上唯一一个最值得信任的人。”

裴旻听了也不知说什么好,呆了呆道:“那就这样吧,忠王议事,于理不合,殿下对于政务不熟,这也是问题,我回头安排一人指点殿下行政要务,以便殿下能够担负起国朝之重。”

李琰用力的点了点头,尽管他才能平庸之极,但是皇帝的位子是没有人不想坐。

哪怕李琰再平庸,也不会有放弃皇位的想法。

裴旻今日来是向李琰汇报东北局面的,李隆基不能主事,所有的朝政打算都是裴旻负责处理的。

李琰负责监国,裴旻不定时的将自己所处理政务的资料送来东宫。

如果有机要之事,裴旻会亲自来跟李琰说清楚。

裴旻今日要说的就是东北的事情。

裴旻派出的明暗两路使者已经先后抵达幽州了。

两人的第一手情报已经传到了裴旻手上。

御史台传来的消息都是明面的,但是已经透露了一些情况了,其中就有张守珪的失踪,张康总揽辽东军务。

这种情况是朝廷不知道的。

边帅的责任重大,如果边帅生病或有异样,无法处理政务,必须通报朝廷,再由朝廷定夺是由何人暂时接替张守珪的职务。

得到朝廷认可下令,张康才真正有资格总揽辽东军务,现在的情况东北显然违背了这一点。

而徐铭调查的更加透彻,他已经调查到张守珪失踪的原因。

因为跟着张守珪失踪的还有一个大夫,幽州最出名的大夫也跟着失踪了。

这一点细节让徐铭注意到了,然后以此调查成功查到了张守珪受伤一事。

再有此事入手,黑水之战,张守珪重伤,这个事实,铁证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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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会李持盈

裴旻将关键细说。

李琰却听得莫名其妙,说道:“这张节度受伤,由其子代为处理军务,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裴旻呆了呆,说道:“殿下,节度使权势过重,更要注意细节问题。依照规矩,张节度意外受伤,他因第一时间上疏表明情况,然后举荐自己的亲信,这才符合规矩。张节度隐瞒自己受伤,擅自将节度使的重权交给自己的义子,此举本就是蔑视朝廷法度。而且之前的黑水大捷,现在看来也有很严重的问题。主帅重伤,无法处理军务,在兵部的记录居然是大胜,这其中定有猫腻。”

听裴旻如此细细的说明,李琰才有些听懂了,很直白的说道:“那姑夫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尤为严重,孤初次监国,不足以应对,全听姑夫的吧!”

裴旻再次呆了呆,不说话了,与他说起了一些庙堂事情。

李琰的才略,实在是平庸。

对于诸多事物,不能全部理解。

但裴旻发现在自己面前,李琰有些唯唯应诺,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不会还嘴询问,哪怕听到不懂的,也不在乎。

裴旻有些尴尬,索性汇报了一切之后,直接告辞了。

李琰看都不看裴旻留下来的文件,哼着小曲儿,去东宫后院找自己的爱妾玩了。

裴旻想着李琰的表现,也是大感头疼。

李琰在行政上的天赋已经不能说是平庸了,甚至有些愚笨,让他忍不住嘀咕:“不会是一个付不起的阿斗吧!”

裴旻心底念叨着:李亨这个天坑还真是无孔不入,要不是自己今日意外与之碰上,还不知道他居然混到了李琰的身旁。

“必须给太子找一个靠谱的导师,不能再给李亨机会。”

李亨最大的优势就是皇子,裴旻在没有足够的理由证据之前,动他不得。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防止这条讨厌的猫儿偷腥。

裴旻突然想到了一人,韩休。

君瘦国肥的韩休不但在历史上大留其名,还得宋璟这样的好人物举荐,才能品性自不用说,以他来指点李琰政务,既可以将李亨拒之于外,又可以让李琰真正学到些东西,以免他真的更阿斗一样,扶不起来。

这一回到尚书省,裴旻就上疏举荐韩休为太子洗马,负责协助东宫太子处理政事。

以他现在的地位权势,他下达的命令,几乎不亚于圣旨,中书省、门下省这两个部门收到他的上疏,几乎都会在第一时间盖上自己的相印,让任命第一时间传达出去。

对于东北之事,裴旻咨询了宋璟的意见。

这位老谋深算的名相,第一时间给出了一个,高明的意见。

“裴相是不打算正面撕破脸吧?”

“当然!”裴旻回答的毫不迟疑,说道:“我打了十年的仗,刀对的都是外族,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意对国人动手。东北数万大军皆是我大唐同胞,更有我的家乡父老。能避免内战,自然尽量避免。”

宋璟说道:“那就召请张守珪入朝吧!以陛下的名义……”

裴旻听了眼睛一亮。

宋璟继续道:“张守珪若无异心,自然会来。要是不敢来,以必定会意生病为借口。皆是亦可安排能人辅助张守珪处理军务,分其手中权力。要是张守珪不来,又不配合朝廷的安排,那只能做好一战的准备了。长痛不如短痛,割去腐肉,固然极伤,可想要痊愈,必须忍痛。”

裴旻颔首,表示明白,将辽东的诸多证据整理了。

裴旻往宫内走去。

正好有些时日没有去探望李隆基了,也想了解了解他的情况。

到了后宫,裴旻人让去通报高力士,自己在宫外等着。

这后宫宫门离李隆基的寝宫有一段距离,最快也需要一刻钟。

等了大约半刻钟左右,远处华贵的鸾舆凤驾远远而来。

裴旻一时半刻想不到到底是谁,居然有这排场。

带对方靠近了,裴旻才会意过来。

这是唐王朝长公主的排场……

长公主李持盈!

昔年那个小丫头,现在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夫人了。

这是全天下知道的事情。

对于此,裴旻有些迷茫。

他个人对李持盈颇有好感,两人有过不小的接触,可谓缘分不浅。

但是对于她,裴旻并没有对娇陈、公孙幽那样的情感。

但事到如今,裴旻更清楚自己要是悔婚,那对于李持盈这个小丫头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鸾舆凤驾来到近处!

窗帘缓缓掀开!

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由窗外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上笼罩着淡淡一抹难以形容的哀愁,瞧得裴旻一怔。

在他的记忆里李持盈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有着独特的爱好,成天嬉皮笑脸的,穿着皇家特有的道姑服饰特别开朗。

现在的她却有一种让人把她拥入怀里轻怜的感觉:楚楚动人,弱质纤纤。

人都会变。

其实李持盈自小就受着常人难以体会的痛苦,她虽身在皇家,可自小就过着担心受怕的日子。

那个时候是武则天当政,李持盈身为皇室女,虽不像李宪、李隆基一样,受到清洗,却有给远嫁可亲的危险。

要知道和亲在唐王朝固然盛行,但绝大多数和亲的对象是宫女,大臣的儿子。武则天朝却不一样,武则天朝军事疲软之极,武则天更是开创了亲王和亲这千古大耻。

武则天连武家亲王都卖,何况是李家的女儿?

那个时期,和亲的公主下场大多凄惨。

为了避免这点,李持盈与她的姐姐金仙公主,选择了当道士,逃避和亲。

所谓的为了唐王朝祈福而出家,那都是唬人的鬼话。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也就在道观里渡过了自己的童年……

李持盈苦中作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命运也开始眷顾这个爱笑的小姑娘,李旦即位,不论是李隆基、还算太平公主都很痛爱她……

也遇上了裴旻,更是因为意外,喜欢上了玩火……

然而好景不长。

李旦的驾崩,二哥的早亡,最疼爱自己的姐姐金仙公主也去了。

现在李隆基也大病再床,一个个亲人的离去,这个爱笑的小姑娘也笑不起来了。

第六章 驾崩

李持盈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在内宫外站立的那个身影。

在多年前,她就如长安众多的大家闺秀一样,将他视为自己的梦中情郎。

相比那些只能臆想的众人,李持盈一直举得自己最有可能。

毕竟她的父亲,大唐王朝的太上皇亲自问过此事,她的哥哥唐王朝权势最重的人,也与她说过。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诸多往来,接触。

但是缘分这东西,谁也强求不得。

裴旻长期间在外征战,而且戍守于西疆,李旦是中材,身为皇帝的才能并不出众,可最是重感情,不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到北地受苦,得知裴旻戍守边疆后反悔了,打算给她物色新的人选。

李持盈自是不愿,一来二往,事情也就一直拖着,直到李旦病逝。

李持盈以道士的身份为李旦祈福三年。

此后几年申王李捴、岐王李隆范、金仙公主先后去世,李持盈尝尽亲人离去的苦悲。

一颗心也就淡了,真的有了入道的念头。

却不想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李隆基令她强行还俗,并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订下了两人的婚事。

今日意外再见,李持盈眼眶有些湿润,各种感觉涌上心头。

放下了车帘,她担心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哭出声来。

“见过长公主!”

裴旻作揖一礼。

“裴郡王无须多礼!”李持盈的声音从香车里传出,语调有些冷淡,但最后的尾音却有些失声。

便在这时,林招隐心急火燎的跑了出来,见宫外的裴旻与李持盈,焦急的大叫:“长公主、郡王,你们快些进去,陛下,陛下,念叨着你们。”

林招隐的语气有些不对。

裴旻脸色骤变,直接向后宫冲了过去。

李持盈也是一脸惨白,李隆基今日急急忙忙请她入宫,她就觉得有些问题。

身后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裴旻后头一看,却是李持盈。

“上来!”

李持盈叫了一声,伸出了自己的手。

裴旻不由自主的拉着,灵活的翻身上了马背。

李持盈骑术不精,有些控不住骏马,裴旻接过缰绳,策马抵达了李隆基的寝宫外。

裴旻翻身下马,心底虽急,却也没有忽略了李持盈,搀扶着她下了马背。

裴旻想要往寝宫快步走去,却发现衣角给拉住了。

李持盈闭着眼睛,摇着头道:“我怕,不敢!”

怕!

裴旻也怕。

自李隆基托孤之后,裴旻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他心底一直渴望着奇迹的出现。

可是……

“别怕,有我!”

裴旻无法体会一个那么爱笑,带着几分古灵精怪的女孩,经历了什么,变成今日这样,让人心疼?

他能做的只是竟可能的给予她宽慰。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水龙头的开关,打开了那储藏已久的泪珠,泪水滚滚而下,带着几分哭腔的说道:“走吧,别让三哥久等了。”

李持盈迈着大步向寝宫走去,裴旻跟着一并走进了大殿。

李持盈跑着到了床前,将李隆基的模样,跪在床前,大哭着叫着:“皇兄!”

那凄惨的声音,让人听着心碎。

裴旻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来到床前,看着病榻上的李隆基,刚毅的脸上透露着几丝的难受。

那骨瘦如柴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李家三郎的影子?

李隆基一手吃力的搭在李持盈的头上,一手辛苦地指着裴旻。

裴旻来到榻前,跪了下去,握紧了李隆基的那只手。

李隆基辛苦地把黯淡的眼神注在他脸上,眼神中带着忧伤与不甘,还有一丝丝期盼。

握著庄李隆基颤抖著的手,裴旻也忍不住流下了几滴泪水。

周边的妃嫔宫娥还有太监内侍均受到感染,无不垂泪。

裴旻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守护好太子,守护好大唐江山。”

李隆基双目异芒大作,露出惊欣慰、放心交杂的神色,张了张口,有气无力的道:“还有她……”

裴旻慎重的点了点头道:“包括长公主!”

李持盈身躯微微一颤。

李隆基徐徐闭上双目,头无力地侧往一旁,就此辞世。

寝宫内立时哭声震天,四周的内侍也纷纷跪伏在地。

依照规矩,皇帝殡天时,不得敲丧钟,先是京师戒严,待哭丧之后,城内的各寺庙宫观,各敲钟三万下,以示哀悼。

裴旻忍着心底的悲痛,负责起了李隆基的身后事。

先是下令京师戒严,紧接着下令文武百官戴孝入朝。

裴旻下达京师戒严命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官员猜到原因了,戴孝命令传至,文武百官立刻醒悟过来,皆忍不住嚎啕大哭。

作为托孤重臣,裴旻忍着悲伤,亲自写了祭文。

在祭文的末尾,裴旻总结了李隆基的这一身:文武全才,宽严并济,知人善任,谗间不行,雄武之略,同符太宗。在位二十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员之广,远迈先辈。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或许历史上李隆基毁誉参半,品评天下明君,李隆基甚至称不上贤德。

但这个时代的李隆基无疑是伟大的,足可与汉武帝、唐太宗之类的千古明君相比……

英年早逝的他,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念想。

国不可一日无君!

李隆基出殡之日,即是李琰即位之时。

丧钟也在这个时候敲响。

丧钟声震长安。

李隆基的病情牵引着天下诸多人的心,这丧钟一响,长安百姓莫不惋惜大哭。

在百姓心中,李隆基也是一个好皇帝。

相比唐中宗、唐睿宗时期,李隆基开创的开元盛世无疑是幸福美满的象征。

裴旻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整个长安都沉溺在哀痛之中,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在缅怀那一位年青优秀的皇帝。

裴旻多次安慰自己,李隆基今日的结局,比起历史上为李亨软禁,只身一人,茕茕独处,形影相吊,最后凄凉离世的唐玄宗好上太多。

可始终过不了心底的那道坎,要不是自己,他不会去世的这般早。

自己的出现,引发的蝴蝶效应,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只是蝴蝶效应,真的能够让人硬生生的缩短三十年的寿命?

第七章 死因存疑

裴旻想了足足一个晚上都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说病就病,说去就去。

常人或许不会如裴旻这样,但是裴旻清楚明白的知道李隆基是个长命皇帝,不可能如此短命。

第二天,裴旻顶着一对通红的眼睛来到了仁德药坊。

刘神威、梨老已经回到仁德药坊了。

他们两人是李隆基的主治大夫,负责李隆基的一切,包括用药,生活饮食,乃至于李隆基生死的大致时间期限……

为了避免泄露情报,刘神威、梨老是给特殊隔绝起来的。

即便是裴旻也没有资格私底下与刘神威、梨老见面,唯一的接触机会就是在李隆基的寝宫。

那里显然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故而裴旻只是知道刘神威、梨老对于李隆基病情的束手无策,详细的情况,是不了解的。

裴旻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这个前因后果,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明明能够活到七十五岁的人,会去的这样的早。

对于裴旻的到来,刘神威、梨老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陛下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来走这么快?明明之前还好好地,突然就得了不治之症。”

面对裴旻的问题,梨老不知如何回答。

刘神威道:“人有旦夕祸福,陛下人称万岁,可世间哪有万岁之人,陛下焉能幸免?”

裴旻摇头道:“神医需要唬弄在下,肠子打结,我不信一个人的肠子会莫名其妙的打结,真要打结了,陛下也不会拖到今时今日。”

刘神威说道:“肠结并非是肠子打结,而是肠子僵硬硬化的一种说法。医书中有言,肠通则百病不生,反之毒气聚集,百病缠身。这肠通便,陛下肠不通,病气聚于腹中,无法排出,故而无药可解。”

裴旻闭目想了会儿说道:“人体内分为大肠小肠,肠子通过不住的蠕动将无法消化的东西排出体外。这是每个人都具备的功能,陛下就算肠不通,到顶也不过便秘,决不至于如今日这样,命都没了。”

刘神威、梨老有些惊讶的看着裴旻。

裴旻的这种说法,他们是闻所未闻,但是与先人的医学理念是不谋而合。

“你们这么一说,更加让我肯定了,陛下的死,绝对不是偶然意外。我知你们心有顾及,但与其让我查出来,闹得天下皆知,不如你们如实与我说来。是非对错,该如何决定,自有天数。”

刘神威见此,摇了摇头道:“郡王思绪缜密,想要瞒过郡王,果然行不通。其实某在初次为陛下把脉的时候,已经诊断出陛下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了。这也是老朽没有知会师妹的缘由,并非某自大,而是陛下无力回天,师妹涉入其中,反而有生命危险。”

裴旻咬着牙,握着拳头有,一句话也不说,细细的听着。

刘神威续道:“陛下的情况很是怪异,就如郡王说的,但凡病症,必有一个过程,由轻到重。便如昔年讳疾忌医的蔡桓公一样。病在纹理,病入肌肤,病至肠胃,病达骨髓。这是一个过程,陛下的病,病达骨髓,药石难医。他的状况跳过了这个过程,直接无药可治,很是反常。但陛下的起居饮食,皆由尚食局负责,有尚食二人,食医八人,真要有毒,肯定瞒不过他们,饮食不会出错。”

“后来老朽了解陛下有服食赤箭粉的习惯,赤箭粉又称天麻粉,是一味大补奇药。有镇痛、镇静、抗惊厥,护心、明目、增智的功效,久服还可可平肝益气、利腰膝、强筋骨……”

裴旻听到这里,脸色微变,失声道:“是药三分毒,难道是赤箭粉的副作用?不可能……”在他的记忆里,李隆基每日必服赤箭粉,真要有副作用,他不可能活到七十多。

刘神威说道:“郡王听老朽细说,这赤箭粉是奇药补药,对自身并无副作用。因为主治眼黑头眩,风虚内作,为治风之神药,故而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定风草……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一种药草名为御风草,有御风之效。定风、御风,两者功效相反,因此不应共用。《雷公炮炙论》中有言:御风草根茎斑,叶皆白、有青点。使御风草根,勿使天麻。二件若同用,即令人有肠结之患。”

“定风草是药草无毒,御风草也是药草,同样无毒,皆是粉末状,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裴旻脸色微变,想到在花萼相辉楼玩乐时,李隆基曾向宁王李宪讨要赤箭粉。

刘神威长叹道:“本来定风、御风草,两者一起服用,并不致命,至多是得了肠结,可以医治。只是那段时间陛下酒色无度,让原本受损的肠胃更是受损严重,无力回天。此事皆是猜测,老朽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陛下生机全无,我若是说出实情,他盛怒之下,不知会牵扯多少无辜受罪,索性就不说了……师妹那里,也是老朽通的气。我们是大夫,责任是救人,不是害人,更加不愿意涉入这种政治斗争。”

裴旻想不到居然这般错综复杂。

“难道真的是宁王?”

裴旻实在不敢相信,宁王李宪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也没有理由吧!”

裴旻扪心自问,李隆基去世,对李宪没有半点好处。

李宪虽是皇亲,可李隆基有儿有女,皇位怎么样也不可能传到他身上。

而且李宪真要觊觎李隆基的皇位,最早的时候就不会选择相让,也不会拒绝太平公主的拉拢,更不会在先天政变的过程中以性命来胁迫李旦,控制太平公主。

李宪这位大哥为了李隆基做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在没有利益关系的情况下,暗中谋害李隆基?

裴旻一时间有些犹疑了,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调查下去。

无怪刘神威、梨老选择了缄默,此事关系皇帝的生命,这一但牵扯开来,死的人可就不好计数了。

“我会查明白这一切,两位也可放心,我知事情轻重,绝不会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裴旻还是做不到,坐视李隆基死的不明不白……

第八章 李宪认罪

离开了仁德医馆,裴旻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去了宁王府。

宁王府落座于李隆基兴庆宫的左近。

裴旻一路走去,家家户户都异常安静,缅怀着开元盛世的缔造者。

宁王府也是如此,偌大的王府,挂起了缟素,一点也没有昔日歌舞升平的热闹。

不过王府里一个个的侍婢、佣人都大包小包的带着往府外走去。

他们一个个哭哭啼啼的,有的还是一步三回头,露着留恋的表情。

裴旻好奇的拦住了一位侍婢,展颜一笑,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宁王府这是怎么了?”

侍婢并不认得裴旻,但见一个风采魅力十足的陌生男子,彬彬有礼的向自己询问,本能的脸上微红,带着几分怯生生的道:“陛下去世了,王爷的爱妾也病故了,王爷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今日归还了我们所有人的活契,将我们遣散回家……说我们与宁王府再无半点联系……”

说到最后一句话,侍婢眼泪都落了下来,表情是五味杂陈。

能够获得自由身,确实值得高兴,但是宁王府的日子也是极好的。

宁王李宪为人谦和,没有半点的架子,对待他们这些下人极好。

而且李宪好音乐,时常请梨园一众过府开演唱会。

宁王府的下人几乎天天都能免费的听到这个时代最流行的音律,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的懂音律。

这离开宁王府,显然是没有这个待遇了。

裴旻看了一眼宁王府,也没有什么身份价值,作揖道:“多谢姑娘!”

这宁王府的侍女也是见过世面的,盈盈作福回礼。

裴旻直往宁王府走去,耳中却听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小欣姐,你还没听说吧,我听说燕夫人不是病故的,是自杀,服毒自杀死的。”

身后的声音轻小细微,若非裴旻是习武之人,六识敏锐,耳目聪敏,还真听不到。

顿了顿脚步,裴旻再次走向宁王府。

叫开了门。

府中管事有着极高的素养,一听是裴旻,忙去王府内去知会李宪了。

裴旻在府外眺望着府内带着些许狼藉的模样,心底有些疑乎。

古人有着掩门的习惯,尤其是大家豪门跟是如此。

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豪门只有对特定的人开放。

而宁王府此刻外屋门大开,里面皆是来来往往的佣人下人在做离开的准备。

若非宁王李宪身份特殊,裴旻都有一种他们在搬家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之前的那个管事匆匆而来,先是恭敬的作揖,然后才道:“郡王还是请回吧,我家王爷说他现在不见客。”

裴旻疑心更重,他跟李宪的关系匪浅,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即便真有不变,也不是这一句话就打发的。

哪怕他的身份是宁王……

看着宁王府的异样,裴旻说道:“还请官家去转告一声,关于陛下身后事的安排。太子年少,诸多事情无法做主。在下又不好代替决断,所谓长兄如父,宁王是陛下最敬重的兄长,旻在诸多事情上希望得到宁王的指点。”

管事闻言又去了,不一会儿,再次回来。

“我家王爷说了一切由郡王自己决断,在陛下之事上,他无颜说任何话,更加不想连累郡王,请郡王回去吧。”

裴旻但听此言,心念一动,问道:“可是因为陛下的原因?”

管事显然知道一些什么,表情有些镇恐,带着几分惊骇的看着裴旻。

裴旻心想:“果然!”,肃然道:“劳烦管事再去通报一声,就算裴某真是为此事而来。”

管事不再多言,长叹一声,离去了。

这一次李宪没有拒绝,管事领着裴旻走进了王府。

管事在前边带路,他们去的不是会客厅,而是王府的后院。

李宪的王府并不豪华,相比其他王府的贵气,宁王府的装饰多以竹为上,但处处彰显了文雅之气。

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管事作揖道:“宁王就在里面,郡王自行入内,老奴告辞了。”

裴旻目送管事离去。

裴旻大步向小院里的屋舍走去,推门而入,一股檀香迎面扑来。

屋舍里竟然是一个灵堂。

李宪一身缟素,站在灵堂前,背对着裴旻。

灵堂正前方有着一副逝者的遗像,裴旻看不见李宪的表情,却看到了那副遗像。

那遗像画的栩栩如生,婉如真人一样,看得裴旻是一怔,居然有些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出哪里见过了。

“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视的女人……”李宪说话了,一动不动的,语气有些深沉,顿了顿说道:“关于三郎驾崩,郡王了解多少?”

裴旻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李宪说道:“郡王此刻不信本王,本王并不奇怪。其实今日就算郡王不来,本王也打算去宗正寺自首。三郎驾崩与本王有关,罪在本王。”

裴旻闻言巨震,半晌才说道:“之前旻怀疑过,但现今听宁王亲口承认,反而不信了。在某心中,宁王是当今绝顶的一号人物。您或许没有赫赫功绩,但身为一个兄长,您的大度气量,放眼历史都鲜有人比,我真不信您会害陛下。”

李宪摇头道:“郡王与世人一样,太抬举我了。你们都觉得某胸怀大度,可谁又了解某真正的想法?对于太子,对于皇位,我是真的厌恶,恶心……在我文明元年,我六岁那年,就是皇太子!”

“结果呢?”

“本王先让自己的祖母,赶出了长安,又给她软禁了起来,我的母亲,被哪个毒妇秘密杀害,尸骨无存,到现在都没有半点痕迹。我那最小的弟弟这一切都是因为给软禁在潮湿阴暗的屋子去世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身在皇室,要不是身在皇室,哪有那么多事情?”

“不是我大度让贤,是我真的厌恶自己这个身份,不愿意为了可笑的权力去算计自己至亲之人……结果,我还是害了三郎!”

裴旻不知道怎么接话,忽然他留意到灵堂灵位上的字“爱妾婷儿之灵位……”

看着画像,看着灵位,裴旻忽然间心如明镜。

第九章 情义宁王

看着那画像,看着那名字!

裴旻突然想到了一个记忆中封尘已久的一个名字“燕婷”!

那个太平公主安排在他身旁的一个内应。

燕婷从裴府失踪之后,裴旻就一直没有燕婷的消息。

后来青龙让崔家控制,引出了卢杞这位奸相。

裴旻暗中设谋,将他们一网打尽,青龙给李隆基灭了。

裴旻一直以为燕婷一并死了,毕竟朝廷的力量还是很可怕的。

这事过去了好几年,裴旻也将他忘记掉了。

想不到今时今日,裴旻居然又看到了燕婷,虽然只是一幅画像,但画这遗像的人显然非常认真,每一个细节都画了进去,包括眼角间的那颗小黑痣。

两厢一联系起来,裴旻瞬间明白了。

“是燕婷?”

裴旻问了一句。

李宪身躯一震,惊呼道:“郡王认识婷儿?”

裴旻道:“当初他在我府上当过三年丫头,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太平公主的人。当年青龙之事,宁王也知道一二。我一直以为燕婷死了,却不想他居然混进了宁王府。”

李宪也不想了解细节,说道:“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一层原因。”

裴旻颔首道:“这么说,宁王是为了燕婷抵罪?”

李宪摇了摇头:“不存在抵罪这一说,燕婷是我的小妾。在我心底她是我的夫人。我无法接受她害死三郎,但她人以去世,身为她的丈夫,她的过错,自有我这个丈夫来扛。何况若非我的关系,燕婷如何能够接触到三郎?”

裴旻带着几分动容的看着面前的李宪。

寻常人面对此事,只怕早已有多远躲多远。而李宪明明可能抽身,但是他却承担了下来。

这份担当,委实令人动容。

“值得吗?”

裴旻忍不住说道。

李宪长叹道:“身为兄长,三郎因我的关系而死,身为丈夫,未能护好自己的妻子,未能纠正她的过错,于情于理,都应该收到惩罚。郡王就不必再劝了,你还是早些离去吧。毕竟此事过于重大,不能将你也牵扯在内。郡王要是信得过在下,就不要过问此事了。在宁王府散去之后,我自会去宗正寺表明一切。”

裴旻缄默了半响,心知李宪心意已决,多劝无益,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虽然他心中有万千疑问,不知为何燕婷会出现在宁王府,成为宁王妾,更不知道为什么燕婷不早早的动手,而是等到现在,但是他实在不忍再李宪的伤口上撒盐了。

其实世间万事,有因有果。

当初青龙覆灭之后,燕婷与严庄藏于太白山。

之后分别,燕婷用严庄的计策,前往洛阳阮家,盗取了千古琴曲《广陵散》。

宁王李宪酷爱音乐,而燕婷身为情报密探的头领,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却也是样样皆懂。

燕婷以《广陵散》接近宁王李宪,正中李宪最薄弱之处。

两人以《广陵散》相识,最后因《广陵散》相知。

燕婷终究是个女子,而李宪却是天下一等一的暖男。

重情重义,文采飞扬,长得也是英俊潇洒,对于女性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渐渐地,燕婷有些沦陷了。

作为宁王的爱妾,燕婷在之前有很多机会,对李隆基下手的。

毕竟李家几兄弟关系太好了,彼此相互不舍防备。

但是燕婷都找借口放弃了,她怕自己连累李宪,错失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渐渐的燕婷对于自己的信念生出的怀疑,觉得太平公主未必就是对的。

李隆基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君王,大唐由他掌控,不见得就比太平公主要差。

思想的松动,让燕婷对李隆基更下不去手了。

直到裴旻攻取青海湖,打赢阿拉伯、吐蕃联军之后,李隆基因性格使然膨胀了。

他觉得自己的功劳功绩已经超越了李世民,失去了一部分动力。同时因武婕妤的病故,李隆基大病一场,感受到死亡的可怕,心思有了变化,觉得人生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不如及时行乐。

还受了杨婕妤、王鉷的影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隆基已经向历史上后半世的哪个庸主看齐,干了许多蠢事。

燕婷见李隆基的变化,原本沉寂的心思,再次觉醒,觉得一切都在太平公主的算计内,相信李隆基的自己,就是一个蠢蛋。

但是此刻的燕婷已经完全陷进去了,不愿牵累李宪,故而想到了赤箭粉这一手段。

当初太平公主早在先天时期就曾想过利用李隆基服食赤箭粉的习惯下毒,只是因裴旻的干涉功败垂成。

对于食赤箭粉的药效,燕婷还是非常了解的。

兼之李隆基自己大吃大喝,加速了自己的病症。

事成之后,燕婷无颜再面对李宪,将自己的情况写于书信中,选择了自尽。

这一切细节,即便是李宪都不是很清楚,何况是裴旻?

这一切的一切,唯有去世多年的燕婷自己清楚……

李宪在府中佣人都离去之后,选择了独自扛下此事,亲自去宗正寺道明一切缘由。

直到李宪亲口说来,满朝文武才知道李隆基居然是给暗害的,事情还能牵扯到二十年前的太平公主……

这比陈年旧账怎么也算不清了。

对于李宪的处置,宗正寺的宗正寺卿彻底傻眼。

原本害死李隆基的罪名不可饶恕,但李宪并非是有意,而且身份又即位特殊是李隆基的亲哥哥。

得知一切情况,李隆业大闹宗正寺,为自己的兄长求情……

宗正寺掌管皇族事务不假,但寻常处理的关于皇亲国戚的案件,多是一些分支,哪像今日直接对上了先帝的亲哥哥,当今陛下的大伯……

宗正寺卿根本搞不定,只能讲事情向上捅。

最后捅到了宰相这边,还是落会到了裴旻的手上。

对于如何处置李宪,裴旻特地跟源乾曜、李元纮、王晙、杜暹几位宰相商议了一阵,五人还一并找了当今的皇帝一并探讨。

李隆基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很失败的。

李琰对于李隆基并没有多少的感情,为父报仇的心不真切。

最终裴旻帮了李宪一把,并未重罚,剥夺了他宁王的身份,命他入道,终身于皇陵守护皇族陵庙,自赎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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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垂拱而治

用一辈子来赎罪,看似严酷,其实已经很轻很轻了。

是李宪的过错涉及一个皇帝的死,也就是李宪身份特殊才能申请到的待遇。

换做是别人,早就满门抄斩了,就算诛九族都不为过。

这也亏了李宪自身的人设完美无缺,辞让太子之后,醉心音律,不过问朝局。

兼之裴旻现如今的威望风头,一时无两,这才将此事压下。

李隆基的病故并未给唐王朝带来多大的影响。

毕竟现在是太平盛世,天下思安,而李隆基在临终前,再一次展现了他一代明君的风采,将裴旻、李祎两位军方大佬调来庙堂辅政。

李琰的即位,没有任何的波折,顺顺利利的成为了大唐新君主。

皇帝去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杂。

因为家国大事,不可一日不处理。

故而历代君王在身后事的处理上都很随便的。

李隆基去世后的第七天就出殡了,军国大事,不受丧礼的影响,寻常闲务,也是照常进行。

裴旻尚书令本就是文臣之首,而是太子继位,辅政大臣的身份跟着生效。

这庙堂之上,裴旻更是一家独大。

尤其是李琰,他有些碌碌无为,对于军国大事并不上心,任由裴旻施为,恰是因为如此,唐王朝皇位的过继一点动荡也没有。

这个时候的朝政,有点像《尚书·武成》里的记载的那样: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意思就是垂衣拱手,毫不费力,表示统治者什么都不用做,却能使天下太平,这是无为之治的最高境界。

儒家圣人称道的政治环境,无形中在此刻实现了。

李琰什么都不管,军国重担都压在裴旻身上。

而裴旻武有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一大票的武将为后盾,文又拉拢了宋璟、张九龄、杜暹、王晙为党羽。

源乾曜是和事佬,对于裴旻唯唯应诺,李元纮自顾不暇,哪里敢忤逆裴旻?

唯一能与裴旻叫板的李祎也为裴旻的人格魅力折服,尽心尽力的处理着长安京畿的军制改革。

这种局势下,裴旻几乎等于是唐王朝的无冕之王,军政令由他一言而决。

每一天都要处理着各种事物……

其实最开始。

文武百官还是将希望寄托于新帝的。

个别有想法的文武大臣,一天到晚的拿着各种军务在李琰面前找存在感。

毕竟新皇帝新气象,要是自己的才学得到了新帝的看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而且依照常理,新皇即位,他需要老臣巩固稳定江山,也需要新臣来牵制老臣,来争取自己的利益。

动此心思的大臣并不少。

结果!

情况很让人尴尬。

诸多大臣兴致勃勃的找上李琰。

李琰却一问三不知,就算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下结论,都会问一句“问过姑父没有?”

裴旻这边不同意,李琰绝不轻易的下任何命令。

而且裴旻自身的治世水平不说多强悍,与李琰相比却是一天一地。

裴旻麾下又是能人辈出,有宋璟、张九龄这样的能人,但凡有问题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久而久之,诸多有想法的文臣都死心了,老老实实的找裴旻商议国事。

裴旻也忙得焦头烂额,体会到了李隆基的感受。

这想要处理好一个国家的事情,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位者权势越重,这责任就越大。

压力与诸多事物就如大山一样的压在肩上,随时都有将一个人压垮的可能。

李隆基后期性格大变,未尝没有扛累了心态,开始选择沉迷享乐。

裴旻这日在处理外交事物。

这唐王朝新皇登基,周边诸国的态度很是关键。

他们会不会继续承认大唐宗主国的地位就看他们对于新皇有没有敬畏之心。

为了稳住四方异族,裴旻亲自给回鹘、葛逻禄、新罗的可汗修书写信,让他们来长安拜见新任的天朝可汗。

“郡王,东北方张守珪节度使的信!”

裴旻现在的助手是李承休,正是李泌的父亲。

裴旻并没有插手门下省、中书省的地盘。

裴旻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很满意了,只是尚书省这个地盘,裴旻却打算死死地控制在手心。

毕竟这是他的地盘,自己的地盘必须要掌控在手。

对于尚书省的人缘调配是最大最多的。

除了宋璟这特例,其他人大多都是裴党的成员。

李承休因李泌的关系,为裴旻提拔,成为了尚书省的一员,干王维一样的工作。

不过李承休显然没有王维心细,以至于裴旻一直怀念王维,想着什么时候也将王维调来长安,自己还真有些怀念这个小秘了。

听李承休说北方的讯息,裴旻忙道:“快,快将信拿来。”

裴旻最近结未过问东北之事,但对于东北的局面却一直挂心。

只是他一时半刻没有得到东北方的情况,无法做出应对方式,只能处理其他事情。

在裴旻心底,东北的事情,始终是第一位的。

接过了张守珪的信,信中自然就是那愤慨之言。言辞真切的诉说着唐王朝与渤海国的血海深仇,说着辽东百姓对于渤海国的痛恨,一但让百姓知道唐王朝意图与渤海国说和,将会大失民心。

因为这封信是送给李隆基的,张守珪信中自然透露了对裴旻的不满,有着小小的抱怨。

原来张守珪有上述直达天听的权利,张守珪这封信原本是写给李隆基的。

只是李隆基病故,信就传到了高力士那里。

高力士对于李隆基忠心耿耿,甚至动了自杀相随的念头,只是因李隆基的托孤,才没有执行,但他短期内也无心处理手上事物。

这封信也耽搁了,直到今日,高力士的情况略有好转,发现了这信,辗转送到了裴旻手上。

“岂有此理!”

裴旻瞧得是勃然大怒,他并非气恼张守珪对他的抱怨,而是他说的天花乱坠,却始终没有表达出半点进攻渤海国的意思。

“来人,传我的命令,着令张守珪回京述职,即刻动身,若有迟疑,就地罢免节度使职位,朝廷另选他人担任。另外再传我的命令给朔方节度使安思顺,河东节度使盖嘉运与代州军演,做好战斗准备!”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第十一章 高力士的托付

内战!

裴旻不喜欢,也不愿意见到那一幕。

可就如宋璟说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辽东张守珪镇守辽东多年,实力已经根深蒂固。

现在虽无不臣之心,却也有自诩地头蛇的苗头。

现在新皇即位,李琰自身才能不足,对于张守珪无恩无慧,越下去越能助长张守珪的气焰。

必须用一切手段将之压下去,唯有如此,才能避免藩镇的诞生。

准备好战斗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断粮断响!

面对这种情况,张守珪要是还不妥协,那只有说反心以现了。

那个时候是直接动用朔方军、河东军还是陇右军讨贼,就看局势而定。

对于这种骄兵悍将就必须拿出强硬的态度,不然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裴旻并没有一味的独断专行,反而很注意这些。

立刻去了皇宫,打算将此事告之李琰。

从高力士那里得知李琰在跟韩休学习政事,也不急着打扰而是跟着高力士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这是他们自李隆基病故之后,两人第一次私下会面。

高力士的样子很不好,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原本高力士是一个俊雅高壮的好人物,无半点的阴柔气息,从外边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太监。现在却有些神形消瘦,远没有昔年千古一贤宦的风采。

没有了李隆基,高力士又岂是高力士?

历史上李隆基为李亨软禁,而高力士受李辅国陷害,流放黔中道。直到两年后遇大赦回归,到郎州,碰到流放之人谈及京城事,才知李隆基已经驾崩。

高力士北望号啕痛哭,吐血而死。

现在高力士未如历史一般,裴旻估计是李隆基的特别安排。

“内侍,万事节哀!陛下这二十年的功绩,开创了奇迹一般的开元盛世,无愧一生!我们要做的是将他的心血延续下去,带着他的期望,将这个盛唐维持下去。”

高力士轻轻的颔首道:“陛……先帝一直相信这点,相信有郡王在,盛唐就不会不倒。老奴不过是一阶内侍,岂能当得大任。”

裴旻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从高力士的语气中,他是听出了死志,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那种很平静的,一点也不激动,就好像是在说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越是这样,越表示他求死的心是何等坚决。

裴旻很清楚高力士与李隆基之间的感情,完全不知从哪里开口。

高力士心思灵透,看出了裴旻的意思,道:“郡王不必为某一个内侍操心,只是某有两件心愿未了,还望郡王看着你我相识多年的情分上,帮助一二。”

裴旻忙道:“这些年内侍与我一并侍奉君上,是同僚也是朋友,内侍有话不妨直说。”

高力士道:“某这一身无愧于心,唯有两大恨事。其一、未能发现那妖妇的阴毒手段,累得陛下惨死。我罪孽深重,不敢奢望,陪伴君侧。只希望泰陵之侧,有一方土地安身,让在下能够千百年护佑郡陛下。”

裴旻动容道:“这个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陛下的陵墓身侧必有你一席之地。当今世上没有一人比高内侍更有资格陪葬于泰陵。”

泰陵就是李隆基的长眠之地,位于渭南蒲城县东北十五公里处五龙山余脉金粟山南,泰陵以山为陵,山腹中建造墓室,四周绕陵筑墙,气势磅礴。

当年李隆基游金粟山,见此山有龙盘凤息之势,心有所感,说道:“吾千秋后,宜葬此地!”

此后李隆基变安排工部在金粟山修陵,而今真如他当年所说,长眠金粟山。

高力士慎重的对着裴旻作揖,以表感谢。

紧接着,他又是一叹:“另外一件憾事,即是我那名义上的夫人。”

听到高力士说名义上的夫人,裴旻有些讶异。

只听高力士继续道:“说实话,当年在下年少气盛,受不住他人嘲笑,为了一时意气,向世人证明,太监又如何?一样能够成家立业,一样能够娶妻纳妾,娶的妻妾还是最漂亮的……”

裴旻想到吕氏的姿容,还真无话反驳。

吕氏号称国姝,姿容一点也不逊色娇陈、公孙姐妹。

高力士说着又是一叹:“而今想起来,自己为了逞一时威风。意外救助了她之余,却提出了如此非分的要求,害了她一生,委实不该。

“吕氏虽为我妻,可当年娶她,不过是意气之争。这些年某与之相敬如宾,我常年住在宫里,偶尔回府也是分房而睡。现在想起来,委实她对不住。”

“希望郡王能够代为照顾,当初似乎与郡王有过约定,要收某那义子为徒弟,却不知是否属实?”

裴旻道:“高内侍还不知某?一个唾沫一个钉,哪怕令郎没有学剑天赋,我也能让他有自保的实力。”

这不是他吹,随着年纪的增长,裴旻自身的修为也日渐精进。而今的他,虽极少出手,但是功夫已达化境。

以他的修为,哪怕是一个白痴,他也能因材施教,将他培养成一定战力的好手。

正说着话,韩休一脸郁郁的走了出来,见裴旻、高内侍在聊天上前来问好。

裴旻说道:“陛下情况如何?”

韩休一脸纠结,说道:“陛下心性沉稳,只是属下才疏学浅,实在有些有心无力。”

他受裴旻其中,升任为帝师,这是何等崇高的荣耀。

韩休身为人臣,本就以正直著称,决定要将李琰培养成一带明君,成为一个可以与李隆基相提媲美的存在。

但是韩休费尽心力,李琰始终没有多说长进。

要是李琰不用心去学,韩休还能找一个借口,说李琰的不是。

可是韩休看得出来,李琰还是想当好一个皇帝的,确确实实有用心再学。

只是天姿平庸,而且帝王之道,又深奥无比。

涉及用人、政治、权谋等等一切,李琰今天学了,明天就忘一半,后天又忘一大半……

多日下来,韩休自己都心累心塞了。

裴旻对此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道:“韩公不必着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陛下现在年幼,终有一天,他会觉悟的。”

他说了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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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琰废后之意

韩休听裴旻这般宽慰,也强打起精神道:“臣就再试试吧!”

韩休自己也不抱多大的希望,说的有些勉强。

裴旻目送韩休离去,也跟高力士打了一个招呼,让他代为通传。

得知裴旻到来,李琰直接让裴旻入内。

“姑夫来了!”

裴旻还未走到近前行礼,李琰已经先一步上前问好了。

“见过陛下!”

裴旻一如以往的作揖行礼。

李琰热情的从上面走了下来,说道:“姑夫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姑夫来的正好,朕有些私事要找姑夫商议呢。”

“陛下请说!”裴旻有些好奇,说道:“陛下是国之储君,不管是多小的私事,到了陛下这里,都是公事。”

李琰有些不安的看了裴旻一眼,嘟哝了半晌才道:“朕想要休了皇后。”

裴旻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一时间脑子有些懵懂懵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怔,说道:“陛下,您再说一遍,臣没听清楚。”

李琰有些气呼呼的道:“朕说,真想要废了韦氏那个贱人……”

裴旻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他是听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李琰即位还不过十天,皇后的册立,亦不过十天。

废后?

这当是卖小妾呢!

就算是卖小妾也要走个流程,皇后是说废就废的?

当年李治废后,花了多少心思?他亲自上门拜托长孙无忌无果,又派诸多大臣游说,还三番四次的征求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褚遂良这些人的意见,将自己的决绝态度表露无疑。

即便是这样,一样无济于事。

直到得到李世绩的态度,李治才敢废王立武。

还有李隆基,他与王皇后的关系是何等的恶劣,甚至都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即便是如此,李隆基都不敢轻易的说废后。

皇后是一国之母,地位也是非同寻常的。

哪里是说废就废的?

哪一次废后,不造成一次朝局的动荡?

远的不说就是废王立武,王皇后萧淑妃被废,王皇后的舅舅时任中书令和吏部尚书的柳奭被罢官,老贵族的中坚长孙无忌被逼自杀,辅政大臣褚遂良被贬。王氏集团、关陇集团彻底覆灭。

李治这个腹黑的皇帝,利用立后这个契机一举击垮了外戚王氏集团与长孙无忌统领的关陇集团。

有些人总将这功劳记载武则天的身上,但实际上真正厉害的是李治,是他主导了一切,从而乾纲独断,掌握了真正的大权。

李世民的儿子,不说个个都是俊杰,但出彩的那几位哪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天之骄子李承乾,英武果敢的李恪,一代文宗李泰……

李治能够成为唐王朝第三代皇帝,并且打下汉人王朝最广阔疆域的皇帝,岂是易于之辈。

李治废后,意味着他突破了外戚与关陇贵族的枷锁。

李隆基不敢废后是不愿承受废后带来的恶劣影响。

这李琰今日废后又是为了什么?

他有什么长远的打算?

裴旻脑子有些浆糊,体会到了智商给拉低的感觉。

“陛下,皇后乃是国母,母仪天下。不知皇后何事触怒了陛下?”

“善妒!”李琰气冲冲的说道:“姑夫,韦后是是父皇给朕定下的婚事,朕一点也不喜欢她。可是不知为何父皇与武婕妤非常喜欢她,占着父皇、武婕妤的欢喜,她在朕面前耀武扬威的,一点也不将朕放在眼底。朕纳个小妾都要在父皇、武婕妤面前闹一闹,朕没少因此受到责罚。而今朕登基成为了皇帝,本以为她没了父皇、武婕妤这两座靠山会消停消停。却不想就在昨日,她居然重罚了朕的爱妃。简直岂有此理,姓韦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直接开起地图炮了。

他说的“姓韦”指的是当年的唐中宗的皇后韦皇后,那个干预朝政与武三思勾结的妖后。

韦皇后毒死自己的丈夫李显之后意图相仿武则天但女帝,辅政的李旦就成了下一个目标。

这也是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的缘由。

李琰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将这个韦后与那个臭名昭著的韦皇后联系起来了。

这荒唐事情要传出去,天下人不笑掉大牙?

“陛下,皇后出身京兆杜陵韦氏。现今门阀世族虽不如以往那么强大,能够左右朝局。但是‘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韦氏影响力,还是不小的。”

关陇地区在汉魏以来,一直是汉族传统文化只渊薮所在,特别是自晋末丧乱以来,许多文人志士多避难于此,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人数亦较少,为维护其长期统治不论是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都依靠占人口多数的汉族,他们都必须而且首先要在文化上与关陇地区的地主阶级取得认同,必须同他们建立起牢固的政治军事同盟。

正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产生了所谓的关中四姓。

这四姓就是京兆韦氏、河东薛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

其中韦氏家族政治、社会地位空前之高。有唐一代韦氏家族成员拜相者共计二十位,势冠全唐;家族仕宦率极高,尤其是高品级官吏的仕宦人数急剧增加;家族成为皇室通婚之重要对象,共有近三十位成员与皇室成员进行婚姻来往。

而今庙堂上大理寺卿韦见素就是韦家人。

要是真用这种可笑的理由废后,韦家人不闹起来才怪。

裴旻并不怕韦家,以他现在的权势拔除韦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这事情李琰完全站不住道理,传开来只会成为笑柄,有损皇家威严。

而且裴旻记得韦家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位盖世名将韦皋,一位守川蜀二十年,破吐蕃四十八万,禽杀节度、都督、城主、笼官千五百,斩首五万余级,获牛羊二十五万,收器械六百三十万的猛人。

裴旻可不想为了这点可笑的事情,来对付韦家,万一一个不慎弄死了韦皋的父亲、母亲,那唐王朝可就损失大了。

“陛下刚刚登基,根基还未稳固。因为此事废后,对陛下的名望大是不利。不如这样,皇后那里,由臣去应对,让她行事收敛一些,不让陛下为难。”

“好吧!”李琰听裴旻入朝说来,虽有些闷闷不乐,却也没有反对。

裴旻说起了正事,将张守珪的事情细说。

李琰还在纠结韦皇后的事情,心不在焉的道:“朕知道了,就按姑夫的应对方法处理就好。”

裴旻甚至怀疑李琰听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第十三章 彼此差距

李琰平庸是平庸了一些,但好在为人并不荒唐,没有干什么荒唐之事,最让裴旻省心的是对自己言听计从。

尽管李琰不知道为什么裴旻会咬着东北的事情不放,没有看出东北的危局。

可是裴旻说什么,李琰就是什么,非常宽心。

李琰看都不看,直接在裴旻的上疏上盖下了自己的大印。

省下了裴旻很多事情。

裴旻一回到尚书省,立刻就修书两封,一封给朔方的节度使安思顺,一封给河东的节度使盖嘉运。

安思顺精明强干,继任王君毚的职位之后,一直苦练兵士,同时还效仿裴旻的练兵之法,经常举行军事演习。

故而有些不得其法,只是学到皮毛,可练总比不练更好,做比不做更佳。

朔方军在朝廷诸军中,也颇有威望。

安思顺得到裴旻来信,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敲响了聚将鼓,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帅帐内十余将官衣甲整齐的待命了。

“得陛下调命,让我们立刻前往代州做军事演习!”

安思顺出示朝廷的命令之后,立刻喝道:“周将军,你负责率领先部八千骑军往代州方面联系,然后选择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李将军,你领四万负责中军步卒出击,沿着朔北草原直插代州。胡将军,你负责后勤调配。牛将军,你领余下步卒负责朔方自身安危,朔方是我军根本,也是我朝北方屏障,不可有失。一切行动,皆按战事行动。谁有违背,军法从事……”

朔方军军纪严明,六万兵马负责探路的探路,急行军的行军,后勤的后勤,井然有序。

相比朔方军,河东军就有着天差地别。

裴旻的调命传至河东军营的时候正是日上当空。

身为河东节度使,盖嘉运居然不在军营,而是身在太原烟花街。

盖嘉运早年是一员悍将,凭借一身方刚血气,闯下赫赫威名,升任北庭节度使。

那个时候的盖嘉运有一个外号,叫做盖夜叉。

西域异族马贼有一句流行的话语“宁遇阎王爷,不见夜叉颜”。

但是正应了一句话,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在英雄了得的人,沾上乐了酒色也会变质。

在西方盖嘉运已经有志得意满不思进取的迹象了,也因如此,高仙芝才会转投裴旻麾下。

后来了李隆基将盖嘉运叫到长安述职,并且将他转任河东节度使。

见识到长安的花花世界,盖嘉运的英雄骨彻底给腐化了。

他居然醉生梦死的留恋长安平康坊,胆大妄为的不去河东赴任。

这种事情细究起来,是极为严重的罪名。

最终为谏官弹劾,告到了李隆基的身上。

李隆基自身偏爱武将的弱点也是一览无余,他居然不追究盖嘉运的过错,只是让人督促盖嘉运动身赴任。

盖嘉运恋恋不舍的来到河东。

此时此刻的盖嘉运已经没有半点早年的风采了,来到河东之后,发现河东之美,一点也不逊色长安。

太原作为李家的龙兴之地,号称北都,也叫龙城。

太原附近的杏花村,盛产杏花美酒。

这北方赵地古来盛产美女,所谓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太原有美酒,有美女,盖嘉运一入此地,登时乐不思蜀,沉溺酒色,不思防务。

到任几年,盖嘉运身为边帅,在军营里呆着的时间不足几月,河东将校都未认全。

“盖节度使!”

军营副官急冲冲的来到烟花街,在最大的翠香楼找到了盖嘉运。

盖嘉运醉的跟头猪一样躺着,早已经不省人事,任凭军营副官如何叫唤,都没有半点反应。

军营副官无奈,只能将盖嘉运背回了军营。

看着醉的跟死猪一样的盖嘉运,传令官只能将军令传给了副将。

盖嘉运一直醉到当天夜里才醒过来,整个人懵懵懂懂的,还以为在青楼,嘴里不住的叫唤着自己青楼的相好,彩衣的名字。

直到灌了辛辣的醒酒汤才回过神来,见自己身在军营,还动了雷霆之怒。

“怎么回事,那个兔崽子怎么大胆,敢打扰老子的雅兴?”

直到得知裴旻的军令,这才吓出了一声冷汗。

裴旻治军之严苛,天下闻名。

固然现在他是尚书令,已经从文,可是只要他留有一点点当年的风范,自己今日的德行绝对吃不了好。

一瞬之间,直接酒意全消。

盖嘉运立刻抱怨的大叫:“怎么不早叫醒我,该死的,老子要是有事,你们跟着受罚。快,快快快……传令三军,立刻动身,前往代州!”

什么样的将军,什么样的兵。

盖嘉运身为三军主帅,自己都说这幅摸样,还指望麾下的将士有多敬业?

第十四章 计划与变化

张守珪身上的毒伤本未痊愈,面对裴旻的“咄咄逼人”,心急之下,旧伤复发,病倒在榻。

将张康叫道了跟前,张守珪虚弱的道:“康儿,你向来多智,当前之局,你有何想法?”

张康一脸愤然的说道:“义父重病在身,焉能远行?孩儿愿意代替义父去长安,我就不信了,我们父子忠心为国,裴旻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张康的戏,演的实在太好。

张守珪根本不怀疑有他,长叹说道:“裴旻此人不是好唬弄,今日他敢陈兵于代州,明日就有敢断我们口粮。我东北军久经战阵,论及实力,为父相信并不亚于裴旻的河陇之兵,但是北地土地贫瘠,地广人稀,粮草不足。一但给裴旻断了军粮之响,我们将陷入必死之境,无半点胜算。此次为父势在必行,做不得假。”

张康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敢说代行的,同样,又装模作样的道:“这样吧,义父,孩儿跟你一同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不成!”张守珪立刻拒绝,高声道:“裴旻那混蛋,自己手握四镇二十万兵不说,我这边不过十万,居然怀疑我有异心?我们父子一但去了长安,必然是有去无回了,还有生命危险。到时东北军群龙无首,只会白白便宜了那混球。我儿在东北,为父此去长安,也有一重保障。”

张康一脸担忧,说道:“可孩儿不放心义父!”

张守珪心底只有满满的感动,劝慰道:“我儿放心,长安又不是龙潭虎穴,为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不信,他裴旻能一手遮天!”

张康一脸挂心,心底却道:“长安是不是龙潭虎穴,老子不知道,但你这老东西,去了,就别想再回来了。”

连李隆基这样的绝顶人物都给他的演技糊弄的晕头转向,何况是张守珪?

即以决定入京,张守珪也表现出了大老爷们的魄力,当即动身南下。

张守珪入京的消息传到了长安。

长安大多人都松了口气。

内战谁都不愿意经历。

不管是什么情况,什么局面,内战消耗的都在自己的力量。

尤其是现在新帝刚刚登基,更是需要稳定稳定再稳定。

其实裴旻调十万大军兵临代州的行径,朝中诸多大臣都不大认同的。

他们觉得如此行径,太过激进,一个不慎就有可能闹成兵灾。

这也是大多文人特有的心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同时他们也奈何不得裴旻,现在裴旻权倾朝野,根本无法改变裴旻的任何决策。

裴旻却是清楚,藩镇的胃口都是给软弱的朝廷惯出来的。

朝廷越表现的怕事,边帅的口味就越大,野心就越大,想得到的东西就越多。

如果今日纵容了张守珪,那么明日就会出现李守珪、王守珪,唐朝有十镇节度使,多来几个,朝廷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该强硬的时候,必须强硬。

没有人比裴旻自身更加讨厌内战,讨厌自己人打自己人,但绝不能因为讨厌而惧怕。真要打的时候,还得放开来打。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将损失降至最低。

裴旻得到张守珪入京的消息,并没有表现的如大多文武臣一样高兴。

这就是第一步而已,张守珪在东北当了十多年的边帅,实力根深蒂固,想要除去这个后患,还需要第二步,第三步。

目前,只是一个好开始。

不只是东北,整个唐王朝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宋璟出山,他还未开始整顿吏治,唐王朝的机构就已经开始快速运转。

宋璟治吏手段惊人,他不只是针对那些无能的官吏,对于那些有能力的,却不愿意用心干,渎职怠职的官员也毫不留情。

那些原本因为李隆基的放纵,松懈下来的官员,一个个都收了心,不敢在早退晚到了。

这官员一认真,整个王朝的行政就变得效率流畅起来。

很多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许多拖延未处理的事物,也一点一点的消灭。

同时裴旻也没有这么给李隆基留面子,花鸟使整个机构,全部都删除了,一点不留,继续沿用以往的选秀方式。

还有一些对天下无利,单纯是李隆基为了享受的制度都重新改制。

裴旻觉得自己就如设计师一样,规划着唐王朝未来的美好蓝图,将一些弊政弊端通通删除,选择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补上。

在宰相们的政事堂会议会议上,裴旻从文、武、外交三方面做了战略性的安排。

“江南的开发,势在必行,且大势所趋!主农辅商,这一点交由李相全权处理,另外工部给予配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江南是水乡泽国,藏于民间的优秀造船匠师,数不胜数。我提议设一个奖励制度,给予那些技术过硬的匠师。或是金钱鼓励,或是田地,或者给予他们子孙后代仕官的便利。总之此事关系我大唐的千秋万代,绝对不能马虎。”

裴旻可以想象,自己今日这番论言,在十数年后会为多少人赞颂。

只要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江南就会成为香喷喷的宝地。

“至于外交一事,礼部要多多注意。我朝现在要体现一点,国际影响力。什么是国际影响力?国际影响力就是在周边藩属国心底的地位比重。我们影响力越大,他们越愿意抱我们大腿,形成战略联盟。世界之大,全超乎我们的想象,我们很难做到将所有地方征服,让我们成为我大唐的疆土,但是却可以利用我们的实力威势,拉拢一众小弟,成为盟主,干涉天下之事。”

裴旻说着,参加会议的诸多宰相、参知政事的大臣,都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裴旻。

不给他们消化的时间,裴旻说道:“至于兵事,短期内,我有打算改革军制的想法,不打算动兵。陛下刚刚登基,须等天下归心,庙堂稳固之后,再做他想。”

裴旻拟定了唐王朝未来五年的发展趋势,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昭元元年,西域传来紧急军情。

阿拉伯奇袭石国,安西大都护府长史颜杲卿、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受困孤城。

第十五章 西方危局

西域军情是八百里加急传到长安的,这一次在朝会上。

裴旻正在跟庙堂的文武说着开发江南的细节,紧急军情突然传达。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皆未想到这战事停歇,不过两年,居然又起风波。

坐在龙椅上的李琰也一脸震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惊呼道:“敌人有多少兵马,我方伤亡多少?”

这个问题显然问的很傻。

传令兵只是负责传令,尤其是这种八百里加急,一路上都是换人换马的传送。

传令兵到达京师的时候,人马都不知道换了几轮了。

真正的战报军情都是用金漆火印封住的,传令兵不是当事人,如何细节详情?

见传令兵一脸懵懂,李琰说着带着几分求助似地看着裴旻。

在军事上没有人比裴旻更有发言权。

裴旻眼眸中也闪过一时怒火,阿拉伯此次来袭,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新皇方刚登基,庙堂还未稳定,他还有很多事情都未完成,西域居然又起了兵灾。

心底沉重,裴旻嘴上却是笑道:“陛下与诸位莫及,阿拉伯不过是臣的手下败将,不足挂齿。”

听裴旻入朝一说,李琰与满朝文武也都宽心了。

裴旻直接停了自己欲说之事,从传令兵手中接过了前线战报。

扫了一眼金漆火印,确定完好无损之后,方才拆开,看信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身为一代文宗,对于字迹有些讲究。

战报里的字写的歪歪斜斜的,有的大有的小,不堪入目。

但见信中内容,心底却略感吃重。

战报是自然不是出自封常清、颜杲卿之手。

封常清自幼家中清贫但受祖父影响喜爱读书,写的一手好字,至于颜杲卿更是如此了。作为复圣颜回的后人,哪有字丑的道理。

写这封信的却是封常清的部下程千里,信中他也不是很了解情况,只是知道封常清、颜杲卿两人一并赴石国国王那俱车鼻施的登基大典。

结果阿拉伯的一支小股部队不知怎么的就摸到了附近,奇袭石国都城拓折城,将西域诸国国王以及封常清、颜杲卿困在了拓折城里。

根据程千里的调查,阿拉伯的奇袭部队有一万余数。

裴旻将战报传视下去。

李琰见了信,这才宽心道:“才一万兵马,应无大碍吧。”

诸多文武也纷纷松了口气,不说河西的八万兵马,安西、北庭就有五万大军,怎么样也不会吃亏。

唯有少数,个别人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裴旻、李祎就是其中之二。

李祎道:“陛下,这一万兵马肯定只是相投部队,阿拉伯既然动兵,就不会小打小闹,况且还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原本对于阿拉伯,唐王朝在官方上的称呼都是大食国。

但是裴旻一时间改不了口,现在满朝文武都受他影响,就算是官方公文,也改大食为阿拉伯了。

裴旻立刻附和道:“陛下,臣也赞同李相这话。据臣所知,石国虽不是西域大国,却是屈指可数的西域富国。他落座于昔年汉朝大宛北鄙之地,东与北至西突厥,西至波腊界,西南至康居界,是西方要塞。且农业发达,多产良马与宝石,居民大多善于经商,故而富甲一方。因为有钱,石国时常解他国之慷慨,人脉极佳。他们若是新皇即位,西域诸国,十之八九皆会派人参加,而且有大可能是国王亲往。”

这个石国,就是历史上那个促成怛罗斯之战的国家。

石国对于唐朝是很敬重的,对唐朝一直朝贡不断,天宝二年,石国国王遣女婿康国大首领泰染缅献方物;天宝五年,再遣使献大宛宝马十五匹,石国副王伊捺吐屯屈也遣使献方物;天宝六年,再次遣使献马,天宝八年,还派王太子远恩入关朝觐,可谓恭恭敬敬的履行藩属国的义务。

但是高仙芝垂涎于石国的财富,想要掠为己有,诬告石国王无蕃臣礼,俘虏石国国王及其部众。随后又纵兵杀掠,甚至连老弱病残都不肯放过。

就是因为这一仗,唐王朝失去了西域的威信,让西域诸国心生反意。最终联合阿拉伯,攻安西四镇。

怛罗斯之战由此而起。

现今裴旻主导西域,自然不存在这种情况。

颜杲卿的行政手段远胜只懂兵事的高仙芝,将西域诸国安抚的稳稳当当。

石国比历史上对唐王朝更加的恭敬,朝廷每年都会收到石国的贺礼,而且数额不小。

西域诸国的朝贡礼物中,石国一小国朝贡的贺礼是与西域四大古国是同一档次的。

石国如此敬重唐王朝,他们新王登基,身为安西的文武之首,封常清、颜杲卿去恭贺是理所当然的。

西域诸国与石国关系好的,自然也会在邀请之列。

裴旻这话音一落,宋璟最先反应过来,他失声道:“怎么说来,现在西域处在群龙无首的情况?”

“不错!”裴旻道:“封常清、颜杲卿是我朝在安西的文武第一把手,西域诸国国王,有多少人参加此次大典,我说不准。但以我对石国的了解,他们交友满西域,绝不再少数。而今阿拉伯抓住这个机会,一举兵围拓折城,将我朝与西域诸国的首领都困在城中,令得西域诸多地方群龙无首,势必会造成西域大乱。以我对那头狮子的了解,他们是冲着西域来的,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万只是先头部队,真正的大军,还在后面。他吃过一次大亏,这一次应该做足了准备。兵马至少十五万以上,甚至更多。”

朝野哗然。

李琰也慌张了,说道:“那,姑、姑夫,现在如何是好?就算安西、北庭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之数……如何是对手?”

“当务之急!立刻增派援兵,将青海湖的王忠嗣调往西域,暂时稳住大局。至于高仙芝,臣在西域采用的是联防制度,相信他此刻已经兵发安西了。有他们两人在,西域暂时不会出现多少变故。只是……”

裴旻心中犹疑,他并不认为王忠嗣的才敢会逊色与莫斯雷马萨,但是他想要打赢莫斯雷马萨并不容易。

第十六章 西去决定

越是了解兵事,裴旻是明白战争的胜负没有定数,并非谁强谁就稳胜。

就拿耳熟能详的三国来说,第一兵法大家莫过于曹操。

但曹操的败绩并不少,徐荣、吕布、周瑜、马超、刘备,都曾打败过他。

能说曹操不如以上几人?

战场千变万化,任何因素都是影响胜负关键。

绝非后世游戏中三维五维的数据,可以体现出来的。

王忠嗣确实是当世少有的名将,勇猛与稳重并存。但是他的性格过于固执方正,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

历史上他为什么会跟李隆基闹翻?

还不是因为李隆基好大喜功,意图用将士的生命换取功绩,强攻石堡城?

王忠嗣就是不从,不愿意用将士的生命来换自己的功绩,抗命到低。

导致了李隆基对王忠嗣心生不满,也造成了他的悲剧。

王忠嗣擅于军略,但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略微死板。

西域的关系错综复杂,面对阿拉伯十数万,甚至二十万或者更多大军,想要真正的发挥西域的全部力量,少不了得到西域诸国的支持。

在这方面王忠嗣年纪轻轻,远不及莫斯雷马萨老道。

而且王忠嗣固然干略超凡,可裴旻麾下的文武哪一个是等闲之辈?

高仙芝、仆固怀恩、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哪一个资历不比王忠嗣高?

他们会放下一切对王忠嗣言听计从?

裴旻没有这个把握。

河西、陇右的骄兵悍将除了他,外人想要完全让他们心服口服,并不容易。

一但配合不好,也会成为不稳定的因素,造成恶劣影响。

反之莫斯雷马萨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王忠嗣的身份地位与莫斯雷马萨不是同一级别的,即便才略会胜之一二,但其他方却也处于劣势。

裴旻相信有王忠嗣在,西域之局不会崩坏,可要彻底战胜莫斯雷马萨并不容易。

毕竟莫斯雷马萨这一手,已经搅乱了西域,占尽了先机。

即便是自己出马,也未必能够稳操胜券。

一瞬间,裴旻有些犹疑了,自己前往西域主持大局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长安这里自己真的离得开嘛?

裴旻暂时拿不定主意,打算等候新的消息,先一步做了安排。

王忠嗣率领青海湖的兵马走羌中道,直插西域稳定局势,河西军尽数入西域,暂时听从王忠嗣差遣。

陇右军往河西推进,接管河西空闲下来的防务,等候全新的命令。

朔方节度使安思顺、河东节度使盖嘉运撤回原本防区,以防有宵小趁火打劫。

裴旻一个个的命令下达,那老练果敢的态度让诸多心底不安的文武大臣有了莫名的信心。

李琰的不安也平复下来,大有一种只要裴旻在,天下皆安的感觉。

朝会结束,裴旻拉着李祎、王晙、杜暹、宋璟一并到尚书省开会。

至于其他文臣,裴旻压根就没有邀请的意思。

在兵事上,裴旻向来不愿意理会外行人的建议看法。叫上宋璟也不是想听他的意见,而是他政治经验丰富,能够顾及到一些政治上无法顾及的事情。

“阿拉伯此次来势汹汹,西域之局,错综复杂,我有意去西域坐镇大局,诸位可有想法?”

王晙沉声道:“在下觉得不妥,陛下刚刚登基,庙堂不稳,长安有现在的平稳,全凭郡王一人威望所致。郡王若远去西域,庙堂之上,恐怕会另起波澜。”

杜暹早年在西域任职,深知西域重要,说道:“西域不可弃,以当前局势。一但西域失陷,想要重新夺回,将千难万难。阿拉伯一但占据西域,西域商途将会为之掌控。失去了西域商路,我朝经济将大受影响。凉州,这我朝第三大经济都会也会没落下去,影响太大……”

宋璟此时也道:“老夫也以为长安离不开郡王,郡王不可轻离。只是老夫不通军事,不好说什么。除了郡王,我朝就无人能够扭转局势?”

裴旻摇头道:“莫斯雷马萨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大将,他的野战水平是天下一绝,昔年我处于防守优势,都打的极为吃力。我朝到不是没有可以抵御之人,要是寻常时候,封常清、高仙芝他们即可应对。只是现在莫斯雷马萨抓住了西域破绽,兵围拓折城,占据了战局的主动。防守已然不行,我们必须在拓折城落陷之前,主动找阿拉伯决战。一但拓折城落陷,城中诸多国王沦为俘虏,西域诸国将会受之要挟,反过来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就算莫斯雷马萨短期内攻不下拓折城,我们面对的局面也不好办。”

李祎也看破了本质所在。

“不错!”裴旻说道:“西域诸国,局面复杂,各国国王长期陷于生死之地,焉能不生动荡?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进攻,用最快的速度跟阿拉伯一决死战,救回受困的西域诸国国王。他们围点打援,以逸待劳,我们却是被迫进攻,劣势明显。高仙芝应对不了这种局面,忠嗣都难。李相才情干略足够,但于西方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无法使力。想来想去,都非我不可。”

宋璟提议道:“即是如此,两弊相衡取其轻。不如等西方消息情况传达,再做考虑。”

裴旻颔首赞同。

很快西域的情况再次传来。

情况比裴旻想象中的更要严重,不知是为何,西域四大古国龟兹、焉耆、于阗、疏勒与昭武九姓国皆在邀约之内,还有大勃律、小勃律二十几个国王现在尽数困在拓折城。

西域群龙无首,已经开始乱了。

阿拉伯的这一招直击西域的死穴。

裴旻最终决定亲自前往西域,再次会一会阿拉伯。

至于京中事物,裴旻托付给了李祎、宋璟、张九龄三人,并且带他们三人觐见了李琰。

李祎负责军备,宋璟负责治吏,张九龄负责行政。

李祎严苛的来说并非裴旻一党成员,为了让之方便行事,裴旻特地邀请了李祎、王晙、杜暹三人过府,让王晙、杜暹协助好李祎。

在离去前,裴旻还与高力士做了会晤,别的他不担心,就是担心李亨会捣鬼,也做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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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桀骜不驯李光弼

北庭!

北庭节度使高仙芝早年一直在北庭仕官,对于北庭的一切,轻车熟路。

高仙芝本就天赋过人,在裴旻身旁多年,也学到不少的东西,上任之后,将从裴旻身旁学到的东西,一并运用在北庭军身上。

北庭军身在塞外草原,环境朴实恶劣,兵卒的体魄异于常人。

高仙芝骁勇果敢,行事也果决,大改之前盖嘉运懒散之风,亦将北庭军训练的有模有样,战斗力大幅度提升。

北庭军就在安西军以北,彼此又即位相近。

历史上高仙芝、封常清就是一对完美的组合。

高仙芝用兵善长途奔袭,有高超的山地行军水平,以及攻取夺取战略要地的先进军事理念。

而封常清冷静稳重,办事果断,有独当一面之才。

他们两人在历史上一个迂回出击,一个坐镇中军,相互配合无间。

而今因情况的变化,封常清先一步得到裴旻的器重,地位反过来在高仙芝之上。

但他们性格相契,尤其是裴旻设立的联防制度,加深了安西军与北庭军的联系。

两人一个在安西、一个在北庭,却已经结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封常清这一出事,高仙芝已经得知了情况。

就如裴旻想的那样,没有任何迟疑的,高仙芝擂鼓聚将,准备支援安西。

两刻钟,只是短短的两刻钟。

两万北庭军已经列阵待命。

高仙芝正欲开拨安西,突然想到一事。

他用兵最擅长长途奔袭,进攻敌人的军事要地,而且他选择的路线与众不同,都是帕米尔高原、昆仑山这样敌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方,至关重要的是都成功了。

设身处地一想,高仙芝脸色默默一动,高声道:“席元庆将军,你立刻率领三千兵士,火速赶往高昌仓,协助高昌仓守将防守高昌仓,以防敌人趁机奇袭高昌仓。”

换做是他,围困拓折城是第一步,第二步必定是奇袭高昌仓。

高昌仓现已竣工,是唐王朝第二大粮仓,仅次于洛口仓。并未为了防止运输压力,唐王朝时不时的就会利用各种机会契机往高昌仓里存放粮食。现今高昌仓里的粮食,有八百多万担,可以维持二十万大军,一年半的粮食补给。

高昌仓的存在,已经避免了唐王朝战线过长的弊端。

同时高昌仓的重要也是不言而喻的。

一但高昌仓给攻占摧毁,唐朝不可能在变出八百多万担粮食,还不远万里的送达西域。

高昌仓一但落陷,西域就如回天之力了。

别说是裴旻,就算将孙武韩白聚在一起,也没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厉害的统帅名将,也打不赢无粮之战。

安排好高昌仓的护卫,高仙芝方才动兵支援安西。

**********

西域安西节度使军营!

“程将军,李光弼带着自己的曲部出营了。”

小校张凯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军营也是如此。

李光弼是裴旻清点的人物,而且用兵天赋,堪称绝顶。

封常清于情于理都不能重用。

李光弼加入安西军不过短短的两三年,却常常在边境游荡,已经立下了不小的功绩。

李光弼的横空出世,自然不可避免的抢去了许多机缘战功。

不招人嫉是庸才,何况李光弼自身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擅交际,过于死板。一个屡立战功,又不与人交际的人,更是受人眼红了。

小校张凯就是其中之一,说起李光弼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程千里听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骂骂咧咧的道:“该死的,要不是这小兔崽子是裴帅介绍来的人。依老子的脾气,就应该一刀砍了他……”

原来封常清受困拓折城,安西军群龙无首。

程千里是封常清一手提拔出来的,对于封常清很是敬重,很重视他的安危。

阿拉伯此次奇兵天降,打的西域措手不及。

程千里得到消息后的第一件事是修书送往长安,请求支援。

第二件事就是意图出兵营救封常清。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围困拓折城的阿拉伯兵只有万余之数。他们安西有兵两万四千人余数,有实力自行解除拓折城之危。

但是李光弼却极力反对,说不可支援。

阿拉伯此次能够在这般恰当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的奇兵天降,将西域诸多国王一网打尽,绝非是侥幸意外,是经过详细部署谋划的结果。

他们的目的是以逸待劳,派兵救援不易于自寻死路。

李光弼的话引起了程千里的不悦,将他怒斥了一顿。

却不想李光弼居然直接率部出营了。

这擅自动兵是死罪,程千里作为安西军的第二把手,李光弼居然如此无视他的存在,实在让他颜面无关。

“不管了!他是死是活,自有天定。我们不能干等,必须在阿拉伯援兵到来之前,将封节度使救出来……”

程千里其实也认同李光弼的判断的,但是他坚信阿拉伯不如他快。

他完全有时间机会在阿拉伯大军抵达之前,将封常清救出来。

当即不理会李光弼之事,继续调集兵马救援封常清。

程千里一路向西疾行。

拓折城距程千里所在的安西军营有千里之遥,但西域地广人稀,多是荒野隔壁,没有固定的道路可以直来直往。

行军的速度并不慢,一路西行,用时九日,抵达了拔汗那的渴塞城。

这程千里还未入城,拔汗那的国王已经率众来迎。

拔汗那的国王遏波之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程千里是一脸的懵懂。

本来西域的方言口音很重,遏波之说的又快,听得是一头雾水。

身旁的一个大臣说道:“我家国王唐语说的不好,这是在向将军问好,多谢将军前来救援。有天朝上国的无敌大将在,拔汗那就安全了。”

程千里莫名其妙。

遏波之表情激动,说话又快,压根听不懂。

听一旁的大臣解释,程千里才明白过来。

原来就在前几日,阿拉伯袭击渴塞城,他们拼死反抗将敌人击退。

现在阿拉伯正在十五里外的要地驻扎,准备组织第二波进攻。

程千里眼中登时一亮,阿拉伯连小小的渴塞城都拿不下,如何是自己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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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入瓮 截粮

程千里是一员猛将。

骁勇善战的猛将!

如他这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里自恃骁勇果敢。

这种骁勇果敢就是一把双刃剑,有些时候能够取得奇效,有些时候却是自陷困境。

程千里毫不犹豫的道:“阿拉伯在何处整备?”

遏波之依旧说着听不懂的唐语。

翻译却很尽职的将情况细说,“就在二十里外扎营,可能是在等候援兵。将军不如随我们入城,有将军在,渴塞城就安全了。”

程千里哪里愿意浪费时间,而且翻译的嘴里也透露了至关重要的讯息。

阿拉伯的援兵未至。

“只要将眼前之敌击败,拓折城的守军力量也会削弱,届时自己与拓折城里的封节度内外夹击,拓折城之危,解除矣!”

程千里心底叨念着,直接拒绝了遏波之的好意,高声道:“拔汗那国王且在城中守着,看我去将阿拉伯击溃,彻底解了此次危机。”

他话音一落,已经一声呼哨,领着兵马直接绕过渴塞城往翻译所指的地方去了。

程千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遏波之”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眼中闪着寒芒。

“遏波之”根本就不是“遏波之”。

遏波之确实是拔汗那的国王,但真正的遏波之已经死了,就是死在这个假的“遏波之”手上的。

假的“遏波之”名叫阿了达,也是拔汗那的皇室。

早在开元三年,吐蕃就曾与阿拉伯密谋,夺取西域,企图对大唐不利。

他们首先把目标选定在拔汗那国,拔汗那部落是古代乌孙国的后裔,内附唐朝已久。

因为老皇帝病故,两个皇位继承人开始内斗。

吐蕃与大食共同扶立阿了达为拔汗那国国王,并发兵向拔汗那王遏波之进攻。

遏波之兵败后逃到安西都护府,向唐军求救。

那个时候,张孝嵩正在安西都护府巡察,接到军情后,立即对安西都护吕休璟说:“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

张孝嵩以以文人之身,率附近各部落的兵马万余人,由龟兹出发,采取长驱直入的策略,向西挺进数千里,相继攻克数百城,并于十一月直入达拔汗那境内。

从巳时至酉时,短短几个时辰,张孝嵩连屠阿了达三座城池,俘斩千余人。

阿了达仅与数骑逃入山谷躲避。

此役之后,周边八国皆不敢与唐军争锋,相继遣使请降。

阿了达昔年逃过一劫,继续投奔阿拉伯帝国。

此次阿拉伯能够奇兵天降,也是阿了达领的路。

为了嘉奖阿了达的功绩,阿拉伯帮助阿了达重新征服了拔汗那国,并且定下了请君入瓮的战术……

程千里这一绕过渴塞城,无疑是陷入了前后夹击的险地。

**********

深夜,风越来越大了。

战马惶恐不安地刨动着蹄子,李光弼伸手轻抚它的脖颈,安抚它的情绪。

漆黑的夜色里,李光弼那对眼眸中透着几分焦急。

此次他擅自率部离营,这是杀头的死罪。

可李光弼不愿明知前面是陷阱,还要一步踩下去,索性就任性一回了,直接率部而走。

李光弼可不敢回凉州,他心底清楚,要是他回去,第一个给杀他的就是裴旻。

作为一个逃将,裴旻要是不杀,他自己都无法跟将士交待。

唯一之法就是立功,立大功,功过相抵,才能免去自己的过错。

李光弼再等哨兵的消息,是非成败,自己这大好的脑袋保不保得住,就看今日了。

几道黑影由远及近,辛京杲欣喜若狂的冲到近处,强压着兴奋的低吼道:“来了,来了,果然是阿拉伯的运粮队,让你猜中了。”

辛京杲是李光弼的好友,他们在朔方就互为知己。

李光弼调到了西域,辛京杲也一并相随。

“呸!老子就说,阿拉伯这群王八羔子来的这么快,一定没有带足粮食。”他自己都有些激动,赌对了。

李光弼最善用奇,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阿拉伯此次兵围拓折城,速度太快,太出人意料。

世人都为阿拉伯这一招叫绝之际,李光弼却瞧出了点滴战机。

阿拉伯通往西域有两条道路,一条是接到天竺,从信度河北上。

另外一条路即是从安息州过木鹿州,一路向东,抵达拓折城。

这一条路长达数百里。

阿拉伯奇袭拓折城除了挑对了路线以外,快,才是关键。

这一块就意味着随行的负重不足,粮食短缺。

在阿拉伯大军抵达之前,必定会有运粮队运输粮食,为奇袭军提供食物。

李光弼抓着这点,大胆的以两千兵士绕过了渴塞城、拓折城,出现在了阿拉伯大军的西侧,深入敌人的后方。

舔了舔嘴唇,李光弼道:“对方有多少人?”

“怕是有五千之数!”辛京杲略微皱了皱眉头,兵力上他们不占优势。

“正好正好!”李光弼却伸出了自己的手,向内一收道:“多了,我们吃不了,少了吃不够,这五千,正好!京杲,我们有七百匹军马,你去挑善骑的七百兵士,将他们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七个小队,每个小队一百人,等会绕着敌人的粮车队兜圈,不住的兜圈,装作大军的样子。余下的人跟着我,咱们不进攻,先吓唬他们一晚上。等天亮了,知道我们有多少人马,早就精疲力竭,没有士气了。”

辛京杲眼睛一亮,瞬间明悟。

西域地广人稀,这里的夜晚更加孤寂。

万籁无声!

五千阿拉伯的运输队连夜赶着路,众人有些精疲力竭,都不愿说话,浪费气力,只想着早日将这一车车的粮草送达,好早一些解脱。

寂静漆黑的夜色中,莫名的黑影从天而降,紧接着锐利嘹亮,宛如利刃割过天空。

霎时间从四面八方都传来破空的锐响!

一轮劲射过后,运粮军的火把全灭,黑暗笼罩着混乱而绝望的大地。

马蹄声瞬时四面八方响起,在这漆黑的夜里,阿拉伯的运粮队根本不知对方有多少人马,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

火光忽然再度亮起……

火焰越空而来,落在粮车的周围,即照亮了附近的情景,也将一部分粮车点燃。

火势将阿拉伯的情况映照的一清二楚,他们的敌人自始至终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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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悍将悍卒

阿拉伯运粮队的指挥是康麦提,是一位不怕死的悍勇之士。

面对如此如此情形,怒不可遏,直接站出来,奋力挥舞着刀盾,高呼道:“真神安拉在看着我们,都举起你们的盾牌,让卑鄙的偷袭者明白,神的子民,无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破空声再度响起。

康麦提全身上下中了不下十箭……

漆黑的夜,追魂夺命的箭羽无声无息划破夜空。

阿拉伯的运粮兵士根本不知敌人有几何,不知敌人从哪里来,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是敌人,只能被动的躲在粮车后边。

细微而沉闷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唐军一点一点的消磨着阿拉伯运粮兵的士气。

人在神情绷紧的情况之下,体力精力消耗巨大。

这种情况有一个词语形容叫做军惊。

士兵都在刀尖上讨生活,精神永远都绷得紧紧,生活在恐惧之中。有时候会因为一声惊呼一句谣言,过度紧张的士兵就以为敌人杀来,仓促间不明真相盲目乱砍乱杀造成军营大乱。

李光弼就是利用这种情绪。

这经过大半夜的耗损,士兵的精神绷紧的近乎崩溃。

面对唐军的突然袭击,精神崩溃者比比皆是。

面对勇若猛虎的唐军几乎无反抗之力。

李光弼在黎明之前,自己的兵力未暴露的时候,展开最后的攻势,一举击溃了运粮部队。

待天明时分,剩余顽抗的兵士才发现唐军的数量远逊色他们。

但是此时此刻的他们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

荒野!

程千里带着几分落魄的坐在地上,身旁的亲卫正在给他包扎着手臂上的创伤。

这位安西第一猛将那对虎豹一般野性的眼眸子充满了愤慨怒意。

就在昨日,他意图直接冲垮阿拉伯的营盘,却发现阿拉伯早有准备,吃了不小的亏。

这并不是关键,程千里固然为人自持勇武,轻佻冒进,却也久经战阵,反应极为迅速。

他立刻改变了打法,他依仗兵马众多,企图以巨大的宽正面两翼包抄,全歼这股队伍。

敌人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利用唐军战马少,阵形薄的弱点,正面硬抗程千里的进攻,并且集中三千骑兵呈三个锥形阵纵向组成突击队,进攻徒步战斗的左右翼。

从战局来说,程千里虽失了先手,却并未有失利。

左右翼的第一阵步卒在骑兵的袭扰下,损失惨重,但紧随其后的第二阵步卒在第一阵的掩护下成功接近敌军,正打的难舍难分。

而他亲率最精锐的曲部,已经撕开了通向敌军麾盖的口子,打算劈开敌人的防御,一鼓作气端掉了敌人的指挥所,扭转战局。

但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杀出来了一股敌人,他们俨然就是之前拔汗那国兵士。

胶着状态,遇到如此袭击,程千里不得不重新收缩阵型,严防死守。

也亏得唐军训练有素,强弓劲弩天下无对,利用强大的弓弩压制,强行稳住了战局。

敌人也因为伤亡过重,退回去重新修整。

看着周边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程千里切齿高喝道:“兄弟们,今日我们陷入死地。千错万错,我程千里一人的过。但是……我大唐儿郎,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就算身陷死地,也要赚个够本。”

身陷绝境的怒吼声,直上九霄!

程千里翻身上马,摇指着西方,说道:“所有不怕死的勇士跟我向敌人的中军冲,此战我程千里若是退后一步,身后兵士,随意一人,可斩某头!”

他这话音一落,一紧手中二丈巨铁枪,咆哮着催马向前!

鲜血飞溅中,程千里咆哮着一马当先,就如一把利刃,切入敌丛之中。

阿拉伯显然没有想到身陷绝境的唐军非但没有倚仗弓弩死守,而是强行发动进攻,进攻的还是他们力量最足,兵力最多的地方。

一时间给打的措手不及,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反而陷入被动。

但显然阿拉伯的指挥也不是易于之辈,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加强中路的固守,主攻唐军最薄弱的左右翼。

阿拉伯的指挥是阿卜杜拉,莫斯雷马萨麾下的五大将之一。

之前莫斯雷马萨由西方转到东方,负责东方战事。但他麾下的指挥官,大多都留在了西方,负责西方的防守。

现今莫斯雷马萨不只是人兵,连他麾下的大将也一并调了过来。

阿卜杜拉位于五大将之末,是一位能力很均衡的将军,各项数值都是八十开外。

没有特别出众的,但也没有什么弱点,万金油……

也恰是这种特殊的性格能力,阿卜杜拉用兵稳如磐石,雷打不动。

程千里这把利刃磕在了磐石上,注定要缺一个口子。

喊杀声在不断迫近。

阿卜杜拉坐在马背上向远处眺望那一群打着“程”字旗号,宛如猛虎一般突击的唐军兵士。他们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人数众多,踏着战友的鲜血和死尸,居然一步不退的步步逼近。

即便是胜券在握,阿卜杜拉此刻也忍不住手心出汗:在西方的时候,他就听过唐军勇悍不惧死。

当时心底还不以为然。

想着唐军再勇悍能够比得上法兰克的日耳曼蛮夷?

那一个个金发碧眼的怪物,就跟地狱里出来的一样。

野蛮,壮实,凶悍,不要命!

然而见到面前的这群唐兵,这才发现传言的一点也不为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日耳曼蛮夷只是一群无脑的蠢货,可唐军悍不惧死中进攻别有章法,即便身陷绝境,进攻也不显得混乱。

“伤亡完全超乎了预料!”

阿卜杜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眼神也变得锐利,正当他准备收网的时候,他却猛然发现,身后居然烟尘漫天,好似有大军袭来。

心脏莫名的跳动,阿卜杜拉努力瞪大眼睛向那边张望,但见漫天尘烟,却不知有多少人。

他们的兵力有限,包围拓折城的兵,不可能轻离,自不存在援兵。

他为了吃掉程千里,已经让兵马左右翼合围了,若此刻中军收到前后夹击,万事皆休……

握刀之手微微颤抖,阿卜杜拉一咬牙:“撤!”

第二十章 可怕的家伙

阿布·穆斯里姆已经得到粮草被劫一事,眺望着并不雄伟,却固若金汤的拓折城,忍不住长长的一阵叹息。

看着遥远的东方,眼中透着一丝丝的服气。

“阿布将军,阿卜杜拉将军回来了!”

听到帐外护卫的禀报,阿布·穆斯里姆大步走了出去。

莫斯雷马萨当年纵横西方的时候麾下有五大将,都是跟随他许久的功勋大将。

而阿布·穆斯里姆是莫斯雷马萨在东方发觉的人才。

阿布·穆斯里姆出身于波斯血统的奴隶家庭,信仰虔诚,精明强干,在军略上有着绝佳的天赋。

论及潜能,较之五大将更加出众。

莫斯雷马萨也有心培养阿布·穆斯里姆,将他培养成第六大将,并且是诸将之首。

五大将中自有个别不满不服,莫斯雷马萨此次让阿布·穆斯里姆与阿卜杜拉一并负担起此次奇袭战的主、副统帅,就是打算从五大将中脾气最好的阿卜杜拉打开这个突破口。

因此对于阿卜杜拉这员老将,阿布·穆斯里姆表现出了十足的敬意与友好。

“将军!”

他绝口不提战事,免得对方尴尬。

阿卜杜拉既然出现在了这里,胜负情况显然了。

只是他想不到阿卜杜拉居然让程千里这个莽夫给打败了,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终年猎鹰,却不想今日让一只小鸟给啄了眼睛。”阿卜杜拉带着几分不甘的说道:“我已经将唐将给困住了,就在最后决定胜负的时候,一个小兔崽子,装成大军的模样袭击我军后方。一时心急,不敢冒险,白白便宜了他们。”

阿布·穆斯里姆若有所指的说道:“可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穿着一身赤色的衣甲,一脸凶相?”

阿卜杜拉气急败坏的道:“对,就是这个兔崽子,他叫什么,这戏耍的仇,不报可咽不下这口气。”

阿卜杜拉平时素来沉稳,但是此番戏弄他的对象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他成名已久,让一个屁大的孩子秀了一脸,这口气可咽不下去。

“李光弼!裴旻哪个家伙又发觉的一个人才,我们在两年前就注意他了,他在边境多次出击,表现出彩,是个人才。只是……当时我们以为只是个人才,今日才知道,岂是人才可以说明的?抓住时机奇袭粮道,又在这恰当的时机用这虚张声势之法在,逼迫将军后撤,一代名将亦不过如此。”

阿布·穆斯里姆带着几分苦涩的摇了摇头。

阿卜杜拉显是不满穆斯里姆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道:“将军也别将他瞧得太过厉害,不过就是一个毛孩子,某一时大意才着了他的道。下次绝对要他知道厉害……”他气急败坏的说着,突然回过神来,惊呼道:“奇袭粮道?我们的粮食给劫了?”

阿布·穆斯里姆默默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只是如此,北庭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他们失败了。高昌仓防守深严,本就难以攻取,高仙芝又派了五千兵马支援。依照那边的局势,别说是一万呼延部与马贼,就算是一万我阿拉伯的勇士,也攻之不下。”

阿卜杜拉傻眼道:“那我们的计划?这是裴旻来了嘛,怎么可能这么快?不是如此唐军又怎么可能应对的如此迅敏……”

阿布·穆斯里姆说道:“这就是裴旻真正厉害的地方,我们三年的部署,耗费无数心力财力。他人还未到,遗留下来的东西,已经让我们的优势降至最低。封常清、高仙芝,还有即将到来的王忠嗣,再加上这个李光弼。裴旻一人麾下的能人干将,当真强到可怕。”

原来自从莫斯雷马萨撤退伊始,便已然下定决定要跟唐王朝死磕到底了。

东西方最强大的两个国家,想要凌驾对方之上,只有踩着对方的尸体这一选择。

在这数年中,阿拉伯不住谋划,收买西域诸国的内应。

西域在颜杲卿的政治才能下,诸多国王不受诱惑,阿拉伯就转为收买大臣。

只要肯出钱出力,终究有人禁不起诱惑的。

对于西域的局面,莫斯雷马萨了如指掌。

为了对付高昌仓,莫斯雷马萨将自己的小妾送给了草原上葛逻禄呼延部的首领,同时重金收买马贼,并且许诺他们只要攻破高昌仓,还会于阿拉伯给他们一块土地,让他们自立成王,可谓用尽了法子。

他们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直到天赐良机的出现。

多年苦心,未有白费,他们在拔汗那皇子阿了达的帮助下,奇兵天降,一举包围了拓折城,将西域诸国的国王都困在了城中。

依照他们的原定计划,攻取拓折城,擒住城里的国王,以他们要挟西域诸国的军民,反抗唐朝。

同时利用自己这些年收买的内应,鼓动帮衬,让唐王朝彻底失去对西域诸国的控制。

同时,他们又以自己为诱饵,诱高仙芝来安西,让呼延部、马贼袭击高昌仓,唐军的命脉。

一步一步,算计的,可谓环环相扣。

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却大不如意。

首当其冲拓折城就没有攻陷下来,根据城里传来的消息表明,封常清在得知兵马来袭的第一时间,带着半强制性的从石国国王手中接过了指挥权,安排兵士布防。

而颜杲卿也凭借自己出色的政治手段,负责城中粮草物资的调派供应,安抚诸国国王与城中百姓。

两人一文一武,将小小的拓折城打造成了一座上下一心的堡垒。

高仙芝援兵安西时,敏锐的察觉了高昌仓的危险,安排了兵卒护卫。

原本能够吃掉程千里的安西军,也因为一个小将而失败。

这个小将更是胆大妄为的截了他们粮草,让他们没有继续强攻拓折城的气力。

余下一手,就是诸国中让他们收买的内应了。

他们原本是打算趁着唐军无法控制局面的时候,煽动不安的情绪。

现在唐军依旧控制着局面,王忠嗣也即将抵达安西坐镇。

那些贪财的宵小会是王忠嗣的对手?

全盘计划,也就第一步出其不意成功了一大半,其余的,都给裴旻的部下自行化解。

阿卜杜拉听着有些心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真是可怕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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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触即发

阿布·穆斯里姆并不否认这点,说道:“不然将军以为这一次为何狮王不与我们一起来?而是在后方调派大军?固然有为我们吸引注意的意思,却也是一种保险。我们的计策能成自然是好的,但狮王从心底就不觉得他视为一生之敌的对手,那么容易会失败。将军也不比为一时得失而盛怒,我们现在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大战,还得等狮王。我们只要继续困着拓折城,占据全盘战局的主动即可。”

阿卜杜拉心底好受了一些,只是心底不免震撼:阿拉伯的实力很强,以往作战,他们不说碾压取胜,却也没有耗费多少心力。

可面对东方的唐王朝,如此费劲谋算,到头来居然只是占据这一点点的先机,实在不可思议,不免问道:“狮王何时到来?”

阿布·穆斯里姆答道:“先来的是伯纳德将军,五日后便到。有他兵马的支援,我们就无惧高仙芝、王忠嗣了。狮王自己要半月后……此次大战,是我阿拉伯立国以来,最重要的一役。哈里发与狮王都极为重视,准备工作自是要筹备到位。”

“裴旻差不多也要半个月后才到吧?”阿卜杜拉估摸着时间,但他没有去过东边,不敢确定。

阿布·穆斯里姆道:“应该会比狮王晚到几日,却也相差不了多少……我们的兵力可能超过二十万,他们会少一些,但要加上西域以及各族雇佣兵不会逊色我们……”

说道这里,他语气不免急促,“人活这一辈子,能够历经这样的大决战,即便战死疆场,又有何惧?”

阿卜杜拉也不免神往,他打了半辈子的仗。如此庞大的场面,他真没见过。

酷烈的焦阳当空,固然西域地域开阔,常有大风相伴,但是这个时节就算是大风也是热人心扉,让人非但感觉不到凉爽,反而有一种骨子里的烦躁。

王忠嗣从青海湖沿着大小勃律挺进了西域。

看着这贼老天,也忍不住骂了几句。

青海湖位于高原之上,那里海拔较高,只有一个月是夏天,而且最高温度不过三十,平均夏季温度就在二十度上下。

在青海湖呆了数年,早已习惯了严寒。

这初下高原就遇上西域的酷热,整个人就跟进了蒸笼一样,懵懵的。

要不是战事紧急,只恨不得立刻回到青海湖上。

“这鬼天气,也太热了!”

王忠嗣还保持着大将的风度,他身旁的王难得,已经将自己脱的只剩一个大裤衩了。

这个将痞子战功卓越,可对于自己的形象是一点也不在乎。

王忠嗣瞄了他一眼,眼不见心不静。

他并没有去安西大都护府坐镇,而是来到了距离大小勃律最近的于阗国。

于阗国的国王也去了石国,此刻国家无首,国中大事皆由于阗国的王后负责。

并非所有女性皆是武则天、吕后这样的女强人,于阗国王后一女流之辈,如何服众?

于阗国上下人心惶惶的。

王忠嗣见状心里有了点数,这于阗国位于高原下方,西域的最东面,算得上是大后方。

这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要玩蛋,前面的三古国,九姓国皆玩蛋了,才轮到他们。

即便这样,依旧是这种情况。

其他诸国是什么局面,可想而知。

不得不承认,阿拉伯这一手当真是打在了西域的死穴上。

王忠嗣直接在于阗国展开了一个简单的军事会议。

“鲁庆,你领八千兵士,立刻前往疏勒,直接驻入城中军营,与城中守兵一起训练。切记,我军口号,不可扰民,违令者斩。”

一员粗狂的大将,叫喝道:“明白,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潘维,你率五千兵马去碎叶城,与鲁庆将军一样……只是训练,其他什么也不管。”

一道命令一道命令的下着。

王忠嗣并没有理会在拓折城的唐军或者阿拉伯兵,而是将自己带来的六万兵马,逐一分配到西域个个地方。

王难得是个好战狂,明里是不会质疑自己这位大哥的任何决定,但在私底下却忍不住问道:“大哥,这憋着什么意思?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咱们直接杀向拓折城,将封常清节度使救出来。”

王忠嗣摇头道:“没有必要,不必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消耗兵卒的生命。”

随着年岁越长,王忠嗣的品性越来越突出。

尤其是对于士兵的关爱,较之裴旻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忠嗣有心让自己这位无脑的兄弟长长头脑,说道:“你现在的体力还剩几成?”

王难得怔了怔,道:“我明白了,是体力关系。这里太热了,我们习惯了青海湖的凉爽,还没打就输了一筹。”

“不错!”王忠嗣自信满满的说道:“阿拉伯习惯了沙漠气候,远比我们耐得住热。我们此刻赶去前线,体力又要耗损不少,更有中暑的可能。他们困住拓折城最大的优势就是以逸待劳。我们此刻强行出击,无疑中了他们的算计。不如分散各处,让兵士适应这里的气候。仗,接下来有的打呢!”

他说着瞄了西方一眼,其实最重要的他没有告诉王难得。

以王难得的脑子,只要能够明白这粗浅的用兵足够了,真的要他往深处去考虑,自己反而乱了。

他这么安排除了让青海湖上的兵士熟悉一些西域的气候,更多的是震慑西域诸国,进一步的彰显唐王朝对于西域的控制权。

比起顶着水土不服的影响贸然出击,不如先一步稳住西域,给即将到来的兄长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而非一个乱局。

接下来的战役,将会影响到东西方两大帝国的霸权,关系天下的走势。

相比之前的摩擦,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碰撞。

谁赢,谁就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王忠嗣心底明白,这一场东西方的对决,而自己并非主角。

阿布·穆斯里姆、阿卜杜拉在等着他们的狮王,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等人又何尝不在等着裴旻!

西方的狮王,与东方的卫霍!

莫斯雷马萨与裴旻!

阿拉伯与唐王朝!

一触即发!

第二十二章 请罪

裴旻先一步来到凉州,在姑臧的武威郡王府与裴母、娇陈、公孙幽会了面,也跟她们说到了李持盈的事情。

对此裴母与娇陈、公孙幽二女早已知道了。

现今东西交通便利,长安这个天下第一经济中心与凉州这个第三经济中心,往来最是密切。

长安有一个风吹草动,尽管相隔千里,依旧会在极短的时间里传到凉州。

裴旻受托孤之重,官居行台尚书令,得李隆基当殿赐婚一事,早已传遍天下。

裴母与娇陈、公孙幽岂有不知之理?

她们虽不知裴旻心底是否愿意,却深知裴旻与李隆基之间的深厚感情,不说这天子圣谕不得不从,就凭李隆基的临终托付就拒绝不得。

何况对于李持盈此人,裴母与娇陈、公孙幽皆以熟悉。

对于那个爱笑的,又有些调皮捣蛋的小丫头有着一定的好感。

爱笑的人,人缘向来不差。

哪怕接触的不深,也会有一个极好的印象。

但听裴旻说及爱笑的姑娘,不再笑的时候。

三人都觉得大吃一惊,感慨着世事无常。

对于裴旻即将西征的事情,她们早知道了,这些年也已习惯。

恰是如此,让裴旻满心内疚,说道:“朝廷现在的发展趋势极好,只是还有一些暗流需要处理。阿拉伯既然挑起了战端,那此役就不会轻易了事。最终结果不是我唐王朝彻底失去西域,就是唐王朝的锦旗插在大马士革的城楼上。不论输赢,接下来都需要花费五到十年的时间好好休养。到时候,我将你们接去长安,一家人在长安过上几年安心的日子。”

之前他去长安生死未卜,故而未将家人带上。

后来承托孤之重,局势未明,心底虽挂念家人,却也不敢冒然将妻儿母亲接入长安。

但只要此次他击溃阿拉伯,凭借他现在因有的地位身份,在加上破阿拉伯的功绩,威势更将一时无两。

那个时候,他在外有兵,在内又有政治班底,即便是李琰这个皇帝也对付不了他!

就好比当年的霍光。

昌邑王刘贺未必就是荒唐透顶,二十七天干一千多件荒唐事,平均一天要干四十件蠢事,说出去谁信?

难不成除了吃喝拉撒睡,刘贺就一门子研究怎么荒唐?

当然刘贺也是一个蠢蛋。他对霍光充满了戒心,登基的时候带了一大批的官员,意图主导朝局。

结果,自然悲剧了。

以霍光的政治资本,废立一个皇帝就跟玩儿一样。

汉宣帝刘病已就聪明的多,对于霍光言听计从,即便是他的女儿霍成君毒死了自己心中的挚爱许平君都忍着,最终成为汉王朝最出色的帝王之一。

裴旻现在的政治资本较之当年的霍光更强,故而心底并无多少惧意。

当然以李琰现在的情况,裴旻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到那一步。

如果换成李亨,嘿嘿,裴旻真不介意当一次霍光。

而且他比霍光强,霍光的根基都在庙堂上,整个家族都由他一人撑着。

霍光一死,霍家就完蛋大吉了。

裴旻却在西域有自己的根基,尤其是此番若是攻取大马士革城,那大马士革城将会成为裴旻新的立足之地。

裴旻一直相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就算他活着的时候,无人敢动他一根毫发。在他去世那天也会有人对之动手。

故而裴旻的初步计划就算将将裴家的后人都往阿拉伯那边一放,当西方的逍遥王,尊唐王朝为宗主。

这天高皇帝贼远,裴旻还真不信后来的唐皇能够打到阿拉伯去收拾自己的后人。

若裴家的后人有本事,若干年后建立一个全新的王朝,脱离唐王朝的统治也由得他们。

真要没本事,给人灭了,那也怨不得他这个先辈了。

裴旻既然走到今日,所想所思之事,自然远非常人能够思量的。

他这个想法念头,任何一人都没有告诉,目前只是心底的一个小小打算。

裴旻与裴母、娇陈、公孙幽说了话,又去跟小七、小八聊了会天,陪裴家小三嬉戏了会儿。

裴旻对裴家小三最是愧疚,他自出生以后就没有这么享受到父爱。

好在公孙幽贤惠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将裴家小三养的白白壮壮的。

一般形容小孩是白白胖胖,但裴家小三并不胖,可身体壮实的跟牛犊子一样,特别有力气。

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小七逗裴小三玩耍,抢了他的玩具。

裴小三怒起来小手儿揪着小七的手不放,直接将小七揪哭了,都青淤了起来。

要知道裴小三还不过三岁,这点力气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裴旻并没有在府邸久待。

这一场战役太过重要,不只关乎唐王朝的地位,也关乎他自己对未来的一个谋划。

裴旻直接去了凉州军营,凉州军早已整装待命。

一个个兵士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明光铠,并不雄壮,却异常威武的统帅,眼中透着一丝丝的狂热。

裴旻麾下有四镇兵马,陇右军、河西军、安西军、北庭军。

这四镇兵马,安西军、北庭军或许对裴旻这个统帅有些生分,但陇右、河西军却是裴旻一手建立起来的。

在这两支铁血劲旅中,裴旻就是他们心中不可取代的战神,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信。

只要他在军中,哪怕什么也不干,上上下下的十五万兵卒都有了底气。

看着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裴旻也雄心万丈的下达了开拨的命令。

兵卒因裴旻而士气高涨,裴旻又何尝不因为自己麾下的兵士而感到骄傲?

他们一直是裴旻战无不胜的关键所在……

大军再次穿过两千里无人沙漠。

因为有高昌仓的存在,裴旻的大军无需考虑后勤问题,直接轻装而过。

河西军依靠沙漠,经常做类似的训练,穿沙漠于他们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裴旻用最快的速度抵达高昌城下,于城外休息。

西州都督崔希逸已经早已经准备了营盘,并且做好了食物等候着,河西军一到地方就能安顿下来,恢复体力。

裴旻正当壮年,精神十足,拉着崔希逸要从他这里了解最新的情况。

崔希逸却说起了另外一事:“葛逻禄可汗阿史那施亲自押着呼延部的族长来到了高昌,向郡王请罪……”

第二十三章 仁慈,那是圣人的事情

裴旻听得脸色微沉。

这一路上他没少得到前线传来的消息。

说实话,一开始阿拉伯重拳出击,兵围拓折城,裴旻还是挺慌的。

阿拉伯这有心算无心,直击西域死穴。

西域一但有失,想要夺回来,那就千难万难了。

但后来消息不断传来,裴旻反而安心了。

越是这种关键的时候,越能体现名将的价值意义。

裴旻固然得李靖、苏定方、裴行俭、薛仁贵的真传,军事水准,拔尖于世。但他身在数万里之外,焉能顾全一切?

这个时候,地方上的自我应对能力就显得格外重要。

封常清、高仙芝、王忠嗣这些名将,凭借自己的能力,在逆境中强行稳住了局面,让西域的劣势不再扩大,也安定了裴旻的心。

此次阿拉伯有两个杀手锏,其一是将西域诸国国王,困在拓折城,另外就是暗中筹备了近乎万余兵马,奇袭高昌仓。

前者是阿拉伯的本事,后者却是属于背叛。

葛逻禄如回纥一样,是裴旻选出来的对付突骑施,稳定西域的。

从效果来看,显然不错。

在葛逻禄的逼迫下,突骑施如今实力大损,他们理所当然的实力大涨。

但对于葛逻禄,裴旻的扶持力敌并不强。葛逻禄也没有如回纥一般,实力疯涨,成为地方霸主。

因为西域不比北方。

裴旻扶持回纥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将他压下去,逃无可逃。而葛逻禄却位于西域,如果将他养大,他投入阿拉伯的怀抱,那就傻逼了。

这蠢事裴旻不会去干。

但就算如此,没有裴旻的扶持,葛逻禄也不会有今日的实力。

葛逻禄呼延部居然为阿拉伯收买,联合马贼一起进攻高昌仓,这不易于打了裴旻的脸了。

“走,我们去会会阿史那施,看看他是怎么道歉的!”

裴旻当先走着。

崔希逸跟在后头。

来到高昌府衙,裴旻坐定奉茶。

崔希逸让人去知会阿史那施。

阿史那施是一个外貌粗犷的大汉,与原来的豪勇相比,身上的锐利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的沉稳。

从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到现在拥有三十万余百姓,八万劲卒的大部落首领,阿史那施显然完成了一个能力上的蜕变。

这一见面,阿史那施就跪伏了下来:“罪臣阿史那施向郡王,向陛下请罪了!”

他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有力凝重,额头上都出现了红色的伤痕。

裴旻并没有让他起来,依旧让之跪着,

以他现在的身份,受得起阿史那施的跪拜。

“这么些年,朝廷对你们可有半点的亏欠?”

裴旻说话的声音硬邦邦的,让人一听就充满了怒火。

阿史那施忍不住心底发怵,有着莫名的恐惧。

也不是为何,面前这个大名鼎鼎的裴郡王给他的压力,更胜昔年在长安见过的李隆基。

“不曾,郡王、陛下对于我等恩重如山,有今日之事,实在是呼延泽这个畜生一人的主意。是他让猪肉蒙了心,是他背信弃义,将我葛逻禄陷入背信弃义的地步。郡王,我阿史那施愿意用我的左耳起誓,对天朝上国一片赤诚,绝无半点反意。”

他说着,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一刀将自己的一个耳朵割了下来。

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而下,阿史那施一脸的决然,大有当年契苾何力的风范。

契苾何力是唐王朝前期最出名的三大异族将军,他是铁勒族契苾部人,曾先后率军讨伐吐谷浑,平灭高昌,击败龟兹、薛延陀、西突厥,安抚铁勒九姓,灭高句丽,可谓战功彪炳。

最让人耳熟能详的就是削耳明志,誓不叛唐。

昔年唐太宗派契苾何力回凉州省亲,并且得便安抚其部落。

但是契苾部落的族人却将契苾何力擒住捆绑起来送到薛延陀,扔在真珠可汗乙失夷男的牙帐前。

乙失夷男劝契苾何力投降,契苾何力拔出佩刀向东面大声喊:“岂有大唐忠烈之士受屈虏庭,天地日月,愿知我心。”

一刀将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以表不屈。

阿史那施显然是效仿此例。

崔希逸一脸动容,作为正统文人,他深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

阿史那施这一手,将他震撼住了。

裴旻却不以为然,却也不能无动于衷,说道:“都督这又是何苦,我并没有怀疑你的忠心,但是无可否认,是你葛逻禄的问题,也是你们的人联合马贼一同袭杀我朝至关重要的粮仓。都督理当给我一个交代。”

阿史那施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个是自然,我已经将那个叛徒擒下,就在外边。任由郡王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阿史那施绝不说二话。”

裴旻从这一点也看出了阿史那施确实与此事无关。

要是呼延泽死了,那就有杀人灭口的嫌疑,但阿史那施将他交的如此痛快,足以证明他在这里确实是问心无愧。

当然这也于利益戚戚相关,阿史那施能有今日,全靠大唐的扶持。

阿史那施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一点点的蝇头小利而去背叛唐王朝。

阿拉伯与唐王朝的对外态度的显而易见的。

“都杀了吧!”裴旻轻描淡写的说着。

“好!”阿史那施霍然而起,说道:“杀那畜生只会脏了郡王的手,我这就去将那叛徒的脑袋取下,献给郡王。”

“不不不不不……”裴旻一脸说了好几个“不”,摇着头道:“都督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都杀了。”

他双手负背,说道:“根据我手上传来的消息,呼延部此次出兵七千余,其中有两千为高仙芝的北庭军与高昌仓的护卫兵所破,还有五千余见势不妙,逃回了葛逻禄。我说的杀,包括他们。”

阿史那施脸色骤变,立刻跪伏下来,哀求道:“郡王,他们都是我的族人,他们只是受到叛徒的挑唆,还请郡王网开一面,我葛逻禄上下,必将感激郡王的仁慈!”

裴旻看着阿史那施,一字一句的道:“仁慈,那是圣人的事情,我裴旻要做的是将所有反叛我大唐的人诛灭干净!”

第二十四章 西域会师

阿史那施听了裴旻的话心底发怵。

“总之,我要见到五千首级。是敌是友,全在都督一念之间。”

裴旻也不再听阿史那施的任何话,让下去了。

崔希逸终究是文人心态,忍不住说道:“郡王如此霸道会不会适得其反?”

裴旻决然道:“汉朝陈汤曾有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我大唐也当有此魄力。今日我便要西域,乃至全天下都知道,我们有让我们去陪阎王喝茶的能力。”

就在裴旻再度动身玩西域赶去的时候,阿史那施派人送上的五千首级。

同时这位葛逻禄的首领再次向唐王朝表达了忠心。

“郡王!此次我葛逻禄受阿拉伯蛊惑,做出了对朝廷不利之事。得郡王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但身为葛逻禄的可汗首领,我阿史那施不能无动于衷,阿史那施愿意领两万骑兵为前部,弥补自身过错。”

“好!”裴旻想也不想,葛逻禄是铁勒人的后裔,以骁勇善战著称,这平白多了两万骁勇的战士,自是不会拒绝,一口应诺,说道:“可汗有此心,那就与某一并同行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随军而行,自是要遵从我唐朝军法,不得做散漫而行,更不得自作主张。若有违背,我会以军法严惩,绝不容情!”

阿史那施面容一阵,肃然道:“郡王放心,在下一定严苛的约束自己的部下,绝不让他给郡王添任何麻烦。”

裴旻突然想起了历史上的怛罗斯之战。

战斗初期,双方激战五日,未见胜负。在双方相持的重要时刻,唐军中的葛罗禄部众突然叛变,与阿拉伯夹击唐军,导致高仙芝大败,乘夜间逃跑。

这东西方两大帝国的对决,也以唐王朝失败而告终。

现今阴差阳错,葛逻禄居然又成了友军。

事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是旧事重演,还是?

裴旻忍不住咧嘴一笑,却也不去细想。

他不是高仙芝,既然敢用,就无所畏惧。

裴旻斩尽杀绝的霸道手段,很快就传扬开来。

整个西域的气氛都为之一凝。

这天下从来不缺风吹两面倒的小人,更不缺见风转舵之辈,投机取巧之人。

此次阿拉伯来势汹汹,取得战略上的优势,西域上下人心惶惶,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不可避免的懂了歪脑筋。

裴旻这一下让这些墙头草心底凉也半截,他们想不到裴旻的杀心报复心如此之重,一但让之知道自己有背离之意,焉有活路可走?

那些首鼠两端之人,无可避免的给震慑住了,不敢有任何异动。

这进入西域的第一时间,裴旻写了一封安民的告示,传送西域各国。

裴旻告示写的非常直白,并没有在西域这种文化荒漠,显白自己的水平,写得很是通俗,只要识得字就能看懂其意。

言辞大意围绕两点:

第一、营救安西诸国国王,这点是至关重要的。只有将安西诸国国王国王救出来,西域才能真正的安稳。

裴旻在告示中表明自己自己的决心。

第二、安民心,西域境内生活,一切如常。

裴旻保证阿拉伯的兵马过不了碎叶城,让城中百姓安心。

裴旻并没有直接去前线,而是去了安西都护府大都护与王忠嗣先一步汇合。

“旻哥!”

还没有到龟兹,王忠嗣已经单人单骑的策马过来迎接。

在裴旻面前,王忠嗣没有半点一方统帅的沉稳,还是锐昔年的小弟弟一样,亲昵的上前打着招呼。

裴旻再次见到这个弟弟,也格外欣喜,下马上前,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多年不见,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抱不住你了!”

王忠嗣不像裴旻,裴旻虽是武臣,但身上依旧有着文臣之意,潇洒便宜,有周瑜、李靖之风。

而王忠嗣便如当初的王海宾,孔武有力,高大壮实,实打实的硬汉。

“嘿嘿!”王忠嗣傻傻的一笑,憨傻气息十足。

跟着王忠嗣一并而来的亲卫都看呆眼了,哪里想到自己这位有着老虎一样勇猛,首狼一样一般冷静的统帅,居然会露出这种三岁小孩一般的傻笑。

一人忍不住轻声道:“都督跟裴郡王的关系真好!”

身旁另一名护卫,白眼道:“你知道什么,我们家都督是郡王一手带大的,那关系比亲兄弟还亲呢!”

“走,我们去城里说话!”

裴旻让张孝嵩、崔希逸负责大军安营,与王忠嗣一并向城里走去。

路上王忠嗣说起了西域的情况,一说到正事,王忠嗣立刻变了一个人,将西域的情况细细说明。

“现今高仙芝领着北庭军驻扎在怛罗斯城,与阿拉伯君对峙。根据他传来的消息,阿拉伯的狮王莫斯雷马萨已经到了,随行带来的是阿拉伯的十万精兵,仅是现在,阿拉伯在拓折城的附近已经陈兵十七万了,还有后续部队,只是保守估计就不下二十万,阿拉伯这是下血本了。”

裴旻一听高仙芝在怛罗斯城,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家伙跟怛罗斯城还真是有缘,说道:“高仙芝在怛罗斯城的兵力应该不多吧。”

王忠嗣说道:“我有心分摊拓折城的的压力,故意露着怛罗斯城的破绽,没有调兵去支援高节度使。高节度使也心领神会,放谣言说不服我这毛头小子地位比他高,造成将帅不和的情况。可是莫斯雷马萨依旧不闻不问,一点也没有趁机分兵攻打怛罗斯城的念头。而且他好像也没有强攻拓折城。不然以他现在的兵力,不计损耗的强攻,拓折城应该撑不了多久。”

裴旻点了点头,说道:“那头狮子是学乖了,这次明显是打算占着自己战略上的优势,死守着拓折城。他的目的有二,其一、围点打援,逼迫我们与他们野战,我们以逸待劳。第二,动摇西域军心,日子脱得的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

王忠嗣说道:“第一,到不担心,我不觉得那头狮子是旻哥的对手,但是西域这边,确实不容易应对。”

裴旻笑道:“不怕,我有办法收拾他们,怎么样,我让你将他们都叫来龟兹,他们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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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何为套路!

“来了!”

王忠嗣应答道:“弟以哥的身份邀约,他们岂敢不来?都聚在龟兹等候哥传讯呢!只是各国之间很多矛盾已经显现,尤其是龟兹的文武之争,焉耆的皇子之斗,还有很多问题……要是弟及时赶到,龟兹的伊德可能已经逼宫了……”

裴不想听细节,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一国之君的受困,会引发诸多潜在问题。

如第二号人物与第三号任务的权势之争,或者党派之间相互不服等等。

随着西域诸国的国王受困越久,这类矛盾的激化就越严重。

就以龟兹的文武之争来举例子。

龟兹作为传承东方佛教文化的关键节点,古埃及、两河流域、印度和中原文化都在这里交汇,加之粗犷豪放的草原游牧文化,创造出了谜一般的西域文明,是一个充满文化艺术气息的国家,重文轻武也是这个国家的标记。

故而龟兹文武极不平衡,文臣压了武将不只是一筹。

对此身为武臣之首的伊德早已心怀不满,之前龟兹王白莫威望十足,镇得住场面,伊德不敢乱来。

如今白莫受困,生死不明,伊德也动了异样心思。

兵权在自己之手,何惧那一干没有硬实力的文臣?

王忠嗣的话没有半点虚言,要是他不以稳固大后方为主,而是急急忙忙的去营救拓折城,西域便会乱作一团。

因为只要伊德成功,将会树立一个榜样,会令人争先效仿。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裴淡然一笑,说道:“那我们就去会会他们,要他们明白一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他一扬马鞭,往龟兹城奔驰而去。

王忠嗣在一旁高声道:“弟自当跟随哥,扫平一切敌虏!”

一行人进了龟兹城。

龟兹作为西域古西域国之一,一直是西域的政治中心地,不管是汉还是唐,皆在龟兹为设立政权机构,以便管理西域地区。

西域大都护府就落座于龟兹城中,是一座堪比龟兹王宫还要庄严的行政机构。

此刻在大都护府的议事大厅中,四五十人衣裳各异的聚集在一起,他们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神色有的焦虑,有的不安,有的还透着几分紧张的味道。

龟兹城白热化的文武臣,焉耆龙氏大王子与三王子的内斗……

诸多人都心不在焉,带着敌视的目光看着对手,又忐忑的偷瞄着上首侧门,焦心的等着这个大都护府主人的到来……

裴并没有让他们等很久。

只是洗漱了一番,就来见客了。

看着堂下的诸人,裴开门见山的说道:“再做的诸位都是西域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里问一句,你们想不想将你们的国王救回来?”

先是一阵缄默,随后人群中一人高喊道:“想……”

“当然想!”

这有人起了个头,喊想的人此起彼落。

不管他们真实想法如何,但是在裴面前,在这一刻,没人敢说出“不想”这两个字!

裴挥了挥,将此起彼落的声音压下去,再次说道:“那你们信不信我有能力救出你们的国王……”

他尾音还没有结束,立刻有人高喊出来:“信!”

“裴郡王军法谋略天下无双……”

“裴郡王战无不胜……”

各种吹捧之言,此起彼落,都在向裴示好,生怕自己说晚了,引起他的不满。

毕竟此次裴大军齐出,河西、陇右军除却护卫河陇的万余兵士,十二万兵马,加上安西、北庭军,西域的唐军已经达到了可怕的十七八万之数。

整个西域的兵马也不过四万出头,哪里敢惹裴。

“那……某希望得到你们相助,你们不会拒绝吧?”

裴说的有些婉转。

但是回应他的人一如之前,没有半点的犹疑,高声道:“裴郡王尽管吩咐!”

“我伊德愿意为天朝上国赴汤蹈火……”

……

“啪!”

裴双手一合,笑道:“太好了,我感受到了你们对你们国王的敬爱,对我大唐的支持。在这之前,我听说阿拉伯收买了你们很多人,意图趁着国王不在,图摸不轨……”

这一话一落,议事大厅再次热闹起来,谩骂不停。

裴再一次押下了喧闹之声,说道:“最初我是将信将疑的,毕竟我们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危急时刻,做出任何选择都不意外。但是看着你们如此配合,这般关心爱戴你们的国王,对于那些不实的谣言,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说着他还大手一挥,以表示自己的态度。

“郡王英明!”

歌颂之声,再次响起。

一边排着马屁,众人一边心想:这个裴郡王有点想当然,天真,并没有那么难对付嘛?

正如此想着,裴道:“即是如此,诸位立刻回去,调集诸国的所有兵马,你们所有人随我一同去营救你们的国王……”

“噗嗤!”

王忠嗣在一旁完全不知裴的意思,但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终于明白了裴的意思了。

自己这位兄长是打算将西域诸国所有刺头以及兵马都裹挟走……

剩下的人物都是虾兵蟹将,而且手中无兵无权,还能够翻出什么大浪?

这一招不但免除了后方的动荡,还平白无故的多出了数万兵马。

虽说西域诸国战斗力不强,但是数万兵马多多少少还是有用的。

瞬间有些冷场……

众人你眼望我眼,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接话了?

“怎么?”

裴收起了自己“天真”的外表,语气加重,说道:“难道之前,你们说的话都说糊弄我的?你们根本不想救你们的国王,或是已经给阿拉伯收买,要与我为敌?”

他这句“与我为敌”说的格外森冷,手甚至摸向了腰间的宝剑。

剑未出鞘,但剑圣特有的威势,已经在殿中弥漫。

配合之前对葛逻禄的斩尽杀绝的事例,众人心底都说拔凉拔凉的。

“在下愿意跟随裴郡王出战,救国王……”

随着一个人的妥协,接二连三的有人选择了低头。

胆大的提出了异议:“救国王,责无旁贷,可将兵马都调去前线,自身安危谁来负责?”

裴眯眼笑道:“放心,我会留一万兵马维护西域诸国安危,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不管是谁,谁敢趁机作乱,天涯海角,某必诛之!”

第二十五章 罚与赏

在如此安排下,西域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阿拉伯兵围拓折城,控制住了西域诸国国王,而唐王朝的裴旻却席卷了西域诸国的二号、三号人物,以及所有兵士。

这大国胁迫小国,本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胁迫到这个份上,古往今来,却只此一遭。

强权之下,弱国是无反抗之力的。

不过因为裴旻这般一弄,手上可用的兵马骤然多了六万余数:两万葛逻禄骑兵,外加四万西域兵……

他原本掌控四镇兵马,河西、陇右十五万,安西、北庭一并五万,不过青海湖、河西、陇右也需要留下兵马驻守,不可能全部带上。

故而此次征战,他手上有十二万河西、陇右军,外加一万五的安西军,两万北庭军……

细细一算,裴旻手中可以调派的军马已经多达二十一万……

时至今日,裴旻也算是身经百战,但是指挥如此大军,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二十一万兵马是什么概念?

倘若将这些士兵布成方阵,那就需要方圆十余里的地方;假使将他们列成行军队列,那么队列就可从长安排到洛阳……

二十一万兵马的吃喝拉撒睡,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在裴旻领命经验丰富,又有足够的军学知识,并没有任何的不适,调派的得心应手。

浩浩荡荡的大军,经过了碎叶城,抵达了怛罗斯。

这个历史上唐帝国与阿拉伯帝国对决的核心点,现在是完全掌控在唐王朝的手中。

裴旻与高仙芝汇合之后,询问起了阿拉伯的动向。

高仙芝也是一代名将,尽管裴旻命令没有下达,自身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应答的也毫不迟疑,说道:“并没有任何异动,只是不住的增兵,根据前线传来的消息,阿拉伯已经汇聚了十八万兵卒。还有两万正在赶来的途中,也就是这几日抵达。”

“二十万,也不少!不过我们比他们多一万余数……”

裴旻笑着说道,脸色随即一正道:“走,带上你的兵马,我们一起去会会那头狮子。你率领北庭军为前部,先一步赶往渴塞城与程千里、李光弼汇合。”

战况紧急,他并不打算在怛罗斯歇脚,而是领大军直奔前线。

高仙芝亦不说二话,领命而行。

在李光弼的虚张声势之下,阿卜杜拉放弃了对程千里的包围,退回了拓折城。

程千里与受围困的安西军虽损失惨重,却也保存了下来。

此次程千里的失利,皆因阿了达冒充拔汗那的国王遏波之之故。

阿卜杜拉一退兵,程千里立刻改变了战术打法,打了一个回马枪,直接攻杀向阿了达。

在李光弼的配合帮助下,程千里先败后胜,不但击溃了阿了达的叛军取了他的首级,还顺势攻打下了渴塞城,以渴塞城为阵营据点,窥视着三十里之外的拓折城。

三日后,裴旻率大军抵达了渴塞城。

他亲自探查了周边的地势,安排了军队的布防。

二十一万大军,让他分成了三十多个营垒,星罗棋布一般遍布在西域大地。

这营垒一安排下去,裴旻就传令诸将入帐商议军务。

不多时,四五十名盔明甲亮的将军分成左右各四列,在切割得方方正正的席子上正襟危坐。

他们虽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可无一例外,他们身上的杀伐之气,无不表明能够在这军帐中拥有一席之地的的战将,无人不是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士。

这些人一个个意志高昂,充满了猛壮之气的大将,却偏偏鸦雀无声,令得大帐呈现出一派严整肃杀的气象。

裴旻坐在宽大的书案后,一手支腮,一句话也不说。

他不开口,堂下的诸多武将,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气氛肃然。

等了大约一刻钟,屋外的护卫来报李光弼与辛京杲来了。

帐门掀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李光弼身为契丹人,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是他标志性的模样,样子称不上帅,却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尤其是领过兵马之后,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却有一股大将之风。

在他身旁的一员将领中等身材,身形微胖,相比李光弼的死板,他更显得灵活。

“见过裴帅!”

看到他们进来,裴旻坐直了身子,冷冷道:“李光弼,你可知罪?”

李光弼原本就面无表情,此时听了裴旻的质问,垂头道:“末将知罪,擅离军营,不敢抵赖。”

裴旻大发雷霆道:“与上司意见不一,擅自率众离营,跋扈的很呐!要是人人如你一样,这兵还怎么带?”他越说越怒,高声道:“来人,将二人拿下,每人重责军棍三十!另外李光弼不听军令,革除将军职位,以往功劳全数消除。”

鸦雀无声中,二将被按倒当堂杖责,只听见“扑”、“扑”的声响。

军帐重重的打在李光弼、辛京杲的脊背上。

两人愣是一声不吭,但血腥味渐渐的弥漫帐中。

三十军杖,随着行刑官落下最后一杖。

裴旻一摆手道:“搀起来。”

三十军杖一打,铁打的汉子,没有十天半个月也下不了地。

李光弼、辛京杲几乎是在给抱着才能站住。

裴旻看着二将,突然又大笑起来:“沙丘夜袭,两位将军以两千兵,一举击溃五千兵士,夺取了敌军粮草。又在渴塞城城外,迫使敌将阿卜杜拉撤退,协助程千里将军攻取渴塞城,让我军于这西荒之地有落脚之处。如此功绩,不容忽视。特许,李光弼越级指挥原来曲部,另外我私人再送你一匹千里马,以示嘉奖。”

“裴帅?”李光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裴旻大笑着起身上前道:“你擅自离营,此乃大过,当罚;但摧破敌军,间接解除拓折城之危,救程将军与危难之中,在夺取渴塞城又出力不少。打出了我朝廷的威势,这是大功,当赏!当罚的已罚,当赏的自然差不了你……不过以后注意,处理事情不可激进偏激,你虽有盖世之才,但克敌制胜靠的是三军并力,绝非一人逞能……”

李光弼强忍着伤痛,深深作揖道:“末将知错!”

第二十七章 一脚踩死唐军

看着李光弼,裴旻微微点了点头又微微一叹。

李光弼跟郭子仪是完全两个极端。

论及军事才略,李光弼更在郭子仪之上。

郭子仪崛起是李光弼之前,李光弼是得郭子仪举荐才有机会成为河东节度副使,参与平定安史之乱。

但安史之乱平定,结算功绩的时候,李光弼却后来居上,战功推为中兴第一。

无不表明,在军事上李光弼的军略鬼谋,确实要胜于郭子仪一二。

但是两人的未来,却不能同日而语。

李光弼治军严整,先谋后战,能以少胜多,与郭子仪齐名,名震天下,时人称之为李郭,李在前而郭在后。

但李光弼性格偏激,不通晓人情世故,遭到宦官鱼朝恩、程元振的嫉妒和陷害。很不得志,致使忧郁成疾,于广德二年七月十四日在徐州病逝。

比之李光弼,郭子仪的官途自不用说,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穷人欲而君子不罪,那是天壤之别。

裴旻并不喜欢郭子仪的性格,但不可否认的要是郭子仪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处理的更加完美。

换做是裴旻,他也会选择退一步,这并非是跟着程千里送死。

而是用自己的方法帮着程千里逆转局势。

阿了达能够瞒过程千里,定瞒不过裴旻、郭子仪、李光弼这类人的眼睛。

以唐王朝对西域的掌控力,西域国王居然不会说一口流利的华夏语,说出去谁信?

也就是程千里这种大老粗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李光弼没有选择的离营,而是跟着并且看破了阿了达的底细,也许情况会大不一样。

当然这一切都是如果。

李光弼的性格,注定没办法跟程千里这样的暴脾气好好的交流。

李光弼确实做到了他力所能及之内的最好表现,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够逃过责罚。

赏罚分明是维持一个统帅威信最关键的因素,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必定会受到部下的不服与置疑。

裴旻在河西、陇右军中有着绝对的威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赏罚分明,不敢说绝对的公允,却让人心服口服,便是受罚也心甘情愿。

从言语中,裴旻无不透露自己对于李光弼的器重,但惩处起来一样毫不留情。

河陇将官早已习惯,但安西、北庭的将军,莫不一震撼,上下凛然。

这赏罚分明的做法态度,令人心折。

对于裴旻如此惩处李光弼,心底最大震撼的不是别人,恰是程千里。

程千里之前对李光弼是极度不满,就连问罪书都是他亲自写的。

但李光弼不计前嫌的相救,还助他攻取城池。

这恩怨不满早已消逝,为了防止李光弼受到多余的责罚,他亲自找到了裴旻,希望能够撤销对于李光弼的问罪。

却不想裴旻依旧惩罚的如此之重。

咬了咬牙,程千里出列作揖道:“此次是末将大意无谋,累得兵卒则损过半,甘愿受罚。”

裴旻挥了挥手,道:“败军之罪,自会记于功劳簿中,程将军又何必急在一时?”

程千里闹了一个大红脸,灿灿的不说话了,但心底却憋着一股子气,不找回面子誓不罢休。

并非裴旻带有色眼镜处理事情,结果固然程千里伤亡更重,但李光弼擅自离营的行径更加恶劣无疑。

*****

阿拉伯军营。

莫斯雷马萨得知裴旻领大军到来,也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

阿拉伯的将士聚在一起,论及气势一点也不逊于唐军诸将。

有所不同的是唐军诸将的气势是内敛的,都遮掩了起来,只是有着小小的外露。

阿拉伯的诸将却是奔放,他们没有鲜明的地位等级,而是随意的站在一起。

他们大多都没有穿衣甲,坦胸露背的,露着一身结实的肌肉,还有纵横交错的伤疤,充满了狂野气息,就跟后世的健美先生聚会一样。

不过后世的诸多肌肉都是通过外力刺激而成,而这些人却是真刀真枪的拼杀出来的。

莫斯雷马萨自己都只穿了一个大裤衩,秀着一身结实的肌肉,手中扇着大蒲扇,很不雅观。

主帅都是如此,也无怪诸将散漫了。

阿拉伯纵横天下靠的也从来不是什么军纪。

“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

这会议还没有开始,莫斯雷马萨念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这十六七字的语句,对于下方诸将而言无疑是天书一样。

除了阿布·穆斯里姆,没有一个人听懂的。

“狮王,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敢如此跟莫斯雷马萨说话的唯有克忒拉斯,这位狮军团的王牌,骆驼骑兵的统帅,五大将战功最为彪炳的西方悍将。

莫斯雷马萨最是宽容放纵,也不以为意的笑道:“这是东方一本叫《孙子兵法》记载的话,就是教人打仗的。意思是敌人远来,需要利用靠近战场的优势对付敌人的远途跋涉,用自己的安闲从容等待敌人的疲惫劳顿……说的是真好。”

克忒拉斯粗中有细,立刻道:“那是不是可以动兵了,这里地处荒野正适合我麾下宝贝们的驰骋,您就看我怎么碾轧对手就好了……”

莫斯雷马萨摇头道:“这本《孙子兵法》就是东方的,我看明白了。他自然也明白,防着这一手呢。程千里在渴塞城休整多日,高仙芝也先一步抵达渴塞城休整。也就是说,他已经准备了应对我们动兵的兵士了。这时出战,占不了便宜。”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莫斯雷马萨显然更加的稳重,短短几年时间身上居然有了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

“末将到觉得狮王将那裴旻想得太厉害了,难道狮王没有发现裴旻已经为自己的骄傲自大,埋下了败亡的种子了嘛?”

说话的是一个光头巨汉,但奇怪的是这个巨汉并没有半点阳刚之气,反而有着异样的阴柔感。

他叫兰达来,身形魁梧的他,却是以凶残狡诈著称,有着毒蛇的称号。

“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跟他们硬拼,裴旻之前强迫葛逻禄屠杀自己的族人,之后又强迫西域诸国加入他的征讨大军……只要我们能够得到葛逻禄与部分西域兵马的相助,唐军就跟如爬虫一样,一脚就可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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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许胜不许败

兰达来眼中闪着阴骘的目光,继续道:“裴旻手段过于霸道了,他忽视了人心人性。要知道现在的葛逻禄已经不是当年的一个小部落了。实力大增的他们,就算没有反叛之心,也有了自主的意愿。比起早年的盲目依从,他们更多的是希望得到认可尊重。裴旻却在这个时候强迫葛逻禄的族长杀自己的族人,这无疑是在葛逻禄人的心窝里捅了一刀。阿史那施不可能不嫉恨在心,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依从。只要我们能够从中挑唆,给予足够的利益,葛逻禄必为我们所用。”

“只要得葛逻禄两万精兵相助,我军就握住了胜负手,届时只要再煽动西域兵士,令他们后方失火,小小唐军,又有什么可怕的?”

莫斯雷马萨缄默一会儿道:“倒不是不可以一试,这方面,你最是拿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

“谢狮王!”兰达来森然笑着:“末将行事,您放心便是。”

莫斯雷马萨根据现有的情况,将任务布置下去。

最后,他留下来阿布·穆斯里姆。

“阿布,你怎么看兰达来得主意?”

“依末将对裴旻的了解,很难想象我们能够这样轻易的战胜他。”阿布·穆斯里姆也不知怎么说,只是本能的认为,这一次唐军的破绽有些大了。

莫斯雷马萨起身说道:“我也有相同的感觉,我能够理解他的作法。他若不是杀鸡给猴子看,他此刻在西域的威慑力绝无今日之盛。可将葛逻禄带在身旁,我却想不明白。索性就让兰达来入手去干,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要是功成,那就再好没有了。这一次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真要功成,我莫斯雷马萨怕是要跟亚历山大大帝齐名了。”

亚历山大大帝雄才大略,先后统一希腊全境,进而横扫中东地区,不费一兵一卒而占领埃及全境,荡平波斯帝国,大军开到印度河流域,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占据其三……

这份丰功伟绩,在西方就如神话一样。

莫斯雷马萨此刻却将自己与他相比了。

强压下激荡之心,莫斯雷马萨让阿布·穆斯里姆去调查唐军的布阵情况。

阿布·穆斯里姆再次出现在莫斯雷马萨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了。

阿布·穆斯里姆用了足足十日时间,探查了唐军的布营情况。

一张长宽近乎大两丈的大地图平摊在地上,地图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营垒的标识。

唐军二十余万的营寨的大致布局皆在这大地图上……

看着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的营垒。

莫斯雷马萨忍不住倒吸了口了凉气,说道:“这裴旻,当真是天下奇才。无怪他指挥二十余万兵马,丝毫不显混乱,单看这营盘的布置,所有营寨相互依存,既各自为政,不显混乱,又能彼此兼顾支援。仅凭这营寨,就能看出我们的对手,身怀的韬略是何等可怖。”

“还不只如此!”阿布·穆斯里姆也是满嘴苦涩,说道:“狮王可看西域诸国兵士的安置,还有葛逻禄的安置?”

莫斯雷马萨在偌大的地图上寻找着西域诸国兵士以及葛逻禄所在的位置。

很快他就从地图上的各处,发现了自己要找的兵士。

西域诸国兵士让裴旻根据不同的国家,分散到不同的地方,几乎是孤立的存在。

四万西域兵士有一定的战斗力,可分开十余份,三千焉耆军、四千于阗军、五千龟兹军、两千疏勒军,这些西域兵马分散各处,哪有战斗力可言?

西域兵的战斗力本就不强,是裴旻麾下诸军中垫底的存在,现在又分散成了多份,更加无法对唐军造成半点威胁。

他将目光落在了葛逻禄的营地……

葛逻禄他特地了解过,是一个很强的游牧民族部落,属于好战的民族,习于劫掠。早年未归顺唐朝的时候,还干过雇佣军的勾当,战斗力非常强悍。

两万葛逻禄骑兵的实力,远远的凌驾西域四万杂牌军之上。

这瞧见葛逻禄所在的位置,心底瞬间凉了半截。

葛逻禄的左翼是陌刀营。

莫斯雷马萨久闻唐军陌刀阵的威名,对于那个能够以血肉之躯,撼动重甲骑兵的步卒,有着深深的忌惮与敬意。尤其是他们的统帅李嗣业,那个斩杀亚汉的男人。

葛逻禄的后营是夏珊的游奕军。

莫斯雷马萨没接触过,却深知是一直以速度灵巧著称的骑兵队。

而左前营是崔希逸的步弓弩兵营盘,右前营是仆固怀恩的重甲骑兵。

这意味着什么?

葛逻禄的一切动向都在唐军的掌控之下,葛逻禄一有异动,后营的游奕军将会第一时间发现。

随即为诸营唐军围歼……

哪怕他们说服了葛逻禄造反,葛逻禄都没有造反的机会。

面对这种营盘布置,葛逻禄除了听命而行以外,别无选择。

“难怪他如此大胆的将葛逻禄带在身旁,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给葛逻禄造反的可能。葛逻禄就是他手中的一柄刀,哪怕阿史那施不愿意,也由不得他。”

说道这里,他长吐了口气道:“我们的战术是对的,在谋略上,我们西方怕是没人是他的对手。”

不可一世的西方统帅,居然心服口服的承认了这点。

“打不过就不跟他打了!”莫斯雷马萨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这一仗只要打平,就能摘得最终的胜果,没有必要冒险拼死跟他一战。”

他说的豁达,但是心底依旧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不甘。

他何尝不想痛痛快快的跟自己认可的对手来一场精彩绝伦且输赢无悔的战斗?

实在是身在其位,身不由己。

对手太厉害了了。

远交近攻!

在裴旻的谋划下,唐王朝、拜占庭、法兰克已经组成了以唐王朝为首的战略联盟。

此战一旦失败,就意味着自己的国家将会为三头恶狼吞噬。

这一仗,阿拉伯已经赌上了一切,只许胜不许败。

胜,则长驱直入,一举攻入关中,成就昔年亚历山大的伟业。

败,家国不保。

莫斯雷马萨也别无选择。

第二十九章 李林甫献计(上)

在莫斯雷马萨拟定战略战术的时候,裴旻也在考虑用什么战术打法应对莫斯雷马萨这头来至于西方的狮子。

这一路而来,他都在想着有效的战术打法。

可一直没有想到有效的战术,一方面阿拉伯此次占据了战局的主动,还未碰头已经占据了优势。

要不是封常清、高仙芝、王忠嗣表现的出色,瓦解了阿拉伯的整体计划,现在西域都有沦陷的可能。

还有一方面就是此次动兵数额太大,敌我双方的兵力总和加起来四十余万。

这还不包括后勤人员……

这种大规模的战役,古代战争史并非没有。

但如隋炀帝第二次讨伐高句丽,淝水之战、秦灭楚之战、巨鹿之战、彭城之战这些超大规模的战役,都有一个共同点,是一方拥有绝对的优势。

类似唐王朝、阿拉伯这样,实力如此均衡却不多见。

裴旻麾下的河西、陇右军是唐王朝最强大的王牌军,而莫斯雷马萨的狮军团亦是阿拉伯最顶尖的战斗力。

面对这种大规模,又实力相当的双方。

能够实施计策的余地非常的小,何况莫斯雷马萨也是一员身经百战的将帅,手下能人辈出。

哪里可能遗留下明显的破绽让人有机可乘?

裴旻一路思量,发现自己除了与阿拉伯硬碰硬的打一仗,想不出其他的良策。

孙子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不到万不得已,裴旻实在不愿行“伐兵”之事。

尽管裴旻知道战场死伤难免,但他所思所想,莫不是尽可能的多带一些兵士回去。

“裴帅!”

便在裴旻看着西域地形图的时候,帐外传来李林甫求见的消息。

裴旻挥手让护卫将李林甫请入帐内。

“坐!”裴旻在私下里向来保留着一定的江湖习性,很是随便,让李林甫自己找地方坐下。

待他坐定之后,裴旻才道:“林甫不在龟兹都护府,来这前线做什么?”

原先安西所有政务由颜杲卿负责。

颜杲卿是裴旻最早结识的知己,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行政手段超然。但他此刻也困在拓折城。

安西政务懈怠,裴旻将李林甫调来西域负责安西事物,暂时代替颜杲卿的职位。

颜杲卿与李林甫是两类不同的人,前者待人真诚,才学涉猎古今,心术明达,以德服人。此德非腐儒之德,而是如赵广汉、黄霸这样真正为国为民的大德。

李林甫却精于阴谋算计,政治斗争。

要让李林甫如颜杲卿那样,得西域百姓信服爱戴,李林甫这辈子都做不到。

可要让西域贵族惊惧敬畏,夹着尾巴做人,非李林甫不可。

在这个非常的时候,李林甫是裴旻心底唯一一个能够镇住西域政治场上的人物。

李林甫笑道:“裴帅放心,您一举将西域的大人物都卷到了阵前,余下的那群虾兵蟹将哪里会是属下的对手?属下不过略施手段,便让他们服服帖帖的。属下用颈上人头作保,裴帅在前线作战,后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我信你!”裴旻点了点头:“说吧,你不远千里而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

李林甫肃然道:“自然不是,属下这是向裴帅献计来的,属下无时无刻不挂念战局,偶得一法,大觉可行,特来向裴帅献计。”

裴旻正愁想不到好主意对敌,闻言精神大振,说道:“林甫居然也懂兵事?快快说来!”

他有些意外,与李林甫接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对于这个千古奸臣,裴旻自诩有一定了解了:论及对时局的把握,对人心人性的洞察,天下无人能出其之右。与行政一方面,喜欢剑走偏锋,也有一定水平。可在军务上,却是七窍通六窍,没有什么能力。

李林甫居然前来献计,着实让裴旻讶异,却也没有轻视,认真洗耳恭听。

李林甫说道:“属下哪里懂什么军事,只是对于当前的困局,有一点浅见。属下不敢班门弄斧,不说军事,说的是人心人性。儒家大贤荀子说过一句话人性本恶……”

裴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底吐槽:“你家大贤才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对于李林甫的文盲,裴旻早已习惯,不去计较。

荀子说的是“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他认为食色喜怒等是人的先天性情,是人情之所不能免,是人所共有的。不论“君子”、“小人”都一样,同时表明仁义道德,是由后天所学、所行、所为而获得的。

荀子的本意是导人向上,但是李林甫这一曲解,好像荀子认为天下没好人一样。

李林甫继续道:“现在阿拉伯的后勤关键在于吐火罗国,对于吐火罗国国,裴帅又有多少了解?”

裴旻自是做足了准备,说道:“吐火罗是西域最西的国家,前称其为大夏,自我朝开始称吐火罗,既是民族名,也是地名,是一个存在很久的族部。曾经相继受波斯帝国、亚历山大帝国、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萨喀人和大月氏王朝统治。突厥与波斯萨珊王朝合力攻灭嚈哒帝国﹐吐火罗故国遂为突厥所有,突厥派通设﹑呾度设统治吐火罗故国。早年我朝玄奘法师西行时就经过吐火罗。只是后来突骑施与吐火罗交恶,我朝因拜占庭的关系,选择了突骑施。吐火罗也因此倒向了阿拉伯,一直为阿拉伯出力。此次阿拉伯能够奇袭拓折城,吐火罗也是出力不小。”

李林甫道:“据属下了解,阿拉伯所有的粮草辎重皆由吐火罗运达前线。”

裴旻说道:“这是自然,我们有粮草之忧,他们又岂会没用?二十万大军的后勤辎重,那是天文数字。没有一条安稳的粮道,怎么行?为了避免拜占庭袭扰粮道,从吐火罗境内运送,是唯一的办法,安全也快捷……”

李林甫接话道:“换而言之,那只要吐火罗投降我大唐,岂不等于断绝了阿拉伯二十万大军的粮道?”

裴旻早已想过这点,摇头道:“不现实,吐火罗与阿拉伯关系非常密切,要断绝他们的往来不容易……除非有特别的办法!”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林甫……

第三十章 第二十九章 林甫奇谋

李林甫对上裴旻的目光,说道:“吐火罗的国王叫做乌莫甘,此人属下特别了解过。为人并没有什么大志,是那种安于现状的国王,很是古板,带着顽固不化的性格,守着吐火罗的一亩三分之地。当年我朝选择突骑施而非吐火罗,也有这个原因。”

这也是裴旻最头痛的问题。

乌莫甘要是重利,有壮志雄心,裴旻还可以从中操作,以谋略利诱。

但乌莫甘就是一块顽石,认着死道理。

阿拉伯当初援助他们,他们理所当然的站在阿拉伯一方。

而且乌莫甘没有野心,只要阿拉伯不亏待于他,他即无怨无悔的跟着阿拉伯摇旗呐喊。

乌莫甘的重要,裴旻了解,莫斯雷马萨又岂会不知?

莫斯雷马萨哪里会短视到亏待吐火罗,亏待乌莫甘?

故而阿拉伯、吐火罗的联盟,是铁板一块,难以撼动。

裴旻也不隐瞒,说道:“我有心挑唆阿拉伯、吐火罗的关系,可面对乌莫甘这种顽固的性格,无从下手。至于阿拉伯那边,他们理都不成理会……所以我这里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办法,让吐火罗反阿拉伯,归顺我大唐。”

李林甫道:“裴帅都做不到的事情,属下哪有那个本事做到。只是属下察觉到了一个细节,可以利用。经过属下的调查,吐火罗以畜牧为主,数百年来,皆是如此。”

裴旻颔首道:“吐火罗的居民大多都是古大宛、乌孙后裔,皆是擅于养马畜牧的族部。《隋书》中也又所记载:吐火罗国,都葱岭西五百里,与挹怛杂居。在大宛西南,居妫水之南。大月氏分其地,居妫水北,地肥饶,其山穴中有神马,每岁牧牝马于穴所,必产名驹。说来也好笑,西域诸国皆因西域商途而发家富足,唯独吐火罗依旧无动于衷,独善其身。是傻,还是坚持?想守着老祖宗的一点东西?”

裴旻有些不屑吐火罗这种闭门造车的行事风格。

相比吐火罗,裴旻很是欣赏石国的魄力。

石国本是大宛故地,也是一个畜牧之所,可他们的国王却放弃了老祖宗的东西,鼓励全国百姓从商,以至于国家富足,百姓人人安居乐业。

石国之富,冠绝西域。

当然也是因为如此,历史上高仙芝才会财迷心窍的洗劫石国……

李林甫接着说道:“不管乌莫甘怀着什么心思,他这种风格,就是我们的可趁之机。属下这日子研究过阿拉伯军队的风气,他们的军纪远比不上我们军,不但如此,很多时候很是散漫。”

裴旻点头赞同,军纪差,并不代表战斗力差。

裴旻记得自己当年就成分析过这方面的细节。

一直强大的军队,通常大多具备两个因素之一。

其一是军纪。

令行禁止,军纪严苛的军队,战斗力都不会差。

陇右、河西军就是典范。

另外一个因素是兵贼,披着军队皮囊的贼,他们无恶不作,但只要上了战场就是不惧死的亡命之徒。

阿拉伯四方征战,以战养战,大发战争财,靠的就是这种兵贼的风气。

打败了,什么都没有,但是打胜了,钱、女人,应有尽有。

李林甫续道:“属下斗胆问一句,此次阿拉伯大军共计多少兵马,多少战马,多少牲口?”

裴旻早已背的滚瓜烂熟,道:“大军目前二十万不到一些,军马大约八万多匹,驮马十三万左右,还有两万骆驼骑兵,还有五十多头战象……据我所知,阿拉伯也就两万匹战斗骆驼。他这是将自己的老底都调来了……”

李林甫提醒道:“那裴帅可知道,二十一万匹马所需的草料是多少?两万匹骆驼消耗的草料几何?五十多头战象一日又要吃掉多少草料?”

猛然间!

裴旻霍然起身,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李林甫,霍然开朗。

李林甫见裴旻表情,也知他想通了前后关键,说道:“游牧游牧,为何游牧民族要追随水草而居?水草,就是他们的命脉,为了争一条河,一块草地,草原上的那些蛮夷,拼斗的可比我们要凶狠的多。裴帅想必知道,很多时候,游牧人他们宁愿受冻挨饿,也不愿意将草地的草食用干净。他们是要为来年做准备,要是将一地的草吃得干净,未来几年牧草的成长,都会大受影响。属下记得,裴帅用了‘生态环境’这四个字来形容这种情况。”

最为一个后世人,裴旻比谁都清楚:人类的进步,很多时候都在自我作死。

裴旻对于河西九曲之地的管制就特别提出了保护生态环境的政策,让牧马监负责培养军马之余,也要做好对草原的保护,而不是透支河西九曲地的未来。

“属下相信,阿拉伯不会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们的牲口,兵士将会给吐火罗的生态环境造成恶劣的影响。如果说吐火罗的国王乌莫甘是一个目光长远之辈,自不会计较这些。偏偏乌莫甘就是一个顽石,待他发觉吐火罗的河水为阿拉伯污染,吐火罗的牧场受到阿拉伯的致命摧残……乌莫甘还会无怨无悔的支持阿拉伯?属下不信,人皆有私心,一但触及乌莫甘的底线。阿拉伯、吐火罗,再稳固的联盟,亦将破裂。届时,裴帅对症下药,吐火罗焉有不为裴帅效力的道理?”

裴旻闭上眼睛想着李林甫这一计,越想越觉得可行。

李林甫或许不会兵事,但是他洞察人心的本事,委实可怕。

将吐火罗国王乌莫甘的性格吃得透彻……

真要到那一步,裴旻完全相信乌莫甘为了自己国家的未来,有很大的可能反阿拉伯。那个时候,他们保守估计都能减少数万伤亡……

只是……

裴旻脸上浮现一丝痛苦,李林甫这一计可谓奇谋,但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施行。

拓折城在阿拉伯的包围之下,城中到底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有多少粮食,有多少兵马,封常清、颜杲卿还能坚持多久,这都是未知之数。

一但采用李林甫这一计,几乎等于是要放弃拓折城里的封常清、颜杲卿……

一方面是数万将士的性命,一方面是自己的爱将,最好知己!

如何抉择!

第三十一章 豪情壮志 视死如归

裴旻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多年,也做了诸多艰难的抉择。

裴旻不敢说自己的抉择一定就是对的,但至少到今日为止,问心无愧。

可之前的所有决定,皆没有如今日这般,让他为难。

封常清是跟随他的第一位名将,助他良多。

而颜杲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早遇到的知己好友,情若兄弟。

放弃他们,裴旻如何狠的下这个心思?

但是当前之局,也只有李林甫这剑走偏锋一策可用,而且成功率极高。

见裴旻不说话,李林甫也很知趣的一句话也不说。

任由裴旻做自我的心里挣扎。

许久许久,裴旻长叹一声,说道:“你退下吧!此事我已有了决断……来人!”他让屋外的护卫,准备一个营帐让李林甫休息……

他并没有说明到底选择那一边,李林甫也没有问,恭身告辞了。

来到裴旻为自己安排的营帐,李林甫并没有急着入内,而是微微作揖,说道:“请问孙周,孙先生的营帐在何处?他是我至交好友,此来营中,正好与之会晤畅谈。”

李林甫是裴旻麾下的第三号人物,是仅次于张九龄的存在。

护卫也不敢怠慢,直接告知了孙周的营帐所在。

李林甫本想让护卫带路,眼珠子一转,笑了笑,说道:“还是算了,孙先生公务繁忙,某就不以私事叨唠了。”

他说着走进了军帐,大帐简洁干净。

这位千古奸相直接躺上了睡榻,看着顶上帐幕,眼中深邃还带着几分的疯狂,嘴里轻轻的嘟哝着,发出细弱蚊蝇的声响。

“李琰、李亨、张康,你们也别让某失望……不闹个天翻地覆,可对不起某为你们赌上了一切!”

**********

长夜漫漫!

耳边尽是风的低吼,呼噜呼噜的,封常清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绵延数十里的敌军,舔着有些干裂的嘴唇,脑中不知想着什么。

“节度使为何不睡?”

颜杲卿信步来到身侧,将一壶水递给了封常清。

封常清接过水壶,小心翼翼的痛饮了几口,舔了舔口盖残留的水渍,将壶盖拧紧,还给了颜杲卿:早在两月前,阿拉伯已经断绝了拓折城的水源。

原本拓折城的赖以生存的河渠,早已干涩。

也幸亏石国富裕,与唐王朝关系极好,早些年重金聘请了唐朝的大匠于城中关键几处要地打了六口水井。

而今拓折城里的所有水资源供给全赖这六口水井。

拓折城全城用水过于巨大,谁也不知道六口水井能够坚持多久。

人可以三日不吃,却不能一日不喝。

水的重要,不言而喻,尤其是如此酷热的夏日,一但断了水,一天都支持不了。

城中早已开始控制水资源,以避免奢靡浪费。

便是封常清也是以身作则,珍惜着每一滴水。

封常清先不答话,而是挥了挥手,让身旁的护卫都四散周边。确保此间话语,仅入两人之耳的时候,才道:“以后还怕没有睡的机会?不如趁此机会,看一看这最后的山河景象……”

颜杲卿负手笑道:“能与节度使共死,某此生无憾!”

作为拓折城的文武主心骨,聚在一起居然不是商议如何破敌,而是共同赴死,若是让第三人听了去,非引起轩然大波不可。

这带着几分丧志放弃的话语,由他们两人说出来,却别有一股豪情。

石国富庶,国却不大,而且国中人人经商,唯有极少部分耕牧,以至于国内所需粮食,皆从他国购买。

石国国富,这有钱,自然不缺食物。但现如今拓折城四面皆敌,有再多的财富也换取不来食物,而且石国国中不产粮,也意味着粮食储备不足。

支撑到今日,拓折城已经出现了断粮的危机了。

在这紧要关头,断粮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并非封常清、颜杲卿不坚持,而是无力坚持下去。

给围困了几个月,两人做了自己能做的因做的一切。

“粮食还能坚持几日?”封常清看着远处,淡淡的询问着。

“十一日,如果控制粮食供给,应该还能坚持一个月。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只怕五日都坚持不下来。”颜杲卿轻声说着。

拓折城最大的问题在于城里的最高统治者是石国国王,城里的居民百姓是石国子民。

仁义道德,家国恩义,完全行不通。

哪怕是苏秦、张仪这样的纵横家,也做不到在别的国家,让他国子民与城池共存亡。

这国度不同,国情自然大不一样。

若是让拓折城上下百姓皆知道断粮危局,无可避免的会出现恐慌,反而不利于防守。

而且他们目前能够镇得住城里的诸国国王,可一但让他们得知粮草即将告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国王岂会陪着他们一起死?

“是个祸患!”

封常清若有所指的说着。

颜杲卿说道:“那就让他们与我们一并去吧,这黄泉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以静远之能,只要我们不给他拖后腿,他一定会取得最终胜利的。”

封常清深深的看了身旁的这位书生一眼,心底生起一股敬意:在这关头,自己身为武人,魄力居然还不及一个文人,颔首道:“就听颜长史的……”

拓折城战略意义并不强,城破不破,无关大局。

真正关乎大局的是城里的数十位西域国王,他们的存在,能够影响西域诸国的局势。

只要他们落入阿拉伯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即是如此,不如在城破之前,将他们尽数除去。

颜杲卿道:“办法我已经想好了,城破之后,安排他们突围。途中佯装阿拉伯的兵士,将他们尽数杀了。就说他们与我们大唐共存亡,这样传出去也能激起西域诸国对阿拉伯的愤慨。同仇敌忾之下,或许还能成为静远兄的助臂。”

封常清没有说话,只是赞许的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显然这种做法,比直接杀了他们效果好上太多了。

封常清、颜杲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的都是家国天下之事,言语淡然自若,全无为二十万大军包围而身陷死地的风采。

第三十二章 陈年旧约

李林甫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还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的计策得逞,飞黄腾达。

直到日上三竿,李林甫为帐外的说话声吵醒方才定神起床。

听着帐外孙周的声音,李林甫先是会意一笑,随即道:“孙兄,快快入帐,你我好好叙叙!”

孙周一脸肃然的入帐。

李林甫亲昵的上前请他入座。

孙周直接一甩衣袖,带着几分盛怒的道:“李林甫,你到底有何目的?如今长安局势混乱,陛下居然将韩侍郎逐出了庙堂,若不是诸相劝阻,韩侍郎都有给下狱的可能。我若再瞒着长安之事,造成动荡,你我皆背负不起此过。”

李林甫笑容满面,“孙兄息怒,我李林甫为人并不值得信任,孙兄有此怀疑,在情理之中。但是孙兄可以不信我李林甫,却不能不信裴帅。”

“裴帅何许人也?”

他自问自答道:“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其才智谋略,实为天下一时之选。我若对之有半点坑害之心,他焉有不察觉的道理?又岂会用我之谋?诚如我昔日所言,我李林甫谋划至今,却有私心不假,但绝无危害裴帅之意。裴帅是我等的靠山,他的未来,也就是我等的未来。长安局乱,对于裴帅,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便对于天下,也是弊大于利。尤其是从长远来看,更是如此。”

孙周默然无言,不得不承认李林甫说的皆是道理,不然之前也不会让他说服,只是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李林甫的心思心计太深,让人完全猜测不透。仅是如此,真没什么,就怕他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试探道:“此次兵事之重,你当清楚。就怕后方闹得太凶,影响到了前方战局,连累裴帅战败。真是如此,你我百死不能赎罪。”

李林甫却自信满满的笑道:“这点孙兄大可放心,破敌之策,昨日某以献上。只要依计划而行,凭借裴帅的军略,破敌不难。”

说着,他将自己的策略细说。

孙周听得也是一脸动容。

裴旻让他调查过吐火罗的乌莫甘,以找出阿拉伯的破绽。

但是乌莫甘一心想着阿拉伯是块顽石,而莫斯雷马萨又不是易于之辈,为人豪迈,并不多疑,很难离间彼此关系。

李林甫这出人意料的一手,平淡中藏着新奇,却有奇效。

“此计成效过于缓慢,裴帅未必就会采纳。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封常清节度使是少有的名将,跟随裴帅最久。颜杲卿是他知己,也身兼非凡魅力治世之能。他们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人物,值得冒险。”

“不,一定会的!”

李林甫斩钉截铁的道:“我虽不通兵事,却也看得出来,裴帅用兵重谋。而此次阿拉伯占据先机,可以用谋的机会不多。如果裴帅有把握将封节度使、颜长史救出来,我信他一定会动兵。现在的情况,拓折城明显就是阿拉伯的一个诱饵,诱使裴帅出兵去救。”

“就算裴帅出兵,未必救的下来,反而会损兵折将。一但失败,我军将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现今两军处于僵持状态,一点一滴的细节胜败都会影响战局。裴帅固然重情义,可大局面前,哪里容得他做第二选择?”

李林甫不懂兵事,但他懂人性。

唐军帅帐!

裴旻一夜无眠,在他四周四处飘散着废弃的纸张。

正如李林甫说的那样。

裴旻选择了采用他的策略,但李林甫能够看懂人性,却看不透人心。

裴旻选择了适用的策略,却没有放弃对封常清、颜杲卿的救援。

他打算双管齐下!

只是要从二十万大军的包围中,将人救出来,并不容易。

苦思一夜,裴旻想尽办法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要是有飞机就好了!”

裴旻带着几分不甘的嘟哝了一句,这一刻他只恨自己学的是历史,而不是飞机工程师。

便在他苦恼之际,裴旻突然得到护卫的通报:“裴帅,营外有一个拜占庭商人求见,他说早年与裴帅有过约定,今日应约而来。”

裴旻愣了愣神,想不起自己跟哪个拜占庭商人有过约定,问道:“他叫什么?”

护卫应答道:“萨伏伊!”

裴旻觉得有点耳熟,但真的记不起细节,索性让护卫将他请进来。

本来如裴旻这样的大人物是很难相见的,只是裴旻艺高人胆大,从来不惧刺杀什么的,并不难相见。

萨伏伊是一个瘦小的老人,一脸邋遢的胡子,带着几分破败狼狈的相貌。

这一见面,萨伏伊是感慨万千,泣道:“郡王,能够再次见您,萨伏伊是历经千难万险……”他说着,想着这些年的遭遇,已经大哭出来。

裴旻难受的皱了皱眉,一个六旬老人在他面前哭的跟小孩一样,让他有些懵懂,问道:“老人家,你我可曾相识?实在抱歉,在下记不起了。”

萨伏伊哭声立止,泪珠却更是滚滚而下,道:“郡王,是我,萨伏伊,在长安,您救过我,还让我取希腊火……”

这一提希腊火,裴旻脑海中记忆如潮水涌现:还真有这么回事。那都是二十年前了的陈年往事了,他确实跟萨伏伊有过这么一个约定,但记忆中的萨伏伊可是一个满身肥肠的大胖子,怎么变成一个瘦小的老头了?

“你,怎么这幅摸样了?”

萨伏伊长叹道:“这事,说来话长!”

裴旻可没有功夫听萨伏伊说自己的故事,立刻道:“那就别说了!告诉我结果就行!”

萨伏伊满腔倾诉的话语,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纠结了半响,说道:“幸不辱命!在下已经从拜占庭弄来了希腊火,还救回了一个神学家,制成了希腊火的发射器,特来进献郡王……”

“辛苦了!”

裴旻虽不知萨伏伊身上发生了,却也知耗费了不少心力,说道:“辛苦了,我裴旻说话算数,我在长安、凉州,最繁华之所,各送你一家商铺。另外看你从事何等生意,我看情况给你最大的便利。”

萨伏伊精神大振,迫不及待的道:“郡王,还请让我的侍从入营,希腊火就在营外。”

第三十三章 希腊火东传之路

“快,快带我去看看!”

裴旻对于希腊火,还是很好奇的。

论及古科技文化,东方毫无疑问是华夏文明,而西方则是继承了希腊文化的古罗马文明。

不论是华夏文明,还是古罗马文明,他们的文化、艺术、哲学、科学都是同一时代拔尖的存在。

冷兵器时期,领先于世界的两大科技,一是东方的黑火药,二就是西方的希腊火。

黑火药方刚现世不久,还未真正的发挥其因有的威力。

希腊火却早已名震西方,不可一世的阿拉伯就曾多次折戟于希腊火之下。

后世号称海战无敌的维京人率领战舰两千艘袭击拜占庭,拜占庭只有不到百艘船舰,实力是维京人的二十分之一。结果希腊火再次扬威,于黑海上将横扫欧洲的维京人烧的落花流水。

法国贵族儒安维尔也在他的回忆录中描述希腊火的可怕。

前后八百年,在火药未大规模使用之前,希腊火毫无疑问是令西方谈虎色变的神器。

对此裴旻还是很感兴趣的。

来到了空旷的校场,在等候希腊火运达的时候。

萨伏伊忍不住向裴旻倾诉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为了希腊火,萨伏伊足足吃了五年的牢饭,硬生生的将自己的一身膘给减成了皮包骨。

最开始萨伏伊与裴旻约定的时候,有些心动,但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希腊火在拜占庭帝国属于最高机密,拜占庭对于希腊火的管制严苛到了病态的地步。

明明是战场上的利器,拜占庭却不用于战场,而是封存起来。

只有到生死存亡的地步才将希腊火寄出来破敌。

当然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希腊火才能保密至今,不为他国学去。

萨伏伊是一个商人,无法进入核心窃取到希腊火这样的机密的。

后来萨伏伊生意遇到了同行的激烈竞争,利润大减。

作为一个贪财的生意人,赚不到钱,比杀了他更加让他难受。

经过一番调查,萨伏伊发现与他抢生意的是阿拉伯的一个贵族,有官方背景势力。在物资人脉上,高他一个档次不止,竞争不过是理所当然的。

萨伏伊为了避免没落下去,返回了拜占庭,开始搭桥牵线。

萨伏伊搭上了教会这条线,开通了新的商业渠道。

西方教会思想极为严重,根据统计,拜占庭国人分成两半,一半是教徒,另一半是信徒。教徒人数的实际数字虽然达不到人口的一半,可他们所占有的土地却几乎占了帝国的半壁江山。而且还拥有免税权和其他特权。

萨伏伊搭上了教会的线路,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只是辉煌的日子没有过几年,拜占庭帝国的铁血皇帝利奥三世趁着宿敌阿拉伯为唐王朝吸引仇恨的时候,开始励精图治。

利奥三世颁布了一道诏令:“禁止供奉圣像”,拉开了“破坏圣像运动”的序幕。

西方的宗教思想比东方严重的多,修道士一听这命令就恼火了,没了圣像,他们怎么收香火钱?

教会的总主教忍不住了,站出来反对利奥三世的命令。修道士们更是站起来威权,开始煽动那些容易激动的居民、妇女,煽动那些容易激动的居民,在希腊及爱琴海上各岛爆发了起义。

利奥三世手腕铁血,强行镇压了宗教力量,他将从宗教手上没收了的田产及土地,分配给军队和贵族,让拜占庭的实力得到了提升。

这一切如唐王朝无关,却影响了萨伏伊的前程。

萨伏伊为了生意成为一个虔诚的信徒,所有财产充公……

瞬息间萨伏伊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萨伏伊除了在唐王朝的资产以外,拜占庭的一切家业都给一群贵族给吞了,他自己也险些受到波及。

而裴旻这时如火箭一般崛起,成为了西方的卫冕之王。

不只是在东方,便是拜占庭都能听到他的大名。

身陷困境的萨伏伊记起了这个约定,越是这种困境,越能让一个人疯狂。

希腊火除了掌握在拜占庭的皇帝手中,还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即是神学者。

拜占庭重视文化,在拜占庭算术、几何、音乐和天文被称之为四艺,是必修科目。而神学则属于高等教育的范畴,其中就包括宗教、科学。

希腊火跟东方的黑火药一样,其实就是一群神棍意外研究出来的产物。

学识非凡的神学者是有机会接触希腊火,并且入手研究的。

萨伏伊之前接触教廷的时候,听说过教廷里有一位天才阿迪恩,在科学神学上很有造诣,还取公爵的女儿为妻……

但这个阿迪恩是虔诚的教徒,此事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萨伏伊打听他的下落,给拜占庭的总督下了大狱。

萨伏伊让拜占庭视为了教徒,关在了专门软禁教徒的监狱。

一关就是五年!

在这五年里,他不住的与监狱里的教徒套话。最终找到了一个年轻的修道士奥尔达斯,他是阿迪恩的副手。

阿迪恩是一个疯狂的神学家,他很重视自己的研究成果,在事发前,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交给了奥尔达斯,将他送了出去。

奥尔达斯侥幸逃过了清洗,却因为修道者的身份一并关进了大狱。

随着此事渐渐的消停,萨伏伊的儿子也买通了关系,这才逃过劫难。

这期间的生死历程,萨伏伊都有心写一本书来发泄自己的郁闷情绪。

裴旻自是安慰了几句。

随着奥尔达斯的到来,他将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一辆大型马车上。

萨伏伊叽叽咕咕的跟着奥尔达斯说着话。

奥尔达斯对着裴旻恭恭敬敬的一拜,说道:“见过天朝郡王。”

裴旻一脸讶异,这个青年居然说着一口流利的华夏语,

连萨伏伊也是一脸的意外。

“你懂华夏语?”

奥尔达斯说道:“主人对于东方的文化,很是痴迷。多次申请东游,只没有得到认同。主人死前也遗憾没有东行。”

裴旻听得很是自豪的,而今世界不论东、西都仰慕唐王朝的文化,这其中有他一份功劳。

裴旻迫不及待的让奥尔达斯演示希腊火。

奥尔达斯略一躬身,转身对着身旁的几位下人招呼着他们行动。

几个佣人分别从马车里取出了一个油罐,还有手动气泵、导管以及管口引火机。

看着那导管,裴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物。

第三十四章 希腊火的妙用

惊喜之色,现于脸庞。

“快,快试试!”

裴旻突然显得格外着急,迫不及待的想印证着急脑海里的想法。

见裴旻如此着急,奥尔达斯也不墨迹,给裴旻介绍起了整个希腊火喷射器,说道:“其实希腊火的配方是死的,真正厉害的是这个器械,它的存在,才能发挥希腊火真正的威力。这个器械是我家主人的最新研究,威力比不上喷火船,可便捷易于携带……整个器械的核心动力就是这个气泵……”

裴旻听他说的没完没了,直接挥手道:“这些道理我明白,你这个发射器用的是虹吸管的原理吧?主要动力就是来源于这个手动气泵,这手动气泵类似于我朝的风箱,我朝冶炼,以风箱为动力,通过手拉活动木箱,令得风箱的皮橐内充满空气,再将其内的空气压出,以为动力。手动气泵原理一样,也是凭借力量的挤压,将希腊火喷射出来。”

他这一番话,说的奥尔达斯是瞠目结舌,都不知道如何接口了。

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裴旻固然不是理科生,但这基本的力学原理还是懂的。

只看这发射器,各中原理不说一目了然,却也能看破个中奥妙。

奥尔达斯惊骇的吞着唾沫,说道:“郡王也精通神学?”

裴旻摇了摇头道:“只是略知一二。”

他并没有显得很了不起,这个时代可没有正统的物理化,各种力学原理都处于摸索状态。

那个天才阿迪恩能够制作出这样的发射器,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时代才会不断的进步。

奥尔达斯见裴旻懂得比他还要多些,也不班门弄斧,直接操作起来,将导管与油罐、手动气泵链接起来,再让人高举着管口引火机,猛力的鼓动着手动气泵。

这全新的机器就如老式拖拉机一样,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突突突突的,有些刺耳。

当压力都聚在气泵头的时候,突然开闸!

一条带着橘红色的火龙喷射而出,直冲丈余之外。

裴旻忍不住惊讶出声,在他的记忆里火的颜色直接代表着他的威力。

暗红威力最弱,深红次之,接下来是橘红、纯橘、金橘、金黄、金白、纯白、白蓝、天蓝等几个颜色。

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通常在金橘、金黄之间,希腊火居然喷射出橘红色的火焰,这威力不可小觑。

裴旻了解过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有着一个笼统而保守的估计,这希腊火喷射出来的火焰最高温度当在九百度以上。

与后世而言,这九百算不了什么,这个时代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数字了。

希腊火无愧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技之一,果然有着独到之处。

裴旻迫不及待的来到近处,看着已经微微泛红的铜管,问道:“这个喷射管是用青铜铸成?火焰喷射能够持续喷射多久?”

奥尔达斯怔了怔,想了想道:“郡王高见,大概一刻钟吧。也不需要用那么久,这希腊火的火焰威力巨大。血肉身躯根本承受不住,还不容易扑灭。投放于战场,能够在短时间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只是希腊火适用于海战,防御战,并不适合陆战。出其不意的用用,倒是可以。当对手有了防备,只要避开正面就没有用了。”

裴旻军略是何等了得,一眼就看出了希腊火的弊端。

希腊火到底是什么材料混合而成,目前他还未得到确切的数据。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密度还是很大的,不容易搬动。

喷射器也是青铜制作,有着一定重量。

而且这东西也跟黑火药一样,不易保存。

在搬运过程中,磕磕碰碰的,万一自燃自爆,那就是作茧自缚了。

海战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而且希腊火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它的热量,而是它能够浮在水面上,火顺着河流蔓延,比任何利器都要厉害。

希腊火厉害,但是这种喷火式的进攻方式太死板,战略意义不大。

他摇头道:“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现在不需要这么大的火力,你能不能将火力减少到一半以下。我要的是持续不断的喷火,不能有失误。”

奥尔达斯不知裴旻意欲何为,沉吟片刻道:“大概多少时间?持续不断的喷火,希腊火的燃料可以支持,可热量会随着时间的累计,越来越高。青铜导管至多能够坚持小半个时辰,多了肯定承受不住。我家主人曾经做过类似的实验,他没有将火力调小,而是想试一试青铜导管能够连续承受几次喷射。至多五次,青铜导管就会出现裂开融化等各种情况。希腊火的威力太强,青铜导管必须经过冷却才能持续使用。”

裴旻说道:“那就用钢管,钢比铜更加耐热,你觉得如何?”

奥尔达斯眼睛一亮,说道:“如果是上好的钢,可以坚持的更久有一些。只是钢材不好弄,尤其是要冶炼成导管样式,更加不容易。”

裴旻激动的道:“那是在你们阿拉伯,我大唐的冶炼技术天下无双,足以做出相对的钢管。不只是如此,还能在钢管内外绑缚铜丝。铜丝导热性能最强,能够将持续的时间加长。”

奥尔达斯已经跟不上裴旻的思路了。

但是身为神学天才阿迪恩的副手,奥尔达斯或许不及主人了得,自身也有一定的天赋水平,将裴旻的话记载心底,打算回头就入手研究。

裴旻拍了拍手,让护卫带萨伏伊去大帐休息,特别对他说道:“你此次功劳卓越,帮了我大忙。我在这里想你保证,你只要做正当生意,所有司法程序,一律简易通行。”

“将随军将作监的管事都叫道我大帐,不得有误!”

“你随我来!”

裴旻让奥尔达斯与他一并前往中军帅帐,行事雷厉风行。

进入大帐,裴旻并没有理会奥尔达斯,而是伏案绘画。

作图不是他的强项,但所画的事物却很简单……热气球!

热气球的关键在于动力,希腊火与火焰喷射器,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第三十五章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不过半个时辰,随军而来的将作监已经齐聚裴旻帐内。

在冷兵器时期,东方的整体战术机构都要优于西方的。

但凡大军出征之前,唐王朝都会为之准备强大的后援军队,后援军不只是包括辎重队,还有医疗队,工匠营等等一切战时所需。

历史上高仙芝怛罗斯之战的失利,就有很多知识分子、能工巧匠给阿拉伯生擒了过去,导致诸多唐王朝的机密西传。相传造纸术就是这个时代传过去的,从此,欧洲人开始普及教育,为文艺复兴奠定最强的基础。

是真是假,现在追究也无异议了。

但此次唐王朝出动的兵力远胜历史,这后勤之重,自然也是如此。

仅是工匠营就多达千人,都是将作监里的成员,专门负责维护修复弓弩兵甲器械,关键的时候,制造投石车等攻城器械。

士农工商!

匠师很多优秀的技艺都给视为奇淫巧技,工匠的地位并不高,面对裴旻这唐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一个个都显得很是拘谨。

也只有将作大匠宋庆礼有着一定地位,当了这个出头鸟:“裴帅!”

“稍等一下!”裴旻依旧画着图纸,头也不抬,应了一句。

此时此刻裴旻心底是万分庆幸,自己在后世有个好玩的基友,在他的怂恿下,两人一起去公园游玩,乘坐过热气球,亲眼见过热气球的构造,还听一并上天的负责人介绍过热气球得原理动力,这绘制起图纸来,颇为得心应手。

“你们都看看,这是耐火皮布,要做的大,不能有一点点的空气缝隙……这个绳索必须牢固,不但要承受的住重量,还要经受的起摇晃,至于这个吊篮,最好用藤蔓编织,空间要大,目前主要是载人,还需要存放足够的燃料。什么是燃料,等会会说道。最后将这几样合起来,制作成这幅模样……”

他先给了分镜,再将所有的组合起来。

包括奥尔达斯在内,所有匠师都聚到了近处。

看着裴旻最后话的实物,一位中年人忍不住说道:“这是孔明灯?”

裴旻看了他一眼,是一个很朴实的中年人,长着一张大众脸,外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颔首道:“好眼力,这就是根据孔明灯而衍生的产物。孔明灯能够飞上天空,这个热气球一样可以。”

听裴旻欲将画中之物,如孔明灯一样送上天空,一个个都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裴旻这个胆大妄为的想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若不是提出这个想法的是裴旻,帐内一半的工匠都会站出来反驳。

这知识面已经超乎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就算是裴旻,众人嘴上不说,表情都有些不以为然。

说话的那个中年人却意外说道:“道理,我认为可行的,只是这一切都是一种假象。孔明灯能够升空,是因为纸布轻若无物,以烛火之力,可以带动。但只要加一点点的重量,孔明灯便无力升空。”

裴旻这才讶异的看着这个中年人,说道:“你做过类似的实验?也就是尝试……”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出于好奇,很早以前尝试过。后来放弃了,正常人大多在一百二十斤上下,要想将人送上空中,需要大量的力量。仅靠烛火是做不到的,至于碳火,本身的重量就比力量更强飞不起来。倒是油可以一试,但油燃烧过快,没有效果。”

“……”

裴旻再一次震惊了,或许中年人失败了,但就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他这样敢于实验创新的人物,时代才会进步。

这肃然起敬之余,裴旻也问起了他的名字。

中年人恭敬的回答道:“在下纪南。”

裴旻顿觉有些耳熟,笑道:“好像在哪听过……”他想了一想,突然一拍大腿道:“筒车,改良筒车的匠师,好像也叫纪南,莫非就是阁下?”

他的语气用词都跟着改变了。

中国自古就是以农立国,与农业相关的科学技术取得了卓越的成就。水利作为农业中最不可缺的一环,历朝历代虽致力于兴修水利工程,不论是灌溉渠道或是运河都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营建。

这些渠道大都分布在各大农业区,至于高地或是离灌溉渠道及水源较远之地,依旧是无法顾及。

于是华夏劳动人民用其智慧,发明了一种能引水灌溉的农具水车,用水车将河渠之水,引入田地。

水车早在春秋时期就已出现,但只是简陋的工具,比较粗糙,并不实用。直到汉末时期,马均发明一种由低处向高地引水的龙骨水车,将水车推向各地,造福万民。

但是龙骨水车也有自身的不足之处,动力不足,取水量少,构造复杂,而且需要人力、牛力来旋转。

到了隋唐时期,龙骨水车已经渐渐淘汰,取而代之的是筒车,可是筒车自身也有不足之处。

十年前,江南一叫纪南的工匠,改良了筒车,利用水力运转的原理,让竹筒自主取水,引流水自转导灌入田,正式告别人力,全自动化操作。

这全新的筒车造福天下万民,裴旻主政之后,听过类似的事情,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纪南颔首道:“不才,正是在下。”

裴旻肃然起敬,心底也为纪南叫屈,暗叹:“可悲!”

纪南的筒车造福天下万民,可他自身却是籍籍无名,仅是屈居小小的将作监,再想想李隆基梨园那些名动长安的家财万贯的名伶。

他对着纪南深深一拜,说道:“纪大匠造福天下百姓,受某一拜!”

裴旻不给纪南动容的时间,言归正传道:“孔明灯之所以能够升空,真正的原因热胀冷缩。当空气受热膨胀后,比重会变轻而向上升起。只要有足够的热量,这个热气球绝对可能载人飞天的。之前是因为没有这个条件,现在我们有了西方的希腊火,以希腊火的威力,应该能够实现载人升空的奇迹。我要用热气球,穿过阿拉伯的二十万大军,将困在城里的封常清节度使以及一众国王营救出来。”

“宋大匠,你负责材料的筹备与制作,纪大匠你跟着这位西方来的奥尔达斯修道士了解希腊火的运用改良,能不能让之升空,就看你们的了!”

既然发现了纪南这样的奇才,裴旻自是毫不犹豫的重用起来。

这世界并不缺人才,缺的是发现人才的人。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说的便是如此。

第三十六章 到手的猎物,飞不掉的

拓折城外!

阿拉伯军营!

克忒拉斯气呼呼的冲进了帅帐,叫喝道:“这该死的东唐人,实在太欺负人。狮王,我真受不了这气,打吧,我要将那个娘们的脑袋给拧下来,做成尿壶。”

莫斯雷马萨并不在乎克忒拉斯的无礼。

克忒拉斯这种没有多余心机,又忠心耿耿,而且敢拼敢杀的大老粗,最得莫斯雷马萨这样的大佬欢喜。

“又给唐军袭击了?”

莫斯雷马萨听到自己最钟爱的大将抱怨,也是一脸的无奈:最近数日,唐军的游奕军四散出击,专门针对他们的牧群发动袭击。

此次动兵数额之大,即便是阿拉伯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很多事情,即便身经百战的莫斯雷马萨都无法顾及那么许多。

现在出现最大的问题不是人,而是牲口。

此次东征,他麾下军马有八万多匹,负责载人运货的驮马十三万匹,还有两万骆驼,数十头战象。

这二十多万头牲口,自然不能天天关着喂**良草料。

他们可没有高昌仓,后勤的压力,现在比唐朝由要重一些。

放牧式管理是唯一的办法。

马匹如牛羊一样,四散放牧,难免就会给唐军机会。

唐军的游奕军,来去如风,连续几天,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尤其是克忒拉斯的骆驼骑兵。

骆驼食量很大,而且口味很重,它不喜欢吃娇嫩的草食,而是喜欢吃带刺、毛、强烈气味和盐碱重的植物,如荆棘、白刺、沙蒿这些食物。

石国是古大宛城故地,位于帕米尔西麓,锡尔河中、上游,这里水草丰茂,反而不适应放养骆驼。

故而两万战斗骆驼的放养是远离拓折城以北的荒地,这远离大军,自然就有机可乘。

而且骆驼虽比马高大有力,但在原野上的移动速度是要逊色军马的,尤其是游奕军特有的机动性战马。

连续的强弓马弩的袭击,几日下来,战斗骆驼给杀了一千一百余头。

要知道战斗骆驼是他们阿拉伯辛苦培养出来的单峰驼,为战斗而生,格外金贵,整个阿拉伯也仅有两万多头。

这还未开打,就折损了一千一百余,也难怪克忒拉斯会气得面红耳赤。

莫斯雷马萨废了好大的尽力才安抚下克忒拉斯的躁动心,说道:“我知你憋了很久,我也是一样。胜利的契机即将到来,根据城里传来的消息,拓折城即将断粮,他们要支撑不住了。只要我们拿下了拓折城,将城里的西域诸王擒住,就是局面大变之日。那时必然会有一战,再等到东方大变,就胜券在握了。”

他自信满满的说道:“现在就忍他一忍,这已经到手的猎物,飞不掉的。”

“那我们也不能这样被动的让东唐这般羞辱吧,对我军的士气影响很大。”

克忒拉斯性本好战,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莫斯雷马萨也在为此事烦忧,沉吟片刻,道:“这样吧,石国过于靠近前线,在这里放牧确实危险。将牧群后撤,撤入吐火罗境内。唐军的游奕军真要有胆子迂回到吐火罗境内,那就等于将肉送到我们的嘴边,不吃可对不起这份大礼。”

**********

西风呼啸!

黑夜繁星点点!

大地一片寂静。

阿拉伯偌大的营盘除了训营的兵卒,大多都美美的睡着。

阿卜杜拉眺望着拓折城,心绪有些不宁。

此次出战,他的表现最差。

在绝对的优势下没有吃掉程千里的唐军,反而让其反败为胜,攻取了渴塞城,让唐军有了落脚之地。

为了将功补过,他自请负责困守拓折城的任务,得到了恩准。

阿卜杜拉自从接替任务以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现在阿拉伯的军中分为两派,一派是西方宿将,他们纵横西方各国,所向披靡,自有无敌的傲气,不将唐军放在眼底。觉得莫斯雷马萨之前所以会失败,是因为唐军狡猾,利用了阿拉伯不会水的天性。

另一方就是阿布·穆斯里姆这类知道唐军厉害的东方将领。

阿卜杜拉原先也觉得唐军远无法跟阿拉伯相比,但真正接触过才发现:唐军比传说中的更加可怕。

仅是骁勇的程千里,后起小将李光弼就让他们大吃苦头,何况那个威名更甚的裴旻?

越是重视,阿卜杜拉越不敢放松警惕。

尤其是这几日,根据城中内应传来的消息,城中的气氛有些反常。

原本以为粮食告急,城中有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可最近几日,城中那份凝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宵禁。

一到晚上所有城中所有百姓兵士都给禁足,唯独留下守城兵士以及所有唐军兵卒。

即便是守城兵士也仅限于城楼附近巡视,禁止离开城墙。

而拓折城的正中央却灯火通明,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这面对未知的情况,阿卜杜拉心底有着莫名的不安。

为此阿卜杜拉还特地向阿布·穆斯里姆请教。

现在整个阿拉伯真正了解唐王朝可怕实力的除了莫斯雷马萨就是阿布·穆斯里姆了。

只是阿布·穆斯里姆自己也有任务在身,约好夜里会晤。

“阿卜将军,现在什么情况……”

阿布·穆斯里姆风风火火的来到军帐。

阿卜杜拉也直接说了遇到的情况:“你看,这个拓折城城楼上的灯火并不鲜明,可不知为何,这城里的中心处却有着一个巨大的篝火,将周边照射的亮如白昼。”

阿布·穆斯里姆皱眉道:“持续多久了?”

阿卜杜拉道:“三五天了。很是奇怪,某感觉这是一种讯号,但这讯号给谁看?有城墙挡着,就算在城外的我们都看不见,唐军在数十里之外呢,怎么瞧得见?难不成给天上的鸟看?”

他心事重重的说着。

阿布·穆斯里姆也想不明白,看了一眼夜空,漆黑的苍穹,见十数昏暗的星火在空中飘荡着,也没有留心,提议道:“让内应继续关注,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他们干什么,只要我们不乱,他们就逃不出我们的控制。”

第三十七章 屠城 功成

阿卜杜拉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觉,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昨夜与阿布·穆斯里姆的会晤并没有很好的解决问题,反而让他不安的心思更重。

以阿布·穆斯里姆的智慧,一样没能看透唐军的用心用意,看似安慰的话,让他的心里更加没谱。

“娘的!”阿卜杜拉吐了一口脏话,道:“惹火了大爷,直接推了这破城……”

他当然只是逞口舌之利,要是能强攻,拓折城早就拿下了。

拓折城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战略意义价值,有价值的是城中的西域诸王。

阿拉伯也防着城中的封常清、颜杲卿他们孤注一掷,在城落的时候,将西域诸王除去,然后栽赃嫁祸到他们头上。

这战事一起,兵荒马乱的,就算明知是栽赃陷害,也是有理说不清。

索性他们就不打不攻,迫使拓折城自己投降。

到了那一地步,不管封常清、颜杲卿杀不杀西域诸王,都与他们无关,最终得利的都是他们。

封常清、颜杲卿要是狠心杀了,仇恨自然在唐军身上,唐朝想要安逸的掌控西域,无疑是痴人说梦。要是不杀,诸国国王亦将成为他们的俘虏。有西域诸国国王在手,何愁西域诸国不听命?

这必胜之局,没有必要自己葬送。

“将军,将军!”

打着哈哈的阿卜杜拉,突然收到了副将的来报。

“降了,拓折城的城头挂起了白旗,城门已开,他们投降了!”

副将的话让阿卜杜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跑出了营帐。不亲眼一见,他实在不信胜利来的是如此突然,幸福来的是如此的快。

眺望着远处拓折城的城头,那原本随风飘扬的两面属于石国与唐王朝的锦旗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白色的旗帜。

“快,快去通知狮王,就说拓折城坚持不住了!”

他欣喜若狂,正想去接收,突然又冷静下来,拓折城坚持不住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这么快就坚持不住,却不在计划之内,肃然道:“小心有诈,我们谨慎而行!”

当莫斯雷马萨赶到拓折城的时候,看到了却是一张铁青的脸。

“怎么会事?”

莫斯雷马萨看着自己的爱将。

阿卜杜拉想气,气不出来;想怒,不知何处发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人?谁不见了?是封常清,还是颜杲卿?或者是西域的哪个头头?”莫斯雷马萨瞬间反应过来。

“都,都不见了!”阿卜杜拉郁闷若死。

莫斯雷马萨瞬间一鞭子抽了下去,怒喝道:“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见了?你是怎么看守的?”

重重的一鞭,打的阿卜杜拉脸上印出了一条殷红的血丝。

阿卜杜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布·穆斯里姆赶忙站出来道:“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了,阿卜将军向来严谨,不会让对方蒙混过去的。就算阿卜将军遗漏了,可包围拓折城的可不只是他,还有我们。对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穿过我二十万的军寨?”

莫斯雷马萨切齿道:“搜,挖地三尺,也要将那群乌龟给我找出来,一个个的审问,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了?”

所有出城投降的兵卒都给一个个的严刑逼供,三万兵卒冲入拓折城,拆屋揭瓦,任是没有找到封常清、颜杲卿以及西域诸王的影子。

尽管不知对方是怎么撤退的,但是莫斯雷马萨清楚,自己又一次失败了。

那种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莫斯雷马萨看着拓折城,嘴里蹦出了一个字。

“杀!”

在他的一声令下,拓折城上上下下无一幸免……

*******

唐军北大营。

裴旻焦虑的在营门外等着,眺望着西北方向,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热气球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裴旻有足够的信心相信阿拉伯绝不会防从天而降的他们。

只是唯一不足的就是热气球终究不是飞机这样自我控制的高科技,热气球的动力来源于风和热源,热源是让热气球升空的主要关键,而风就是热气球移动的唯一动力。

这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样的,热气球没有方向舵,它的运动方向必须是随风而行。不同高度、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风向都是不一样的,想调整方向就需寻找不同的风层。

但是古代的环境终究无法与后世相比。

后世的燃料是丙烷、液化气,材料是抗热的尼龙布,还有压力仓等安全措施。

古代完全不具备这种条件,热气球的球体是用抗热的蜥蜴皮制成的,燃料是希腊火,根本不存在什么压力仓。

故而他们研发出来的热气球,无法与后世的一样,升空千米以上。

三四百米已经是极限了,在上去就会受的到各种各样的影响。

而且时间太过紧凑,操手对于热气球的性能特点也不够了解。

这一但在空中出现个什么事情,那就呜呼哀哉了。

而且就算是封常清他们飞出了拓折城,也回不到唐军军营。

那个时段刮的是西风,是往远离唐军军营的西方飞去。

故而封常清他们还需要绕过阿拉伯的军营,回到唐军军营才算真正的安全。

总之热气球的营救战术固然是神来之笔,可其中凶险,却也不言而喻的。

裴旻也是提心吊胆的,这不亲眼见到封常清、颜杲卿的归来,他无法安心。

远方急促的马蹄声声响起,浩浩荡荡的骑兵队风驰电掣般向他们这里驰来。

裴旻精神一震,整个人站在马镫上,伸长着脖子向西方眺望。

这些日子他安排游奕军袭扰阿拉伯的牧群,一方面是将阿拉伯的牧群逼退去吐火罗,另一方面是给封常清、颜杲卿他们制造机会,迎接他们穿过阿拉伯大军的防线。

英姿飒爽的夏珊当先而至,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作揖道:“见过裴帅?”

裴旻迫不及待的上前道:“怎么样,人,救回来没!”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的。

夏珊也带着几分激动的道:“幸不辱命!”

在游奕军的身后,封常清、颜杲卿还有一众西域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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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无上威严(二合一)

“昕兄、常青!”

裴旻激动的叫喝了一声。

“裴帅!”

封常清、颜杲卿也是再世为人,很是激动。

他们已经做好了就义的准备,结果让不明生物从空中飞跃了阿拉伯的军营,逃离了苦海。

这种经历不敢说后无来者,绝对是前无古人。

“能够活着见到你们,实在是太好了!”

裴旻感慨万千,他从来没有放弃封常清、颜杲卿的想法。可他心底却很清楚的明白,救出封常清、颜杲卿的几率无限为零。

对阵阿拉伯,唐军并不存在碾压性的优势。反而在战略上是处于劣势的……

阿拉伯真要攻打拓折城,不出三五日即能拿下。

哪怕不计伤亡的进攻,裴旻也自问做不到在战略劣势的情况下,三五日能够打赢拥有近乎二十万兵马的阿拉伯,在拓折城落之前,将封常清、颜杲卿解救出来。

封常清、颜杲卿存在的价值意义,值得千军万马为之牺牲。可用再多的牺牲未必换的来封常清、颜杲卿的性命。

这越是了解局势,裴旻越是揪心。

他能做的只能是按兵不动,这样才能让阿拉伯不动强攻的念头。

直到今日,亲眼见到知己、爱将的无恙,方才松懈下来。

“见过郡王!”

裴旻没有顾得上西域诸王,但西域诸王却不能不表达自己的感激。

尤其是此次裴旻救他们的方式,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管是裴旻还是城里的封常清、颜杲卿,他们对于西域诸国国王都不敢有百分百的信任。

故而西域诸国国王是最后在决定撤退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热气球,才知道唐军已经安排了退路,打算乘坐一个简陋的玩意上天。

面对热气球,西域诸国国王连乘坐的勇气都没有。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封常清、颜杲卿自己的心底也没有谱。

这个时代,还没有一人有飞的经历。

是在唐军的强力逼迫下,西域诸王才无奈的上了热气球。

这飞在百余丈的高空,与后世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在古代却是一个奇迹,匪夷所思之事。

一个个见多识广颇有身份的国王,在热气球上吓得不住打摆子,哭爹喊娘,有恐高症的甚至直接尿了裤子,丑态百出。

而今当真脱险,回想起自己脱险的经过,诸国国王只以为裴旻得了神仙的相助。

除了神仙,谁还有本事让他们飞起来?

此刻一个个的西域王跪伏在了地上向裴旻叩首道谢,心中更是坚定了追随唐王朝的心思:一个得神仙庇佑的人,哪有输的道理?

西域诸王思想的转变,让裴旻有着意外惊喜,却也乐意为之。

热气球的原理细节,他是不打算对外暴露的。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裴旻还是晓得的。

“都起来吧!”裴旻大义凛然的说道:“你们皆是我朝属国,我朝自然会护着你们万全,哪怕上天入地,也会将你们营救出来。这一路担心受怕,也苦了你们了。你们且各自回营休息,顺便理一理国事,随后与我汇报,晚些再聊吧。”

西域诸国国王是千谢万谢之后,才各自告辞离去。

裴旻拉着封常清、颜杲卿说话。

“你们怎么一并给困在了拓折城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裴旻一直有着一股疑问,此次征伐,阿拉伯是机关算尽,做足了准备,唐军大意之下,陷入困境,并不奇怪。

怪就怪在,西域几乎所有有分量地位的国王都一并困在了拓折城里。

石国作为西域最富的国家,交友满西域。这国中有个喜庆的事情,得到诸国捧场也在情理之中。但整个西域的国王一并参与其中,这背后真要没有什么原因,裴旻还真不信。

封常清、颜杲卿互望一眼。

最终由颜杲卿说道:“此次诸国齐聚石国,与其是说因为石国,不如说是为我大唐。就在阿拉伯出兵之前,西域不是何人散布着一则消息。说我大唐新皇登基,裴帅调离凉州,入朝为相,朝廷对于西域的态度将会有所改变,不在重视西方的发展,而是转为內治。某与节度使商议了一下,与其让诸国瞎猜瞎想,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石国是最亲近我朝的西域国家之一,某与节度使一并前往,一方面粉碎不利言论,另一方面也能体现我们对石国的重视。”

封常清此时也说道:“阿拉伯首次进攻西域,为裴帅遏制于喀布尔河,末将发现阿拉伯的军事重心已经撤出了天竺。此举莫不表明,阿拉伯放弃了由南向北的战略意图。末将估计,阿拉伯如若复来,必走吐火罗而上。避开他们不适应的水战,改由陆战从西向东推进。若真是如此,石国将会是至关重要的决战区,其统辖的拓折城与怛罗斯城将会是阿拉伯东进的踏板,末将也想借此机会与石国打好关系,以应变未来的局面。此次石国行,是我与长史一并决定的。其他诸国国王,估计是见我两人一并参加了,也想来套个近乎吧。”

裴旻听了摆了摆手道:“原来如此,你们也无需揽责,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反常而已……你们的举动,在情理之中,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阿拉伯的动作会如此迅速。嘿,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其实在多年前,我就估计阿拉伯会走吐火罗,让林甫跟石国国王打好关系呢。”

见封常清、颜杲卿两人神色皆有些疲累,也知给围困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压力很大,裴旻也不与他们细谈,让他们去休息了。

接下来,裴旻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军帐,想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封常清、颜杲卿以及西域诸国的国王营救成功,意味着唐军搬回了战略上的劣势,与阿拉伯处于对等的局面。

如何反客为主,重新掌握战局的主动,就是裴旻心中所想之事。

裴旻用神秘手段将西域诸国国王救出拓折城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军营。

除了将作监的成员,其他人根本不知热气球的原理,各种古怪的瞎想不断:各种神仙说层出不穷……

位于军营一角的阿史那施听到这个消息,心底是一阵惶恐,脸色有些苍白,几乎不存有任何的迟疑,直接冲向了裴旻的帅帐。

裴旻在自己的帅帐里接见了阿史那施。

“阿史那施见过郡王……”

这位葛逻禄的族长,选择跪伏在了地上,施以最隆重最虔诚的礼节。

“族长,无需多礼!”

裴旻有些意外,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说道:“族长来的正好,我正巧有任务让你去做。想着明日让人召你来帐,既然今日来了,就一并安排吧。”

阿史那施忙道:“郡王大可吩咐,能够为天朝、为郡王效力,是我葛逻禄族部的荣幸,也是我阿史那施的福气。我葛逻禄上下数万兵马,愿意为天朝、为郡王流干每一滴血。”

裴旻说道:“族长严重了,现今本帅与对方的行动,皆有些收敛。都避开了正面冲突,等待最佳时机。但侧面小股部队的交锋,却是屡见不鲜,尤其是游奕探马的对决,特别的激烈。我朝在这方面有些疲软,尤其是骑射上的功底造诣,与你们马背上的民族相比起来,是要逊色一些的。你从军中挑选一些精于骑射的兵士,协同我游奕军一并游弋四方,迂回敌侧翼捣乱。”

阿史那施高声道:“在下回去立刻安排,选择军中最善于骑射的勇士,保证不让郡王失望。”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羊皮布,恭敬的双手敬上道:“郡王,在下今日特来求见,是为了献宝来的。”

裴旻好奇的接过羊皮布,摊开来细看,只是瞄了一眼就有些动容了,细细看下去,嘴里念出声来:“黄金三千金,珍珠、玛瑙各五十副,钻石一百颗,大马士革刀五百把,香料一千担,好大的手笔。这比财物加起来,我都眼红了。葛逻禄全族也拿不出这些宝贝吧?”

阿史那施尴尬笑道:“我葛逻禄除了牛羊马就是一些野兽皮,哪里拿得出这些宝贝。这些是阿拉伯的一个叫兰达来的将军派人送给我的,说是要我帮助他们对付郡王,这些只是定金,成功之后必有重谢。”

裴旻并不觉得意外,葛逻禄存在的不稳定因素,他一开始就有所了解,并且加以提防。

历史上高仙芝就是败在了葛逻禄的背叛上,裴旻身为穿越者又岂会大意?

故而他根本就没有给葛逻禄反叛的空间,随军而来的两万葛逻禄骑兵,要不听他命令而行,要不就给唐军围歼,没有别的选择。

阿史那施是个聪明人,裴旻相信他不会再没有机会的情况下强行反叛。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阿史那施是不会干的。

只是阿史那施这般坦诚,让裴旻有些始料不及。

“那阿史那族长是如何答复的?”裴旻若有所思的看着阿史那施。

阿史那施恭声道:“这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哪有不收的道理,至于反叛郡王,那是万万不能的。阿史那施对于天朝,对于郡王那是赤胆忠心,日月可鉴,不敢有半点反叛之意。”

他说着又度跪伏的拜在了地上。

这番话阿史那施是发自肺腑的言语。

骑射正如兰达来预测的一样,裴旻逼迫阿史那施杀了自己的族人,阿史那施心底是有怨恨的。

葛逻禄不是原来的葛逻禄了,就算没有如回纥那样,建立一个汗国,却也是西北的一个强豪,不再是一个小小的雇佣军。

阿史那施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应该得到尊重。

裴旻却没有给他因有的尊重,甚至一点面子也不给。

只是裴旻、唐王朝过于强势,他只能选择屈服。

真要有报仇的机会,只要利益足够,阿史那施会毫不犹豫的倒戈相向。

故而对于兰达来的游说,阿史那施并没有明确的答应,却也没有选择拒绝。

利益是决定他接下来行动的关键……

但是经过裴旻救出西域诸王这一事件后,阿史那施体会到了一种骨子里的恐惧。一个能够不动声色,不费兵卒,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二十万大军里营救出至西域诸国国王,这份才智、能力是何等的可怖……他忽然意识到并非是裴旻不给他面子,而是他自己膨胀了,动了不应该动的心思。

本来阿史那施对于裴旻,这个唐王朝的所向无敌的常胜元帅就充满了忌惮惊惧,经过此事之后,这种恐惧渐渐衍变成了敬畏敬服。

此时此刻,阿史那施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唐王朝有裴旻在,葛逻禄永远是唐王朝的刀,指哪砍哪,绝不敢反。

这一刻,阿史那施体会到了回纥可汗一样的感觉。

裴旻笑着将阿史那施搀扶起身,说道:“族长无须行此大礼,这样吧,这笔财富,你我对半分了。就如你说的,这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哪有不收的道理?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如现在一样,不答应,也不反对,就这样钓着。也许,胜负的关键,在族长身上也不一定呢!”

裴旻毫无怀疑的大笑着拍着阿史那施的肩膀,表示自己的态度。

阿史那施尴尬的回笑着,内裳瞬间湿透了。

他给裴旻说的是拒绝,而裴旻这里说的却是钓着。

这说明什么?

阿史那施当然知道自己真正的选择,后怕之余,又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微微弯着腰,甚至都不敢直着身子,说道:“这意外之财,拿的烫手,在下实在不敢领受。”

阿史那施本能的觉得想要活下去,除了抱住裴旻的大腿,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这样吧!”裴旻摸了摸下巴,说道:“我七你三,就这么定了。我朝从来不干独吞这没谱的事情,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任何人都抢不走,不该是你的,你没那个命拿!”

“明白!”阿史那施心底涌出点点欢喜,三成也不少了。

至于之前的全部,他现在,想都不敢去想。

这三成,才拿的踏实。

第三十九章 安氏两兄弟

朔方!

“嘣”随着弓弦一响,利箭立时化作一道黑影钻入稀疏的小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思顺催马上前仔细寻找,在一个荆棘丛里找寻到了自己的猎物,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

安思顺麻溜的用刀劈开荆棘,补了狐狸一刀,取了它的小命。

安思顺是突厥人,身上有着突厥人擅猎的习性。

对于猎物的习惯也非常了解,别看猎物受伤,命在旦夕。困兽之斗的力量,足以要人性命。

哪怕是一只狐狸,安思顺也不想让它垂死之余,咬自己一口。

“兄弟,好箭术!”

粗重的马蹄声传来,一尊巨物飞快的逼近。

巨物是一人一马。

人是一位罕见的胖子,与寻常的胖子不一样,他的骨骼巨大,全身的肥肉,让他看起来就跟肉山一样,高胖壮三个字任何一个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能够驮动如此身躯的坐骑,自然也不是凡品。

坐下宝驹是一匹巨大的黑色战马,修长而劲健的四肢上条状肌肉好似钢筋铸就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肤明亮鲜艳,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着亮闪闪的银光。在狂风中随风摆动的黑色鬃毛,犹如万道黑蛇飞舞,张扬霸道。

巨大的身躯,加上巨型的战马,这个胖子非但没有半点胖子因有的滑稽感与丑态,反而充斥着一股霸道的威严。

安思顺看了来人一眼,笑道:“这么多年过来了,我这手传至父亲的箭术,可没有半点拉下。你呢,我的兄弟,你的箭术可如当年一样?我记得小的时候,你的箭术更在我之上……现在?”

安思顺带着几分打趣的看着来人那肥硕的身躯。

这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喜事,更何况是遇到阔别十数年的兄弟,安思顺的喜悦由衷而发。

安思顺依稀记得当年,他的伯父安延偃娶了一个突厥巫婆,这个巫婆自带一娃叫扎荦山。

安思顺记得自己跟扎荦山玩的极好,两人一并摔跤,骑马射箭,感情深厚。

后来部落破败,安思顺跟着伯父安延偃与扎荦山一并南逃,投奔同姓亲族安贞节。

这一路上他们相依为命,更是累计下来了深厚的感情。

后来他应募从军,来到唐朝与吐蕃长期对峙的陇右边防前线:他听说扎荦山以与他的哥哥及后父安延偃生活在一起为耻,离开了朔方自己独自闯荡,之后就没有音讯了。

却不想时隔多年,他居然能够再次遇到这位交情深厚的兄弟,而且对方还是赫赫有名的东北少将张康,边帅张守珪的义子。

张康高扬着首级道:“自然,身为草原的雄鹰,看家本领焉能落下?”

他微微一笑,弯硬弓,搭铁箭,移动着肥硕的身躯,左右环顾,见空中飞过一群大雁,嗖的一声,飞箭如电,正穿入领头雁的身中,直接透身而过。

雁群失了头领,一哄而散。

安思顺竖起了大拇指,道:“好箭法,张少帅的名号,半点不虚。”

张康摇着头道:“别叫什么张少帅,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是我义父逼着我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怀念当初我们在突厥草原的日子。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安禄山。我们是兄弟,就如一奶同胞的羔羊,自然是一个姓的。”

安思顺咋听“安禄山”三个字,顿觉耳熟,但却想不起哪里听过了,但见张康这样轻易改了自己的名字,心底涌出一股反感,始察觉物是人非,十数年的沧海桑田,昔年少年时期那纯净的友谊,早就不复存在了。

安禄山自小寄人篱下,天资超凡,不但通晓六国语言,察言观色的天赋更是天下一绝,见安思顺的神色异样,长叹一声道:“即便此刻,兄弟我还记得伯父当前去世的景象!”

安思顺眼前一阵模糊:

凄厉呼啸的寒风,洁净透亮的蓝天,辽阔无边的大地。

那里就是他们的故乡,西域草原。

也是他父亲这一辈子最向往的地方……

年少的时候,他曾问过自己的父亲:“爹爹,西域是我们的家,为什么我们不回去,要在漠南生活呢。”

父亲的话,至今在耳:“安思顺,你记住。天朝皇帝最不希望的,就是我们族中再出现一个如昔年冒顿、颉利可汗这样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安思顺记得父亲他的声音低沉而忧郁,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宛如刀子刻出来的一般,眼中透露着的是永远野性难驯的男儿。

安思顺收起了心思,笑道:“我也记得,只是我不认为父亲是错的,也不觉得他是对的。心之所向,何处不是家?在百年前,族人在西域安国生活,百年后族人在朔方草原安身。百年前的日子,我不知道过得如何,但现在族人生活的很好。衣食无忧,能习武能学文。何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故土,将这大好的一切葬送?兄弟,草原虽大,可未必就适合我们。”

安禄山大笑道:“兄弟说的是,雄鹰飞得再高,也有折翼的一天。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今日能够与兄弟见面,真的开心。”

他一挥手,远处的亲卫轰然而至,一众骑兵策马远去,走的干净利落。

安思顺紧握着手中的强弓,压着一箭射向那宽厚背心的冲动,一扬缰绳,纵马与自己的护卫军汇合了。

“元轨,你准备一下,我要进京面圣,张康心存反意,必须要告之朝廷!”

安思顺铁青着脸,对着自己的心腹张元轨说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

张元轨听了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低喝道:“节度,这事可不小?”

安思顺道:“我开始以为张康是为了救张守珪而来,可是他绝口不提软禁在长安的张守珪,反而为了跟我称兄道弟还改了名字。他身为义子,关键时候,凉薄至此,豺狼心性,可见一般。他试探不成,立刻离去,显是怕我强行将他留下,做贼心虚。现今裴相远在西域,辽东一但大乱,我朝堪忧。必须让朝廷知道此事,做好准备。”

他此刻只恨自己带来的护卫远逊张康的亲卫,不然他冒死也要将他扣下。

第四十章 箭在弦上

安禄山一路向西疾驰,一口气跑了十数里,回望身后并无追兵的迹象,方才送了口气,骂骂咧咧的满嘴都是脏话。

继续北上,又行了十里地,安禄山与暾欲谷汇合。

“雄鹰的儿子意外是一条忠狗,实在可恶!”

不等暾欲谷开口问,安禄山已经忍不住骂了起来。

在安禄山幼小的心底,安思顺的父亲安波注是一个英雄,高高在上的雄鹰。

故而在他心底,很希望安思顺能够与他一起奔赴大业,但结果让他失望之极。

暾欲谷心思何等机警,见安禄山的第一面已经猜出结果了,说道:“阿布思也游说失败了,他不敢背弃朝廷,怕受到裴旻事后算账。”

安禄山脸色骤变,抽出佩刀猛的凌空一挥,好似将裴旻一刀砍成两段一样,厉声道:“该死的混蛋,又是他,三番四次的坏我好事,最好别落在我手上,我要让他知道人彘是什么滋味……”

安禄山性格贪婪,永远不会甘于现状,他得到的越多,野心就越大。

他筹谋多年,反心早已显现。

但他很清楚,唐王朝势力犹在,哪怕没有裴旻,依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安禄山并不急于一时,他可以等,等到朝廷越来越失人心,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候。

但是他们在应付监察御史的时候,发现还有一股暗自的力量调查他们,甚至查到了雄武城。

雄武城表面上看来是防御侵略,实际上是储藏兵器、粮食,作为起事时候的大本营。

也就是说,他们的反意,已经要暴露了。

面对这种局面,安禄山也只能选择孤注一掷,亲自找安思顺意图拉拢这位兄弟一起起事。

安思顺手中的朔方军有六万四千七百人,要是拉拢了朔方军,他成功的可能将会大增。

暾欲谷也打算利用自己在突厥的威信,试着说服阿布思加入安禄山的反叛大军。

阿布思聚于漠南,有族部十万众,强行增兵,人人皆兵的他们,也能筹齐五六万的兵马。

安禄山手中本就聚集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再多加十万兵马,他有绝对的信心一举击垮华而不实的唐王朝。

却不想接连碰壁,心底压抑着怒火,无处发泄。

暾欲谷也以习惯安禄山喜怒无常的脾性,无视了他的发狂,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以让长安方面的人动手了。依照当前的局面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安禄山铁青着脸,给了身旁亲卫一个眼色,让他通知下去。

**********

却说安思顺回到朔方,吩咐麾下兵卒备战,亲自动笔上疏,立表东北张康的反心,并自请入朝,以表事态严重。

安思顺没有直达天听的权力,书信传到了长安,理所当然的传到了尚书省张九龄的手上。

张九龄不敢大意,立刻通知了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五相。

五相齐聚,引起了轩然大波。

随着张守珪的入朝,长安的文武皆认为东北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可以放心的等西方的战事结束。

安思顺的书信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一并前往在兴庆宫求见李琰。

李琰在兴庆殿接见了五人,殿中除了他们五人,还多了一位吉温。

见到吉温,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五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吉温,五人都极为反感。

吉温是洛州河南人,故宰相顼从子,母亲是百济义慈王的曾孙女,他有一个妹妹,正是当今皇帝李琰的爱妃。

李琰不喜皇后,独宠吉妃,人所共知,甚至动了废皇后的意思,是裴旻压了下来。

但随着对韦皇后越发的不满,李琰对吉妃的宠爱也越来越重,多次破格提拔吉温。

韩休引外戚之祸,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牛脾气上来了,跟李琰死磕起来。

自古文臣不怕死,敢于跟皇帝硬刚的不在少数,

韩休是裴旻安排给李琰的帝师,自身也是德高望重,李琰本是优柔寡断,给逼得左右为难,上下不得。

但后来李琰不知为何突然硬气起来,直接将韩休关进了大狱。

李琰毕竟是皇帝,原本支持韩休的张九龄、宋璟、源乾曜、李元纮只能选择退一步,将韩休救出来,认可了吉温的存在。

无人干涉的吉温,凭借李琰的信任提拔,已经是御史中丞了。

吉温本性阴诡,果于干事,在御史台居然干得不错,只是手段狠辣,颇有当年来俊臣的感觉。

“陛下,臣等有紧急情况汇报,还请吉中丞规避一二。”

李祎身为辅政大臣,说话还是有着一阵底气的。

李琰一阵犹疑,看了吉温一眼,见自己这位大舅子一脸不愿,又想到李亨的话“身为皇帝,理当有自己的威严,对臣下言听计从,与傀儡有何区别?”

李祎终究不是裴旻,李琰对于裴旻言听计从,对于李祎却缺乏那种亲近感与敬畏。

想了一想,李琰沉声道:“无妨,都是自己人,叔叔有什么事情,直说罢。”

李祎只好将安思顺的上疏递给了李琰。

李琰原本还想装着一副王者风范,一看东北张康意欲造反,瞬间心底一颤,面露惧色,手中奏章都抓不住,掉在了地上,惊呼道:“这张康要反,这可如何是好?”

吉温闻言,眉头微挑,他的出现,满朝文武没有几人欢迎的,唯独张康派人送了重礼,用心结交,他可不信张康会谋反?此刻说道:“会不会有假?据臣所知,张康对朝廷忠心耿耿,为我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焉能造反?”

李琰也强压着惶恐,说道:“这些都是安思顺的一人之言,他没有证据,只靠着片面话语,不能断定张康谋反。也许是同僚相互攻讦也不一定……”

李祎沉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觉得,理当做好应对准备,另外将安思顺召入长安,亲自听他陈述。朝廷也要做好应对措施,避免真有其事。”

王晙、杜暹一并道:“臣附议!”

源乾曜、李元纮也认可了李祎的应对方式。

李琰见庙堂诸相一致同意,本能的选择了顺从。

第四十一章 毒杀 罢官 应对

吉温离开了庙堂,辗转就来到了十王宅李亨的住所。

吉温是李琰的大舅子,但他跟李亨走的更近。

他能有今日地位,也是李亨给他出的主意。

裴旻入主辅宰,以尚书令这样的雄职,威临六部,张九龄、宋璟这样的能臣干吏,负责尚书省的事物。

吏部官员的调配审核,皆经过他二人之手。

宋璟是天下一等一的治吏能臣,对于官员的审核,格外严苛。而张九龄也是政坛上的一股清流,曲江风度名噪一时。

面对他们两人的把关,庸碌贪墨的无德之辈几无担当大任的可能。

吉温有才无德,自无发展空间。

李亨让吉温去求自己的妹妹,发展外戚实力,为吉妃挤下韦皇后打下政治基础。

吉温就如打了鸡血一样,让吉妃逼迫李琰提拔自己。

试问哪个女人不向往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

李琰性子本就软弱,无主见,让吉妃一逼,真的就抬起了吉温。

吉温对于李亨那是感恩戴德,将之视为最好的朋友,庙堂一有大事,他都会跟李亨说。

而李亨也会给他准备一条通往高位的捷径路线……

吉温将安思顺的奏章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亨,同时还附上自己的看法:“某觉得这是安思顺杞人忧天,或者是心怀不轨。张康凭什么造反?就凭他手上那不到十万的兵马?”

李亨心笑“蠢货”,对于辽东之事,他知道的更多。

裴旻在上位之后就对辽东展开的整治,而且是亲自负责此事,不但断了辽东的军备资源,强行结束与渤海国的战事,并且调动朔方、河东军半包围燕云之地,将张守珪请到了长安软禁。

这一连串的重拳出击,只是一个前奏而已。

只要一但有真凭实据,东北换帅,板上钉钉的。

要不是西方突发战事,裴旻率众西征,东北的局面早就让他用和平手段荡平了。

张守珪、张康养寇自重,真要有证据落在裴旻手上,不死也得掉层皮。

张康为了自保,趁着裴旻西征的时候,动了反心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经由他嘴,说出来的却不一样:“某也觉得安思顺有些危言耸听了,那张康不过一个契丹莽夫,凭什么造反?我倒是觉得安思顺居心不良,意图逼反张康,这样他好立平叛之功。”

吉温哼了一声,说道:“真是如此,当某这个御史中丞是吃软饭的不成?”

送走了吉温,李亨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

长安驿馆。

张守珪在长安的日子过得并不舒服。

能够混迹京畿的大员,大多都有一定的眼力目光。

作为唐王朝威名赫赫的边帅,张守珪落入今日的田地,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裴旻在治他。

身为唐王朝的尚书令、辅政大臣,文武第一把手,裴旻的权势几乎到了人臣之极,与历史上的周公旦、伊尹、霍光相比。

他要对付的人,长安谁敢与之往来?

张守珪此次入京,带了大批东北的土特产,意图送礼巴结,为自己说情。

但时至今时今日,长安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一个敢接受他的礼物。

非但如此,即便他舔着脸求见套近乎,也无人敢接见。

张守珪也大有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的感慨,回想自己昔年,与裴旻并称双壁,那是何等风光,哪里想到这才多久,自己就落地这幅田地。

“张大帅!”

张守珪看着面前的刘骆谷,自嘲道:“大帅?现在哪来的大帅,不过是刀板上的鱼肉而已。”

刘骆谷一通安慰,正待要说,突然得屋外护卫来报,说是陛下召见。

张守珪精神一震,来到长安已经月余了,除了初到长安时,李琰见了他一次,就不曾见过龙颜。

今日招自己相见,莫非是事情有了转机?

张守珪大喜说道:“我这便更衣入朝!”

刘骆谷起身道:“大帅此去不知道多久,先将药喝了吧,免得过了时辰……”他说着去给张守珪取药汤了。

张守珪换好了衣裳,喝了刘骆谷端来的药汤。

药汤比往日喝的略苦一些,张守珪也没去在意。

张守珪急急匆匆的进宫,本以为会有什么好事,却不想等待他的却是一场对峙。

皇帝李琰、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五相外从朔方奉诏而来的安思顺。

安思顺将自身的怀疑一五一十的向朝廷细说。

张守珪这才知道今日召见他入宫,居然存着审问之意。

张守珪在义子张康的鼓动下,确实因为热衷权势,干了一些非法之事,但真没谋反的心思想法,惶恐之下,赶忙跪伏在地辩解。

张守珪太信他的义子了,也为张康打着包票,说他对朝廷是赤胆忠心。

张守珪越说呼吸越急促,脸色越来越涨红,突然一口血喷在了殿前,一头栽倒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堂上堂下的李琰、诸相都惊呼出来。

“快,快传太医!”

李祎见惯了生死,反应最是迅捷,高吼着传召御医。

但张守珪所服用的毒药是慢性药,一点一点的在不知不觉中变深入脏腑,尤其是激动时候的辩解,加速了身体血液的循环流动,促进的毒性的并发,已经无力回天。

李琰六神无主,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五相也想不到会是这种局面,一时间也只能将此事搁置。

李祎、王晙、杜暹三人聚在了一起。

“你们以为安节度所言之事,几分真几分假?”

王晙道:“不好说,但裴相的态度,你我皆知,不排除他们孤注一掷的可能!”

杜暹也说道:“某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祎沉默半响道:“我以郭子仪为常山郡守,你们以为如何?”

王晙、杜暹皆是知兵之人,眼中各自一亮,齐声道道:“大妙!”

常山郡地处南北咽喉,东北军真要叛乱,常山首当其冲,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便在他们拟定应对之策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

安思顺给罢官问罪:御史中丞吉温弹劾了安思顺,说安思顺陷害忠良,为了自己一己私利,诬陷辽东将帅心存反意,逼迫张守珪以死明志。

李琰听信谗言,直接罢了安思顺的官职,将他交给了御史台处置。

第四十二章 造反

东北,雄武城。

午时刚过,校场周围已经人山人海。

十万东北军整装待发,士早已静静地站在校场的中央。风吹拂着旗帜和战袍,战士们手持兵刃,纹丝不动,显示出良好的训练和纪律。

尤其是最中央的一支军队,他们数量在两万之间,人人身披黑色衣甲,手中握着漆黑的大刀,身上闪发着暴戾的野性。

这是安禄山最依仗的部队,所有兵士都是他从奚族、契丹招募来的好手,取名为狼牙。

远处肥硕如山,魁梧如塔一样的张康,披着一身麻衣,骑着自己的爱驹,在严庄、张通儒、平冽、李史鱼、独孤问俗等人的簇拥下来到战士们的面前。

张康浓眉紧有着着一对鹰隼般的锐眼,这双眼睛里有种东西,仿佛在凝视,却又仿佛在沉思,呈现出远远超越其模样的坚毅和沉稳。

看着浩浩兵马,张康马不停蹄,直接来到战士们面前,缓缓从他们面前经过,一个个地仔细看过去。

感受到自己统帅对自己的重视,一个个的无名兵卒都激动的挺起了胸膛。

不管在外人怎么看,至少在东北军中,张康的威望是无人可及的。

张康骁勇无匹,又慷慨大方,他纵横大东北,几乎没有输过,而且每次都会将自己掠夺来的财富不取分文的让给兵士。

在张康麾下当兵一年,只要不是逃兵,大多都能娶上媳妇,过上舒适的日子。

故而东北军莫不以能够入张康麾下效力为荣。

这让赫赫有名的东北少帅看了一眼,兵卒身体都暖洋洋的,有着一股自豪感觉。

张康在部将的簇拥下大步登台,先向下面的人群伸手致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兄弟们,你们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要穿这一身……是啊,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张康早就没有生身父母了,想戴孝都没有对象。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你们的大帅就是我的父亲,他待我就如亲生儿子一样,我有今日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他说道动情之处,嚎啕大哭,继续说道:“你们的大帅,我的父亲,为大唐尽心尽力的戍守边防,他来东北之前,东北是何景象?奚族、契丹为祸不断,渤海国跟是连年挑衅入侵。是父帅,父帅他足智多谋、胆略过人、英勇善战、治军有方,组织留存的军民修筑州城,修复官舍,收集流亡的人,使地方百姓恢复旧业。”

“契丹牙官可突干有勇有谋,经常侵唐边境,在父帅之前的赵含章、薛楚玉皆对之毫无办法。父帅到任之后出击契丹,频频取得胜利。最后更是斩杀可突干,取得他的首级,献给先帝……”

“父亲护住了我朝北疆,功劳与守卫西疆的裴帅相当……”

张康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就跟吃了屎一样恶心。

没有人比他更加讨厌裴旻,但是此刻他却不得不将裴旻提出来。

裴旻身为燕云人氏,他的那显赫的事迹,即便是东北也有着莫大的人望。

“先帝不止一次对满朝文武说,‘朕有静远,元宝,天下无忧!’有此足见,你们大帅的盖世功绩,父亲对我大唐的贡献……可是……”

他咆哮道:“自先帝去世,新皇登基,一切都变了。新皇怀疑父亲的忠诚,断了我们的军备。更加可气的是朝廷要跟我们的仇敌渤海国议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这岂有此理,十数年来,渤海国杀了我多少兄弟同胞,伤了我多少百姓?这血海深仇,你们能忍嘛?”

绝大多数台下的士兵都红了眼睛,漫长的岁月,聚少成多之下,唐军的损耗也不是一笔小数。多多少少都有兄弟朋友死于兵祸。

“不能,不能!”

兵卒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父亲也不愿,他要为你们报仇。可是新皇却质疑他的忠心,将他软禁入长安。就在昨日,我得到消息,他们逼死了我的父亲,逼死了你们的统帅!”

说到这里,张康目眦尽裂:“我恨苍天不公,我畏朝廷不平!”

张康突然在台上单膝跪倒,身后诸将也都跟着拜倒。台下士兵一同下拜,骑兵也都下马跪地

“苍天在上,非我张康无好生之德,更非我意欲启动兵事。我就是去长安问一问陛下,我父亲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何要逼死他?只为讨个说法,要个公道。哪怕最终丢了性命,也无怨无愧!”

张康表现的大义凛然。

张守珪却是是一员大将,只是私心颇重,又受到张康的蛊惑。

但是他自身的军事水平还是有的,在东北军深得信任。

面对张守珪的不公待遇,兵卒心底也窝着火。

这时那些早已经有异心的兵将更是声势浩大的起身高呼

战鼓被擂响,威武雄壮,充满了杀伐之气。至此全场气氛达到了顶点,“讨个说法”、“要个公道”,在场数万人群的怒吼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张康满意的看着这些,伸手点了自己的大儿子张庆宗道:“庆宗某给你一万五千兵卒,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常山郡,切记,我们此次动兵,以讨公道为上,不可妄造杀戮。”

张康的儿子张庆宗是一个英武的少年,一点也没有安禄山的肥胖,反而有着突厥人特有的威武粗犷。

张庆宗高声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谨记教诲,不让父亲大人失望。”

他十四岁就跟着张康上战场杀敌,对于自己的武勇军略有着足够的自信。

张康也对自己的儿子有着足够的自信,而且他谋划已久,对于常山郡的情况了如指掌。

常山郡虽地处要冲,可是常山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经历战事了,布防早已松散,军中兵士一个个都跟做梦一样。

而他麾下的兵士都是经过这些年的战场磨炼,一个个身经百战。

以精锐之师,对战毫无防备的弱旅,哪有不胜的道理。

而且这个开门红,必须拿到。

此番他是被逼造反,实力压根不足以撼动唐王朝,必须要有一个漂亮的开始,才能坚持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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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开门红,真的见红

利用了张守珪的死,张康煽动了东北军将士的气势之后,开始了第一轮的军事会议。

暾欲谷、严庄、张通儒、平冽、李史鱼、独孤问俗,李归仁、阿史那崒干、蔡希德、牛庭玠、向润客、崔乾祐、尹子奇几乎所有的骨干文武大臣皆在此列之中。

会议的气氛有些凝重,并没有多少之前的慷慨激烈。

那些煽动人心的话,骗骗兵卒倒是可以,真正的核心成员是骗不了的。

张康是天生的反骨仔,自私自利,一切以自己为核心,这叛逆的心一早有了。

从认张守珪为义父的那一天起,张康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取而代之。

多年谋划,张康成功架空了张守珪,正打算更进一步,缓缓图之的时候,所谋之事,东窗事发。

临时临急之间,张康只能选择造反。

这个时候的张康远不是历史上那个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北疆大帅。

他的实力还是刚刚成形……

而唐王朝也没有经过李隆基后期的瞎搞,即便裴旻率二十万西征,余下的整体实力依旧凌驾张康。

开会的所有人心底都很清楚,现在他们没有与唐王朝叫板的实力。

故而气氛有些凝重。

张康见文武众人都有些紧张,大大咧咧的说道:“你们这是怕了?嘿嘿,我可一点都不怕。后路我都想好了,打不过,跑!别的不说,河东、河北的财富就在眼前,我们搜刮个干净,赚他娘个盆满钵满的,然后往极北荒地一钻,照样是耀武扬威的一条好汉。”

话糟理不糟,张康这随口说出的话,安抚住了众多文武的心,气氛变得缓和起来。

身为谋主的暾欲谷,此时咳了咳,带着几分虚弱的笑道:“其实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表面上看我们是实力悬殊,但其实我们还是有一定胜算的。首先我们与奚族、契丹的关系很好,只要我们取得前期的优势,他们将会成为我们的援兵助力。其次,我们有一个强大的外援,阿拉伯!他们已经帮我们牵制住了最难缠的敌人,只要他们取胜,将会由西域自取河西陇右之地,威逼关中。到时候,朝廷必然自顾不暇,我们也能趁机谋取天下。”

“最后,也是我要说的。朝廷的实力很强,但他的强在于外而不在于内。朝廷四方边军,久经战事,战斗力尤为强悍。可他们的地方军却是百年未经战事,早已疏于军备,便如土鸡瓦狗一样疲软。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取得初步优势。”

暾欲谷终究是年纪大了,为了复仇,呕心沥血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了。

接着暾欲谷的话,严庄续道:“某的意见与老先生相同,实话说,我们还不具备覆灭朝廷的实力。但我们可以利用朝廷地方军军事疲软这一致命弱点,将河北一地,尽收囊中,最好的局面是将河东也给拿下来。河东节度使盖嘉运空有夜叉凶名,却早为酒色所误,给了我们夺取的机会。”

他环顾文武一眼,顿了顿,说道:“以河北为基,坐拥黄河天堑,待天下之变。这是我们的初步计划,若是能够更进一步,拿下河东,以整个北方为基,那就完美了。”

这是他们两人应对当前局面想出的战略打法。

以现在他们的力量无法真正的撼动唐王朝的根基,但只要他们将动静闹的够大,影响了大西方的局势,令得裴旻无暇分身导致战败。

阿拉伯席卷河西、陇右之日,就是他们撼动唐王朝根基之时。

造反,造的如此憋屈,暾欲谷、严庄也是大有无力之感。

张康麾下以骁勇善战之士居多,精于战略谋划的极少。

暾欲谷、严庄视为个中翘楚,他们定下的战略,无人有更好的意见。

经过张康的瞎闹,暾欲谷、严庄的细致分析,诸多文臣武将发现唐王朝看似难以撼动,却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从秦汉开始,北地向来都是必争之地,大有得北方者得天下一说。

他们真要占据北方,未尝没有机会得天下。

何况就算失败了,就跟张康说的一样,大不了席卷河北财富,远去北地,占地为王,也是一个选择。

心念此处,原本变得缓和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接下来的调度。

阿史那崒干舔着嘴唇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来一个明攻河北,奇袭井陉的战术。河东取不取另说,可井陉关,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如此,方能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盖嘉运沉迷酒色,反应必然慢上半拍,我们一但得逞,将占据战局的主动。”

张康满意的点了点头,井陉关背负太行,遥对华北平原,扼晋冀交通咽喉,天下九寨之一,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军事上所必争之地。

阿史那崒干这一提议,正中要害。

张康发现自己麾下诸将,不是没有文武双全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但真正能称上将的却只有这个阿史那崒干一人。

想起这阿史那崒干,张康也觉得他是一个成大事的人物。

阿史那崒干此人其貌不扬,自小秃头,鼻子歪斜,出身贫贱,乡里乡亲都看他不起,就跟一坨牛屎一样。但是一位姓辛的大家闺秀偏偏喜欢上了这坨牛屎,坐拥家财万贯非他不嫁,最后还给他生了几个儿子。

阿史那崒干娶了辛家大小姐之后,运气突然来了,飞黄腾达……

“那井陉关就交给你了!”张康直接下吓了命令道:“你回头就领万余兵士,自取井陉关,不得有误,”

“阿史那,得令!”阿史那崒干高声领命,他接令之后,又道:“少帅,你们都有唐人名字,我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叫史思明,少帅觉得如何?”。

张康笑赞了句道:“好名字,那就叫你史将军了。”

他们言谈间根本就没有将常山郡放在眼里,说的都是夺取常山郡之后的事情。

便在他们会议开自尾声的时候,一则消息传到了会议大厅。

先锋大将张庆宗中伏遇袭身亡,一万五千大军,折损过万……

一瞬间,会议大厅冷场了。

开门红,真的见红了!

第四十四章 搞事的李亨

暾欲谷听到这则消息,脸色阵青阵白,一口血直接呛了出来。

张康也傻眼了,有些不知所措。

这第一步很关键,也很简单,张康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失败,心底就指望着能有一个开门红,好的开始。

哪里想过败得这般彻底,连他的长子都战死了。

张康自私自利,可虎毒不食子,张庆宗骁勇精明,深得他欢喜,居然就这么战死阵亡了。

“可恶!”张康铁青着脸,手按着面前的案几,也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他劲力太大,案几居然支撑不住,垮塌了。

殿中诸将各自吓了一跳,看着张康的眼神皆有一些敬畏。

张康名声极好,与人交往不问出身、不分贵贱,均以礼相待,朝中官员,甚至江湖草莽、市井混混中都结交了不少朋友。且其为人豪爽,肯仗义疏财,人设也是极好的。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张康手段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

八年前,张康率两千曲部东进游奕,结果途中迷了路,什么也没有得到。返回军营的时候,途经一村,不发一言的将村中上下百户人尽数杀绝。将老少首级弃之荒野,余下首级皆充当自己的战功……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只是张康所干之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只是他手段高明,无人察觉。

张康双目闪着寒光,切齿道:“我要常山郡鸡犬不留!李归仁、史思明,你们先行一步,逼近常山郡,其他诸将准备兵马,一个时辰后,全军连夜拔营出发。”

所有文武将士莫不是肃然领命,纷纷退去了。

直到大殿仅余张康、暾欲谷、严庄还有那个败退下来的兵士的时候,张康才问起了详细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常山郡的守备是一个靠裙带关系起来的废物,郡中兵士从未经过战阵考验,怎么可能是我儿的对手。”

兵士叩首道:“将军打探到了,常山郡守不是原来的那个,就在今天换人了,是一个叫郭子仪的新人,他领着兵士伏击了少将军……”

“郭子仪!”

张康念着这个名字,目眦尽裂。

“我们忽视了一个人!”暾欲谷此时脸上透着一抹苦笑。

严庄也道:“不错,我们都为裴旻的光辉给吸引,只以为没了他,我们就有胜算。忽略了另外一个辅政大臣李祎……李祎的功绩远比不上裴旻辉煌可怕,却也是一位难缠的对手。应该是他,事先对我们做出了防范。”

暾欲谷喘着粗气道:“而且这个郭子仪也不可小觑,我不信,他来的第一天就能设伏打赢少将军,他一定是早就来了。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来意,让我们大意。直到我们起事的时候,才突然领兵而战。此人的才智胆略,不能小觑。常山郡不拿,我们寸步难行。必须在唐军援兵抵达之前,克复常山。”

张康用兵也极为老练,自然明白常山郡的重要,“先生放心,我亲自出马,不将常山郡啃下来,老子不姓张。”

他说着气冲冲的离去了。

暾欲谷、严庄看着张康离开大厅,相互望着,皆看着彼此眼中的无奈。

本来此次被迫起事胜算就不是很大,而今给卡在了常山,胜利的机会越来越小了。

十年谋划,就是为了今日?

暾欲谷、严庄心底居是不甘。

**********

长安、门下省!

“漂亮!”

李祎手上拿着的是郭子仪传来的战报。

张康意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常山,但郭子仪技高一筹。

郭子仪抵达常山之后,没有立刻接替郡守职位,反而大胆的孤身入幽州潜入了范阳,勘察幽州的局势。

幽州兵马调动异常,郭子仪联和裴旻对辽东的制裁,安思顺的情报,断定张康确实存了反心,也料定常山郡将会是第一攻略点。

返回常山之后,他依旧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跟原来的郡守私下里接触。

大胆的采取了主动出击的战术,将伏兵藏在了幽州境内。

张庆宗想着兵贵神速,却在大意之下一头钻进了郭子仪的包围圈,丢了性命。

看完战报,李祎又取过一封私信,信也是郭子仪寄来的。

取出了信,见信内容,李祎眉头微皱。

郭子仪写的是求援信。

信中阐述了很实在的一个问题,常山郡的兵卒自身的军事素质太弱……

这是唐王朝的通病,唐朝一直以军事称雄,即便是军事疲软的武则天时期,河北腹地也没有经过战事:外敌打不进来。

随着府兵制的没落,中原大地又一百二十年不闻战事,地方守兵的实力素质极低。

相反边军的战斗力又尤为强悍,对比鲜明。

郭子仪的原定计划是全歼所有敌人,最后发现双方的战斗素质不在一个档次。

强行全歼,对于自身损耗太大。不利于接下来的防守……

郭子仪的军事谋略何等了得?

这一仗没结束,已经考虑接下来的防御战了。

不得已郭子仪改变了打发,采用的斩首战术,强行斩杀张庆宗,摧垮敌人的斗志。

以常山郡现在拥有的力量,郭子仪很清楚,只能守住一时,后续的援兵必须尽快抵达。

李祎长身而起,戳了戳手,写了一封回信。

他正准备入朝,却听得李亨求见的消息。

李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他请了进来。

尽管李祎不是很喜欢这个忠王,但他终究是李隆基的儿子,是李琰信任的长兄。

“见过忠王!”

李亨笑道:“叔叔不必多礼,某此来是替陛下问问东北战事的,陛下对此很是挂心。”

李祎略一犹豫,以李亨的身份地位是无权过问军事上的事情的,但是他替李琰这个皇帝来问,也不能不说,道:“一切还在掌控之中,郭子仪有大将之才,短期内护住常山郡并无问题。某打算亲自领兵支援,忠王放心,某这就入朝告之陛下。有某在,张康不过是跳梁小丑,蹦跶不起来。”

李亨深知自己这位叔叔身怀的军略,忙道:“不妥,叔叔切勿忘记父皇的重托。张康是跳梁小丑,不值得叔叔亲往,让杜相、王相一并出征即好,那时京畿军务皆在叔叔一人之手。这军事要务,在自家人手中,才能安心。”

第四十五章 问三语

李祎听到李亨的话,双目带着些许温怒的看着面前这个青年。

李亨自是感受到那双眼睛透着的不满,可到了这一步,自己亦别无选择。

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错过了意味着自己这一辈子都将碌碌无为的渡过余生。

与其这样,还不如赌上一赌。

面对自己这个叔叔,李亨毫无畏惧的说道:“叔父,汉朝大奸臣王莽,在反心未露之前,他为天下百姓称为圣人,可最后?排除异己的是他,代汉而立的也是他。在下并非怀疑武威郡王的忠心,但是此役过后,武威郡王若得胜,功劳之巨,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父皇为人所害,去世的早。陛下根基尚浅,无法服众。届时满朝文武以武威郡王一人马首是瞻,谁能保证他不起反心?谁能保证陛下在日后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舍得交还手中的权力?”

他一副呕心沥血,语重心长的说道:“父皇英明神武,眼界超凡,便是看破这点,才以叔叔同为辅政大臣用来牵制武威郡王。从目前来看,成效并不显著。武威郡王威望之重,并非叔叔能够相比的。现今却是天赐良机,武威郡王远征西疆,远离庙堂。而今庙堂上政务以宋璟、张九龄、李相为先,军务以叔叔,王晙、杜暹为主。叔叔暂且插手不了政务,由军务方入手,最是适合。王晙、杜暹是武威郡王的人,他们显然不会坐视叔叔夺权,索性将他们调离出去,如此方便行事。只要叔叔紧握京畿军务兵权,届时就算武威郡王得胜回来,也不敢轻举妄动。有叔叔钳制着,才能避免危局的发生。”

李祎深深的看着李亨,道:“也许忠王的顾虑是对的,但我李祎干不出此等之事。武威郡王对我大唐赤胆忠心,所行之事,堂堂正正。他明知我的存在是陛下为了掣肘于他,他却毫不在意,反而让王晙、杜暹全力配合,此等心胸气魄让人敬服。”

“若真如忠王所言,武威郡王日后有异,我李祎当仁不让与之势不两立。”

“可现今武威郡王为我大唐江山在万里之外,与强敌拼死拼活。忠王却要我在后方对他施阴谋算计,行鬼谋之事,拖他后腿,我李祎堂堂七尺男儿,不屑做来。”

“某今日问忠王三语:武威郡王执掌朝政多时,可有一点僭越之举?武威郡王真有异心,他会这般轻易的离开长安,留下这么大的空子?强敌来袭,武威郡王此次西去御敌,可有向朝廷征调一兵一卒,来增加自己的实力?”

“武威郡王在前线为国效死,我等无力支援也就罢了,还在背后倒弄是非,就不怕寒天下人之心嘛?”

“武威郡王是外姓臣子,面对家国有难,尚且能抛下一切利益得失,前去御敌。我李祎身为李家后人,皇室宗亲,岂能例外!”

“忠王无需多言,某意已决,此番不平叛乱,誓不回朝!”

一字一句,李祎用那刚毅无畏的表情,清晰有力的吐露而出。

声音不大,却如警钟长鸣,钟声震耳,回响不绝。

李亨气势被夺,居然莫名心虚,小退了一步,不敢正视李祎的目光。

李祎说出了自己憋在心底的话,大觉痛快,作揖道:“某要入宫面见陛下,告辞了!”

他大步离去,一步一步,刚劲有力。

李亨原地待着,傻傻的带着,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那已经没有一个人的殿外,眼眸里皆是怨愤恶毒。

李祎亲自向李琰表决讨贼的雄心。

李琰这个皇帝对李祎固然比不上裴旻那般敬重听话,却也没有什么恶感。

尤其是这种局面之下,李琰完全不知如何调度才能扫平内乱。

李祎站出来扛下这个重担,李琰也是求之不得。

况且李祎自身的军功,固然比不上裴旻那般卓越,却也是几大边帅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李祎得到了李琰的任命。

负责尚书省的张九龄也指挥兵部、工部、户部给李祎准备军械、粮草、马匹等战略物资。

与裴旻的远征不同,裴旻远去西域,后勤组织实在困难。

但是李祎在自己的疆域战斗,唐王朝这个机构也体现了因有的水平。

要兵器有兵器,要粮草有粮草,要马匹有马匹。

张九龄还特地找个李祎,对他说道:“郡王此次征伐,若还有物资上的需求尽管直言,某定竭尽所能满足要求……”

李祎感慨道:“有如此后勤支援,我要是还打不赢张贼,哪有颜面回京?”

李祎兵分三路,前部骑兵,以加急行军的速度支援常山,他自率步卒以急行军的方式赶往常山,后勤辎重则以正常速度行驶。

事实证明李祎的用兵确实老道。

加急行军是指兵卒不带任何粮草赶赴前线,他们所到一地,地方官员早已事先劳师动众的为兵士准备好吃食以及睡觉之处。

这样能够最大限制的提升兵卒的行军速度,但显然各种耗费是巨大的。

只有在火烧眉毛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方式加急行军。

前部军赶到常山郡的时候,郭子仪已经用光了储备的箭矢:这一百多年未经战事,常山郡城里的箭矢储备空缺,弓弩等器械也是年久失修。

也幸亏守城的是郭子仪,他攻守兼备,才智超凡,没有弓箭用锅灰,没有火油用沸水,没有滚石檑木就近的拆毁民屋民舍,用尽一切办法抵御张康的进攻。

张康也是机关算尽,都为郭子仪一一破解。

最后张康甚至不顾杀子之仇,给郭子仪各种威逼利诱,高官厚禄。

在威逼利诱无效之后,张康死磕常山郡。

便在郭子仪隐隐觉得坚持不住的当头,李祎的先锋军及时赶到。

李祎带来的先锋军是从中央禁军里抽调而来的。

其实中央禁军也是歪瓜裂枣,但经过裴旻的全力支持,李祎这年余间的努力,有着一定成效,比起常山郡的守兵要好上许多,帮着稳定住了局面。

李祎也在其后抵达了常山郡与郭子仪汇合。

站在常山郡的城头,看着破败的城防,李祎也忍不住道:“苦了你了。”

郭子仪眼中闪着莫名的火焰,说道:“苦的不是我,是幽州的百姓!郡王,不将张贼千刀万剐,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第四十六章 胜券在握

李祎有些愕然,叛军他也痛恨,但郭子仪这态度显然有些反常。

郭子仪红着眼睛说道:“之前几日进攻,叛军毫无章法,我觉得有异,派人去查了一查。那畜生强征百姓入伍攻城,这些日子损耗最多的就是无辜百姓。”

常山郡的弓矢不多,张康此举显然是用百姓的命来消耗守城兵的箭矢。

郭子仪明知攻城的大部分是百姓,但他却不能坐视他们冲到城楼近处,只能下令射杀。

郭子仪是一位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大将,为人智仁勇谋,忠孝节悌俱全,是德行无双之士。

让他射杀百姓,实在是莫大的煎熬。

但为了大局他却不得不动手,谁也无法保证城楼之下一个个看似未经训练的百姓中是否藏着骁勇的兵士。

常山郡的存亡,关系整个河北乃至于河东的局面……根本别无选择。

那份内疚、恼怒,郭子仪不能与麾下的将士道明,都藏在他胸中,对于张康的痛恨,自然是深入骨髓。

这种惨无人道的战术,李祎闻言也是巨震,切齿道:“好狠毒的畜生!别说是子仪,即便是本郡王也饶不得他。”

李祎终究是皇室宗亲,在他心中李家王朝才是第一位,略过此事,问起了郭子仪这些日子了解的情况,问道:“对于接下来的战局,子仪有什么看法?”

郭子仪道:“宜守不宜攻……”他看着周边的兵士,低声道:“并非是末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河北地方军的兵卒根本不足当,河北百年未经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兵士疏于征战训练,素质极低。而郡王带来的京畿兵士,腐败多年,固然经过年余的改革,京中兵士懒散贪腐的风气已改,军容战力较之原来确实好上许多,却也称不上精锐之师。而叛贼的主力军十数年来,几乎无月不战。每一个兵士都经历过战场的生死磨砺,战斗力尤为可怕。”

“毫不客气的说,天下劲卒,武威郡王的河西、陇右称第一,次之就数东北军……正面打,就算我们兵力居于多数,也没有什么胜算。”

李祎也知道战场上实力的差距很难用战术来弥补的。他也不怀疑郭子仪的判断,自裴旻将郭子仪介绍给他的时候,他就了解了郭子仪那可怕的军事才能。

越是深入接触,李祎越能感受到郭子仪的厉害,甚至很多时候有让他自身有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闭目沉吟片刻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郭子仪颔首道:“末将正有此意,叛军打着为张守珪的旗帜是为哀兵,气势如虹,我们实力本不如他们,更无必要同他们硬碰。他们没有稳定的后勤支援,等他们气势衰竭之际,即是我们大举进攻之日。”

李祎笑道:“此次我来,特地与工部讨要来了诸多的守城弩。以我们的兵力,即便将他麾下的兵卒拼光,也悍不动这常山郡。”

郭子仪讶然道:“原来郡王早有此心。”

李祎摇头道:“自己手里的兵是什么德行,本王岂能不知。要是多给几年时间,本王不惧什么东北军,现在还是保守一些好,只是本王想不到子仪对东北军的评价如此之高。”

郭子仪摇头道:“末将也不想如此,抛开敌我关系,这个张康还是有极高军事水平的,他没有将麾下兵士驯成河陇那样如指臂使无敌强军,却将他们训练成了一群饿狼。”

便在他们商议的时候,远处的一校尉押着三人向他们这边走来。

来到近处,校尉道:“信安郡王、郭将军,此三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南门外,说是有要事求见郡王,还身怀尚书令密令。末将也不知是真是假,将他们押来了。”

说着,他将缴获上来的尚书令密令递给了李祎。

李祎肃然接过密令一看,确实是裴旻的字迹。

他与裴旻公事多年,裴旻的字迹早已熟悉。

而且裴旻是当世公认的楷书大家,他的楷书已经自成一脉,一般人根本模仿不来。在加上那货真价实的尚书令印章……来人的身份是真是假不好说,但这份密令却是真的无疑。

看了密信的内容,李祎望向那个给捆缚住的青年问道:“你是徐铭?”

他让人给青年松绑。

给捆缚住的青年正是裴旻安排往东北调查东北军的徐铭。

徐铭作揖道:“正是在下,裴相早已怀疑东北军有异变,特派在下暗中潜入东北调查。”他说着指着身旁的两人说道:“他们是裴相安排与我的护卫,多亏了他们,此次东北之行,某才能保住性命。我们一行十人,现今却只剩三人了。”

郭子仪声在京畿,听过徐铭扳倒武婕妤的事情,附耳与李祎细说。

李祎一听是徐有功的后人,也肃然起敬,让人给另外两人松绑,问道:“而今张康以反,你不回长安复命,来常山可是有特别的事情?”

徐铭道:“此次东北之行,惊心动魄,所发现之事,骇人听闻。张康之罪罄竹难书……世人皆以为张康是因为张守珪而造反其实不然。张守珪自己不知,他这个义子人面兽心,早已将他架空。而且与奚族、契丹关系密切,更甚至与渤海国也有一定的往来。黑水之败,唐军丧师数千余,此事不为人知。但数千余我大唐忠烈的骸骨就堆砌在渤海国外铸成京观,任由风吹雨打。此役之败,正是张康暗自泄露军情,为了就是重创张守珪,好让自己独揽大权……还有他曾多次次杀良冒功,屠杀我大唐边境百姓,将罪过推卸贼寇,用这些百姓的首级充当贼寇上缴。”

他一字一句,所言之事,莫不是令人发指的恶行。

李祎惊骇之余,忍不住道:“难怪张康会在这个时候造反,你掌握了如此重要的东西,要是让你回到长安,他哪里还有造反的机会?”他说着心底一动,道:“张守珪死的离奇,很有可能不是自尽而是他杀。如此一来,陛下是错怪安思顺将军了。快,本王立刻安排人,送你回京,表明一切……”

说着他与郭子仪互望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张康谋反,不说拥有大义,但他的说词确实鼓动了东北军的士气。

将这一切真实的消息传出去,东北军的军心必然动摇,而且杀良冒功,东北百姓也会有敌忾之心。

原本他们以逸待劳,胜算有七成,现在却是九成九了。

第四十七章 霸道干涉

张康谋反一事传遍了大唐,但除了东北一地受影响之外,其他各处依旧是该干嘛干嘛,没有受多少影响。

这等大事,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西域裴旻的耳中。

在得到这则消息之前,裴旻心情是极好的。

李林甫的计策已经初步取得了效果,因大量的牲口在吐火罗的草原逗留。

破坏了吐火罗的生态,还有一些大兵在男人堆里无处发***虫上脑,看着吐火罗落单的姑娘,强行施暴。

不过短短的两个月,吐火罗的百姓对于阿拉伯兵士好感大跌,排斥抵制比比皆是。

依照这个进度,吐火罗与阿拉伯离心离德的日子不远了。

东北叛乱的消息传达,裴旻初次听这消息,心脏都忍不住为之一揪,大有停住跳动的感觉。

对于东北之乱,裴旻理所当然的想起了安史之乱,让孙周全力查探情况,多次将之叫到了近处,详细的了解东北的详情。

孙周也一五一十的将东边传来的消息细说。

“现今信安郡王与郭子仪将军同贼寇对峙常山郡外,郡王似乎没有立刻平叛的意思,就固守着,任由叛贼的兵马肆意叫骂。”

“很理智的选择!”

裴旻但听李祎出色的应对,彻底放心下来,说道:“信安郡王名副其实,有他在,兼之郭子仪的辅佐,什么张康之流,翻不起风浪。”

对于唐王朝的弱点,没有人比裴旻更加清楚。

唐王朝的弱点是因为他们的军事国力太强所致。

居安思危,是先贤警示后人的一句话。但真正能够做到这四个字的谈何容易?

绝对的权力,会使人绝对的腐败,绝对的安逸,会让人丧失对于危机的警觉性。

唐王朝立国至今,军事实力普遍强大,即便是最为人诟病的武周时期,也有薛讷、王孝杰、阿史那忠节还有全才狄仁杰这些出色的人物。

或许常有败绩,丢失了诸多外围疆域,却也能够护住九州大地不为外敌侵袭。

面对这种情况,九州大地的兵士疏于武备,早在裴旻认识之内。

裴旻拟定的五年发展计划中,就有重新训练九州兵士的计划,只是先以中央禁军为先,避免外重内轻的局面。

李祎的战术打法扬长避短,换做是他易地而处,也会这么干。

当然真要轮到他出战,他才不屑领着那些所谓天子禁军的虾兵蟹将。

河西陇右军往东北一推,打法肯定不同。

“裴帅,东北的情况就是这些,还有长安的动向,值得注意!”

孙周顿了一顿说道:“陛下最近的行为有些异样,高内侍不得陛下重用。现在陛下重用的是一个叫李静忠的太监,还有陛下钟爱吉妃,重用了一个叫吉温的人,提拔他为御史中丞。”

裴旻动容道:“高内侍怎么了?”

孙周摇头道:“也不知是这么回事,突然之间高内侍就不得重用了。属下细细查过,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何。”

裴旻沉吟了半晌道:“许是先帝恩宠过甚所致吧。”

高内侍是个太监,但他的地位已经不能用“位极人臣”在四个字来形容了。

太子、亲王见到他要恭敬的称呼“高翁”,皇亲国戚之类的郡王要称呼“高爷”……

高翁之翁,指的是父亲。

李隆基在自然无人说什么,现在李隆基不在了。

高力士还能当他的“高翁”、“高爷”?

尤其是现今的皇帝,他跟高力士并不亲,面对自己叫了几年的父亲,他心底能不膈应?

疏远也是理所当然对的。

宦官与权臣最大的区别就是权臣有自己的力量班底实力,而宦官靠的只是皇帝的宠信,狐假虎威。

一但宠信不在,宦官大多掀不起风浪。

细细一想,高力士的没落也在情理之中的。

对于此,裴旻也只能感慨一句,风水轮流转。

高力士这种情况他干涉不了,毕竟裴旻不可能控制李琰的喜好。

李琰不愿意重用高力士,他强迫不来,固然对这位千古贤宦带着几分惋惜,却仅是惋惜而已。

李静忠此人裴旻没听过,也没有多少印象,只要不是记忆中李辅国、鱼朝恩之流,他都不会过问。

其实这也是裴旻自身存在最大的问题,太过相信历史。

古人将改名视为家常便饭,而历史只会记载他最后的名字,对于之前的名字皆一笔带过。那些名动天下的大英雄大豪杰,裴旻或许还记得一二,但一些奸佞或者无足轻重的人物,他真记不住原来的名字。

就如改名张康的安禄山,裴旻千防万防,防不到安禄山不叫安禄山。

还有这个李静忠,裴旻要是知道他就是恶名昭彰的李辅国,绝不可能如今日这般无动于衷的。

至于吉温,裴旻觉得有些耳熟。

突然他心底闪过一个词语“罗钳吉网”,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李林甫担任宰相时,欲大肆打击政敌。

酷吏吉温与罗希善于拍马奉承,得到右丞相李林甫的赏识,让他们掌管刑狱。

他们两人办案均根据李林甫的旨意行事,大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栽赃陷害手段,帮助李林甫排斥与打击异己,落入他们手中如同被钳夹住或落入网中一样,无法挣脱。

裴旻也是讶异,想不到自己困住了李林甫,他麾下的走狗吉温居然凭借裙带关系,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这个吉温,没干什么坏事吧?”

裴旻不放心的问道。

孙周道:“并未有传出什么恶名,只是最近因怀疑安思顺构陷张康谋反,给他关进了台狱。”

裴旻道:“张康确实谋反了!这点毋庸置疑,而且他身上的罪罄竹难书……”

孙周摇头道:“之前朝廷并不知道张康野心,只以为张康反叛是为了他义父张守珪。而造成张守珪服毒自尽的正是安思顺,故而在徐铭没有查到真想之前,安思顺反而成了逼反张康的罪魁祸首,受了重刑……”

“岂有此理,简直胡来!”裴旻毫不迟疑,立刻修书入朝一方面为安思顺叫屈,另一方面怒斥吉温恣意妄为,劝说李琰轻小人,远佞臣,并且表明了外戚干政的祸害。

同时也让张九龄安排官员弹劾吉温。

行事果决,带着些许的霸道。

略一沉吟,裴旻突然有一种感觉,莫斯雷马萨不攻的原因也许等着就是东北异变……

第四十八章 李隆基的后手算计

裴旻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之前我一直觉得奇怪,莫斯雷马萨为什么不进攻。若是一开始,还可以用他们困住了拓折城,占据着战局主动来解释。现在我们已经将人从城里救了出来,死守就无法理解了。莫斯雷马萨是一个善攻的统帅,没有特别的原因,我不信他会如此老实的固守着。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直到东北事发,我才心有所感,那头狮子是不是在等这个机会?”

许远吃重道:“裴帅怀疑阿拉伯与张贼有联系?”

裴旻道:“很有可能,经过上一次失利,阿拉伯内部的波斯动了叛心。尽管莫斯雷马萨回师,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荡平了内乱。但是他们清算内部矛盾,耗损了不少实力。而且我们拉拢了法兰克王国与拜占庭王国,依照阿拉伯现在的局面,强行开启战端是非常不理智的。”

“这里,也是我们大意的地方。即便是我,都没有想到阿拉伯会在这种情况下,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役。”

“莫斯雷马萨自然不傻,换而言之,他们另有倚仗。而东北军的恶劣情况持续多年,自我入主尚书省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解决此问题。张康狼子野心,不甘多年密谋毁于一旦,故而派人前往阿拉伯与之勾结。”

裴旻一点一点的分析着,将相隔万里的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高适骇然道:“若真是如此,那徐铭可就立大功了。张康肯定不会坐观胜负,等着裴帅来收拾他。他会在恰当的时候,突然袭击北地。这猝不及防之下,我军必然损失惨重。最大的可能是北地沦陷,阿拉伯与叛军遥相呼应,我们这边都将大受影响。”

裴旻也庆幸道:“现在得安思顺节度的示警,信安郡王又机警过人,先一步派郭子仪固守住了常山郡。而今他自己亲往前线,想来不用为之担心……”说道这里,他笑了起来道:“那头蠢狮子太小觑我大唐了,真当我朝只有我一人嘛?”

许远跟着笑起来,说道:“如此,我们不妨可以好好利用一二。要是能诱惑他们来攻,将计就计,就算不能取胜,也能给他狠狠一击。”

裴旻道:“将你们叫来,也是为了此事,我们一并合计合计。”

便在裴旻与麾下幕僚商议之际。

孙周离开了军营,前往龟兹找到了在龟兹复制颜杲卿的李林甫。

西域诸王尽数救回,裴旻放他们各自回国,先行稳定民心,防止动荡。

颜杲卿自然回到自己的岗位,以安西大都护府长史的身份,总领西域政务。

而李林甫依旧负责西域的外交往来,他的奇与颜杲卿的正,正好是一黑一白,相辅相成,将西域诸国与诸王治的死死的。

李林甫得知孙周早上门来,立刻意识到他是兴师问罪来了,将他领到了府衙深处。

“孙兄,某就知道你会来问罪!”

李林甫依旧友好的打着招呼。

孙周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见对方都如此的直白,也开门见山的质问道:“东北张康谋反了,这点你知道吧!”

李林甫微微颔首,说道:“如此大事,某岂能不知。却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最好不要影响到西方战事,要真的影响到了,我李林甫百死不能赎罪。”他长吁短叹的,一脸忧心忡忡。

孙周寒声道:“这一切难道不在你的算计之内?”

“天地良心!”李林甫骇然大叫道:“孙兄将我李某人想的太神了,我李林甫有多少力量,孙兄难道不知?你手握情报网,对于东北之事都一知半解,我又如何知道?我明白,现在孙兄对某成见极深,这也怪不得孙兄。我为裴帅大计,甘愿背负千古骂名。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万万没有想到东北居然会乱起来。到底东北局面如何了,我现在是急死了。”

孙周道:“细节我也不清楚,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那……崔希逸、张孝嵩那边呢?现在情况如何?”李林甫又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孙周迟疑了片刻,说道:“高力士已经为陛下所排斥,他现在的地位实力大不如前,没有什么动静了。”

“不可不防!”李林甫肃然道:“高力士此人不可小觑,我敢断定是他不愿意与陛下发生冲突,毕竟陛下是先皇选定的天子。不然他强硬起来,陛下想要淡化他的存在,绝对讨不得好。高力士对于先皇的忠诚,已经到了一种盲目的地步,先皇给他的任务,他一定会完成的。”

孙周默然点了点头。

原来李隆基去世之前,给了高力士一个任务,一点点的削弱裴旻手中的兵权。

李隆基并非不信任裴旻,但是他已经意识到裴旻存在的隐患:裴旻太年轻了,手中的权势过重。

新皇未必压得住他,就算裴旻对大唐忠心耿耿,他的儿子呢?他的儿子是否也会对大唐如裴旻一样赤胆忠心?

李隆基终究是皇帝,他在世的时候,自信能够压得住一切,但他临终之际,无可避免的为李唐的未来算计着。

裴旻麾下猛将、名将辈出,但大体上可分为三种,一种是他自己一手提拔的,如封常清、哥舒翰、王忠嗣、仆固怀恩之类的人物,这些人物对于裴旻是忠心耿耿,无需考虑。

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如崔希逸、张孝嵩这样的人物。

他们在成为裴旻布下的时候已经功成名就,崔希逸原本就是地方都督,而张孝嵩在西域纵横捭阖,也是早早的闯下了威名。

他们信服裴旻,却不是忠于裴旻。

另外还有陇右郭知运的旧部、河西薛讷的旧部,他们属于第三类人,与裴旻、唐王朝之间,皆有感情,算是中立。

当然还有第四类高仙芝,高仙芝才华自不用多言,可他功利心极重。能够为了前程抛弃旧长官,投奔裴旻,未必就不会转投他人。不过如他这样的却是少数……

李隆基让高力士着重提拔崔希逸、张孝嵩,重用郭知运、薛讷的旧部,渐渐的让河西、陇右的兵权转移到他们手上。

……

第四十九章 撤退 集结

李隆基是打算利用裴旻入朝为相,遥领陇右、河西节度使的时候,通过兵不血刃的办法,分裴旻手中的兵权,让他对于河西、陇右军无法完全的掌控。

这样可以缓解裴旻过于权重的局面……

他临终前觉得愧对裴旻也因如此。

但是李隆基、高力士找错了一个人……李林甫。

李隆基、高力士皆以为李林甫身份李家宗室,理所应当的维护李家王朝,维护李唐天下。

但其实李林甫只是表面敦厚,对李唐没有半点感情,他的眼中只有属于自己的利益。

迄今为止,他的根,他的本皆在河西、西域,原本他还动了找机会进京入朝的念头,脱离裴旻的束缚,可现在裴旻入朝为尚书令,总揽庙堂大权。即便进了京,一样在裴旻手下任职,何必放弃自己这些年在西北经营的基业?

完全不值当!

而且李林甫还动了异样心思。

他自己真正擅长的是政治权谋斗争,而裴旻面临的庙堂情况不需要用他的才能,朝廷需要的是张九龄、宋璟这样治世能臣。

但如果庙堂出现动荡,就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就如对付王鉷时一样。

故而李林甫参透了一点,唯有庙堂出现一些动荡,这样自己才有施展才华的空间。

裴旻现在的情况就差他人推上一步,一但功成,如他这样跟随多年的老人就有可能成为从龙之臣。同时,裴旻若取唐成功,必然会有一些忠于唐王朝的逆反之臣,也需要他这样的人物存在。

正如李林甫说的,他的利益与裴旻的连在一起的,压根就没有危害裴旻的想法,出发点完全向着裴旻自己的前途。正因为是这样,即便是裴旻,也未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异样。

孙周当然是向着裴旻的,他越是忠心,对于李隆基这种卸磨杀驴的作法,越不能认同。

脑海中浮现了李林甫当初说服他的那段话:“裴帅当前的权势几乎抵达人臣巅峰,周公旦、霍光亦不过如此。但周公旦、霍光的下场如何?周公旦,古往今来,堪称第一大贤!身为周武王的弟弟,他摄政当国,伐灭三监,迁都洛邑,制礼作乐,待天下大定,归政成王。在国家危难的时候,他不避艰辛挺身而出,担当起王的重任;当国家转危为安,走上顺利发展的时候,毅然让出了王位。看是美好,可世人皆忽视了其晚年失意……周成王表面上对自己这个叔叔毕恭毕敬,事实上当做贼一样的防范。”

“还有霍光,霍光的功绩何须多言?汉武帝晚年昏聩,险些诛灭自己九族,以至出现国无继承人之弊端,是他执政帝国二十年,息兵养民积蓄国力。汉朝最强时期,莫过于宣帝一朝。若无霍光,何来孝宣之治。结果霍家灭族,更有数千户人家被株连。先皇担心裴帅未来难治,已经有心削弱他的权力。未来还了得?”

“裴帅对此未必毫无察觉,只是先皇对他恩重如山,他不好自处。裴帅对我们恩重如山,难道孙兄愿意见到裴帅鸟尽弓藏的一日?见到裴帅全族灭绝?”

见孙周不在深入追究,李林甫也松了口气,道:“当下之局不应该关注东方的一切,而是要如何帮着裴帅打赢阿拉伯这个强敌。只要裴帅能够取胜,他回到长安的时候,将会携带雷霆之势,一切宵小都会在强权之下,烟消云散。吐火罗与阿拉伯的矛盾已经显现,只是还不够,还需要在添一把火,倒一桶油。”

**********

拓折城!

自拓折城投降之后,莫斯雷马萨就将自己的帅营安置在了城中。

他既不出兵,也不撤退,就在城中干等着,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日,阿拉伯的毒蛇将军兰达来兴冲冲的来到了拓折城帅营。

“狮王,好消息,葛逻禄的族长正式给了我们回应,说愿意帮助我们对付唐军。”

兰达来一脸的兴奋,向着莫斯雷马萨邀着功。

阿拉伯的军事重心毫无疑问的转到了东方,尤其是这一次,莫斯雷马萨更是将他所有的老部将都召集了过来。

东方重要,西方一样重要。

据兰达来手中的情报得知,阿拉伯的哈里发打算在他们五大将中选择一位智勇兼备的人为总督,负责西方的战事。

兰达来为了表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拉拢葛逻禄的可汗,希望它能弃暗投明,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但是葛逻禄的态度模棱两可,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一直到今日,葛逻禄才给了明确的消息,表示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

莫斯雷马萨自从见到裴旻的布阵之后,对于拉拢葛逻禄就不抱任何希望了,骤听兰达来功成,大感意外,问道:“什么缘故?”

兰达来一脸惊喜的道:“这也是最关键的,葛逻禄的可汗透露了一个关键消息,说是唐军要退了,很有可能放弃一半西域,固守碎叶城与安西四镇。末将估计唐军这种卖盟友的行径,让葛逻禄的可汗寒心了,同时也忌惮我们的力量,担心我们得胜后找他算账,向我们妥协服软。”

“唐军要撤?”

莫斯雷马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等得就是这个时刻。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唐朝的东北已经反了。只是距离太远,又没有唐朝这样的传讯渠道,详细情况不够明确。

裴旻撤军,就跟当前得到的消息联系起来了。

兰达来古怪道:“末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根据阿史那施透露的消息,唐军确实有撤军的迹象。唐军这一撤,锐气大失,我们完全有机会将他一口吃下。”

莫斯雷马萨猛的一锤案几,说道:“快,给我盯着唐军的一举一动,另外让军中兵士,做好战斗准备。你……”他看着兰达来道:“再次给葛逻禄送上些珍宝,拉拢他们,让他们提供唐军的一切动向。”

三日之后,莫斯雷马萨得到了唐军趁夜撤军的消息。

这位西域的狮王心头一阵悸动,下达了三军集结的命令……

第五十章 失策 强上

千泉又名屏聿。

这里有三座遥相呼应的雪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就叫雪山,位于库腊加特河上游一带,有林泉之胜,公元七世纪前期为西突厥可汗避暑圣地。

自唐王朝统治西域之后,这里自然地成为了唐王朝掌控的区域,西突厥当然没有资格入内。

只是唐王朝的皇帝不可能万里迢迢的来此地避暑,常人也本能的避让开此地,以至于人迹罕至。

裴旻此刻便藏身此处,与山腰间眺望着西方的动向。

与阿拉伯对决已经有小半年了,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双方都是谨慎又谨慎。

摩擦不断,小规模的战役不断,尤其是负责袭扰探查敌情的游奕军。彼此为了争夺情报上的主动,打的是难舍难分。

双方都付出了上千兵卒的伤亡。

在这种大规模的对决中,千余伤亡根本微不足道。

东方的变局,让裴旻心生一股不祥的感觉,哪怕是李祎、郭子仪已经取得了必胜之局,亦是如此。

能够早一些结束战事,尽快的回到长安,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没有战机,裴旻也只能主动的寻找机会。

此次的诱敌伏击战即是利用了东北乱局与葛逻禄的无间道拟定的。

莫斯雷马萨一直按兵不动,等得就是东北乱局这个契机。

而今契机出现,他能够轻易地放弃这种优势么?

裴旻已经探得了阿拉伯有动兵的迹象,为他们布下了一到大口子。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阿拉伯方面不见半点动静,裴旻也不免有些讶异,若是对方不中计,自己这一顿折腾,岂不是只唱了一出独角戏?那可当真无味之极。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即将到了黎明时分,潜伏的李翼德有些焦急的走了出来,道:“裴帅,那头狮子的胆子也太小了,都这样了,还婆婆妈妈的不敢来打?要不我们在主动一些?”

这话说得裴旻怦然心动,但前思后想一番,摇头道:“不必,莫斯雷马萨粗中有细,他麾下的阿布·穆斯里姆更是精细人,太过做作,反而容易引起他们的疑心。”

他一面转头眺望阿拉伯军营方向,一面低声道:“他们从一开始占据绝对优势,到现在我们搬回劣势,游奕军的较量,吃亏的也是他们。现在有一个搬回颜面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就让他自己决定好了……”

正说间,裴旻闻到了燥臭味。

“阿嚏!”

身旁的爱驹辛巴几乎也在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他们来了!”

裴旻突然说着,随即脸色又微微一变,道:“不对!失策了!”

那股随风而来的燥臭味,裴旻很是熟悉。

那是战斗骆驼身上特有的味道。

骆驼很臭,阿拉伯特别培养出来的单峰战斗骆驼更是奇臭无比,带着很强的刺激性,那味道寻常战马都受不了。

因为赌约的关系,莫斯雷马萨送给了裴旻两头没有***的战斗骆驼,初次进入府中的时候,引起了全府上下的不适,那时还小的小七小八都给臭哭了。

对于那个味道,裴旻是记忆犹新。

这风中传来的燥臭味,就是战斗骆驼的味道。

封常清忙道:“哪里出了问题?”

计策是他们一起拟定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裴旻摇头道:“对方真要追击,不会派出骆驼骑兵。骆驼骑兵的速度是硬伤,在原野上,骆驼骑兵只会拖累他们大军的追击速度。他们是想在碎叶城以西的江布尔荒漠,给我们重创!骆驼骑兵说是骑兵的克星,可我研究过,并没有那么神奇。只是战斗骆驼比战马高大的多,这牲口对于比自己大的生物,通常都会惧上三分。而骆驼比马更有力量,且高大得多,对冲、拼杀起来有着一定的优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我们可以用战术,速度弥补……但是……”

他话音一转,道:“在荒漠沙漠这样的地形里,战斗骆驼可以说是无解。骆驼不受沙漠地形的影响,在荒漠里,他们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许远也反应过来,说道:“照怎么说,他们不会贸然进攻,而是会咬着我们,直到我们的大部队撤入江布尔荒漠?我们所在的地方瞒不了多久……”

裴旻颔首道:“怕是如此了,果然不是易于之辈,想要轻松的取胜,我想得简单了。都是用兵的行家,谁都不是蠢蛋!”

莫斯雷马萨未必就察觉了他们的伏击计策,但是他们选择了更为高明的进攻方式。

折虎臣跟李翼德一样,向来不喜欢动脑子,粗着嗓子问道:“那可怎么办?”

裴旻看了自己麾下这两位类似于许褚、典韦这类的哼哈二将一眼,笑道:“伏击不了就不能打仗了?他们追击的部队不会太多,我们的伏兵,也没有给发现。索性就正面打一场,就这样了事,可对不住挨冻的将士。你们要是害怕就在后边呆着……”

他这话还没说完。

李翼德、折虎臣就叫了起来。

“裴帅,俺老李什么时候怕过……”

折虎臣瞪着那对灯笼大的眼道:“裴帅还不知道我嘛,管他是骆驼骑兵,还是牛骑兵,对上我折老虎,保管让他们讨不得好。”

“好!”裴旻抽出了自己的秦皇剑道:“都说阿拉伯兵强马壮,都说我们之前胜他们是因为他们的主力没来。今日就要让他们知道,老子打儿子是怎么打的……李翼德、折虎臣,你们正面出击,直接正面硬冲敌骑。阿史那施,你率部迂回敌人右翼,发挥你们的速度,不予敌人正面交锋骑射乱阵。夏珊,带好骑弩,与左翼游奕。有机会掺和一脚,没机会就看戏。你真正的目标是对方的骆驼骑兵。我倒要看看,皮糙肉厚的骆驼,扛得住骑弩的几轮劲射……”

西风呼啸!

凌冽的寒风夹杂着雪山上的寒意让裴旻脑海清明,思绪思路也格外顺畅,一道道命令由他嘴里发出。

或许诱伏计策失效,但裴旻依然决定强开战局。

身为三军统帅,他考虑的事情很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因为珍惜将士生命,不愿意做无意义的对决,这并不意味着他惧战,怯战……

该打的时候,绝不含糊!

第五十一章 微小战机:怒火中烧的兰达来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李翼德、折虎臣皆是擅于冲锋陷阵的好手,一个是陇右第一悍将,一个是河西第一悍将。

或许因为雷万春、李嗣业的出现,他们的第一,有着极高的水分。

可说及那股子勇悍,他们毫不逊色裴旻麾下的步骑头号战将李嗣业、雷万春。

李翼德挥动着丈八蛇矛枪,而折虎臣恰恰挥舞着一把青龙偃月刀,本来折虎臣的武器是一把长柄大刀,但裴旻见折虎臣的折铁刀有些过时,想起了宋朝流行的大砍刀。

折虎臣也是一脸的大胡子,大有关二爷的感觉,就画了一副偃月刀的模型,让匠师锻造一把偃月刀。

跟拿着丈八蛇矛枪的李翼德,正好凑上一对。

两人一龙刀一蛇枪,李翼德、折虎臣各领麾下骑兵,宛若两条巨龙一样冲向了阿拉伯的追击部队。

在听到马蹄声的那一瞬间,莫斯雷马萨还未反应过来。

只以为这是裴旻阻击他们殿后的军队,第一时间做出了调派。

“直接冲过去!碾散他们!”

莫斯雷马萨本性好战,对于自己麾下的奴隶骑兵的战斗力还是很自信的。

骑兵与骑兵的碰撞,注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血肉之躯极难抵挡骑兵相互撞击的力量。

一位位英勇的兵卒或为骑枪戳中,或受不住撞击的力量,栽下马背,给马蹄践踏成肉泥。

裴旻借着夜色,悄咪咪的将中军移到了前线,看着火光下两军交锋的景象,表情略显凝重。

李翼德、折虎臣一如既往的悍勇,他们强行突进了敌丛,凭借他们的实力,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里撕裂开一道口子。

阿拉伯的骑兵战斗力显然也毫不逊色……

比起当年的交手,阿拉伯的骑兵整体战斗力明显再次提高了一个档次。

莫斯雷马萨也有相同的感觉。

昔年一战,与兵卒的战斗上他们是占据优势的。

直到裴旻陇右军的支援,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唐军战斗力的强悍。

面对记忆中强悍的唐军,莫斯雷马萨这些年着重抓兵卒的战斗力,甚至学习唐王朝的排兵布阵,战斗力与配合都有显著的提升。

满以为会让唐军大吃一惊,却不想唐军的战斗力较之当初更为强悍,甚至超乎了他的估算。

这时,莫斯雷马萨突然发现了左翼也出现了一支部队,他们的速度极快,更可怕的是他们就如黑夜中的狼群一样,无声无息的。直到来到一里之地,方才暴露痕迹。

莫斯雷马萨身经百战,也不慌张,直接调出了自己的机动部队迎敌。

敌骑兵越来越近,嘈杂的马蹄声几乎在耳边响起。

莫斯雷马萨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对方的速度并非是冲刺的速度,而是在冲刺之后,逐渐减缓了速度,这可不是突骑兵因有的特点。而且敌人的阵容,实在是太疏松了,似乎轻易就可以被突破……

莫斯雷马萨没有跟葛逻禄交过手,但从最近的战报中了解到葛逻禄弓骑兵的强大。

“不好!”他脱口而出,他急着追击唐军,想着速战速决,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用派出弓骑兵来战。

而且据他所了解,唐军根本不具备弓骑兵这一特殊的兵种。

莫斯雷马萨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瞬息间已经察觉了问题所在:这不是阻击战,而是一次堂堂正正的战场对决,唐军的目的不是拖住他们,是打赢……

他们的撤退是假的,敌人是葛逻禄的弓骑兵,什么投降都是假的。

箭矢越空。

比马蹄还要急促的弓弦声响起!

数以百计的骑兵惨叫着中箭摔倒,混乱的波动扩大开来,无主的战马四处乱蹿;受伤的战马悲嘶着摔倒,将背上的战士掀在地上,阵容混乱。

在阿拉伯骑兵还没有逼近的时候,葛逻禄的弓骑兵利用自己松散的阵型,灵活的跑开了。

“混蛋!”

莫斯雷马萨叫骂了一声,轻飘飘的看了身旁的兰达来一眼。

兰达来只觉得脸色涨红,喝道:“狮王,给我一个雪耻的机会!”

“好!”莫斯雷马萨毫不犹豫的下令,道:“去,挽回面子!”

兰达来紫色的瞳孔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大声道:“将这伙背信弃义的畜生给我宰了!”

随着沉闷密集的战鼓声急促地响起,阵头数以千计的旌旗摇动起来,黑胄黑甲的阿拉伯精骑呼啸着迎了上去。

兰达来眼中闪着怒焰,为了表现好一些,这小半年他不住的跟葛逻禄联系,送给他们大批财宝,也费了诸多口舌,满以为功成,却不想葛逻禄完全将他当做了一个傻子,忽悠戏耍。

不报此仇,心头怒火,实在难消。

而且不往回颜面,西方总督的位子就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

裴旻一直注视着战场,葛逻禄的表现也在他的眼中,心底也是赞叹:游牧民族,就是游牧民族,这骑射功底,是他们农耕民族学不来的。

他也有心组建一直属于自己的弓骑兵,只是放弃了。

这种族各有所长,农耕民族训练处强大的骑兵队已经很了不起了。

弓骑兵实在是一种奢望,倒不是练不起来,而是就算再怎么练,也比不上游牧民族,何必以己之短,强行去跟对方的长处较劲?

只是看着葛逻禄优秀的表现,心里痒痒的,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将这支弓骑兵变成自己的就好了。

正思量间,裴旻突然神色大动。

葛逻禄的战法简单直接,以轻骑剽悍见长,向来都是远远放箭,敌军一旦逼近就立即后退逃跑,而且从来不觉得羞耻。

阿拉伯进攻的很凶,葛逻禄逃的也快。

这一追以逃之间,阿拉伯的追兵与他们的本部间隔有些大了。

几乎在一瞬之间,裴旻下达了全新的命令,“万春,跟着我!向那冲,我们将这股部队吃掉!”

他抽出了秦皇剑,不带任何犹豫的将自己身旁的所有力量调度而上。

战场上的战机一晃即逝,只有抓住每一个微小的机会,才能左右战局的走向。

裴旻极少参与进攻了,但在这个时候,他果断的投身第一线。

轮到他表现的时候,他从来不怂。

第五十二章 高手对决

莫斯雷马萨久经战阵,也在关注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兰达来率领的骑兵皆是阿拉伯的小盾枪骑兵。

不说能够克制葛逻禄的弓骑兵,却也能够避开要害,将弓骑兵的威力伤害降至最低。

兰达来是他原来麾下的五大将之一,对于他的本事还是有着足够信任的,也没有过多在意,而是看着前方的战场。

此时双方虽然还难分高下,但骑兵作战,关键在于战马:唐军不知潜伏多久,但无疑问属于养精蓄锐之师,而他们一路追击。兵士能够凭借自我的战斗的意志维持住体力战力,可军马却是畜生,再过一个时辰,马力逐渐消耗衰竭,双方的差距就会逐渐拉开,他们可能有给击溃的危险。

这微末细节,最能考验统帅的素质水平。

正想着办法,莫斯雷马萨忽然发现兰达来为了追击葛逻禄的离得有些远了,神色微变,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兰达来身为毒蛇将军,智勇兼备,确实是一位值得信任的部下。但是蛇性诡诈,他的心思也是五大将里最复杂的一个。

兰达来急于表现,却让葛逻禄这个蛮夷的族长戏弄。

换做其他人,怒则怒矣,却也不会再这个时候执著复仇,兰达来却执着于西路军总督的位子,失去了因有的理智。

“传令兰达来,让他撤……”他命令还未下达,已经将黑暗中一支骑兵队凶悍的向着兰达来的后方插去。

“该死!”

莫斯雷马萨骂了一句,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喝道:“前队人马原地待命,金狮军全都跟我来!”

莫斯雷马萨的应对迅速无比,但是裴旻率领的神策骑兵的驰突仿佛闪电一般,阻拦在了金狮军的前面。

裴旻也没有想到莫斯雷马萨出击的如此果断,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

现在他们是前后夹击兰达来的突击骑兵,一但莫斯雷马萨与兰达来生出的默契,调转回头也将会形成另类的前后夹击。

裴旻可以断定这种情况一定会发生。

阿拉伯是他这辈子遇到所有对手里最难缠的,不论是将帅自身的能力,还是兵卒的战斗力都非常的强悍。

双方仅存在着微末的长短,没有碾压性的优势。

小觑这样的对手,等于是找死。

“万春,你领着一半神策骑去将敌将的首级给我取来,我去会会这伙敌人,”

裴旻说着,直接调转了马头。

雷万春大急,叫道:“裴帅,由我来……”他自然知道阻击的压力会比进攻重很多。

裴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笑道:“手下败将,凭甚与我争先!”

雷万春双锤之下,几无敌手,堪称勇冠三军,但是不论骑战还是马战,雷万春皆敌不过裴旻的手中长剑。

任凭雷万春锤法如何刚猛迅捷,也奈何不得裴旻分毫。

只是一怔,雷万春高喝一声道:“裴帅亲自冒险为我们阻敌,将士们安敢不效死?”

他虎吼一声,就如平地里响起了一阵惊雷,一人一马画作一道闪电,勇猛地楔入敌群之中。

正如裴旻所想的一样,兰达来发现身后出现敌军,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而且就是这一时的冲动,敌人居然果断的抓住了这个战机。

但见莫斯雷马萨的应对,兰达来心领神会,后队变为前队,前队继续向前,一方面不然自己陷入前后夹击之势,另一方面却又让身后的敌人陷入夹击。

雷万春镔铁右锤对着当前冲来的骑兵就挥砸了过去。

来骑本想直接给雷万春一枪,但是长枪还未刺出,却发现对方已经冲到了近处,只能举起小盾阻挡。

碰!

一声闷响,小盾直接炸裂开来。

巨大的铁锤不受任何阻碍的砸中了阿拉伯突骑兵的胸口,骨裂之声,如炮仗一样密集,然后他整个人直接飞离了马背,将身后的骑兵撞下了马背。

这时又有一枪趁着雷万春出锤之际,直戳他的面门。

雷万春撤身闪过,镔铁双锤攻击范围短小,挥击不到对方,左锤一起,打在了马头上。

巨大的阿拉伯战马竟然直接翻到在了地上,马上的骑士给压在了地上,由着身后的骑兵活生生的踏成了肉泥。

雷万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左右镔铁双锤纵横飞舞,转瞬之间,一个个的阿拉伯骑兵都命丧他的铁锤之下。

他的铁锤威力太大,不管是穿没穿甲,但凡中他一锤,都毙命当场,不论人马,好似神兵天降,勇不可当。

并非是阿拉伯的清骑兵阵太弱,而是雷万春实在太强,硬生生的用他的双铁锤砸开了一条血路。

神策军有是唐王朝最强的军队,裴旻麾下王牌中的王牌。

此刻的表现也不负天下第一军之名,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定的战术思想,懂得配合主帅的意图,很果决的顺着雷万春砸开了血路,强行突击,将优势扩大。

另一方裴旻也与莫斯雷马萨展开了正面对决。

裴旻这些年有些疏于对弓箭的练习,但他随着武学修为的提升,自身的六识已经到了宗师境界,弓术不退反进。

他在于对方还未接触之前,已经发出一阵长笑,三支枝劲箭连珠射出。

这一手正是薛仁贵威震天山的三箭,裴旻早得薛讷传授神技,只是他自身在弓箭的造诣不深,未能领会其中奥义所在,只得其法,不得其神。

但是薛家三神箭,即便仅得皮毛,也不可小觑。

三支箭羽疾如闪电,飞跃过百步间距,三尾箭羽速度丝毫不减的直贡敌坐骑马首而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三匹马儿受惊下,不受控制,四处乱闯。

若是寻常骑兵,遇到这种情况,必会形成小范围的动荡。

可金狮军是狮王莫斯雷马萨的亲卫军,也是阿拉伯最强大的战斗力。

他们直接将失控的兵士的坐骑砍杀,踏着落地兵士的身体,冲跃而来,速度甚至不曾为之减缓。

也许是那三箭暴露了身为,黑暗中也有一箭越空而来,直取裴旻面门。

劲道之强,速度之快!

几可与他的太公,身怀薛家神箭的薛讷相比。

第五十三章 宿敌对决:裴旻的实力

莫斯雷马萨并不知道对面射箭的就是裴旻,但能够射出那般强劲高明的箭矢,身份地位定是不凡。

于是让身旁的最擅射爱将暗中偷袭了一箭。

弓箭是古代最强大的利器之一。

早在三万年以前,史前人类就已经发明了弓箭。在西班牙和法国许多洞穴中的壁画上,就有很多的弓箭、鹿和野牛,这些壁画证明了古人使用弓箭狩猎维生的事实。

据说,古埃及人是最早广泛使用弓箭的民族,早期其他使用弓箭的民族还有亚述人、印度人和波斯人。

故而西方的弓箭发展的历程甚至超过东方,不过东方也凭借自身的特点,在弓箭的发展史上写下了浓厚的一笔。

值得一说的是西方的弓箭与东方的弓箭在本事射法上有着鲜明的差别。

西方人常见的那种拉弓方法叫做地中海式射法,是常见的那种拉弓方法,特点是用其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列勾弦,箭杆在弓的左侧,这种射技就是后世弓箭比赛专用射法。这种射技威力更大,穿透力也更强。只是如此技只能在事先准备好的情况下开弓射一次,短期内很难再次搭箭射击。

而东方的射法却是以拇指勾弦,并在拇指上戴护指的拇指环,拉弦时用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箭杆置于弓右侧。后世西方学者称其为“蒙古式射法”,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到它,包括复合弓,都是通过蒙古人的西征。实际上这种射技在中国商朝时期,华夏人就开始使用了。

蒙古式射法的特点是精确度、稳定性更甚,威力相对来说会逊色前者,不过胜在能够连射,能够持续性的射击。

故而阿拉伯的这一箭,在特殊的弓箭以及独特的射法之下,威力全然不亚于薛讷当年的风采,甚至更有过之。

劲箭破开人潮人海,直抵裴旻前胸,速度之快,肉眼难辩。

只是裴旻一身武学修为已达化境,昔年又因遇刺中了一弩箭,险些废了一条胳膊,特别研究过弓矢的应对。

此刻危机当头,裴旻却用秦皇剑的剑身向上一带。

箭羽擦着剑身,直接斜刺里飞上了天际,消失在夜空了。

裴旻手臂微微有些颤抖,足见那一箭的威力之巨。

“第一纵列,给我向那方向射!”此时双方的距离还有百步,裴旻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神策军是裴旻麾下的最强的王牌,他们的待遇是唐王朝最好的,即便是天子禁军都比之不上。

天子禁军有的装备,神策军都有,天子禁军没有的,神策军也有。

神策军所有将士人手一把骑弩,一听裴旻吆喝,训练有素的第一横列兵士在第一时间左右分散,对着裴旻所指的方向扣动了手中的括机。

骑弩的威力远逊步弩,但在这百步间距却也有着追魂夺命效果。

莫斯雷马萨反应不可谓不快,直接拉起了麾下坐骑。

宝驹双蹄直立而起,用壮硕的马身,挡住弩箭。

他身旁的兵士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一个个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善射的克尔温·瓦克利小腹也让一尾弩箭射穿,险些给射下马背。

莫斯雷马萨的爱驹身中三弩箭,弩箭的力量直接将骏马向后带了过去,悲鸣着倒在了地上。

这位西方狮王便如狮子一样灵活,根本无暇顾忌爱驹,一个灵活的一个地滚,避免给爱驹压在地上,然后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直接高喝道:“无敌的勇士们,跟着你们的王的脚步,冲……”

他根本不去组织动荡,直接发动了攻击。

面对这种情况,越是在意这小小的动荡,越容易让敌手一举冲垮。

速度始终是骑兵最大的倚仗,莫斯雷马萨已经意识到在他们受到弓箭袭扰的那一瞬间,对面的唐军已经将主要突击点定在了此处,多耽搁一点时间,他们的危险就多一分。

在当前之局,能够结果了地方的统兵大将,无疑是反败为胜的最佳手段。

对于自己的武艺,莫斯雷马萨还是极有自信的。

无独有偶,裴旻的想法与莫斯雷马萨一样。

他正是料定地方大将的方位,才特地以骑弩攻之。

运气好直接一波带走敌方统帅,万事大吉。运气不好也能乱敌方阵,创造战机。

见对方反应如此迅捷,裴旻已然断定对方主将犹在,而且指挥能力超凡。

裴旻策马前冲,寻找敌方大将,突然就看到一顶狰狞的兽面战盔,裹着一股风,笔直地向自己冲过来。

就在裴旻看到了莫斯雷马萨那一瞬间,莫斯雷马萨也看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现在是黎明前期,天还未透亮,仅凭火光,两人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但不约而同地明悟了对方的身份。

他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毫无疑问在彼此眼中皆是此生最重视的对手。

眨眼的工夫,人已经冲入了两丈之距。

双手长剑毒龙一般的瞬间就点在裴旻的面门。

裴旻瞬间进入空灵境界,在这杂乱的战场,在这万人拼杀之地,一瞬之间,他的眼中脑海中,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不管是兵士,还是莫斯雷马萨这个对手。

有的只是对方的剑!

一把明晃晃的双手长剑!

微微抬起了左手,便在莫斯雷马萨一剑将裴旻刺个对穿的时候。

莫斯雷马萨发现自己的剑刺进了裴旻左手的剑鞘,一道寒光斜刺里劈来。

莫斯雷马萨冷汗直流,不带任何犹豫的松开了持剑的手,整个人直趴在马背上,冰凉的寒意从脑顶飘过,削飞了一撮毛发……

莫斯雷马萨甚至都不知道飞扬的毛发是自己的,还是战马飞扬的鬃毛,或者两者皆有之……

莫斯雷马萨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在长安与裴旻那轰轰烈烈的一战。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战败,他这些年一直引以为耻,苦练自己的武技剑术,只待有朝一日能够一雪前耻。

今日一个照面,莫斯雷马萨骇然发现自己实力今非昔比不假,可自己的对手已经到了自己追溯不到的境界。

裴旻这一剑展现出了碾压性的可怕实力。

第五十四章 气盖万夫……雷万春

一剑过后,裴旻在第一时间走出空灵之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底却大叫“可惜”,要是这一剑将莫斯雷马萨斩杀,那西方的战局就可以定下了。

两人都处在高速冲刺之下,这一招而过,立时交马擦身而过,就算自己调头而追,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追上克敌,还会影响士兵的突击。

因小失大!

裴旻只能继续前冲。

枪剑交错,在秦皇剑的锋锐之下,一切兵器结皆为凡铁,阿拉伯最前锋的战士带着两端的兵器溅血倒下。

还没喘过一口气,随着尖锐的破风声,一支铁枪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枪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枪花,捅向裴旻的前胸。铁枪还未到,已经带起了破空之声。

裴旻反手一剑,搁在枪柄上,顺势而下,荡开对方长枪之余,在敌人的胸口开了一道口子。

“好家伙!”

裴旻暗叫一声,从服饰来看,对方就是寻常的兵卒,只是这寻常兵士的战斗力都不可小觑。时间也不容他多加感叹,又有三名敌骑挺长枪向他急冲过来。

裴旻将身体伏低闪过长枪,反手同时用力运剑横扫:颈血狂喷一尺多高,连人带马六颗头颅飞上了黎明的天空。

还未等裴旻缓过神,又有长枪向他杀来。

这就是战场,武艺再高也没有松懈的余地。

但裴旻的剑术已达化境,一身武艺早已化繁为简,脱离了招式的束缚,回手又将来敌杀了。

不管有多少敌人,裴旻所到之处,都用最快最简单的方式将敌人刺杀。

看他在战场上杀人,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不费吹灰之力,一个个骁勇的阿拉伯兵在他面前,却如如纸糊一般。

裴旻是一个很好的统帅指挥,但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将军。

他的剑下无一合之将,但缺乏那种让士卒热血沸腾的激情。

这一点雷万春显然做的更好。

雷万春气盖万夫之敌,双锤飞舞之下,呼喝连连,他不追求别的,只图一个爽快。

哪怕敌人的长枪刺进了他的身体,他也不去防守,而是一锤挥过去,拼着身上留到疤,也要将敌人的脑袋给砸裂。

勇猛、彪悍!

这种悍勇气盖直接影响兵卒的气势,令得兵士爆发出舍生忘死的可怕气势。

兰达来麾下的兵马也是阿拉伯的精锐,但他们对上唐王朝的第一军神策军显然要逊色许多,加上雷万春带起的彪悍气势,一时间只有挨打的份儿。

兰达来只见唐军精骑人头涌涌,犹如地狱冒出的群鬼,屠杀着自己麾下的兵事,心底又怒又悔。

想不到自己一时计较得失,居然让自己的兵陷入这般困境。

他满以为一时冒进,唐军不敢轻举妄动,却不想对方的果决远在自己的预料之外。

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前军却是一阵动荡。

兰达来向动荡处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巨大战盔的高大骑士,双手高舞着双锤向他这里冲来。

他环顾四周,身旁兵将的脸上都浮现出恐怖的神色。

兰达来不是没有见过勇悍之士,但如雷万春这样的勇悍却是极少,即便是整个阿拉伯都难找出几人来。

当初的亚汉算是一个,但是听说他也死在了唐将手中,难道就是此人?

虽然只是短暂的交锋,雷万春已经让敌人为之胆寒。

不容麾下兵卒有过多的胆怯,兰达来挥动着双刀,大喝道:“大伙儿别怕,此贼再强也不过是个人!这家伙轻视我军,亲自带人深入我军阵中,我军数倍于他,正是上天特将此獠的人头送给了咱们!”

兰达来咬紧牙关,用力挥舞双刀指挥着。

要是换做他人,他早已杀上前去了,但是雷万春的个人实力太过吓人。

兰达来本就有着毒蛇性子,哪敢上前,故作镇定的在后方指挥,等待与莫斯雷马萨两面夹击的契机。

却不料雷万春居然长驱直入,领着神策军一口气杀进了腹地,直向他自己冲杀而来。

兰达来不敢逃却,此时逃了,士气就崩了。

退避不前可以解释,要是再跑,他这个将军就当不下去了。

在这当头,兰达来只能让兵卒压上去,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只是雷万春来的太快了,他与他的兵笔直地向铜墙铁壁一般的由正面撞过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兵士,根本抵挡不住对方的脚步,完全不是对手。

鲜血四溅,阿拉伯骑兵人仰马翻。

兰达来几乎喘不过气来,手心里都是冷汗。

眼瞧着自己的部队一口一口的给刺穿,一点一点的杀到了近处,兰达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次兰达来没有再呐喊出声,心里却像是憋了一把火。

“杀!”

他大吼一声,领着身旁的五百突击骑兵一齐在马背上挺直了身体,宛如熔岩一般从阵后猛烈地喷出来。

他并没有与雷万春正面对抗,而是从侧翼意图避开雷万春的主力,从侧面突围。

才纵马冲了不到十步,兰达来大惊失色。

雷万春发现了他的目的,居然单枪匹马的向他冲了过来。

“混蛋!”兰达来失声惊呼,吓得心胆俱裂,险些掉下马来。

转眼之间,雷万春裹带着一股灼热的风冲至他的面前。

兰达来的心脏几乎跳出腔子,看着那巨大的铁锤向自己当头照下。

他大叫一声,双手奋力将手中双刀掷向雷万春的胸膛,同时用力翻身,向侧面跳离了马背。尽管周围都是纷乱的敌我骑军,大有给践踏的可能。然而就算被战马踏成肉泥,也绝不愿面对雷万春这穷凶极恶的家伙!

雷万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有些讶异,但却凌然不惧,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臂。

他的铁锤大若酒坛,比之小型圆盾由要大上一分,比盾牌还管用,直接磕飞了双刀,依葫芦画瓢,一飞锤砸将过去。

此刻兰达来身子还在空中,根本无从闪躲,正中胸膛。

兰达来只觉得自己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在空中滑行了好一段距离,然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一命呜呼。

雷万春一锤打死兰达来却丝毫不停,继续以单锤左右挥打,乘胜追击。

第五十五章 发现破绽

莫斯雷马萨躲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剑,惊魂未定,发现两名唐军已经杀将上来,气势汹汹。

他的长剑已经让裴旻夺去,危局之下,却也临危不乱,伸手径直抓住刺来的枪尖下端,往右边一横,架住了另一骑兵刺来的枪。

他意图将长枪夺过来,手臂用力一扯,对方晃了晃,却未能一把扯过。

莫斯雷马萨心底生怒,一合给裴旻夺去兵器也便罢了,现在一个小卒子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他大吼一声,仿佛半空打了个霹雳,双手猛的一用力一扭,直将对方的手臂搅骨折了,才将铁枪抢夺过来。

“好勇士!”

莫斯雷马萨赞叹了声,一个横扫将他扫下了马背。

这寻常兵士皆如此勇悍,莫斯雷马萨心底也不由得一沉,但身为三军统帅,他没将如此负面情绪表现出来,而是仰天长啸,声震四野,以发泄胸中这股愤懑之气。

听到统帅如狮子一样的高吼,在他身后的兵士,原本因为主帅一合给夺去兵器这可怕事实而低落的士气,奇迹般的回升。

莫斯雷马萨好似给激怒的猛兽,双手拿着铁枪当做长剑左右挥扫,击碎了前面数层人潮。

以神策军之精锐,居然挡他不住!

但便在他奋勇而战之际,身后却传来了“呜呜”的号角声。

莫斯雷马萨心头一颤,捏紧了手中的铁枪,心底明白:兰达来完蛋了。

仗打到这个地步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自己折损了一员大将,已经是输得彻底。

他斜刺里突击,裴旻的目的是防止莫斯雷马萨支援救助兰达来,重心都安置于后方,右翼相对薄弱。

莫斯雷马萨破开了薄弱的右翼,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裴旻并没有选择追击,而是让人收取眼前的胜利。

“裴帅!”李翼德、折虎臣一身血淋淋的来到近处,身上也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他们自己的。

这身为前部,没有取得决定性的优势,还连累三军主帅冒险出击,两个直率的虎将脸上皆有羞愧之意。

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想着将功折罪,李翼德道:“裴帅,再给老李一个机会,保管再啃他们一块肉下来。”

裴旻认真的拭去剑上的鲜血,摇头道:“用兵贵在适可而止,今日我们小胜一筹,已经足够,过于贪心,会遭罪的。”

阿拉伯并没有受到致命损耗,此时追击绝非明智之举。

固然兵学上有乘胜追击一说,但穷寇莫追也是用兵之法。

此役裴旻诱敌失败,主动求战,抓住了兰达来的私心而生出的小小机会,将他所部吞下。

这一战是阿拉伯东征以后与唐军第一次正面接触,以唐军胜利告终。

同时,这一战也让裴旻明白了一点。

以往的对手,他能利用自身的优势,拟定战术战略,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阿拉伯的实力与唐王朝相当,想要短时间内轻易取胜,那是痴人说梦。

不过……

裴旻回到营地之后,立刻将麾下的文臣都叫道了自己的军帐内。

“从今天起,就辛苦你们了。”他手指着边上一大车的情报,说道:“这里是所有阿拉伯的详细情报,我要你们在短时间内将这些情报,一字一句的看完,并且将其中关于阿拉伯将官的表现,都给我逐一记载下来,我有大用。”

看着堆积如山的情报,诸多文臣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并没有一人有二话,认真的干事去了。

这一大车的情报皆是拜占庭送来的。

拜占庭帝国与阿拉伯帝国是宿敌,自阿拉伯崛起之后,就不断的吞噬拜占庭的土地。对于宿敌的情报,他们自然调查的不愧余力。

唐王朝是拜占庭的盟主国,拜占庭也是希望唐王朝打赢阿拉伯,将自己所有的情报都记载下来,让人送给裴旻。

这所有的资料,裴旻都曾过目一遍,只是所记载的东西太多,他也只是留意一些他值得关注的东西。

现在他在之前的那一战中发现了新的东西,一个阿拉伯存在的致命问题。

只是有待求证!

这些情报自然要重新整理过目。

经过足足三天的整理,裴旻面前摆放着一份份的资料,堆积如山。

许远说道:“阿拉伯上下五十多员大将,三百余有地位身份的将军都在此列之中。”

裴旻让许远、高适、孙周与自己一同看。

花费了近乎两个时辰,所有资料经他们三人之手过了一遍。

裴旻眼中闪着灼灼光芒问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高适、孙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许远倒是有些感悟,说道:“属下感觉阿拉伯诸将的能力水平有些参差不齐,他们不是没有名将。别的不说,这个阿布·穆斯里姆属下就觉得他不会输给封常清、高仙芝将军……”

裴旻点了点头,在他的记忆里,就是这个阿布·穆斯里姆指挥阿拉伯的大军打赢了高仙芝,帮助阿拉伯取得了这个时代东西两大帝国对决的胜利。

不管高仙芝是不是因为葛逻禄的反叛而输的,输就是输,没有借口理由,赞叹道:“阿布·穆斯里姆确实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将帅,未来的成就不会输于那头狮子。”

许远接着道:“还有刚猛无俦的骆驼骑兵统帅克忒拉斯,擅于用奇走险的安戈尔德,精于治兵,用正兵善打硬仗的布拉班特。之前为万春将军斩杀的兰达来也是一号人物,只是莫名出了昏招,让裴帅抓住了机会。在正常情况下,想要将他围杀,并不容易……”

许远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都是西方赫赫有名,有所擅长的名将,他接着道:“但是他们还有很多水平很一般的将军,说实话就以他们的水平,在我军当一个校尉都不够,却能在阿拉伯混一个将军。这最初我以为是官僚所致,但很多人情况都是一样,应该不是官僚问题。”

裴旻起身道:“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我觉得这就是文化差异。我们朝廷重视文教,所以人才辈出。而他们相比文化,更加重视宗教信仰,他们的将帅大多都是经过一场场战争磨炼出来的,而不是经过系统文化的培养熏陶。他们的人才储备有着断层,远没有我们足备。这是他们的致命弱点,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第五十六章 无法无天

一纸书信飞跃万里疆域,抵达京师长安。

信使直接抵达皇宫,出示了裴旻的印记。

这外臣信函依照规矩是不得入宫的,想要入宫,只有一个法子,经过宰相的手,然后传达天听。

这是一个程序。

但裴旻从李隆基时期就为李隆基授予了直达天听的特权,他的信由专人负责,传送到高力士的手中,直达李隆基的御前。

现在也是如此,裴旻身为辅政大臣尚书令,他的信件是能够直接传达李琰面前的。

负责接收这类信件的内侍是黎敬仁,得到裴旻信函的他,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将信交给李琰,直接来到了内宫李静忠的住处。

李静忠得知是裴旻来信,神色坦然的从黎敬仁手中接过信函,然后随手撕开了金漆火印,大大方方的看起了裴旻写给李琰的密信。

黎敬仁底耸着脑袋,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裴旻的权势固然可怕,但县官不如现管。

现在的李静忠是李琰身旁的第一红人,就如当年的李隆基身旁的高力士一样,位高权重。

而且李静忠与高力士不同。

高力士固然贪财,本性却是不坏,不会仗势欺人,兢兢业业的侍奉着李隆基。而李静忠却独断专行,打击异己,将庙堂上所有又野心的宦官都给压了下去,即便是高力士也受到他的排挤。

黎敬仁生怕自己触怒了李静忠,便如一条狗般的听话。

看到了信中的内容,李静忠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先下去吧!”

他在府中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将手中的信收好,给自己做了伪装,出门去了。

李静忠身居内给事高位,持拿着进出宫的令牌,即便是装作无名小卒,出入宫廷也如无人之境。

李静忠直接来到了十王宅,寻得了在忠王府的李亨。

“见过忠王!”

在李亨面前,李静忠恭恭敬敬行礼问好。他能有今日,全靠李亨的引荐。

同时在伺候李琰这大半年里,李静忠深深的感受到了李琰自身怯弱与无能,与隐忍多谋的李亨,才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进一步的坚信李亨才是值得投效的对象。

当然这也跟裴旻与高力士的关系离不开。

裴旻与高力士交好,长安人尽皆知。

李静忠心底恨高力士入骨,自然与裴旻就不是一路人了。

李静忠将裴旻的信递给了李亨。

李亨看了心底生怒,他擅于隐忍,怒火不显于脸上,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好一个裴静远,将我李家的天下视为自己的嘛?在前线不好好打仗,居然在信中对陛下指手画脚,说什么外事可托李祎,内事寻张九龄、宋璟。让陛下亲贤臣,远小人?谁是小人,谁是贤臣?他裴旻的狗,就是贤臣?”

李静忠并没有接话,而是道:“好在我将这信给截下了,不然以陛下的性子,十有八九会听裴旻的。不过现在东北的局面一片大好,就算裴旻不在,就算陛下收不到这信,张康那废物,一样不是李祎的对手。结果对我们还是不利。”

李亨握着拳头,道:“必须想办法破了此局,你发现了没有。裴旻对京城的干涉越来越重,足见他对长安这边的情况已经动了疑心。只是他身在万里之外,分身乏术。一但他回到长安,那么我们将无回天之力。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了……”他顿了一顿,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色,说道:“现在吉温怎么样了?”

李静忠说道:“惊慌、害怕,自己将自己吓得头发都白了,废物一个……”

李亨冷笑道:“那是自然,他为了争功,下手不知轻重,直接将安思顺逼供拷打至残,后来得知安思顺非但无罪,反而有大功。现在有吉妃护着,没人拿他怎么样。但以裴旻的性格,会绕得过他?辅政大臣的特权,必要的时候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不过……越是这一步,他行事起来也越横行无忌,为了求生,可以做一切事情。这点可以利用……”

李静忠心思也是阴毒,说道:“殿下是指?”

李亨说道:“你手下有一个叫牛仙童的太监吧,他让李祎给毒打一顿,可有此事?”

李静忠也不隐瞒,说道:“确有此事,牛仙童是我安排随军探听消息的,只是这个畜生狗仗人势,意图在军中敲诈钱财。也不看看对象是谁,李祎也是陛下亲自任命的辅政大臣,这敲到他头上去了,活该有此一报……”

李亨轻哼道:“不管怎么说,牛仙童也是带天子出巡前线的,他代表的是天子。李祎居然连天子的使者都敢打,这胆子可不小……怕是有不臣之心吧!”

李静忠心领神会道:“我觉得大有可能,李祎领关中禁军出征,驻兵常山郡,不寻求破敌,而是按兵不动收买人心。不断的向朝廷申请物资,大有占地为王之心,所图不小。”

李亨说道:“这事我们说的不算,是御史台的事情。吉温身为御史中丞,李祎是不是有反心,让他去查,你叫牛仙童好好的配合吉温。也许,某成大事就在这个张康的身上……”

说道这里,他眼中闪着炙热的光芒,心底忍不住念道:“起初以为太子之位,势在必得。联合张康,是为了要扶持一股对抗裴旻的力量,却不想事与愿违。阴差阳错之下,张康居然反了,这是一个机会,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李琰这个皇帝是多谋的无能。他治理的大唐江山,不过短短的数年,就民怨沸腾,兵祸连连……只有我,才是大唐的明天!”

他脑中浮现,大唐陷入风雨飘摇的困境,然后他李亨如巨人一样站了出来。

以皇嗣的身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带领大唐扫平内乱,走向辉煌。最终人人拥戴,成为万人推崇的大唐天子……

这一想到李祎,李亨心底还是有些可惜的。

作为李家皇族最出色的将帅,李亨一直有心将他拉入麾下,然后联想到那日李祎在他面前说的那一番话,眼中的可惜变成了恶毒。

第五十七章 不祥预感 军中主宰

“陛下?”

“陛下?”

“陛下?”

……

裴旻猛地惊醒,他没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心跳好快。

缓缓平复了心情,徐徐的睁开了眼睛,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现在什么时辰了?”

裴旻对外叫了一句。

营帐外一会儿,才回应道:“回裴帅,大概是鸡鸣上下吧。”

古代用十二地支来表示时间,有专门负责计时的时辰。

这出征在外,又是深更半夜,自然得不到准确的时间。

裴旻就如此平躺在床上,看着黑糊糊的帐顶,有些失神,脑中回想着梦中的情形,心底莫名的有些烦躁。

他梦到了李隆基,梦中的他带着几分哀愁的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复杂的看着,任凭自己怎么叫唤都不闻不问。

这莫名其妙的梦境,让裴旻心底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尤其是长安的乱局,令得裴旻发现了自己忽视的一个问题,这也是性格上存在的不足。

他的人、剑以及用兵,都喜欢行王道主义。或奇或正,皆是堂堂正正,少有投机取巧的诡道之事。

故而麾下文武大臣多是正道人氏,唯一一个李林甫还是因为为了限制他发展才有意控制在身旁的,于这方面有所疏漏。

他在长安安排的面面俱到,却忽视了阴谋诡计。

确实:李祎、张九龄、宋璟。

他们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才,李祎在王忠嗣崛起之前,一人扛起了唐王朝的兵事,张九龄、宋璟更不用说,皆是一代名相。

有他们在,不管军政两端发生什么事情,他们皆有足够的能力解决。

事实也如裴旻所想的一样,李祎对于东北之事的决断,张九龄、宋璟在政务上的安排,不无恰到好处。

张康直接给打肿了脸,开门就阵亡长子爱子。

至于行政一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张九龄、宋璟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不值得说道。

但裴旻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这个世界有黑才有白,阴谋暗算是不可避免的。

李祎军事水平非凡,为人却不善于政治争斗。

而张九龄、宋璟,前者风度非凡,自然不屑行诡谋之事,历史上就让李林甫压制的死死的,后者更是政治场上的老顽固,硬怼太平公主,硬刚李隆基,碰的是头破血流。他们都是行政好手,却不是权谋好手。

长安有他在,那些魑魅魍魉不敢乱来,他这一离去,就……

裴旻本以为高力士能够镇住李亨,却不想高力士自己都变成泥菩萨了。

早知道,裴旻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不是那么排斥李林甫,将他丢在长安镇场子,会是什么结果?

历史上的李亨就让李林甫打压的两次休妻,成为了一位忍者神龟。长安有李林甫在,不论是李亨、李静忠还是吉温都不在话下。

不!

裴旻摇了摇头,心底更是明白,要是重用了李林甫,情况会更加的糟糕。

李林甫为了自己的利益,更加的没有底线。

但除了李林甫,裴旻想不出自己麾下有谁能够在权谋这方面与李亨对抗。

平心而论,裴旻觉得即便是他自己都未必是李亨的对手。

只不过他拥有绝对碾压性的力量,任何阴谋诡计在他这股力量面前都不堪一击。

很快预感变成了现实!

这一天,裴旻正在巡视军营,突然收到了孙周传来的密信。

看着信中的内容,裴旻身躯竟然晃了晃,脸色一阵惨白。

许久……

许久……

就在原地站了不知多少时间。

裴旻将手中的信捏成了团,深深的吸了口气,将信藏入了袖中,下令道:“垒鼓聚将!”

聚将鼓一响,所有拥有一定品级的将军闻讯后,皆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往中军帅帐。

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张孝嵩、崔希逸等大帅都督,外加李嗣业、李翼德、折虎臣、浑释之、夏珊、李光弼等大大小小的将官五十余人,不过半个时辰皆聚于帐下。

他们一个个无不是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豪杰之士,或是运筹帷幄,饱读兵法的儒将。

但此刻这些人聚在一处却鸦雀无声。

葛逻禄的首领阿史那施也在人群之中,看着帐中这一个个的大将,心中悸动之余,又看了一眼正前方的对着他们的人,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些人造成的震慑力,即便是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上那个一言不发的大帅。

只有他才是这庞大营盘惟一的灵魂,只有他才是这数十万雄壮将士惟一的主宰。

“让你们来,也没有别的说明特殊的事情!就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三日后,与阿拉伯决战!”

没有激动人心的话语,也没让人热血沸腾的说词,就跟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王忠嗣,你率领江岳、王难得、浑释之三位军使为一军……”

“诺!”

“封常清,你率领本部安西军全军为一军……”

“诺!”

“高仙芝,你率领本部北庭军全军为一军……”

“诺!”

“仆固怀恩,你领军使史彦、军使朱瑜二军使以及令郎仆固玢、固玚也为一军……”

“诺!”

“张孝嵩,你领赵颐贞都督、岑云军使为一军……”

“诺!”

“崔希逸,你领李翼德、折虎臣而军使为一军……”

“诺!”

“李嗣业,你为主,李光弼为副,再领安忠敬、安重璋父子为一军,万事与光弼商讨。”

“诺!”

“余者未念到名字的,皆归我直接统帅,为前军中军!”

“诺!”

“这一仗,我要全面开花,你们七军皆为前军左右翼,齐头并进,相互之间,无尊卑之别,各自统属,除我之外,无需听任何人军令。该怎么打,你们自己做主,无需向我请示。”

“诸位,这一仗,没有中军,也没有后军。所有部队,皆是前部!不破敌,即战死!”

“散会!”

从会议的开始,到会议的结束!

都是裴旻一人说,没有一人插话,也没有一人问原因。

有的只是一个字“诺!”

只是短短的盏茶时间,偌大的中军帅帐空无一人。

“去,将李林甫叫来!”

第五十八章 新过旧过

李光弼跟着李嗣业一并到了他的帅帐。

看着年轻的少年将军,李嗣业大大方方的指着一旁的位子说道:“坐,别客气,就当自己的营帐一样!”

李光弼却有些忐忑,带着几分拘束的在一旁坐下。其实以他的倔脾气,不说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初生的牛犊,敢于万兽之王硬抗。李嗣业这个粗人,却也未必能够入得他眼。

只是裴旻此次突然决定于阿拉伯决死战,必有因由。而且阿拉伯实力也是有目共睹,他们未必就稳操胜券。

李光弼向来自视极高,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有能力成为左右战局走势的存在。

只是自己身份地位远不足以独自指挥一支军队,裴旻这才以更具有资格的李嗣业为主将,自己为副,而且特别吩咐万事与自己商讨,显是以打着自己为主的意思。

这种情况史上屡见不鲜,便如杨广南征,李孝恭灭萧铣,皆是此列。

杨广是南征统帅,但他只是挂名,真正的决策人是高熲,李孝恭灭萧铣,决策者是李靖。

话是如此说的,但李嗣业的大名,唐王朝谁能不知?

所向披靡的陌刀将,唐朝第一大力士,战功赫赫,尤其是莫离驿一战,他以三千陌刀军力克吐蕃重甲骑兵,名动天下,吐蕃人畏惧他如虎,称他为神通大将。

他是最早跟随裴旻的那一批将军之一,不论战功还是资历,都不是自己这个毛头小子可以相比的。

如果面前这位神通大将觉得听自己这一个小辈指挥,丢了颜面,不愿意听,那自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军营中最重要的两点:一、功绩,二、资历。

李嗣业不论那一点都将李光弼远远的甩在后头。

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李光弼也能收起自己的倔脾气,粗糙的大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

李嗣业看着李光弼这幅模样,笑道:“李将军不必如此,你我都姓李。指不定百年前我两还是本家呢。裴帅什么意思,我懂。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也知道。让我上阵杀敌,某这陌刀之下,找不到几个对手。可要我统帅军队,那就跟让书生打架,屠夫绣花一样,实在不是那块料。这仗,怎么打,我听你的。但有一点你要给我做到了,我老李这辈子跟着裴帅走南闯北的就没输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某的一世英名要是毁在你小子手上,甭管裴帅对你多器重,我都饶不得你。”

李光弼闻言大喜,斩钉截铁的道:“李都督放心,在下不敢自比裴帅,战无不胜。却也不敢辜负他的器重,要是真丢了都督的脸,不用都督动手,我李光弼自己抹脖子谢罪!免得脏了都督的刀……”

李嗣业很欣赏这份直爽豪气,挥着大手道:“那就准备去吧,养足了精神,准备三日后的决战。”

李光弼却道:“决战是定在三日后不假,但裴帅并没有约束我们一定要三日后出击吧。他将军队的自主权交由我们,显然不是虚言。都督,我觉得今夜出击最佳!先来一个开门红,给决战助助兴。”

李嗣业本性大胆好战,忙道:“你说怎么打,我听你的!”

“奇袭!”李光弼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道:“我们大军的动向瞒不过阿拉伯,相信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打探到我军的异动。就算他们不知我们决定决战的具体时间,也能推算个大概。任谁也想不到我们会今夜发动袭击……”

李嗣业虽无大的军略,却也是身经百战。

这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用在军事上也一样,最基本的军事道理,李嗣业还是精通的,见李光弼将胜负说的如此简单,质疑道:“能行吗?”

李光弼自信满满的说道:“他人不行,我却行。我的奇袭,并非为了打赢,是打输。以阿拉伯的实力,就算奇袭成功,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将敌人诱出来,让都督麾下的陌刀军试试刀,那就不一样了……”

这一听奇袭,李嗣业本能的以为跟他没关系了。

陌刀军最大的弊端移动速度慢,奇袭哪有他们的事?

现在发现有自己的用武之地,瞬间心动了,李嗣业迫不及待的问道:“你细细说来!”

**********

李林甫协助颜杲卿处理西域事物,接到裴旻的召见,不敢怠慢。他并不擅骑,却也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前线军营。

“见过裴帅!”

李林甫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

裴旻看着李林甫,看了许久。

李林甫心底有些打鼓,做贼心虚之下,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由得在心底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好一会儿,裴旻开口问道:“吐火罗的情况如何?”

李林甫松了口气,说道:“进展很是顺利,阿拉伯二十万大军的辎重皆从吐火罗的境内经过。运送辎重的兵士、劳力,他们不太受莫斯雷马萨的管制,也给吐火罗造成了巨大的负担,现在吐火罗上下都对阿拉伯生出了不满,只是让乌莫甘这个国王强压着。某能感受的出来,乌莫甘的心底的不满更在百姓之上。现在只是缺一个契机,契机一到,吐火罗必将为裴帅所用。”

裴旻直接道:“我等不了那么久,三天之后,我将与阿拉伯决战。这一仗要打多久,我不知道,在我军取胜或是即败之前,我必须得到吐火罗的投效。”

“这……”李林甫为难道:“已经很快了,裴帅,此事急不得。过于逼得极了,容易让乌莫甘察觉出问题来,也可能让莫斯雷马萨注意。一但莫斯雷马萨察觉我们的行动,将功亏一篑。”

裴旻道:“你放心,三日之后,那头狮子不会有一个安稳的觉睡,他没有那个精力顾念身后的事情。至于乌莫甘那里,你来解决。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给我办成此事。”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的说:“办成此事,我记你一大功。办不成,新过旧过一起算……”

饶是李李林甫城府无双,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大汗淋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作揖领命。

第五十九章 算无遗漏

唐军大举进攻的动向自然瞒不过阿拉伯的眼线。

针对唐军的异动,莫斯雷马萨也在第一时间里集结了麾下诸将开了一个临时会议,探讨着他们下一步行动。

阿卜杜拉回到西北营盘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这位阿拉伯阵营中实力均衡的万金油将军,就如一个任劳任怨的耕牛,勤勤恳恳的干着自己权值内的工作。

或许他没有超凡的才智,过人的武艺,但凭借磐石一样的任性与耐心,在偌大的阿拉伯军营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一如既往的巡视了军营,确定万全之后,阿卜杜拉方才回到自己的军帐,和衣睡下。

这穿着衣甲睡觉,肯定不舒服,但阿卜杜拉早已养成了习惯,但凡有战事,衣甲几乎不离身,以免出现不可预算的危机。

懵懵懂懂间,听到有人袭营,阿卜杜拉瞬间警觉,立马冲出了营帐。

什么样的将军,什么样的兵。

阿卜杜拉自律如此,他麾下的兵卒在纪律上自也不差,在阿拉伯所有军队中是数一数二的。

阿卜杜拉还未指挥,久经训练的兵士已经组织好了防御。

阿卜杜拉并不急着上战场,让人去知会阿拉伯其他军营,小心夜袭。

这阿拉伯也有近乎二十万兵马,二十万兵马数额巨大,自然不可能拥挤在一处,跟蚂蚁一样,而是在这西北大地上分别立营,各有统属。

阿卜杜拉安排兵士提醒了其他军营,亲自上前线指挥御敌。

唐军攻打的尤为猛烈,毕竟是奇袭,占据着一定的上风。

借助着漫天火光,阿卜杜拉眺望着纷乱的战场:唐军骁勇无匹,借助着奇袭的优势,左右突击。

表面上看是占尽了优势,阿卜杜拉却看得出来,唐军这只是强弩之末。

奇袭兵数量不多,若不能初战取得碾压性的优势,待守营兵卒反应过来,胜负立变。

突然,阿卜杜拉注意到了战场中的一位唐将:他年岁不大,尤其是那张四方的国字脸,让他记忆犹新,眉头忍不住挑起,怒火渐渐涌现。

终日打雁,却让大雁啄了眼睛。

阿卜杜拉不会忘记这个将他们大好局势葬送的唐将,若不是这个少年断了他们粮草,拓折城早就是他们囊中之物了;若不是这个少年,程千里将会是自己的刀下亡魂,哪能占据渴塞城与他们对峙?

造成今日局面,这个少年将军是主要人物之一。

阿拉伯那么多营盘不攻,选择攻打自己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手下败将,好欺负?

阿卜杜拉性本稳重,但遇到李光弼却有些把持不住心境,他从军二十多年,军龄比李光弼的年岁都大,让这样一个少年玩弄于掌骨之间,任谁也受不了,缕着长长的胡子,喝道:“胡安,你我左右一并出去,让这毛头小子知道小屁孩就应该在家里玩泥巴,不是上战场!”

李光弼是何等机警,见左右翼情况不对,见好就收,呼哨一声,领着兵马开始向后撤。

见右翼是阿卜杜拉亲自领队,李光弼诡异一笑,毫不犹豫的取过弓箭,对着阿卜杜拉张弓射了过去。

李光弼弓马娴熟,这一箭速度威力俱全。

漆黑之中,阿卜杜拉直到箭矢逼近身前才察觉,慌忙闪身避开。

李光弼大笑道:“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还来丢人现眼?”

他让兵卒齐声呼喝,即便是纷杂的战场,也清晰的传到阿卜杜拉的耳中。

看着已经撤出去的唐军,看着自己给搅乱的前营,想着李光弼的话,咬牙道:“追!”

“将军!”胡安叫了一声,他有着华夏人的名字,但其实是一个地道的突厥人。

“我懂得!”阿卜杜拉心头虽怒,却也没有迷失本心,说道:“这里的地形我早已巡视过百遍,周边二十里一马平川,并没有可以埋伏的地形,没有中伏之险。可以适当的追击,就这样让这小畜生安逸离开,咽不下这口气!”

胡安也不在劝。

两人一并领着麾下的骑兵追击了。

比速度李光弼带领的骑兵自然是比不上阿卜杜拉麾下的骑兵,他一路远来奇袭,消耗了不少的马力,加上一番战斗,军马的气力自无法与阿拉伯军相比。

不过五里即给追了上,李光弼且战且退。

阿卜杜拉自是出了一口恶气,只是唐军当真骁勇,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未露败势。

追追打打又过了十里,阿卜杜拉突然制止了兵卒的追击,在月光之下远处隐隐有寒光闪现,显然有兵卒的痕迹。

“去,去调查!”

阿卜杜拉机警的停下了脚步,派出了斥候调查,心底已经有了见好就收的意思。

虽有些遗憾未能将李光弼这个小畜生擒下,却也不敢再冒风险。

冒险,与他的性格亦不符合。

“将军,前边是一队唐军步卒,人数在五千上下,败逃的唐军已经退回了步卒的身后……”

听到这话,阿卜杜拉有些呆住了:“步卒?确定?”

只要略通兵事之人都知道,骑兵打步卒,就如老子打儿子。

五千步卒,面对同等人数的骑兵,没有半点胜利可言。

探马回答自然是非常肯定。

一瞬间,阿卜杜拉心动了,只是这天上掉下的馅饼,让他有些不敢下口,迟疑了半晌,道:“胡安,你去冲阵,情况不对,立刻后撤,我在后方支援。”

另一边李光弼已经跟李嗣业汇合了。

看着对面按兵不动的阿拉伯军,李嗣业焦急的道:“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怕了?”

李光弼自信满满的说道:“不会,这个阿卜杜拉末将研究过,他天性不喜冒险,故而不会大军压上,他会派一支部队试探……他以为骑兵有着优势,就算有诈也能从容退却。但他想不到对上的是陌刀军,让陌刀军缠上的骑兵,那就是刀板上的肉,根本逃不了。阿卜杜拉不会丢下陷入险境的部队不闻不问,他会亲自营救……到时末将在迂回杀出。从他出营的那一刻,这败仗,他吃定了!”

毫无疑问,战局一切皆如李光弼所言。

这位史上挽狂澜于既倒的武穆王,正式开始闪现耀眼的光辉!

第六十章 大战将至 相互博弈

李嗣业、李光弼星夜出击,诱敌而战,陌刀阵再次大展神威,力克阿拉伯骑兵队,斩首四千余众。

唯一让李嗣业、李光弼感到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留下阿卜杜拉。

在胡安的拼死护卫下,阿卜杜拉领着不到千余的残兵逃回了军营。

捷报传入后方帅帐,裴旻拍案叫好。

这一仗裴旻看中的不是胜负,也不是李光弼的出众表现,而是李嗣业、李光弼这一对组合。

没有人比裴旻了解李光弼的才华,如何将部下所有的力量发挥出来是身为一个上位者必须考虑的事情。

李光弼有统帅三军之才,却无相同的履历、战功以及威望,李嗣业固然会因自己的意思听李光弼调遣,并非真心心服。

这一仗李嗣业必然见识到李光弼的才华,日后对他的战术调派,不再有任何异议。

这点于裴旻而言,远比一次胜战,更有价值,也坚信一点,此战对三日后的大决战,有重要影响。

李嗣业、李光弼打了一个开门红,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等大将皆瞧着眼红了。

不等裴旻的三日期限,也自主的针对阿拉伯的各营发动小规模的进攻。

不过阿拉伯并非等闲,吃过一次大亏的他们,行事更加的谨慎,并没有留下多少破绽可寻。

几番试探性的交锋,皆未取得很好的效果。

当然,裴旻给予自主权的将帅,皆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即便未能取胜,也不至于失败。

双方打得热火朝天,为即将到来的大决战酝酿出了浓厚的气氛。

三天,在战时只是一瞬之事。

原本二十万大军不能全部投入战斗,可是裴旻直接将二十万大军分成了八部,由他自己与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张孝嵩、崔希逸、李嗣业同李光弼分别统属,直接开辟了八个不同的战场。

西域最大的特点就是地域广阔,地广人稀,有足够大的空间同时容纳的下八个战场。

八支队伍齐头并进。

不同的统帅,他的作战风格是不同的。

裴旻的风格是战术配合,其实他真正的长处在于战略布局,临阵指挥反而不是他的强项,不过他战术得李靖、苏定方、裴行俭、薛仁贵几位大佬真传,与战术运用一道,即便不如自身的战略,却也是天下无对。

王忠嗣用兵攻守兼之,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在战场上对战机的把握,无人可与之相背,这一点裴旻都自愧不如。

封常清行事果断,治军严谨,有磐石之重,用兵沉稳,犹如泰山。

高仙芝擅于用奇,喜欢避开敌人正面,利用地形的优势,迂回敌人要害克敌。

仆固怀恩则擅打硬战,骁勇刚毅,摧凶克敌,无往不前……

张孝嵩、崔希逸也有各自特点,至于李光弼更不用说,足智多谋,善于出奇制胜,以少胜多,而且治军威严而有方,正奇结合,故而留有“料敌行师妙若神”的美名。

特点不同,打法自然不一样。

裴旻给他们绝对的统帅自主权,就是要发挥他们各自的长处,而不是单纯的成为他麾下的一将接受调派。

阿拉伯,莫斯雷马萨帅营。

自从知道唐军的分布后,这位西方的狮子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可谓寝食难安。

唐军一口气开辟了八个战场,投入了八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指挥。

不论是最出名的裴旻,还是名望次之的崔希逸皆不是易于之辈,放任谁都会造成巨大的麻烦。

他不得不同时开辟八个战场应对。

但是……

在调派兵马的时候,莫斯雷马萨体会到了裴旻这一招的高明之处。

八个独当一面的将帅,阿拉伯又从哪里筹齐八个应对的将官?

莫斯雷马萨发现自己费尽心思,人手相形见绌。

勉强找出八个,又有几个是裴旻、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这些人的对手?

“真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家伙……”

莫斯雷马萨看着地图上唐军的分布,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原以为可以等来胜利,现在是不得不进攻了。”

唐军为何异动,莫斯雷马萨已经猜到了原因,知道东方的局面有了全新的变故。

在这种情况下,按兵不动是最好的战术。

只要拖住裴旻,唐王朝就会受到重创,唐王朝大变,裴旻这里自会军心不稳,西域也会跟着动荡。

到那时便是裴旻在如何厉害,也抵挡不住自己的雷霆攻势。

这种胜利,从某种角度来说,有些胜之不武,但莫斯雷马萨吃过一次大亏,行事愈加谨慎,不敢再率性而为了。

但裴旻这一手直接扭转了自己不利的局面,再一次化腐朽为神奇。

只是明明陷入困局的不是自己,却打得却如此难受,莫斯雷马萨心底憋屈的慌。

阿布·穆斯里姆也是同一个意思,守是守不住的。

他们或许挡的了裴旻、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又如何挡得了仆固怀恩、张孝嵩、崔希逸、李嗣业?

既然挡不住,索性就死守放任,不求八军皆胜,将优势力量进攻一两点,在唐军攻破他们分军之前,强行摧毁一两路唐军,抵定胜果。

“狮王,我建议攻打崔希逸与仆固怀恩所部,您看这崔希逸的部队离裴旻的中军最近。裴旻的军略,中军不好撼动。但只要我们能够撼动崔希逸部,就能威胁撼动他们的中军。只要撼动了裴旻的中军,这仗我们就十拿九稳了。至于仆固怀恩,他的部队位于药杀水附近。根据我的探知,唐军的日常用水,皆取之于药杀水,我们若能将之攻灭,就能控制唐军的水源。这一招,无疑是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

莫斯雷马萨决然道:“裴旻自然是我亲自应对,阿布,仆固怀恩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战胜仆固怀恩。”

阿布·穆斯里姆肃然领命。

“布拉班特!”

莫斯雷马萨又叫来了一人的名字,说道:“都说你是我的利爪,此次就用你的利爪,给我撕裂敌人,将崔希逸的脑袋给我取来……”

一个沉默寡言,脸上长着青胎的纤细将军站了出来,用力的锤了自己的胸口。

第六十一章 阵前斩子

大战,毫无征兆的在西北大地展开。

数以万记劲卒以气吞山河之势,向阿拉伯发动了攻势。

八路大军,便如八仙过海一般,各显神通。

王忠嗣摧枯拉朽的霸道,高仙芝剑走偏锋的诡道,封常清的沉稳有序,李光弼的正奇结合……

他们各用自己的战术打法,在八个不同的主战场展开搏杀。

裴旻统帅的前部中军,理所当然的跟莫斯雷马萨硬刚了起来。

裴旻立于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看着远处的战场面容有些不忍:远处英勇的唐军正在舍生忘死的奋战着,他们高举着自己的兵器搏,每走一步,每一次举刀,都是在杀人或者被杀之间。

这也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莫斯雷马萨作战经验丰富,他十六从军,至今四十有六,加上西方特有的战斗风气,三十年的征战生涯,平均每年都要经历一场大战,至于小战更是无数,身经百战这四个字,套在他的身上,百战并非夸大。

裴旻自诩也有十数年的征战经验,可他用兵精准,从不打无意义的战,但在大环境的约束下,他真正指挥的战役远不及莫斯雷马萨。

在经验上,莫斯雷马萨远胜裴旻不止一筹。

不过裴旻自有他自己的优势。

冷兵器时代,东方的战术理念思想远胜西方,这是毫无疑问的。

裴旻又得李靖、苏定方、裴行俭、薛仁贵真传,于战术水平,稳胜莫斯雷马萨无疑。

双方一个胜在经验,一个强在战术。

正是针尖对麦芒,双方的兵士在一次又一次的拼杀中倒地,为了一点点微小的战机,往往要付出千余生命。

裴旻心底清楚与莫斯雷马萨的对决,不在最后关头是不可能分出胜负的。

他不在看着战场,而是凝望着天空,看着天空的云彩以及骄阳,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看了半天的天,裴旻回过神来,想的居然不是如何击败眼前的劲敌,而是阿拉伯的动向,心底念道:“将主要力量聚于两部,那就意味着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张孝嵩、李光弼他们进展的会很顺利,占据优势是毋庸置疑的。最难的还是仆固怀恩吧,阿布·穆斯里姆不好对付,不知他是否扛得住。”

裴旻似乎并不担心阿拉伯的另一路军,而是带着几分凝重的看着药杀水方向。

药杀水河畔。

阿布·穆斯里姆站在山丘上,闻着周边的血腥味,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阿布·穆斯里姆作为莫斯雷马萨最器重的爱将,称一句足智多谋,毫不为过。

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仆固怀恩之后,利用对方敢战勇战的特性,故意将兵马调至药杀水的对岸,做出筑堤坝阻截河水的假象,将他引诱至药杀水南岸。

仆固怀恩果真中计,渡河求战。

阿布·穆斯里姆却趁机以奇兵在山丘上用早已准备的石头木栅栏,搭建了一个小型的营垒。

仆固怀恩顺着药杀水而上,其用意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断绝阿拉伯的水源,战略目的与他一般无二。

在西域荒原,水源就是一切。

而他现在占据的地方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冲,往东可以威胁到唐军的取水路经,同时也能挽扼仆固怀恩西进之路。

一举两得。

他知仆固怀恩骁勇善战,故而转攻为守,诱使仆固怀恩进攻,自己占据有利地形,以高打低,待对方锐气消散,一战而定。

现今他们已经利用山丘营垒的优势,打退了唐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仆固怀恩就会支撑不住了。

仆固怀恩默默地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蚂蚁般向前涌去。源源不断地开进充满死亡的战场,向对面的敌军发起猛攻,心底只有着深深的自责。

战打到这一步,身为主将他要付主要责任。

他手中有一支重甲骑兵,最适合原野突击。

而药杀水的北岸地势北低南高,丘陵沟壑纵横交错,环境十分复杂,不适合重骑兵的突击。反之药杀水的南岸却是水草丰茂,一马平川,适合骑兵的突刺。

敌人将营地转移至药杀水南岸,正对了他的胃口。

求战心切之下,做了错误的决断,让自己的敌人轻易的就占据了战略要地。

而且敌人用的手段让他觉得有些羞愧,当年裴旻奇袭广恩镇就曾一夜之间修葺防御工事。敌人也是用了相同的法子,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搭建成了简单的防御设施。

不到半个时辰,三千名士兵,就这样消失在这片吃人的山丘之下。

“父亲!”仆固玢一脸血污的退了下来,他怀里抱着一具尸体,悲愤道:“父亲,叔父,叔父,他战死了!”

仆固怀恩看了一眼自己亲弟弟胸前的致命箭羽,眼圈微红,随即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长子,厉声道:“我还未下达撤退的命令,你为何退下来?”

仆固玢有些手足无措,气喘如牛,血透重衣,道:“孩儿,孩儿手刃了二十一人,看到叔父中箭……”他想找借口,但在仆固怀恩的逼视下,叩首道:“父亲,孩儿,尽力了,真的冲不上去,跟我同冲的一千名弟兄,几乎全都阵亡!叔父也给暗箭射中……”

“别提你叔父……”仆固怀恩高扬着头,厉声道:“你不配,他是英雄,你是逃兵。来人,传令下去,仆固玢临阵脱逃,立即斩首。”

仆固玢惊呼道:“父亲!”

仆固怀恩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刺得他不由倒退了一步。

督战队已经将仆固玢按在了地上。

仆固玢奋力挣开刽子手,高声道:“与其死在父亲手上,我宁愿死在战场上!父亲,再给孩儿一次机会!”

仆固怀恩背对着他,听到他充满悲愤的哀求,不由全身一颤,随即硬下心肠,道:“逃兵,罪无可赦,行刑!”

他不忍去看,而是看了一眼自己另外一个儿子仆固玚,道:“仆固玚,你上!你死了,为父亲自上,今日就算我仆固一族灭绝,也要将这个山头给啃下来……”

第六十二章 八路大军里的短板

震天的战鼓也不知第几次被擂响,新的攻势开始。

阿布·穆斯里姆的脸上依旧挂着胜利的笑容。

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内,自己占据的山坡看似无足轻重,但只要立了一个营垒,战略价值一下子就显现了。

为了夺回这个山头,唐军会不顾伤亡的,一次又一次的发动进攻。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阿布·穆斯里姆虽是西方人,可对于东方的兵法军略,却是了如指掌,信手而来。

他坚信只要自己熬过之前最猛的几次,等到唐军力竭,心寒打不动的时候,就是自己锁定战局的关键了。

这个机会,即将到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

阿布·穆斯里姆松了松僵硬的脸,继续露着笑容。

再等等……

又过半个时辰,阿布·穆斯里姆揉了揉脸颊,再次以笑容,鼓励将士,让他们有足够的信心。

再等等……

但同时心底也生出一个念头,久闻仆固怀恩刚毅彪悍,麾下兵士悍不惧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再次过了半个时辰!

阿布·穆斯里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了……

再……等不住了!

阿布·穆斯里姆有些茫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

他的战术没错,打法亦没错,胜利明明就握在手上:可眼前的唐军就跟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往前冲,完全不知道恐惧是何物。尽管自己设下了那许多埋伏和圈套,但无论是陷阱伏击还是正面肉搏,又或者是营垒阻碍,任何手段都不能阻止对方步步紧逼的强悍攻势。

他突然发现坚持不住的不是敌人,而是他们自己。

山坡下的唐军没有任何的战术可言,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虽然招法简单无比,但却着实难以抵挡。他们就如同前仆后继的海浪,而自己是河岸边的顽石。顽石尖锐,耐不住一次次的冲刷,唐军居然强行将胜果一点点夺走。

他忽然想到,继续这样坚持下去?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撤!”

阿布·穆斯里姆果断的,带着几分憋屈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就算是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

现在他们在战损上依旧是优势,甚至唐军的战损是他们的两倍以上,可在这样下去,一但唐军冲上了山头,局面将会逆转,到那时战损优势都不复存在。

阿布·穆斯里姆心底不甘,但可面对已经打疯了的唐军,面对仆固怀恩的决死之志,再高明的战术在这一刻也无用武之地。

仆固玚头晕脑涨,杀了多少人,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自己砍坏了五把,还是六把战刀。

跟随自己多年的战马早就累死了,现在坐下的马驹是他从敌人哪里抢来的第二匹。

他全身都溅满了鲜血,大声呐喊着纵马上前,追上一名溃逃的阿拉伯兵,脑后一刀将那人斩下马去。他根本顾不得点算首级,拨转马头向下一个目标杀去。

振奋的得胜鼓不断在他心头敲击,仆固玚早已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是本能的向前突杀。

突然鼓声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撤退的命令。

仆固玚精神一松,居然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直接倒在了地上,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仆固玚努力抬起了头,他的父亲正从一旁驰骋而来。

父子两人做了无声的交流。

仆固玚咧嘴一笑,放心下来,居然在这为鲜血染红的山丘上昏睡了过去。

仆固怀恩策马在大纛下飞速向前冲杀,他没有做任何的停留。

现在的优势是唐军将士用生命换来的,仆固怀恩不愿意耽误一秒的时间,浪费这得来不易的胜利,留下了需要休息的兵士,亲自冲在了最前线。

************

前部中军!

阿拉伯主攻仆固怀恩部,崔希逸部,早为探马探知。而且以裴旻的军略,从阿拉伯的布局,就算事先得不到消息,也能看个所以然来。

对于这两路军的关注自然特别的用心……

得知仆固怀恩陷入僵局,阿布·穆斯里姆占据了战略上的主动,已经动了派兵支援的意思。

这从中军调兵去支援,势必会影响中军的力量,但是仆固怀恩所在之地是唐军的水源命脉,是不能不救的。

裴旻也料想不到仆固怀恩居然挽回了败局,打赢了历史上战胜高仙芝的阿拉伯名将阿布·穆斯里姆。

但听仆固怀恩取胜的经过,裴旻也是一脸震撼,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壮哉!”

他带着几分雀跃的眺望着自己的侧翼,如他所料不差,侧翼应该要分出优劣势了。

侧翼的消息并没有让裴旻等的太久。

“裴帅!崔都督,有些支持不住了,李军使、折军使皆陷入了苦战。”

又一骑飞驰而至,传达了一则并不好的消息。

裴旻听了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安排的八路军就属侧翼的崔希逸是短板。

崔希逸能力并不差,昔年河西天高皇帝远,马贼横行。唯独崔希逸所管辖的区域平安无事,他一文人,亲自研习军略,操练兵士,积极的扫荡入境马贼,保卫一方安宁。后来得裴旻器重,镇守西州,兢兢业业的负责捍卫者河西入西域的门户,居功至伟。

但是崔希逸守成有余,攻取不足。对上一般的敌人,自然是无任何问题。

这一次他对上的是莫斯雷马萨最坚固的爪牙,青魔鬼布拉班特。

布拉班特此人用兵狠辣决绝,对于战机的把握犹如恶狼一样敏锐。他没有特别擅长的战术打法,进攻的方法线路全靠自己的直觉本能,故而漂浮不定,无迹可寻,偏偏这种乱打一气能够取得奇效。而崔希逸又有些墨守成规,对上了布拉班特几乎等于遇上了克星。

其实不只是布拉班特,莫斯雷马萨麾下的五大将任何一个都不是崔希逸能够应对的。

明明是失利了,裴旻这里却没有任何异样,他又度看了看天,继续指挥着兵士与莫斯雷马萨对峙。

对于崔希逸的劣势,居然是不闻不问。

第六十三章 默契配合

阿拉伯因地域关系,众将几乎都是身材粗壮的豪勇之士,但布拉班特却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他身材瘦削修长,虽然也是身高七八尺,却是没有什么凌人的气势。唯独脸上的青胎,让他看上去有些吓人,但就这样的他,却有一个魔鬼的外号。

青魔鬼布拉班特出身本是拜占庭、阿拉伯交界处的山中猎户,住在深山之中,既不完粮也不纳税,心中也无国家之念。

二十年前,拜占庭意图收复失地,组织兵马奇袭阿拉伯,在领军偷袭敌营的时候,路过了布拉班特的家。

为了避免踪迹暴露,拜占庭的将军将布拉班特的家人都杀干净了。

布拉班特因为外出狩猎,才侥幸的逃过一劫。

布拉班特惨遭巨变之后,性情大改,不喜与人交谈,对于拜占庭人恨之入骨,只要是拜占庭人,不论老少皆不容情。

他就如恶鬼一样,将仇恨灌输于民族身上,开始无节制的屠杀着拜占庭人,老弱妇孺一个不放过。拜占庭重金悬赏他的首级,但他本是猎户,精于追踪反追踪之术,将贪图赏金的佣兵,一个个的都反杀了。非但如此,还因此练就了一身武艺。

后来莫斯雷马萨找到了他,很直白的告诉他,如他这样杀,就算一辈子也就杀千百人而已。不如加入阿拉伯,在战场上屠杀拜占庭人。

布拉班特成了莫斯雷马萨的亲卫,逐步升到了将军。

布拉班特有着野兽的灵性,在战场上拼着自觉而战,往往能够寻得敌人最薄弱之处,攻敌人软肋,获取胜利。

当然仅是如此,却也当不上青魔鬼的称号。

布拉班特最令人诟病之处就是嗜杀,虽说战乱纷呈,从军杀敌,没有人无辜,跟没有不沾血腥的。可但凡是人都有个底线,或是不杀俘虏,或是不杀老幼。

布拉班特却不一样,分外的冷酷无情,兵锋所指不留俘虏,大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阿拉伯兵本就不是善男信女,但布拉班特凶残至此,不只是外人,即便是同僚都对他畏惧三分,更别说是敌人了。

布拉班特此刻在唐军中恣意驰骋,手中的大马士革弯刀左右劈砍,他冲刺的毫无章法,但却神乎其神的避开了折虎臣的冲阵,并且在李翼德的援兵支援之前,避开了折虎臣骑兵的锋锐,直击他的尾翼,来了一个反包围,将折虎臣困在了其中。

布拉班特知道折虎臣是个人物,将他斩杀,必然能够激励士气,对于攻破此军大有利处。

只是折虎臣确实骁勇,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左右挥砍,就如砍瓜切菜一样,即便陷入重围,依然不减半点豪勇。

布拉班特有着野兽的凶残,更有着野兽的狡黠,知道自己未必就是折虎臣的对手,也不上前而是阻杀着意图救援的唐军兵士,等待困兽力竭之时。

困兽之斗,终究是困兽之斗……

布拉班特有心趁着折虎臣现在孤军在外将他除去,但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心底却莫名的露出了一丝丝的不安。

这种不安的情绪,让他毛孔都为之竖立。

布拉班特为战斗而生,就如野兽一样,对于危险有着先天性的警觉。

依靠着这种警觉,他无数次的死里逃生,躲过致命危机。

他第一反应是裴旻派兵来支援了,望向侧翼毫无兵马的迹象,正犹疑间突然看了一眼身后,自己的后方居然烟尘滚滚,显然有兵马杀来的踪迹。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很快清晰可见,烟尘滚滚中,赤色衣甲的唐军铁骑人如虎马如龙,从大后方席卷了阿拉伯布拉班特所部的后方营地。

布拉班特看着重重围困几方兵卒,心中反而生出快意的感觉:大丈夫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杀伐,那么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他居然不理会程千里的援兵,以及给围困在包围圈里的折虎臣,而是向崔希逸派来支援的李翼德冲杀了过去。

收到了封常清支援崔希逸的消息,裴旻脸色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崔希逸是短板不假,但短板并不意味着失败。

把短板利用起来也能成为战机。

放着封常清这样稳健如磐石的大将不用,而用短板为侧翼?

从一开始,裴旻就用了诱敌之计。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与封常清多说什么,派遣援兵并非裴旻特别安排的,而是封常清自己的决断。

裴旻也相信封常清一定会支援崔希逸。

他们之间相处十数年,彼此的配合早已不用言语提醒。

这无形的配合最为致命,也最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封常清最是持重,即便安排了援兵,自己也有能力以为数不多的兵力,对抗属于他那一路的敌人。

“如此一来,阿拉伯的两路侵攻算是失败了。接下来,他们只有正面突击一路了吧……”

裴旻心头琢磨着,然后又看了看天,心底念道:“三天,还是四天?”

这裴旻在乎仆固怀恩、崔希逸的动向,阿拉伯的莫斯雷马萨亦是如此。

莫斯雷马萨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足,除了阿布·穆斯里姆、布拉班特与自己所在的中军,其他几路维持不败,以算是勉强。

胜负的关键,就看两人能否如计划中的那样,取得胜利。

莫斯雷马萨并没有与裴旻死磕的心思,有东北的乱局在,他全然没有求战的心思,何况真正主攻的是仆固怀恩、崔希逸两路,他这一路真正存在的意义在于牵制,缠着裴旻这个最厉害的。

当然,莫斯雷马萨也等待着裴旻派兵去支援仆固怀恩、崔希逸,如此中军的力量自然薄弱,战机自然来临。

然而他的得到的却是两路失利的消息……

“狮王,阿布败退下来……”

“布拉班特将军为唐军围困,生死不明……”

莫斯雷马萨瞬间醒悟过来,自己的心思反而让对方利用了。

此刻要是自己调兵支援阿布·穆斯里姆或者布拉班特,对方的举动,将会如自己一样。

与其如此,不如最后一搏。

想到就做,莫斯雷马萨没有半点的迟疑,果敢的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第六十四章 陷入苦战 强悍王忠嗣

在莫斯雷马萨加重中军攻势的时候,裴旻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跟随自己多年的李翼德阵亡了……

布拉班特没有选择撤退,也没有选择攻打围困的折虎臣,而是孤注一掷的直奔着唐军的李翼德而去,意图从正面破围。

崔希逸担心布拉班特突围,加强了左右翼的防护,导致了正面力量薄弱。

李翼德在激烈的阻击战中,为冷箭射伤了面门。

为了防止布拉班特破围,他没有立刻退下救治,而是继续冲刺杀敌,战斗在最前线,最终手刃布拉班特。

只是布拉班特临终前死抱住了李翼德的丈八蛇矛,而他麾下的亲卫兵利用李翼德面门受伤,一只眼睛为鲜血遮眼无法视物的机会,在李翼德的右下肋刺了一枪。

尽管李翼德为亲卫兵及时救下,还是因失血过多而阵亡。

裴旻瞬间失声愣神,脑中浮现那个幽州的豪迈大汉,那个怒砸李五义府门,嚎啕大哭的猛士,双手用力拍了怕自己的脸颊,强压下心底的悲痛。

他征战十数载,战场兵卒阵亡自不可少,但大将的战损却是不多。

却不想这才是对决的第一日,居然折损了多员悍将,连李翼德这样身份地位的军使都阵亡了。

如此强攻,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他眺望着前部,随着莫斯雷马萨的进攻越来越凶悍,前线的兵卒显然加剧了损耗,兵力有些不够了。

裴旻并没有继续派兵支援,而是冷静果敢的下了一道命令:“撤!撤军三里,再战!”

莫斯雷马萨见裴旻撤军,只是略微一犹豫迟疑,立刻下达了追击的命令,高声道:“退就是死,拼就是生,我狮王莫斯雷马萨,今日向真神起誓,与你们一并迎接胜利。”

只有击溃裴旻,才能挽回一切劣势。

裴旻并不计较一时的得失,撤退本是他的战术之一,但是他在交战中却渐渐的发现,他从主动撤退,渐渐的变成了被动。

裴旻心底明白,自己已经让那头狮子拖进了泥潭,陷入苦战之境了。

莫斯雷马萨已经彻底打疯,不顾一切的进攻。

莫斯雷马萨善战好战,他的特点就是进攻,临阵指挥才是他最强大的优势。

与裴旻斗智斗勇,其实都落了下乘,以自己的短处来与裴旻的长处对抗。

现在阿布·穆斯里姆战败而退,布拉班特生死不明,但情况也是凶多吉少。

自己最重视的两路皆失利,其他几路的情况,显然塾不乐观。

当前之局,也只有在其他几路失利之前,将裴旻中路军击溃,才能扭转局势。

而且这一番交战,莫斯雷马萨发现裴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自己非但不输他,还能压他一筹。

莫斯雷马萨经验丰富,看得出来唐军并非是诱敌,而是真的支持不住了。

莫斯雷马萨心底奇怪,却也由不得多想。

击败裴旻,是他唯一的战机!

*********

相比中路的劣势,最先结束战斗的是王忠嗣所部。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裴旻是百般照拂,亲自为他组建了一直属于他自己的劲旅……神威军。

神威军的一切配置皆向裴旻自己的亲卫兵神策军看齐,在河西、陇右,战斗力仅逊色神策军一筹。

王忠嗣的敌人是万金油的阿卜杜拉。

万金油的特点就是持重稳重,若磐石坚固。

只可惜阿卜杜拉遇上的是王忠嗣,盛唐第一名将。

看着骑兵如潮水一般的向自己涌来,阿卜杜拉看着已经支撑不住的营盘心如死灰。

他打了一辈子的仗,从未遇到如此可怕的敌人。

作为万金油,阿卜杜拉对于防御骑兵有着自己的心得,只要限制住骑兵的冲击力,骑兵的威力将会大幅度降低。亦就是说,只要他们能够抗住第一击,即能做到以步胜骑。

对于自己的防守,阿卜杜拉还是很有心得的。

何况他此次得到的命令就是防守……

然而结果却与他臆想中的有极大的出入:他们确实是抵挡住了唐军的第一击,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第二击、第三击、第四击、第五击……

王忠嗣使用出了连环突弛之术,他是裴旻麾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全将连环突弛之术运用的炉火纯青的人物,最高的记录是连环冲刺二十一轮!

没有二十二轮并非是他能力不够,而是战马受不住这种一次又一次的高强度突击……

王忠嗣的进攻就如炮锤一般,一下一下,一轮一轮击打在磐石之上。

阿卜杜拉挡住了第一轮攻击,挡住了第二轮攻击,也挡住了第三轮攻击……

但他每抵挡一次攻击,磐石上就会多一处裂痕。

一处又一处,最终破裂粉碎……

王忠嗣的进攻强大到没有任何道理,不需要任何策略,直接以力量强行压碎眼前的敌人。

看着漫山遍野溃逃的阿拉伯兵士,王忠嗣将硕大的方天画戟扛在肩上,挥手叫来了王难得,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难得有些讶异,说道:“大哥不依计行事?”

“太早了!”王忠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现在就位没有意义,我们取胜了,其他几路未必如此。旻哥让我们自主,自是包括支援其他部队。”

王难得大为心动,说道:“那我们去支援裴帅,在那头狮子的背后捅他一刀。”

王忠嗣灿然一笑道:“旻哥是何等人物,哪里需要我们的支援?去支援仆固将军……依照当前战局,压力最大的就是仆固将军与崔希逸都督。崔希逸都督有旻哥与封常清节度使照拂,无需我们帮忙。仆固将军骁勇善战,但他的对手并非易于之辈。旻哥曾经说过,阿拉伯军中最难对付的是狮王莫斯雷马萨,次之就是阿布·穆斯里姆。最需要支援的是仆固将军。”

王难得对于战机这位大哥是推崇备至,自是信服他的判断,说道:“那就由小弟去吧,何须兄长亲往?而且这里需要兄长坐镇大局,我哪里是那块料子?”

王忠嗣说道:“不,你不是阿布·穆斯里姆的对手,我亲自去,才有足够的把握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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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戈壁沙漠的无敌劲旅

克忒拉斯大口的喝着水,眼中透着凶狠的目光。

骆驼骑兵一直都是阿拉伯的王牌,在阿拉伯备受瞩目,也是莫斯雷马萨的宝贝疙瘩。

有好处都由骆驼骑兵通常都是第一时间享用,而且也只有在最关键时刻才会将他们投入战场,扭转战局,参与的战斗几乎都是硬仗。

克忒拉斯又得莫斯雷马萨器重,自是风光无限。

但是此次东征,骆驼骑兵却意外没有了用武之地。

阿拉伯地广人稀,位于中东一带,大多地区以热带沙漠气候为主,故而多荒漠戈壁。

骆驼骑兵在荒漠戈壁上无人可敌,骆驼骑兵的作用无限放大。

而西域虽同样的地广人稀,也有诸多荒漠戈壁,可裴旻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所选择的战场都避开了荒漠戈壁,以免对上骆驼骑兵,于己不利。

轻骑近战打不过骆驼无疑,但轻骑兵胜在速度快,真要对上,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重骑爆发力比骆驼骑兵强,只是没有骆驼高大,也没有骆驼骑兵耐力足,硬碰起来也不见得会打输骆驼骑兵。

裴旻对自己麾下的强卒还是有信心的。

但是裴旻更心底清楚一点,只要换成了沙漠戈壁地形,不论是重骑兵还是轻骑兵都没有一丁点的胜算,哪怕是他麾下最强悍的神策军皆是如此。

正是裴旻这种刻意对待,莫斯雷马萨一直不舍得让骆驼骑兵在这种“不公正”的情况下出战。

直到今时今日,不得不出战的时候,克忒拉斯才有表现自己的机会。

憋了多时的的克忒拉斯,就如猛虎出闸,他特地选择了夏珊所在的张孝嵩部,为得就是报复日前袭扰战斗骆驼的血仇。

一万骆驼骑兵冲刺的威势,较之千军万马更是可怕。

阿拉伯特别培训出来的战斗骆驼,平均身高都在丈余之内,加上马鞍人人皆有一层楼的高度,万骑冲刺起来,那威势委实令人震撼。

胆小的兵卒,面对骆驼骑兵的冲刺,连抵抗的勇气也没有。

连人都如此,战马就跟是了。

畜生对于比自己大的生物都有着敬畏惊惧之心,而且战斗骆驼身上那特殊的臭味,马匹很不喜欢。

寻常马匹稳了这股味道会躁动不安,甚至掉头就走,大大的影响了骑兵的战斗力。

在这种优势下,克忒拉斯初战就取得了碾压性的优势。

夏珊的轻骑兵对根本无法对克忒拉斯的骆驼骑兵造成有效的伤害,轻骑兵还未冲到近处,气势就为骆驼骑兵夺去了,速度本能的下降,发挥不出原有的实力。

至于赵颐贞、岑云的步卒,更加不是克忒拉斯的对手了,让他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击溃了。

克忒拉斯心底是痛快至极,想到之前的被动憋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说道:“臭娘们,今日就就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报!”

斥候兵飞驰而来。

克忒拉斯迫不及待的问道:“找到他们下落了没?”

斥候兵高声道:“他们逃进了荒野戈壁,那里地形起伏不定,唐军已经消失在荒野中了。”

“呸!”克忒拉斯不屑的吐了口唾沫,说道:“我说呢,怎么会一小子就逃没影了,原来是躲进荒野戈壁去了。”

在西域有一处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叫黑戈壁。

黑戈壁是横亘在丝绸古道上的无人定居区,令人望而生畏,由于地表遍布青黑色砾石,人们约定俗成,就叫这无名地域“黑戈壁”。

荒野戈壁就依靠着黑戈壁边角的一处荒野,尽管没有黑戈壁那么可怕恐怖,却也沟壑纵横交错,环境十分复杂。唐军逃入荒野戈壁,确实不易搜索。

看着荒野戈壁,克忒拉斯心底有些迟疑。

退入荒野戈壁的唐军,并没有慌不择路,反而显得有条不紊。

张孝嵩、赵颐贞、岑云、夏珊四人聚在了一起。

夏珊忧心忡忡的说道:“要是没能将那蠢货引进来,那我们辛苦的布置,可就功亏一篑了。”

张孝嵩摇头道:“那厮毕竟是个轻佻的武夫,连续几场胜利之后对我军颇有轻视之意,只是因为经验丰富,一时犹豫不敢入内。不过他终究会忍不住的,这里是荒野戈壁,他骆驼骑兵最适合驰骋的地方。在他擅长的领域,那厮有绝对的信心。”

正说间斥候来报,克忒拉斯率领骆驼骑兵进入荒野戈壁了。

诸将心底大喜,张孝嵩果然的安排了下去。

旌旗猎猎,鼓声阵阵。

碧空如洗的晴日下,上万唐军列成方圆二里的方阵,黑黄相兼的土地衬托着他们绛红色的战袍,显得分外扎眼。

克忒拉斯看着已经列成方阵的唐军,嘴角露出了一丝的不屑,心道:“当大爷我是吓大的,还进攻?”

他们之前交战过几个回合,结果不言而喻。

这在草原上,都不是老子的对手,在这个荒野戈壁?

克忒拉斯冷笑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仿佛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

“冲,给我碾碎这股废物!”

骆驼骑兵瞬间加速,巨大的骆驼奔跑起来大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仿佛地震来临的前奏。

克忒拉斯手中高举着长长的长矛,骑着足足一丈高大的白骆驼背上,嘴里怒吼咆哮着。

在冲刺的路上,克忒拉斯发现唐军的举动特别奇怪,他们居然没有稳固阵型,而是不断的移动,轻骑兵造成的尘土将唐军都给掩盖住了,根本不知道尘土的那一边是什么景象。

“捣鬼?当大爷是吓大的?”

对于骆驼骑兵在这荒野里的战斗力,克忒拉斯是极有自信的。

不管唐军搞什么鬼名堂,他都有足够的信心取得最终的胜利。

尘土消散……

克忒拉斯也冲到了近处……

但眼前的一幕,让克忒拉斯瞠目结舌。

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唐军,而是一堵堵高达两丈多的墙,铁墙!

一面面铁墙阻挡在他们前进的去路,唐军缩在了铁墙里,就如乌龟躲进了龟壳……

不,更加确切的说是刺猬。

因为铁墙上遍布小孔,一根根长枪就如刺猬的尖刺,让他们无处下口。

武刚车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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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大破骆驼骑兵

张孝嵩看着高大的骆驼骑兵给武刚车阻挡在了阵外,冷静的下达新的指令。

武刚车阵在多年前,汉人还没有大量骑兵的时候,大将军卫青就曾以武刚车阵大破匈奴。

后来东晋名将马隆将武刚车与诸葛亮的木牛流马结合起来,让武刚车兼顾机动性,打败了游牧民族羌人的入侵。

只是唐朝不缺骑兵,在野外与异族对决向来不怂。

故而武刚车并不为这个时代的朝廷重视,没有多少进化,但在宫廷承传的技艺里还是有武刚车的制作图纸的。

因骆驼骑兵的特殊性能,裴旻在还未开战之前就与麾下谋士许远、高适就探讨过这个问题,研究克制之法。

最后发现骆驼骑兵有着骑兵的通病,就是攻坚能力不足。

面对城池营垒,骆驼骑兵没有有效的破坏力,而且骆驼跑起来远没有战马那么稳健,不能进行远距离攻击。

根据这些特点,许远提出了武刚车这一复古的选择。

裴旻大受启发之下,也想起了李靖早年的一则手札。

唐朝不缺战马,但唐朝的战马也不是凭空而来的。

隋末唐初,唐朝并没有多少军马。

李靖在担任灵州都督的时候,针对唐军缺马这一特点,特别做过研究。陌刀阵就是他这个时候研究出来专门克制草原骑兵的杀手锏。除了陌刀阵,他还研究过刘宋开国皇帝刘裕的却月阵。

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利用水陆两军,以战车为基,用不过两千的步卒大破北魏三万精锐骑兵。如此经典的战阵,自是值得研究。

虽然李靖创出的陌刀阵并未用到战车,但是他的手札,依旧极有价值意义的。

裴旻根据李靖的手札,配合唐王朝现在的科技以及自身的军略,外加骆驼骑兵的特点,创了一套车阵,专门用来对付骆驼骑兵。

莫斯雷马萨一直将骆驼骑兵当做宝贝一样藏着,以至于车阵无用武之地。

直到今时今日,武刚车阵才投入战阵。

克忒拉斯表情一青一白,心底惊恐之余,又有一丝庆幸,念叨:“好在沙土消散的快,要不然,非得吃大亏不可。”

骆驼的体积庞大,它速度虽比不上战马,但冲刺起来的冲击力较之重骑兵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硬生生的撞上这如同刺猬一样武刚车,下场可想而知。

“真神安拉在庇佑我们,将士们左右翼迂回!”克忒拉斯见唐军的武刚车只是布置在阵前,左右两翼可以突入其中,武刚车移动缓慢,根本追不上骆驼骑兵的速度。

见阿拉伯的骆驼骑兵呈现扇形位于武刚车阵前,张孝嵩猛的一挥手,道:“进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武刚车缓缓前进,但受到地形限制,速度并不快。

车上的兵士将粗长的钢管伸出了车上的箭孔。

看着那不明所以的钢管,克忒拉斯心底涌现不祥的预感。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轰隆隆!

轰隆隆!

一根根钢管冲出了丈余长的青色火焰,火焰席卷过骆驼,瞬间将一匹匹高大的战斗骆驼卷入了火海之中。

克忒拉斯并没有见过希腊火,去却也听过希腊火的大名,脑中浮现可怕的传言,心瞬间凉了半截。

只要是兽类就没有不怕火的,骆驼自然不例外。

面对希腊火的高温,一只只骆驼在火焰迸发的那一瞬间失控了。

希腊火的火焰太过威猛,当先射中的骆驼直接为烈焰包围,身上传出了焦炭的味道,没有反抗的余地,悲鸣着倒在地上。

为火焰余苗扫中的,也因生物的恐惧之心,开始四散奔逃。

但是骆驼骑兵不说拥挤在一处,彼此间也没有太多的空间。何况骆驼远比不上军马灵巧,笨重的骆驼想要短时间内调头平移是不可能的。

造成的结果只能是彼此相互拥挤,相互碰撞。

这无心插柳柳成荫。

骆驼的毛厚重,含高量硫,较之一般毛发更加易燃。

只要让火焰一触,立刻扩散全身。

它们彼此拥挤,火焰则相互接引,以可怕的速度传播着。

骆驼背上的骑士或是给摔下了骆驼背,或者为了避火,自己跳下了骆驼背,但等待它们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惊慌失措的骆驼无情的将他们踩踏成了肉泥。

除了火焰的喷射,武刚车的身后有飞跃出密集的箭羽。

阿拉伯的兵士哪里还有精力应对箭羽?

又是火焰,又是利箭,阿拉伯兵人驼悲嘶,阵头混乱不堪。

克忒拉斯手足无措想要控制局面,但是完全陷入惊恐的骆驼大军根本不接受他的指挥。

骆驼是高智商的生物,越是拥有智商,恐惧感越甚。

骆驼骑兵完全陷入的混乱之中,不成建制。

“撤,撤,撤!”

克忒拉斯心底发怵,带着几分惨然的咆哮着。

“我克忒拉斯对真神起誓,必报此仇!”

克忒拉斯宣泄着自己的愤慨,忽然后面传来阵阵喊杀声,他扭头一眼,不由目眦尽裂!

就在他们溃败的时候,唐军左右翼的步骑兵开始迂回着绕过希腊火喷射的区域向他们袭来而来。

显然唐军没有让他们从容离开的打算……

尤其是夏珊的轻骑兵,他们速度极快,直接迂回着追赶上了他们,阻截他们撤退的道路。

激烈的战斗顿时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所向无敌的阿拉伯最为特殊的兵种,居然在他们最擅长的戈壁给杀的溃不成军。

张孝嵩看着战场,有看了看武刚车一样,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脑海中浮现了裴旻的那句:在科技的优势面前,战术战法,反而微不足道了。

为了破骆驼骑兵,裴旻早年花费了大功夫研究战阵。

而因为希腊火的出现,他直接就推翻了自己的研究成果,直截了当的寄上了如此杀器,将希腊火安置在了武刚车上。

果然!

一战功成!

武刚车变成了喷火巨兽,以令人胆寒的威力抵定胜局。

唯一遗憾的是克忒拉斯还是逃脱了,他领着残兵往黑戈壁的方向败逃。

越逼近黑戈壁,地势环境越恶劣,骆驼骑兵的优势越显著。

夏珊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冒然深入。

“无妨!”得知跑了敌将,张孝嵩也颇为遗憾,但还是爽然说道:“我们远离战场太久,没必要为了败卒,耽误大事。”

第六十七章 且战且退 察觉异样

真珠河,源出中天山冰川,河水来自天山山脉中部冰川和积雪的融水,是一条水面约两里的大河。由此再向东北方向流去,在纳伦河上游五十里处汇入热海,真珠盆地就在这真珠河北岸与吉尔吉斯山南端的狭长地带。

此番裴旻受到莫斯雷马萨猛烈的攻击,一退再退,已经向后退了二十余里,进入了真珠盆地。

裴旻坐在马背上上回头望去,身后尘土飞扬,阿拉伯的大军紧追不舍,大有将他一口吞下的气势。

裴旻甚至都有一种感觉,自己是不是玩脱了,导致现在他有些抵挡不住莫斯雷马萨的进攻。

莫斯雷马萨仿佛是一头给自己激怒的狮子,领着狮群以不可阻挡的威势,一次一次的将他的反击抵抗撕裂,再这样下去自己真有给直接撕裂的危险。

“必须阻挡那头狮子的攻势,不然就算自己抵达目的地,那头狮子也会在第一时间跟着自己的脚步杀入其中,没有机会展开反击。”

裴旻一拉缰绳,停了下来,高声道:“尉迟胜,康夙烈,你们各领兵马先行东进,在三里之外有两个山丘,你们分左右山丘备战待命。”

尉迟胜是西域四古国于阗国的国王,他对唐王朝有着盲目的崇拜,故而忠心不二。

康夙烈则是西域九姓国的首领,康国向来亲近唐朝,而且康国第二号人物乌普是王忠嗣的岳父,有这层关系,康夙烈的忠心也无用怀疑的。

两人自给裴旻用鬼神手段救出来,对于裴旻是敬若神明,没有二话的领命去了。

一拉缰绳,裴旻调转了马头,喝道:“胜负已定,我大唐儿郎再随我冲杀一阵,只要撑过了这次,就是我们接收胜果的时候。”

他直接问道:“万春,可还杀的动?”

雷万春一脸的煞气,并不应话,直接高举了铁锤示意。

这一路上且战且退,他的盖世神勇,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若非他,这一路退下来,唐军的伤亡无法估量。

雷万春终究不是铁打的,裴旻有些担心他气力是否足够。

裴旻见状,豪气干云的大笑道:“那你我分头并进,最后再大杀一场,给他们降降速!”

两队骑兵,就如两股钢铁洪流,涌向了阿拉伯的追击大军。

雷万春依旧如鬼神附身一般,势如疯虎,双锤之下,无一人幸免。

裴旻同是如此,他的剑即便是在这战场,一样的致命,虽然比不上雷万春那么震撼人心,可实际上他的效率是最高的,他自身杀敌的数量,远胜雷万春,无坚不摧的秦皇剑不住的以刁钻角度将敌人刺于马下。

任由敌人如何的凶猛,都让他以最快最简单的方式杀死了。

莫斯雷马萨见如狼似虎的两人,也是一阵头大。

从战局而言,自己是稳占上风,稳操胜券。

可是每每对上裴旻强而有力的反击,莫斯雷马萨就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他手中的人才大多都分散出去了,身旁留有的豪勇之士不少,但目前还真找不出一个能够与裴旻、雷万春对抗的。

尤其是裴旻,之前他麾下的一个猛将不信邪,去找裴旻的麻烦,直接让对方一剑消去了脑袋。

裴旻的武艺已经到了可怕的境界,任何人,不管你多强,对上他就是一两招的事情。

即便是自己,那夜在战场上相遇,也没有接下一合,险些丢了性命。

对付裴旻,除了拿命去填,莫斯雷马萨找不到任何法子。

“仅靠自己身旁的这点人,不足以拿下这两人!”

唐军撤退的速度极快,为了跟上他们的脚步,他将兵马分作两部,一部自己亲自统帅追击,另外一部保存体力从后方逼近。

在裴旻调头回杀的时候,他已经安排人通知后军,左右两翼包抄。

“住手!”

莫斯雷马萨突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裴旻的目的是阻挡阿拉伯大军最近,故而也没有深入敌阵,只是在外阻击,见进攻的阿拉伯军退下,也挥了挥手,制止了麾下兵士的突击。

在重重包围之下,莫斯雷马萨来到了两军阵前,来到了里裴旻二十步开外的地方,驻马不前:现在他的佩剑已经换成了大马士革刀,一招给对方缴了械,在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不敢轻易涉险了。

“怎么了?”裴旻一甩手中长剑上的鲜血,笑道:“劝降来了?”

“你的兵马不对!”莫斯雷马萨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

裴旻咧嘴一笑道:“什么时候发现的?你也太后知后觉了。也许在临阵指挥上,你的经验在我之上,可能略胜我一筹,但在同等力量下,你还没这本事打得我这般狼狈。这是战场,庄重一点,不闲聊了!溜……”

他哈哈一笑,直接拨马而走。

他才不信莫斯雷马萨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会好心拉着他闲聊,放他一马……

必然有军队趁机左右迂回,阻截他后路。

目的已经达到,裴旻也不逗留,直接跑了。

“混蛋!”

莫斯雷马萨怒骂了一句,只是稍作迟疑,厉声道:“追!”

“就在前面了!”裴旻一面策马狂奔,一边指挥兵士进入两个山丘之间。

这一进入山丘,他立即从坐骑上滚了下来,直接躺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全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这一路战退,他已经有一天一夜都没有躺下了,唯一下马的时间,是记忆中抽空拉屎的时候。

这躺着的感觉,真好。

休息了大约百来个呼吸,裴旻听到了喊杀惨叫之声。

他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爬到了山丘之上。

尉迟胜、康夙烈已经在两处山丘列好了军阵,他们以强弓硬弩射杀着意图跟唐军一并冲进山丘的阿拉伯兵,以箭羽将他们阻击在了山丘之下。

莫斯雷马萨并未强行突入,而是理智的选择了暂退。

裴旻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明白莫斯雷马萨这一退,意味着这一次大战的胜负已经定死了。

接下来那头狮子将会如当年的西楚霸王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第六十八章 兵败山倒 十面埋伏

莫斯雷马萨忧心忡忡的看着面前的地图,这几日的追击战,他一直就有一个疑惑:自己赢的太容易了,有些不真实。

裴旻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这点莫斯雷马萨做足了心理准备,这一年的对决,从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直到今日田地,莫不证明了这点。

可是真正打起来,自己这个宿敌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棘手。

莫斯雷马萨最初想过可能是诱敌故意诈败,但很快就自我否决了:是不是诈败,不说立刻看得出来,却也有迹可循。

裴旻、雷万春这两人为了挽回劣势,不顾性命的猛冲狠杀,这个做不得假。

裴旻是唐军的主心骨,三军的灵魂,而雷万春万夫莫敌,实乃天底下一等一的虎熊之将,要是诈败用上他们,那根玩火自焚有什么区别?

经过细心查探,莫斯雷马萨发现了唐军人数上的差异。

尽管对方隐藏的极好,终究还是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今日一问,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只是莫斯雷马萨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活生生的数千兵马,凭什么凭空消失?

就跟拓折城里的西域诸国国王一样,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

莫斯雷马萨到现在也不知道西域诸国国王是怎么从二十万大军的包围圈中逃出来的。

他们也不是没有派人去打探西域诸国国王脱险的过程,但对于这事裴旻显然有过事先嘱咐,众人对此多是闭口不言。偶尔传出只言片语,也是得神仙相助,从天而降。

阿拉伯信奉真神安拉,将真神安拉视为宇宙最高的独一主宰,对于东方的神仙本就不屑一顾。

故而莫斯雷马萨等人对此无不嗤之以鼻,丝毫不信。

过去的事情计较那么多也没用,可是莫斯雷马萨万万想不到数千人也能如拓折城里诸国国王一样,莫名其妙的消失。

战况那么激烈,他们的斥候情报遍布荒野,他实在想不明白唐军的数千人是如何避开他们眼线的。

莫斯雷马萨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不管怎么说此事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多思无益。

“我若是他,这消失的几千兵马会攻打哪里?”

莫斯雷马萨易地而处,目光却情不自禁的落在了一点……拓折城!

这里是他们的起点,现在也是他们的存粮之处:当初封常清、颜杲卿与西域诸王逃脱,他们血洗拓折城,将拓折城的屋舍全部拆毁,并掘地三尺依旧未发现任何踪迹。

拓折城的四堵城墙不用白不用,既成了阿拉伯存放粮食的地方。

“拓折城一但为唐军攻陷,我军将会陷入全军覆没的绝境。”

莫斯雷马萨在心底低吟着,十有八九唐军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快,快去通知阿布·穆斯里姆,让他立刻分兵增援拓折城!”

莫斯雷马萨慌张的大叫着,为了追击裴旻,他已经远离了拓折城,此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阿布·穆斯里姆并非离拓折城最近的一个,但他是莫斯雷马萨最信赖最器重的一个。

越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越是需要阿布·穆斯里姆的才智来扭转局面。

走出了简陋的大帐,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山丘,莫斯雷马萨想着如何才能将这队遥相呼应的两个山丘拿下。

不将这两个山丘攻下,他们无法顺利通过这山丘间的甬道进攻裴旻。

要是选择绕过山丘,只怕会失去唐军的影子。

强攻是唯一之法。

在脑海中拟定进攻战术的时候,莫斯雷马萨再一次为裴旻的远见所叹服。事先安排军马于两个山丘列阵,实在是神来之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路而来,裴旻不住的利用地形展开反击,所展现的战术水平,战略远见,莫不让人叹为观止,自己能够胜他的也许只有临阵指挥还有经验了,要不是他兵马不足,胜负真的难以预料。

正想着如何攻打之际,后院意外传来一阵喧闹。

莫斯雷马萨转动头颅向后方警惕地看去,眼中寒光闪动,后军统领抱着一人快步来了。

那人浑身浴血,背部还差着三支羽箭,分辨出对面那名骑士的身份,眼神变幻不定,从开始的警惕和惊讶,到最后成为了凝重。

“齐亚德将军?”

莫斯雷马萨说了一个名字。

齐亚德是阿布·穆斯里姆的爱将,也是一员可以信赖器重的人物。

莫斯雷马萨都曾向阿布·穆斯里姆讨要,意图将之调来身旁重用,只是齐亚德不愿意,只能作罢。

似乎听到了莫斯雷马萨的声音,齐亚德疲惫的睁开眼睛,挣扎的离开了后军统领的怀抱,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行走,直接跪伏在了地上,爬着向莫斯雷马萨的方向移动。

莫斯雷马萨大步上前,用力的将齐亚德扶起,说道:“怎么了?你怎么在这?”

“撤,狮王,快撤、快撤……”

莫斯雷马萨眉头一皱,禀退四周,自己抱着他进入了帅帐,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齐亚德的嘴里。

这药丸是他从长安带来的,唐王朝的医术远胜阿拉伯。上次入唐,他重金求购了不少的灵丹妙药,其中就有三颗由药王孙思邈之徒老生意刘神威亲自炼出的续命丸。

服下了续命丸,齐亚德气脉通畅了许多,放声嚎啕道:“狮王,唐军攻克了拓折城,阿布将军,凶多吉少!”

“怎么可能?就凭仆固怀恩?”

莫斯雷马萨失声惊呼,他从不认为阿布·穆斯里姆不如仆固怀恩。

之前那一战,确实是阿布·穆斯里姆输了不假,但并不能代表什么。

唐军是赢了,可他们的损失,却是阿拉伯的两倍以上。

仆固怀恩的表现,让人讶异,莫斯雷马萨却不信仆固怀恩能够一直这样赢下去。

“是王忠嗣!”齐亚德咳了咳。

一听王忠嗣之名,莫斯雷马萨瞳孔忍不住一缩,他对阿布·穆斯里姆有绝对的信心,任何唐军出现即便是封常清、高仙芝,他都相信自己的爱将能够应对,可是王忠嗣……

莫斯雷马萨研究过裴旻麾下的所有大将:裴旻麾下人才济济,但真正让他忌惮的除了裴旻,接下来就是王忠嗣。

王忠嗣即有以一当千的盖世武勇,又有智将的沉着冷静,更兼身为三军统帅的“仁慈”,这个仁慈当然是对自己人。

王忠嗣爱护每一个兵士,能与兵士同吃同坐,就如吴起吮疽一样,能让麾下兵士为之效死。

在莫斯雷马萨眼中,王忠嗣的可怕几乎不亚于裴旻,他目前不如裴旻的只有年龄与经验。

王忠嗣阻截阿布·穆斯里姆,那即说明了前者已经取得了胜利,而阿布·穆斯里姆临时临急的回援拓折城,双方面临的局面天差地别。

王忠嗣本就极为可怕,又占尽优势,阿布·穆斯里姆只怕……

莫斯雷马萨看着齐亚德,希望从他嘴里听出不一样的结果。

齐亚德带着几分艰难的说道:“阿布将军发现了唐军意图袭击拓折城,打算回援,遇上了唐军的王忠嗣。阿布将军似乎察觉了什么,立刻就安排属下去调查其他几路军的情况。”

莫斯雷马萨慎重的道:“战况怎么样了?”

“都败了!得知拓折城落陷,我军军心大动,唐军趁此机会相互配合,将我军诸军全部击溃。除了狮王所部,还有不知胜负的阿布将军,其他的都败了……就连,就连克忒拉斯将军的骆驼骑兵,也没有坚持住。”

莫斯雷马萨身形晃了晃,脑海中只有五个字,兵败如山倒。

他这么也没有想到,这才短短几天,自己麾下的兵马居然败得如此彻底。

莫斯雷马萨忍着强烈的不适,切齿问道:“唐军现在干什么,在我军的后方?向我军杀来?”

“不,没有!他们将兵马分成了八份!”

不得不说,刘神威的续命丸确实拥有奇效。

原本重伤的齐亚德,此刻越说越是精神,从怀里取过了一副染血的地图说道:“狮王,唐军将在西方有八路军,一路在拓折城,守着粮草。余下五路分别围绕拓折城列阵,还有三路分别从三个方向,向东逼近,意图合围狮王。”

莫斯雷马萨看着地图,只觉得天旋地转,巨掌在空中抓了又抓,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好狠那呐!”

这八路军的布置,显然是要断绝他们阿拉伯大军的归路。

这种布局,他们的所有大军,能够有二十分之一的溃兵败卒逃回阿拉伯都是老天庇佑。

“狮王,快撤吧!等到其他三路军赶到,连您,您也跑不了了。”齐亚德伏身放声嚎啕。

莫斯雷马萨失魂落魄道:“撤,往哪撤!”

齐亚德如救命稻草一般叫道:“吐火罗!只要逃到吐火罗,我们就安全了!”

莫斯雷马萨咬破手指,在本就染血的地图上标出了裴旻所在的位子,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路军马,东唐有一句话,九死一生。你觉得我们的对手会留我们活路?”

他手指重重的点在吐火罗所在的位子上说道:“如果这里也是裴旻的一路呢?这就是所谓的十面埋伏了吧?”

第六十九章 决死之处

莫斯雷马萨的话让齐亚德忍不住惊呼出声,惶惶不安的叫道:“不会吧,狮王与吐火罗有救国大恩。乌莫甘为人固执,岂会在这紧要关头恩将仇报?”

莫斯雷马萨摇头道:“我对乌莫甘原本也极是信任,可到了这一步,却容不得我不多想。之前吐火罗与我们有过一些摩擦,当时我是没有在意。而今看来,未必就没有原因。乌莫甘此人无野心无雄心,却一心以自己的族人为先。此次我阿拉伯陷入绝境,再无庇佑他们的能力。唐朝想要覆灭他们,易如反掌。面对如此局势,乌莫甘做任何选择都不为怪。他终究不是我们自己人……”

“那……”齐亚德一脸灰败,丧气道:“我们岂不是十死无生。”

“倒不是没有一线生机!”莫斯雷马萨眼中那个突然露出一丝疯狂,猛地仰天哈哈大笑,笑声在帐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疯狂:“我莫斯雷马萨,今日真的是给小觑了呢……老子纵横一生,就算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他忽的低下了脑袋,说道:“你且在这里好好休息!”

他说着已经大步走出了营地,将兵卒都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个个疲惫不堪,连续数日的追击战,即便他麾下的这些兵士都是难得的精锐,也不可避免的露着疲态。

但是他们看着莫斯雷马萨的眼中充满了狂热崇拜……

来到兵士面前,莫斯雷马萨,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想必那你们都清楚,追击了三天,我们的敌人就在面前。也就意味着,我们不用再马背上睡觉,不用一边赶路一边吃着干粮,更加不不至于临时临急的,想要拉屎都没有时间。”

士兵们一阵骚动,莫斯雷马萨话说的粗鲁,却正对他们心底的期望。

莫斯雷马萨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别高兴得太早了!我还要告诉你们,那里有强大的敌人,当然没有我们强大。不过他们会阴谋诡计,刚刚我得到齐亚德将军传来的消息,狡猾的敌人分了一部分兵马袭击了我们的拓折城,抢占了我们的粮草辎重。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听到这个消息,兵卒原先的狂喜逐渐平息下来,皆露着点点不安。

“现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撤,从原路返回阿拉伯。不过谁有自信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还能走得回去的?要么战,跟着我,跟着你们的狮王一起打败他们!吃他们的粮食和肉脯……踩在他们的尸体上,享受他们的美食……”

“退就是死,拼就是生!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多大的勇士,都应该知道我狮王莫斯雷马萨曾经战胜过多少强大的敌人……”他怒目圆瞪,扫视全场金色的头发随风飞舞,道:“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将带领你们碾碎面前的敌人,取得胜利!”

所有狮军团的将士突然放声高呼,声势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霎时间那种宁静详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莫斯雷马萨直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跟着大部队,一步一步的奔赴战场……

裴旻将自己的退路算的死死的,却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他自身对的兵马并不多,后路十死无生,前路却有一线生机。

尽管莫斯雷马萨心底明白,哪怕今日他打赢了裴旻,他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回到阿拉伯了:

即是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吧!

想到这里,莫斯雷马萨全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能够轰轰烈烈的战死本就是一种豪情,要是再将自己的一生之敌带入黄泉……此生无憾。

“杀啊~~~”

阿拉伯的兵士受到了莫斯雷马萨的鼓舞,一个个就如打了鸡血一样,完全不要命的向前冲杀。

纵列最前端的是排成密集阵型的盾斧手,他们就象发狂的蛮牛,直接丢弃了自己的战斧,双手抱着大盾就向上坡仰冲。跟着他们身后的是战斗力惊人的双手长剑士,凭借着前排盾斧手的养护,以非凡的速度向上坡展开强攻。

与此同时又有一路军,直接从两个山丘中间的甬道发起了进攻……

“果然,这辈子能够遇上一个这样的对手,不愧此生!小白,这里有一封信,如果今日之后,我活着,你将他烧了,要是我不幸有个意外,将他交给忠嗣,由他接替我的位子!”

“公子……”王小白眼睛立刻红了。

裴旻挥了挥手,笑道:“我只是未雨绸缪而已,我可不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莫斯雷马萨此刻手中的兵马有三万,而裴旻只有两万,但其中包括了八千是西域诸国联军。

论及战斗力,阿拉伯的狮军,一人至少可当三四个西域联军。

莫斯雷马萨这般不计伤亡的进攻,显然是孤注一掷的打法。

这种打法,此刻却是唐军唯一的死穴破绽。

但裴旻跟是清楚,自己退不得,一但自己此刻退了。

所有的布置布局都将功亏一篑,今日放跑了莫斯雷马萨,唐军未来十数年,将再无西征的机会。

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东方事变,远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必须将这头狮子留下来,哪怕冒再大的危险。

狭长的甬道,号角呜咽,声势震天。

两岸山丘的战局战况,裴旻已经无暇顾及,耳中听到了正前方的马蹄声响越来越重,加上甬道天然回音,如同平地炸雷,声势雄壮至极。

裴旻猛然睁开眼睛,抽出腰间秦皇剑,怒喝道:“结阵,迎敌!”

两千步卒五百人为横队,排出四列。第一队持长枪跪坐,枪斜举向前。第二队平端长枪前指,第三队架枪于前队士卒肩头,同样向前倾斜。至于第四队随时最好填补准备……

两千长枪寒光如雪!

等待他们将会是骑兵的正面冲锋,以血肉之躯,硬抗骑兵的冲刺。

侵略如火的阿拉伯骑兵,不动如山的唐军长枪阵。

小小的甬道,一左一右的山丘,无名之地,却是东西方两大统帅的决死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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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血战甬道

阿拉伯的狮军团久经战阵,每一个兵卒都是从其他兵团里表现出色的老兵调拨过来的,没有一个是新兵蛋子。

战场之上一个老兵的存在,比十个新兵蛋子更加有用。

一支精挑细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兵卒自然有着可怕的力量,几乎不用多余的指挥,前锋骑兵的兵士已经知道如何破阵。

他们在西方纵横无敌,不只一次遇到以步战骑的局面。面对长枪阵,也自有心得。

阿拉伯骑兵战马都装有前胸护甲,他们一个个以战马的前胸护甲撞向了唐军的长枪,同时将手中的骑枪脱手射了出去,先一步远距离,射乱敌阵。

趁着前方枪阵兵士倒下的瞬间,凶狠的撞击了上去。

结果阿拉伯骑兵居然立损五百骑……

莫斯雷马萨心底有些绞痛,他不是不清楚舍弃战马带来的天然机动性,以骑军正面破开步阵,绝不讨巧,开路骑卒必然要死于撞阵途中:只是裴旻选择的位置太过鲜明,易守不易攻。在狭长的甬道里,骑兵无法迂回绕后。单纯的以步卒冲阵,确实可以避免这种损耗。但是步卒的冲击力,哪里比得上骑兵?

唐军有三路军随时可能赶来支援,用步卒跟裴旻在这甬道里打消耗战更加愚蠢。

到了这一步,莫斯雷马萨也豁出去了,下了血本,直接以骑兵正面冲击长枪阵,用骑兵的血肉冲击甬道。

可他怎么样也想不到损失的居然是这般惨重,裴旻布下的步阵防御是如此惊人。

五百余骑兵,不是折损在长枪阵后的强弓硬弩之手,而是硬生生的在撞击枪阵中,瞬间毙命。在加上弓弩的伤害,这一瞬之间,他们居然折损了近乎千人。

饶是莫斯雷马萨身经百战,亲手造就无数血腥场面,看到这一幕也心底发怵。

冲在最先头的骑兵几乎人人心知冲锋九死一生。可退是不能退的,冲慢了唐军的强弓硬弩也会毫不留情的要他们的命,以最快最强的速度冲阵,才是真正的点滴活路。

他们在弓弩射程边缘地带便开始加速前冲,这个时间段的骑兵气势最盛,冲速最足,一骑撞阵,凭借战马狂奔带来的惯性,那股巨大冲力的恐怖,不言而喻。

结果人与马全部死在了唐军的长枪之下。

五百余骑兵直接被长枪洞穿身躯……

最不可思议的是长枪洞穿了人马的身躯,展露出了恐怖的韧性,长枪面对骑兵可怕的冲击力,居然弯而不断,长枪硬生生的抵挡住了冲击。

凭借这一优势,阿拉伯的骑兵全然未能撼动唐军的长枪阵。

“这怎么可能?”

莫斯雷马萨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却不知,裴旻手中的这支长枪兵手中所持拿的长枪是用上等桑柘木制成的。

桑柘木木质细密坚韧,称为“贞柘”。虞世南《琵琶赋》就有赞美语句:“木瓜贞柘,盘根错节,或锦散而花开,或丝萦而绮结。”

一般而言,桑柘木是用来制作上等弓箭与马槊的。

裴旻在军备上向来舍得花钱,为了提高枪阵的威力,他特地用自己乔峰的身份私自掏腰包,从荆南购买了一大批桑柘木,以捐赠的方式送给了陇右都督府。

裴旻将这批桑柘木运往长安,申请让兵部给自己造一批长枪。

裴旻将其中三成送给兵部,又送了李隆基龟兹古曲,上下打点。

兵部以钢铸枪头,桑柘木为杆,以制造马槊的工艺,制成了这批长枪。

不论穿透力还是柔韧性,都是长枪里的精品。

步枪如林,攒箭如雨。

只是一个冲刺居然折损了近乎千人……

莫斯雷马萨强忍着心底的不适,再次让人发动了冲击。

结果一如既往。

又是一个冲刺,又有一千阿拉伯的骑兵死在了唐军的枪阵箭羽之下,无一生还,但阿拉伯的骑士们无一撤退。

他们的舍身奋战,终究让面前的长枪阵阵产生松动,巨大的战马造成的冲击力绷断了长枪,人马的尸体,受着惯力的影响撞进了枪阵。

当先的唐军兵士受不住这股力量,直接鲜血迸溅而死。

死人不怕,可死得这么快,莫斯雷马萨有些难以接受,但他本人依旧面容不改,厉声高呼道:“骑军破步阵,最难在开头,只要破开那几排枪矛,之后自然就会顺畅许多,不要让我们勇士的血白流。在真神安拉的庇护下,突破敌阵……”

他又点了三波骑兵,强行冲阵。

两次壮烈冲锋过后,长枪阵出现了动荡,崩坏了……

以三千五百余名精锐骑兵为代价,阿拉伯冲垮了唐军的长枪阵,两千名唐军兵士全数阵亡。

阵在人在,阵破人亡。

便待阿拉伯骑兵准备接收战果的时候,他们发现原本位于唐军后方的强弓劲弩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手持陌刀的兵士。

说起陌刀军,自然离不开神通大将李嗣业,但并不意味着裴旻麾下只有李嗣业一支陌刀军。

此刻出现在阿拉伯骑兵面前的两千陌刀军,或许没有李嗣业那么可怖,却也无愧陌刀之名。

他们身披铁甲,列阵向前,挥刀劈马,如墙推进,迅猛无双!

他们以步战骑,再次将三千阿拉伯骑兵斩于马下。

只是面对潮水一样的突击,他们不可避免的出了惨痛的代价,两千健儿,只剩不到三百。

阿拉伯再一次发动了突击。

此刻指挥陌刀军的是一名年纪不过二十的队正……

裴旻治军极严,唐军编制军以都尉为长,次之是副都尉,接下来是校尉,然后是旅帅、队正,最后是火长。

两军交战,都尉阵亡,副都尉任之;副都尉阵亡,校尉任之;校尉阵亡,旅帅任之,依此而推。

而今以队正统帅兵马,显然陌刀军的都尉、副都尉、校尉、旅帅尽皆阵亡。

“列阵!”

年纪轻轻的队正面对浩浩荡荡的骑兵,凌然不惧,举刀高呼:

“举!”

“破!”

陌刀兵杀敌,没有多余的动作,更没有多余的方法,有的只是高高举起他们的刀,一刀砍下,人马俱碎……

踏着所有陌刀军的尸体而前,阿拉伯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甬道。

第七十章 双方主帅的觉悟!

听着前面的喊杀声,裴旻瞄了一眼,已经有些坐不住的雷万春,说道:“万春,你领着神策骑上我们右手边的山丘,协助康夙烈国王,朱瑜,你领所有弓弩手往左边山丘,协助尉迟胜国王……”

朱瑜直接领命去了。

身为裴旻的亲卫队队长,雷万春却是一脸紧张,他将神策骑调走,裴旻身旁的护卫显然会出现严重问题。

他们兵力本就处于下风,阿拉伯又即将攻破甬道,这时让他离去,如何放心的下?

“无妨!”裴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随即振臂高呼道:“强敌即将袭来,兄弟们可有惧色?”

“无惧!”身旁的兵将闻言,山呼海啸的回应着。

“那你们可有随我克敌的信心?”裴旻再度喊了一句。

兵将再次激昂的应答道:“有!”

“听听!”裴旻看着自己的兵笑道:“我信他们,所以不用为我这里担忧,别看莫斯雷马萨进攻的凶悍,我军真正薄弱的地方还是两翼。但凡让阿拉伯占据任何一个山丘,他们就能借助地利的优势,顺着高地一涌而下,将我们给席卷了。康夙烈、尉迟胜对我大唐的忠心毋庸置疑,能力也可以放心,可他们的兵却比不上我大唐勇士万一。在这个关头,我只信任你们。我的命,也只能交给你们。”

雷万春一脸肃然,抱拳道:“裴帅保重!”

听了裴旻这话的兵士,一个个心底都倍感踏实,均生出一个念头,跟着这样的统帅,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在安排了人去左右翼之后,裴旻彻底放心了,有自己人在,左右翼不会有问题,将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最前面的敌人身上。

“撤回来!”

裴旻并没有加强攻势,反而下令让驻守在最后防线的唐军退了下来。

早已打算拼死一战的唐将固然心底犹疑,但还是听命而行。

阿拉伯的将军哪里愿意放过此次机会,咆哮着下达了突击的命令,打算一鼓作气的冲出甬道。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甬道的那一瞬间,这位骁勇的阿拉伯将军手足冰凉,瞠目结舌:他面前面对的居然是一架架的床子弩。

阿拉伯将军并没有真正见识过床子弩的可怕,但西方也有类似的重弩,知道这种大弩,射程可达千步。这数百步的距离,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大象也扛不住……

“放!”

随着裴旻的一声令下,床子弩弓弦松动。

巨大的弩箭呼啸着射向了甬道的阿拉伯骑兵。

床子弩是守城利器也是攻城器械,威力之巨,甚至可以穿透城墙。

人马血肉之躯,如何抵挡?

此时两军距离尚且不足两百步,就算立即疏散后退也来不及了。

刹那间,追魂夺命的弩箭穿人透马,巨大的弩箭这这种距离一箭穿透六七人都由有余力。

十五张床子弩弓弦一响,阿拉伯瞬间锐减数以百计的骑兵。

阿拉伯将军甚至连反应都没有,胸口直接给洞穿了,他身上的铠甲半点也没有阻挡床子弩的威能。

“杀!”

裴旻借着床子弩的威势,重新杀回了甬道……

在同一时间,他让人将床子弩分别送给了左右山丘,对方有莫斯雷马萨在,不给能给我第二次射击的机会。

莫斯雷马萨听到床子弩将他们的优势化为虚无,心中徒然泛起无力之感,这就是自己对手的可怕之处。

常人定策,思量三步已是了不得。

而自己这个对手好似无上限一般,床子弩威力巨大,但有着笨重不易携带的弱点。

唐军中要是藏有床子弩,根本不可能一路且战且退……

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的对手在今日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一仗,特地避开了自己的眼线耳目,将床子弩藏到了这附近,成为了一手杀招。

“咬住他们,不要松懈!不要给他们射第二击的机会!”

床子弩最大的问题就是射速,如此近的距离,他们没有机会射第二轮,只要贴着唐军,以他们为护盾,可保万全,除非唐军连自己人一起射,

莫斯雷马萨第一时间采取了应对的战术。

他将目光看向左右两翼,别看中路攻打的凶悍,但他真正寄予希望的还是左右两翼。

西域兵卒的素质装备与唐军不在一个档次的,山丘看似易守难攻,实际上最是有机可乘。

正如此琢磨着,意外却见原本进展很顺利的左右翼的进攻套路有点堵塞,似乎受阻了。

远远眺望,却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策马咆哮。

他舞动着大锤将自己的大盾兵砸了个七零八落。

“英雄所见略同!唐人此话,真的是半点不假。”

莫斯雷马萨长叹之余,再次意识到,这一仗没有半点的巧可以讨。

对方不是易于之辈,自己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占不了便宜。

而且这样也不是坏处,裴旻调了兵去增援左右翼,让自己本来就相形见拙的兵力更加空虚。

抽出了自己的弯刀,莫斯雷马萨高呼道:“真神安拉的信徒们,高举你们的武器,带着你们的信仰,跟着我,碾碎眼前的敌人。”

这一次,他打算自己带队冲。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莫斯雷马萨亲自上阵,阿拉伯整体的战斗力气势再度得到了提升。

裴旻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压力,此刻向来兵多将广的他,在这一刻居然是无将可用……

莫斯雷马萨还有兵六千,而他只有三千。

裴旻也不迟疑,此时此刻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对付的了那头狮子。即便是他,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取胜。

但莫斯雷马萨有决死的豪气,身为华夏儿郎,又有何可惧?

莫斯雷马萨率领的阿拉伯大军与裴旻率领的唐军终于在战场上相会,双方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

但就在他们相互碰撞的时候,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对决。

阿拉伯身后传来了震天巨响,急促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好似有上万大军由背后冲杀过来……

莫斯雷马萨头皮发麻,心底生寒,但依然高呼道:“不用理会身后,给我向前冲!”

阿拉伯在莫斯雷马萨的带领下一点一点的利用兵力的优势撼动唐军的阵型,以双倍的伤亡代价,将裴旻的唐军割裂成了两半。

经过惨烈的血战,唐军还有不足一千兵力,阿拉伯也只剩两千!

但是裴旻身旁的兵卒已不足五百……

第七十二章 狮王陨落

莫斯雷马萨看着已经给分裂成两截的唐兵,终于松了口气,胜券在握了,已经将唐军分成两段,现在他们只要对付裴旻身旁的五百人足以。

只是……

他心底有些古怪,之前身后那莫名的异动,让他很是不解。

最初他以为唐军援兵来了,真要是唐军援兵赶到,那他也无能为力,故而选择了不闻不问,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援兵到来之前,强行攻破裴旻中军。

攻打中军进行的并不顺利,费劲千辛万苦,才将唐军截成两段,抵定胜果。

但是如果之前的动乱真是唐军援兵,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理当支援才是?为何没有半点援兵的迹象?可要是没有援兵,那莫名的动荡,从何处来?

正当他打算收下这胜利果实的时候,真真实实的喊杀声从他后边传来。

回望一眼,瞬间如堕冰窖:这番惨烈的厮杀,他亲自上阵,全身早已湿透,热血涌动沸腾,但看到那那个手持双锤的盖世猛将之后,身子从头凉到脚,闭上了眼睛,回味着自己这一身的征战,突然睁开双目,大笑起来:“我雷马萨就算是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死,将士们,今日有死无生,我先上,你们随意……”

他话音一落,直接冲向了唐军,奔着裴旻所在的地方突刺而去。

几乎没有多余的犹豫,所有阿拉伯的兵卒开始向裴旻所在的地方突进。

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大块的鲜血与残肢断臂在甬道飞舞……

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冲到裴旻的近身,雷万春已经领着神策骑切入了他们的后方。

神策军号称天下第一军,神策骑毫无疑问是唐王朝最强大的骑军部队,尤其是裴旻将雷万春提拔为亲卫队队长之后,神策骑拥有了一位所向披靡的尖峰,更是让神策骑的突击能力提升了一个档次。

神策军上下兵士都明白一点,他们突进的快一些,杀的更加凶悍一些,他们的统帅就多一分的安全:所有神策骑莫不舍生忘死的向前突进,将一味进攻而忽略背后的阿拉伯军冲得七零八落。

莫斯雷马萨心知再无希望,突然面前的队形一松,唐军兵卒居然让开了一条道路,自己居然轻易的破入其中。

而他面对的,正是此次唐军主帅裴旻。

王对王,将对将。

莫斯雷马萨直接抽出了大马士革刀,道:“想不到还有与你一战的机会!能够死在你手上,不枉此生。”

裴旻也咧嘴一笑:“能够将我逼到这个境地,你也算是第一个。不过,你误会了一点,战场之上,没有多余的讲究。让你进来,只是不想多牺牲一些兵士而已。”

他话音一落,先一步策马冲杀过去。

莫斯雷马萨同样不甘示弱,兵刃反射着微光,双手高举着大马士革刀夹杂着千钧之势向裴旻杀来。

人马交错,鲜血迸射。

噗通一声。

莫斯雷马萨的尸体摔下了马背,倒在了地上……

此刻无数人的鲜血鲜血浸透了甬道的每一寸土地,早已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

他莫斯雷马萨的血也与千万人的血汇聚在一处,兹兹的流淌着……

裴旻一甩手中的长剑上的鲜血,莫斯雷马萨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以前用惯了双手长剑,但因佩剑缴获丢失而改用大马士革刀。

有他一身武艺加持,大马士革刀在他的手上一样能够发挥巨大的威力,导致他自己都没有多大的感觉。

可裴旻却是当世超凡的剑圣,这微末的不足,在他眼里能够无限放大。

裴旻的武艺本就远远的将之甩在后头,又抓住了破绽,干脆利落的取了他的性命。

莫斯雷马萨战死并没有让胜于的阿拉伯兵士胆怯,反而激发了他们求死的念头,拼杀的更加凶狠了。

但是大局已定,在裴旻、雷万春的夹击下,全歼了所有活着的阿拉伯兵士。

看着甬道里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

即便是裴旻都有小小的不适感觉。

走在尸体血水上,裴旻意外对的在雷万春边上看到了李光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上前问道:“你们来的这么快?”

李光弼看着血透重衣的裴旻,眼中也露着一丝震撼,连主帅皆是如此,可见此战的何等的惨烈。

他抱拳道:“禀裴帅,李将军还在回援的路上,来的只是末将与麾下两百轻骑?”

裴旻眼中一亮,兴致勃勃的说道:“这么说,现在的成果是你的杰作?”

李光弼惭愧一笑:“相比裴帅的决胜千里,末将这点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原来李光弼所部距离此地最近,依照计划,他们将会是围堵莫斯雷马萨的第一道防线。

要是莫斯雷马萨选择撤退的话,第一个遇到的对手就是李嗣业与李光弼。

当然莫斯雷马萨选择了强攻,拼死一战。

李嗣业多勇少谋,未必能够领会裴旻的战术要领,但李光弼却完全明白了裴旻的打算,也给出了许多建议,让李嗣业配合裴旻的战略。

李光弼在恰当的时候没有发现阿拉伯的踪迹,猜中了莫斯雷马萨的打算,大胆的领着两百亲兵,要来了六百匹军马,三马轮换来到了阿拉伯大军的后方。

阿拉伯将主要重心都放在了前线,对于李光弼的到来并没有在意。

李光弼也不敢妄动,就他这两百人,还是长途跋涉的奔行额而来,就算再怎么出其不意不也不够给阿拉伯送肉的。

李光弼擅于用奇,他偷偷的留意着阿拉伯的一举一动,忽然发现在阿拉伯的后军有一万多匹军马。

他们左右两翼攻山丘,军马自然放在后方休息。

李光弼大胆的绕道了马群的后方,两百兵士持拿火把,驱赶着马群冲向了阿拉伯的侧翼。

阿拉伯军莫名让万匹军马一冲,阵型大乱。

雷万春与康国大将乌普趁机冲杀,将阿拉伯的右翼打散了。

雷万春意图回身支援裴旻,李光弼却提议他从背后突击,打了一个漂亮的里应外合。

“干得漂亮!要是没有光弼,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裴旻并不介意将这个大功让给李光弼,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此大胜,裴旻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而是看向了西方,归心似箭。

第七十四章 东归

“李祎阵亡了!”

简单明了的五个字,入王忠嗣的耳中,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李祎与叛军对阵常山,他用兵老道,以守带攻,将叛军逼入绝境,王忠嗣略有耳闻,却不想峰回路转,李祎居然阵亡了。

要知道李祎可是托孤重臣,庙堂上仅次于裴旻的存在。

如此人物,居然阵亡。

王忠嗣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说道:“那东方的局面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裴旻苦苦一笑说道:“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立刻就断了与东方的来往。一方面是怕动摇军心,另一方面我也不能分心。对于阿拉伯这样的劲敌,我做不到分心而对。所以就算是我,现在也不清楚东方的情况。”

他与莫斯雷马萨对位,那头狮子的雄心便如司马昭一般。

即便东方情况有样,裴旻也不可能回去支援。

莫斯雷马萨等的就是他回援的那一刻,一但陷入那个地步。不只是东方崩盘,西方的局面都守不住,那时候可就真的呜呼哀哉了。

裴旻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一边分心东方之事,还能游刃有余的对付阿拉伯,索性就将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聋子,不理会东方的情况了,用自己所有的精力对付阿拉伯。

王忠嗣能够体会裴旻的感觉,说道:“不说他们的狮王,就是那个阿布·穆斯里姆也是当世第一流的大将。他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旻哥的意图,打算回军拓折城。弟与他血战一场,在绝对的优势下,还险些中了他的招,让他分兵突围出去。真要是在相同情况之下,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稳胜于他。远水救不了近火,阿拉伯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裴旻长叹道:“依照我的估计,情况应该不一般的糟糕。我朝中原大地百年未经战事,地方军早已松懈。突遭如此变故,短期内会陷入可怕的连锁反应,让局面不可控制。现今陛下又无抵定乾坤的能力,他要是听九龄、宋公的安排还不至于恶劣到不可收拾,怕就怕他听信谗言,让情况更加恶劣。”

王忠嗣不擅于这种政治争斗,从军事角度考虑道:“弟还是想不明白,信安郡王是我朝名将,旻哥对他这般信任推崇,他以占据全局主动,控制的常山要冲,将叛军吃的死死的,为何会急转而下?”

裴旻苦涩无奈道:“好像是陛下怀疑信安郡王的忠心,怀疑他拥兵自重,催促郡王出战。郡王未表忠心被逼出战,中央禁军与地方军安居已久,硬碰硬不是东北军的对手,最终为叛军包围,自尽殉国……”

他得到的消息还不知这点,叛军张康因为李祎坏他好事,又因李祎派郭子仪担任常山太守,击杀他长子。

新仇旧恨加起来,张康将李祎的尸体挂在常山郡的城头暴晒。任由尸体腐烂长蛆,由乌鸦叼食,尸骨无存!

他与李祎或许因为李隆基的安排,彼此成不了朋友,但却惺惺相惜,佩服他的干略与为人。

若非如此,裴旻也不会效仿《三国演义》里的孙策,留下内事不决问九龄,外事不决问李祎的话。

而今如此人物,却收到这种不公的待遇,下场如此凄惨。

裴旻念及此事,心头便难掩熊熊怒火,说道:“我觉得另有缘由。陛下却无先皇英明神武,在你面前,我也不遮掩什么,说他一句资质鲁钝,都不为过。但他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别的花花心思,不会去莫名怀疑他人。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让他做出了错误愚蠢的决定。此事自有我来处理。你的任务就如我今日说的,将大马士革城给我夺下。”

说着,他又长叹一口气道:“依照道理说,我朝现在的情况,不便于出兵。但我实在不愿见我们辛辛苦苦的打下来的胜利让拜占庭、法兰克给拣个现成的便宜。这重担,就交给你了。你此去我给不了你多少帮助,一切都给靠你自己解决。”

王忠嗣决然道:“旻哥放心,弟绝不给兄长丢脸。”

裴旻强调道:“此去西征切记一点。以我给你画的疆界为限,不管对手在怎么嚣张,也不能约过雷池一步。你可以往下打埃及,却不能向西方打。”

王忠嗣一脸疑惑,但还是颔首应诺了。

这事情紧要,裴旻直接道明缘由:“大马士革过去就是耶路撒冷,这个地方是拜占庭信奉教派的圣地,大食教的先知穆罕默德也是在耶路撒冷升天接受《古兰经》的。耶路撒冷同样是大食教心底的圣城。一个城市两个教派的圣地,必然会产生激烈的杀伐。”

王忠嗣大悟道:“弟明白了,拜占庭不敢与我们为敌,但我们要是取了他们的圣城,就会如占据荆州的刘备一样,时时刻刻的让东吴惦记着。不如直接表明自己不取,这样拜占庭会一心攻打他们的圣地。而阿拉伯现在不足以应付我大唐、法兰克、拜占庭三国夹击。大有可能避重就轻,以固守圣地为上。让他们死磕,我们在一旁看戏就好。”

裴旻颔首道:“正是如此,攻取大马士革城,我们要的不是短时间的占领,而是要此地真真正正的成为我朝的领土,将西方的这块土地变成我朝疆域的一部分,耶路撒冷目前就是鸡肋,没有必要攻取。”

送走了王忠嗣,裴旻又叫来了孙周。

“裴帅!”

孙周叫了一声。

裴旻示意让他坐下,说道:“你跟我多少年了?”

孙周道:“属下是裴帅担任洮州刺史的时候从吐蕃手中救回来的,有十数年了。”

“对,十多年了!”裴旻说道:“这十多年你也辛苦了,你助我极多,细说功劳,你未必就逊色张九龄、王之涣、王昌龄他们。但因任务需要,比及名望你差他们多矣。对你,实在有些不公,我朝即将开拓西方,我给你留了一个刺史的位子。此次你就跟随忠嗣西征吧,正好你对西方的情况有些了解,能够帮他大忙。”

孙周欲言又止。

裴旻挥了挥手道:“不说了,下去吧。”

安排好西方的一切,裴旻动身东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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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馆践行

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天空,天幕阴暗,从苍穹上飘落的雨丝,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卷过苍茫的大地。

长安!

这个让人魂牵梦绕之地,这个世人向往的繁华之处,今时今日却不见以往的喧闹。

朱雀大街是唐长安城的南北向主干线,这长达五千多米的大街将唐长安城分为东西两部分。这里是唯一进入长安内城的大道。以往每天,来自世界许多个国家的使臣和商人,都要经过明德门进入长安城。

在人来熙往的朱雀大街,举目可见多是金发碧眼的他国人。

但今时今日,这朱雀大街却仅有廖廖数人,这些行人一个个都低着头,快步走着,没有半点繁华景象。

天空黑云里,不时有着低沉雷声响过,天地间的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

原本就荒凉的长街更无一人……

大地肃穆,朱雀大街的街尾有一个酒肆。

掌柜姓余,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这能在长安朱雀大街旁边开店,自是身价不菲。

但此刻余掌柜却坐在自己店铺里的柜台之后,耳边凝神听着屋外凄厉呼啸的风雨声,眉头微微皱起,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坏的天气,想来多半是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长安富饶,私生活格外丰富。

在长安开酒馆,不说赚的盆满钵满,却也是衣食无忧。

但自从信安郡王李祎战败身亡之后,叛军势如破竹,一口气攻下了河北要地。朝廷派遣金紫光禄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王晙,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杜暹一同御敌,却也是连战连败,现今长安风声鹤唳,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甚至有言叛军不日即将兵临城下。

现在长安城里人心惶惶,准备逃难的比比皆是,哪还有人有闲功夫来酒肆饮酒?

余掌柜生意日渐冷淡,今日更是连一单子生意都没有做成。

这长安的商税房税都不低,这样坐吃山空,可就要破产了。

“该死的天,说变就变!子美不考虑耽搁几日动身?”

“不了,母亲来信,他们已经动身南行避难,现今中原纷乱异常,在下实在放心不下。”

便在余掌柜昏昏欲睡的时候,殿外居然走来了一行人。

他们老老少少年岁很不搭配,但相互又格外亲切。

余掌柜精神一震,抬头看向客人,居然是老熟人,高声道:“贺尚书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快快有请!”

贺尚书摆手道:“已经不是贺尚书了,掌柜不必多礼。”

贺尚书当然就是贺知章,有裴旻的这层关系,没有人敢动贺知章分毫。

但是贺知章经过之前的刺杀,身体大不如前,而今庙堂奸邪作祟,又看不过意,也就告老辞官了。

贺知章好酒如命,而且从无官架子,不论是达官贵胄,还是贩夫走卒都可以成为他的酒友,长安所有酒肆掌柜都认得他这号人物。

贺知章指着一旁的青年说道:“我要给这位好友践行,掌柜快快上酒菜招待。”

店中并无余客,酒菜上的极快。

给践行的年青人自然是酒桌上的主角。

年青人正是在长安初露头角的杜甫、杜子美。

杜甫得裴旻看中,贺知章也有心相交。

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杜甫与贺知章这样的人物往来,自身才诗词上的天赋得到了发掘,名声渐露。

只是杜甫原籍湖北襄阳,后徙河南巩县,而今叛军渡过黄河,兵陷洛阳,剑指长安,为了避难,杜甫的家人回襄阳老家,特来书信让之前往。

杜甫心系母亲,故而决定去襄阳与母亲汇合。

杜甫虽然年少,但忧国忧民的心思以显,这明明是他的践行酒局,却依旧忍不住说起国事:“贺公,现在局面如何?长安流言不止,人心惶惶,实难想象,我朝明明威震四夷,为何短短年余间,急转直下?难道真的是因为圣人?”

他话没有说完。

但在场的诸位皆懂其意。

在万千留言中有一条特别刺耳,说的不是叛军如何如何的强盛势大,而是直指“圣人不修德”才导致了这种局面。诸多事情,说的活灵活现。

贺知章虽弃官在家,但身旁故吏门生依旧有许多在庙堂上为官的。

对于诸多细节也是知之甚详,贺知章自号四明狂客,自有狂的秉性。唐朝风气开放,即便是草头百姓都可以谈论庙堂之事。

贺知章以出官场,言谈反而无忌,说道:“此事老夫都不知应该怎么说,唉,只能说,一副好棋,活生生的走成了臭棋。叛军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是朝廷有多少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信安郡王一出手就斩杀贼寇长子,王相奉命出战,首战告捷,杀敌万余,将贼寇堵在黄河北岸。”

“结果呢?陛下听信谗言,怀疑信安郡王有反心,逼他出战。必胜的局面,就这样葬送了……至于王相,此事更是可气。王相通晓军略,他于洛阳招兵,组建了八万兵马,将叛军堵截黄河以北,让叛军寸步难进。我有一小友叫李泌,他年岁不大,却才智决然。他在此前找我分析利弊,让我劝说王相劝说放弃黄河天堑,退守洛阳护卫东都。说叛军之所以能够席卷北地,是趁着信安郡王大败这个势头,一鼓作气之故。只要多阻击他们几次,让他们的进攻铩羽而归。”

杜甫惊呼道:“然道李泌小友在事先已经知道了黄河会冰封一事?”

王晙战败的原因,已经传到长安,是黄河冰冻,叛军直接从河面上穿过了黄河天堑,导致了唐军大败。

贺知章饮了一口酒,愤慨道:“正是如此,老夫将李泌小友介绍给了王相,王相惊为天人,打算放弃黄河天堑,退守洛阳。结果阉竖误国坏事,牛仙童这个阉竖身为监军居然搬弄是非,说黄河天堑可守,完全没有必要放弃。谁不知道,他们这些阉竖四处敛财,在长安、洛阳附近买了大片田地。不愿意这些田地收到叛军的破坏……可恨,此结果直接导致东都落陷……”

杜甫也气得破口大骂。

贺知章长叹道:“好了,不说了,越说越是恼火。子美放心,我军现在退守潼关,李泌小友也说了,潼关不失,胜利可待。王相、杜相皆在,可保潼关万全。你此去荆州一路小心,对了我有一小友,正在荆州,有机会子美可去寻他,他叫李白。”

第二章 不堪唐皇

皇宫。

太极殿。

作为唐帝国的行政中心,最上首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半个月了。

主持朝政的是政坛上的老好人,庙堂上的常青树源乾曜。

裴旻、李祎这两个辅政大臣,一个远在西方,一个已经阵亡。而张九龄的资历显然不足以震场,身为首相的源乾曜自然站了出来。

不过源乾曜的作用依旧只是起到领头的作用,政务上的事情还是以张九龄、宋璟为先的。

庙堂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李琰的才能,满朝文武大多清楚,百官对他也没有多少期待。

但是身为唐帝国的皇帝,唐朝的天子,他的存在,哪怕是不说话,当个哑巴,也能起到安抚人心的效果。

而今这个主心骨却消失了半个月,也怪不得庙堂的气氛压抑。

这一次的朝会一如既往的匆匆散去……

李琰在什么地方?

此时此刻唐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在这大白天里,正喝的酒醉醺醺的倒在了自己的爱妃:吉妃怀中,醉生梦死。

这位唐帝国的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皇帝的样子天赋,他能够成为太子实是一种运气。

李隆基的皇后膝下无子,也就没有存在嫡长子继承制一说。兼之因李世民的关系,唐朝在这方面也不重视。

受到裴旻的影响,李隆基跳过了李亨,选择了李琰。

其实李隆基压根就没有将李琰当做太子培养,也没有想过由他接任唐王朝的天下。只是东宫不可无主,需要一个安全的人耽搁摆设。

李隆基真正的想法是等自己上了年岁,再从诸子中选择一位有天赋有干略的接任皇位。

这样可以完美的避免了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胁,李隆基经历过三次宫廷政变,在这方面特别的忌惮。

李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太子的,他这个皇帝也当得很安逸。有裴旻在,大事小事,都无需他来处理,他只要享受皇帝高高在上的那种感觉就好了。

很显然,这个想法很天真,也很愚蠢。

有多大的权力,就要有多大的担当。

东北事发,李琰根本无力处理,他只能选择听信自己的亲信,结果事情越办越糟,压力也越来越大。

坐在龙椅上的李琰,听着一个又一个的噩耗,六神无主的时候,才知道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不是吃喝玩乐,享受万众瞩目就能应付来的。

在文武百官征求他意见的时候,李琰只觉得一个个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刺眼,好似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无能。

情况越恶劣,李琰的压力就越大,最终他选择了当一只鸵鸟,将自己缩在沙土里,不闻不问,连早朝都不去了。

醉的迷迷瞪瞪的,李琰让人给推醒了。

“谁呀,没事别来烦朕!”

李琰发着牢骚,睁开了眼睛,见是自己的心腹太监李静忠,含糊不清的说道:“怎么了?不是说,没有事情,别来烦朕嘛?难道是姑夫那里有消息了?”他精神一震,满怀期望的看着李静忠。

东方的局势乱成了一锅粥,叛军直接攻取了河北,甚至还打到了洛阳。

李琰早已将裴旻视为救命稻草了,求援信写了不下五封。

李静忠心底冷笑,所有的求援信都让他烧了,哪里可有会有援兵到来,嘴上却是谦逊的说道:“陛下,西域离我们长安相隔万万里,远水救不了近火,郡王就算插上翅膀也来不及啊!是忠王来了,忠王在屋外等候。”

李琰忙道:“快,快将三哥请进来。”

李琰此人最大的有点就是实在,谁对他好,他就信谁。

在这个紧要关头,文武百官一个个都在逼迫他,让他决策,让他拿主意。也只有李亨,这位兄长默默的支持者,安慰着他,甚至在幕后给他出主意。

“陛下!”李亨的神色有些惊恐,开门见山的就说道:“潼关可能守不住了……”

轰!

这个消息不易于晴天霹雳,李琰手足无措的道:“怎么可能?怎么会?王相、杜相不是说潼关是畿内首险,四镇咽喉有百二重关的美誉,叛军无法越雷池一步。这才多久,潼关……潼关竟然守不住了?潼关离长安不过三五日的路程,那岂不是要兵临城下?”

“这……”

“三、三哥,这可如何是好……我,我还不想死。”

这慌乱之余,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脑子一片浆糊。

李静忠在旁边煽风点火道:“王晙、杜暹都是徒有虚名之辈,就知道说大话,一跟贼人交了手,多少能耐就显现出来了。一败二败三败的,守不住潼关也不稀奇。”

李亨看着已经死了方寸的李琰,心底不屑的鄙夷,暗道:“这就是父皇选的大唐天子?哪里有我万一本事……”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长安城中的兵卒荒废已久,战斗力远比不上叛军骁勇。一但叛军兵临城下,情况更加危机。不如趁着叛军未至,陛下先撤出长安,移驾他处,以保万全。”

李琰忙道:“对对对,去陇右,去河西,去找姑夫,有姑夫在,小小叛军,一定不是问题的。”

李亨听到这里时候,李琰依旧想着裴旻,眼中露着一丝丝的嘲讽。

李静忠恭身道:“陛下,郡王此次西征,带去了河西、陇右绝大部分的兵马。您去陇右、河西,没有兵卒护卫,一样危险。”

李琰惶恐道:“那能去哪里?”顿了一顿,他突然拉着李亨的手道:“蜀地嘛?蜀道难行,倒是一个好地方。”

李亨轻轻的拍着李琰的手道:“去蜀地不如去朔方,陛下,叛军之所以强悍,实是因边军,身经百战之故。朔方军久经战阵,实力强悍,足以护卫陛下安慰。而且陛下此去朔方,并非避难,而是招集朔方之兵,与叛军一决生死。这样也不会有损陛下威严。”

李琰大喜叫道:“还是三哥顾虑的周全,我去朔方并非是忌惮叛军势大,而是为了最终的胜利。”

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借口,李琰迫不及待的道:“潼关还能坚持多久,我们什么时候走?”

李静忠恭声道:“这里老奴自会安排,陛下大可放心。”

李亨不发一语,眼中透着一丝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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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们的对手,配合的不错

李琰逃了!

没有通知文武百官,就带着亲信,带着北衙禁军,悄咪咪的离开了长安,连夜逃离。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李琰的身份是当今皇帝,就算再隐秘,身旁也有数以千计的人。如此庞大的队伍,根本瞒不过世人的眼睛。

原本因为各种流言蜚语,长安上下人心惶惶,现如今大唐天子都偷偷跑了,无疑是证实了那些“流言蜚语”的真实性。

长安,惶恐,大乱……

天子西逃的消息传到了潼关。

负责镇守潼关的王晙、杜暹彻底傻眼了……

潼关是扼守关中的最后防线,是唐王朝生死存亡的最后一道防线。

王晙、杜暹虽是文人,但并不缺死战到底的勇气,早已决定与潼关共存亡。

他们是文人,口才了得,组织了各种言语,鼓励着兵卒的士气。

但是他们想不到自己拼死守护的对象,居然就这么跑了?

杜暹顿时就像给抛弃的孩子一样,四五十的人了,大声痛哭了出来:“我们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晙相对冷静一点,眼圈绯红绯红的,用力的抓着杜暹,切齿道:“忍住,忍住,别声张,不能让兵士知道,绝对不能让兵士知道。”

他身子都气得颤抖,手上控制不住力量,将杜暹的手都抓青紫了,泪珠子最终也没忍住,掉落了下来。

**********

洛阳!

作为唐王朝的东都,这里是仅次于长安的存在,也是华夏文明和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是东汉、曹魏、西晋、北魏及隋唐时期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隋唐大运河的中心枢纽。

因为关中的饱和,朝廷对于洛阳的发展亦不愧余力。

李隆基在位的时候,于洛阳置都畿道,大大的提升了洛阳的地位。同时还是时不时的去洛阳暂居,在洛阳处理天下政务。

故而洛阳城中也有一座规模巨大的皇宫,是当年武周遗留下来,改建而成的。

不过现在的洛阳皇宫已经易主,张康虽未称帝谋大逆,却也大大方方个住进了皇宫,享受起了皇帝的生活。

高高的坐在龙椅上,张康并没有过于的喜悦,而是紧皱着眉头,再想如何攻克潼关。

他们的实力膨胀的太过迅速,张康身为一代枭雄,也是一号人物,看出了自己面临的隐患。

实力膨胀的太快,缺乏稳定性,这就是自己面临的最大问题。

顺风顺水还行,一但遇到劣势,受到挫折,军心将会面临巨大的问题。

张康一直清楚自己最大的劲敌是什么人,失去了李祎,整个唐王朝也只有裴旻一个对手。

裴旻是他心底最忌惮的存在,一但裴旻回援,自己又不能胜他,将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必须拿下潼关!”

张康用力的敲打着面前的桌子,高声说道:“我们必须在裴旻来援之前,拿下潼关。只要控制住潼关,就能借助潼关之险,将裴旻抵挡在潼关之外。就能安逸的坐拥河北中原发展休养。”

张康的话,换来了一阵沉默。

潼关天险,人所共知。

古往今来,潼关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第一关”的美誉,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

唐军二相王晙、杜暹在潼关聚兵死守,潼关上架设着密密麻麻的强弓硬弩。

攻打潼关,谈何容易。

张康脾气暴虐,正待发怒,李猪儿神经兮兮的从侧门走了进来,来到了殿前,将一封密信递给了张康。

张康接过密信,看了信上的内容,神情古怪,愣了好一会儿,想笑又不敢笑,半晌才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先生们都留下……”

赶走了麾下诸将,登时间偌大的大殿里只余下了暾欲谷、严庄、高尚、孙孝哲、高邈、何千年五人。

张康席卷北地,攻克洛阳,声势宏大。当今之世,有忠肝义胆的文武英烈,自然也有卑躬屈膝的小人。

除了暾欲谷、严庄,张康麾下又多了高尚、孙孝哲、高邈、何千年几位谋臣。

这几人虽品性不正,道德败坏,却有真才实学,拥有不俗韬略。

“几位先生,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你们看看是真是假?”

张康将密信传阅下去。

最先看的自然是谋主暾欲谷,他见密信大喜道:“太好了,尊上果得上天庇佑,潼关唾手可得矣。”

他见密信传下去。

余下几人见信也纷纷大喜。

密信正是他们在长安的暗哨传来的:为了乱敌军心,高尚献计在唐王朝四散谣言,乱敌军心。

为了四散谣言,张康花重金让高尚组建了一支情报部队,探查京畿虚实。

张康却迟疑道:“不会有假?”

高尚才智不逊于暾欲谷、严庄,说道:“回主上,此事不可能有诈。没有人敢用天子逃跑这种事情来设计,更加没有人敢捏造这样有损天子威名的谣言。这事既然传出来,足以证明此事千真万确。”

张康皱着眉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不瞒几位先生,这一路打下来我就跟做梦一样。之前在常山,李祎那厮老子真不是他对手。我都做好北逃的打算了,他却跟找死一样出城迎战,白白送了我们一个胜利。再来就是黄河,我军不习水战,那个王晙凭借长江天堑,杀我军万余将士。好在天空作美,冰封黄河,让我军从容而渡。我最怕的就是唐军缩在洛阳,结果他们非但没有缩在洛阳,还将洛阳的兵马调到了黄河边上,让我们一网打尽,轻易的拿下了洛阳……”

“再就是这次,潼关实在难攻,王晙、杜暹这两个王八蛋用兵有些章法,我真没有什么好办法拿下潼关。对方的天子又跑了?这每每到最关键的时候,胜利就莫名其妙的送上门来。我这心里,有些不踏实,对手明明不弱,可我们却赢得太容易。”

张康的肺腑之言让五位谋臣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暾欲谷咳了咳道:“我们的对手,配合的不错。这送上门的胜利,尊上难道要放弃?”

“呸!”张康粗鲁的吐了口唾沫道:“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立刻出兵,给我攻打潼关。”

第四章 萧关兵变

萧关,是关中四隘之一,位于六盘山山脉横亘于关中西北,为其西北屏障。自陇上进入关中的通道主要是渭河、泾河等河流穿切成的河谷低地。渭河方向山势较险峻,而泾河方向相对较为平易。萧关即在六盘山山口依险而立,扼守自泾河方向进入关中的通道。

唐皇李琰与李亨一行人西逃,经过艰难的三日行程,即将抵达了关中西北关隘。

李琰一连狼狈,哪里还有半点皇帝的模样。

“静忠,朕饿了!”

这三天里,李琰几乎每日都要重复这样的话。

西逃之路,并不顺畅,倒不是有敌人,而是李琰这一逃,丢了唐王朝的颜面,让关中上下闻风胆寒。

李琰西逃的第一站是咸阳县醴泉宫,但是醴泉宫里的官吏听说李琰逃跑,早已跑得一干二净,还顺带将存储在宫里的值钱物品都捎带走了。

无人迎接,也无人准备饭食,李琰也只能向周边的百姓讨要。

这京畿内的百姓还是相对富裕的,贡献出来一些混杂着麦豆的米饭。

这种米饭对于百姓来说,确实是美食,可是李琰出身娇贵,以大鱼大肉为食,就算是米饭,也是精挑细选的细密精粮,哪里吃过百姓吃的糙米?

李琰当场就表露了不满,但随着离长安越远,他们的补给问题越是严重。

李琰这才发现,原来糙米饭是这般好吃。

李琰没有在意一点,连他这个皇帝都饿着,随行的兵卒的情况如何?

一路北逃,随行禁军又累又饿,情绪异常糟糕。

李静忠心里骂娘,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哪里找吃的去,忍着腹中的饿意,说道:“陛下,在忍一忍,面前不远就是萧关了。已经派人去通知朔方军接驾,只要与朔方军汇合,一切都会好的。”

李琰精神一震,忙道:“快,那就加快脚步,早些到萧关。”

这命令下达,本就不满了禁卫军情绪更加的不满。

抵达了萧关,李琰一行人与朔方张元轨汇合。

张元轨热心的安排了膳食。

李琰感动的几欲流泪,直接提拔他为朔方节度使。

这一路奔逃,受到了饥饿疲累双重压力。饭饱之后,李琰受不住困意睡去了。

当他为喧闹声惊醒的时候,骇然发现周边居然喊杀震天。

黎敬仁哭爹喊娘的冲到了近处,大叫道:“不好了,陛下,不好了,朔方军,反了!”

李琰登时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河西姑臧。

不管中原、关中如何混乱,河西、陇右依旧稳若磐石。

裴旻在河陇之地可谓根深蒂固,一手遮天。

在他的治理下,河陇之地很多荒地都得到了有效的开发。尽管经济上依旧需要丝绸之路的支持,但生活却能维持自给自足的局面,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裴旻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裴府,他此次回来只见了三个人:裴母、娇陈与公孙幽,连他最疼爱的儿子、女儿都不曾相见。

小七、小八虽然懂事,终究还小,没有什么城府,至于裴家小三更是了。

现在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东方还不知道西域战场已经结束,他抽调的陇右军的就是一支奇兵,而且是一支所向无敌的奇兵。

裴旻为了西方战局的胜利,阻断了自己与东方的联系,但他在断截之前,将所有消息都集中到了姑臧的武威郡王府。

随着地位越高,手中管的事情就越多,裴旻对于细节的控制就大不如前了。很多事情,都是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干,然后听一个结果。

毕竟裴旻自问做不到诸葛亮那样事无巨细,也不想成为他这样眼中只有理想、梦想,而忽视其他的伟人。

原本的情报主管是孙周,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过于忠心,反而让李林甫利用。

裴旻不忍心对之下手,也念及这些年的功劳,将之调往西方。

他手中情报网,裴旻重新还给了娇陈、公孙幽。

她们两人本就是情报网的创建者:娇陈是用阿朱的身份,在长安开设酒肆茶楼,而公孙幽的消息源于青羽盟。

只是她们是做母亲的人,想用更多的心思照顾儿女。裴旻也不愿自己的女人过于劳累,便将两路情报综合,一并给了孙周。

现在特殊之际,将情报网交还给她们。

两人一个自小混迹于青楼,见多了尔虞我诈,一个自小游历江湖,经验丰富,配合默契,将情报整理的井井有条。

裴旻看着他离开长安西征之后发生的事情,也颇为无奈。

很多事情,真怪不得李祎、张九龄、宋璟他们,在这个君臣父子为尊的时代,李琰真要一心提拔吉温这样的逆臣,他们也没有办法。

怪只能怪李琰太不争气了,只是……

裴旻有些奇怪,李琰对自己还是很依赖的,自己明明多次修书劝说,李琰就算不全听全信,也不至于无动于衷吧。

他认真的看下去,看到了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居然让吉温给拷打至残,无名怒火徒然上窜,怒道:“此贼不除,天理难容。”

耐着性子看下去,看到了李祎战败的详细原因,看到了王晙战败的原因,又看到了潼关失陷的原因,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大明战神李景隆。

燕王朱棣起兵靖难,以明朝的大局大势而言,朱棣就是一反贼,朱允炆才是正朔。

燕军民心不在,实力也为建文碾压,但是朱棣成功了。

后人戏说朱棣成功的最大功臣不是骁勇善战的张玉、朱能。也不是智比张良、诸葛的黑衣宰相姚广孝,而是大明战神李景隆。

李景隆两次为帅,指挥大军共计一百一十万,实力完全碾压朱棣,结果连战连败丧师数十万,直接将建文一朝的大好局势葬送。

此次唐朝面临的情况居然相差无几,大好的局面,偏偏给葬送了。

裴旻苦笑,想着如何破局。

正在这时,公孙幽一脸凝重的走进了书房,说道:“郎君,萧关传来消息。朔方军为安思顺报仇,发动兵变,斩杀了吉温,逼迫陛下退位,并且推举忠王李亨登基,现今李亨以于灵武即位!”

听到这则消息,裴旻直接气笑了,说道:“想当皇帝,问过我这个托孤大臣没有!”

第五章 耻辱定约

裴旻从公孙幽的手里接过情报,细细的观看。

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这连看两遍,裴旻都没有发现明显的纰漏。

不得不说李亨面对李林甫、杨国忠的阻击,还能够能够当上皇帝,并且成功架空软禁李隆基,还是极有能力的。

从这一连串的事态发展来看,李亨这个最大受益者几乎处在一个被动状态。

蠢事,杀头的事情他压根不沾边。

跑,是李琰这个皇帝自己胆小;造反是因为吉温残害安思顺;兵变的也是朔方军,怎么看都跟李亨这个最大受益人没有关系。

李亨登基为帝,完全是处于一个被迫被动的情况。

要是没有历史上李亨发动马嵬驿政变这个例子,裴旻都觉得自己有给他骗过去的可能。

但因历史上的前车之鉴,裴旻本能的认定此事必然与李亨有关系,带着有色眼镜来找问题,还是察觉出一点点的猫腻。

李亨官拜忠王,领朔方大使、单于大都护,当然他这个朔方大使跟裴旻的不一样。

李亨是属于遥领性质的,对于朔方没有统属的权力。但就算走个章程,李亨手上也有朔方将官的名单。

安思顺在朔方深得人心,李亨野心十足,指不定在他被害事发的时候,李亨已经暗中与朔方军联系上了。

裴旻没有在此事上深究,不管李亨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自己这个辅政大臣不承认,他就不具有合法地位,自己随时随地都能给他拉下马来。

东方的叛军才是真正的对手……

裴旻突然连想到,这个道理自己明白,李亨想必也清楚。

为了保住自己是皇位,他必须在短时间内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比李琰更强,比李琰更适合。

怎么证明?

还有比平定内乱更好的方式嘛?

这皇位在李琰手上,天下大乱,叛军长驱直入,直抵长安,而他李亨即位之后,整顿兵马,剿灭叛军,收复失地。

孰强孰弱,一眼可见。

真要到那个时候,李亨将会民心所向。

那个时候,即便是自己这个辅政大臣有权力置疑李亨来路不正,也未必能够得到文武官员与百姓的支持。

念及于此,裴旻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的抵定局势,不能让李亨抢这个先。

谁先打响平叛的第一战,谁就握有大局的走向。

裴旻笑着看着自己的贤内助:“将叛军的最近动向那给我看看!”

公孙幽将资料递上。

裴旻细细看完,若有所思的道:“看来叛军并不重视长安嘛,相比长安,他们似乎更加在乎潼关。是想用潼关抵达我的大军,还是阿拉伯的?要是我没有猜错,那个张康应该是用关中、陇右、河西三地为代价,劝说那头狮子出兵!”

**********

朔方、灵武!

李亨身披着龙袍,接受着朔方军与部分官员的参拜。

终于坐上这个位置,李亨志得意满,意气风发,高声道:“诸公,我大唐建国百余年,征伐无数,自太宗皇帝起,至先皇至,屡创辉煌,威震四夷。而今宵小为祸,朕临危受命,不求成就伟业,只愿以此身躯,与叛贼决一死战,决不妥协。”

他说的是意气风发,虽是陈词滥调,但与李琰闻风而逃,显然有一个鲜明的对比。

“为了与叛军一战,朕特命京兆牧、荣王琬为兵马大元帅,指挥三军,以战叛军。”

李琬大步站出来领命,他是李隆基的第六子,温文尔雅,文采不凡,此刻受命为兵马大元帅,也是神采飞扬,风姿非凡。

“另外南方南诏一直有死灰复燃的痕迹,为防他们趁我朝全心抵御叛军之际起兵反叛,特命剑南节度使哥舒翰为六诏大都督,统御六诏军政要务,功拜特进、鸿胪员外卿,特赐蜀国公。”

他说着又看了自己的心腹皇甫惟明一眼,道:“皇甫忠勇持重,可担当大任,任命你为剑南节度副使,与哥舒翰处理六诏事物期间,负责剑南军务!”

哥舒翰虽不是裴旻的人,但却是裴旻一手提拔的。

李亨最不信任手握重兵的将军,对于他这个外人,自是想方设法的夺他权。

何况剑南有兵四万,若能握在手中,朔方军、剑南军,再加上从长安逃散过来的中央军,已经拥有不小的力量了。

不过李亨对于局势还是看的很清楚的,目前为止,他麾下真正能战的只有朔方一军,从长安跟随皇驾溃逃而来的兵卒,士气底下,很难形成有效战斗力。

仅靠朔方一军,显不足以对付强盛叛军。

顿了一顿,李亨继续道:“韦卿,你立刻出使回纥,邀请他们出兵一并阻击叛军……”

他口中的韦卿是韦坚,兖州刺史,长安令,以干济闻,同时他还是李亨正室韦妃的堂兄。

有了这层关系,李亨自是将最关键的任务交由他去处理。

李亨让韦卿带了大批的珠宝随行,想着裴旻多次借助回纥、葛逻禄的力量破敌,自己以大唐皇帝的身份邀请回纥出兵,应该无大问题。

回纥在北方建立汗国,实力强盛,拥有十万精骑,得回纥相助,区区叛军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法很好,但结果显而易见。

回纥可汗承宗毫不犹豫的聚集了李亨出兵的要求,借口用的很直白:去年风雪漫天,草原牛羊冻死无数,无力相助。

话外之意,也就是说只要给足好处,还是可以考虑出兵的。

李亨得到了韦坚的回报,气得面红耳赤:“朕听说裴旻当年一纸书信,吓的承宗寝食难安,退避三舍。朕是大唐天子,所说言语还比不上他一个大臣?”

韦坚也是一脸无奈道:“回纥可汗的态度很是坚决,我们送过去的大礼,他们丢垃圾似的退了回来,根本就看不上。”他说道,长叹道:“陛下,回纥是狼,不喂饱他们,怕是很难叫动他们。”

李亨胸口起伏不定,自己这个皇帝的位子来路不正,想要坐稳,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干出成绩,仅靠朔方军根本做不到,回纥援兵,必不可少。

铁青着脸,李亨一字一句的道:“你再去一趟,就说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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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傲慢

灵武城外,朔方军营。

回纥可汗未来的族长骨力裴罗应约领着三万回纥军队南下。

抵达朔方境内之后,见朔方乱象:长安方面奔逃出来的官员还有兵卒都在往朔方汇聚,官员还好说,自有妥善安排,兵卒则松散了,更有一些为了躲避兵祸随大流逃难的人,为了混口饭吃,冒充兵士的。

败卒、混子聚在一起,那士气几乎到了谷底。

骨力裴罗骑着高大的战马,带着雄赳赳气昂昂的精兵,见此情况,自是觉得高人一等,神色也颇为倨傲。

就现在的唐王朝,自己一不高兴,就凭麾下这三万精骑,就能将之灭了。

来到朔方军营外。

骨力裴罗再次见到了那个两次来他们回纥的文士。

韦坚很热情的作揖问好,“二王子一路远来辛苦,陛下早已筹备好酒食,等候许久了。”

骨力裴罗脸露不悦之色,这明明是有求自己,居然还将姿态摆的高高在上得,不亲自来迎接也就算了,还让一个无名小卒迎接,欺我大回纥没有脾气嘛?

“一路远来,确实辛苦。我先安排我部勇士休息,至于酒食,稍后再说!”

骨力裴罗直接甩了脸色,放了李亨的鸽子。

骨力裴罗是承宗钦定的回纥下任可汗,自不是单纯的无谋之辈。

他在试探李亨的底线,试探现在唐王朝的境地。

情况越糟糕,唐王朝对他的容忍就越大,他也能根据相应的情况获取因有的利益。

至于过了,出格了,陪个罪就是了。

这种事情他们当年经常干……

骨力裴罗傲慢的离去了。

李亨闻讯气急败坏,但却又无可奈何。

实力是硬道理,现在的他,根本缺不了骨力裴罗带来的三万精兵。

李亨再次以派人去请,这一次派的人正是新任的兵马大元帅,荣王李琬。

骨力裴罗这才磨磨唧唧的跟着李琬一并到了宴会大厅。

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大唐新皇帝,骨力裴罗微微的低了头身子都不怎么弯的,粗声说道:“见过陛下!”

简单的行礼,与昔年那个“伟大英明的天可汗皇帝陛下”相比起来,相差何止千里?

李亨心中骂了一声“蛮夷,不懂礼数”,堆起笑脸,让骨力裴罗入席。

骨力裴罗作为未来的回纥可汗,哪能不懂礼数,只是将李亨这般放纵,也乐意当一个不尊皇帝的莽夫,大大咧咧的没有半点的敬意。

骨力裴罗与他的兵马抵达,李亨立刻启动夺回长安的战役。

整合了从长安逃出来了二万兵卒,兼之三万朔方军、周边奔来勤王的兵卒三万,以及三万回纥军,号称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长安。

骨力裴罗的三万轻骑速度最快,也最不听调派。

骨力裴罗是战场老油条,而唐王朝的兵马大元帅李琬却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骨力裴罗根本看他不起,压根不理会他的安排,我行我素。

这关中受到兵祸,乱象以生。

溃散的兵卒无以为继,便以抢劫为生。

张康麾下的兵卒大部分都是胡人,将劫掠当做家常便饭,经常分兵抢掠,盗匪横行。

骨力裴罗来去如风,麾下骑兵实力又强劲,遇到的劫匪、散兵都让他击溃了。

有这么强力的先锋军,李琬率领的大军居然长驱直入一口气杀到了长安附近。

李琬在奉天军营驻扎,军中气氛激昂。

李琬饱读诗书,此次带兵取得这般战果,自是意气风发,居然在军中设下了酒宴庆贺。

酒席上各种阿谀奉承之言,接连而至,各种夸赞不绝于耳。

李琬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是孙武附身,诸葛在世了。

李琬的行军司马是房琯弘文生出身,历任校书郎、冯翊县尉、卢氏县令、监察御史、睦州司户、主客员外郎、主客郎中、给事中、宜春太守、太子左庶子、刑部侍郎,可谓政绩斐然。

但是房琯脾性自傲,重文轻武,觉得行军作战,不外如是,只要读几本兵书,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此刻见敌人望风而溃,忍不住赞美道:“荣王风姿飞扬,令得敌人望风而溃,大有昔年江东周郎之风也!所谓今世周郎荣王琬也……”

李琬轻笑道:“周郎弹指间让曹操百万大军灰飞烟灭,某不过击溃几处盗匪,焉能于之相比。待我攻破长安,才不负此号。”

文人最喜欢胡吹,李琬也不吝啬的应诺下来。

便在这时,金城太守王思礼大步走了进来,看着这宴会皱了皱眉,粗声道:“回禀荣王,刚刚得到消息,镇守长安的张通儒、田乾真、安守忠已经弃城逃了。”

李琬还未反应过来。

房琯却大喜过望,说道:“恭喜荣王,贺喜荣王,叛军再次望风而溃,长安以是我军的囊中之物。”

李琬忽然警觉过来,激动的叫呼道:“不好,骨力裴罗的回纥兵在什么地方?”

王思礼不明所以,说道:“已经向长安进发了。”

李亨许下那近乎耻辱的承诺,自是不敢告诉天下人。

李琬却是知道内幕的,此行李亨也特别叮嘱过他,若真夺回了长安,尽可能的将损失减至最小。

叛军跑了,回纥兵马一旦入城,依照约定,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劫掠。

本来长安为叛军攻破,已经是千疮百孔,再受一次洗劫,那还了得?

“快,立刻骑兵动身,快,快赶往长安!”

李琬气急败坏的大叫。

他人还以为李琬这是要跟回纥抢攻,也不愿意见这送上门来的功绩,让回纥抢了去。

大军立刻开播,赶往长安。

李琬担心局面不可收拾,将军中所有骑兵都调拨出来,轻骑而行。

一路风驰电掣,李琬用了半日时间抵达长安近郊。

得知回纥军已经先一步进城,李琬心若死灰,险些晕阙过去,他恼羞成怒的甩着马鞭,往城门赶去。

来到城外,面前的一幕却让李琬惊讶莫名。

三万回纥军居然大半部分都在城外,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一个个的都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便如求神拜佛一样。

李琬让军队止步,自己领着一干将领,往穿过跪伏的回纥兵往朱雀大街行去。

走进城门,李琬闻得了一股血腥味,在正前方朱雀大街上的中央寥寥几人,仗剑而立。

第七章 气焰不再

李琬真惊疑间却见不可一世的骨力裴罗居然跪伏在地,不住的磕头,哪里还有半点的傲气可言。

什么情况?

李琬只觉得莫名其妙。

李琬身侧的王思礼却忍不住大叫起来,“郡王,那是郡王……”

唐朝皇族身兼郡王爵位的不少,但是真正能够让一个武臣这般激动大叫的唯有一人,武威郡王:裴旻。

李琬眼中瞳孔一缩:李隆基将他们兄弟当做猪一样的圈养着,不让他们与朝中文武大臣有密切往来。

裴旻又常年不在京中,李琬还真未与裴旻接触往来过,故而并不认得他。但只要身在大唐,就不可能没有听过裴旻的事迹,他居然回来了。

对面确实是裴旻,他本不愿意这么早的现身,但回纥军的异动,逼得他不得不出现。

长安是唐王朝的核心,天下最富有名望的巨城坚城。是古代史上第一个人口破百万的城市,占地面积是汉长安城的两倍,明清北京城的一倍,比同时期的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大七倍,较巴格达城大六倍,古罗马城也只是他的五分之一,此后几千年间,长安一直是人类建造的最大都城。

回纥王子骨力裴罗多次随着他的父亲回纥可汗来长安朝见他们的天可汗,对于长安的繁华,那是垂涎三尺。

骨力裴罗智勇兼备,是草原上的英杰,他不听李琬调派自己充当先锋军,目的就是不想李琬干涉自己劫掠长安。

一路逼近长安,骨力裴罗都在思索着如何克城得胜,是将敌人诱出城来,而是出其不意的奇袭城池,在他们没有来得及闭上城门之前,杀入其中,霍然得知叛军居然直接弃城而走。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骨力裴罗哪有不收的道理。

而且骨力裴罗一直认为是因为他们回纥展现出来的实力过于强劲,叛军心生胆怯,才不战而退的。

总之依照约定,克城之日,长安城里的财富女人都是他们的。

骨力裴罗招呼着兵士呼啸的向长安进发。

三万精骑一口气杀到长安城下,骨力裴罗意外发现长安城已经让唐军重新控制住了。

在叛军撤出长安的时候,城里的韩休、贺知章、萧嵩这一干退休的老臣号召了城中的一些散兵游勇以及自己的门生故吏重新控制了长安城。

他们得知朝廷的兵马已经在杀来的路上,准备好了迎接仪式。

而长安城里的百姓自发的走上了大街,带着鲜花与欢呼声来迎接朝廷的军马。

百姓是最淳朴的,他们已经忘记了朝廷抛弃他们这一事情。

因为各种原因,叛军没有在长安城大势劫掠烧杀,但掠夺是不可避免的。

相比叛军的胡作非为,唐王朝显然更加得民心。而且天下大定久矣,王朝辉煌就在眼前,安逸的日子历历在目,百姓自是希望朝廷能够继续领导他们走向辉煌。

故而对于王师归来,百姓是真心诚意的表达了欢迎。

他们伴随着朝廷的迎接队伍,聚在朱雀大街上欢呼雀跃。

见到进城来的是回纥军,城里的百姓也不觉得意外。

这十年里,唐朝与回纥是蜜月期,双方往来密切。

对于这些帮助朝廷平叛的异族勇士,依旧带着真诚的态度为他们喝彩。

最先进城的是回纥军的万夫长野赤,他是骨力裴罗的爱将,也是回纥屈指可数猛将。

野赤领着兵士率先进得城中,他目光在人群里扫着。

韩休、贺知章、萧嵩向野赤说着感激的话语,感谢他们远来为大唐而战。

野赤却视若无睹,突然眼睛一亮,看到迎接的人群中有一个女子长相甜美,一把推开了韩休,大步来到那女子面前,大手一抓就将她搂在怀里,低着头去嗅少女身上特有的味道。

少女都吓傻了,一动不动。

少女身旁的亲属大怒,拉着野赤的手想要将少女救回来。

野赤只是一推,对方就摔了一个跟头。

野赤大笑着将少女扛在了肩上。

野赤附近的兵士见了也一哄而起,开始向四周选女人去了。

刹那间欢迎的队伍乱作一团。

韩休、贺知章、萧嵩这些人也有些不知所以。

他们都是庙堂老臣,而且为人方正,登时急眼。

韩休、贺知章不顾自己六七十高龄,直接挽着袖子去拉野赤,要跟他动手。

野赤还真不敢拿韩休、贺知章怎么样,粗着嗓子吼道:“是你们皇帝答应我们的,拿下长安之后,城里的钱、女人都是我们的,我们拿我们的东西,你们凭什么不让。”

野赤并不懂华夏语,可贺知章之前是礼部尚书多次与回纥往来,懂得一些,听到缘由,整个人就傻了。

野赤意图回到自己的马背上,突然他全身毛孔竖立,只觉得一缕锐利的杀气从背后,还来不及猜想到是什么原因,十数年的草原驰骋、征战厮杀,使得这位猛将的六识异于常人。危机之下,将肩上的女人对着那股杀气丢了过去。

杀气消散。

野赤意图回身反击,却意外发现一把剑已经穿过了自己的胸膛。

缓缓的转过身子,却见一人一手搀扶着在自己丢出去的少女,另一手将剑刺进了自己的后心。

对方在轻声的安慰着那个少女,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自己为何这般不堪一击?

在临死前,野赤意外听到周边惨叫声四起。

那些按耐不住的回纥兵士一个个都让人群里冲出来的人给干净利落的杀了。

对方一个个武艺不俗,杀自己麾下的兵就跟砍瓜切菜一样。

杀野赤的正是裴旻。

裴旻见回纥在自己面前欺凌百姓,哪里忍得住,直接招呼青羽盟的好手,将所有动手的回纥兵都杀了。

血气冲天而起。

野赤的护卫见上司给杀,嗷嗷叫的向裴旻冲来。

裴旻秦皇剑手中一转,五颗脑袋冲天而起。

公孙曦更是嚣张,一声叫喝,直接冲进了回纥兵群中,不管动没动手,双剑左右挥砍,十余人毙命剑下,毫无还手之力。

“住手!”

一声暴怒大喝,后方的骨力裴罗气急败坏的冲到前头,厉声道:“谁敢杀我族勇士,你们皇帝亲口……”他的声音突然止住,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那人,所有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气焰不再,柔声道:“是大唐皇帝陛下亲口许诺我们,说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半句不假,若有半句谎言,我骨力裴罗愿受万箭穿心之罚……”

第八章 谦卑

骨力裴罗越说越没有底气,说到最后,莫名其妙的就指天起誓了,好像再推卸责任一样,将一切的锅甩给了李琰,将自己甩的一干二净。

“不可能!”

韩休听不懂突厥语,之前野赤表明缘由,也不知所以。这听骨力裴罗说起回纥军骚扰百姓的原因,本能的惊呼出来。

身为文人,韩休并没有盲目的血性。

忍,不是不可以,但这得有一个底线。

没有文景二帝的隐忍,就没有汉武帝的北驱匈奴,没有李世民的渭水之耻,同样没有兵伐漠北,四方来朝的辉煌。

在情况危急之时,忍一时,确实比进一步更加高明。可连百姓都卖,朝廷拿什么取信天下?

骨力裴罗道:“你们陛下亲口承诺,岂能有假。我……”他看了裴旻一眼,鼓起勇气道:“我们只是根据天可汗陛下的旨意,拿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而已。”

韩休无言以对。

自己的东西,这几个字,在此时此刻是何等的刺耳。

前来迎接王师的百姓只觉得一股悲凉从心底涌现,自己就这么给卖了?

裴旻铁青着脸,历史上就有这么一回事,只看那白字黑字就有一种耻辱的感觉,而今事实发生面前,那种羞愧感百倍涌现,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骨力裴罗见裴旻一时没有反应,胆气壮了一点点,想着唐王朝皇权至上。裴旻固然厉害,却也不大可能凌驾皇权之上。有他在,自己收敛点就是,该拿的,还得拿,总不能白跑一趟,虽做了这个决定,额角的汗珠却不由自主的溢出,吞了口唾沫,道:“父汗,与我素来敬重郡王,看郡王颜面,我至多……”

他话还没说完,不敢说下去了,他发现裴旻的剑正对着他,那股生死掌控在对方手中的感觉再度出现。

十年前,他就有过这种感觉。

那是在他们的王帐,裴旻单枪匹马的冲进他们王帐,一人一剑在他们十万回纥子民的包围圈里,勒令他的父亲处死反唐族长。

“我不管是谁下的混账约定。今日你回纥动我一个大唐百姓,来日我杀你一千回纥人;动十人,我杀你一万;动百人,我要你回纥,成为历史!我裴旻说道做到,不信你可以试试!”

一字一句!

裴旻声音在朱雀大街上空回荡。

骨力裴罗心底徒生一股恐惧的感觉。

当年的感觉,再次重现。

对方明明是一个人,明明的他们占据着主动,明明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可偏偏恐惧的是他们……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历史居然再度重演!

裴旻身旁只有廖廖数人,而自己的身后却有三万精兵,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就算裴旻有通天之能,又如何抵挡?

可万一,万一让他逃了出去,那么回纥当真要成为历史了!

念及于此,骨力裴罗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他不敢再高坐马上,直接滚下了马背,抢步跑到裴旻身前跪伏于地,叩首道:“郡王息怒,郡王息怒,此事是我骨力裴罗一人之过,绝非我回纥存有二心。此次南行,父汗叮嘱我言,说天朝对我回纥恩重似海,此来不为奖赏,只为平乱。是我个人贪图利益,违背父汗之言,望郡王莫要迁怒我回纥。千错万错,我骨力裴罗愿意一人承担,乞求郡王宽恕……”

他说着重重的跪伏叩拜。

他身后的回纥亲卫见状一个个也跪伏下来:人人效仿,三万回纥精兵小部分跪伏在朱雀大街正面,余着皆在城外叩拜着。

裴旻见骨力裴罗如此,说道:“回纥若真心帮我朝平叛,我朝上下心怀感激,我裴旻也会记着这份恩情,日后自会回报。但若怀有他念,王子就请回吧,某刚刚吞了二十万阿拉伯兵,还觉得不过瘾,正好,在用这些叛军打打牙祭。”

骨力裴罗直接抖了三抖。

裴旻出现在这里,骨力裴罗就有一种西方战事了的感觉,但是他不知道是说和了,还是相互重创,各自受不起损失,彼此退兵。

随着时代的发展,回纥也不是井底之蛙,知道西方的阿拉伯是何等的强大。

他万万想不到裴旻居然将阿拉伯的二十万大军吞了!

连阿拉伯的二十万都吃的下去,回纥的十万铁骑岂在话下?

“郡王神威,犹若天神一般耀眼,骨力裴罗叩首拜服,请郡王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我骨力裴罗愿意充当郡王的马前卒,跟随郡王杀贼平叛。恳请郡王,给我这个机会!”

骨力裴罗不住的磕头,以表诚心。

“好!”裴旻颔首道:“王子既然有心,你立刻领着兵马去攻潼关,将潼关给我拿下来。”

他上前将骨力裴罗搀扶起来。

骨力裴罗不敢有任何的迟疑,躬着身子,高声道:“骨力裴罗领命!”

“等等,等等!”

李琬在一旁看了半晌,犹如做梦一样。

骨力裴罗的桀骜不驯,他是亲眼所见的,就算见到当今唐朝的皇帝都不弯腰行礼,可在裴旻面前居然跟没了骨头一样,腰都不敢直起来。

裴旻身形中上,与大众比有着优势,但与一些巨汉比起来还是会显得矮的。

骨力裴罗身形七尺,近乎两米,要高一米八出头的裴旻半个头。

可是骨力裴罗现在硬生生看上去就比裴旻矮一个脑袋,在裴旻面前,骨力裴罗居然连站直的勇气都没有。

李琬来到近前,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潼关是天下最险峻的要塞,骨力裴罗王子麾下骑兵擅于野战,要他们攻城,也不免为难于他。不如等我后方大军集结,与叛军一决生死。”

裴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公然反驳他的战术打法,而且还用这么愚蠢的方式。

李琬懂得,裴旻焉能不懂?

只是他行踪已经显露,短期内必然会为叛军探知。

当今世上谁敢小觑他裴旻?

知道对手是他,增援潼关,必然之事。

潼关天险,要让敌人有了充足的准备,攻打下来谈何容易?

裴旻不说话,只是看了骨力裴罗一眼,眉头挑了挑。

第九章公然宣战

骨力裴罗看到裴旻的眼色,看都不看李琬这个所谓的兵马大元帅一眼,直接调头呼喝着兵马出城去了。

周边百姓原本因回纥兵的袭扰,纷纷四散而逃。

但因裴旻的出现,大多都在远处观望,将戏剧性的转变看在眼中,见裴旻如此维护自己,还霸气的降服了骨力裴罗,再次聚集上来。

人群中有一个激动的喊叫起来“郡王万岁!”

随即山呼海啸!

“郡王万岁……”

“郡王万岁……”

“郡王万岁……”

激动的呼喊,不绝于耳。

李琬表情有些难看,这一路杀来,明明是自己这个兵马大元帅的功劳,裴旻又何德何能,得这般赞颂?

可想到裴旻的赫赫威名,李琬也不敢摆脸色,作揖道:“见过郡王!”

裴旻对这个刚刚冒然冲出来制止自己年轻人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见过他,不过看他那与李隆基有三分相似的相貌,也猜得到了他就是李亨任命的兵马大元帅,心底冷笑:李亨就是李亨,即便是这个地步,依旧不改猜忌之心。

李琬一个天生娇贵的皇室子弟,兵书都未必读过几本,让他来当大元帅?

真以为姓李的就是李世民了?

裴旻回礼道:“见过荣王。”

李琬亲昵的道:“郡王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本王才疏学浅,这临危受命,得皇兄信任,担任兵马大元帅一职。诸多事情,略显生份,若得郡王辅之,区区叛兵,还不手到擒来?我欲上表郡王为兵马副元帅,一并剿灭叛兵。郡王以为如何?”

裴旻并不应话,而是认真的看着李琬,说道:“谁的命令?”

李琬脸色微变,道:“自然是三哥,四哥已经退位,三哥于灵武登基,改年号至德。”

裴旻厉声道:“据我所知,陛下是受兵变所迫,这才选择退位,如何做的数?要是有这个先例,随随便便来一个阿猫阿狗闹一场兵变,找一个皇室子孙称帝,这至尊无上的圣人位子,岂非成为烂大街的存在?我裴旻眼中唯有纯宝皇帝,没有什么新帝。”

纯宝皇帝指的就是李琰。

对于皇帝一般有三种称呼方式,如太祖、太宗、高宗这属于庙号,还有就是谥号如唐明皇,最不常叫的就是年号。

因为之前的几个皇帝太喜欢瞎改年号了,故而叫年号的不多。

但是李琰即无庙号也无谥号,年号也成了最直接的叫法。

李琬气急败坏的道:“郡王这是大逆不道,我三哥自思才智学识不如四哥,以至于叛军猖狂,攻入长安,特退位让贤。即是正统正朔,岂容得郡王置疑?”

裴旻根本不愿于李琬多言,直接道:“某受先帝托孤之重,亲命为辅政大臣,我没这个资格?谁有资格?先帝让我辅佐的是纯宝帝,现在纯宝帝莫名为乱兵逼得逊位,不管个中什么缘由,都不是借口理由……而且,今日发生的事情,是我大唐立国以来,最大的耻辱。一国之君,不思保护子民百姓,也就算了,还将变本加厉,以他们为筹码?”

“且不闻太宗皇帝有言,君舟民水的道理?叛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丢了民心。我不认为一个刚上位就出卖自己子民的人,能够成为一个明君圣主。”

他说着手指着朱雀大街上的百姓,厉声道:“今日就算我认了新皇,荣王何不问一问长安的所有百姓,问一问这一个个给他卖给回纥当奴隶的大唐子民,他们同不同意……”

李琬神色惶恐大变。

四方的百姓原本在为裴旻欢呼。

但却发现裴旻居然跟李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吵了起来,人人莫名带着几分惶恐。

裴旻、李琬说的事情,寻常人听不太懂。

但是最后裴旻询问话语,意思却是简单明了。

先是一阵沉默,随即一人切齿:“不同意!”

高喊的就在裴旻身旁,那个为裴旻所救,险些给回纥大将的姑娘。

这有一人起头,接二连三的,胆气壮的人跟着高呼起来。

声势越来越壮,几乎与之前一般。

李琬惊恐的退了几步,看着左右呼喝的百姓,没有半点血色。

裴旻决然的看着李琬,他这是公开的向李亨的这个朝廷宣战。

这也是裴旻的决心态度,他这里煽动长安的百姓反李亨,就是没有留任何的余地给李亨,也没有留任何的余地给自己。

他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裴旻当朝辅政大臣、首相、手握四镇兵马的封疆大吏,不承认李亨这个皇帝:李亨的皇位来路不正。

他不打算给李亨半点的可后路:要不将皇位交还给李琰,要不就是来路不正的乱臣贼子,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李琬见群情激奋,也不敢逗留,甩袖离去了。

与李琬一并赶来的文武诸将,犹疑再三,一部分跟着一并离去,还有半数选择了留下。

异变接二连三的发生,原本迎接王师的韩休、贺知章、萧嵩都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李琬离去,裴旻安排兵士接管长安城的时候。

贺知章才忧心忡忡的问道:“静远此举会不会过于激烈,为兄担心平叛未成,反而造成朝廷分裂,那可大是不妙。”

韩休、萧嵩同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们并不方便开口。

裴旻摇头得道:“贺老哥,我原本也存着柔和的心思,预计用五年时间,处理好庙堂之事,除去弊政。然后率兵西去阿拉伯,完成陛下的心愿。”自嘲一笑道:“可现在的局面,不用多言。天下之局,糜烂至此,我多多少少有一定责任。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却忽视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我此次重回长安,就是要将所有魑魅魍魉都给荡平,不会再给宵小门任何机会。到了这一步,唯有不破不立,不狠心除去腐肉,哪里来得伤愈?而且……”

他顿了一顿道:“迄今为止,信安郡王、杜暹、王晙无数我大唐忠义英烈为国捐躯,不给他们报仇,如何对得起他们?”

贺知章、韩休、萧嵩三人但听此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都听出来了,裴旻嘴里的这个报仇不只是叛军,还包括庙堂上的那些人物。

第十章 潼关烽烟

六月十九日,阴,潼关。

张通儒、田乾真、安守忠撤出了长安,来到这屹立在东西要塞的千年关隘里。

张通儒这位安禄山最器重的大将站在城头,用力扇着风,这风雨来临之前的闷热,让他有些遭受不住。

看着时不时入关的兵卒,张通儒皱着眉头道:“还有多少兵马没回来?”

田乾真道:“这个说不准,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蛮夷,为了求财,哪里还顾得上性命,也不知给唐军吞了多少。”

张通儒骂道:“这一个个都不要命了?传令下去,再给他们一日时间,一日之后,就让那些贪得无厌的蠢货在关外等死吧。”

安守忠脸色有些不悦。

张康麾下胡汉掺杂,这胡汉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不可避免的有着分歧。

安守忠作为张康的族人,也是田乾真口中的蛮夷,不满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不让我们劫掠长安,放着近的财富不取,非要我们取远的。”

张通儒心底冷笑,却也不愿得罪自己顶头上司的族弟,说道:“这是主上的命令。”

田乾真也看不起安守忠,暗笑蛮夷无知。

他们留着长安不劫掠,唐军来攻不反抗,自有很深的用意。

当初张康与莫斯雷马萨约定,瓜分大唐。

双方一东一西,一并出兵。

阿拉伯取西域、陇右、河西、关中,而张康取潼关以北之地。

故而张康此次动兵,压根就没有取长安的意思。他只是打算占据潼关,挽扼这天下第一要塞。

只是李唐皇室禁不起吓,弃长安跑了。

这送上门的皇城,那是不取白不取。

张康派人取了长安府库里的钱粮,为了避免引起未来邻居的不适,特别下令不动长安百姓商贾。

张康本就不想要长安,自然不会为了长安平白耗损兵力防守。

当然还有更深处的目的,张康打算两分唐廷。

如果西方的莫斯雷马萨战胜了裴旻,这个结果是最好的。

阿拉伯一口气吞不下唐朝,拿下西域、陇右、河西、关中以后,他们彼此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相安无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安抚北地,挺进江南。

但张康考虑到了一点,万一裴旻赢了,怎么办?

裴旻是辅政大臣,代表着大义,民心所向……

将长安留给李亨,就是为了制造一个缓冲地带。让裴旻跟李亨互斗,自己坐收渔利。

这细节张通儒自是不愿与安守忠细说。

安守忠听张通儒抬出了张康,也不敢再说。

这时天上鸿雁一掠而过,正是长安传来的消息,消息只有恨简短的一句话:“裴旻现身长安”。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张通儒、田乾真哪怕是安守忠都大为惊恐。

张通儒作为三将之首,当先道:“快,立刻向主上求援,就说裴旻已达长安,潼关兵力不足。让他立刻调拨三万,不,五万……等等,别说具体数字了,援兵越多越好。”

只听裴旻一人,张通儒已经如临大敌。

正在此时,忽然半天传来“轰”地一声,剧烈的火光照得灰蒙蒙的天气有如酷暑正午一般。

众人大惊下抬头望去,只见靠得最近的西北望楼上烈焰熊熊,整个望楼已经变成了一支大火把!

城中忽然杀声四起!

听声音越来越近,张通儒大喝道:“不要慌张!田将军,你快去查看情况;安将军,你赶紧去调集兵马,迎敌!”

**********

回纥骑兵一路向潼关北行。

骨力裴罗离开长安三十余里,才收起了惶恐之心,长吐了口气,眉头又皱在了一处。

其实他觉得李琬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们回纥人擅于骑射,野战上所向披靡,攻城能力实在一般。别说是潼关这样的天险隘口,就算是寻常城池也啃不下来。

只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实在没有勇气忤逆裴旻的命令。

直到远离了长安,骨力裴罗才有敢停下来思考这个问题。

“难道他是要我去送死?借叛军的刀,杀了我们?”

骨力裴罗心底沉重,真要如此,可是要玩蛋大吉了。

在草原上,他还有勇气与裴旻一战,而今在这关中腹地,他连对抗的想法也没有。

“该死的李亨,害得老子落到这个地步。”

骨力裴罗不敢责怪裴旻,将怒火发泄给了在灵武的李亨。

便在骨力裴罗游移不定的时候,远处却驰来一骑,高声道:“在下展如,裴帅让裴罗王子立刻前往潼关。裴帅说王子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不用去想,到了潼关,就知道怎么做了。还有……手上绑了白巾的是自己人……”

骨力裴罗讶异的看着来人,到了这一步也别无选择,高声下达了行军的命令。

当骨力裴罗抵达潼关城下的时候,潼关正好烽烟四起。

骨力裴罗久经征战,焉能不知什么原因?直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潼关大牢!

张九龄、宋璟、韦见素即位庙堂官员隔牢而谈。

张九龄听着外边的喊杀声,笑道:“怕是我们死期不远了!”

宋璟大笑三声道:“能够听到如此悦耳的杀声,即便是死,也是值得。。”

韦见素摇头道:“我却不然,王师归来,宵小授首,未能亲眼所见,一大憾事。”

李琰弃长安而逃。

得知皇帝逃跑,长安诸多文武大臣都选着了逃离长安。

他们打着追随朝廷的口号,逃的是理直气壮。

张九龄、宋璟、韦见素这些人并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在关键的时候站了出来,竭尽全力的稳定长安局面组织抵抗,死守着长安,这李唐王朝的最后颜面。

公孙曦知道张九龄是裴旻的人,在破城之前,还特地找过张九龄,意图将他如贺知章一样,以青羽盟的力量庇护起来。

张九龄果断拒绝了,与宋璟、韦见素这些忠臣决定与长安共存亡。

只是长安守军哗变,张九龄、宋璟、韦见素为叛军生擒,关押在长安大佬。

随着叛军撤回潼关,三人也一并绑回了潼关。

喊杀声意味着王师回归,身为俘虏,他们焉能活到最后。

只听“轰”的一声,大牢的两扇大门平平倒下。

随即无数顶明晃晃的头盔,“呼啦”一声一拥而入。

三人看得清楚,领头之人正是背叛他们献城叛军的武卫将军李归仁。

第十一章 书生杀人

李归仁一脸惊恐的冲进了监牢,看着监狱里的张九龄、宋璟、韦见素三人,狰狞一笑,厉声道:“将他们都给我们扣押起来带走。”

张九龄哈哈一笑道:“居然不是杀了我们,看来,你这叛徒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嘛?”

李归仁脸上阵青阵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连皇帝都跑了,还守着长安有什么意思,命是自己的,为了别人战死,多愚蠢。

李归仁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但听到张九龄这类人物的嘲讽,还是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刀将他杀了。

只是现在整个潼关敌我不明,部分契丹人开始造反,占据了城楼,回纥的兵马也从趁势杀进了城关。

外有回纥,内有契丹,内忧外患。

张通儒、田乾真、安守忠已经展开了反击,具体战事并不明朗。

但张通儒命他前来取张九龄、宋璟、韦见素的性命,却也证明了一点,情况并不了乐观。

李归仁可不愿跟着张通儒一并将命丢在这潼关里,张九龄是裴旻麾下的第一心腹,宋璟是五朝元老,韦见素相比以上两人或许差点,却也是京兆韦氏之后,有着不俗的背景,

有他们三人为人质,就算张通儒抵挡不住唐军,他也能倚仗三人,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李归仁押着三人走出了大牢。

这刚出牢笼就与李光弼正面撞上了。

潼关的动乱自然是李光弼的手笔。

裴旻独自抵达凉州之后,深入的了解了叛军张康的实力,发现了张康麾下的兵马众多,但是大多都是外来兵。

叛军的组成以东北军为主,张康架空了张守珪,继承了张守珪的一切,麾下有四万平卢军,七万范阳军,这是张康的根基。

同时张康与契丹、奚族族长结为兄弟,在位期间多次赠送钱粮,关系极为亲密。

此次张康造反,契丹、奚族出了五万兵马相助,根据青羽盟探出来的消息,张康是以辽东为筹码,换取了契丹、奚族如此鼎力相助。

还有最近张康得到了另外一笔兵力来援:李忠献的铁勒同罗部落!

李忠献又叫阿布思,原为九姓铁勒同罗部落首领,属于东突厥汗国,人口众多,力量强大,东突厥乌苏米施可汗统治时,任命他为西部的叶护,地位仅次于可汗。早年乌苏米施可汗被拔悉蜜、回纥和葛逻禄的联兵攻杀后,率部投奔大唐,李隆基册封他为奉信王,赐姓名李献忠,将其部落安置在朔方节度使所属的河南之地。

回纥对于李忠献的部队垂涎三尺,恨不得将之一口吞下,摄于朔方军的存在,一直不敢动手,只敢搞搞小动作,让裴旻一纸书信“会猎于乌德山”一吓,连小动作都不敢弄了。

不过朔方节度使安思顺收到不公的待遇,朔方军人人义愤填膺,东北又有张康为乱,裴旻也与阿拉伯打的火热,胜负不明,回纥的胆子也肥了起来。

李忠献知道朔方军、唐王朝庇佑不了他了,惶恐之下率部西逃,最终在暾欲谷的穿针引线下,李忠献领着十数万族部驻入了幽州。

张康从其中抽调六万壮丁,组成一军。

另外就是攻取北地之后的一些降卒与壮丁。

总的来说张康麾下有战斗力的部队,除了东北军就是异族兵马。

异族兵又分奚族、契丹、突厥、铁勒,又有不同的部落,彼此之间不熟悉是必然的。

裴旻麾下也有不少异族兵士,甚至大将也有不少。

李光弼就是实打实的契丹人……

裴旻将麾下的契丹人、突厥人都抽调出来,暗中吞了几波关中打野的叛军,让他们装着叛军混进了潼关。

李光弼本就是契丹人,说着一口与流利的契丹语,谁会怀疑他的身份?

李光弼看着李归仁挟持了张九龄、宋璟、韦见素,脸色一沉,暗叫:“不好”。

原本裴旻对潼关是打算徐徐图之的,第一目的是保证张九龄、宋璟、韦见素的安危,他们存在的价值意义比一个潼关更有价值。事先保证他们的安全,再图潼关。

长安迫不得已的现身让裴旻不得不加快速度,改变了原先的计划。

李光弼配合变化而变,造成了潼关大范围的动荡,甚至引发了突厥人杀契丹人,契丹人杀奚族的,自相残杀的事件。

但终究迟了一些,准备的不够完全,没有来得及救出张九龄、宋璟、韦见素。

李归仁抽出了佩剑,架在了张九龄的肩上,说道:“我猜你应该是武威郡王的人吧,朝廷那群废物要有这本事,哪里用得着逃到灵武去?这张九龄可是武威郡王麾下的第一心腹,他的命比我这个大老粗值钱的多,我们换一换,稳赚不赔。”

李光弼当真有点忌惮,拖延道:“阁下能够看破这点,足见才思敏捷,为何充当叛军的走狗?”

张九龄大叫道:“将军不必顾忌我,此贼背信弃义,饶他不得……”

李归仁大怒,收了剑一巴掌扇向了张九龄。

张九龄却猛地一计撩阴腿踢在了李归仁的下裆。

“哦呜!”

这致命一击,李归仁哪里受得住,弯着腰抱着命根子,眼角泪水都掉了下来。

张九龄双手向前一探,居然趁机将李归仁手中的剑供给夺了过来。

他双手为长手铐锁着,但手臂手腕却运用自如,一剑刺向了李归仁。

李归仁气急败坏的伸手抢夺长剑,却不想张九龄这一招居然是虚招,剑势向上一撩,直接刺破了他的喉咙。

张九龄得势不饶人,左右一挥将身旁还未反应过来的兵卒给砍到了,步伐迅敏,出手快捷有力。

李光弼反应不可谓不快,直接冲到近处将宋璟、韦见素护了下来。

暗处对的神箭手也将周边的兵卒射杀……

李归仁身旁的兵卒将局面失控,吓得一哄而散。

李归仁双手堵着喉咙不断溢出的鲜血,眼中一片惊恐。

张九龄见李光弼稳住了局面,一步步的走向李归仁,道:“真当书生杀不得人?也不看看某是谁的部下!”他双手握剑,猛的一剑劈砍了下去。

若大的脑袋冲天而起!

第十二章 突破口 算账

“裴帅!”

“裴相!”

张九龄、宋璟、韦见素回到了长安。

此次死里逃生,三人都是感慨万千。

尤其是是张九龄,裴旻临行前给了他极大的权力,结果不足短短的两年,却成了今日这模样,实在无颜面对裴旻,欲言又止,话都不知怎么说。

裴旻懂得他的心情,笑道:“平安就好,听说你亲手杀了李归仁?了不起,他可算得上是一员猛将了,不枉费当初我教了你一招半式。”

他自身好剑喜剑,也常常鼓励麾下谋士练剑,不为杀敌,只为强身。

张九龄出生岭南,穷山恶水,虽无半点习剑根基,但是体力下盘功夫,自小在山野中练习的特别扎实。有这份根基,他剑术精进特别迅速,直追洗好剑术的王之涣。连裴旻自己都想不到,无心之举,在这关键时候还派的上用场。

宋璟道:“今生还能再见裴相,实在是人生最大喜事。未能辅佐好陛下,愧对裴相信任,老朽惭愧汗颜。”

对于将他们救回来的裴旻,三人自是感恩戴德,但真正让他们高兴的还是唐王朝有救了。在这种纷乱的局面下,唯有裴旻有这个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至于李亨,就凭他与回纥的交易,已经大失人心了。

裴旻对他们这类忠臣义士向来敬重,说道:“宋公莫要自责,今日局面并非一人功过。庙堂吏治,还需仰仗宋公。至于各方牛鬼蛇神,我自会逐一收拾。不过当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宋公、韦公,你们二人亲自跑一趟……”

宋璟、韦见素恭声道:“裴相但说无妨。”

裴旻说道:“还请宋公、韦公动身前往朔方灵武,迎纯宝皇帝回朝。”

宋璟也听明白了裴旻这话的意思,他也听说了萧关兵变,李亨即位的消息,裴旻话中这“迎纯宝皇帝回朝”,显是不承认李亨的身份。

宋璟并不讨厌李亨此人,心底甚至觉得李亨确实比李琰更有才华,但是国之正朔是李琰。

李琰才是李隆基任命的继承人,李亨得位不正。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一国二君。

确定正统,势在必行。

宋璟是五朝元老论及资历,由他出面迎李琰回朝,那是再好没有了。

而韦见素出生京兆韦氏,或许在天下比不上五姓家族,但与京畿这一亩三分地却有“去天尺五”的美名,再加上他,那是事半功倍。

宋璟、韦见素一并去了。

张九龄目送二人离去,他们属于内人,说话就相对直接了。

张九龄很直白的问道:“就怕连宋璟、韦见素请不回陛下……”

裴旻古怪的看着张九龄道:“你为何有这种想法?”

张九龄皱眉道:“属下说不出来,忠王此人给属下大奸似忠、大伪似真的感觉。表面上看,他为人睿智有风度,孝悌仁义兼备,实为宁王第二。但与宁王不同,宁王行事低调,与先皇相处,从来不夺先皇风头。而忠王却不一样,他似乎处处都压着陛下一筹。他是兄长亦是臣子:作为兄长,当尽友悌之能;作为臣子,也有规劝之责。然而他两不具备,与他展现出来的‘孝悌’,大有问题。此次陛下莫名弃城而走,忠王是第一个同行的兄弟……也是萧关之变最大的受益人。属下没有证据,却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裴旻心底赞叹,自己是因为李亨在历史上的“斑斑恶迹”,锁定他是幕后真凶,而张九龄单纯就是依靠自身的才智了。

当今世上除了自己,怕是只有张九龄看出了李亨的真面目。

不!

裴旻又想到了一人,李林甫,他比张九龄更要早的看穿了这位忠王的秉性。

裴旻哼声道:“不管他有没有问题,咱们先礼后兵,他们要是不识抬举,就怪不得我了。帐,一笔一笔的,这一次我都要算的清楚。”

他顿了一顿,问道:“长安之局,变得如此,怪不得你。不过我一直觉得奇怪,陛下对我向来信任,我几次修书入京,为何一点成效都没有?就算陛下有自己的主张,不全听我的,也不至于一点反应也没有。”

张九龄摇头道:“陛下初登大宝,遇上这等大事。处理不来,最后直接不上朝了。我等意图求见,都给李静忠挡了下来,他见都不见,实在没有办法。”

“李静忠,李静忠!”

裴旻念了两次这个名字,此人的出场率在他的情报里次数太多了:“这个李静忠是什么人?”

张九龄道:“此人原本是十王宅的管事太监,不知为何得到了陛下的器重,用他取代了高内侍。”

“十王宅?”裴旻眼中瞳孔一缩,十王宅的管事太监说是管事,其实就是监视十王的一举一动。

李隆基不但将自己的儿子当做猪来圈养,还派人管着他们的生活起居,了解他们日常接触什么人物。

设身处地的一想,若自己的李亨,想要谋取至尊之位,第一个要收买巴结的不是达官贵胄,而是这个小小的十王宅的管事太监。

裴旻心中霍然开朗,想要揭开李亨的真面目,这个李静忠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正好,就先拿这群不像样的太监开刀。”

裴旻念叨着,道:“子寿,你替我修书一封,就说我已经夺回了潼关,准备筹划反攻东都。这个依照规矩,大军在外,军中需要有一监军,就说我向朝廷申请给我一位监军。”

张九龄有些错愕,监军制度古来有之。

毫无疑问,历代统兵大将对于监军莫不是畏之如虎。

远的不说,李祎谋逆不臣就是从监军牛仙童嘴里传出来的。而王晙、杜暹原本打算固守洛阳城,也是因为监军王承恩的干涉,导致了中原溃败……

这哪有向朝廷讨要监军的道理?

裴旻继续道:“你想法子让朝廷派王承恩为监军,我们先跟他来算一算这笔账。王晙、杜暹尸骨未寒,可不能让他们走的太过寂寞,得要人一并下去陪陪他们。”

张九龄看着杀气十足的上司,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这种霸道的处理方式并非是原来的风格,但想到今时今日的局面,释然领命。

第十三章 攘外必先安内

“混蛋!”

碰!

伴随着一声怒喝以及一连串的瓷器碎裂的声响,李亨赤红的眼睛瞪着面前的房琯。

获得今日成就,李亨很是自豪,从一个给软禁于十王宅的无权亲王,到现在手持天下权柄,这一路的艰辛,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才能够体会的。

越是如此,李亨对于这手中握着的权势越是贪恋,越不允许有人威胁到他。

裴旻当今世上唯一一个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对付裴旻的办法,李亨早已在脑中想过千百遍了。

李亨也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干掉裴旻。

越国文种是何等的厉害?

勾践收拾他轻而易举。

淮阴侯韩信是何等了得?

高祖刘邦一样将之玩弄于掌骨之间。

只要自己坐稳帝位,裴旻又凭什么跟自己斗?

李亨心底明白自己的短处,皇位来的不正。

但事实上李唐皇室承传至今,没有几个皇帝的皇位来路是正确的。

李世民自不用说,玄武门之变开创了先河。李治倒是正朔,但他之后的武则天欺负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史上第一女皇,接下来的中宗李显通过神龙之变上位的。李旦是通过唐隆政变上位的,李隆基来路很正,可他掌握实权的方式却也是通过先天政变……

这一路看下来,也只有李治没有问题。

李亨相信只要自己平定叛军,成为力挽狂澜的皇帝,大唐王朝的救世主,就算自己来路不正,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反攻长安,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却不想裴旻出现了。

仅是听到裴旻的消息,还不知道他在长安的所作所为,李亨已经坐立不住了,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背心都是冷汗。

但他城府极深,面上不为所动,脑中却涌现了万千主意,可除了拉拢,没有一样靠谱的。

怎么拉拢?

他现在已经是郡王身份,手握着四镇兵马,更兼尚书省大佬尚书令的身份。

这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难道要提拔他为亲王?赏以李姓?

李亨表情缓和下来,说道:“次律,你说郡王为我大唐立下如此多的汗马功劳,朕赏他李姓,加封亲王衔位,你看如何?”

次律就是房琯的表字。

房琯瞧着一厢情愿的李亨,带着几分恼怒的道:“陛下,武威郡王持功自傲,完全受不住陛下这般对待。”他将裴旻在长安下战书的事情细细说明。

房琯气急败坏的道:“武威郡王居然公开质疑陛下,眼里完全没有陛下的存在。”

李亨瞬间失声,脑海中一片空白。

完全想不到裴旻不但出现了,手段还是如此的过激,一点余地也没有给自己留下。

“究竟朕哪里比不上李琰,三番四次的与我为敌?”

一个声音,在李亨心里怒吼着。

很久很久,李亨方才切齿道:“次律,你立刻让六弟领兵去潼关,无论如何都要赶在裴旻之前,拿下潼关。告诉他,这方面,我们就不能输。快……”

最后一个字,他是吼出来的。

李亨接着辅宰案几上,亲笔封信。

信是写给蜀地的皇甫惟明,让他想办法以勾结叛军的名义,兵谏处死哥舒翰,然后领着剑南蜀兵北上。

“辅国,你立刻将这封信送到皇甫惟明的手上,记住了要亲自交到他手上才作数。”

辅国,就是李静忠。

李亨当初有一句玩笑话,说只要自己当了皇帝,李静忠就是第一功臣,让他改名辅国。

李静忠明显是当真了,就在前几日,征求了李亨的同意,改名为李辅国。

李辅国虽不知信中内容,却也能猜出一二,说道:“陛下,裴旻手上有四镇兵马。我们还不知西方的打大战,他折损多少,现在手上有多少兵力。可是就算将剑南军调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李亨问道:“你又什么看法?”

李辅国道:“还有一人可以争取一下,太原郭子仪。根据朔方那边传来的消息,叛军以史思明、蔡希德为将攻打河东。河东节度使为史思明所破,但郭子仪却收编了盖嘉运的残兵败卒,屡次击败史思明、蔡希德,现今屯兵太原。”

李亨眼睛一亮,说道:“言之有理!”他说着下了一道圣旨。

李亨将希望寄托于接下来的潼关,潼关是长安的大门。

长安是叛军自己放弃的,就算现在裴旻控制了长安,也做不得数。

谁能拿下潼关,谁就算打响反击号角的领军人物。

李亨暗自揣测,此次裴旻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长安城,身旁的兵士必然不多。就算回纥叛变,他们也没有攻城能力。

胜负手,还是在自己这边的。

很快,房琯离去之后,不过一日。

这他的命令还未下达给李琬,潼关为裴旻夺回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灵武。

李亨再次傻了半响,默然无言。

不只是这一个噩耗,接二连三的。

裴旻派遣宋璟、韦见素为使,带着仪仗来迎接李琰回朝,使者已经出发,正向灵武赶来。

紧接着一纸书信传到灵武,上表天子求要监军,而且还指名道姓的点了王承恩。

李亨发现自己完全陷入了被动,所有的局面都向着不利的一方发展。

“怎么办,人给是不给!”

李亨跟李辅国商议着。

其实李亨心底早已经决定投石问路了,只是李辅国现在是太监总管,这以他麾下的人充当棋子,总要问问他的意见看法。

李辅国毫不迟疑的道:“给,正好看看那裴旻究竟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我就不信,他敢公报私仇,有胆子对朝廷派遣的监军动手?”

李亨自不会拒绝,任命王承恩为监军,西去潼关。

李辅国继续道:“陛下,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裴旻此次回援,手上的兵马不多,他还安排了王忠嗣去攻打阿拉伯了。满打满算,他现在能够动用的兵力,不超过十万,这还是加上回纥的。论及实力,我们是占据优势的。如果南方事成,在加上剑南军的兵力,老奴觉得,我们根本不用怕裴旻。”

李亨炙热的看着李辅国,李辅国的话说道他心坎里去了。

李辅国森然道:“攘外必先安内!”

第十四章 内忧外患

一觉醒来,公孙曦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已经日上三竿的天气,拍了拍脸颊。提了提精神,梳洗完毕,还画了个淡妆。

正打算出门,张妮神神秘秘的靠了上来:“西院的那人又再问长安的情况了!”

“西院啊……”

公孙曦不自觉的握着剑柄,有些尴尬,想了想道:“你下去吧,我去西院看看。”

西院与公孙曦自己住的东院大不一样。

公孙曦自己住的院子相对简单,但这西院能看到许多来至于东南西北的花草,陈设精致环境优美。

踏进了西院,公孙曦在厢房前见到了自己来见的人。

一个曾经的对头眼中钉,现在却讨厌不起来的女人。

“大长公主!”

李持盈原本是公主,随着李隆基的即位,身为李隆基最宠爱的亲妹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长公主。而今李琰即位,李持盈的身份从长公主变成了大长公主。

李唐王朝地位除了太后、皇后地位最高的女性。

李持盈此刻还记得自己住进此地的情形,李琰西逃,长安动荡不安。

李归仁受叛军收买,献城投降。

张康意图控制李持盈来威胁裴旻,叛军直抵大长公主府。

是公孙曦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她救了下来。

时过境迁,两人的性格都都有很大变化。

很意外两人不如以往那般,针尖对麦芒的敌视着。

“公孙姑娘……”李持盈急切道:“叛军攻陷长安已有数月,不知外边情况如何?长安百姓是否受到劫掠?我突然想起,在太白山中有一处金仙观,那里是我姐姐的道场。我记得早年一时贪玩,在道场的静室发现了一处隐秘地窖。地窖里储藏着大量的珍宝器物,皆是我父皇、皇兄所赏赐的。金仙姐姐病逝的突然,那些珍宝器物还在地窖中。公孙姑娘义薄云天,可将之取出来,用来救济百姓。”

公孙曦微微看着天,说道:“还好……叛军在长安还算老实。个别不老实的,也让我收拾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至于金仙观的珍宝器物,那我就不跟大长公主客气了,关中受到了不小的波及,灾民随处可见。师……那个朝廷的库房受到洗劫,拿不出余钱救济。正为此事烦着呢……”

李持盈低叹,深深一拜,道:“百姓有此劫难,皆因我李氏而起,一切就拜托姑娘了。”

公孙曦正容应诺,随即却眯眼敷衍了几句,告辞离去了。

离开了西院,公孙曦一边安排人去取钱,一边来到了裴府。

裴府门外各处官员云集,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长安目下以裴旻为尊,这李琰不在宫中,裴旻不方便在皇城里主事,直接将自己的府邸变成了政事堂,负责处理京畿的所有事情。

身为辅政大臣,裴旻拥有诸多特权,在这一刻,也不吝啬的使用。或是任命官员,或是撤裁表现不佳,甚至通敌投敌的官吏,稳住了关中的情况。

见到公孙曦,裴旻笑道:“你来的正好,正有事情找你呢。”

现在他急缺人手,大部分的官员都寻驾去了,关中又受到劫掠,很多地方有需要用到人手处理。

些许年不见,公孙曦脱离了姐姐,渐渐成长起来。

她一如既往的嫉恶如仇,但是学会并懂得分辨大是大非,不在意气用事,甚至有了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思想。

此次长安遭劫,因为与莫斯雷马萨的约定,叛军没有明里劫掠长安,但是诸多兵将还是不受管制,大行不法之事。

公孙曦果断解散青羽楼,将青羽盟由明转暗,对于那些在长安为恶的将官施以惩戒,颇具威慑力。

裴旻通过手中的情报,算准了叛军会放弃长安,先一步潜入长安做事先准备。

见到公孙曦的变化,欣慰欣喜之余,也毫不客气的用起了这个免费的劳动力。

公孙曦也乐意如此,整日的在裴旻身旁转悠,听候吩咐。

裴旻说道:“你安排个可靠之人,帮我送封信去蜀中,交给剑南节度使哥舒翰。”

“好嘞!”公孙曦开心的应了一声。

裴旻接着道:“还有,你帮着注意一下关中的物价,越在这个时候,经济越不能乱。我现在没有那么多人手调查,就靠你们了。”

公孙曦再次一口应诺,下去安排了。

一只飞鸽落在长安郡王府的后院。

王维轻巧的将信鸽抓住,取过了脚上的密信,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郡王!宋公那边传来消息了!”

裴旻伸手制止了王维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一旁的李泌,说道:“你猜猜,这消息说的是什么?”

李泌沉吟了片刻道:“以退为进,同意将皇位还于陛下,但找理由不回长安。”

裴旻看向王维。

王维叹服道:“让小友猜中了,宋公说忠王很配合,再三表示他接受陛下禅位是权宜之计,只要诸事稳定,即便裴帅不说,他也会重新将皇位交给陛下。只是陛下现在身患病症,不方便东归。”

裴旻啧啧道:“好算计呀,就知道,这个忠王不会那么容易妥协放弃的。长安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下,他很清楚,一但到了长安就是羊入虎口。他不可能回长安的……”

正说间,公孙曦再次走进了大殿。

“师傅,徒儿刚刚收到洛阳传来的消息,说是叛军头子张康,改名安禄山,已经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年号圣武,大封群臣。”

裴旻听到安禄山,不出意外的说了一句:“果然是他!”

他早就怀疑这个张康可能就是那个安禄山,只是无法确定!

李泌笑道:“裴帅威名,果然了得。您还未动手,他就忍不住了,为了安抚军心,匆匆草率称帝,以高官厚禄来收买人心。只是……”他微皱着眉头道:“忠王是内忧,这个安禄山是外患,两者皆有大危险,却不知是裴帅打算先除内忧,还是先定外患?两者皆有利弊关系……”

裴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公孙曦道:“你面前有两只蚂蚁挡住了路,你是先踩右边那只,还是左边那只?”

第十五章 算账

公孙曦利索的回答道:“当然是两只一脚踩了!”

裴旻冲着李泌耸了耸肩,这就是他的答案。

安禄山能够一口气席卷北地中原,凭借着就是一股锐气。

李亨能够成为皇帝,主要是借助了安禄山掀起的这阵东风。

安禄山看似势大,但只要能挫其锐,根基不稳的弊端将会显现。

而李亨,他是趁乱而起,只要内乱消除,他就翻不起风浪。

但如果想对付安禄山,李亨为了自己必定会在后方捣蛋,令得平叛之路更加艰难。可要是先对付李亨,等于是给了安禄山休养生息的机会。

这种局面不管是选择那一边都是错的,相反两边一起动手,一口气将双方都强压下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这齐头并进,需要有周密有效的计划。

裴旻接着又看向李林甫,道:“君子可欺,宋公、韦公皆是君子,不是忠王的对手。灵武那里,还需要你跑一趟,协助宋公、韦公。这礼已经到了,接下来也该秀一秀肌肉了。”

李林甫恭敬的道:“属下立刻动身。”

裴旻说道:“这个不急,你跟随我多年,一直鞍前马后的,极少回家。好不容易回到这长安,又是诸事繁忙,没有时间与家人叙旧,我给你一天时间,好好陪陪家人。对了,令郎今年二十有一了吧?”

李林甫忙道:“谢裴帅体恤,回裴帅,一个月前刚满二十一。”

裴旻想了想道:“我记得令郎叫李岫,神气隽爽,敏于闻见,少年时即有成人之风。英雄出少年呐,这朝廷大部分官员都西奔灵武,我手上人手实在欠缺。便让令郎来协助我吧,干得好,我给他升官。”

李林甫欣喜若狂的恭声道谢:“谢裴帅,属下替犬子谢裴帅提拔。”

“去吧!”裴旻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看着李林甫离去以后,裴旻轻微的一叹,随即问道:“王承恩快到了吧!”

王维在这细节上的事情永远是天衣无缝,应道:“快到长安了。”

裴旻森然一笑道:“那就先会会他,让他直接去潼关报道……”

**********

王承恩有些沮丧的来到了潼关,看着高耸的潼关关城,这位庙堂上颇有地位的内侍官长叹了口气,对着身旁的随从说道:“进关吧!”

监军向来是个肥差,不但可以捞的油水,打赢了算功劳,打输了,那是将军的事情,可谓好处多多。

以往大军出征,需要用到监军的时候,他们这些内侍都削尖着脑袋想要随军同往。

但唯独裴旻这一块,滴水不进。

没有一个内侍从裴旻手上讨要过一分多余的钱,也没有一个内侍有胆子这么做。

此次王承恩授命来潼关充当监军,已经做好了赔本的买卖。

这来到潼关城外,见潼关上下的官兵对于自己的到来全无反应,心想果然如此,换做其他统帅,这监军大人到来就算不鲜花铺地,锣鼓漫天的欢迎,也不至于一点反应也没有。

“持宠而娇啊!”

王承恩在心底感慨着,李亨、李辅国刻意押着裴旻向他们宣战这件事情,也压根就没有将裴旻指名道姓的要求他来充当监军的事情细说,故而王承恩还以为自己真的是来履行监军义务的。

入得潼关,王承恩打算去自己的住处休息,却让兵卒领着上了潼关的城楼。

王承恩满腹疑问,询问缘由,领路的兵卒只是回了一句“裴帅在城楼上等着监军”就如瞎子聋子一样,不闻不问了。

他跟着领路兵士,来到潼关东面的一处城楼,裴旻负手而立,在他身侧有一兵卒向他汇报着什么。

王承恩赶忙快步上前问好。

裴旻也不转身,只是抬手示意,让那个兵卒继续说下去。

王承恩呗干晾着,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心底诽谤。但他很快就为兵卒说的话给吸引住了……

兵卒说的居然是王晙、杜暹的事情:

“王相、杜相面对如狼似虎的叛军,以书生之躯,亲自在这城头指挥迎敌。小得还记得,潼关失陷之日,王相、杜相将我们最后的兵卒聚集起来,说潼关是长安的最后一道防线,叛军只要过了潼关,京畿关中的所有父老都会面临叛军的屠刀。守,已经守不住了,但他们会用自己的命,为关中父老争取一些转移撤退的时间。让我们父子同军的儿子离开,家有孤寡的也离去……最后他们拼光了所有留下来的人。面对叛军的招降,就从这里大笑着跳了下去……”

兵卒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兵卒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场战事的惨烈,无法表达王晙、杜暹坦然赴死的壮烈,只能用泪水来表示自己心底那最真挚的感情。

裴旻缓解了一下情绪,问道:“王监军,听了这些,你有什么感受?”

王承恩终于有了不祥的预感,说道:“王相、杜相尽忠为国,英勇就义,令人动容。”

“是啊!”裴旻感慨道:“这大好河山就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王晙、杜暹,才有今日的壮丽。但我听说在退守潼关之前,王晙、杜暹提前推算到黄河冰封,意图退守洛阳,避开叛军的锋锐,是监军立表死守没有半点战略意义的黄河防线,还将洛阳的守兵都调来固守黄河防线,导致洛阳空虚,却不知作何他想?”

王承恩打了一个激灵,赶忙伏地道:“郡王,事实绝非如此,在下,在下是为何黄河南岸的百姓着想。这退守洛阳,黄河以北的百姓将会受到叛军的威胁。在下实在想不到王相、杜相会连战连败,全无还手之力……”

“废话!”裴旻厉声道:“王晙、杜暹募集的兵马多是雇工、走卒,大多人都缺乏训练,之前能胜,是因为天堑所在。没有黄河天堑,拿什么硬拼?真当天下人是傻的不成?如果我没猜错,你在洛阳城郊有不少的产业吧?为了避免你的家园田地收到叛军的劫掠,让六万兵卒的性命为之陪葬?到了今日,你还有脸振振有词的在我面前说为了百姓?”

“就你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我不愿脏了我的刀,你就从这里城楼上跳下去吧,免得我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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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阎王要人三更死

王承恩吓得直接跪伏在了地上,他一个内侍能够走到今日,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能力。

他看出了裴旻这不是说笑,慌乱之下,直接一头磕在地上,高声道:“郡王冤枉,在下冤枉啊!一定是有人构陷在下,小人对朝廷一片忠心……”

裴旻不耐烦的道:“动手!”

见兵卒气势汹汹的逼来,“我,小的……”王承恩已经语无伦次,骇得腿都软了,就瘫倒在地,哀声道:“郡王饶命,此事并非我一人的主意,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都有过明里暗里的指示,让小人避免战火蔓延到洛阳……”

见裴旻不为所动,王承恩又改了态度,厉声道:“我是监军,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你们不能杀我!”

裴旻冷笑道:“我从未说要杀你,不过王监军感怀王相、杜相忠烈,亲自上城楼祭奠,一时失足,跌下城楼。这个理由,我觉得很充分……”

裴旻并不怕让世人知道王承恩是自己逼死的,他这么做只是给朝廷接受的借口理由而已。

不管如何,遮羞布还是有必要的。

看着王承恩给兵卒一步一步用兵器逼迫的跳下了潼关,裴旻深深的吸了口气,心底念道:“接下来就轮到牛仙童了吧!”

牛仙童诬陷李祎,捏造李祎拥兵自重,直接导致东北的局面崩盘,与王承恩正是半斤八两的难兄难弟。

这王承恩去了,牛仙童要是好好的活在世上,那就太不公平了。

裴旻深痛欲绝的向灵武表明王承恩的死因,让朝廷再派一监军过来,人选自是牛仙童。

裴旻在长安并没有等到牛仙童,等到的却是裴光庭。

裴旻与裴光庭并没有多少私交,但是他与裴光庭的母亲华阳夫人库狄氏关系非同一般。裴母能够认祖归宗,他能够得到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真传,库狄氏出力极大。

库狄氏多年前已经病故,临终前还写了一封信让自己帮衬着照顾一下裴光庭以及裴行俭这一脉的后人。

裴旻并没有额外的施恩,但却亲自为库狄氏写了一封祭文,以表哀悼。

他这一出手,人人皆知两个同姓裴家的关系,无形中等于是庇佑了裴光庭。

裴光庭一路升阶,无政敌干扰,自是节节提升,升任鸿胪少卿。

“见过郡王!”

裴光庭彬彬有礼的行礼问好。

裴旻心底知道裴光庭有“来者不善”的意思,心底始终念着库狄氏的好,不与之为难,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裴光庭说着叙旧的客套话。

裴旻直言道:“叔叔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你从灵武来这里,还不是因为我杀了王承恩?”

他是一点也不隐瞒自己逼杀王承恩的事情。

裴光庭厉声道:“王承恩这个阉竖为了一己之私,居然谎报军情,连累中原一地,尽失敌手,实在是罪该万死,即便千刀万剐也不足未过。只是……”

他语气一变,肃穆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郡王是御史台出身,更加应该清楚。法,是治国之重器,不可僭越。王承恩该死,可不能这么死。陛下体谅郡王为国锄奸的心情,此事便不予追究了。至于牛仙童,还望郡王莫要过于为难。陛下在行前已经答应我,重新彻查信安郡王一案,定会还郡王一个公道。”

裴旻听着这种官腔,冷笑道:“我觉得叔叔是误会什么了,你以为我杀王承恩,找牛仙童,是为了给王相、杜相报仇?是为了给信安郡王平反?”

裴光庭一脸茫然,显然是这个想法。

“错了!”裴旻摇着头道:“大错特错,我从来就没有给王相、杜相报仇的想法,也从来没有给信安郡王平反的念头。”

“为什么?”

裴旻自问自答:“天下人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是非黑白,他们嘴上或许不说,心里门清。”

“信安郡王、王相、杜相为国捐躯死的壮烈,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为他们平反,也不需要任何给他们公道。这个公道,自在人心……”

他稍微平复了心情,一字一句的看着裴光庭,说道:“我杀王承恩只有一个理由,他的所作所为触及了我的底线,我裴旻要他死。同样的,牛仙童也是如此。”

“与任何人,无关!”

裴光庭傻傻的看着说话的裴旻,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想到了库狄氏,裴旻也收了收语气,说道:“看在你父亲、母亲的份上,我不与你为难。回去告诉忠王,就说牛仙童的命我要定了,他保不住!不信,试试!”

朔方灵武。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得到裴旻的回讯,李亨再一次气得脸色发青,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两句话,直到裴光庭离去。

只有李辅国一人的时候,这团怒火,爆发了。

“这个逆臣,行事越来越霸道,他这是想当曹操还是刘裕?朕绝不容忍他这种蔑视朝廷,蔑视朕的态度,此贼现在不除,将来必是我朝国贼。”

李亨气急败坏的叫吼着,面对裴旻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城府再深的他,也把持不住。

好半晌,李亨才略微恢复了理性,问道:“剑南那里还没有回音?皇甫惟明再干什么?还不带兵前来?”

李辅国也有些心烦意乱,更是带着几分的恐惧,裴旻盯上的人,一个是王承恩,一个是牛仙童,都是宦官内侍,万一接下来轮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面对李亨的发问,李辅国过了会儿才道:“根据信鸽传来的消息,说是皇甫节度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他收买了哥舒翰的亲信,正准备找个机会以鸿门宴除之……”

听到这个好消息,李亨方才平复了心情,说道:“让他加快些速度,尽快将川蜀大军调来,朕实在忍受不了那贼子的嚣张。他来了,我们就有与之对抗的实力。”

“明白!”李辅国顿了顿,说道:“那牛仙童这事怎么处理?”

李亨顿了顿道:“他裴旻说杀,我们就杀?笑话,朕才不受他威胁。只是牛仙童这小人确实该死,要是叔父在,那贼子哪能这般嚣张?我要给叔父报仇……”

这弯弯绕绕的,但李辅国听明白了。

第十七章 别样的班门弄斧

听着急促的敲门声,哥舒翰猛然惊醒。

他将压在身上白藕般的玉臂粉腿挪开,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听着宽大的榻上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压着声音道:“轻点,轻点,叫鬼呢,别把美人儿吵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无声无息地穿好衣服,想要推门而出,又退了回来,恋恋不舍地在熟睡的佳丽们每人的面颊上都吻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房间。

一推门,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震。但刺眼的眼光让他眯起了眼睛,嘴里嘟哝道:“这几点了?日头好大。”

叫醒哥舒翰的是他的家奴左车,是哥舒翰的父亲重金买来的昆仑奴,力大无穷,精于刀枪之术。

哥舒翰冲锋陷阵,左车即在马侧配合斩首,两个一主一仆配合默契,令贼人闻风丧胆。

左车恭敬的道:“已经快到午时了,主人莫要忘记了,今日还有一个重要的宴会,新上任的副使皇甫惟明给主人践行。”

哥舒翰刚刚醒来,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得左车提醒才想此事,猛的一拍脑袋,道:“这女人美酒误事,女人美酒误事,快,给我准备衣甲。”

他一声令下,莺莺燕燕的围上来十个貌美的侍婢,她们端水的端水,拿衣服的拿衣服……

哥舒翰几乎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连涮牙都有专门的侍婢负责,不过一刻钟,老练的侍婢已经将他上下打理的妥妥当当。

“走吧!我们赴宴去!”

哥舒翰骑着自己的爱驹,带着左车领着五名护卫走向了约定好的地点,剑南第一家。

策马入市,街市里下到日常美酒、生食、熟食、竹木,上到漆器、染料、金银铜铁、筋角丹砂、书籍字画……各行各业什么都有,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哥舒翰看着左右行人来来往往,回想起自己昔年入蜀的景象,也是万分感慨。

当年的蜀地是世外桃园,现在的蜀地却是人间乐土。

蜀地自古以来皆偏居一隅,自给自足全无问题,但受地域限制,开拓性不足,人口流量并不多,富足却算不上繁华。

但自从王忠嗣攻克青海湖,裴旻开青海道以后,蜀地打开了对外的大门,经济繁荣之景,日新月异。

剑南第一家最老的东家是鲜于仲通,此贼为哥舒翰杖毙之后,剑南第一家也跟着易主。

剑南第一家所在的位置本就繁华,接手的东家也是经营有善,兼之青海道促成的蜀地繁华,这剑南第一家的豪气,更胜以往。

哥舒翰是剑南第一家的常客,闭着眼睛都能寻对路。

来到酒楼外,新上任的节度副使皇甫惟明等候多时了。

哥舒翰翻身下马,本想利落的落地,足下却是一软,险些摔倒,老脸不由的一红。

这离开在即,哥舒翰意图最后放纵一番,将蜀地最有姿色的青楼姑娘请到了府上,来了一个一龙九凤。

一夜荒唐,这足下软的无力。

皇甫惟明见状,脸上是不动声色,心底却露着一丝的嘲弄:他来蜀中就是夺哥舒翰兵权来的,将他视为对手,对之也详细调查了一番。

发现哥舒翰与想象中的骁勇彪悍完全不一样,他嗜酒如命,好色如痴,醇酒美人,时时相伴,一点也没有沙场悍将的风采。

现今见他下马都站不稳,不免轻视了几分。

“见过节度!”

皇甫惟明上前问好。

相比皇甫惟明的简洁干略,此时此刻略显发福的哥舒翰显然是给比了下去。

哥舒翰大大咧咧的挥手道:“昨夜我是没喝尽兴,此去南诏,天晓得那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有没有好酒,今日可要喝个痛快,你我不醉不归。”

皇甫惟明赔笑道:“这是自然,在下远不及节度海量,可今日却是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

两人如至交好友一样,相簇着上了酒楼。

酒楼共有三层,皇甫惟明将第三层全部包了下来。

上得三楼,哥舒翰看着已经在酒坛里烧着的美酒,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说实话,这蜀地我呆的不习惯。不管是我老家,还是凉州,都有一望无际的草场。这策马扬鞭,才不负男儿豪气。可这地方,除了山只有山。不过这里的剑南春却是我的最爱,比媳妇还亲呢!”

他说着迫不及待的上前,也不用酒樽,直接用酒勺从坛子里舀了一勺,仰头痛饮起来。

皇甫惟明心道:“喝吧,喝吧,最后一餐了,就让你吃喝个痛快。”

他上前道:“就知道节度好这一口,今天我准备了百坛剑南春,任由节度痛饮。喝不完带去南诏,节度是为国戍边,总不能亏待了您。”

哥舒翰笑道:“皇甫将军,深得我心!”

两人对桌而坐,一边痛饮,一边闲聊。

哥舒翰文韬武略超凡,而皇甫惟明也是智勇之士,两人大谈军略时事,尤为痛快。

酒酣耳热,到了动手的时候,皇甫惟明居然有些不舍,但想着李亨的大业以及自己的前程,故作不小心的将酒樽推翻在了桌上。

哥舒翰见状大笑:“皇甫将军,你知道我这人最讨厌什么嘛?”

皇甫惟明对道:“耳闻其详。”

哥舒翰道:“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摆阔,也不想想,你再阔绰,有我阔绰嘛?”

皇甫惟明觉得莫名其妙,但却附和道:“这是自然,论及阔绰,据我所知,还真没人比得上节度。乐山大佛是何等巨大的工程,节度居然一力承当所有费用,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此豪气,世上真无几人。”

哥舒翰拍着桌子道:“所以嘛,将军这种自不量力的行为,让我很不满,很是生气。将军居然想到用钱来收买我的人,这我可忍不了。你收买我一个人,我就拿出一库房的钱收买你的人,这不,一不小小心,将你所有的人都收买了!你说,何必呢?”

皇甫惟明霍然起身,惊恐的看着似醉非醉的哥舒翰,不信邪的将手中的酒盅丢在了地上。

摔杯为号!

堂外立时冲进来五人,来人却是哥舒翰带来的家奴左车以及他的亲卫。

“一路走好!”

哥舒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低沉了说了一句,大步走出了酒楼,翻身上马,直奔剑南军营。

第十八章 煽不动的谣言

长安经过裴旻的整顿,这个千年古都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繁华,街道上的商店重新开张。

茶馆酒肆也聚集了走南闯北的商贩,尽管中原一地落入敌手,商道堵塞。可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不缺投机取巧的商贩,他们用各种手段,往来关中、中原。

一处城郊酒肆,几个行脚商聚在了一起,说着自己的见闻。

“听说安贼此人特别暴虐,他有一个随从要李猪儿。听说这个李猪儿跟了他十多年了,安贼离不开他。但是安贼自称皇帝,后宫重地也容不得一个外人只有出入。你们猜安贼怎么做的?他亲自叫李猪儿将裤子脱下来,一刀给他去了势,将李猪儿阉割成了太监。”

“河东的郭子仪将军,也是我朝不可多得的良将呢。那个盖嘉运无能至极,让史思明、蔡希德率领的叛军打的落花流水,郭子仪将军手中却仅有两千残部,游走于史思明、蔡希德的五万大军之间,将他们当做猴耍,屡获小胜,兵是越打越多,现在扩充至一万五千了,。反观史思明、蔡希德,从五万硬生生给郭将军耗成了三万,当真了不起。”

“要说厉害,还得是我们的武威郡王,单枪匹马的让回纥王子跪地求饶。叛军嚣张,郡王一回来,立刻滚出了关中,还顺带夺回了潼关,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将安贼荡平,还我大唐一个朗朗乾坤。”

……

他们或是痛斥安禄山无道,或是赞美唐军出色将帅的表现,气氛热烈。

突然一青衣人神秘兮兮的说道:“关于武威郡王,我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

他刻意押着声音,神情古怪,吸引了大众的注意。

“武威郡王军略无双,那是天下第一等的用兵大家。西夷阿拉伯是何等可怕厉害,对上了他,一样吃不得好。狮王变成了猫,给郡王随手宰了。依照常理,这对付叛军那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却在长安按兵不动,这其中据说大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听说武威郡王或许心存不臣之心,他不急于破贼,在长安按兵不动,就是打算收买人心……”

青衣人还想再说,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整个酒肆已经静寂无声了。

一个个酒客借用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

酒肆老板本在开开心心的算着账,此刻气势汹汹的高举着算筹就冲了出来道:“滚,老子不做你的生意,武威郡王救了我们长安全城百姓,岂容你这等不辨是非的小人诋毁?”

造谣生事之人吓得是面无人色,连滚带爬的跑了。

酒客纷纷为酒肆老板叫好。

青衣人惊魂未定的跑跑进了小巷,还未松口气。

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他套了起来……

武威郡王府!

裴旻一如既往的在郡王府中处理着关中诸事,耳中却意外听到了公孙曦气急败坏的声音“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抬头正见自己这位小姨子怒气冲冲而来,不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公孙曦说道:“就在这几日,长安有人盛传姊夫的坏话,说什么姊夫坐镇长安,按兵不动,是为了收买人心,意图学曹操、董卓,图谋不轨。气死姑奶奶了,别让我抓到幕后黑手,让我逮到,非要将他的嘴巴撕开不可。”

听到这消息,裴旻并不觉得意外,反而会心的笑了笑,问向自己的左右手张九龄以及李泌,道:“子寿、长源,你们怎么看待此事?”

张九龄微微一叹道:“这是有人坐不住了。”

李泌却精神一震,说道:“这是想用谣言让裴帅离开长安,裴帅控制着长安,等于控制着朝廷的命脉。只有裴帅离开长安,他们才有机会趁虚而入。那个人手中终究有着一定兵力的,如果属下没有猜错。他们是了解了裴帅手中的兵力,知道裴帅一但出征,将无多余的兵力留守长安京畿之地。他们可以趁势归来,以手中的兵权控制京畿。如果能够控制潼关就更好了,将裴帅拒之叛军与潼关之间,打得一手好算计。当然,也不排除是叛军意图离间裴帅与朝廷的关系。只是不大可能,裴帅与现今‘朝廷’的关系,根本无需离间。”

公孙曦听明白了,怒道:“又是那个可恨的忠王,自己没有本事,却来诋毁姊夫……哼,也不想想,姊夫是他能够诋毁的?那些散布谣言的人,还不等我的人动手惩戒,已经让长安的百姓骂的狗血淋头了。”

张九龄忍不住又是一叹:“是非公理,自在人心,忠王阴谋乱局,或可欺瞒一时,终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自取灭亡。”

原本对于李亨,张九龄只是无证据的怀疑,但现在是非黑白已经一清二楚。

张九龄说道:“只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的叛军是最不得人心的时候,如果不在此时将事情解决,拖延下去会导致民心生变。而且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们的余粮已经不多了。耗下去,我们可能会耗不起。”

关中是天府之国,但天府之国,耐不住人多。

关中的产粮向来是供不应求的,需要通过漕运将江南、淮南一带的粮食运往关中。

安禄山占据洛阳,漕运道路不通,粮食自然运不过来。

先前李琰西逃,叛军攻陷长安,关中的粮仓给洗劫一空。

而今他们所用的粮食皆是陇右供给的,陇右的粮食那里能够满足关中的需求?

裴旻怔了怔道:“这我倒是忽略了,还好子寿提醒,不然要误大事。还有多少粮食?”

张九龄道:“勉强维持一个月!”

裴旻想了想,说道:“足以,我在等一人,他一动,我这边就动了。你立刻安排下去,通知江南的官员,漕运短期内别想了,让江南将粮食通过襄樊水路,从武关入京畿。非常时期,让他们尽量克服。”

张九龄立刻下去办了。

李泌道:“裴帅是再等哥舒翰节度使?”

裴旻笑道:“不只是如此,我还给安禄山一个选择,让他选择是早死,还是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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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裴旻的致命弱点

洛阳,明堂。

隋唐洛阳城始建于隋炀帝大业元年,杨广作为历史上毁誉参半的帝王,他的远见是值得令人称道的。只是过于的好大喜功,好高骛远,硬生生的将自己整成了一个暴君、民贼。

他的很多布局都具有非凡的战略远见。

隋唐洛阳城就是其一,在长安发展进入瓶顶的时候,新建洛阳城,施行两京制度。令长安、洛阳遥相呼应,不但压制了关陇贵族,还最大限度的提升了长安、洛阳的经济。

后来的几位皇帝,不管是李世民、李治、武则天还是李隆基,对于洛阳都极为重视。

洛阳城整体格局按“天人合一”的理念设计,皇城从东南西三面围宫城,南北轴线高大建筑均冠一“天”字,整个轴线可谓一字天。尤其经过武则天对洛阳城的营建之后,改变了洛阳紫微宫中轴线主殿为单层的传统,使洛阳宫城殿宇的立体轮廓和风貌气势显得更加辉煌壮丽。

安禄山改名称帝,自然是将明堂据为己有。

不过这个胖子自身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成天皱着眉头,脾气越发的火爆,一点儿也没有成为皇帝的感觉。

这因为越发不利的局面,被逼的称帝,利用各种高官厚禄的封赏来稳定军心,安禄山心底很不是滋味。

而且因为过于肥胖,安禄山的后背长了一个大大的疮疖,疼痛难耐,坐躺不得,就连睡觉也只能趴着睡,可谓寝食难安。

尤其是看到史思明传来增兵求援的消息,更是气得破口大骂:“援兵援兵,去他娘的援兵,五万人,打不过两千,还有脸要援兵,怎么不找块豆腐撞死?废物东西,气死我了。出征前还事事旦旦的说什么,区区河东,大军碾过,轻易夺取。结果呢?丢人,丢死人了。”

骂骂咧咧的发泄了好一阵子,直到牵扯到背后的疮疖,这才疼的泄了气,半晌才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戾气的道:“去将暾欲谷、严庄、高尚叫来。”

安禄山通过称帝封赏群臣,暂时稳住了军心。

暾欲谷、严庄、高尚作为安禄山引为臂膀的三谋士,自然也收到了封赏。

暾欲谷是太子太师,严庄、高尚并为丞相。

“这是史思明传来的,你们看看。我觉得河东是打不下来了,那个郭子仪有点东西,这两个废物在兵力二十倍于他的时候,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郭子仪给封为河东节度使,手上有了数万兵马。将他们的狗命丢在河东,河东也拿不下来。”

暾欲谷将求援信递给严庄,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裴旻未来之前,取河东,势在必行;现在取不取河东,已经无关紧要。与其派兵,不如将军队撤回来,增强我们对中原的控制力。”

严庄没有看信,直接递给了高尚道:“可要是将史思明撤回来,郭子仪直取河北,那又如何?河北现在是我们的经济命脉,也是我们的退路。河北丢失,我们将成为瓮中之鳖。”

暾欲谷咳了两声,顺了口气道:“严先生,难道还没看出裴旻的用心?裴旻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战略布局,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有目的。按兵不动,就是想将我们困死在中原。之前我们三人不是讨论过裴旻在等谁?”

说道这里,他苦笑一下:“裴旻现在可用之兵不多,也亏得他安排了王忠嗣去攻打阿拉伯。否则,就凭河西、陇右大军,我们早已成了刀下鬼了。”

“现在他手中的兵马不多,不只要对付我们,还要防着李亨,相形见拙是必然的。在这种情况下,叫外援是唯一的法子,剑南军哥舒翰无疑是最佳选择。”

高尚负责情报工作接话道:“哥舒翰是裴旻一手提拔起来的,李亨早就对之忌惮多时,特地安排了皇甫惟明去夺他的兵权。”

“没用的!”暾欲谷道:“哥舒翰文武兼之,坐镇川蜀十年,皇甫惟明拿什么跟他斗?要不了多久,哥舒翰就会出现在襄樊一带,成为插入中原的一把尖刀,到时候我们可就危险了……”

安禄山听的是心烦意乱,说道:“那怎么办,干脆直接跑了?有那混蛋在长安,老子这洛阳呆的一点都不踏实,做梦都怕一觉醒来,这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只是……”

他没等人应话,自己就皱眉道:“这跑也不成,长安、洛阳那么近,他们顺黄河而下,不要一天时间就能杀到。我敢保证,我们这里一撤,那混蛋必定就跟闻了腥味的猫一样,立刻追上来。”

高尚摇了摇头道:“现在跑,那是断绝了为我们所有的胜算,然后让自己活得更长一点而已。”

安禄山道:“照这种情况,除非我们能够在短时间拿下江淮,掐断唐朝的经济命脉,不然死的更快。这是要我们在早死与晚死之间做选择?”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严庄眯眼笑道:“其实陛下不用这么悲观,你们都忽视了一点,裴旻现在有一个致命弱点,也不知他们发现没有。”

安禄山一脸期望的看着严庄。

严庄神秘兮兮的道:“关中缺粮!”

安禄山惊愕道:“不对吧,我记得他们从陇右调了一大批粮食,足够他麾下的兵马吃上好几年了。”

严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道:“这就是障,陛下忽视了一点,那些粮食不只是军队再吃,长安百姓都要吃。那可是百万人口,就算除去那些大富大贵,家中储蓄米粮的,还有十数万,甚至数十万呢。几下一分,还有多少?淮南、江南是关中的粮仓,我们无心中截断了他们的运河粮道。他们也不可能将粮食运到川蜀,走蜀道入关。只有一个选择,利用襄樊水道,把粮食从武关运往关中。”

安禄山霍然道:“只要我们截断这条粮道,关中必乱。”

“南阳!”暾欲谷激动起来:“陛下,请立刻出兵南阳!只要我们能够攻下南阳,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了……”

高尚起身道:“据臣所知,南阳太守许叔冀狡猾多诈,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物,无需强攻,可以利诱。陛下,臣愿亲往!”

第二十章 狡猾多诈许叔冀

南阳。

许叔冀看着面前的一纸调令,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调令出自张九龄之手,但是所盖的印记却是尚书令的大印。

裴旻是当朝辅政大臣、尚书令,在实权上甚至可比皇帝。

换作以往,对于裴旻的调命安排许叔冀不敢有任何的迟疑,但是现在这位南阳太守心底充斥了不满的情绪。

人心是会随着环境而变的。

就如安禄山,当年他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有用不完的钱,找一个美得跟天仙一样的女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哪里会有逐鹿天下的意思?

许叔冀也是如此,一开始他的志向就是安安心心的当着官,管着一方百姓。

但是随着安禄山造反,北地失陷,中原动荡,许叔冀开始有了别样的想法。

他心生了一个念头是英雄生乱世,还是乱世出英雄?

许叔冀觉得自己既然身在这个时代,理所应当的趁乱干一番大事,成为历史的弄潮儿,而不是随波逐流,平平淡淡的过这一生。

于是,许叔冀利用职权的便利,污蔑南阳城守袁松通敌,将之处死,收缴了袁松的兵权,并且散尽家财并以抵御叛军为由,招募乡勇,组建了一支军队。

安禄山的重心放在河东、淮南,对于南阳兴趣不大,只派了小股部队劫掠袭扰。

许叔冀自身还是有一定才华干略的,将来袭的叛军通通击溃。

在乱世,手中有兵,等于有权。

许叔冀在南阳表现出色,李亨为了拉拢他,以其为御史大夫,并且授予南阳侯的爵位,另之镇守荆襄门户。

许叔冀一跃数级,自是志得意满,雄心勃勃,将军中将校都换成自己的亲信,把南阳守兵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许家军。最近他甚至琢磨,等自己再立大功,便向朝廷申请为荆襄节度使,将荆襄一地纳为自己的统治,成为唐王朝的封疆大吏之一。

然而这一纸调令却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在这关键时候,裴旻居然安排了一个人叫张巡的人,担任一直空缺的南阳城守。

这简直岂有此理!

张巡此人许叔冀还是听过的,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之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地方小令,叛军因黄河冰冻渡过黄河,击溃了王晙、杜暹,河南上下不是望风而降,就是为叛军的兵马击溃击败。

唯独一个小小的巩县让叛军吃尽了苦头。

巩县令就是张巡。

张巡进士出身,是一文人书生,但是他满身的气节、义气,就如昔年的秦叔宝一样,义薄云天,对遇到困难来依靠的人,都倾囊相助,豪无吝色,因故身旁聚集了一群英杰,而且他治绩优良,很受民众拥护,直接号召了千余兵勇抗贼击敌。

在叛军的腹心地,张巡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他硬生生的扛住了压力,从巩县打到了汜水,击破了杨万石的三千降兵,南下郑州投奔李巨。

郑州李巨怀疑张巡投降了叛军特来诈城,将张巡拒之门外。

张巡无奈转战去密县,燕军将领张通晤攻陷宋、曹等州,听闻张巡这股散兵,亲自率兵来战。

张巡知道自己无兵无粮,死守密县无异于坐以待毙,大胆的弃城出动出击,打了叛军一个出其不意,杀的张通晤丢盔弃甲。

张巡缴获了粮草、兵器,离开了密县,撤往阳翟。

这时的雍丘县令令狐潮反叛郑州李巨,取其首级投向安禄山的燕军。燕军任令狐潮为军将,率兵追击张巡。

张巡抵达阳翟,与阳翟太守贾贲合兵。

贾贲有兵两千,而张巡只有六百,但贾贲敬服张巡转战千里的才略义气,尊他为帅,将两千兵马托付。

令狐潮会同燕军将领李怀仙、杨朝宗、谢元同等率兵四万余,攻打阳翟。

张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两千余数,坚守阳翟三十一日,历大小百余战,歼敌近万。

张巡与贾贲商议,阳翟战略意义不强,且城墙久攻破败,不利于防守,连夜弃城撤退。

张巡、贾贲最后撤到了临颍,与李琰亲自任命的河南都知兵马使鄂王李瑶汇合,从此没了音讯。

对于张巡的销声匿迹,许叔冀并不觉得奇怪。

叛军占据河南一地,朝廷在第一时间下令御敌,命徐州方面、淮西方面以及河南地区反击叛军。

但是不论哪一路,他们取得的成绩都远不如在河南转战千里,闹得天翻地覆的张巡更要出色。

他们一个个手握重兵,战绩却不如一个小令,这脸都丢在姥姥家了。

面对如此了得的人物,让他销声匿迹才是最好的选择。

许叔冀万万想不到张巡居然得到了裴旻的青眼器重,直接升为南阳城守。

若是换一个人,许叔冀不会如此慎重。面对张巡,却由不得他不谨慎。

许叔冀注意到了,张巡是带兵前来的,有着自己的班底,他那三千百战强卒实力绝不可小觑。一但让他在南阳站稳脚跟,自己辛苦积累下来的班底只怕要改姓了。

“怎么办?”

许叔冀心底琢磨着,想着自己现在近乎倾家荡产,恶向胆边生,嘀咕道:“张巡战功彪炳,却未受到公允的待遇,反而给鄂王李瑶冷藏,早已怀恨在心,与叛军勾结,意图诈取南阳。某察觉异样,先一步将之擒杀……这死无对证,谁能证明。”

念及于此,许叔冀迫不及待的走出大厅,一脸喜意的叫道:“快,快派人准备仪仗,大英雄张巡三日后即将来我南阳担任城守,我要亲自迎接,为大英雄洗尘!”

他大声说着,心底却念了两个字:“送终。”

当天夜里,许叔冀得到了高尚暗中求见的消息。

许叔冀本能的叫道:“不见,让他滚蛋!”

许叔冀心底还是有几分对唐王朝的忠心的,而且裴旻来了,他不觉得安禄山能够笑道最后。

越是这种关键时候,站位越是重要。

忽然,许叔冀想到了张巡,想到了张巡是裴旻亲自任命的人物,又叫急忙了一声:“等等!”缄默了好半响,他说道:“将客人请到书房,不要让任何人看见知道……”

给自己留条后路,终究是好事!!!

第二十一章 侠客行

徐叔冀最终还是见了高尚,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不甘心自己这些年的经营成为他人的嫁衣,除去张巡,势在必行。

如果裴旻不深究,信了自己的说辞,自己就安逸的做自己的地方大吏,什么事情也不会有。

真要逼急了,直接投向大燕,这也是一条路子。

徐叔冀想着高尚对他的许诺,有些眼热。

高尚许诺给他奇高的嘉奖,直接封他为南阳王。

这个奖赏算是厚重了,心底的防线也开始动摇,觉得也有了要是当不成唐王朝的封疆大吏,当一个大燕朝的开国郡王也不差。

有了此念头,徐叔冀行事更加胆大,对于张巡的杀心更重。

对于徐叔冀这股必杀敌视,张巡却没有任何防备,反而格外兴奋。

人生在世,所谋所求,不过是功名利禄。

任何凡人都不例外,张巡是个英雄,同样也是一个凡人。

张巡志向高远,所交的朋友皆是理想远大者的俊杰,或宽厚的长者,自懂事起就不愿庸俗之辈交往。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过如此。

能够一展所长,闯一番事业是张巡毕生所愿。

英雄与奸佞之间的区别就是:英雄往往能够恪守心中的大道,而奸佞却没有任何做人底线。

张巡的志向远大,他对前程的渴望不亚于任可人,但面对安禄山的高官厚禄,他却一口拒绝,恪守本心,即便在生死存亡之际,也不动摇初衷。

为李瑶冷藏,张巡心底是有一定怨言与不满的,自己如此奋力死战,换得的却是这般下场,实在为自己感到不值。

张巡的心腹们结为张巡抱打不平,安禄山的密探也适时的找上门来,高官利诱。

张巡却把持住了自己,哪怕受到不公的待遇,也不是反叛朝廷的借口理由。

裴旻的任命,让张巡有了拨云见天日的感觉。

带着满心的期待,张巡领着麾下的南霁云、贾贲、姚訚一到踏上了通往南阳的道路。

进入南阳地界,张巡策马东望,意气风发,说道:“这南阳是四战之地,是荆襄的门户咽喉。古往今来,要取荆襄,先取南阳。南阳不取,荆襄无望。武威郡王将南阳城防托付,可见对于我等的信任器重。”

南霁云也道:“我义兄雷万春多次来信,说武威郡王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果然传闻不许,他能够慧眼识英杰,比起那个什么鄂王,强上何止百倍?”

在李瑶麾下,诸人没有少受闲气,此时此刻自是一并附和。

张巡不愿麾下诸将心底有过多抱怨,直接打断道:“过去的事情无需再提,我辈中人,当展望未来,南阳就是我辈扬名的地方……”

离南阳城越来越近,张巡得到了南阳传来的消息:徐叔冀为了迎接他的到来,特地于南阳城外十里枫桥相迎。

张巡心情更是畅快,徐叔冀是南阳的第一把手。如此隆重的欢迎自己,想来是一个好说话的主。

他主政,自己主兵,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当即也不疑有他,张巡直接到:“贾兄、姚兄,你们领兄弟们东行,我与南八先行一步,不能让对方久等了。”

张巡完全不查,兴高采烈的往南阳赶去。

与此同时,徐叔冀也走在了去枫桥的路上。

这筹备了多日,这位南阳太守已经做足了准备。

枫桥位于洛水上游,那里河道极宽,河岸左边有一片树林,右边是一个山坡,便于藏兵,将兵马藏于左右,只要张巡上了枫桥,他将有死无生。

一路东行,徐叔冀心情有些忐忑激动。

作为荆襄的门户,南阳官道上人流量还是极多的。

不时有各路行人从路边经过……

这时却有一人放声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激昂的声音,让人热血沸腾的诗句,登时吸引住了徐叔冀的目光。

徐叔冀也是文人,对于笔墨文章极为精通,这诗句不过短短的二十余字却侠客的气势、风貌,就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了……

一瞬之间,徐叔冀几欲呼喊出来,叫住这个路人,好与之攀谈往来。

但想到今日的目的,将已经出口的话给憋了进去,不再言语,打算目送他离去。

那高歌之人高吟之后,却不在念了,而是解下腰间酒壶,对着嘴里痛饮起来。

配合他之前念得诗句,甚是豪迈。

只是徐叔冀心底有些骂娘,这不是诱惑人嘛?

便在他们双方交错的时候,那个豪迈侠士突然将嘴里得酒喷洒了出来,同一时间,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星火四射!

无数火焰瞬间炸燃,冲向徐叔冀。

徐叔冀惊愕莫名,耳中听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下一句诗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根本没有机会来得及做多余的思考,硕大的脑袋已经同身体搬家。

豪迈侠士将酒壶向空中一抛,一手接住徐叔冀的脑袋,一剑削向了酒壶。

不知为何,他的剑为火焰包围,砍破酒壶之后,酒水带着火焰四散。

豪迈侠士继续高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他策马而走,快若追风闪电,仅是一会儿的功夫,便以消失在官道上了

徐叔冀身旁的护卫并不多,因为真正值得信任的兵将都给安排到了伏击队伍里去了。

这射杀朝廷命官是何等严重的事情,徐叔冀哪里敢安排外人动手。

所有埋伏的兵卒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这也导致了他身旁的护卫不多。

留下小部分护卫在面面相觑,他们你眼望我眼,一部分人不死心的冲着豪迈侠士远去的方向追逐而去,余下的最终一哄而散。

豪迈侠士自然就是李白。

李白的坐骑是裴旻赠送给他的千里宝驹,一瞬间就摆脱了追兵。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头颅,呸了一口,有些嫌脏,看着自己的剑上还有一些硝石,直接往身上擦拭干净,优哉游哉的往东行去了,嘴里依旧吟唱着《侠客行》: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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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卧龙岗的李杜

李白一路东行,在张巡赶到枫桥的前面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张城守,徐叔冀于枫桥埋下重兵,意图取城守首级,我以将之袭杀,城守不可涉险。”

他高呼着,将手中的人头丢了过去。

张巡方刚勒住战马。

一旁的南霁云已经策马于张巡身前,一手接住人头,一手握着挂在马背上的强弓,锐利如鹰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李白。

张巡并没有看南霁云手中的头颅,他与徐叔冀不并不相识,就算真人在面前也不认得,何况是一个人头?

张巡很冷静的道:“我如何信你?”

李白早已想好了说辞,“在下师承武威郡王裴旻,这是恩师给我的令牌!”

他说着将自己藏在怀中,一直未有示人的令牌取了出来,远远的抛向张巡。

古人多有身份象征的腰牌、令牌、金印鉴赏,裴旻地位崇高,自然也有。

张巡接过细看,论及样式款式,确实是上流令牌无疑,只是令牌上的身份可不是“尚书令”、“武威郡王”,而是凉国公的字样。

李白离开裴旻远游的时候,裴旻还没有封王。

张巡微微笑道:“阁下可是凉州李太白?”

李白先是错愕,随即笑道:“城守不必试我,在下是李白不假,却非什么凉州李白。总之,徐叔冀人头我以为城守取之,信不信我李白,皆无意义,某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李白性子一如既往的孤高,见张巡不愿信自己,也不为自己强辩,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直接策马走了,自己还有个约会呢,花时间跟这些话都听不懂的人墨迹,不如好好的与知己约会去。

张巡真听过李白的名字,他是进士出身,兄长张晓是监察御史,科考的时候在长安住过一段时日。

同为士林中人,裴旻为徒弟李白正名,写了一本震古烁今的文章《劝学》。

这些事迹,张巡是有所耳闻的。

裴旻确实有一个名唤李白的徒弟,而且这个徒弟才学奇高为当代大儒贺知章称之为滴仙人。

见李白当真头也不回的离去,张巡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南霁云已经取过弓箭在手,说道:“大哥,要不要留住他?”

张巡微微摇头,说道:“此人当是李白无疑!”

就冲着这股傲气,张巡足以确认他的身份。

李白的才情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傲气同样也是公认的。

懂李白的人,将他视为至交,但是不懂李白的人,却受不了他这一身的臭脾气。

李白冲撞大儒李邕,受到长安士林的“同仇敌忾”并非没有原因的。

真正能懂李白的人,又有几个?

毫无疑问,李白要去见得人,便是其中之一。

一路飞驰,李白来到了南阳卧龙岗。

卧龙岗南濒白水,北障紫峰,遥连嵩岳,山水相依,景留四时。这里岗峦起伏,曲折回旋,势如卧龙。

此地因昔年的蜀汉丞相诸葛亮而闻名,也是昔年诸葛亮的躬耕之地。

魏晋时期,诸葛亮殒没五丈原后,其故将黄权曾率族人在南阳卧龙岗建庵祭祀,以纪念诸葛亮。

然而诸葛亮威名太甚,以至于前来祭祀瞻仰之人,络绎不绝,香火不断。

李白来到南阳,自少不了一游这卧龙岗,只是因为徐叔冀的事情耽搁了,来晚了一步。

“子美!”

李白激情洋溢的高喊了一声。

杜甫兴奋呼道:“太白兄,你来晚了,看看某新作的诗句!”

李白迫不及待的从马背上翻滚而下,从杜甫手中抢过绢纸,嘴里念道: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相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好诗,好诗!”

李白大呼叫道,突然他痴傻半响,灵感如若泉涌,直接伏地而写:“汉道昔云季,群雄方战争。霸图各未立,割据资豪英。赤符起颓运,卧龙得孔明。当其南阳时,陇亩躬自耕。

鱼水三顾合,风云四海生。武侯立岷蜀,壮志吞咸京……毋令管与鲍,千载独知名。”

一首五十余字的诗篇,居然信手而来。

这常人一辈子都难写一首像样的诗作,但在这两人面前,作诗却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两人看着彼此的诗作,那惺惺相惜的感觉,涌现心头,相互望着,彼此大笑起来。

友情四射。

杜甫见李白身上的血迹,问道:“徐叔冀的事情,太白兄处理妥当了?”

李白笑道:“我以取他人头交给张巡城守,子美大可安心矣。”

徐叔冀的一切行动皆属机敏,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杜甫出身于京兆杜氏,乃北方的大士族。其远祖为汉武帝有名的酷吏杜周,祖父杜审言是唐高宗咸亨进士,与李峤、崔融、苏味道被称为文章四友,是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

杜审言有四子分别是长子杜闲,次子杜并,三子杜专,四子杜登。

杜甫是杜闲之子,他的小叔杜登恰好是南阳兵曹。

徐叔冀为了伏杀张巡,悄悄的从府库里调走三百强弩。

杜登为人心细,徐叔冀之前隐藏的虽好,却也察觉出了一些猫腻。

尤其是今日,徐叔冀以军情机要惟有,强行从府库里取出三百张大弩。

杜登这个兵曹就是负责管理军械用具的。

华夏王朝以强弩冠绝天下,历朝历代对于强弩的管制极严。

寻常人家,私藏弓弩即是死罪。即便战败时,弩手也需将自己的硬弩破坏,避免落入敌手。

不问而取三百张大弩,这行径等同忤逆了。

李白、杜甫于襄阳相识,一见如故,相约一起游玩南阳武侯祠,居住在杜登家中。

杜登惶恐之下,记起了李白是武威郡王裴旻之徒,将情况与李白细说。

李白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只是受性格使然,不受待见,自身的才智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与裴旻身旁学剑期间,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影响,察觉到了徐叔冀的目的。

这些年的游历,他的诗才剑术有了质的飞跃。豪情壮志一起,直接单枪匹马的就将徐叔冀砍了。

末了,还跟没事一样,来南阳岗会友。

心大如斯。

第二十三章 我信他!

相比陌生的徐叔冀,张巡更加相信李白的话。

毕竟没有人会做没有意义的举动,李白若是留下来,他或许会怀疑一二,李白直接离去,反而显得他问心无愧。

但张巡并没有理会枫桥伏击的兵马,而是很理智很果断的绕过枫桥,避开伏兵快马加鞭的赶到南阳。

徐叔冀在迎接张巡的途中被刺客所杀,此事已经传到南阳。

南阳上下官员大乱,徐叔冀为人颇有才气。他野心初现,很注重收买人心,得知他遇害,满城文武皆动容愤慨,还有一点点不知所措。

徐叔冀大权在握,为了抓权很多事情亲力亲为。他这一去,导致了中心骨崩塌,诸多官员不知干什么了。

张巡的出现稳住了局面,他是裴旻亲自任命的南阳第二把手。

在这乱时,一把手去世,在朝廷调命未下达之前,张巡理所当然的代替徐叔冀行事。

张巡料定徐叔冀就算有反心,也不会公开,仅限个别心腹知晓。他堂而皇之的先将南阳军权控制在手上,然后代替徐叔冀接见南阳百官,掌控南阳军政。

张巡也因此与杜登会晤,了解了徐叔冀叛乱的些许内情。

李白是天才,同样的张巡也是天才。

两人之间的才华,略有不同。

让张巡作诗,也许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但让张巡带兵,却是如指臂使,能够看透李白看不透的东西。

李白只是看穿了徐叔冀要杀张巡,而张巡却看穿了更深一步的东西。

“杜兵曹是说徐叔冀并没有与安贼勾结?”

张巡肃然的看着杜登。

杜登作揖应道:“某看着不像,徐叔冀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好官。在叛军攻取中原之前,某对之十分敬重。只是叛军渡过黄河之后,四方惊恐震动。徐叔冀变了,对于权势格外重视。起初我以为他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叛军,还极力配合。随着前任城守的冤死,某才明白,他开始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我相信对于朝廷,他还是有着几分忠心的。”

张巡闭目沉吟了片刻,突然睁开了双眼道:“准备迎敌!”

他当即不理会杜登,大叫道:“南霁云、贾贲、姚訚听命……”

张巡一直以为徐叔冀投向了叛军,才会在枫桥设伏,好将自己的人头进献。

现在却发现徐叔冀并没有直接投向叛军。

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张巡有着非凡的战略头脑,对于叛军当前的局面了然于胸。

叛军现在占据着东北、河北、中原三地,但随着裴旻的到来,河东郭子仪出色的表现,叛军已经不可能向关中、河东扩张了。

东面徐州,战略意义不大,惟有江淮、荆襄二地是最佳选择。

江淮水网交织,湖泊众多,古人曰“天下赋税仰仗江淮”,“江淮自古为天下富庶之区也”。

这取江淮,于叛军而言,意义重大。

其次是荆襄,荆襄同样的河流交错、湖泊密布。中心地界有大小河流近百条,比不及江淮,却也是富庶之地。

江淮、荆襄还有一个优势,眺望江南。

江南天下粮仓,大古往今来便有江南丰,天下足的说法。

不论是取淮南渡江,还是沿着江陵而下,皆是攻取长江天堑的最佳途径。

由此足可分析出来,叛军下一步军事动向。

或是取睢阳,下江淮;或是夺南阳,进荆襄。

张巡心底认为取睢阳,下江淮是第一选择。

但张巡更清楚,唐王朝在江淮一带的布防情况。

李瑶虽然昏聩无能,却也知江淮的重要,布下了重重防线。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李祎当年抵定江南留下来的三万强兵。

叛军想要磕下江淮并不容易,反之荆襄却是有机可乘。

如此一想,叛军攻打南阳的几率反而更大了。

张巡并不知长安粮食情况,是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局势。

故而对于裴旻将自己调来南阳的举动是十分认同佩服。

叛军先厚禄招降,招降不成继而动兵的手段,早已成为惯例。

张巡几乎可以断定,叛军一定已经派人来南阳与徐叔冀联系了。

如果徐叔冀受不住诱惑,投降了叛军,叛军对于南阳只是手到擒来,可以徐徐图之。

可徐叔冀万一阳奉阴违,真当叛军是酒囊饭袋?

他们能够走到这一步,固然存有诸多意外,但不管是安禄山、史思明还是暾欲谷、严庄、高尚之流,都不是易于之辈!

得知徐叔冀阳奉阴违,必然会做最坏的打算,暗地里做好了进兵的准备。

这徐叔冀为李白所杀,此事一但为叛军所知,大军必将袭来。

只是短短的一瞬之间,张巡已经看清看穿了局势。

一切果如张巡所言,就在南阳上下备战之际,叛军的先锋骑已经冲到了南阳城下,见城外百姓慌乱入城,城楼上乱成一片,城门不住的想要合上,只是百姓拥挤在城门口又如何关得上?

叛军先锋叫谢元,是原先是洛阳校尉,本来就靠的是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叛军渡过黄河,击溃王晙、杜暹,兵临洛阳,兵威赫赫,谢元哪有抵挡的勇气,直接开城投降。

安禄山对于唐朝降将向来优待,委以重任,还封他为开国忠勇侯。

谢元军事水平一般,擅于见风使舵,见南阳城门为百姓拥挤着,大喜过望,呼喝着兵卒对着南阳城就冲杀了过去。

他们冲至城门附近,给拥挤在城门外的百姓吓的一哄而散。

而城门里的守兵似乎也跑了,城门让卡在吊桥上的百姓强行冲开。

谢元看着近在咫尺的南阳,几乎没有多余的考虑,一口气重进了南阳城。

然而南阳城里却是另外的光景。

城郭周边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兵卒,他们早已等候多时。

“轰隆隆”的一声。

随着火焰封门,唐军演绎了关门打狗四字的精髓。

南霁云是张巡麾下的头号悍将,因排行第八,人称“南八”,勇武过人,尤擅箭术,能左右开弓,百步之内箭无虚发。

他在瓮城城楼,只是一箭就取了谢元的性命。

强劲的箭矢从谢元左边的太阳穴钻到了右脑,谢元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毙命马下。

南霁云眼睛也不眨,连珠箭不断射出,箭箭追命,例无虚发。

常人或是擅于左手,或是擅于右手,会有一定的死角。

但勇南八左右手一般无二,只要在他视线之内,无人能够逃得厄运。

张巡是个书生,他转战中原,杀得叛军胆寒,固然因为才略非凡,还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南霁云忠勇绝伦。

抵抗之声,越来越弱。

张巡看着已经平息的战事,下达了全新的命令:“方圆十里之内不留一个百姓,全部将他们迁入城中。若有百姓不愿,则强行驱赶。周边所有村镇一律焚烧,立刻执行。”

兵曹杜登吓了一跳,想到了一个词,坚壁清野,忙道:“如此做法,只怕会引发民怨。”

张巡瞪圆了眼睛道:“有民怨,就恨我张巡一人罢,活着,总比死了强。南阳关系我朝生死存亡,我张巡即便粉身碎骨,也不给贼人一线机会。”

**********

洛阳。

明堂。

安禄山霍然而起,一脚踢翻了在身旁伺候的李猪儿,咆哮道:“废物,废物,一个个的,都是废物。真要靠你们,朕这天下,早玩蛋了。这一次,朕御驾亲征,我就不信,朕有二十万大军,踏不平一个小小的南阳?”

这气急败坏之下,安禄山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命史思明镇守洛阳,自己亲自率领十五万大军,领大燕国半数将领南征。

安禄山如此大的手笔,令得天下震动。

这则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长安。

天下人都在等着裴旻的动作。

却不想裴旻依旧没有任何异动,一如既往的在关中处理着天下事物,对于西边战事是不闻不问。

张九龄素养极佳,此时此刻也忍不住问道:“南阳失陷,南方粮道,将会彻底截断。裴帅,若真如此,关中必乱。”

这些天他一直关注着关中的余粮情况,发现关中诸多粮行已经没有多少余米了。

过不了多久,关中有钱都将买不到粮食。

他们从陇右调来的粮食维持军队用粮那是绰绰有余,可是一但分给关中百万百姓,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这些天张九龄不住与城中的富商大户往来,拉下自己的脸问他们借粮要粮。

一个尚书省的二号人物天天跟一群富商大户往来,换作寻常,早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无妨,无妨!”

裴旻也知道张九龄的辛苦,不是时候,就不是时候。

兵贵神速不假,但更加忌讳急于求成。

“九龄说服了不少京中大户,借来不少粮食,不是还能支持两个月?用不了那么久。相信我,至多一个月,这场叛乱就要结束了。”

张九龄有些听不懂,忧心忡忡的道:“我就怕,郡王再不动,南阳会守不住。”

“不会!”

裴旻咧嘴一笑,斩钉截铁的道:“南阳有张巡!”

他顿了顿道:“我信他!”

东方的战事,他已经不想分心,真正要收拾的是在灵武的李亨。

第二十四章 什么叫做绝望

武威郡王府。

“郡王,兵部侍郎苗晋卿求见!”

一大早裴旻收到了苗晋卿求见的消息。

这个苗晋卿是潞州壶关人,出身儒学世家,进士及第,历任修武县尉、奉先县尉、徐州司户参军、万年县尉、侍御史、兵部员外郎,兵部郎中等职位,政绩可圈可点。自身有阿谀奉承的小毛病,能力还是很出众的。

李琰东逃,叛军攻陷潼关,庙堂大多官员都选择寻驾而去。

裴旻坐镇长安之后,以辅政大臣的身份,拨乱反正,重整次序,急缺人手,见苗晋卿可用,将之提拔起来。

尚书级别的官员,裴旻不好直接提拔,但是尚书以下的官吏,作为尚书令他却是有权任命的。

因局势混乱,裴旻、李亨斗法。

现在的情况就是长安有一个由裴旻掌控的小朝廷,而李亨在灵武掌握着大朝廷。

但是裴旻掌控的小朝廷较之李亨的大朝廷更据说服力,京畿要事都先送到裴旻手中。除叛军掌控的区域之外,各地的奏报也是传到长安的。经过裴旻处理以后,他再整理成册,传报灵武。

当然他传报的不是李亨,而是李琰。

李亨掌控的大朝廷,反而有名存实亡的架势。

原来的兵部尚书此刻正在灵武,苗晋卿虽非尚书,可他干的却是兵部尚书的事情。

“让他进来!”

裴旻对于平叛的事情,不假手于他人,但兵部其他的日常琐事,都是由苗晋卿负责的。

此刻非议事时间,苗晋卿早早求见,必有缘由。

“郡王,李琬偷偷跑了。”

裴旻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位自己提拔起来的侍郎,脑子里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偷偷跑了?

裴旻一直没有理会李琬这个所谓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他真心看不上李隆基的几个儿子,一个个在猪圈里养大的皇子,不是废材就是心里不正常的奇葩。

平叛事物,他宁愿放着李琬手中的数万兵马看戏,也不动他一兵一卒。

在这方面裴旻是极其讲究的,不听话不熟悉的兵绝对不用。

兵多,并非完全是好事,尤其是不听话的兵。

而且关中粮食不多,裴旻没有空余的粮食去养李琬手上的兵马,他们的吃食一直都是从朔方调来的。

晾了他们几个月,这离开也属正常,只是偷跑就很值得琢磨了。

裴旻忙道:“细细说来!”

苗晋卿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说道:“卑职也觉得奇怪,这几个月,卑职以兵部侍郎的身份与荣王李琬往来。起初他们还算老实,但渐渐的对卑职起了敌视的心思。尤其是房琯,更是冷嘲热讽的。某心念着郡王的大事,全然不顾,依旧与诸将来往。却不想他们突然断了音讯,随即得道消息,他们的营盘已经人去楼空。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走的特别匆忙。”

他顿了顿,偷偷的说道:“常将军偷偷的给我留了讯息,说是忠王让他们回灵武去了。具体原因,卑职不了解。”

裴旻带着几分讥讽的一笑。

这个原因他倒是能猜出一二:李亨一开始是有些狂的,从总总迹象来看,李亨有主动兵戎相见的想法。

他将李琬留在关中,又让皇甫惟明收哥舒翰的川蜀兵权,显是想集结手上的兵力,趁着自己平叛的时候,控制局面掌控局势。

但随着哥舒翰的反杀,李亨的如意算盘失效。

少了数万精锐的川蜀兵,仅靠李琬显然不足以成事。

既然这样,撤退也是情理之中了。

只是为什么偷跑,裴旻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李琬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场面了。

即便没有川蜀兵的支撑,李亨还是有孤注一掷的心态。

李琬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相比李琰自己的享受,李琬更加拥戴能够重用他们的李亨,将心腹将士聚在一起,透露了李亨的意思。

原本挺欢乐的场面瞬间冷场。

那一个个平时将牛皮吹上天的大将,人人左顾言它,不敢多发一语。

裴旻是何许人物?

那是唐王朝威望比肩昔年军神李靖的人物,那是万千将帅崇拜的对象……他的事迹激励着一个又一个的青少年。

与之为敌?

谁有这个勇气?

不只如此,李琬还发现原本一直是站在李亨这边的将军,暗地里修书打算内通裴旻。

李琬担心自己在关中继续待下去,要不了多久,他手中的兵将就要改旗易帜了。

这才谁也不通知,临时临急的偷偷逃跑。

这微末细节,裴旻自是无法了解的。

不过根据李林甫传来的消息,裴旻现在也大致猜到了李亨的打算。

苗晋卿带着几分忧心的道:“郡王,宋公、韦公他们去灵武迎纯宝皇帝多月,没有半点音讯,忠王这边不断的在加强灵武的兵力,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裴旻笑道:“灵武传来的消息是陛下现在龙体欠安,卧病在床,不利于远行。而忠王也表示陛下身体不适,不方便接受禅位仪式。”

苗晋卿疑乎道:“真有那么巧合?”

裴旻若有所指的说道:“巧不巧合我不清楚,但是如果宋公、韦公他们一意孤行,让陛下带着病体回朝,或者接受忠王禅位,这期间十有八九会发生意外。”

苗晋卿脸色骤变,吃重道:“忠王不会如此大逆不道吧?”

裴旻冷笑道:“到时候他将锅一甩,说是宋公、韦公一意孤行累着了陛下,导致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这找谁说理去?宋公、韦公还有李林甫他们现在按兵不动,是最正确的选择。”

苗晋卿计算着朔方灵武此刻的兵马,惆然长叹:“忠王在灵武聚集了十万兵,我们手中的兵马要对付叛军,哪有兵力迎回陛下?这时间拖得越久,卑职担心会生祸端。”

“说的在理!”裴旻赞同苗晋卿的判断,起身道:“所以,我决定亲自往灵武一趟,将陛下请回长安。”

苗晋卿面色大变,说道:“郡王,现在我们手上可拿不出来多余兵力,万不可涉险。”

裴旻眯起了眼睛,不理会劝说,一字一句道:“此番我要让李亨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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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朕,等这一日,好久了

李亨一扫这些日子的烦闷,不住的与自己的心腹商议应对之法。

说是应对之法,其实很不恰当。

用商议裴旻的死法,这个词来形容,最是贴切。

裴旻确实威名显著,但区区两百人又能干什么?

李亨现在手中握着十万兵……

十万兵就是他的资本,一人一口唾沫,一泡尿都能将裴旻一行人淹死。

这种优势,这种胜利,那是天上掉下来的。

李亨已经将自己视为天命之子了,若非天命所归,裴旻会送上门来找死?

李亨早就将裴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了解裴旻在长安干的事情后,只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用最残忍的手法处死。

故而,面对自己的心腹,李亨毫不隐藏自己的心思,说道:“裴旻此人狼子野心,他便如昔年王莽,野心勃勃,在士林、天下百姓心底有着极高的威望。但本质上他就是庆父、梁冀、董卓这类的乱臣贼子。对付此人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软,他不只要死,还要死无葬身之地。就如庆父、梁冀、董卓这类人一样,遗臭万年,受天下唾弃。”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着牙齿,字句由齿缝里蹦出来的。

李亨以卖长安、洛阳百姓求得回纥出兵,此事在李亨看来是一手妙招。

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

如果不像回纥求援,以唐王朝的力量,不足以应对叛军。

以一两城的财帛女人,换取唐王朝的盛世,代价固然不小,却也是值得的。

只要能够报仇,耻辱将不是耻辱。

最鲜明的例子就在眼前,渭水的白马之盟。

不管后世人如何称颂白马之盟,太宗皇帝表现出来的胆略。

但在太宗李世民自己心底眼中,白马之盟就是人生的污点,一个巨大的耻辱。不止一次,太宗皇帝当真文武百官的面说这刻在心底的耻辱,不断的提醒自己,提醒百官要报仇。

也因为如此,知耻而后勇,他们才能用短短四年时间横扫突厥,一雪前耻。

这是多么激励的例子。

李亨也多次幻想着自己忍一时之气,扫平叛乱,然后励精图治,再现太宗神威,将耻辱变为荣耀。

可裴旻的出现,让他的一切,功亏一篑了。

回纥非但没有成为自己的助臂,反而投到对面去了。同时裴旻的行径,进一步去衬托了此事的恶劣。

李亨可以想象此事是他这一辈子永远洗刷不了的污点,将会由史官永远的记录在史书之上。

但如果此番能够抓住机会,将所有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也许能够洗去自己身上的污点也不一定。

李辅国狰狞道:“据我所知,裴旻此贼与回纥、葛逻禄这些外族关系极好,某以为他早跟彼此早就勾结一气了。留着对我大唐,百害而无一利。某以为先将其除之,然后再去河西,擒拿裴贼家人,严刑拷问,定能查出一二。”

他阴恻恻的说着,言语中透着森然的意味。

一般而言,在这种会议上太监内侍是不允许说话的,即便是李隆基朝,李隆基对高力士宠信非常,也不允许内侍在公开场合发言,充其量不过是私下商讨。

只是李亨刻薄寡恩,生性多疑,对于文武大臣并不信任,更愿意将权力交给李辅国这样的近侍太监。

历史上唐王朝太监掌兵,宦官专权就是由此而起的。

李辅国权势巅峰的时候,甚至嚣张的对唐代宗李豫说:“大家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

此刻李辅国虽未掌兵,却也初露狰狞。

李亨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反而以为李辅国深得其心。

能够受李亨邀约来此商议的,多是他挑选出来的心腹,此时也是言行一致。

主意已定,李亨心心念念的就是等着裴旻的自投罗网,不住的在脑中想着裴旻成为自己阶下囚的情况。

几乎每过一个时辰,李亨都会问一句:“裴贼到哪了!”

“裴贼到哪了!”

“裴贼到哪了!”

若非要立个贞节牌坊,让世人知道裴旻死有余辜,而非自己的欲加之罪,他早已忍不住动兵,先一步将之擒下了。

随着裴旻的距离越来越近,李亨激动的睡不着觉。

整整一夜,李亨就在屋子里时而左右渡步,越发期待明天的到来。

这一夜,宋璟、韦见素、李林甫同样睡不着觉。

他们三人聚在一起,心事重重。

韦见素忍不住道:“郡王为何如此不智,此时此刻来灵武不是自投罗网嘛?”

宋璟在裴旻手下干过多日,深知他的忍耐,说道:“也许,裴相自有打算……”他的语气都很不确定,来到灵武已经多日,灵武的情况,让他格外忧心。

李亨是极有手段的,恩威并施,软硬具备,别的不说,至少朔方灵武一带,为他牢牢掌控,不留半点缝隙。

自己这些日子不断的接见门生故吏,得到的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两人都望向了李林甫。

李林甫爽朗笑道:“二公拭目以待即可,裴帅不是无谋之人。”

他嘴里这样说,心底却是没底,不过自己的布局,虽不足以扭转乾坤,却也能够护住裴旻安全,却也没有多少担心。

忽然,鸡鸣响起!

三人心中一禀,知道天亮了,角逐的日子来了。

灵武皇宫!

“天亮了啊!”

李亨顶着熊猫眼,但精神却异样旺盛,看着天边的日出,说道:“快了,裴贼应该动身了吧,是两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到?朕,等这一日,好久了……”

便在这时,简陋的宫殿忽然莫名动荡。

“烽火,烽火!”

宫里的宫女内侍惊呼了起来。

乐极生悲,李亨寻声望去,却见北方烽烟冲天。

朔方是唐朝边陲,烽火示警机制成熟,这是大军袭来的标识。

而且烽火离自己这边不远。

“什么情况?”

“哪里来得大军?”

“朔方军干什么的?怎么就让大军杀到近处了?”

不详的预感在李亨的心里生出:“去,去查查情况!”他咆哮着,冲李辅国大叫。

李辅国哪敢前去,踹了刘奉廷一脚。

刘奉廷不敢露出怨愤的表情,匆匆去了。

不一会儿,刘奉廷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城外密密麻麻的跪着好几万兵马……”

第二十七章 觐见天朝皇帝陛下

李亨听得是不知所以。

北边以传来烽火,似有兵马杀到近处。

李亨一身才智,都用在了阴谋算计,勾心斗角之上,对于军略并不擅长,但北方之敌,要不就是回纥、葛逻禄,再不然就是突厥残余,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是突厥残余作祟,还是葛逻禄趁火打劫?

李亨琢磨着这个问题,甚至为此还生出了嫁祸裴旻的心思,将贼人的到来算在裴旻的身上,成为他勾结异族的铁证。

要不然贼人早不来晚不来,偏生等到裴旻来的时候到来?

这不是没有操作空间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建立在,他们能够取胜的情况下。

对此李亨颇有信心,在朔方一地,他安排了十数万的兵马护卫,就算有趁虚而入,兵马也不会很多,他们足可应对。

本想借着意外的变故,顺水推舟,却得知对方跪在城外,向他们这里叩首跪拜。

“这是特殊的仪式?”李亨不记得草原民族有这么古怪的习俗。

“他们……他,他们……”刘奉廷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们是叩拜天可汗的。”

李亨眼睛一亮,天可汗不就是自己嘛?

天可汗是西北各族君长对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尊称,意欲为天下共主的意思,但此称谓随着帝位的承传,一代接着一代,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皆有称为天可汗的记载。

但事实除了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玄宗李隆基,其他皇帝都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名义上他们还是以天可汗自称的。

李亨将自己视为唐王朝的正朔皇帝,自是继承天可汗这一尊称。

喜形于色。

李亨开怀笑道:“朕乃天下共主,天命所归,受他族朝拜,理所应当。”

他还未彻底兴奋起来,刘奉廷一盆冷水,已经往他头上浇了过去。

“陛下,他们,他们拜得是秦王……”

笑容瞬间僵硬了……

“走!”李亨铁青着脸,道:“去城楼看看!”

这朔方灵武自比不上巍峨雄伟的长安,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李亨这位“大唐天子”已经出现在了城楼之上。

看着城外密密麻麻跪伏的兵士,李亨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

这时他耳中听得城楼下,一人高呼:“左羽林军大将军﹑金方道经略大使阿史那施,得知叛军作乱,特来灵武觐见天朝纯宝天可汗陛下。”

又一人不甘示弱的呼道:“奉义王、厅骁卫员外大将军、瀚海大都督承宗,听闻伟大的天朝纯宝皇帝陛下在灵武,特来觐见……”

接二连三的,又有人高呼:“安西右威卫大将军白莫苾,得知天朝妖邪作祟,特率兵来助,前来觐见……”

“安西左武卫大将军尉迟胜,身在万里之外,久慕天朝文化繁荣,得知天朝叛军祸乱,率于阗之兵,为天朝,为纯宝皇帝陛下效死……”

一个接着一个。

阿史那施是葛逻禄的可汗,承宗是回纥可汗,白莫苾、尉迟胜等人也是西域的龟兹王、于阗王,可这一刻,他们都将自己的这个身份抛下了,自称唐王朝册封他们的爵位,以唐朝臣子的身份觐见。

晃了晃,李亨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

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裴旻倚仗的是什么?

这个世上除了裴旻,谁能一声号令,让一统北地的回纥汗王承宗,让西北枭雄阿史那施,让西域王族白莫苾、尉迟胜等,心甘情愿的跪伏在这灵武城下?

裴旻哪里是两百人,这是裹挟了回纥、葛逻禄还有西域诸国的兵马,一起向他施压……

天可汗,到底谁才是天可汗?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李亨摇着头,囔囔自语,对左右厉声道:“不可开门,绝对不可能开门,无论如何,城门都不能开。”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李亨再三强调这点。

便在这时,城外突然想起一阵高呼:“臣裴旻求见陛下,劳烦城楼将士,速速开门!”

城门嘎吱嘎吱的开了……

李亨彻底傻眼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他失神的看着城楼下,却见自己册封的朔方大节度使,忠勇侯张元轨正领着千余兵马跪伏在裴旻面前,在他身侧的正是李林甫。

李林甫居然策反了他最信任的大将?

一切的一切,完全脱离了李亨的掌控。

无怪回纥、葛逻禄这些兵马能够轻易的逼近灵武,没有朔方军的配合,这些异族兵马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越过三受降城?

只是朔方军怎么可能叛变,怎么可能?

李亨麾下有十万兵马,但是他最信任的就是朔方军。

一方面朔方军是边兵,边兵战斗力强悍,远胜于腐败已久的中央禁军。另一方面就是朔方军是萧关兵变的主力,张元轨更是袭杀吉温,逼李琰退位杀死吉妃的主谋。

这兵变是何等大罪,李亨完全有理由相信张元轨跟自己是一条船上的。

他这么会背叛自己?

这一瞬间,李亨知道大势已去。

朔方军是他麾下真正的王牌,朔方军一但叛变,面对裴旻他没有任何反制的余地。

就凭腐败的中央军,这么可能是朔方军,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回纥、葛逻禄的对手?

“完了,一切都完了!”

裴旻看着面前的张元轨,知道大势已定:个灵武,真正让他忌惮的也只有朔方军。

朔方军上下皆是为国尽忠的勇士,裴旻也狠不下心来对他们痛下杀手,只是朔方军发动兵变在前,与他们而言是一个过不了的坎。

李林甫最善于诛心,他没有联系朔方军的任何人,直接找到了安思顺,那个为吉温用酷刑致残的镇边英雄。

朔方军发动兵变,皆因为安思顺抱不平。

以安思顺来治朔方军,正是一手妙棋。

李林甫在灵武吃喝玩乐并非是沉迷享受,而是智珠在握。

看着跪伏在面前的张元轨,裴旻道:“某与安思顺将军有过几面之缘,对于他受到的不公待遇,深表愤慨。我裴旻不做马后炮之事,就如我杀牛仙童、王承恩一样,若吉温不为你们所杀,我回来之日,第一个杀的就是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答应你们的事,决不食言。参与兵变的朔方军将士,罚是不可避免的,但不伤一人性命。”

“谢郡王恩典!”张元轨感激涕零。

裴旻摇头道:“要谢,谢你们的老上司……”

他说着,看了一眼周边,轻声道:“进城……”

第二十八章 威势滔天

灵武素有“塞上江南”之美誉,是朔方的中心地,但归根结底不过就是艰苦边陲的一座尚可城池。

不论结构规模都无法与长安相比,容纳不下过多兵马。

裴旻也没有让回纥、葛逻禄的兵马入城,只是让他们在城外驻扎,领着回纥汗王承宗、葛逻禄可汗阿史那施以及西域的白莫苾、尉迟胜等人,加上自己带来的两百精锐以及白莫苾、尉迟胜的五百亲卫,一并入城觐见李琰。

“郡王!”

承宗有些谄媚,小跑的来到裴旻身侧。

裴旻先是轻轻一哼,随即说道:“你也来了?”

承宗这个北地可汗,半弯着腰,尽量跟着脚步。

前来接见的唐王朝官员一个个的骇然变色。

这就是西北的回纥可汗?

那个让他们一筹莫展,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北地可汗?

怎么跟小猫一样?

承宗赔笑着脸,道:“得知天可汗陛下遇险,身为大唐的奉义王、瀚海大都督,外臣焉能不来。”

“哼,虚伪小人!”

裴旻没有说话,但身旁的阿史那施却低低的冷哼了一声。

承宗脸色微变,却也不敢发作,继续陪着笑脸,不理会阿史那施。

裴旻此次压根就没有叫回纥,对于李亨手中的实力,他算的很清楚的。

李亨手上的王牌即是朔方军,朔方兵久镇边陲,实力强劲,只要策反朔方军,李亨手中的力量即会削弱一半。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在加上西域诸国的兵马,足以占据上风,连葛逻禄都不需要叫。

但叫来葛逻禄还有一层缘由,点一点有些自大的回纥。他要让回纥知道,回纥有今日之盛,是唐朝支持的缘故。在北方草原,可不止回纥一个部落。能够扶持一个回纥,就能扶持第二个。而且葛逻禄的到来,也能给李琰撑撑场面。

让灵武的文武百官,让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李琰才是万众公认的正朔。

李亨,什么都不是。

只是不知什么地方走漏了风声,承宗自己贴着老脸赶来了,配合裴旻这边的行动。

裴旻颔首道:“你有这份心,也是好的!”

承宗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也跟着落地了。

现今唐王朝的藩属国,就以回纥、葛逻禄与唐王朝走的最近。

回纥、葛逻禄在玄宗时期,就争着要抱唐王朝的大腿,双方势同水火。

裴旻最先选择了回纥,回纥才得以问鼎北方。

回纥崛起之后,对于葛逻禄这个竞争对手,自然没有好感,顺带将他赶出了北地草原。若非唐朝干涉,承宗都有心将之灭了。

葛逻禄到了西北,依旧选择坚定不移的抱唐王朝大腿。而唐王朝也需要有一个外援,巩固西北的局面,给了不小的支持,葛逻禄得以恢复元气。

在对付突骑施、阿拉伯的两场大战中,葛逻禄都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举也引起了回纥的关注,承宗担心裴旻会用葛逻禄取代自己,故而在葛逻禄收买了内应。

得知裴旻舍近求远的召阿史那施往灵武,顿觉不妙,不管裴旻召没召见,直接送货上门。

裴旻不理会承宗,而是跟着身旁的阿史那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笑着。

阿史那施躬着身子,喜笑颜开,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而承宗一言不发,委屈难受。

唐王朝的官员再次傻眼了。

承宗、阿史那施,一个北地汗王,拥兵十数万骑,一个西北猛虎,手上也有五万精骑,都是一方强豪。

可他们此刻跟在裴旻的身后,就跟猫狗宠物一样。

尤其是承宗,那忧伤哀怨的表情,简直就跟失宠的小猫一样。

裴旻威名暴于南北,人所共知。但他们想不到,在外族面前,裴旻的威慑力依旧如此可怕。

这唐朝立国至今,在外族面前有这般威慑力的,怕是唯有昔年的天可汗李世民了吧?

原本那些举棋不定的官员看到这一幕,立场忽然坚定了。

那些为李亨洗脑,忠于李亨的官员,变得忐忑起来,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换个立场。

裴旻在宋璟、韦见素的带领下一直来到朔方府衙,也就是唐王朝的临时行在。

在李亨的授意下,李琰尊为秦王,虽不是皇帝,却享受帝王一样的排场待遇,但实际上就是将他控制在身旁软禁起来。

在宋璟、韦见素未来到朔方灵武之前,李琰是见不到任何一个朝堂官员的。

走进了府衙大厅,裴旻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李琰。

他让韦皇后搀扶着,脸色有些惨白,似乎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旻看着已经有些认不出来的李琰,愕然之余,夹杂着愤怒。

李琰今年还不满三十,看上去仿佛年过半百一般,鬓发居然有些灰白了,看上去比裴旻还要年长。

李琰本性懦弱无主见,在位期间遇到这种大动乱,还为朔方兵兵戈相向,生死一发,惊惧之下,大病至今。

李亨表面对于李琰这个弟弟关怀备至,实际上不住的重用朔方军,巩固自己的控制力。

李琰所住的院子有朔方军负责护卫。

天天对着发动兵变的朔方军,李琰几乎无日无夜不活在恐惧之中,身体自是支持不住。

“姑夫,姑夫!”

李琰看着裴旻,直接恸哭了出来,推开的韦氏摇摇晃晃的往裴旻这里,就跟受了欺负委屈的孩子一样,突然见到的自己的父亲,一切都不顾了。

只是他连站都站不住,哪里有奔跑的力气。

甚身子直接往前倒了下去……

一阵惊呼声中,人影闪过。

裴旻快步上前,将他支撑住了。

李琰惊魂未定的看着面前的救星,抱着他嚎啕大哭着嘴里还不住叫喊着:“我给姑夫写了好几封信,姑夫理都不理,还以为姑夫不管我了……”

裴旻神色一凝,轻声道:“陛下,臣来晚了!”

他用哄小七小八的方法,止住了李琰的泪水,给了一旁的韦氏使了一个眼色。

韦氏大家闺秀,会意的扶住了李琰。

裴旻退了三步,慎重的作揖到底,“臣裴旻,拜见陛下!”

宋璟、韦见素、李林甫、张元轨跟着一起参拜。

阿史那施、承宗、白莫苾、尉迟胜等外族可汗王侯也一并拜道:“参见伟大的天可汗皇帝陛下……”

周边的文武,部分人跟着一并参拜,还有部分人犹豫着。

裴旻身子未动,脑袋缓缓向后移动着……

第二十九章 拿人问罪

裴旻倒要看看,到了此时此刻,还有人打算分裂朝廷的。

但他目光所及之处,所看视的官员,一个个的都毕恭毕敬的拜着,无人敢直着身子了。

裴旻有些索然无味,还想着能够来一次杀鸡儆猴,却发现没有这个杀鸡的机会。就算是李亨的大舅子韦坚,此刻也毕恭毕敬的拜着,心底忐忑不安,大汗淋漓。

裴旻担任尚书令的时候,他是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负责灞水、浐水、渭水的疏通。

关中人口众多,粮食供不应求,需要通过漕运从江南购得。

韦坚负责此大事,与裴旻有过往来接触。在他的记忆中,裴旻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雨的好人物,睿智热情没有架子还带着小幽默,气度风采莫不让人心仪折服。但是今日的他,却如一柄散发着寒意的利剑,给人一种谁触谁死的感觉。

韦坚实在鼓不起勇气来对裴旻此刻的锋芒……

尤其是在这种站不住道理的情况之下。

不管李亨怎么将自己说为正统,他的皇位来路不正是不争的事实。

裴旻领着百官这一拜,倒是将李琰给拜慌了。

这位大唐天子有些手足无措的道:“姑夫……我现在挺好的。”

其实这位大唐天子有些不太想当这个皇帝了,他当皇帝的这些日子里,过的并不比当王爷太子的时候开心。当太子的时候,李隆基不让他参与国事,以学习为主、玩乐为上;当王爷的时候更是如此,学都不用学,亲王的俸禄,足以令他享用不尽,吃喝玩乐,无所顾忌。

反之当了皇帝,言行收到了百官的监督,有了极大的不便。有裴旻理政的时候,还算舒适。可自裴旻西征,庙堂重担真正压在他身上的时候,李琰才明白自己根本承受不住这国之重器。

尤其是安禄山兵入长安,朔方军萧关兵变,生死一瞬,李琰是真的怕了。

反而现在的情况,李琰还是觉得挺满意的。

李亨厚待于他,依旧给了他帝王的排场,也不用为庙堂之事分忧,唯一的不足的地方就是生命得不到保障。

朔方兵变给他带来的阴影过大,看着护卫在院子四周的朔方军就没有安全感,担惊受怕的。

现在裴旻来了,安全感也有了。

皇帝当不当,没有什么所谓。

其实在灵武的文武百官那么容易投入李亨帐下,很大一部分是对李琰这个皇帝的失望。高居天子之尊,无才不说,还没有半点的担当,遇事就躲。反之李亨,才智过人,有手段谋略,大有力挽狂澜的风范,在处理事情上比之李琰那是强上不少。

故而就算李亨这个皇帝有些来路不正,大多文武百官都相信李亨有能力挽救大唐王朝。

裴旻一时间都不知怎么说了,这李家怎么尽出奇葩。

李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念着李亨的好,裴旻现在可以笃定,只要李亨坐稳了皇帝的位子,第一个动手收拾的就是李琰。

只有李琰这个正朔消失,他李亨才能成为正朔,才无人质疑他的皇位来路不正。

现在的一切,都是目的未成的假象,李琰居然一点防备的心思也没有。

裴旻不知李琰是真傻还是心大……

不过裴旻从一开始就有了心理准备,对于李琰就没报多少希望,有个吉祥物一样的皇帝,也比一个乱折腾的李亨要好多的,肃然说道:“陛下好,天下自然跟着好。臣此来是皆陛下回宫的,叛军至多坚持不过一两月。我朝经过此动荡,少不了陛下坐镇大局。”

“臣恳请陛下即日起驾回宫!”

裴旻肃然作揖。

裴旻话音一落,身后自是山呼海啸的恳请李琰入朝。

李琰向来没有主见,见裴旻与百官都如此说了,而且他真不想呆在这个由朔方军掌控的地方,本能的应诺了下来。

裴旻说道:“陛下先好好休养,起驾之事,臣与诸公另行安排时日。臣此来特地带了刘老神医与宫廷御医为陛下看病……”

李琰感激道:“那一切就倚仗姑夫了。”

“对了!”裴旻说道:“之前陛下说,您给臣写了好几封信,这事可是真的?”

李琰莫名其妙说道:“自是真的,叛军势大,侄儿不知如何是好。本想直接下令,让诸相发文让姑夫回师平叛。静忠,不,现在叫李辅国说‘姑夫在外与阿拉伯征战,正到关键时候,此刻下旨,大有可能影响西边战事。下诏不如修书,让姑夫在不影响西方局面的情况下,尽快回兵。’我觉得很有道理,给姑夫写了好几封信,皆无回应。”

裴旻心底一切都明白了,沉声道:“臣从未收到陛下的来信。”

李琰拉着裴旻的手道:“姑夫不必多说,我自是相信姑夫的。想必是路途遥远,哪里出了意外,书信没有送达。”

“……”

裴旻不知应该为李琰的信任感动,还是为他的智商捉急,心平气和的道:“臣在西域,对于庙堂之事,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也曾多次给陛下写私信,陛下也不曾收到?”

李琰焦虑道:“这京师、西域相隔太远太远,朕确实没有收到姑夫的来信。”

裴旻有些后悔,其实他可以直接上疏到中书令,由中书令审核,在传到李琰的御前。

这种正式的流程,李辅国就是手段通天也没有本事压的下来。只不过裴旻并没有这么做,用的是直达天听的权利,写了密信。

他不想事事出头,这不求李琰能够独当一面,至少要有所表现,在关键时候,有些亮眼之处。相比写正式公文指示李琰处理公务,他更倾向于写密信教李琰处理事务,却不想自己这个心思反而让人给利用了。

他真想不到有人有胆子扣他的密信!

裴旻一字一句的道:“陛下,这不是路途遥远的原因,是有贼人私自扣下了您给臣,臣给您的密信!”

他这话音一落,身后的文武都哗然了。

这私扣尚书令的密信,这罪可不一般。

李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怒道:“那个奴才有这个胆子?”

“查一查不就知道了?”裴旻说着,转过了身子,高声道:“来人,将李辅国、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刘奉廷、边令诚这些内侍,全部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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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膨胀的裴旻

这一身令下,院子里的文武皆为之一震。

李辅国、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刘奉廷、鱼朝恩、边令诚这一个个的名字都是他们耳熟能详的。

李亨自称皇帝期间,对于国事的处理井井有条,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干略,远胜李琰。在裴旻未回来之前,他几乎是文武百官唯一的

倚仗。

但是李亨有一个小毛病,让文武官员觉得有些别扭。

李亨特别宠信宦官,诸多事情往往着手太监去干。

其中最得李亨器重的就是李辅国,几乎成了李亨的代言人。

不过对此文武官员到没有特别的念头,固然历史上有赵高、单超、唐衡、徐璜、具瑗这些宦官为祸,可高力士的例子却是鲜明的。

作为千古第一贤宦,高力士除了贪财,没有别的毛病,反而多次直言进谏,于国有功。

这有一个高力士,未必就没有第二个。

现在李亨重用宦官的危害还没有显露,文武官员对此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个情况,他们大多了然于胸。

裴旻这一出口,几乎将李亨身旁最重新的太监都一网打尽了。

这能在庙堂混迹的大多的人精,大部分人都意识到裴旻这是在清除李亨的势力。

还有少部分真正猴精一样的官场常青树,宰辅大佬,如源乾曜、宋璟、李元纮这样的人物,看得更深沉一些,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管是哪个宦官干得这种事情,都意味着这幕后另有其人。

没有一个内侍吃饱了撑着会没有缘由的失扣皇帝、尚书令的密信,跟天王老子借胆了?敢冒这样的大不为?

世界上很多事情在真正聪明人的眼里,根本不需要证据,谁最后得利,谁是事情的主谋,不需要调查,能够猜到一二。

李辅国原来是负责管理十王宅的管事太监,后来成为了李琰的心腹太监。

李亨被动通过兵变成为唐王朝的新皇帝,李辅国又成了李亨的心腹太监。

这其中真的没有一点联系?

或许在事情没公开之前,这些官场老油条不会乱想,但发生了私信截断这种事情,要是还后知后觉,就混不到这个位置了。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源乾曜、宋璟、李元纮这些人面面相觑,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裴旻指示士兵去擒拿人后,看着满院子的文武,说道:“陛下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你们先行退下吧。源相、李相,你们平日在何地办公的?”

源乾曜作揖道:“就在府衙的偏殿!”

“好!”裴旻颔首道:“你们先去那边饮茶闲聊,我随后就来。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是我朝军政核心,我们需要好好理一理国策。宋公、韦公,你们也随二相一并前往,林甫,你也去,帮着记录会议章程。”

宋璟、韦见素、李林甫躬身领命。

文武看李林甫的眼神有些炽热,这一进入政事堂,意味着身价百倍,满是羡慕。

接着裴旻又看向承宗、阿史那施与西域的白莫苾、尉迟胜道:“你们远道而来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回头找你们喝酒……”

承宗、阿史那施受宠若惊,连连作揖。

白莫苾、尉迟胜是自己人,表现的成熟得体,一并下去了。

短短的几句话,院子里的人走的一干二净。

裴旻从入城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提李亨,也没有问李亨,根本就没有将之当做一回事情。

裴旻陪着李琰入屋里静坐,让刘神威给他诊脉。

刘神威已经百余岁了,可精神一如往昔。他几乎为所有的唐朝皇帝治过病,一点也没有拘束感觉,熟练的进行着医之四诊望闻问切。

“陛下气脉混乱,心神不宁,是受惊过度所致,老朽开一些宁心定神的药汤,陛下按时服用。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陛下切勿继续大惊大悲,心神受损过重,药石难医。”

听着刘神威的诊断,韦氏一阵心悸,她可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睡梦中为乱兵惊醒,吓的得了惊梦之症,晚上的一点小动静都能让他惊醒过来,高呼“救驾”。

这种情况,韦氏不敢跟任何人说,此刻听刘神威的诊断报告,心底拔凉拔凉的。

李琰却不以为意的道:“之前姑夫不在,确实睡不安生,现在姑夫来了安心多了,定能睡一个踏实觉。只是……”他看了刘神威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说。

李琰想问的是最难启齿的不举之症,萧关兵变之后,他当时的病症还不严重。抵达灵武的时候,李亨为之准备了清秀漂亮的佳人缓解失去吉妃的哀思。

好色,是所有男人的通病。

李琰暂时放下失去吉妃的哀痛,打算跟清秀佳人胡天胡地的时候,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宝贝儿没有动静。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至此李琰一蹶不振,更因为对于朔方军的恐惧的了心病,越发严重。

李琰此刻还带着一丝的希望,希望是因为自己生病的缘故,只要病好了,自己依旧能够重振雄风。

裴旻还有事情处理,向李琰告辞。

李琰突然问了一句道:“姑夫,东边的叛军怎么样了?”

“……”

这一瞬间,裴旻感动的有点想哭,终于,李琰终于关心东边的战事了。

他重新坐下,说着东边的情况,道:“现在安贼亲自率兵攻打南阳,臣已经安排张巡守卫南阳,让哥舒翰从巴蜀出兵,顺着长江而下,通过淮河取中原之地,同时让李光弼在恰当的时候出潼关,攻打洛阳。再让郭子仪从太原南下,封锁黄河,从四面将安贼困在中原。为了安全起见,我还让仆固怀恩领着李泌居中策应。”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

李琰听的是一头雾水,忧心忡忡的说道:“姑夫,那安贼非常厉害,您不亲自坐镇,真的对付的了他?”

裴旻哑然失笑,李琰这话在他看来是天大的一个笑话。

哥舒翰、郭子仪、李光弼、张巡外加仆固怀恩跟一个李泌,对付不了一个安禄山?

区区安禄山需要他裴旻亲自出马?

世人大多以为裴旻小觑安禄山这个叛贼膨胀了!

没错!

裴旻这里就是膨胀,就是小觑安禄山了!

在后世读史书的时候,裴旻一直很好奇,这个时代明明是名将如云,为什么会让一个胡种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想到郭子仪,裴旻露出些许复杂之色。

第三十一章 我跟他不熟!

李亨身着龙袍坐在大殿之上,面色肃然的看着殿外。

他在等裴旻,等着与裴旻兵戎相见。

裴旻策反了朔方军,还有回纥、葛逻禄、西域兵马作为倚仗,硬实力已经无力抵抗,强行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在这一刻唯有剑走偏锋才能掌握主动。

硬的比不了,来软的。

不管今日谁输谁赢,至少要让天下人知道裴旻是何等的嚣张,是何等的狂妄。

他不是什么周公、伊尹,甚至不是王莽,就是董卓残暴不仁,满怀私欲和野心,是颠覆天下的霍乱之贼。

只是……

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李亨发现除了自己的几个宦官,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难道?

李亨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裴旻根本就没有跟他起冲突的意思,将自己彻底无视了。

这种无视对于此刻的李亨恰恰来说是最致命的。

李亨不怕跟裴旻正面冲突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着的是李唐皇室的血,是李隆基的亲骨肉。

裴旻再强,不过是个臣子。

李亨笃定,裴旻胆子再肥,也不敢将自己如何。在这方面,自己有着绝对的优势……

可裴旻要是理都不理会自己,直接领着李琰那个废物回长安,自己如何自处?

留在灵武当一个人的皇帝?

那自己岂不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帽了?

念及于此,李亨不由大汗淋漓,正思量间鱼朝恩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大殿,悲呼道:“陛下,救救老奴,救救奴才吧!”

他话音未落,一有一对兵士凶神恶煞的冲进了大殿,将鱼朝恩按倒在了地上。

三五个兵大汉直接将弱鸡一样的太监高举起来,抬走了。

匆匆来,匆匆去。

大殿里的李亨、李辅国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亨直到兵卒出殿,李亨才大叫起来道:“站住,你们干什么?”

鱼朝恩是李亨最新提拔的内侍宦官,对他的器重信任仅次于李辅国,就这样让人擒拿,自己这个大唐天子的颜面何存?

但是兵卒没有耽搁片刻,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不见了。

李亨冲着李辅国叫吼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辅国本能的想找一个替死鬼,却发现大殿里只有一个,耸着脑袋,带着几分忐忑的心往殿外走去。

这还没有走出殿门,面前便出现了多位兵士,他们抓住了李辅国,喝道:“陛下、郡王来往密信为人失扣,所有涉嫌人等一律往御史台接受审讯。”

李辅国本欲反抗,但听兵士所说之事,只吓得魂飞胆丧,回头哀求的看向了自己的主子李亨,却看见李亨也是一脸的凝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色,不得已高声叫呼道:“救我,陛下救我!”

“啪!啪!”

左右两个重重的耳光扇在了李辅国的脸上,兵卒喝道:“叫谁呢,在灵武只有一个陛下!”

啪!啪!

这两计重重的耳光打在李辅国的脸上,却让大殿里坐着的李亨脸颊莫名疼了起来。

李亨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心底深处更是有着一丝丝的惶恐。

扣李琰、裴旻的密信是李辅国干得,确切的说是自己指示李辅国干得。

李辅国知道自己太多太多的秘密,这一但他松口妥协,自己就算有皇子的身份位倚仗,也难逃厄运。

到了此时此刻,李亨才领会到裴旻的真正用意:他这是避开与自己的正面冲突,打算剥丝抽茧,将自己扳倒击溃。

“裴旻,你欺人太甚!”

缄默了好一会儿,李亨看着面前的玉玺,看着自己身上的龙袍,突然释然了,缓缓的将龙袍脱下,慢慢的将玉玺装入盒中,想了一想,又将玉玺取了出来,印在了几分空白的诏命上,重新装入盒中。

他顿了顿,叫道:“来人,将这龙袍,这玉玺送给陛下。这本非我的东西,另外在通知武威郡王,就说在下有事情与他商议。”

**********

灵武府衙别院。

这是由即位宰辅大臣暂时议政之所。

比起在中书省的政事堂,这里可就寒碜多了。

源乾曜、宋璟、李元纮、韦见素、李林甫还有一干人等,无声的在别院里等着,等着裴旻的到来。

他们一句话也没有,各怀心事的想着。

随着足音响起,他们不约而同的往门方向看去。

见裴旻干练的走进来,以源乾曜、李元纮、宋璟三人为首的诸多官员,一并起身迎接参见。

裴旻走到上首,示意众人入座。

“此次我朝因各种原因,受叛军兵临城下,具体缘由,不去深究了。不过经过此次兵灾,我朝显露出了诸多问题,既涌现了诸多如信安郡王、王相、杜相这样的忠烈英杰,也有诸多如张通儒、李归仁这样的奸佞。对于忠烈英杰,我们要立忠烈祠仪表鼓励,对于叛国奸佞要让他们遗臭万年,给后人警示。这个事情就让李相负责吧。”

李元纮欣然领命。

“源相,你资历最老,这兵荒马乱的,不论是京师,还是北方,多有不愿意屈服安贼的官吏,弃官归隐。叛军即将消灭,天下将会有很多职位空缺,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将这个空缺填补上,让天下重新回归正途。源相的任务最是繁重,现在满朝文武,也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源乾曜红光满面的,裴旻在这个时候能够重要他,让他顿觉干劲十足。

“宋公,您是多朝元老了,王相、杜相阵亡,朝中的相位空缺,这个相位,舍你其谁?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考验官员的品性,吏治是宋公的拿手好戏。为相以后,吏治就由你全权负责。”

宋璟直起了身子,轰然道:“某这老骨头还干的动,包在某身上。”

裴旻继续道:“朝廷经过此次灾难,有很多空缺。在这非常时候,用人不拘于小节。你们如果认识什么人才,可以向我举荐。我这里也推荐几个人才,张九龄的能力,你们是有目共睹的,剩下一个相位,非他莫属。另外安西都护府长史颜杲卿、河西支度袁履谦还有颜杲卿的弟弟颜真卿以及李林甫都是难得的人才,可以大用。颜杲卿我推荐他为户部尚书,袁履谦可为京兆尹,颜真卿,我推荐他为礼部侍郎,至于李林甫可为御史中丞,你们有和看法?”

源乾曜、宋璟、李元纮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看法都没有意义,选着了默认。

会议结束。

源乾曜、宋璟、李元纮等人满怀心事。

裴旻却得到了李亨要见他的消息。

想了想,裴旻说道:“我跟他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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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自视过高

裴旻的回答让传讯的护卫都有些懵了。

裴旻心情好,也不为难这可怜的护卫,说道:“忠王是亲王,某是外臣。先皇明令禁止亲王与大臣结交。先皇待我恩重如山,岂有明知故犯的道理?”

他笑着直接离去了,眼中有着一丝的嘲弄,外加凝重。

李亨是不是大丈夫裴旻不清楚,但“能屈能伸”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却也贴切。

知晓已经控制不住局势,立刻放下任何面子,将龙袍、玉玺交还给李琰,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并且拉下脸来找自己。

能屈能伸,重来都不是贬义词。

李亨确实是个人物!

越是如此,越不能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裴旻走的异常决绝。

政事堂会议之后,李元纮、韦见素两人找上了源乾曜。

却发现源乾曜正在与宋璟一并品茶聊着国事。

源乾曜负责地方官员的招募,而宋璟负责天下官员的吏治。

他们相互不统属,却有着相连之处。

会议一结束,就聚在一起商讨合作之事。

“源公、宋公!”

两人恭恭敬敬的向源乾曜、宋璟作揖问好。

源乾曜是主人,招呼两人上茶入座,开门见山的说道:“二公是为今日会议而来?”

李元纮、韦见素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不知如何开口,他们顾忌着宋璟。宋璟虽是多朝元老,但这些年跟裴旻走的很近,已经算是裴旻一党了。

宋璟会意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源乾曜直言道:“但说无妨。宋公的气节何须多言?在你我还未入朝的时候,已经开始高举反太平的旗帜,是庙堂清流,在他面前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李元纮、韦见素恭恭敬敬的对着宋璟深深作揖。

韦见素忧心道:“裴相身兼夺天之功,为我大唐也是忠心耿耿,对我等这干老骨头还算器重。这背后议论他人,非君子所为,可是你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干几年?而裴相正当壮年,一但我们退下,这庙堂必然是今日提拔起来的张九龄、颜杲卿、袁履谦、颜真卿、李林甫等人的天下……颜杲卿、袁履谦与裴相情若兄弟,世人皆知,颜真卿对郡王行以师之礼。至于张九龄、李林甫,他们是郡王多年的左膀右臂,都是他的心腹。”

李元纮本来对裴旻就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摄于他的权威,不敢反抗,这私下里却没有顾忌,说道:“不只是如此,郡王精于军略,此次大胜阿拉伯,还未及封赏。现在又一手负责平叛之事,功成之后,论功行赏。那一个个骁勇悍将,皆是他的爪牙。内有腹心,外有爪牙,庙堂上有我等在,还好,我怕日后……”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源乾曜听李元纮、韦见素着忧心忧国之言,冁然一笑。

宋璟摆了摆手,说道:“其实二位还没有看开,你们完全无需顾忌这点。”

李元纮、韦见素动容齐声道:“难道宋公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李元纮马上又接了一句话,说道:“恭听宋公高论。”

宋璟摇头道:“哪有什么高论,只是觉得二位自视过高。二公太看得起我们这些老骨头了,裴相要是真有反心,以他现在的威势名望,就凭你我?他要将我们这些老骨头赶出庙堂,那就是几句话的事情。现在的他,比商汤的伊尹,汉时期的霍光更要势大。可比昔年的圣人周公旦,但周公旦尚有昭烈武成王姜子牙钳制,裴相却无人可阻。他留着我们这把老骨头,是因为我们与国朝有用。要是在这个时候出来跟他过不去,真以为我们无人可替?”

李元纮彻底傻眼了,茫然的看着源乾曜。

源乾曜道:“人贵在识趣,到了这个地步。与其逆流而上,船覆人翻,不如顺势而行。至于裴相是以权谋私,还是以权立功,我们拭目以待。若是前者,再行思量,要是后者,自是天下大吉。以老朽的意见顺其自然,裴相与国与朝的功绩,远胜于我们多矣。我们无力挽狂澜之力,凭什么置疑能扶大夏将倾的他?何况,他重用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当世少有的奇才?”

李元纮、韦见素忽然无言以对,他们能够置疑裴旻势大难治,但是不得不承认要是没有裴旻,唐王朝将会受到灭顶之灾。

**********

灵武大殿。

得到护卫回讯的李亨,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禀退了所有的护卫,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大殿里呆着。

不熟!

亲王!

外臣!

赤裸裸的字眼,不断的刺激着李亨的神经:“裴旻!”

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齿缝里蹦出来的,透露着最深的恨意。

“你要我死,那就看看到底谁死!”

他眼中透着一丝丝的疯狂……

**********

对付李亨这个祸害,宜早不宜迟,裴旻在结束政事堂的会议后,第一时间就了解审问了情况。

结果自不用多言。

黎敬仁是第一个妥协投降的。

林招隐、尹凤祥、刘奉廷、鱼朝恩、边令诚这些人多多少少干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真正截裴旻书信的却是黎敬仁。

黎敬仁的权值就是掌管宫内的信件,裴旻的信是他亲自拿给李辅国,也是亲眼见到李辅国张狂的拆开了裴旻的密信。

御史台台狱的可怕人所共知,黎敬仁一个细皮嫩肉的管事太监,哪里经受得住审问,直接招供了。

李辅国无疑成了罪魁祸首。

不过李辅国倒是拒不承认,咬牙死撑着。

以御史台审问的手段,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有撬开他的嘴。

“裴帅!”王小白道:“我们不敢对李辅国用太重的刑罚,毕竟他背后是李亨,用刑过重,怕落得一个屈打成招的说词。”

王小白并非御史台的人,但是裴旻让他旁听,跟主审却没有什么区别。

“但我看得出来,李辅国是个惧死之人,只要许诺他生还的机会,应当可以他招供。只是此事还需裴帅亲自出马,唯有裴帅亲口许诺,他才能够松口。”

“不可能!”裴旻一口拒绝,“李辅国非死不可,在这方面,你过于耿直了。我已经为李林甫谋取了御史中丞的位子,此事交由他来处理。”

第三十三章 李林甫诛心

灵武,御史台临时台狱。

李林甫新官上任,双手搭在后背,来到李辅国的面前。

这盛唐第一奸相、权相与盛唐第一奸宦、权宦正式照面。

不过双方的地位显然差别甚远。

李林甫是志得意满,而李辅国却给给挂在行刑架上,身上多是伤痕。

太监除了无法行人道,相对来说是很轻松的职业,衣食无忧,无需干粗重的体力活,身子骨也显得薄弱。

只是初步受到鞭打之刑,李辅国似乎已经承受不住了,有些奄奄一息。

静静的看了李辅国半晌,那双眼眸直透人心,李林甫道:“身怀决定性的证据,你心底清楚,我们想要达到目的就不会让你死。所以装死,是最好的保命、逃脱用刑受罪的方法。我要是你,也会这么选择。”

李辅国微微睁着眼眸,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嘴巴轻轻颤动,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我要见裴相。”

李林甫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你很聪明,知道现在能够救你的唯有裴帅。你的主子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李辅国又看了李林甫一眼,顿觉面前此人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自己的想法意识好似完全在他掌控之下。

李林甫忽然长叹低声道:“你我因是一路人,对你,我甚至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是英雄惜英雄?哈,你我又是哪门子的英雄?如果早些认识你,我们或许能够坐在一起喝杯茶,只是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我来之前,裴帅已经下达了指令,说你非死不可,他不跟你谈任何条件。”

李辅国巨震动容道:“杀了我,你们奈何不得忠王……”

李林甫笑道:“这个不是我想的事情,其实换做我来,我会假意的答应你的要求,在你供出忠王之后,反悔将你杀了。信守承诺,在我看来,是最愚蠢的。不过裴帅不一样,他不屑与你我这样的人拐弯抹角的说话。所以你懂得,就跟王承恩、牛仙童一样,你已经上了阎王的生死簿,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救得了你。”

李辅国身子微微颤抖。

威逼利诱,李辅国见多了,能够不为所动。

可李林甫这诛心的大实话,却让李辅国精神崩溃,颤声叫道:“我只是一个宦官,我的命,难道换不来忠王的命?忠王行事隐秘,除了我有他的证据,任何人都无法证明他干的一切事情。他是亲王,先皇的亲骨肉,捕风捉影奈何不得他。”

李林甫坦然若定的笑道:“这个不是我需要在乎的事情,对付忠王,自有裴帅来伤脑筋。我的任务就是让你死,将你的罪调查的清楚。”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忠王已经将龙袍、玉玺还给了陛下,并且要求私下里见裴帅。”

李辅国眼中瞳孔一缩,他太了解自己伺候的这个主子了。

在隐忍这一方,可谓是天下无双。

历史上李亨不管别人怎么陷害,他都是忍,甚至为了获得唐玄宗的信任,两次主动休妻。

这见势头不对,缩头忍气,正是李亨的风格。

这也意味着李亨已经向裴旻妥协了,并且放弃营救自己。

不但如此,他还会想方设法的置自己于死地。

因为只有自己掌握的东西才能威胁到他,自己不死,他寝食难安。自己一但死去,凭借忠王的身份,就算一辈子再无问鼎天下的机会,依旧可以衣食无忧的渡过一生。

想着自己对李亨忠心耿耿,他就这样抛弃了自己。

自己在这里受尽折磨,即将小命不保,而他却舒舒服服的享受着荣华富贵……

不甘,不满,怨恨,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李林甫火上添油的说道:“经过我的审问,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刘奉廷、鱼朝恩、边令诚都交待了你在宫里的一切罪行。你依仗着陛下的信任,恣意妄为,无法无天。收受贿赂不说,还无度的排除异己。甚至与吉温同流合污。信安郡王李祎之前给诬陷有反心反意,也是你与吉温合谋的。仅这一条,裴帅就饶不了你,他与信安郡王惺惺相惜,怕是将你凌迟都难消他心头愤恨。”

“不……”李辅国崩溃大叫道:“这是忠王的意思,忠王一直将裴相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多次拉拢信安郡王,意图与信安郡王联手对付裴相。信安郡王不愿与忠王合谋,令他怀恨在心。而且朝廷不乱,他没有机会从陛下手中夺过江山。是他背地里指示我与吉温诬陷信安郡王,存心让朝廷吃败仗,要世人知道陛下的无能。”

李辅国感受死亡的恐惧,狰狞大叫:“他既不仁,休得怪我不义!要死,大家一起死,上了黄泉路,也有一个伴。”

李林甫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轻轻的拍了拍李辅国的肩膀,说道:“我救不了你,不过我李林甫用人格作保,给你一个痛快,留你一个全尸。”

李辅国泪流满面,说了一声:“谢谢。”

看着李辅国送上来的供词,裴旻眼中闪着无尽的怒火。

对于信安郡王李祎的死,他早就有所怀疑。

李祎怎么说也是李隆基亲命的辅政大臣,李琰此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心大,不会无缘无故的怀疑人。

而吉温大奸无疑,可他与李祎并没有冲突,为什么会反常的咬着他不放?

这让裴旻一直心存不解。

他不是没有调查的想法,只是吉温惹的天怒人怨。

萧关兵变,朔方军为了给安思顺报仇,直接将吉温与他关系要好的官员砍杀个干净。

朔方军这仇是报的痛快,裴旻这里却无处去查了。

阴差阳错,现在居然从李辅国口中得知了真正原因跟幕后黑手。

“干得好!短短一个时辰,就冲破了李辅国的心理防线,除了林甫有这本事,真找不出第二个人。”

裴旻没有吝啬对李林甫的夸赞。

李林甫知道裴旻一直关注李祎阵亡的细节,作揖道:“这是意外的收获,想不到忠王居然干出这般人神共愤的事情。”

裴旻缓缓颔首,慢慢地斩钉截铁的道:“你去通知宗正寺,将李亨给我拿下!”

第三十四章 郭子仪的决断

潼关!

李光弼枕戈待旦多日,将敌我的局面分析又分析,做好了一切出兵的准备。

这日潼关来了一人。

李光弼带着几分慎重的将来人请到了议政大厅,见对方居然是一个异样年轻的后生,不免起了轻视之念,说道:“你是裴帅派来的?”

李光弼性子桀骜,这辈子只服气裴旻。除了裴旻,就算天王老子,也别想指使他如何用兵。

李泌对此视若无睹,微微笑道:“奉命裴帅口谕,命你暂且按兵不动。留意北方郭子仪所部动向,郭子仪不动,将军且不动。郭子仪若南下,则立刻出兵。但郭子仪若撤军,将军则北渡黄河,攻打郭子仪所部。”

李光弼霍然起身一脸肃容,说道:“怎么打?”

李泌一字一句道:“放开手脚,生死不论!裴帅特别强调,郭子仪绝非易于之辈,将军必须全力以赴,有一点点的松懈,将会万劫不复。”

李光弼长吐了口气,郭子仪在河东的表现太过养眼。

作为同一时代的人物,李光弼研究过郭子仪的用兵,发现郭子仪用兵沉稳老辣,不动如山,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用兵的水平,绝不在自己之下。

“末将领命!”

**********

河东潞州。

郭子仪看面前的两封信,眉头紧锁在了一起。

“父亲!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郭曜手中拿着一块毯子,来到郭子仪的身后给自己的父亲披上。

郭子仪长叹道:“陛下信上说裴相有不臣之心,势压灵武,让我立刻率军支援朔方。”

郭曜讶然道:“可裴相不是下令,要父亲南下合击安贼?”

郭子仪口中的陛下,所指的自然是李亨。

在灵武,李琰重新取得了大权,李亨甚至成了阶下囚,接受三司会审。

但灵武与郭子仪所在的河东相隔甚远,现在又是战时,通讯尤为不便。

往来消息传递至少一个月时间,而且消息准确与否还有待商榷。

裴旻在离开长安入朔方的时候,定下了围攻安禄山的方针战术。

李亨在得知裴旻入萧关以后,虽说有十万大军在手,觉得裴旻是囊中之物,心底始终有一定的不安。

裴旻岂是自寻死路之辈?

为求心安,李亨给在朔方的郭子仪下达了命令,让他撤回朔方整备。

原来当年李祎被逼出战与安禄山一决生死,他知自己此去不成功,便成仁,特地将郭子仪调离常山,驻守要塞井陉关,一方面避免叛军攻破李唐的龙兴之地太原,一方面也为保住郭子仪的性命。

郭子仪成功守住了井陉关,迫使叛军不得不南下。

但是河东节度使的昏聩,导致河东军不堪一击,在史思明的率领下席卷了河东大半土地。

郭子仪擅离职守,放弃井陉关南下与叛军作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郭子仪立功,反而受到弹劾,说他擅离职守。

李亨能力水平还是有的,破格提拔郭子仪为河东节度大使,将河东的战局交给他一人。

郭子仪也得以一展所长,在河东大杀四方,不断的收编修整残兵,募集将勇,让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等人望而生畏。

这阴差阳错之下,郭子仪就这样成为了李亨麾下的一支强兵。

裴旻不惧李亨在朔方的十万大军,但对于郭子仪却有着深深的忌惮。

他如果不听自己指挥,赶往朔方去助李亨,将会衍生诸多变故。

郭子仪纠结道:“陛下君命大于天,可叛军灭亡就在眼前……为父,为难那!”

郭曜最是孝顺,见父亲为难,心底也跟着难受,说道:“父亲,你说裴相真的有不臣之念?”

郭子仪犹疑了会儿,说道:“说实话,其实为父并不相信陛下的话。吾儿还不知道吧,裴相与为父有三荐之恩。当初张说为相,裴相对张相举荐为父;后来李元纮为相,裴相又跟李相举荐为父。信安郡王入朝,裴相让他负责中央军的整备,他再次向信安郡王举荐了为父。要是没有裴相的三荐,为父现在还不知干什么呢。”

郭曜说道:“此事其实孩儿听过一二,裴相最会用人。父亲得他三荐,当真了不起。”

郭子仪道:“那你一定不知,为父在初次与裴相相见的事情就得罪他了。”

郭曜一脸惊愕。

郭子仪道:“为父性子有些古板,为人处世讲究章法,不喜不愿拉帮结派。裴相当时是外臣,还是功高卓越的边帅。为父是宫廷的一个小小护卫,他不嫌弃身份与为父结交。为父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愿与之往来过密,担心陷入其中。当时就引起了裴相不快,其实那时候为父都做了给排挤的准备了。谁料,裴相居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而三次举荐为父。”

郭曜半晌叹服道:“无怪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裴相气量宏伟,孩儿佩服。”

郭子仪颔首道:“如此胸襟,为父不信他有不臣的念头。”他顿了顿,长叹道:“只是裴相效忠的是纯宝皇帝,而现在主事的却是陛下。这两份命令,将我们夹在中间了。如果听裴相的,无疑等于是效忠纯宝皇帝。要是听陛下了,显然是站在裴相的敌对面了。”

“这……”郭曜也不知如何说话,“父亲又是怎么想的?”

郭子仪犹疑再三,说道:“不知道,以才能定论,现今的陛下比纯宝皇帝要出色的多。若非纯宝皇帝昏聩,安禄山根本无法崛起,信安郡王足以将之覆灭。可是裴相已经困住了安贼,平叛近在眼前,为父若是拖了后腿,让安贼逃过东北,那将会成为千古罪人。于情为父应该回军,于理却有必须南下。情理两难,情理两难哪!”

郭曜劝道:“但父亲,孩儿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事情越拖,变数越大。两边都不讨好……”

郭子仪缓缓颔首,闭上个眼睛,想着李亨在书信里展现出来的才华,想到信安郡王那无奈悲壮的出战,想到李琰的昏聩,导致这大唐天下,分崩离析,想到裴旻那一次又一次的举荐……

忽然!

郭子仪起身高道:“点起兵马,立刻南下!”

第三十五章 南阳攻防开启

对付李亨最大的麻烦不是他自身的能力隐忍,而是身份。

身为皇亲贵胄,李亨自幼就是天之骄子,身兼亲王之尊。

这在后世,都没摆脱不了身份的差距带来的差别对待,何况是封建时代?

李亨哪怕是杀人放火,也不足以问罪。

但凡事皆有一个底线,皇权之重,不允许任何人染指的。

李亨为了谋求皇位,居然暗地指示吉温陷害忠良,导致东北战局恶劣,一手促成叛军势大。

这般恶行,可谓千古难见。

纵观历史,如此引狼入室的都不多。

裴旻将此事公开,直接令人擒拿李亨。

灵武上下哗然。

尤其是诸多认为李亨的才略远胜李琰,比李琰更加适合继承大统的那一小簇人,只觉得自己的脸生疼。

李琰也惊呆了,他对于自己这个兄长是极为敬重的。

可以说在李琰的心中,最亲近的人就是李亨了。

李琰相信裴旻,那是因为李隆基的耳提面命,李琰将对李隆基的尊敬带入给了裴旻。他真正意义上与裴旻的接触只在于成为皇帝之后的几年……

李亨确是李琰三哥,自小就一起玩的兄弟。

这份情感,是任何外人都无法取代的。

故而李琰对于李亨这位兄长极为敬重。

李琰最大的好处也是唯一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极其平庸,对于自己所信任的对象言听计从。

李亨多次在背后为李琰出谋划策,李琰莫不应允,哪里想到自己最为信赖的兄长居然心怀叵测至此。

回想这些年的种种,李琰莫不觉得毛孔悚然。

第一次,李琰动了真火,气急败坏的叫道:“查,姑夫,给我查到底。我要看看,兄长,到底瞒着朕,干了一些什么。”

裴旻并没有应诺下来,而是说道:“此事不在臣权值之内,陛下可下旨让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组建三司,再让宗正寺的官员旁听,定能将这一切查的水落石出。”

李琰道:“就依照叔父说的办!”

裴旻立刻招来了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命他们组建三司会审。

面对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三人,裴旻没有特别的安排,甚至没有提任何意见,只是让他们放手去查。

大多人皆以为裴旻会在此事上大做手脚,但事实上裴旻的行径做法让他们大吃一惊。

对于这一切,裴旻的态度是不闻不问。

御史中丞李林甫、大理寺少卿徐铭都是裴旻的人,但此次三司会审,他们却避嫌似地没有参与其中。

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对此心如明镜。

裴旻越是如此,越是证明李亨之罪,板上钉钉,根本无需任何小动作。

李亨完了!

**********

南阳!

十数万的叛军,将南阳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困了起来,严丝合缝,一点空隙也没有。

安禄山虽是外族人,但是他发迹于唐朝,麾下的主力骨干高邈、何千年、张万顷、徐归道、独孤问俗、张休、张通晤皆是汉人汉将。他们精于汉人的战术战法,在攻城一术,极有章法。

抵达南阳之后,何千年、张万顷、徐归道三将用了三天时间,先一步填平铲平坑洼沟壑的土地,以便攻城器械的施展。

然后填埋护城河,用沙土堆积高坡,以便攻城时,他们的弓弩手能够威胁到南阳城上的守军,以避免一味的被动挨射。

这一步步的铺垫,为得就是今日的决战。

安禄山此次反叛,得敌我双方相助,长驱直入,攻破了长安、洛阳缴获了各地的器械工匠,打造了大批的攻守器械。

南阳是安禄山扭转战局最关键,为了这一仗,安禄山也豁出去了一切,将能用上的东西都用上了。

甚至还特地将洛阳城楼上的巨型守城弩都拆了下来,用到了南阳这一仗上。

云梯、楼车、冲撞车、壕桥、轒讟车、临冲吕公车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齐聚南阳城下。

安禄山深知全局胜负关键即在南阳的得失,但见自己兵威如此厚重,攻城器械如此精良,也不免志得意满。

站在指挥台上,安禄山意气风发的指着高耸的南阳城,高喝道:“勇士们,你们攻下了洛阳,拿下了长安,区区一个南阳。哪里能够阻挡的了你们的脚步?给我听好了,谁先登城,不论身份,朕封他为南阳侯,赏十万钱。”

他鼓励了军心,对着身旁的张万顷说道:“轰,给老子轰,老子不信了,我们这么多的攻城器械,轰不塌一个南阳城。”

张万顷原先是唐朝将作监的一员。

将作监就是唐王朝研究攻守器械的机构,张万顷对于各种攻城器械的威力运用了如指掌,是这次攻打南阳的副负责人,主要负责攻城器械的使用。

得到了安禄山的命令,张万顷挥动手中的令旗。

头车、轒讟车、临冲吕公车打着前部,缓缓前进,井阑、巨弩车、抛石车紧随其后。

随着战鼓急促地响起,南阳攻防战,正是的开始。

没有震天的呐喊声,也没有冲锋的呼喝。有的只是嘎吱嘎吱车轮的声响,还有巨石呼啸,巨弩破空的声音。

南阳城中张巡、南霁云缩着脑袋,躲在城垛后边。

叛军用的抛石车、巨弩车的射程远远的在南阳拥有的守城利器之上。

张巡、南霁云以及南阳一众勇士,他们不缺勇气,不缺血性,可面对这科技碾压,着实有些无计可施。

南霁云探了一个脑袋出去,这漫天的炮石、巨弩无法让他那双鹰眸闪露半点惧色。

他忧心忡忡的道:“让他们这样砸下去,那还了得?别我们一个人都没杀到,这城墙就给他们轰塌了。”

张巡也探出了脑袋,看着攻城器械的列阵摆设,嘴里说道:“其实,这些攻城器械并不可怕,厉害的是他们的指挥。南八,你发现没,炮石的落脚点极为接近,可见他们的指挥对于抛石车的研究很有功底。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张万顷了,他是将作监出身,精于各种攻城器械的运用。这让他彻底发挥出来,我们撑不了多久。想要守住南阳,必杀此贼!”

第三十二章 三箭三将

精准的炮石落在城墙上,将高耸的南阳城砸的是千疮百孔。

也亏得南阳是连接荆襄的水陆要冲,古来即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墙厚实坚固,能够抵挡一阵子,换做寻常城池,要不了一个时辰,城楼就会让一块块的炮石给轰塌了。

面对这无情的炮石轰炸,南阳城上的张巡似乎无还手之力,一味的缩着脑袋。

张万顷亲自站在一座巨型抛石机附近指挥。

作为一个将军,张万顷不精通文武,可以说是及不合格。

但是人有专精,对于攻城器械的运用,张万顷是如火纯情。尤其是超控抛石机这方面,下了一方苦功。对于抛石机的射程、命中,研究到了微末细节,多少斤的炮石,用什么角度,多大的尽力,都在张万顷的脑海里。

抛石车不可能如弓箭那般精准,可能够有五成的命中率,两发炮石命中一发已经尤为可怕了。

尤其是攻城时,炮石不断的命中一片区域,能够最大限度的将城墙轰塌。

近乎半个时辰的轰炸,南阳城头一片狼藉,就连城楼指挥室都给轰了一半。

张万顷志得意满,照这种局面,要不了多久南阳就可攻下,见南阳那边没有多余的反抗能力,将所有的投石车都调到了前线,意图一波推。

安禄山在攻打南阳之前就已经许下承诺,谁能打开南阳局面,谁就是南阳王,南阳城中的一切都归属于他。

张万顷并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样,只是已经上了安禄山的贼船,那只能一路到底。

南阳自古富庶,人杰地灵,能够当一个南阳王,也不枉自己来这世上走一遭。

忽然,张万顷发现南阳城内鼓楼处飞出了十数块巨石。

城中兵将对于抛石车的运用显然远不如他们,命中率有些惨淡,但胜在量足。

十数块巨石皆落在他抛石车的阵中,一辆巨型抛石车直接给打塌了。其余的虽未命中目标,可周边的护卫兵士却殃及了池鱼,给砸死了不少……

张万顷看着自己麾下哀嚎的兵士,心底大怒,喝道:“都跟我瞄着鼓楼方向,教教他们怎么玩炮石车的……等等!”

他看了一眼距离,发现鼓楼较高,他们的抛石车以下打上,射程有些不够,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下令让抛石车前移十丈间距。

呼、呼、呼……

巨石对着南阳城的鼓楼砸了过去,鼓楼受到了重击。

但抛石车却因分布的位子有些刁钻,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因为张万顷移动了抛石车的距离,让唐军更加容易集中目标,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南阳城楼上传出阵阵欢呼。

“混蛋!”

张万顷红着眼,叫骂了一声,直接来到离自己最近的炮石车面前,叫道:“一群呢蠢货,眼睛看不到抛石车所在的位子,不能用脑子去想?石头从哪里飞出来的,抛石车就在斜下方。”他亲自操作,瞄准预判一气呵成。

巨石呼啸而出,直接飞上了城墙,跃过了鼓楼。

他们这里看不到巨石是否砸中了城里抛石车,但是随着炮石的落下,南阳城楼上却是一阵死寂。

张万顷猛的一挥手臂,得意道:“就这么打,哪里有反抗,打哪里。我们不只是要在战术上打赢他们,还要让他们恐惧,让他们胆怯……”

他正志得意满的说着,突然他发现南阳城的城门居然开了。

三千骑兵在这局面之下轰然杀出,对方直接向杀他们所在的抛石车阵冲杀了过来。

这抛石车是攻城利器,价值非常,安禄山也安排了兵卒特别护卫。

可是之前南阳给打成了缩头乌龟,在抛石车强大的压力下,连基本的反击都做不到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城里的唐军居然有勇气冲杀出来。

这仓惶之间,杨朝宗指挥着兵卒布阵迎敌。

但城里的唐军来的实在快速,已经杀到了近处。

“胡安、贺平,布阵,放箭!”

叛军大将杨朝宗厉声大叫。

右翼的步兵方阵一共五千六百人,前面是胡安率领的长矛手,后面则是贺平率领的硬弩兵。此时胡安刚刚将一千一百名长矛手一层层布下,严防对方骑兵的突击:头一排士兵在地上竖起半人高的盾牌,将长矛架在盾牌上,而后面的士兵就将长矛架在前人的肩膀之上。

等待在身后贺平硬弩兵的就位。

强弩是汉人古来特有的利器,在对付骑兵上,向来无往不利。

只要弩阵就位,这几千唐军骑兵,还不是给自己塞牙缝的?

杨朝宗正如此想着忽然发现,强弩队居然一阵动荡,没有在第一时间列阵就位。

弩箭不比弓箭,弓箭以抛射为主,不管兵士如何站位,都不影响射击。但是弩箭却是平射,若不列好阵势,根本不足以发挥威力。

杨朝宗正待怒骂,却意外发现弩兵统制贺平居然阵亡了,怎么死的,他都没有发现。

杨朝宗望向枪阵,在这个情况之下,唯有寄希望于贺平,只要他挡住唐军的冲锋一刻钟,弩兵就能就位。

他的目光望向贺平,骇然发现正在组织步兵阵的贺平,让一箭射中面门,横死当场。

这还未于敌人接触,他们居然死了两员指挥将官,这仗还怎么打。

杨朝宗一阵头大。

唐军精骑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了步兵、弩兵阵势,他们不予兵卒多做纠缠,直接奔向抛石车所在的方位。

杨朝宗骇然大叫,直接安排自己的亲卫立刻支援张万顷,并且安排兵卒阻截唐军精骑的去路。

张万顷江南唐军如狼似虎的先自己这边杀来,只吓得手足无措,四肢冰凉,藏身在兵卒之中。

南霁云舞动着大枪,击破了面前的叛军,左右搜索着张万顷的下落。

叛军的投石车遍布原野,范围极广,不过张巡说张万顷就在这附近。

南霁云向来相信自己这位主帅的判断,只是四面皆敌,短时间要寻一人谈何容易?

忽然他发现一支矫捷的兵士涌向了自己的侧翼,他们将一人包围了起来。

南霁云微微一笑,有着说不出的自信与风采。

然后弯弓射箭!

箭到,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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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勇南八 智张巡

杨朝宗察觉到了唐军的用意,在第一时间往张万顷的方向救援。

突然!

杨朝宗猛的一拉缰绳,眼中闪过一丝惧意,瞬间胆怯了。

张万顷就死在他的眼前,在不远的地方,他看得一清二楚。

张万顷的重要不言而喻,安禄山特别安排了死士充当他的护卫。

这一遇到危险,立刻有死士挡在了张万顷的面前,几乎不漏一点空隙。

但张万顷还是死了。

对方的那一箭极其刁钻的从死士的颈部穿过,正中后方张万顷的面门。

如此箭术可称神乎其神,百步穿杨不外如是。

杨朝宗久经战阵,深知战场之上刀剑伤并不致命,箭矢穿透力所带来的伤害才是最致命的。

对方有一个如此可怕的神射手,三箭带走了己方三将,自己要是靠近射程,岂不一命呜呼?

杨朝宗并不缺上阵冲锋的勇气,可面对南霁云那神乎其神的箭术,却犹豫不前了。

这战阵之上,主将一但胆怯,兵士自然深受影响,气势为之一夺。

南霁云暗叫可惜,他早已发现了杨朝宗的存在,只是未进他的射程,不然他有绝对的信心将之一击毙命。

“烧!烧最大的,其余的不用理会!”

南霁云一挥手,麾下兵卒将马背上的瓦罐取下,直接丢向了巨型投石车,擅于弓箭的兵士,第一时间补上了火箭。

投石车顺势起火……

他们一行人在投石营地溜达了一圈,往南阳城方向撤回去了。

杨朝宗不敢亲自出战,呼喝身旁的兵卒压下去。

如果就这么从容的让南霁云回去,安禄山那边他讨不了好。

身后也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显然在后方观战的安禄山已经看不下去了,亲自挥动令旗,让麾下的兵士突击。

叛军气势汹汹直接压向了南阳城,大有顺势跟着南霁云一并冲入城中的感觉。

然而城楼上的张巡却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将南阳城所有的弓弩都用了上。

即便没有做过训练的兵士也配备上了一张,躲藏在城垛后边。

等叛军逼近射程,一声令下!

“放箭!”

五千强劲的弩矢从城楼上倾盆而下,与追击而来的叛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接触。

顿时哀嚎声遍野,好几百人给硬生生的钉死在了南阳城下。

叛军的攻势为之一阻,南霁云趁机进了城楼。

一刻不带停息,南霁云直接策马上了城楼,来到了张巡的身旁。

张巡指着指着不愿处的一名叛军将领说道:“南八,快,这里,这个官阶可不小,没准是个公侯呢!”

南霁云与张巡配合默契,张弓射箭,再一次箭到,人亡!

“漂亮!”张巡笑着大赞,此次出击,成果颇丰,南阳城守住了一半。

**********

南阳城北高地!

“八架行炮车全部坏了,抛石车坏了三十一辆,张将军阵亡……”

安禄山听着这一个个的噩耗,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厉声道:“混蛋,杨朝宗有八千人,就这样让对方得逞了?来人,将杨朝宗这个废物给我就地砍了,用他的人头以示全军,让所有人知道怯战不前的下场。”

他骂骂咧咧的咆哮着,心底气不过,手中的皮鞭重重的甩在了跪在面前通传兵士的脸上。

看着一脸血淋淋的兵士,听着安禄山居然直接命人砍了杨朝宗,周边的兵卒将校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随着噩耗不断传来,安禄山暴戾的脾气越来越甚,对部下随意打骂甚至成了家常便饭。

行炮车是安禄山手中最大的投石车,可投掷一百二斤的巨石,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可入地六尺。

这行炮车是安禄山此次必胜的倚仗,就这么给毁了,也难怪他会动这雷霆之怒。

“陛下,直接强攻吧,给杨将军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没有了行炮车,短时间内不可能轰塌这南阳城楼,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暾欲谷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安禄山打骂的人,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劝住盛怒的安禄山。

安禄山看了暾欲谷一眼,愤然改了命令道:“就给姓杨的最后一次机会,告诉他,老子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随着战鼓声的响起,真正的攻坚战开始了。

暾欲谷有些心力憔悴的看着南阳,泛起了无力的感觉:以他的才智此时此刻不难猜出,从一开始他们就中了张巡的诡计。

张巡这是故意卖南阳的城防,用被动挨打的方式,让他们掉以轻心,让他们为了尽快取胜,投入所有家底,然后利用南霁云的神勇,大胆冒险的出击,将行炮车以及张万顷一举消灭。

南霁云的表现确实犹如鬼神附身一样,历史上的神射手纪昌、养由基、薛仁贵怕是也不过如此。

可暾欲谷却明白真正厉害的是张巡,那个将这一切都算计在胸的书生。

南霁云为什么能直奔张万顷而去将他射杀?

十有八九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分析判断,他龟缩城中的时候,通过各个方向炮石精准的方位大致锁定了张万顷的位子。

张万顷最善用炮石车,他所在的地方,炮石车的命中率自然是最高的。

南霁云不过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但将这把利剑完全施展出来的人,是张巡。

南阳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坐镇,真的攻打的下来嘛?

暾欲谷心底没有半点的把握,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南阳是一个坑。

裴旻给他们埋下的坑,但是只要跃过这个坑,就能反将裴旻一军,让唐王朝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直以来,暾欲谷都觉得奇怪,裴旻手中无兵,凭什么认为南阳守得住?

直到现在暾欲谷才明白,裴旻手中确实没有多少可用的兵卒,但是他将一个怪物调进了南阳,一个可比千军万马的妖孽。

很快,暾欲谷的担忧成为了现实。

杨朝宗在死亡的胁迫下,不要命的对着南阳发动进攻。

叛军就如潮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的涌向南阳。

张巡智谋超群,指挥卓越,尤其善于临机应敌。他除去了威胁最大的张万顷与行炮车,无视城楼下的炮火箭矢,指挥兵士反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句话在张巡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印证,不管遇到什么进攻方式,他都有办法一一化解。

而且张巡守城,是守中有攻,以攻代守。

他每每都会在攻城兵士意想不到的时候主动主击,给攻城兵以重创。

张巡的谋,南霁云的勇,让兵少将寡的南阳城,固若金汤。

第三十八章 向李光弼开刀

南阳城关。

城楼上下弥漫着汗臭和血腥气,城楼上下满是血污。

城楼上还好一些,除了那已经深入城砖,洗刷不掉的暗红色以外,都由城中百姓整理打扫了。

可城楼下的的尸体却无人打理,如山一般的堆积着,天空盘旋着喜欢吃食腐肉的乌鸦与秃鹫。

为了避免瘟疫的发生,张巡多次向城楼下投掷火把木材焚烧尸体。

但是城楼远处的尸体却不便于焚烧,也只能任之由之。

现在正是闷热的时节,尸体让日间的太阳一晒,散发一股作呕的味道。

在这恶劣的环境下,张巡却在开堂授课:在他面前坐着十数位将官。

“之前我说过守城之道,在于‘积极防御,主动出机’,坚守孤城最重关键的不是死守,而是进攻。一味的死守,只会陷入永远的被动,与士气大受影响……如果城中将士自己都失去了信心,如何守得下来?今天我要讲的就是士气的重要……”

“守城最是艰苦,最大的敌人不是城外漫山遍野的对手,而是自己。时间会消磨一个人的斗志,能够消磨一个人的勇气,只有克复自己,让自己无畏无惧,才能影响到身旁的人。”

张巡高瞻远瞩,他领着残部转战中原,非但没有为数十倍于己的敌人覆灭,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打赢,取得最终的胜利,靠的就是大智大勇。

这南阳城有四门,张巡却只有一个,无法保证面面俱到。

故而一有空闲时间,张巡就传授给自己的部下守城之道,用兵之法。

就是为了避免自己无法兼顾的时候,有第二个张巡给予敌人重创。

张巡守一城而捍天下,作为当世举世无双的防御大师,根本就不给安禄山有任何可趁之机。

历史上张巡坚守以小小的睢阳,尚且让叛军铩羽而归,现在坐镇南阳坚城,安禄山哪有一丝机会。

叛军营地。

安禄山看着纹丝不动的南阳,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三天三夜,足足三天三夜的进攻,他们付出了近乎三万的代价。

三万的牺牲,没有换来一点点的成果。

这南阳不过区区一万兵士,而他拥有十三万大军。

在这种悬殊的实力下,居然打出这样的成绩。

安禄山眼中没有最初的怒意,只有恐惧二字。

之前他杀杨朝宗是因为将杨朝宗惧战不前,有损军心,但受到了生命的胁迫,杨朝宗不要命的进攻。

他们的表现很出色,安禄山也很是满意,甚至忘了要杀他的这一事情。

可南阳就是纹丝不动……

南阳攻不下,没有任何接口理由,就是单纯的做不到。

安禄山甚至怀疑,自己拼光了手里的剩余的十万大军,能不能将这南阳死磕下来?

这一瞬间,安禄山心底已经萌生了退意。

“陛下!”

负责情报的高尚来到了安禄山的附近。

安禄山沉着脸道:“还没有哥舒翰的消息?”

他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裴旻有哥舒翰这一杀手锏,从一开始就为暾欲谷、严庄、高尚看穿。

原先他们以为哥舒翰从川蜀出兵,翻过南行的东南蜀道,需要一个月的行程,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攻打南阳城。

却不想哥舒翰居然征用了修建乐山大佛的所有船只,兵分两路而行。

他亲率部队顺着长江而下,直接抵达了江陵,然后沿着汉水北上往南阳方向杀来。

速度之快,完全超乎安禄山他们的预料。

只是就在哥舒翰进入襄水之后,两万兵士却消失了。

他们完全失去了哥舒翰援兵的踪迹。

安禄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高尚迫不及待的说道:“已经发现哥舒翰的踪迹了,他们没有直接北上。而是从襄水的支流往东转江淮去了。”

安禄山顿时觉得莫名其妙,哥舒翰居然不来支援南阳,去江淮了?

一瞬间,安禄山有些心动。

攻打南阳,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南阳城的守兵,也不好受。

具体有多少伤亡,安禄山不好估算,但至少城头上的兵士,多多少少都带着伤的。

这让伤兵上阵,不亚于驱百姓守城。

真要拼,南阳得不到兵力支援,未必拿不下来。

安禄山迫不及待的将麾下文武聚集在了一处,说着哥舒翰莫名的举动。

令狐潮忍不住道:“这个哥舒翰跟张巡有仇吧,居然见死不救?”

徐归道忽然道:“末将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怕是对方知道我们短期内拿不下南阳,绕过我们的主力攻打我们的侧翼。你们发现没有,我们现在已经给唐军包围起来了。我们的南面自不用说,张巡这硬骨头卡着。西边是李光弼,此人在中原名声不显。可西域之战,大放异彩,不是容易对付的。北边有河东郭子仪,原本西边是唐军最薄弱的地方,一但哥舒翰去了,那四将之间就会形成一个将我们困在其中的包围圈。”

安禄山多看了徐归道两眼。

严庄苦涩说道:“徐将军分析的有理有据,这南阳还是攻取不下的话,我们即将成为瓮中之鳖。”

暾欲谷难受的咳了咳,道:“拼光了兵力,拿下一个南阳,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南阳成了鸡肋,不如退去。”

安禄山心烦意乱,喝道:“退退退,现在还能退去哪?”

暾欲谷笑道:“陛下莫及,你们看到的是唐军将我们围困了起来。我这边看到的却是战机,扭转乾坤的战机。裴旻太自大了,他将自己的兵马给了王忠嗣攻打阿拉伯。导致了手上的兵力相形见拙,出现无兵可用的尴尬境地。现在,他居然不集结优势兵力,弥补自己的不足。反而分兵而战,硬生生的将自己不多的兵马分成了四份?张巡、哥舒翰、李光弼、郭子仪,他们的兵力加起来都比不上我们。何况现在分兵四路?”

“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我们还有十万兵马,单独对付张巡、哥舒翰、李光弼、郭子仪其中的任意一个都有绝对的优势。”

安禄山眼睛也是一亮,说道:“我明白了,他们想四面包围我们。那简单,在他们包围之前,将他们一个个的都吃掉,不给他们包围的机会。”他猛的一拍大腿,叫道:“离我们最近的是谁?李光弼嘛?就向他开刀。”

第三十九章 李光弼与李秦授

弘农县!

李秦授心急火燎的在大厅里来回渡步,时不时的看着屋外,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秦授,禽兽。

这个名字,确实很独特。

但事实此名还有一个特别的先例,在数十年前,也有一个与之同名同姓的人。

那个李秦授,那是真正的禽兽。

昔年武则天上台之后,因为朝野上下反对她的人太多,大开告密之门。让告密者把所有反对她的人都揪出来,同时对其予以重赏。一时间,朝野上下告密、诬陷成风,你告我,我告你,人们在家里说话,墙头也有人偷听,无数的告密者发了大财,做了大官。

李秦授即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吏,平时结交的也尽是一些品行恶劣之人。

武则天把告密之门打开之后,他的这些朋友立刻展开行动,一个个得以升官发财,看的李秦授眼睛红,于是也决定依样画葫芦。

李秦授先是把目光盯在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身上,连夜写了一封告密信,说其要谋反。没想到,早有人比他快了一步,抢先把他的上司告下了。

李秦授接着又告上司的上司。

只是他上司的上司也是一个告密者,鸿运当头躲过一劫。

两次告密失败,李秦授将心一横,寄出了大招,上疏谶言“代武者刘”,将这个刘,解成了流人的意思。

武则天惊出一声冷汗,她连夜召见李秦授,封他为考功员外郎。

随后,朝廷四境八方派出使者,去杀那些遭流放的人,数万流人被诛杀得干干净净。

李秦授用数万流人的鲜血,织就了自己的官袍。

不过这个李秦授虽同样有着“秦授”之名,可没有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为名字所累,有一个“禽兽”的例子,只能当一个小官吏。

有人劝说李秦授改名,但是李秦授却是一个孝子,对他人言道:“姓名是父母赐予子女的第一个恩典,断不可改。”

不少人在背后里笑谈李秦授可能不是亲生的,不然有谁的父母会给自己的儿子取这么独特的名字?

李秦授却不管这些风言风语,用了这个名字三十多年,也背了三十多年的笑谈。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安禄山南下,夺取中原之地。

李秦授是弘农县的东门守将,正逢王晙、杜暹的溃败,他没有与叛军死战到底的勇气,很没骨气的投降了。

安禄山听李秦授的大名,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敬意,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弘农县县令有了空缺,安禄山脑海里第一个就想到了李秦授这个特殊的名字,索性将他提拔成了弘农县县令。

李秦授胆小,却非大恶之人,在职位上也没有干什么恶事,兢兢业业的当着自己的父母官。

直至今日!

弘农县其地处长安、洛阳之间的黄河南岸,一直是历代军事政治要地。

楚汉争雄,项羽、刘邦两大英杰就是围绕着弘农这一地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

李光弼出潼关,第一战就是商洛的弘农县。

昔日李秦授不敢抵挡安禄山叛军的锋芒,今日一样不敢阻挡李光弼的锐气。

得知李光弼已经兵出潼关,李秦授只吓得三魂去了六魄,不知如何是好,不住的求爹爹,告奶奶,希望李光弼直接南下去找安禄山的麻烦,别理会弘农的自己。

“老爷,老爷!”

李秦授的仆役连滚带爬的跑到进了大殿,带着哭腔道:“不好了,不好了,李光弼,他们来了,就在十里外。足足有三万兵马,遮天蔽日的,这可怎么办呀。”

他急得跳着脚,还甩着手。

李秦授想着自己手上只有不过两千人,脸色也瞬间惨白,颤声道:“要不,要不,我们降了吧。实力相差太大,哪里是对手。投降,或许还有条活路。”

他还未真正决定去路,李光弼却意外派来了招降的使者。他非常隆重的写了一封招降书,书中热情洋溢的表示李秦授若是愿意献城来归,他愿意上表朝廷给予嘉奖赏赐。

李秦授可不敢想什么“嘉奖赏赐”,能够保住自己这一条命,那就心满意足了。

毫不犹豫,李秦授接受了李光弼的要求,献城投降。

九月十一日!

李光弼在弘农城下接受李秦授的投诚。

“罪臣拜见李将军!”

李秦授隆重的跪伏在地,双手高举着县令大印,在他身后是两千缴了械的兵士。

李光弼快速开怀的来到李秦授的面前,亲昵的将之搀扶起来,说道:“李县令客气了,县令能够弃暗投明,实在是天大的喜事。我已经拟好了文书,上表朝廷,给县令记一大功。”

李秦授以为什么“嘉奖赏赐”只是书面文字,却不想李光弼真的要给自己请功,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李光弼热情的拉着他的手,连连赞叹,还跟着他一并进了弘农县。

李光弼的态度让李秦授受宠若惊,甚至连李光弼的几个部下如韩游瑰、荔非元礼都有怨言了。

要是真的大才奇才,自是没有人说什么。

可是李秦授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才干平庸,能力一般,李光弼对这样的人这般恭敬,让他们这些个老人有些难以接受。

李光弼却不理会这些,亲自在弘农为李秦授设宴,还让文武诸将作陪,热情之至。

直到送走了李秦授,辛京杲才好意的提醒道:“将军,这李秦授难不成有什么特殊之处?”

“嘿!”李光弼嫌弃的撇了撇嘴,道:“文不成,武不就的,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将军?”

李光弼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世间万物皆有妙用。哪怕是一片树叶,关键的时候也能解手呢。何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李秦授微不足道,但是那你们别不信,他的存在将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大局。能不能击破安贼,这个禽兽,可是关键人物。”

他说着,面容一正,说道:“京杲,你立刻接管弘农的所有防务,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巩固的,趁着安贼的大军未到之前,我们做好一切防御准备。”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眯了起来,似乎智珠在握了。

第四十章 主动投诚

安禄山从南阳撤军,一路北上寻找李光弼的兵马决战。

他们一路北行,即将抵达卢氏的时候,安禄山忽然对着身旁的李猪儿道:“老子记得卢氏守将是高庭晖吧?”

李猪儿博闻强记,是安禄山必不可缺的帮手,恭声应道:“陛下英明,确实是高庭晖,听说此人早年在少林寺学过,精于棍棒功夫,骁勇非常,有以一当百的神勇。”

安禄山颔首道:“卢氏这个地方不大,可盛产铁、铜,境内有诸多铜铁矿,为了这些铜铁矿,也就调派了三千人负责。令狐潮向我举荐了此人,倒也算是个人才。可以见一见,你安排下去,我们就在卢氏过夜。”

李猪儿二话不说,屁颠屁颠的去了。

安禄山的大军抵达的卢氏县。

高庭晖在第一时间做好了迎接准备,设宴款待。

高庭晖彬彬有礼的见礼:“陛下,卢氏这边没有什么别的特产,就是野味多。伏牛山上野猪、羚羊、野羊、草鹿、獐子、獾、白眉子、灵猪、黄鼠什么都有,为了迎接陛下到来,属下特地带人上了伏牛山,猎了这一桌的野味,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这南阳之战,打了近乎半个月,安禄山吃得也是军粮,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对着这一桌子的野味,安禄山毫无仪态的大口的啃着面前的獐子肉,嘴里塞得满满的,话都说不出来,一点也没有皇者风范。

当然安禄山也从来不是什么皇者,这厮就是一个草莽,只是轻财慷慨,乐善好施,聚集了一群愿意给他卖命的人,这才有了今日。本质的习性却没有半点改变,即便自称皇帝也改不了这粗鄙的习性,还是一口一个“老子”的,只有在特殊场合,特别注意了才会自称“朕”。

“嗯,好,很好!”安禄山嘴里咬着肉,含糊不清的说着,指着一旁空的位子,让高庭晖坐下。

高庭晖毕恭毕敬的入座。

安禄山吃饱喝足了,让人搬来一张胡床,舒服的躺在床上,这才说起了正事:“高将军可有李光弼的消息?”

高庭晖出班说道:“李光弼那厮最初还是不可一世的意图攻占商洛之地,还有向卢氏奔来的意思。但是这行不过半路,却调头回军了。想必已经探知了陛下的动向,面对陛下的大军压境。那厮直接躲回了弘农。陛下威名盖世,区区李光弼,哪里敢与陛下争锋?”

安禄山很满意高庭晖的恭维,他透露的消息跟自己打探到的并无多大差距,颔首道:“朕,横行天下的时候,李光弼这小儿还不知在哪呢。哪能跟朕比?只是……”他说着又竖起了眉头道:“这厮躲在城里,到不好办了。”

安禄山现在也是头皮发麻,早知会有今日,他说什么也不会造反。

安禄山是个人才,有着一肚子的坏水与精明,但是这种精明属于小聪明,他自身并不具备掌控天下的大智大勇。

他的聪明让他能够在幽州一地如鱼得水,可是放眼天下,他的小聪明就不足以称道了。

这也是为什么安禄山昏招迭出的原因,他无法驾驭现在拥有的权力。

历史上的安禄山也是如此,他席卷了北地、入主中原,接着就没有任何建树,直接因为对部下的打骂,让自己的亲儿子给杀了。

这类人物史上是屡见不鲜。

经过南阳攻防战,对于攻城,安禄山本能的有些发怵。

现在唐军四面夹击,要破局唯有将所有兵力主攻一路,一路路的攻破。

可要再碰上一个乌龟,短期内不能胜那就麻烦了。

安禄山直接说道:“不能再打攻防战,太耗时间,要不想法子将李光弼诱惑出城来打,要不就换个人来打。”

严庄微微一笑,道:“这个其实简单,李光弼此人属下了解,他为人桀骜不驯,除了裴旻,谁也不服气,与其他诸将的关系并不和睦。要不是裴旻青眼有佳,李光弼混不到现在这个位子。李光弼这种性子,注定他不会过于死守。只要陛下不去找他,他自然会来找陛下。所以陛下不需要攻打弘农,只要做出一副去找郭子仪的架势,李光弼是坐不住的。”

安禄山也没有攻城的意思,实在不行干脆就直接真的去找郭子仪,或者回北地去,也是一条路,念及于此,说道:“就这样吧,走了,猪儿,将这些食物都带上,分给我的干儿子们,我们回营去。”

高庭晖神情微变,忙道:“末将已经给陛下准备了最好的住所休息,陛下不如就在城中休息吧。”

“不了不了!”安禄山已经在李猪儿的侍奉下站起了身子,说道:“朕是大燕皇帝,理应更将士们同甘共苦。高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准备好兵马,明日随朕一通北上。”

“末将领命!”高庭晖恭恭敬敬的作揖,他眼色有些复杂,悔恨交加。

安禄山回答军营,这一直赶路也觉得疲乏,很快就睡过去了。

迷迷瞪瞪之间,安禄山让李猪儿叫醒了。

“混蛋!”

狠狠的一脚,安禄山将李猪儿踹的翻了一个跟斗,“作死呢!”

他脾气暴躁,这起床气一发,都有找剑杀人的冲动。

“陛下,陛下!”

李猪儿哭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高庭晖反了,不只是他,好像杨务钦也反了,营地到处都是敌人……”

安禄山瞬间清醒,脸色惨白。

安禄山大营,十里之外。

李光弼看着远处的火焰,高举着长枪,笑道:“敌营以乱,将士们,随我直取安禄山首级!”

马蹄飞溅,万余骑兵化作洪流,奔向了安禄山大营。

韩游瑰、荔非元礼一左一右分别于李光弼两侧。

韩游瑰忍不住问道:“将军,你认识高庭晖?”

李光弼笑道:“我一直在西域哪里认识他。”

“那?”

李光弼道:“还记得李秦授?”

韩游瑰、荔非元礼自然不会忘记。

李光弼道:“李秦授文不成武不就,我都能如此慎重对待,高庭晖、杨务钦有将才,能力十倍于李秦授,他们见我这般对待李秦授会有什么想法?是他们主动向我投诚的……”

四十一章 直捣中军 赌命

高庭晖出身于少室山下,早年家境贫困,上山少林当了十年的和尚。

对于阿弥陀佛,高庭晖没有多少兴趣,但山中的棍棒技艺却是他的最爱,因故习的一身武艺。后来忍不住山中的寂寞,正逢裴旻严打天下僧尼,顺势下山还俗。

凭借一身的武艺,高庭晖投效军旅,在老家弘农从军。

不过中原太平已久,高庭晖并未有表现立军功的机会,只是凭借十年的资历外加一身服众的武艺,混到了一个校尉的身份。直到安禄山南下,王晙、杜暹组织军队抵抗的时候,高庭晖才首次上了战场。

对于高庭晖这样的人而言,忠君爱国大多都是嘴上说说的。

他这类人以自己的温饱为上,根本不在意谁当皇帝谁统治天下,只要有他一口饭吃,有钱花便足够。

这是很实在现实的东西。

毕竟天下人千千万万,不是所有人都跟蒙恬、诸葛亮、魏征、狄仁杰这类人一样,有着令人心仪的忠贞品德。

高庭晖就是属于那种先满足了自己,再来考虑天下的那类人,特别的现实实在。

故而跟随王晙、杜暹的时候,高庭晖舍生忘死的奋战。但王晙、杜暹溃败之后,高庭晖很理性的选择了投降,成为了大燕国的一名将官。

高庭晖是被俘而降的将军,不像令狐潮这样带兵而降的,受到重用的程度大不相同。

何况安禄山麾下不缺猛将,他崛起于燕赵之地,手上多是契丹、奚族勇士,高庭晖并不得重用。

而今唐军已经挽回了劣势,唐王朝的擎天玉柱也来到了长安,安禄山明显陷入被动。

面对这种情况,如高庭晖这样节操不高的边缘人,早已萌生了另谋出路的念头,只是一直担心自己身上的污点能否为朝廷接受。

得知李秦授为李光弼重用,高庭晖毫不犹豫的派出了自己的信使联系。

高庭晖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但比李秦授却要厉害的多,连李秦授这样的无能之辈都能收到这般待遇,自己焉能差了?

高庭晖最初的打算是将安禄山留在卢氏城中,这样安禄山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擒贼首以献,这是何等的功劳。

只是安禄山居然选择回营休息,高庭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夜袭。

这赌上未来地位前途的一战,高庭晖也豁出去了,手中的金箍棒盘旋飞舞,在毫无防范的安禄山军营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麾下的兵卒就象发狂的蛮牛,平端着矛枪大步向前突刺。

灰色帐篷顿时染成酱紫,里面的人连惨叫声音都没发出,三三两两从帐中匆忙钻出抵抗的燕军由于散乱不成阵型,纷纷溅血倒地。

杨务钦的情况与高庭晖不同,杨务钦是陕州刺史,他是名门之后忠于唐王朝的,只是叛军兵临城下,扬言若不开城投降,破城之日,血洗全城。

杨务钦为全城百姓考虑,不得不降,也一直在找回归的机会。

这日在营中休息,杨务钦突然听到高庭晖造反,将心一横,也聚集兵马扯起了大旗。

杨务钦挺着铁戟冲在叛军中间,高喝道:“挡我者死!讨伐逆贼安禄山!只拿安禄山一人,余党不问!”

他嘴里喊着,兵锋所到之处,温热粘稠的红色液体四处飞溅,与昏暗的火光相互辉映。

叛军惊恐之下,完全不知何人是敌,何人是友。

叛军经过南阳血战,本就神经绷紧,突然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军惊炸营了。

燕军将士为了保命,开始相互砍杀起来。

高庭晖、杨务钦他们都不是大燕国的重臣,手中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五千,正面交锋也就是一个照面的事情。

他们造成的真实伤害,反而比不上燕军的自相残杀。

不过高庭晖、杨务钦终究兵少,而安禄山麾下却有能人。

尤其是蔡希德、武令珣、能元皓几人都是能征善战之士,他们反应过来,逐渐的展开反击。

高庭晖、杨务钦压力大增。

但就在安禄山的诸将全心全意平叛的时候,李光弼率众杀到。

他们便如一道洪流涌向了安禄山的大营。

李光弼用兵向来以奇谋为先,此次奇袭,他为了瞒过安禄山的耳目,真正的兵马只有万人。可他依旧果断的分出了四千人,他们并不正面杀入敌营,而是分散安禄山大营附近,摇旗呐喊,营造出数万大军压境的假象。

而他自己亲自领着韩游瑰、荔非元礼两位悍将,直冲安禄山的中军帅帐,与高庭晖、杨务钦遥相呼应。

这一下彻底将燕军打蒙了,他们完全想不到李光弼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根据他们的确切消息,李光弼三万大军应该在弘农才对。

他们哪里知道,李光弼用兵奇诡,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死守弘农。在攻取弘农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主动出击的打算。

他安排心腹外出游奕,游奕军的数量在三千上下。这三千兵士,白日三千外出,夜间借助夜色两千回归。

一来一往,瞒天过海,李光弼已经避开了安禄山的眼线,在弘农城外藏了一万兵卒。

就这一万兵卒,此刻成了插进安禄山胸口的尖刀。

李光弼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着马槊,左右摆荡,直接往安禄山的中军突进。

他身后的士兵们紧紧跟随着自己的统帅“啪叽啪叽”地趟过荡着血沫的水洼,摧枯拉朽般一口气冲近了三十丈。只听惨呼乱叫哭爹叫娘之声不断传来,一时间也分不出有多少人惨叫着倒下去。

再深入了十丈,阻击的敌人渐渐增加,前面敌阵开始变得密集粘稠,压力大增,突破纵队的前进步伐沉重迟缓了许多。

李光弼发现已经有敌人超自己后路去了,叛军终究数量众多。

李光弼绷着脸,叫喝道:“只管向前突破,不管身后之敌!”

这用五千兵士直冲安禄山的帅营,还是凶险了。

但他再赌,赌安禄山的胆略。

身为草寇的安禄山确实胆略非凡,但现在的安禄山是皇帝,高高在上的大燕皇帝。

李光弼赌安禄山不敢用自己尊贵的性命跟自己拼命这个“莽夫”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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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四十二章 欲取全功

李光弼这拼上性命的豪赌,显然是赌对了。

安禄山已经不复当年的豪勇,现在的他,连盔甲都穿不上。

当上大燕国的皇帝以后,安禄山从原来壮实的胖,转变成了真正的肥胖。

这漆黑瞎火的,内有高庭晖、杨务钦的背叛,外有李光弼的强攻。

李光弼麾下有三万兵卒,安禄山哪里知道对方真正杀到近前的只有五千兵士?

地位权势越高,胆子越小,这话一点也没错。

安禄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上前线了,即便是南阳之战,也是远远的在后边督战。

李光弼这一次夜袭是他离前线最近的一次,听着近在咫尺的喊杀声。

安禄山实在鼓不起勇气跃过去,自己是大燕国的皇帝,犯不着冒险。

没有过多的犹豫,安禄山选择了撤退。

在八千曳落河的护卫下,安禄山往南方撤离。

安禄山是大燕的皇帝主心骨,他这一撤整个军营原本就不高的士气,瞬间跌落。

所有燕军将领得知安禄山退却之后,都选择了且战且退,以保护自己麾下的曲部为先,开始各自为战。

两军作战,大规模的伤亡,往往是在追逐战中出现的。

燕军说是且战且退,但这种近乎挨打的战术根本防不住李光弼的进攻。

只要将敌阵冲散,剩下慌不择路的燕军兵卒就如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李光弼是一头盯着猎物的恶狼,对着安禄山逃跑的方向穷追不舍,嘶咬着不放。

越是这样,越给安禄山以压迫感,令其不敢回头应战。

直至天明时分,李光弼方才撤军罢手。

安禄山也才发现原来撵着自己一路追逐的唐军居然只有不过五千人,只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射出来。

正待他打算回身再战的时候,确发现李光弼早就开始撤退了。

他们连夜败逃,粮草辎重什么的都拉在营地,这时重新向卢氏进兵,无异于自取灭亡。

看着自己身旁的垂头丧气的兵卒,安禄山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一仗李光弼只出动万名兵士,就算加上高庭晖、杨务钦也不过一万五千人。

就这点兵马,在李光弼大胆的战术下,硬生生击溃了十万燕军,以少胜多,打的安禄山抱头鼠窜。

十万燕军阵亡高达两万,还有三万降卒……

安禄山的大燕军一夜之间,伤亡过半。

十万燕军,李光弼还会忌惮一二。

现在燕军只有五万,而他整合了高庭晖、杨务钦的兵士,又就地从投降的降卒中招募了一些精壮的汉人,兵力不减反增加到了四万。

稍作整备,李光弼与弘农的两万兵卒汇合之后,紧追安禄山的撤退脚步。

他们绕过伏牛山,进入了颍川地界。

高庭晖就是颍川人,对于这一代的地形极为熟悉,充当起了向导。

“将军,我们只要沿着这条路北上,就会到达熊耳山脚,顺着山脚往东北方向走上一日,就是洛水上游的鹿桥驿,我们沿着洛水而行,比正常的官道会缩短两天的路程。不出意外的话将会在安贼之前先一步进入洛阳境内。”

李光弼眼中闪着一丝异彩:这个贪天之功,自己一人独享了。

他们根据高庭晖指的路线往北行了半日,忽然李光弼得到了意外的消息。

安禄山根本没有撤回洛阳的意思,而是直接向东而行,往汝州方向去了。

“全军止步!”

李光弼赶忙从怀中取过地图,在马背上研究起来,目光落在汝州方向,先是皱眉沉吟,随即豁然道:“失算了,安贼这根本没有与洛阳史思明汇合的意思,他抛弃史思明了。打算利用史思明来吸引北方郭子仪的部队,自己趁机从东面渡黄河回北地。”

辛京杲道:“没那么容易吧,东边也有哥舒翰的剑南军,哥舒翰可是战功彪炳的一员老将。”

李光弼毫不犹豫的道:“但是他的兵力有些不够,他将剑南军分为两部。一部走水路,一部走陆路。现在哥舒节度手上只有一万五的兵力,剩余一万五在途中。而安禄山还有五万人,而且手中有八千曳落河,哥舒将军未必是对手。”

当然在他心底还有话没说,此次他冒险袭击安禄山,就是奔着全功去的。

不管哥舒翰、安禄山的胜负如何,只要哥舒翰掺合进来,这功劳就得分他一分。

李光弼还没有大方到将这天功,拱手相让。

“追!”

李光弼将地图合上,立刻传令三军,改变行军路线。

安禄山路过汝州,但并没有在汝州歇脚,只是搬空了汝州的钱粮库房,继续向东行去。

没有折回洛阳是安禄山自己的主意。

面对这种颓废之势,安禄山麾下的大多人都劝说他返回洛阳,重整旗鼓。

但是卢氏一役,安禄山实力大损,也给这位昔日的枭雄敲响了一个警钟。

安禄山不在盲目的相信自己的威信,自己有十万大军在手,尚且有高庭晖、杨务钦背叛,现在兵力折损一半,实力大不如前,更是如此。

安禄山一直将史思明视为自己麾下的第一号战将,但是这位战将自身怀有一定的野心,对于权势不亚于当年的自己。

易地而处,安禄山暗思如果自己是史思明,面对这种情况,自己会毫不犹豫的向唐军投诚,然后将自己擒住献给朝廷,以将功折罪。

忠诚是在一定利益基础上的。

现在的自己,已经给不了史思明任何东西了。

在这关键时候,安禄山果断的选择了放弃洛阳,任由史思明自生自灭,自己趁着东边哥舒翰的剑南军没有会师之前,破围北上。

“陛下,我们的左翼出现了敌人!”

“陛下,我们的右翼也出现了敌人!”

安禄山发现自己还没有进入哥舒翰负责的区域,已经受到了小股部队的袭扰。

“混蛋!”

安禄山骂了一声,很显然哥舒翰看破了自己的想法,先一步派小股部队袭扰自己,干涉自己的行军速度。

安禄山咆哮着:“不用理会!继续前进,不要为了这百八十号人拖累了我们的速度!”

就在不远处的山丘上,哥舒翰瞧着安禄山的五万大军,有些饥渴难耐的舔了舔舌头。

“节度,李光弼似乎正往这边赶,好像要跟我们抢功劳。”

哥舒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第三十九章 悍将难掣

说话的是哥舒翰的心腹杨景晖。

杨景晖这一句话说道哥舒翰心底去了。

行军作战,情报为先。

《孙子兵法》用间篇中,特别强调了情报的作用,甚至还将情报分为好几个等级: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

哥舒翰精于军略,自是了解情报的重要。

在抵达荆襄的时候,他已经安排心腹斥候打探情报了。

哥舒翰最是有钱,他的这些斥候人人都带着资费,用于收买情报,对于安禄山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原本哥舒翰是依照裴旻的最初计划参与对安禄山的围剿。

但是张巡、李光弼表现的太出色了。

前者手中兵力不足万,却力敌安禄山十三万大军的强攻,让贼人折戟沉沙。

后者在卢氏的这一战打的更加漂亮:李光弼直接以一军之力覆三军之众,打的安禄山抱头鼠窜,十万大军伤亡过半,成了丧家之犬。

面对此二人的表现,哥舒翰也感觉到了压力,同时也不甘于后。

自己这一个老前辈,焉能让张巡、李光弼这个后生晚辈比过去?

正好安禄山放弃撤回长安与史思明汇合,从他所在的方向撤退突围。

哥舒翰动了将安禄山击破擒拿,把这最后的肥肉独吞的心思。

只是哥舒翰手中目前只有一万五千兵马,与安禄山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现在安禄山一心突围逃跑意图撤回北地,不会与之正面对决。

哥舒翰并不认为自己会逊色李光弼,也有用手中兵马以弱胜强的自信。只是想要全歼敌军,生擒活捉安禄山缺不容易。

哥舒翰派兵袭扰,拖延安禄山行军的速度,正是等待自己的援兵。

沉吟片刻,哥舒翰道:“张兵马使什么时候到来?”

杨景晖回道:“我们已经放舟船去接了,大概在两日之后。”

哥舒翰说的是他麾下的陆军统帅,兵马使张守瑜。

哥舒翰道:“告诉他,乘舟直抵襄城,襄城以北是颖桥。让他们渡过颖桥之后,直接将颖桥拆毁了。现在水流湍急,没有了颖桥,李光弼他们必须要多绕几天的路才能渡过颖水。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杨景晖脸色微变,带着几分惊恐的道:“这样不太好吧,武威郡王哪里?”

哥舒翰身子微微一颤,但是想到裴旻远在朔方天边,胆气足了一些,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从川蜀万里远到这中原,是来吃肉的,不是来喝汤吃渣的,更不是给张巡、李光弼来当陪衬的。裴帅,怪罪下来,我哥舒翰一人承担!谁跟老子抢这功劳,老子就跟谁翻脸。”

颖水!

颖桥!

张守瑜正在指挥部队过河。

他手中有一万五千兵马,而颖桥却只能容纳十人齐过,这加上着粮草辎重,也需好一段时间。

不过张守瑜已经了解了大概情况,知道哥舒翰急缺他们这里的一万五千兵马,不敢有半点耽搁,亲自指挥安排将士渡河。

这兵士渡过大半的时候,张守瑜已经着手安排兵卒打算拆毁颖桥。

突然西边尘土飞扬,居然有兵马袭来的景象。

剑南兵早年让鲜于仲通败个精光,也正好不破不立。

全新的剑南军是哥舒翰这些年招募将勇,一手调教出来的兵马,战斗力非常可观,每一个兵卒的战斗意识也极为敏锐。

遇到这种情况,毫不慌乱,过桥的兵士腾开地方让桥上的兵士有位子过桥。还未过桥的兵卒,做好了战斗准备……

张守瑜也在第一时间派出斥候调查情况。

不一会儿,斥候带着一人前来。

斥候远远的高声道:“兵马使,来人是荔非元礼将军,是李光弼将军麾下的副将。”

张守瑜脸色微变,想不到李光弼来的竟如此之快,略一思索,有了主意,亲自上前寒暄。

张守瑜态度客气,同一个阵营的,荔非元礼也显得彬彬有礼。

张守瑜说道:“元礼将军,我军方刚渡河,还要等一段时间,将军不如往左右绕绕,看看还有没有可渡的桥梁?”

荔非元礼看了一眼颖水西岸的兵士,笑道:“我家将军事先了解过了,这附近原本有三座桥,只是之前张巡将军中原转战,为了阻敌,拆毁了两座,就剩这一座颖桥了。先来后到,将军先渡。我军随后再过,不急这一时。”

张守瑜也不好说什么,回颖桥去了。

他灵机一动,让已经渡桥的兵士先行去找哥舒翰。

余下未渡河的兵卒缓速过河……

荔非元礼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了几次。

但是张守瑜哪里会听,一边应付说好,一边反而更加慢了。

荔非元礼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直到李光弼的后续兵马赶到。

李光弼惊疑荔非元礼为何还在临颍境内,得详细知情况眼中先是一阵疑惑,随即又让怒火取代。

辛京杲最通人性,说道:“将军,怕是哥舒节度使不想我们抢他的功劳。”

荔非元礼早就等得心急火燎,憋着怒火,得辛京杲这一提醒,立刻叫起来了道:“这太欺负人了吧!他哥舒翰凭什么?”

李光弼抿着嘴巴,双手握得死死的,半晌才道:“我们等吧,再慢,也有过去的时候,耽搁不了多久。”

这番话是从他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虽选择了妥协,但是语气里也充满了对哥舒翰的不满。

不就是痴长几岁的老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

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瞧着剑南军都要过桥了。

忽然他们的辎重莫名的翻了,十多辆辎重车一起坏了,堵在了颖桥上。

李光弼派辛京杲去了解情况。

辛京杲一脸无奈的回来,说道:“他们说等他们修好辎重车,立刻渡桥。”

“岂有此理!”

听了这话的李光弼登时就炸了,怒喝道:“哥舒老贼欺我太甚!”他红着眼睛叫道:“元礼,你现在立刻带着你的兵马上桥。将所有辎重都丢到河里去,谁敢阻挡直接拿下。他们要是先动刀,那也别客气。”

辛京杲惊呼道:“李将军……”

李光弼气冲上头,喝道:“安贼现在的境地是老子用命换来的,到了这一步,老子不介意分老贼点功劳。但他想独吞,是觉得我李光弼的刀不够锋利?”

辛京杲知道李光弼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服裴旻,苦劝道:“将军,你可想想后果,要是对自己人下手,裴帅那里如何交待?”

一听“裴帅”,李光弼冷静了一半,可念及裴旻远在朔方,说道:“别拿裴帅压我,他不是不在嘛。现在是哥舒翰欺我,不是我李光弼无理取闹。老东西自己没本事,却来抢我的功劳。这口气,我忍不下来。”

第四十三章 巧治悍将

“驾!”

“驾!”

“驾!”

……

急促的马蹄声在颍川官道响起。

李泌甩动着手中的马鞭,温文尔雅还带着生嫩的脸上露着几丝焦虑。

在飞驰中,李泌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裴旻去朔方之前叮嘱自己的那一幕。

“长源此去东方,我赋予你监军之责,负责督促诸军战事。东方战局,胜负毋庸置疑。不是我小觑安禄山,他是有些本事,但以军略而论哥舒翰、李光弼、张巡、郭子仪皆在他之上。”

“四将合围,安禄山必败无疑。只是此四人皆存有一些问题,张巡手中无兵,注定只能固守,缺乏进攻的力量。而且他资历太浅,又名望过大,背后无稳定靠山,容易受到排挤。”

“郭子仪智勇兼备,德行无双,是不世出的将帅,可惜他是李亨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给蒙蔽,是否无辜。我决不许他站在李亨那边,让朔方的局面出现不可预料的变故。”

“张巡无兵无威,郭子仪暂不可信。真正克敌主力是李光弼、哥舒翰!他们是我的旧部,对于他们,我很是了解。”

“李光弼此人用兵犹在郭子仪之上,只是性子孤高,为人过于死板,有股牛劲,不会做人,很容易与他人生出矛盾。”

“至于哥舒翰,草莽习性,仗义重诺是他的优点。然草莽气息过重,眼中只有自己与亲朋好友,而无大局,容易意气用事。”

“两人一个蛮牛,一个草莽。我若在,他们不敢放肆,只是朔方李亨坐拥十万军马挟天子以自立,我不可不去。我这一走,东方到底什么情况,算不准。长源身为监军,你自行把握。”

一路飞驰,李泌来到了颖桥西岸。

李光弼桀骜不驯,越是这种事关重大的地方,越无妥协退让的心思念头,不听辛京杲的劝说,打算让荔非元礼对付堵在颖桥上的剑南军。

李泌来的正是时候,以监军的身份,挡住了荔非元礼。

李光弼得到消息气急败坏的走出军营,冲着李泌喝道:“监军只有督察将帅之责,哪有权利掺合军事?”

也亏得监军是李泌,要是依照李隆基养成的惯例,以太监宦官为监军。心眼小的他们,让李光弼这一吼,梁子就结下了。

李泌才智无双,更是信奉道教,修身养性,涵养超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李光弼这劈头盖脸的叫喝,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笑道:“李将军说的不错,监军只有督察将帅之责,荔非元礼意图对友军不利,有为调度,在下管不管的得?”

李光弼铁青着脸,对答不上来。

李泌微微一笑道:“在下无权干涉将军用兵,只是将军可否听在下一言。之后若将军依旧打算一意孤行,在下绝不阻拦。”

李光弼也不说话,转身走回了军帐。

辛京杲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请李泌一同进入帅帐。

“监军说吧……”李光弼并没有因为李泌的到来而改变主意,只是不愿意跟李泌在这大庭广众下争吵起来,有伤军心,语气依旧生硬,而且不太将李泌这个监军看在眼里。

本来监军对于统兵大将来说就是不讨好的存在,尽管李泌并非惹人厌烦的宦官内侍,却也不讨李光弼喜欢。

李光弼不会做人,这喜怒都摆在脸上,一望可见。

李泌道:“将军在卢氏一战,打的确实漂亮,想必对于心急突围的安贼,有必胜把握。”

李光弼回答的毫不犹豫道:“这是自然。”

李泌微微一笑道:“诚然,将军今日一意孤行,但只要达到目的,即便日后裴帅问罪,也是值得的。因为将军清楚,裴帅不可能真的对将军下重手。可将军想过没有,如果将军失败了,放虎归山会是什么后果?到时候裴帅就算想保你,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将军今日的行为,只会让裴帅加倍的为难,难做。”

李光弼神情微动,裴旻对之有知遇之恩,他也不想令其为难。

李泌接着道:“将军能力毋庸置疑,在下也相信将军能胜安禄山。但是你一但与哥舒节度交恶,两者相互掣肘,相互拖累,将军真的确定在那种局面下,还能取得胜利?将军比我更懂军事,自然明白此间道理。”

李光弼不甘道:“现在的局面是我用命换来的。”

李泌笑道:“将军的功劳,某看在眼中,更瞒不过裴帅。在下有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方法……洛阳史思明是叛军第二号人物,现在据守洛阳。将军不妨将安禄山让给哥舒节度,去取史思明。让裴帅看到了将军识大体的一面,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李光弼瞬间心动。

李泌趁热打铁道:“安贼是为将军打残的,就算哥舒节度打赢了安禄山,这其中一半的功劳也是将军的。再添收复东都,擒拿史思明的功绩,此次平叛,无人能够撼动将军之功。将军以为如何?”

李光弼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也罢!安贼就便宜哥舒节度了,就依监军的吧!”

他说着毫不迟疑,兴冲冲的下令三军转道北上,对付盘踞在洛阳的史思明去了。

李泌也不迟疑停留,过了颖桥找哥舒翰去了。

哥舒翰对于李泌的到来,那是万分的热情,亲自拉着他的手,将他请入上座。

哥舒翰就是这种草莽脾气,李泌说退了李光弼,这在他眼中就是自己人的表示。

不过对于哥舒翰,李泌的态度却有些反常,并没有对李光弼时候的和颜悦色,反而一脸肃然,有些不领情,入座之后直接道:“节度此事干得有些丑了,李将军是自己人,节度就这样对待自己人的?”

哥舒翰还真不吃这一套,打心底的就没将李泌看在眼里,瓮声道:“监军说什么,在下不明白。”

李泌针尖对麦芒的应答道:“说什么节度心底清楚,在下劝退了李将军,也就意味着节度独自对付安贼。安贼实力不弱,还有五万强兵。在这里,我奉劝节度一句,此战节度最好取胜。不然节度这大好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哥舒翰哼道:“此事还不劳监军费心。”

正说着,杨景晖急冲冲的入帐,说道:“节度,成了,安禄山已经给我们引到夏邑去了。”

李泌略一沉吟,带着几分肃然的看了哥舒翰一眼。

骄兵悍将,桀骜不驯,不是没有缘由的。

有足够的实力,才有桀骜的资本。

李光弼如此,哥舒翰也是如此!

这一仗,李泌知道稳了。

第四十四章 横行河洛,六军辟易

夏邑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夏邑附近有一芒砀山,那里个大有说头。

芒砀山,古称砀山,又称“仙女峰”,因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而闻名于世,是千里豫东平原上唯一的山群、丘陵。

哥舒翰将安禄山往夏邑引,显是选择了芒砀丘陵作为主战场。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安禄山难逃一败了。

李泌才智超凡,只是听了一个夏邑,便将未来的战局猜了一个大概。

安禄山麾下的主力是八千曳落河。

曳落河突厥语是“壮士”的意思,每一个人都是安禄山一手选拔并养为假子,是从奚族、契丹之中选择出来的豪勇之士。

当年与信安郡王李祎一战。

李祎被逼出战,心存死志,激励将士与安禄山决死。

在战术上李祎一点不弱下风,反而压了安禄山一筹,他输就输在安禄山麾下的这八千曳落河之上。

李祎麾下的兵马挡不住曳落河的攻势,战术掩盖不了实力的差距,最终给冲破了中军,被逼得自尽。

曳落河擅骑善射,在这丘陵之中,却发挥不出自己因有的实力。

同时哥舒翰麾下的剑南军都是从川蜀本地招募的勇士。

川蜀之地,山林茂密,蜀中健儿,人多果劲,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最善于徒步山林作战。

芒砀丘陵虽不是山林,地势却是险峻,适合徒步作战。

显然更加适合剑南军的发挥。

李泌放心离去,他离开了哥舒翰,去郭子仪所在的河内怀州。

郭子仪是阻击安禄山北去的最后防线,哪怕哥舒翰胜算极大,也不能掉以轻心。

何况哥舒翰即便胜了,也未必能够将安禄山这个贼首擒住。

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坐镇幽州,安禄山只要回到北地幽州,将会给天下带来更大的危害。

李泌乔装路人,乘船沿着黄河北上,在怀州与郭子仪会晤。

相比李光弼、哥舒翰,李泌发现郭子仪要好说话的多。他就如一个稳重睿智的长者,说话没有半点的骄躁,古井不波。

不贪功,不冒进,有自己的主见,还非常的听安排。

李泌顿感舒心,想着自己费尽心思以功利诱李光弼,绷着脸用敌视的态度激哥舒翰死战,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泌在怀州呆了二十余日,忽然得到了裴旻的召见。

裴旻已经回到了长安!

李琰也移驾回朝!

李泌在郭子仪的护送下,乘船逆流而上,走水路抵达长安。

裴旻在第一时间接见了李泌,此次他西去朔方,最挂念的就是东方的战局了,也顾不得李泌的舟车劳顿。

李泌年富力强,这一路来回奔波,不显疲态,向裴旻汇报了东方的局面。

对于李光弼、哥舒翰的矛盾,李泌越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裴旻也没有想到哥舒翰为了贪功,吃相居然如此难看,更加没有想到李光弼居然胆大妄为的意图攻打友军,怒道:“简直无法无天……也亏得长源对症下药,看出了光弼急于表现,以利诱之。知道哥舒翰这个蠢货好颜面,故意激怒他,一心对敌。不然他们真要碰撞在一起,怕是要出大事。”

他说道这里也是心有余悸,自己真是安排对人了。

除了李泌这个妖孽级别的谋士,他人想要调动李光弼、哥舒翰,绝非易事。

这李泌没有自己这样的威望,却能说动李光弼、哥舒翰这样的桀骜悍将,靠的正是那无双的智计。

裴旻不吝啬自己对李泌的夸赞:“长源化解了此次危机,功劳不亚于打赢一场胜战。”

李泌作揖表示感谢,却没有半点得色,淡然自若,继续说着在怀州得到了战报,首先说的就是李光弼。

“属下记得记得自己离开李将军去找哥舒节度的日子是九月十一日,就在当天夜里,李将军就传来了捷报。”

九月十一日夜,李光弼率兵北上,他先派人伪装成夜间赶路的商队,诱惑陈州宛丘的闵彦出城,一举攻占了陈州宛丘。

安禄山叛军达奚珣部驻汴州陈留,达奚珣麾下李庭望寇略宋州。

十二日,李光弼进兵太康,得当地豪绅陶元指路,率兵围而剿,破斩李庭望于惠济河,杀方奕、侯勇二将,救出宋州刺史令及其官吏。

十四日,李光弼兵临雍丘,雍丘守将谢元不敢与战,坚守不出。李光弼使计使谢元误以为达奚珣的援军赶到,待他出城接应时,四下里唐军军伏兵杀出,夺了雍丘。

十八日,汴州陈留内大街小巷都沸沸扬扬地传播着东部诸郡望风而降,安禄山惨败哥舒翰,逃入芒砀山的消息。

达奚珣觉得汴州大势已去,收缩战线,在李光弼尚未收拢对陈留的包围圈时,主动放弃陈留,向洛阳撤退。

李光弼却早已在达奚珣西退的路线上设下埋伏,达奚珣退至中牟,唐军四面杀出,斩首近乎两万,生擒达奚珣,兵不血刃夺取陈留。

“漂亮!”

听到这里,裴旻忍不住赞叹出声:这个达奚珣是司州洛阳人,进士及第,授河南县尉,累迁中书舍人,拜礼部侍郎,累迁吏部侍郎。后来出为滑州刺史,迁荆州长史,拜正议大夫、河南尹、上柱国,封南阳县开国子。

朝廷对于他不薄,但是在王晙、杜暹兵败之后,达奚珣惧死投降了安禄山。

达奚珣是投降安禄山身份地位最高的官员。

裴旻继续听着。

二十一日,李光弼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攻打郑州,却分兵从酸枣渡河攻打河阳。河阳守将猝不及防,为李光弼攻克。

二十三日,李光弼从河阳出兵攻打偃师。洛阳史思明无法坐视偃师失陷,率兵出城救援偃师。

李光弼本就打着围点打援的念头,趁着史思明立足未稳,果断出击。史思明不敌败走。

二十五日,偃师为李光弼攻陷。

至此,李光弼一举占据了弘农、卢氏、河阳、偃师,将洛阳包围了起来,同时他还攻取了陈州宛丘、汴州陈留,将河南一分为二,彻底孤立了许州与曹州的叛军。

这一一手极为高明,叛军入主中原时间不长,人心不稳,一旦缺少了上面权威的直接控制,肯定和墙头草一样,哪边风来了就向哪边倒。

短短半月,李光弼几乎将叛军占据的河南中原一地,尽数收复。

裴旻也忍不住拍案,说道:“身先百战之锋,气盖万夫之敌,横行河洛,六军辟易,不外如是。若无争功一事,我自当亲自修书嘉奖,只是现在,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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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大乱将定

裴旻心底虽不满李光弼在颖桥的作法,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历史上中兴第一功的名将,确实有着超凡的军略。

这一连串的攻城略地,打的实在是漂亮。

对计谋的运用,对战机的把握,裴旻易地而处的考虑,换做是他都未必能做的更好。

史思明为李光弼困在洛阳,插翅难飞。

不过裴旻并没有急于求成,李光弼显然也有相同的看法。

李光弼贪功,却并不冒进。

洛阳是东都,是天下第二坚城巨城,是唐王朝第二经济中心,这其中关乎太多东西。

强攻洛阳,只会让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强行攻城。

裴旻为防万一,还是下了一道命令,让李光弼以攻心为上。

他接着问起了哥舒翰的情况。

李泌将自己得到的消息细说。

“哥舒节度一路袭击袭扰叛军的粮草,拖延叛军的行军速度。为了不让叛军得到粮草支援,他甚至放火烧毁豫东平原大片未成熟的稻谷,避免为叛军收去。”

裴旻忍不住道:“这手笔可真够大的。”

李泌苦笑道:“哥舒节度与百姓签订了合约,所有烧毁的田地,每一亩田地一律以大丰收年的收成计算。所有损失,他一人承担。”

裴旻无话可说,这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哥舒翰的父亲是西域首富,不怕他赖账。

“叛军得不到粮食支援,为了解决缺粮的困境,只能选择穿过芒砀山,往徐州方向行军。”

听到这里,裴旻也看出了哥舒翰的用意。

芒砀山就是哥舒翰选择的主战场。

裴旻笑着说道:“我与哥舒翰有过书信往来,记不得是多久了。只记得我在信中问过他剑南军重组的情况。这厮口气颇大,说什么别的不敢说。在山林战里,剑南军的能力,一点有也不会输给我麾下的神策军。哥舒翰敢夸这个海口,想来底气不一般。”

李泌这里也不知详细情况,最新的消息还是来至于六天以前的,安禄山六天前转道往芒砀山方向行军。

还没有得到下一步的消息,裴旻已经召他来长安了。

李泌道:“算算时日,胜负应该分了。裴帅就等着哥舒节度的捷报吧!”

裴旻摇头笑道:“长源尽说好话,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即便再有把握,也避免不了不可估算的意外。胜负之说,不好定论。”

他话是如此说来,却也相信哥舒翰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事实的结果表示:哥舒翰确实没有让裴旻失望。

两日后,捷报即传达长安。

受李泌的刺激,哥舒翰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安禄山一战的。

就如武侠里的无招胜有招一样。这世间最好的计谋是没有计谋,最好的战术是没有战术。

实力决定一切!

哥舒翰麾下兵卒士气高昂,精于步战。

而安禄山麾下兵士在丘陵盆地中受地形限制,战斗力大打折扣。

本来他们就连战连败,缺响少粮,士气底下,又在这种特殊的地形,纵然人数占据优势,也无力回天。

哥舒翰这一仗没有用多余的策略战术,直接从正面以三万剑南军酣畅淋漓的将安禄山的五万兵马击溃。

安禄山侥幸在曳落河的拼死保护下逃离战场,进入芒砀山。

这芒砀山地形地势复杂,当年汉高祖刘邦犯事就是率众躲入芒砀山中,最终于山里斩白蛇起义夺得天下。

要是常人进入芒砀山还真不好找,可是安禄山是一个三百五余斤的大肉山大胖子。

芒砀山山水复杂,安禄山那里吃得消走?

不过半日,穷追不舍的哥舒翰就将累得如死猪一样的大燕国皇帝,贼首安禄山给擒拿了。

此消息传到长安,举国欢腾。

安禄山作威作福,几乎占据了唐王朝的半壁江山,最后甚至还攻打下了长安,逼得李唐王室西逃,给了沉迷享乐的盛世王朝一记重重的耳光,拨开了这盛世背后存在的不安隐患。

然而随着裴旻返京,东边局面大定,捷报频繁,这才不满三月,将天下闹得大乱的安禄山这个罪魁祸首居然给生擒了。

两者相比,实在不可以道理来计。

裴旻也是拍案叫好,立刻下达了全新的命令:“传我命令,让哥舒翰亲自动身往洛阳,将安禄山捆缚于洛阳城下,给城中叛军看看。让李光弼、哥舒翰两军并力,以最小的代价给我拿下洛阳。最后,分别给他们带一句话,就说让他们安分一点,洛阳城一下,立刻带着安禄山、史思明这一众贼首来长安给我说说颖桥的故事。”

想着不安分的李光弼、哥舒翰,裴旻不由的念及在怀州兢兢业业的郭子仪,突然发现比起让人头痛的李光弼、哥舒翰,郭子仪无疑可爱多了。

他没有忘记了自己当初对郭子仪的反感。

即便是现在,裴旻也更加欣赏李光弼、哥舒翰直爽的军人风采

可真要从一个上位者的角度来看事情,有能力却听话政治觉悟奇高的郭子仪,又显然比有能力有性格却有缺陷的欢李光弼、哥舒翰,更加让人省心。

此次四将合围安禄山,张巡可以不谈,他手中无多余的力量。

真要换做李光弼、哥舒翰来代替郭子仪,他们能够安分的坐视战功让另外两个“对手”夺了去?不找个借口,自主出击都有鬼了。

郭子仪却做到了,他有很多机会动兵,很多机会抢功,可他至始至终都按兵不动,守着最后的黄河防线,避免出现意外。

最苦最累最不讨好的活,郭子仪干了,而且毫无怨言,以至于现在寸功未立。

当然裴旻并没不打算委屈郭子仪,最后的大功,他特地留给了这位才智卓越且任劳任怨的盖世名将。

裴旻找来了李泌,将自己申请下来的圣旨递给了他,道:“你再替我跑一趟,去怀州,传达新的旨意。任命河东副节度使郭子仪为安北副大都护,摄御史中丞,权充朔方节度副大使,率河东军、朔方军东讨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告诉他,趁着安禄山被擒,叛军群龙无首的机会,给我直捣黄龙,我要在一个月内,收复所有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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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盲从

长安。

在朝会上,裴旻将李光弼、哥舒翰取得的战果详细的向李琰汇报着。

其实两路军得胜的消息,李琰与满朝文武早已知道,但是听到这正式的报告,了解个中的细节,所有人依然忍不住为之欢呼。

满朝皆是庆贺之声。

“陛下万岁,大唐万胜”之语,络绎不绝。

“陛下,臣有本而奏!”

吏部侍郎苗晋卿一脸喜意的站了出来。

“安贼授首,是天大的好事。这群贼无首,失陷于贼首的北地、中原必将动荡。臣提议以浩荡皇恩,劝降四方。一方面体现我朝宽厚仁德,另一方面也能取得不战屈人之效,避免多余的伤亡。洛阳城中,陈希烈是某故交,他身陷贼群,心却向着我大唐,某愿为使者,亲往洛阳劝降,以示天下……”

他这话音一落,堂上就响起一阵怒喝。

“胡扯八道!”

这一声叫喝,让庙堂都抖了三抖。

满朝文武,瞬间不敢吱声。

裴旻怒气冲冲的站了出来,苗晋卿这一提议在他看来愚蠢之极,而且正中他心底的忌讳。

唐朝亡于藩镇,可藩镇是怎么形成的?

李隆基要付一小部分责任,李亨要付一大部分,李豫也要付一小部分责任。

李隆基主要责任是养肥了安禄山,而李亨、李豫的责任是对于叛将过于纵容。

尤其是李亨,他忌惮心太重太重,不敢放权,不敢让郭子仪、李光弼等等一群骁勇悍将立大功,怕他们难以掣肘。很多时候,能不打就不打。

叛军投降了,就以为胜利了,不但不给惩罚不收兵权,反而给叛将加官进爵!

导致了一个很搞笑的情况,想要升官发财的地方势力,造反是最快最好的选择。造反接着招安,铁定升官发财。

这也是为什么安庆绪时叛时降,史思明、史朝义时叛时降的原因。

中唐时期,对唐王朝危害最大的几个藩镇,大多都是隶属于安史阵营的降将。

他们本来就是叛逆,毫无道德节操的匪类,指望他们感受皇恩,改过自新?

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更加靠谱。

李亨之蠢就蠢在这里,他不敢用郭子仪、李光弼这些心怀忠义的悍将平叛,怕他们立大功,功高盖主,选择宽恕一群道德败坏的匪将。

裴旻绝不放这种错误。

“什么是皇恩?”

“皇恩是对心中有忠义,懂得礼义廉耻的人来说的。”

“何为忠义?忠者,德之正也。义,尊资为大。惟正己可以化人,故正心所以修身,乃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

“雷海青,张野狐,梨园戏子,你们大多人看他们不起。安贼攻陷长安城,将梨园子弟和宫廷乐官三百余人,都掳进洛阳城,在凝碧池设宴庆功。安贼让令雷海青和众乐官弹奏琵琶宫乐,叫宫娥妃嫔歌舞助兴。雷海青手抱琵琶,义愤填膺,又痛斥安贼之罪恶,安贼恼羞成怒,喝令手下用刀剜雷海青的嘴唇,雷海青仍骂不绝口,安贼急令将其舌头割掉。雷海青口含鲜血,忍着剧痛,拼尽全力将手中琵琶对准安贼的头部掷去。”

“最终安贼恼羞成怒,刀斧手把雷海青绑到戏马殿前,凌迟处死……”

“张野狐一样如此,他怕自己受不住刑,向安贼妥协,咬断了自己的舌根,宁愿一死,也不给安贼唱戏。”

“你们在长安不止一次说先皇玩物丧志,对于梨园过于恩宠。是,梨园上下三百人,确实是戏子,可是即便是戏子,也懂得什么是忠义。”

“陈希烈?他得先皇器重,任秘书少监、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门下侍郎,后兼任崇玄馆大学士,封临颍侯,备受皇恩。结果呢,叛军一来,立刻投降。身为读书人,口中日夜吟诵孔孟之道,节操还不如一戏子。如此人物,说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滑天下之大稽。”

“如陈希烈、张垍、达奚珣这样的叛臣,别给我讲什么忠义。他们根本没有,这辈子,他们就钉在耻辱柱上了,谁也别想给他们正名。”

裴旻并不鄙夷怕死之人,这人皆怕死,并不足为其。

没有真的到那一步,裴旻自己都不敢保证有勇气面对屠刀。

正因为这样,那些敢于面对屠刀的人才显得了不起。

裴旻可以忍受怕死投降,但忍受不了投降以后为了新主尽心尽力,升官发财,然后新主败了,又反过来对旧主说忠义。

真当“忠义”二字那么廉价?

给裴旻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苗晋卿都成傻逼了,哪敢顶半句嘴,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张九龄说道:“只是如此强硬,怕安贼旧部上下一心,拼死抵抗,那可不妙。”

张九龄是裴旻的亲信,但他并非是那种一味盲从的傀儡,属于敢于说话那一类人。

裴旻的权势越来越甚,他说的话大多文武都不敢质疑,反而是裴旻新提拔的几个亲信,敢在庙堂说真话。

裴旻也收了火,说道:“诸位要弄清楚一点,现在的局面是他们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求他们……这是原则问题。他们没有跟我们讨价还价的权力,我们也不接受任何的讨价还价。要降,可以。交出兵权,根据你自身的行迹才学,再来考虑如何处置。跟了叛军,造了反,还想升官发财?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至于那些不舍得手中的权力,不舍得现在的地位,想要通过投降这种形式维护自己这一切的,不论是谁,一个不要。朝廷反而要表现自己的决心,不接受任何叛贼的条件。不降杀了,不服,杀了。绝不能养成这种风气,更不能为了什么所谓的皇恩而纵容一个叛贼。”

“陛下……”

裴旻对着李琰作揖道:“不能贪图眼前的利益,为往后遗留未知后患。该立的威必须立,该打的仗,必须要打。而且臣相信郭子仪的实力……”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琰毫不迟疑的说道:“朕也相信郡王的判断,就依郡王所说的。朕宽宏大量,愿意接受那些改邪归正,愿意真心归降的人,但绝不接受任何条件。”

裴旻皱了皱眉,看了高高在上的大唐天子,发现了问题所在:经过安禄山的叛乱,李琰现在不敢思考了,原本就没有信心的他,不敢再有任何的自主想法,生怕错误的决定,再次造成天下大乱。

他现在是完全的盲从自己……

第四十七章 东都归附

洛阳!

史思明用力扯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眉头都拧在了一处。

在他面前分别是蔡希德、尹子奇、牛廷玠、高秀岩、田承嗣、武令珣、李怀仙几位悍将,还有陈希烈、平冽、张垍、周挚等文臣。

面对李光弼的包围,史思明已经不知自己第几次召集文武商议对策了。

可如前几次一样,这平素吹嘘自己多厉害多了得的人物,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哑巴。

周挚与史思明互望一眼,彼此眼中皆看出一点点的无奈。

安禄山虽说将洛阳交给了史思明,但他自身在洛阳留下了不小的力量与腹心。

武将中蔡希德、尹子奇、牛廷玠、高秀岩都是忠于安禄山的,文臣中平冽、张垍也是站在安禄山一道的。

唯有这个周挚,是史思明的亲信,值得信任。

史思明目光在下面一扫而过,心里谩骂:“该死的安胖子,大爷我诅咒你全身长疮,不得好死!”

他数落的自然是大燕国的皇帝安禄山。

史思明骁勇善战,胸怀才略,是安禄山麾下最能打的一位,也是安禄山的好友。两人还是少年的时候就是很好的玩伴。

安禄山对史思明这个故友亲信并不薄,将他提拔成为自己麾下第一大将,并且让他攻打最重要的河东,李唐王朝的崛起龙兴之地。

虽然史思明遇到的对手,给郭子仪指点了用兵之法,碰的满头包的退回洛阳。

安禄山依旧将自己最重要的大后方洛阳交给了他,没有因为河东的失利,质疑史思明的能力。

史思明接手洛阳之后,开始整顿洛阳军务,将洛阳打造的如铁桶一样难攻。

但正是因为史思明能力不俗,对于大燕国的前景越不看好。

南阳是战局胜负的分水岭,只要安禄山拿下南阳,那么大燕国就有的救,拿不下等于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离覆灭不远了。

这夫妻在大难临头之际,都是各自飞散,何况是史思明这种枭雄。

在得知安禄山南阳攻取失败之后,史思明在背地里与周挚有过密谋,一并商议如何才能在这种局面下,明哲保身。

周挚给出了一个建议,安禄山是贼首,只要将其擒拿,献给唐廷,将功折罪,不但能够免去一死,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史思明这类人自私自利,心中压根就没有忠义可言,直接就拿定了主意。

只是史思明没有想到安禄山没有来洛阳与之汇合,而是选择了绕过洛阳,避开唐朝布下的包围圈,直接放弃自己。

这一下史思明的算计完全落空了。

没有安禄山,就没有跟朝廷交易的筹码,自己好不容易混到这个地步,有权有势,要放弃这一切,史思明哪里甘心?

正在这左右为难之际,有消息传来,唐军大举兵临城下。

史思明面色肃然的赶往洛阳城门城墙,浩浩荡荡的大唐精锐兵士在洛阳城下排开阵势。

兵威之盛,士气之隆,连天上的骄阳也掩盖不了他们的风采。

史思明看着这赫赫兵势,只觉得头皮发麻。

“咚!咚!咚!”

有节奏的鼓音,从欢呼声的汪洋中冒起,唐军呐喊示威之声逐渐减退,代之而起是战士踏足前进、整齐划一的声响,对守城的将士形成催命的符咒。

“这是要进攻了?”

史思明心底一沉,可又觉得不像。

洛阳是仅次于长安的坚城巨城。

唐军连一辆攻城车都不出,莫不是张了翅膀能够飞上城头?

这惊疑间,列队整齐的唐军突然让出了一条通道,一辆囚车从通道里驶过。

“岂难道?”

史思明身躯巨震,想到了一个可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囚车。

囚车越来越近,到了可视距离。

虽然还看不见面容,但是囚车里那肥硕的身躯却独有他一人。

古代与后世不同,生活艰难,天下芸芸众生大多都是消瘦、壮硕,真正肥胖者极少。

胖如安禄山这样的肉山,更不多见,可称独一无二。

囚车渐渐近了!

安禄山的模样一望可见……

那个大东北的枭雄,那个长驱直入,攻下唐王朝半壁江山的光明之神,现在就如一头死猪,捆缚在囚车之上,任人宰割。

史思明心叫不好,左右一看,一并而来的蔡希德、尹子奇、牛廷玠、高秀岩、田承嗣、武令珣、李怀仙等一众将官呆立城墙上,目生惧意的瞧着城外声势夺人,兴奋情绪高涨的大唐军。

城楼上的兵士也人人脸如土色,内生怯意。

别看安禄山是个大胖子,他为人极有手段。

尤其是在收买人心上,安禄山钻了迷信的控制。

在北方大多胡人与少部分汉民都崇拜火教,安禄山为了收民心,将自己神话了,自称为‘光明之神’的化身,并亲自主持粟特人聚落中群胡的祆教祭祀活动,使自己成为胡族的宗教领袖。他利用宗教的力量来团聚辖境内外粟特胡众,利用‘光明之神’的身份来号召民众。

历史上安禄山死后五六十年,在安史之乱的始发地幽州,朝廷为了彻底“肃清”安禄山的流毒,挖了安禄山的墓穴,但是幽州当地百姓对这种做法的态度是“人尤失望”,反而为安禄山这个乱臣贼子鸣不平。

安禄山死后,与史思明等被河朔旧将与士卒奉为“圣人”,足见在叛军中,安禄山还是极得军心的。

而今光明之神安禄山跟死猪一样捆绑在洛阳城楼下,这对于大燕国的兵将是何等的打击。

史思明脸上血色尽褪,内心战栗,唐军这一手诛心太过厉害:洛阳当下虽在掌控之中,但因为安禄山以这种情况出现,城里燕军的士气崩塌了。

“父亲!”史朝义来到史思明的身侧,看着安禄山低声道:“我们不如降了吧?”

“蠢货!”

史思明一脚将史朝义踹飞了出去,看也不看他,直接甩手走了。

史朝义是史思明的长子,但与史思明截然不同。

史思明面貌奇丑,性格暴戾,猜忌残忍,好杀无辜,而史朝义却是温文尔雅,为人宽厚,所以很多人都归附于他。

也许是性格的大不同,史思明怀疑史朝义不是他亲生的,对自己这个长子,格外苛刻。

史朝义给踹倒在了地上,看着已经远去的父亲,眼睛里散过了一丝怨毒。

看着安禄山,看着自己父亲远去的背影。

当天夜里,史朝义联系自己的亲信,打开了洛阳的城门。

东都洛阳重归唐王朝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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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怂如狗 军令状

东都收复,史思明为李光弼麾下的虎将荔非元礼生擒!

所有唐军的将士莫不欢呼雀跃。

但是最应该高兴的两人,此刻却露着几分的怯意,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依照裴旻的命令,东都收复之后,哥舒翰、李光弼二人亲自押解安禄山、史思明以及一众叛军入京。

哥舒翰、李光弼看着囚车里的安禄山、史思明,心底忐忑不安。

在大众眼里,此去长安是领功的,唯独他们清楚,功劳绝不会少,但是颖桥的矛盾是绕不过去的坎。

两人都在裴旻麾下任职,裴旻治军之严,人所共知,赏罚分明也是有目共睹。

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功劳而放纵不当有的过错,。

别看哥舒翰、李光弼桀骜难治,在颖桥附近说的是如何的霸气。

那存粹是为了抢功,豁出去时说的狂言。

这到了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心底发怵,怂如老狗。

两位大将军带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西行的道路,心底只盼着这西去长安之路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才好。

从洛阳道长安的官道极为通畅,正常速度十日即达。

可哥舒翰、李光弼没有经过商量,心有灵犀的徐徐进兵,走了十天,一半路程都没有走到。

长安裴旻已经安排好了对安禄山、史思明一众人的处罚,其实也不用过多的商议。

安禄山、史思明的下场根本不用细说,除了史朝义献城有功,免去一死流放岭南,亲族无一人幸免。

真正有些难办的是那些投降的唐臣,尤其是张均、张垍二人。

张均、张垍是名相张说的儿子,张说与国有大功,是李隆基早年的谋主,是与裴旻齐名的庙堂文宗,他文武兼资,明于政体,改革不合时宜的政治和军事制度,是仅次于姚崇、宋璟的名相。

张说有三子,张均、张垍、张埱,但三子张埱已经病故,仅余张均、张垍二人。

此二人是张说唯二的骨血。

而且张垍还是玄宗李隆基与元献皇后杨氏的女儿宁亲公主的丈夫,身兼驸马之尊。

张说虽死,但朝中文武多不忍张家绝后,为二人求情。

经过深思熟虑,裴旻没有法外纵容,张均、张垍并非单纯的惧死而投降,而是换了一个主子,很用心的为新主效力。尤其是张垍,他直接成了安禄山的心腹,谋臣团之一。

对于他们,法外容不得情。

等了十日,没有半点哥舒翰、李光弼的消息,裴旻不免好奇的询问两人的踪迹。

王维而今也是水涨船高,给任命为尚书郎,本质的来说,还是裴旻的秘书。

王维依旧心思如发,面面俱到,说道:“潼关方面传来了消息,说是二位将军刚刚抵达潼关,在潼关休息。”

一瞬间,裴旻就明白了缘由,笑道:“现在知道怂了?之前不是挺能耐的嘛?派人告诉他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让他们痛快一点,三天之内,给我赶到长安。”

王维噗嗤笑道:“也只有裴帅才治得了二位将军。”

裴旻哼哼道:“我要是治不了,他们还不翻天了?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他们要是有郭子仪一半,不,三成懂得做人,我就安心了。”

原来裴旻并不喜欢郭子仪的性格,但随着他权势越重,管的人越多,反而开始念郭子仪的好了。

此次出征,郭子仪的一切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僭越,都规规矩矩的,偏偏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够打胜仗,兵锋所向,如李光弼横行河洛一般,所向披靡。

太让人省心了……

这想到郭子仪,裴旻说道:“郭子仪现在应该在幽州境内了吧,估计差不多就要直捣叛军的大本营了,这内乱也该结束了。”

幽州,固安县。

郭子仪领大军在固安县修整,他看着面前的地图盘算着接下来的战应该怎么打。

“郭副都护,监军来了……”

郭子仪赶忙起身,出帐迎接,不只是因为李泌监军的身份。

与李泌相处的那段时间,郭子仪深刻的感受到李泌胸中的韬略,知道这个少年绝对不是单纯的谋士,属于张良、诸葛亮那一类的军师:“先生来的正是时候,某正有事与先生商议。安贼的儿子安庆绪在幽州做垂死挣扎,他得到安贼被擒的消息后,立刻自立为帝,还将蓟县改称燕京,邀请境内兵将聚集燕京勤王,对此先生有什么看法?”

李泌笑道:“副都护心底已有定计,何必来问在下?副都护一鼓作气,直接杀到幽州,兵临城下,不就是为了直捣龙城嘛?”

郭子仪尴尬的笑了笑,道:“果然瞒不过监军,某是这样想的。安贼为擒,叛军群龙无首,而安庆绪意图稳定军心,作用北地对抗朝廷。我们就不能让他有这个稳定军心的机会时间……我直接放弃攻打邺城、相州,一口气杀到幽州,就是不给安庆绪整顿聚兵的机会。眼下安庆绪来不及整备北地兵马,蓟县虽然坚固,但兵马不足,士气也不高,覆灭指日可待。只是现在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安贼为了说服奚族、契丹出兵,将辽东一地割让给了他们。某深知奚族、契丹的脾性,他们欺软怕硬,一但得知安庆绪败亡,必将北逃。”

“不只如此,他们还会裹挟辽东的财富与百姓,一起北上。某以为此次出兵,不只是为了收复失地,还要营救这些身陷失地的大唐子民。我们不能坐视我们的子民成为奴隶,只是我手上的兵马不足,不足以一边攻打蓟县,一边去收复辽东。某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某真的需要兵,需要马,还需要大量的粮食。”

李泌说道:“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裴相对副都护信任有加,此次特地将哥舒、李二将麾下的军马以及他们缴获的军马都调来支援都护,还将自己的亲信仆固怀恩、雷万春与神策骑一并交给副都护……至于粮草一事,副都护也无需担心。裴相亲口说的‘国之大事,戎马为先’,有他坐镇中枢,粮草、军饷绝不会断。”

郭子仪想到李祎之前带兵,后方文武之间的勾心斗角,军需的贪污,军需供给困难。他在太原的时候,更是如此,为了一点粮食,求爹爹告奶奶的,现在居然要什么有什么。

“裴相如此支持,我郭子仪就当着监军的面立军令状,此战要是让奚族、契丹掠走一个百姓,我抹脖子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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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埋葬之所

辽东营州,龙城。

契丹可汗李怀秀与奚族可汗李延宠躲在充满碳火的大殿里,喝着暖乎乎的中山酿,嗅着充斥大殿的酒香味,大有醉生梦死的感觉。

“真舍不得走!”李怀秀恋恋不舍的看着美艳绝伦的屋舍,发出了感慨。

李延宠也是一脸可惜不舍。

契丹与奚族都属于东胡一脉,奚族分布在弱水州、祁黎州、洛瑰州、太鲁州、渴野州附近,也就是后世的内蒙古吉林一带。而契丹位于西拉木伦河流域,游牧于辽西地区,诸部落平时各自随水草畜牧与奚族是近邻。

自武则天擅政以来,对内剪除异已臣僚与唐宗室诸王,害死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等优秀将领,削弱了朝廷的作战能力,致使国家政局动荡。对外又缺乏有效的控制,致使诸多依附唐朝的外族,成为朝廷的敌人。

奚族、契丹趁势夺取了辽东,将辽东一地,据为己有。

为了抵御唐朝,他们在压力下拧成了一股绳,两族之间相互通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亲如一家。

自裴旻灭东突厥之后,奚族、契丹一并降唐。

李隆基也适时的赐予两族可汗李姓,以表重视。

唐朝自李世民起一直以天可汗自居。

即便能力水平处于下水道级别的中宗李显,也有天可汗的名号。

号令依附的外族一并作战是惯例特点,张守珪、安禄山坐镇幽州、辽东多年,也多次领着奚族、契丹的兵马征战。

安禄山自身就有胡人血统与李怀秀、李延宠更加亲昵,相互结为兄弟。

此次安禄山南下,奚族、契丹出力不少。

作为代价,辽东一地,安禄山割让给了奚族、契丹了。

奚族、契丹自昔年夺取辽东之后,他们便将辽东一地,视为自己的固有领土。

其实这个时代的辽东并不富裕,但相比苦寒的蒙兀室韦一地,辽东显然富裕的多。

他们毫不犹豫的将全族迁居到了辽东、辽西,怡然自得的在这块土地上生存。

在他们心底,辽东、辽西是他们生活了数十年的家园,薛讷当年是“入侵”行径,现在辽东属于物归原主。

为了守护这个家园,李怀秀、李延宠都给了安禄山莫大的支持。

只是他们想不到安禄山居然如此无能,溃败的如此彻底。

不但自己成了阶下囚,他们支援的数万兵马,也没能回来。

而今唐军反攻幽州,兵临燕京。以唐军现在的威势,拿下燕京就是辽东了。

李怀秀、李延宠甚有自知之明,以现在他们的实力是无法与唐王朝对抗的,准备逃回真正的老家了。

只是这住习惯了这龙城的豪华屋舍,要回极北去住粗糙的大帐,实在是难受。

李延宠突然问道:“大兄,你说我们这一次是亏了,还是赚了?”

李怀秀骂骂咧咧的道:“亏到姥姥家去了,你我加起来一共三万兵马给了安禄山那废物,而辽东、辽西上下除去无用的老东西外,到顶不过十万人口。十万奴隶,哪里比得上我们三万勇士?总之能拿的都带走,补回来一点是一点。”

“报!”

便在两人计算得失的时候,一人大步走进了殿中。

“可汗,白狼山附近发现一伙可疑的队伍。”担任夷离堇的耶律大真大步的走进了殿内,看着醉醺醺的两人眉头皱了皱。

夷离堇是契丹官名,辽政权建立前为契丹各部军事首领,也就是后世的南枢密院大王,简称南院大王。

李怀秀、李延宠同时打了一个激灵,起身道:“唐军就杀来了?那么快?”

耶律大真摇头道:“有些古怪,他们不是唐军,也不是汉人,从身形模样可以看出,他们多为突厥人,只是不穿衣甲,穿着百姓的衣服,行动神神秘秘的,随行带着极其沉重的行李,偷偷摸摸的就跟做贼一样。”

李怀秀、李延宠互望一眼。

李怀秀说道:“百姓?现在这种情况,哪有百姓会有这种阵仗?商人都不可能吧,再贪财的商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行商?难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安庆绪?”

李延宠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说道:“大有可能,安禄山在范阳附近修筑了雄武城,他将这些年储备的钱粮军械都存在其中,以便造反所用。安庆绪即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搬空了雄武城,缩在了燕京。可你我都知道,安庆绪的威望远不及他的父亲安禄山。而且唐军统帅是一个厉害的人物,他不给安庆绪坐稳皇位的机会,直接兵临城下。就算燕京城坚,安庆绪在这种局面下,也支撑不了多久。我若是他,与其跟着燕京共存亡,不如带着安禄山这些年累积下来的财富过下半辈子呢。”

李怀秀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说道:“你说,安禄山这些年聚了多少财富?”

李延宠眼中闪过一抹贪婪,说道:“天晓得,他控制着辽东商道,这长白山有多宝藏?来往的商贩黑的白的谁敢不给他孝敬?听说他自己还让人组建了商队收人参貂皮,运往长安、洛阳贩卖呢。”

几乎不用多余的考虑,李怀秀道:“夷离堇,你立刻调集兵马,安禄山是我兄弟,这兄弟的儿子有难,哪有不出兵相助的道理。”

李延宠咧嘴笑道:“大兄说的太对了,他带着那么多财富太不安全,我们就替他保管吧。”

两人本来懒散的喝着酒,瞬间来了精神,一并走出了大殿调集兵马去了。

白狼山!

郭子仪站在一块已经为风霜摧垮的石碑面前,笑道:“诸位可知道这是什么碑?”

见身后的一群大老粗一脸茫然,他自说自答道:“是张辽斩蹋顿的石碑,早已风化了。昔年辽东、辽西和右北平三郡的乌桓形成了强大的部落联盟,并以柳城,也就是现在的龙城,为中心占据今辽东辽西地区,史称三郡乌桓。曹操从郭嘉之计,奇袭乌桓。鬼才郭嘉,用谋险中求胜。这一仗曹操胜算其实不大,军心都动摇了。是张辽站了出来,气吞山河,勇猛无畏,阵斩蹋顿,获得全功。百年前这里是乌桓的墓地,今日历史重演,这里将是奚族、契丹的葬身之所。诸公,随我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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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迷路的高仙芝?

大马士革城!

阿拉伯古书中曾这样写道:“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太空,大马土革与它齐名。”

此话虽有些夸大,但在遥远的西方,大马士革确实有资格获得如此赞誉。

大马士革位于雄伟的克辛山脚下的一片平原上,坐落在巴拉达河两岸,阿瓦什河流经城郊,山、水、平原结合,城市四周草绿花香,万木争艳,故而又有如“园林之城”、“诗歌之城”、“清真寺之城”等等赞誉。

这说道大马士革城的历史,那就太悠久了。

公元前十五世纪,居住于古代阿拉伯半岛北方闪米特族的阿拉米人在此建立了王国;公元前三百三十三年,马其顿王国国王亚历山大大帝打败了波斯帝国,从波斯人手中夺走了这座城市;公元前六十四年,庞培的罗马军团入侵了大马士革,到了公元六百六十一年,阿拉伯倭马亚王朝在此定都,使这里成为强大阿拉伯帝国的中心。

然而今时今日,承平已久的大马士革却受到了炮火的洗礼。

拜占庭帝国的水军穿过了地中海,直接袭击了阿拉伯的国都大马士革城。

经过炮火的洗礼,大马士革城摇摇欲坠。

负责攻城的拜占庭指挥官正是昔年前往长安的总督查士丁尼。

这位拜占庭的老将此刻意气风发的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马士革城,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拜占庭这些年给阿拉伯欺负的太惨了,作为罗马帝国的后裔。

拜占庭帝国本是西方最辉煌最强大的国家,疆域包括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及外高加索的一部分,甚至将北非以西、意大利和西班牙的东南并入版图。

然而阿拉伯的崛起,他们是踩在拜占庭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壮大的,本应该属于拜占庭的叙利亚、埃及等地彻底沦为阿拉伯帝国的一部分。

若不是君士坦丁堡易守难攻,拜占庭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水军,拜占庭早就灭国了。

给打压了半辈子,终于到了他们扬眉吐气的时候。

不过查士丁尼有些担忧的看着东方,心底揣摩着唐军会有什么反应。

为了抵御阿拉伯帝国,拜占庭放下了自己神圣罗马帝国的尊严,承认东方的唐王朝盟主地位,一并对付阿拉伯。

裴旻、莫斯雷马萨在西域的对决,牵动了东西方所有人的心弦。

最终裴旻率领的唐军胜利了,那个纵横西方不可一世的狮王陨落西域,近乎二十万的阿拉伯大军覆灭,阿拉伯受到了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没有人不喜欢干。

拜占庭、法兰克趁机出兵,开始收复为阿拉伯占据的土地城池,吹起了反攻的号角。

拜占庭最初表现的中规中矩,并不敢过于放肆。

毕竟唐王朝是盟主国,而且在西方所向无敌的莫斯雷马萨都败给了东方裴旻,他们又拿什么跟裴旻打?

但很快他们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莫斯雷马萨此次出兵东征是因为唐朝内部出了问题,联想到裴旻战胜莫斯雷马萨之后,没有亲自带兵西进,趁势扩大地盘,而是分兵领着兵马东去,拜占庭的胆儿肥了起来。

而且大马士革城离他们拜占庭的国都君士坦丁堡就隔着一个地中海,真要让唐朝攻占大马士革城,在这里站稳脚跟,对于拜占庭日后也极为不利。

权衡利弊,拜占庭的铁血皇帝利奥三世决定抢先攻打大马士革城,在唐王朝抵达大马士革之前,将大马士革城攻打下来。

利奥三世再赌王忠嗣没有哪里魄力在自己内部不稳的情况下,与他们开战。

而且就算开战,利奥三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他只知道东方有一个裴旻,并不知王忠嗣是哪号人物。

查士丁尼也是主战的一员,觉得自己在家门口作战,没有理由输给万里而来的唐军:只是唐军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要快一些,三日前已经攻到巴格达了。

巴格达在阿拉伯语意为“天赐”就如唐王朝的洛阳一样,属于大马士革城的陪都,对于阿拉伯也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唐军给阻击在了巴格达城下,但只要唐军攻克了巴格达,接下来就是大马士革城。

拜占庭、唐朝是敌是友就看这一朝。

查士丁尼深知唐王朝的强大,心底不可避免的有些担忧。

“总督,唐军攻下了巴格达!”

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到了查士丁尼的耳中。

查士丁尼打了一个激灵,失声道:“怎么会这么快?”

他马上又问道:“那唐军有什么举动?”

“回总督,没有,他们攻打下巴格达之后就在城中修整,并没有继续进兵的消息。”

“呼!”长吐了口气,查士丁尼心头的大石落下了,说道:“赌对了,他们果然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我们为敌,他们也攻取了不少的土地,没有必要为了这大马士革城跟我们为敌。”

另一边王忠嗣、封常清站在巴格达的城楼上看向大马士革城的方向,惬意的闲聊着。

王忠嗣说道:“就让他们多打一会儿吧,这长途跋涉的,我们的兵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封常清道:“那就等他们将外城攻破?如此我们可以直接去捡个现成的便宜。都督以为呢?”

王忠嗣活动了手臂,道:“就这么定了,想法子通知一下高将军,让他好好休息,不急着进兵。”

三日后!

查士丁尼亲眼看着大马士革城的城墙给他们轰开了一个缺口,欣喜若狂的大叫:“杀进去,杀进去!雪耻的时候,到了!”

就在拜占庭的兵士冲进大马士革城的时候,跨海来了一艘轻舟战舰,带来了一个消息。

五千唐军兵临君士坦丁堡。

查士丁尼只觉得晴天霹雳,险些晕阙过去。

君士坦丁堡是天下坚城,可是为了收复失地,他们分兵而战,现在君士坦丁堡只有两千不到的防守力量……

“怎么可能?”

“唐军怎么做到的?”

查士丁尼手足无措道:“快,快派人去巴格达,我们是盟友,怎么能对盟友动兵?”

使者抵达巴格达。

王忠嗣看着面前的使者,一脸的无辜说道:“我们从未有与贵国为敌的意思,这一切都是误会。高将军是冲着大马士革城去的,可能迷路了吧,兜兜转转居然到了贵国国都。我这就传令让高将军回来,希望他不会将贵国的国都当做大马士革城,真要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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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有钱,真能为所欲为

长安,尚书省。

裴旻一手拍着案几,困恼的叫着:“钱啊,钱,今时今日,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了。”

天下近乎安稳,大乱后的次序重置,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尤为复杂。

裴旻手中不缺人才,张九龄、宋璟,是天下闻名的名相。

源乾曜是官场老油条,行政能力或许逊色一些,但他为人谨慎,为相多年,门生故吏极多,最得人望。

李元纮此人与裴旻不是一心,不过他的行政能力,还是格外出色的。而且他是谦谦君子,贵为国相,家无储积,大有昔年季文子的风气,也是一把好手。

还有李适之、韩休、韦见素、崔圆、张镐、李岘等人,都是不错的人才。

在加上颜杲卿、颜真卿、王维、王之涣、王昌龄、高适这些人,庙堂上的主要基干都有了。

他心心念念也是最俗气的东西……钱。

裴旻来到这个时代,还不知道没钱的痛苦。虽然一开始,他确实有些囊中羞涩,可裴母持家有道,吃住是不愁的。

而且他还有幸结识了薛讷、袁履谦、贺知章这些人。

在幽州裴旻吃住都是袁履谦负责的,上京赶考的钱是薛讷给的,在长安住的也是贺知章的府邸,后来高中状元太平公主送了一套豪宅,帮着李隆基稳定政局获得从龙之功后,更是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奖赏,从此就没有为钱犯过愁。

尤其是娶了娇陈之后,娇陈自带的嫁妆就够裴旻挥霍半辈子。兼之一路的官运亨通,李唐王朝秉着高薪养廉的作风,俸禄足够使用,更别说他跟娇陈还有陇右首富的第二身份。

但随着这天下日渐恢复安定,大战过后的奖赏,战乱之后的抚恤,还有地方战后重建,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用到钱。

而且每一笔都是天文数字,动辄就是百万之巨。

偏偏长安为叛军攻破,国库里的钱帛洗劫一空。

尽管攻下洛阳,唐军收缴了叛军的国库,可安禄山为了收买人心,早就将部分钱财分散下去了。

这散出去的钱,想要追回谈何容易?

国库空虚,各个地方又需要钱。

直接导致了工部、礼部、兵部、刑部、礼部都在问裴旻要钱,就连负责唐王朝钱袋子的户部也在问裴旻要钱。

逼得裴旻,险些要喊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流氓话语了。

到了这一步,他才体会到有钱的重要。

王维送来了一匹折子,说道:“裴帅,这是下面官员递上来的折子,都是关于钱税方面的建议。属下都给整理起来了……”

“好!快快拿上来!”

裴旻精神一震。

很多人以为批阅奏章是皇帝的权力,其实不然。

真正批阅奏章的是宰相,皇帝看得是宰相批阅过后觉得合理或者值得讨论的奏章。只有个别得到皇帝允许的大臣才有权力绕开宰相,直接上疏皇帝,抵达天听。

裴旻是宰相之首,文武百官的奏章理所当然是送到裴旻这里。

裴旻打起精神,一封一封的看下去,但大多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意见。

尤其是个别激进的,看得裴旻险些火冒三丈,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这不以言论问罪,哪怕是馊主意,也好过没主意。

“这些说什么提高税赋的,还有这些私照钱币的,以后都不要送来了。这种主意短期内或可立竿见影,可时间一长,对于天下的危害不可估量。”

“这提高商税,表面上不影响百姓。可实际上,商税一高,所有物价都会跟着上涨,吃苦的最后还是百姓。这天下刚定,百姓民心不稳,倘若受别有用心的蛊惑,甚至可能造成民变。”

“至于私照钱币会造成银钱泛滥,钱币大量贬值,从而失去公信力。一但到了以物易物的地步,朝廷的经济就崩溃了。想要挽回,千难万难!”

裴旻其实对于金融是一知半解,但是很多东西历史上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例证。

有着这些前车之鉴,他在很多事情上也就有了一定的先见之明。

“当下唯一可行之法,唯有颜真卿的开西域商道这一法,用东西方的特产物资的差异来刺激经济。不知道忠嗣那边情况如何了,战事不定,商道打不通,此法也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裴旻揉着有些疼的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王维道:“裴帅,属下到有一个主意。”

裴旻忙道:“你说说看!”

“杀富济贫!”王维说道:“这朝廷缺钱,古有先例。记得我朝立国初期,太祖皇帝与郑凤炽把酒相谈一事。太祖皇帝高高在上,而郑凤炽一商人却有资格与之把酒相谈,不就是因为郑凤炽富甲天下?”

裴旻记忆中有过此人的名字,郑凤炽是唐初的唐朝首富,他家产不可计数,邸店园宅,遍满海内,与权贵往来,势倾朝市。大唐新立,有很多急需用钱的地方,每每财政吃紧的时候,郑凤炽都会慷慨解囊,出资相助。后来就没有回来了,郑凤炽给抄了家。

这种富可敌国的商人,就如沈万三一样,不杀留着养膘?

也许因为如此,此后唐王朝明面上就没有出现过真正的巨富。

裴旻忽然反应过来,道:“你说的是哥舒翰?”

王维颔首道:“然也!裴帅,哥舒翰最好面子,你罚他抄写军规,早中晚三次在兵士面前朗诵军法,如他这种性格,能花钱了事,再多的钱也会出的。”

裴旻迟疑了起来,西域是他的治下,自然知道哥舒家族的财富。

自古财不露白,尤其是郑凤炽的事情之后,更加没有人有胆子自诩第一首富。

至于他另一个身份是陇右第一首富,这个首富只是明面上的,细说起来就是笑话。就算他倾家荡产,也填补不了现在朝政的一成空缺。

哥舒家族却不一样,哥舒家族在西域有权优势,他们自身是哥舒部落的首领,家族几代都跟西域诸国的王室通婚,得朝廷恩准,经营盐铁生意。

他的母亲是于阗王的公主,他的奶奶是龟兹国的公主,他自己娶得也是安国公主,家族实力遍布西域。

哥舒家西域首富的身份是经过权钱巩固的,无人撼动。

和田美玉天下闻名,天下八成和田玉都是出自哥舒家,这还只是哥舒家其中的一条财政来援。

“好吧!我承认,有钱,真能为所欲为,我认输了,你让人通知他,花钱消灾!”

裴旻带兵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取消自己对部下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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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豪”气干云

哥舒翰埋头奋笔疾书,字写的寥寥草草。

其实哥舒翰的书法水平并不差,毕竟他出身高贵,得到了很好的文化教育,还是能写一手好字的。

只是自从发迹之后就没有怎么亲自动笔了:这节度使圈子里有一个雅癖,节度使们往往不比战功,比的是自己的文书多少多少有名。一个镇边大将,你可以没有功劳,但不能没有一个像样的代笔文书。

裴旻的代笔文书团就格外庞大,当然这也是他无心的。

王维、王昌龄、王之涣甚至张九龄都经常给裴旻代笔。

任何一个人,都是当世少有的名士。

哥舒翰身为剑南节度使也不能免俗,在蜀中重金聘请了一位名士作为自己的代笔文书,但凡笔墨上的事情都由对方动手,笔下的功夫,自然生分了。

将笔放在一旁,哥舒翰揉着酸痛的手腕,苦着张脸,自语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要怎样,才能让你老宽宏大量,饶我这一次唉!”

哥舒翰一路来长安,心底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了。

怎么罚?

哥舒翰没谱,但是可以肯定裴旻不会杀自己。

说是恃宠而骄也好,还是恃才傲物,哥舒翰对于自己的这位老上司还是很了解的。

这依照军法惯例,至多就是挨军杖、降级、扣扣俸禄什么的。

哥舒翰也有心理准备,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挨顿打就挨顿打,大不了躺上十天半个月。

降级也不在乎,他到了这个地位已经不求什么东西了。

哥舒翰没有那入主庙堂的野心,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实力。

与李光弼争功,是存粹的为了面子。不想成为一个背景板,不想自己万里而来,只当一个观众来看李光弼表演的。

芒砀山一战,他以三万劲旅,力克安禄山的五万兵马,全歼安禄山手中战斗力最为惊人的曳落河精兵,已经证明了自己。

至于扣俸禄?

哥舒翰从来就没有在意自己那一点点的俸禄,以他的日常花费的水平,要是只靠朝廷的俸禄过日子,那还不得饿死?

不怕打,不怕降级,不怕罚钱。

哥舒翰已经做好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然而哥舒翰万万没有想到裴旻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更没有降他级,而是让他抄写军规,抄写还不算,还要在自己的兵士面前诵读出来。

这种刑罚,闻所未闻,但对于哥舒翰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哥舒翰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动笔了,这让他拿笔杆子抄写,比打他一顿更要让他难受。

跟何况还要在自己的兵卒面前背诵军规,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早知会有这种惩罚,哥舒翰绝对不敢有半点不规矩的心思。

“主人,王先生求见!”

便在哥舒翰头痛的时候,下人传来了一个消息。

哥舒翰烦躁大叫:“不见,现在没那工夫!”

他难受的再度拿起了笔。

家奴左车走进了书房,说道:“是王维王先生,郡王的心腹……”

哥舒翰打了个激灵,立刻叫道:“怎么不早说,耽误了事情,老子抽你。”

他没等左车说完,人已经冲出去了。

王维是裴旻的文书,是与之朝夕相处的亲信,要是自己讨得他欢喜,给自己美言几句,也许能够让裴帅网开一面呢?

王维见哥舒翰这样桀骜的人物,堆着一张笑脸讨好自己,心底对于自己此来的目的更加有了把握。

王维说杀富济贫其实是一个玩笑话,只是朝廷实在缺钱,需要一个冤大头来填补这个空缺。

哥舒翰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这事不是那么地道,王维为人正直,脸皮也薄,带着几分害羞的说了裴旻遇到的麻烦,说道:“朝廷现在急需银钱,节度富甲天下,不知能否助郡王一臂之力?”

哥舒翰为难的挠着头道:“这个,不太好办。原来是阿爹管家,要钱爽快一点。近年来,阿爹身体不太好,已经将家业交给我弟弟打理了。我那弟弟抠着呢……裴帅缺钱,我府上还有一百多万钱,可以尽数拿去。只是要我跟家里要钱,得麻烦一些。”

王维一时无语,见哥舒翰随手就能拿出百万大钱,瞬间有一种给土豪击败的感觉,说道:“裴帅现在日夜难眠,节度若是能为裴帅解决这燃眉之急,他一高兴,或许就免去将军的刑罚了?”

哥舒翰霍然改口:“此事包在我身上,那兔崽子我从小打到大的,他敢小气,我就抽他!只是不知道到底多少个数?”

王维说道:“五百万贯,只要朝廷渡过此次危机,如数奉还。”

哥舒翰听到这里也看出来了,这根本就是裴旻的意思,拍板道:“这样行不行,我想办法弄一千万贯,先生给裴帅说个请,将李将军的刑罚也消了。”

王维吞了口唾沫,道:“好,此事我代替裴帅做主了。”

王维将好消息通报给了裴旻。

裴旻终于松了口气,哥舒翰真要弄到一千万贯,那当下的燃眉之急就可以解决了。

王维道:“一直以为哥舒节度与李将军不和,想不到他居然愿意替李将军说情。”

对此裴旻到不意外,笑着说道:“摩诘这是不了解哥舒翰,他好面子,义气极重,有着草莽性情,行事有些不顾全大局,但为人却是个有担当的好人物。他抢攻并不是因为讨厌敌视李光弼,只是想要表现自己的一个方法。此事因他而起,李光弼也有一部分算是受他牵累。他这不是替李光弼说情,是觉得自己要当一部分责任,应该这么做。至于光弼领不领情,他是无所谓的。”

王维细细想来,还真是如此,叹服道:“裴帅识人知人的本事,属下再次领教了。”

裴旻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说道:“都是我带出来的人,他们本性如何,我哪能不知。看在钱的份上,这一次就饶过他们。”他顿了顿,说道:“这有钱一身轻,时候不早,我先回府休息去了。这些天,还真没睡一个好觉。”

王维作揖相送。

离开了尚书省,裴旻回到了裴府,本打算好好休息,意外收到了一封拜帖,高力士意欲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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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欲死而不敢死

高力士?

裴旻听到这个名字,顿了一顿。

这个当年算是叱刹风云的人物,因为李琰的刻意疏远,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但裴旻心底清楚,以高力士的能力实力,就凭李琰的疏远,他不可能立刻成为边缘人物。

高力士是不愿意与李琰为敌,心甘情愿的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这才是他成为边缘人物的原因。

论及忠心,裴旻自认为比不上高力士。

高力士属于死忠那一类人,有着君要臣死,臣立刻去死的思想。而裴旻属于正常的君臣关系,就如孟子说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李隆基自信到自负,对于裴旻无条件的信任器重,也令得裴旻愿意为李唐王朝付出一切。

对于高力士,裴旻有着复杂的感情:他此去西方,特地与高力士聊过李亨,让他提防一二。

结果李亨还是不断的出招,将利用李琰的信任与无谋,将东方的局势弄的一团糟,尤其逼死了李祎。

裴旻不相信高力士毫无所觉,也不相信高力士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至于高力士为什么一点作为也没有,裴旻并不清楚,也不打算追究了。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高力士并没有跟李亨勾结。

算了算时日,现在的唐王朝百废待兴,还真抽不出多少空闲的时间。现在哥舒翰的钱还未到账,一但银钱到位,更加没有空了。

想着现在时日还早,说道:“派人去告诉高内侍,说我过会儿就去拜访。”

整理梳洗,换了一身舒适整洁的便服,裴旻策马往高力士府上赶去。

高力士依然住在长安最繁华的区域,但门庭冷清与昔年是判若云泥。

裴旻再次见到高力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满头灰白,一脸老态的人哪里有半点原来的模样?

放在大街上他就是一个病怏怏的老叟,哪能看出当年叱刹风云的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半点影子?

“高内侍!”

裴旻动容的叫了一句:“你这是?”

高力士长叹一声道:“我们里面详谈!”

裴旻与高力士一并入内,裴旻发现之前他来高府的时候,往来的侍婢佣人极多,今日却难见一人。

来到雅间,两人入座。

高力士直接直起身子,重重的拜服于地,泣声道:“若不是裴相,高力士已经酿成大祸。某无颜见裴相,更加无颜去见陛下。欲死而愧死……”

他伏地不起,嚎啕大哭。

一个五六十的人,哭的就跟小孩子一样。

裴旻上前将他搀扶而起,说道:“高内侍是因为李亨?”

因为李亨已经给贬为平民,发配他乡,对于一个平民,裴旻这里是直呼其名的。

高力士抹去眼角泪水,长叹道:“不错,裴相应该清楚,陛下临终前意欲让李亨即位?”

他嘴里的陛下,自然指的是李隆基,而不是现在的皇帝李琰。

裴旻点了点头。

高力士道:“陛下对裴相无半点疑心,尤其是裴相不顾京畿变故,执意入京更是让陛下大受感动。是裴相坚持,他才选择了当今的陛下,放弃了自己的打算。其实陛下心底一直不解,为何你会在立储这事上如此坚持?难道裴相真看不出来当今的陛下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难雕的朽木?”

裴旻不知道如何解释,论才学能力李琰拍马也赶不上李亨,可是李亨就如杨广,能力越强,危害越大。反是李琰虽干略平庸,但以唐王朝那时候的局面,只要稳住就能够保持盛世长久。

这种说法说出去相信没有任何人会信,可这就是事实。

高力士道:“一切果然跟陛下忧虑的一样,今上才干根本不足担任一国之君。事事都需要裴相扶持,裴相外出征战,他便如失了主心骨一样,事事缺乏主见。尤其是北方乱起,他无所适从。在某心中,陛下永远是第一位。裴相固然厉害,可与陛下相比,那是相去万里。某越发觉得裴相在选储一事上是错的,陛下看中的李亨才是最佳的选择。”

他苦涩的说道:“李亨能隐忍,有谋略,更兼志向远大,大有当年陛下的风采。他的一些事情,某了解一二。但没有过问,更加没有细究。某以为今上的能力不足以平定安贼的叛乱,李亨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拨乱反正,无疑是对了陛下的心思。只是,实在想不到,李亨居然是一切的源头之一。我错了……”

“我只以为他的一些小动作是大志,哪里想到这不是野心,不是大志,而是民贼,祸国之贼。”

“如果某早听裴相之言,去约束去调查,一定能够察觉一二,避免而今的情况。是我,是我的放纵,才导致了李亨的胡作非为。”

“是我辜负了陛下,毁了陛下打下的大好江山……”

裴旻听到高力士自责的话语,心底也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李亨在长安密谋布局,肆无忌惮。

能够对付李亨的,除了自己只有两人。

一个是李祎,另一个就是高力士。

尤其是宫廷内,高力士的实力是根深蒂固的,李琰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至于将他的力量一网打尽,根本就是高力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怪?

看着哭的跟孩子一样的高力士,看着一个垂垂老者,裴旻也下不了嘴斥责,长叹道:“这一切都是命,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内侍还是好好保证身体吧,现在天下渐渐恢复,陛下虽然愚钝,却懂得中庸之道。某还年轻,陛下也年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培养未来的天子。”

高力士抽泣的道:“陛下去后,我早心存死意,本打算一死,追随陛下而去,得陛下重托才苟活于世。现又不敢一死,愧见陛下,故而苟此残躯。而今我知大限已到,府中积蓄我以清点完毕。扣除一部分留给吕氏,余着皆充国库。这些年委屈吕氏了,还望国公能够好生照料。”

裴旻有些伤感应道:“内侍放心,此事我会处理妥当。”

高力士顿了顿道:“裴相还记得当年之约,我义子喦儿已经通慧,裴相可愿收他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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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收徒吕喦 可怕的天赋

裴旻记得此事,他确实答应过高力士要传授他义子吕喦剑术的。

而今的高力士与昔年的高力士有天地差别,但说出去的话,绝无失言的道理。

“当然!”

裴旻回答的毫不犹豫,“只是学剑除了刻苦,还需一定的天赋,取得多少成就,还得看令郎自己。不过只要入我门下,即便是庸才,我亦能保证让他不受一般好手欺负。”

高力士若有所指的说道:“这个裴相大可放心,此子昔年抓阄之时,无视所有玩物,双手就握着一把木剑,自小到大对剑术有着别样的兴趣,我还请了剑术名家传授他入门基础,对方也多方夸赞。当然……”他话音一转道:“所谓名家跟裴相相比,自是不值一提。但不会辜负裴相这一身绝世剑技的……”

裴旻听的是哑然失笑,这抓阄之事,哪能亲信。随即心底又有小小的古怪,听说高力士是因常年在宫中,担心夫人吕氏寂寞,收养了一个孤儿义子,随母姓,叫吕喦。

这收养的孤儿抓周?

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养未断奶的婴儿,不太合适吧?

裴旻没有细想。

高力士对外叫道:“将少爷叫来。”

等了大约盏茶功夫,一个孩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大殿。

孩童长得俊秀,小小年纪就有一双会说话的明亮眼睛,剑眉星目,看着那双眼睛,裴旻居然有一种眼熟的感觉,记忆中跟当年的小八有些重合了。

裴旻不禁记得裴母曾经说过,小八随了母相,除了那对眼睛特别像自己以外,其他的都像娇陈去了,大起亲近之感,笑道:“此子与我挺有缘的。”

“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吕喦规规矩矩的冲向高力士行礼,随即又很礼貌的给裴旻一礼,但因不知道裴旻身份,说道:“见过伯伯。”

裴旻点了点头,给以了一个慈祥的微笑。

高力士道:“喦儿,这就是为父给你说过的师傅,还不快点拜见?”

吕喦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道:“喦儿拜见师傅,给师傅磕头了。”

他快步来到近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

裴旻深知古人在尊师重道上面的讲究,由吕喦磕了三个头,方才将之扶起,说道:“听说你跟名家学了几年剑术,不知学了一些什么。”

听高力士吹嘘的厉害,他心底也有一点点的期待。毕竟他这一身剑术,目前确实缺少一个可以承传的对象。

李白天赋足够,可收他的时候,已经成年,剑术风格定型,裴旻能够指点、传授他剑术,可真正要承传他的一切所学,差那么一点点。

至于小八,不是习剑的料,裴家三郎很有习武的天分,天生神力,可虎头虎脑的,裴旻很怀疑他能不能继承自己如此飘逸多变的剑术。当然现在还看不出来。

目前为止,确实差一个能够继承自己剑术的对象。

吕喦说道剑术,显然十分兴奋,孩童心性,手舞足蹈的,以手为剑比划了起来。

裴旻瞧着眼睛一亮,他精于万般剑技,千万剑招融于一身,信手而来皆是各路妙招绝学,所学之广,天下无出其右,一眼就看出了吕喦施展的是王氏剑术。

所谓王氏剑术就是承传于汉末王越的剑法。

剑术起源于春秋,但扬于汉朝。

汉朝发展起了以骑兵为主力的军队。骑兵交战中以砍杀为主,很少有刺的动作。于是,环柄刀代替了剑,使得剑在战场上的使用价值大大下降。到了东汉末年,环柄刀几乎完全取代了剑,成为军中主要的短兵器。剑在战场上地位的下降反而使击剑的风气在社会上风行开来,人人喜欢击剑,喜欢佩带宝剑,剑术有了很大的提高。

因此出现了不少技艺高超的击剑家,这些人游走四方,传授剑术。

王越就是非常有名的一带剑法大家,传授过不少的徒弟。

曹魏文帝曹丕就一个痴迷剑术,他在《典论·自叙》就有言“余又学击剑,阅师多矣,四方之法各异,唯京师为善。桓、灵之间,有虎贲王越善斯术,称于京师。河南史阿言昔与越游,具得其法,余从阿学精熟。尝与平虏将军刘勋、奋威将军邓展等共饮,宿闻展善有手臂,晓五兵,又称其能空手入白刃。余与论剑良久,谓将军非法也,余顾尝好之,又得善术,因求与余对。时酒酣耳热,方食芊蔗,便以为杖,下殿数交,三中其臂,左右大笑。展意不平,庋更为之。余言吾法急属,难相中面,故齐臂耳。展言愿复一交,余知其欲突以取交中也,因伪深进,展果寻前,余却脚?正截其颡,坐中惊视。余还坐,笑曰:“昔阳庆使淳于意去其故方,更授以秘术,今余亦愿邓将军捐弃故技,更受要道也。”

足见那个时代比武斗剑,风气盛行。

王氏剑术是那时最盛行的剑技,不但实用性强,还兼并了华丽美观的特点。

吕喦以手带剑,居然练的有模有样。

裴旻笑道:“去取剑来,好好的给为师瞧瞧。你这王氏剑术有点意思,跟一般的王氏剑术有些不同。”

吕喦兴奋的匆匆跑了出去,一回头他就拿着一把剑进屋了。

之前他就在府中习剑,得高力士叫唤,直接过来相见,到了近处才知有客人,带剑不雅,将剑放置在一旁,此时取来,不耗时间。

吕喦向着裴旻行了一礼,拔剑起舞。

王氏剑术以抹、撩、穿、刺、斩、挂、劈、点见长,舒展大方、刚劲有力,是一套出色的剑法,可并不适合小孩学习。

高力士并不精于剑术,故而不知其中奥妙。他只想着给自己的孩子找名师,却忽视了这个名师会不会教徒弟,忽视了没有基础的孩子能不能接受高深的剑法。

小孩羸弱的身体,又如何能够练好刚劲的王氏剑术?

但吕喦挥舞着王氏剑术却有另一种味道,改抹为抽,改撩为带,改穿为提,施展的流畅无滞。

裴旻问道:“我记得这一招应该是跨左击,怎么你使出来却是翼左击,威力会小不少吧?”

吕喦垮着脸道:“真的错了嘛?王教头也背地里说我乱练,可我就是觉得这种刺法用的顺手,上下流畅很多。”

裴旻心中掀起巨浪,原以为是高人看吕喦年幼,刻意为他修改的剑招,却不想居然是吕喦自己琢磨出来的,这天赋怕是不亚于自己了,忍不住抚掌笑道:“改得好,世上没有最好的剑法,只有最适合自己的剑法。跨左击这一招,你气力不足,施展起来,自然没有原本因有的效果。改翼左击,正好弥补了这一点。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自己的体会领悟,实在不了的。”

吕喦听裴旻如此说来,大是惊喜,害羞的窃笑着。

眯眼的模样,裴旻越看越像当年的小八。

裴旻望向高力士说道:“令郎果然不凡,却不知是否愿意割爱?一周七曜,月曜日、水曜日、金曜日这三天让令郎住我府上,我传授他剑技,你看如何?”

高力士颔首,道:“一切依裴相。”

第五十五章 我朝的未来!

裴旻回到裴府,有些兴奋难耐,他万万想不到高力士居然给他准备了这份大礼。

吕喦的天赋委实让裴旻惊讶更带着些许震撼,心中大感后继有人:唯一小小的遗憾不足,便是未来承传自己剑术的并非是自己的子嗣。

想着吕喦那与小八极为相像的眼睛,裴旻忍不住思念起自己的妻儿母亲:自己好久没有踏踏实实的享受天伦之乐了。

细细回想,自己当初在长安立足未稳,没有将妻儿母亲接入长安,在长安为政近乎一年,随即发生阿拉伯东征事件。与阿拉伯的狮王对战一年有余,又有安禄山叛乱,左右平叛之际,自是顾不得妻儿母亲,心中不免想念愧疚。

“宁泽,老夫人他们可有消息传来?什么时候动身,这时间可有些不对,那么多天过去了,还没收拾好?”

裴旻问着管家裴母、娇陈她们的动向。

之前西有李亨,东有安禄山,长安夹在中间,存在着一定的危险。

裴旻不愿家人冒险,并没有让他们来长安,免得有个万一。

凉州是他的大本营,经营多年,家人呆在凉州最是安全。

现在李亨已经贬为平民,流放黔州。为防万一,裴旻还安排人暗中看着他。

至于安禄山、史思明,目前还在天牢里,只等郭子仪传来好消息,一并例行审判,不用说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凌迟之刑。史思明还好,人瘦,割的快,至于安禄山,那他只能怨自己长得太胖了。

危机一除,裴旻在月前便修书往凉州,让裴母、娇陈、公孙幽举家回长安。

此次回长安,就不会再出去了。

之前娇陈传来消息说,居凉州多年,许多财物器物都需要好好收拾,一时半刻动不得身。

现在都个把月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传来动身的消息?

“夫人刚刚派人送来消息,说是三少爷吵着闹着要等流星生了小马驹才回来,老夫人宠着他,一见三少爷流泪就心软,还要过阵子才能动身。”

千里马难寻,对于千里马的培养,即便是裴旻也不敢马虎。

他特地从西域弄了多匹千里驹,以作配种繁衍之用。

流星就是一匹西域汗血母马,神骏非常,马倌以同品质的汗血马与之配种,以便生出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

不知为何让裴小三看上了……

“这不孝子,老爹还比不上一匹马嘛?”

裴旻有些吃味的想着。

有了高力士的赞助,有了哥舒翰的“慷慨”,朝廷的经济得到了缓解。

裴旻不在为银钱烦忧,各项政策都能顺利进行。

这日郭子仪的战报传到了长安。

白狼山一战,郭子仪奇兵伏杀奚族、契丹两万联军,杀伤大量敌兵,双方从下午激战到天黑,奚族、契丹大败。

李怀秀、李延宠仓惶逃窜,他们回到龙城,顾不得劫掠城中百姓,召集所有族人北逃。

郭子仪却大胆的以少数兵马逼近龙城,寻求和奚族、契丹决战。

契丹夷离堇耶律大真见郭子仪兵少,指挥兵力包抄围掩。

郭子仪指挥若定,派遣仆固怀恩、雷万春驰击敌军,亲自指挥严整的步卒与奚族、契丹联军搏战。双方激战十几回合,尤为惨烈。

尤其是雷万春前后十多次突入敌阵,身受百余处创伤,杀的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最终郭子仪的长子郭曜率军从水路赶到战场,与唐军前后夹击。

郭子仪抓住了奚族、契丹联军指挥上的失误,传令仆固怀恩破阵,斩杀契丹夷离堇耶律大真,一举将奚族、契丹的可汗生擒。

“漂亮,太漂亮了!”

裴旻忍不住拍掌赞叹,郭子仪先是诱敌出战,又利用奚族、契丹的盲点,从水路将援兵调到他们的后方,一战功成。

郭子仪两战歼灭了奚族、契丹所有有生力量,将奚族、契丹两族推向了灭族的绝境。

裴旻看着战报,突然想到了日后的契丹大辽。

辽国是历史上第一个草原民族正式效仿他们中原建立的第一个王朝,他们是吞兵了自己的盟友奚族,然后又利用石敬瑭占据了燕云十六州,成为了那个时代大东北不可忽视的力量。

现在契丹都要给郭子仪打灭绝了,还会有大辽嘛?

裴旻带着几分恶意的想着。

他继续看下去,郭子仪在收复辽东之后,回师兵围蓟城。

安庆绪知大势已去,引火自焚,安史之乱的最后一股反叛力量,随着大火烟消云散。

自裴旻回来算起,不过四个月,安史之乱,悉数平定。

便在这时,又有捷报传来。

裴旻还以为同是郭子仪的,笑道:“你们兵部的讯息来的有点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郭子仪胜的很漂亮。”

前来报捷的兵部侍郎,先是一怔,随即道:“裴相误会了,这是西方传来的消息。”

“西方?”

裴旻霍然而动,伸手就将兵部侍郎手中的捷报抢了过来。

看着王忠嗣一路所向披靡,裴旻并不以为意,王忠嗣是当世最出色的将帅,领着高仙芝、封常清这样的大将打一个半残的阿拉伯没有什么大问题。

继续看下去,真正值得他关心的还是与拜占庭的利益关系。

为了未来继续发展,大马士革城必须掌控在手,同时想要真正的入主西方,需要一定的时间磨合适应。

目前不是拜占庭为敌交恶的时候,真要打起来,百害而无一利。

看着王忠嗣命高仙芝横穿阿索斯山,兵临拜占庭的国都君士坦丁堡,迫使拜占庭放弃了大马士革城,双方达成了共识。

裴旻忍不住喝彩,说道:“摩诘,立刻修书给郭子仪、王忠嗣表功,让陛下授予嘉奖令。写好后再将我压在抽屉里的那封奏疏给我拿来……”

王维立刻伏案书写,随即依言找到那封奏疏,递给了裴旻。

裴旻笑着摇了摇手中的奏疏,说道:“可知这奏疏写的是什么?”

王维茫然了摇了摇头。

裴旻笑道:“我朝的未来!三杰六帅十二将的封赏,有他们在,我朝的未来,一片辉煌!”

安史之乱彻底平复,兼之西方的大胜,两大喜报,传遍了天下。

原本因叛乱动荡的民心得知自己的国家已经开创了史无前例的辉煌,消失的向心力、凝聚力渐渐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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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未来的骑士王

等了一月!

裴旻终于等到了家人的到来。

“母亲!”裴旻也不顾得在大街上,恭恭敬敬的给裴母磕头,说道:“不孝子见过娘亲,让娘亲挂心了。”

裴母通情达理,可心底很不是滋味。

这年岁越大,情感越是压制不住。裴旻是她唯一的儿子,任何人都不可代替的。一方面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一方面也希望裴旻能够陪在跟前,阖家团圆,内心充满了矛盾。

此刻见裴旻跪伏在地,累积的矛盾思念瞬间烟消云散,笑道:“起来,起来!这大街上的,别让人笑话。”

“爹爹!”

一道人影撞进了裴旻的怀里。

裴旻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双臂将人影抱了起来,说道:“不得了,爹爹都要抱不动了。”

能在在这种场合抢风头的也只有无法无天的裴三郎了。

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壮实的跟一头牛一样,在自己父亲的怀里激动兴奋的大叫:“爹爹爹爹,流星生了一匹白色的小马,可漂亮了。爹爹爹爹,你将它送给孩儿好不好,名字我都取好了,叫赛狮,赛过狮子的马。”

他小手儿抓着裴旻的衣襟,瞪着那双大眼睛期盼看着裴旻。

裴旻对上那可爱的大眼睛,心都酥了,捏了捏宝贝儿子的脸蛋,说道:“亲亲爹爹,爹爹就将赛狮送给你。”

裴三郎手舞足蹈的,搂着裴旻的颈肩重重的亲了口,兴奋难制,挣扎的跳出裴旻的怀抱,又去找公孙幽、娇陈、裴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让她们一并跟着高兴。

“父亲!”

裴沐雨、裴栉风一并上前问好。

“沐雨、栉风!”

对于自己的长女、长子,裴旻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在叫小七、小八了,而是将他们当做小大人。

岁月不饶人,不知不觉,小七、小八已经十五岁了。

依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小七都可以嫁人了。

小七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与才艺,兼之自由跟着王维、王昌龄、王之涣、张旭之类的大文豪学习,是凉州远近闻名的小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画技,深得王维真传,特别出众。

小八相对来说要平庸一些,诸多东西皆有涉猎,万事皆通,博而不精,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

但裴旻最满意最自豪的就是小八,小八身上有着人类身上最淳朴的本性孝顺、谦和。

小八可以说是当世除了皇子之外,最有权势的官二代,但在他身上没有半点的骄躁,待人处事没有半点的架子。

裴母、娇陈身体有一点异样,小八都能察觉的到。

德行天下,方能厚德载物。

裴旻对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很是自豪。

“越长越漂亮了,都可以嫁人了……”

小七裴沐雨直接羞红的脸,娇嗔道:“爹!”

对于小八,裴旻只有满意,别无二话,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分别给娇陈、公孙幽一个不言中的眼神,招呼着众人一并入府。

这久别的阖家团圆,自是其乐融融。

裴三郎久别自己的父亲,特别粘着他,拉着坐在他怀里,他叫他讲故事。

这个裴旻最是在行,什么《安徒生童话集》、《一千零一夜故事》,就算他记不得全部,却也足满足这个时代的小孩需求了。

裴旻还记得小七、小八小得时候就天天缠着自己给他们讲故事呢。

裴旻想了想,小红帽的故事应该适合说道:“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外婆……”

哪里料到,裴旻才说了一个开头,裴三郎就摇晃着头甩着手脚道:“不听,不听,小红帽不好听。”

裴旻还以为裴三郎是听过的缘故,忙道:“那爹爹就说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不听!”裴三郎嘟哝着嘴道:“我要听打仗的,要听决斗的。要听斯巴达……”斯巴达三个字,小家伙是吼叫出来的

裴旻瞬间傻眼了,茫然的看着公孙幽。

公孙幽闹了一个大红脸,不知道怎么说。

娇陈笑道:“凉州有一个西方的戏班,之前三郎生日,就请了戏班入府热闹热闹。哪里想到西方的戏班跟我们的戏班不一样,他们是表演历史上发生的一些英雄事迹。”

裴旻颔首表示明白:“这是古希腊的戏剧,歌剧的一种,与我们的杂技舞蹈大不一样。我们练得是手上功夫,他们考验的是表情肢体语言,各有千秋。”

娇陈道:“当时就表演了西方斯巴达克斯反出罗马的故事,三郎不知为何就喜欢上了,平素练剑的时候都会喊几句斯巴达。”

裴旻以手遮脸,这太羞耻了。

看着虎头虎脑的裴三郎,脑中浮现自己的儿子长大之后,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矛一手拿盾,高呼“斯巴达”的景象,打了个激灵,暗忖:“不行,不能让小家伙学坏了!”

裴旻沉吟了片刻,说道:“那我就给你同样说一个西方的故事,比什么斯巴达要好听多了。”

裴三郎惊喜道:“什么故事?”

裴旻说道:“《圆桌骑士》……”

裴旻召后世读过《亚瑟王之死》这本书,对于亚瑟王亚瑟·潘德拉贡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当即裴旻就将亚瑟·潘德拉贡拔石中剑称王,创建圆桌骑士,率领不列颠人民通过十二次战役成功击退了自北面来的萨克逊入侵的故事。

相比斯巴达克斯的勇猛无脑,亚瑟王的形象就光辉的多。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尤其是裴旻说的是故事,不是历史事实,人物形象难免给美化。

裴三郎听的津津有味,关键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手舞足蹈的,仿佛化身主人公亚瑟·潘德拉贡一样,特别兴奋。

裴旻将故事说完,问道:“三郎可知道什么是骑士精神?”

裴三郎带着几分茫然的摇了摇头。

裴旻正想说什么是骑士精神,眼珠子忽的一转。

骑士精神是一种信仰。它是以个人的荣耀感为崇敬对象,积淀着民族远古尚武精神的某些积极因素,代表了骑士的高尚品格。

在他的记忆里骑士的出现就在三十年后,骑士精神在西方已经初见端倪,只是无人将之提出来。

唐王朝要统治西方,首先一点就是同化他们的文化。

裴旻瞬间改口:“所谓骑士精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听明白了没?”

裴三郎高举着手臂道:“听明白了,我要当骑士,不,要当骑士王!”

即便裴旻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个故事造就了西方史上最伟大的骑士王。

而骑士精神的口号也变成了儒家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

第五十八章 裴母见吕喦生怒

果如裴旻想的一般,公孙幽并没有睡去。

裴旻了解自己的夫人,公孙幽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小妹此事做的有些过了,大长公主是何等身份,而且她还是郎君未过门的夫人……唉!”

公孙幽眉头紧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裴旻却搂着她,说道:“夫人莫要担心了,大长公主早非当年那个任性好玩的小姑娘。这些年的家门变故,她成熟了许多。此次她还让我好好感谢曦姑娘呢!要不是曦姑娘伸出援助之手,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无法预料。我看的出来,公主根本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充满了感激。”

公孙幽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娶李持盈是李隆基临终的旨意,板上钉钉,她是裴家大妇不做第二人选,公孙曦真要因此事得罪她,百害无一利,长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裴旻见公孙幽有些担忧过渡,道:“夫人也别怪小妹,还得多谢谢她才是。此次京畿变故始料未及,小妹一人在京,面对叛军威胁逼迫,任是守住了忠义底线。不但救下了诸多重臣名士,还不惧危险,暗杀了多名为害百姓的叛军将官,令得叛军在城中不敢乱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小妹在危难时候在长安的行径,无愧一个‘侠’字。”

“之前我潜入长安,得知小妹所作的一切,才发现我们平素都小觑她了。在真正需要她担当的时候,她没有半点的迟疑,做到了最好,出乎我的预料。”

公孙幽也露出了些许自豪的表情。

“至于,她骗大长公主,也怨不得她。错在我,是我耽误了她。”

公孙幽惊疑道:“郎君知道了?”

裴旻认真道:“又不是麻木不仁,如何感觉不到?夫人放心,此事我会处理好的。现今王朝万事俱备,也该放一放手,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将工作适当的交给下一代。空出时间来陪陪你们,侍奉母亲。”

“对了!”裴旻说道:“我给三郎找了一个玩伴,叫吕喦。此子用剑天赋超凡,不亚于太白。不出意外,你相公是后继有人了。”

公孙幽笑道:“能得郎君这般称道,妾身倒要见一见了是哪家的英杰。”

裴旻将吕喦的情况细说。

公孙幽听了有些欣羡,说道:“三郎的习武天赋也是绝佳,只是过于有主见执拗的很。他喜欢骑马使剑,可喜欢的是那种大长剑,不是我们的三尺青锋。”

裴旻这方面还是很开放,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长剑也是剑的一种。到时候我将斩虎剑改良改良,融入大剑中去,也可传给三郎。”他顿了一顿,道:“巧了,明日就是金曜日,吕喦会来府上学剑,届时也让他拜会一下师母、师娘。”

裴旻说着,手有些不规矩起来。

公孙幽娇嗔的看了自己的爱郎一眼,自是又一番胡天胡地。

翌日一早,高力士的马车已经停靠在府外,吕喦一身少儿劲服,腰间挂着一把小剑,跃下了马车,随即又从马车里搬出了好几个小礼盒。

裴母、娇陈、公孙幽他们未来之前,吕喦已经来府上学了好几次剑了。

裴府上上下下的人已经熟悉。

吕喦双手抱着一堆礼盒,对着门房老刘说道:“刘叔,师傅在哪?听说师母、师娘回来了,父亲让我带了些礼物来拜见。”

裴旻看着小家伙一脸吃力又带着几分倔强的捧着好几份礼物,笑道:“内侍真是有心了,跟我来吧。你师母、师娘都是慈善之人,不必过于拘礼。”

说着,他让人帮着吕喦拿手上的礼物,带着吕喦去了后院。

后院裴母正在跟自己的两个儿媳说话,裴三郎双手在一旁舞者一把大木剑,虎虎生威,见裴旻带着吕喦过来,都纷纷瞧向这边。

“见过师母、师娘,吕喦给师母、师娘叩头了!”

娇陈、公孙幽看着吕喦,眼中皆露出异色。

公孙幽笑道:“还真是,这眉宇像极了几年前的小八。”

娇陈身为小八的母亲,也有同感。

裴母却是一脸惊疑的看着吕喦,招了招手道:“过来,到近处来,让师母看得清楚一些。”

裴旻吓了一跳,忙道:“母亲,您的眼睛?”

裴母今年已经年逾六旬,这把年岁视力有所下降是人之常情。但裴母天天练习刘神威的养生术,吃住也极有章法,从未听过有视力问题。

娇陈、公孙幽也脸色微变,她们日夜侍奉裴母左右,也未发现自己的婆婆视力衰退,若真如此,她们就太失职了。

裴母却有些肃然,看着已经到近处的吕喦半响,突然笑道:“乖,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她摸了摸吕喦的脑壳,招呼了三郎一声,让裴三郎带着他出去玩。

裴三郎早已停下来练剑,见父亲带着一个年岁跟自己相仿,同样拿剑的小伙伴,早有上前搭讪的心思,此刻得裴母允许,笑嘻嘻的上前,拉着吕喦一旁玩去了。

裴母说道:“我有些累了,你们先回去吧。”说着又看了裴旻一眼道:“扶我进屋!”

裴旻心底有些不安,裴母这语气表情,显然生气了。

带着几分拘谨的上前,裴旻扶着裴母一同进了屋。

“跪下!”

果然一进屋,裴母变了脸色,厉声叫喝。

裴旻不敢有半点迟疑的跪了下来,“母亲,千错万错是孩儿的错,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虽说不知自己的母亲为何发怒,但道歉准没错。

裴母怒道:“喦儿的母亲到底是谁?为娘知道你威势极盛,会遇到常人难以想象的诱惑。越是如此,越要克己复礼,明辨本心。不能误入歧途,遭受千古骂名。”

裴旻莫名其妙,委屈道:“娘,这是哪里话,喦儿的母亲真的是吕氏,他的父亲……不对,这个我不知喦儿的生父生母是谁,他是高内侍收养的孩子。跟孩儿没有关系!母亲不会是因为他跟小八有几分相像,怀疑他是我的孩子吧?”

裴母怒道:“什么跟小八几分像?为娘还没有老糊涂。为娘当初跟你说过,小八、三郎都随母相,两人只有你小时候的三成模样。可喦儿跟你五六岁的时候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说十成像,也有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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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确定身世 郭子仪归来

裴母的话将裴旻说懵了。

裴旻方才明白,裴母为何会动怒,她以为吕喦是自己的私生子,而且吕喦的母亲还是那种见不得人类型……

这什么跟什么?

不对,自己是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了,可自己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她怎么可能在这方面弄混了。

莫不是巧合?

这世上并不缺长得相像的两人。

这也太巧了吧?

巧合的已经不真实了。

裴旻混乱了半晌才道:“娘,孩儿真的毫不知情,吕喦是高内侍为了排解他夫人吕氏的寂寞……”

他说道这里,脑海中突然浮现原本一些说不通的事情。

吕氏是黄花大闺女无疑,嫁给高力士的时候不过十五呢。记得当初去高内侍家做客的时候,高力士就说过对吕氏的愧疚。当初年少,为了争一口气,通过威逼利诱娶了吕氏,要让所有人知道太监又如何,太监一样能娶妻,一样能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就是为了这一口气,耽误了吕氏的终身。

因为这番愧疚,高力士对吕氏极好,可谓有求必应。对于吕氏的父母,都很孝顺,提拔吕玄晤为少卿、刺史,吕氏子弟都做了大官。

但如果真要收养孩子,以这个时候的风气从吕氏门中过继一个是最佳选择,还有亲属关系。就算要领养孤儿,也不至于领养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吧。

这个时代婴儿的存活率极低,吕氏没有足够的奶水,也缺乏照顾孩子的经验,领养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找奶妈抚养?这倒是个法子,可领养孩子的本意是排解寂寞,事情都交给奶妈干,排解哪门子寂寞?

更何况婴儿除了吃就是睡,压根就没有好玩的地方。

高力士心细如发,处理事情,面面俱到,照顾李隆基琐事,深入细微,分毫不差。如此人物,又岂会干这种蠢事?

除非这个孩子是自家的!

念及如此,裴旻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封尘已久的疑问。

在记忆深处,昔年自己去高力士家做客的时候,喝了他中山冬酿,然后醉倒不醒。

高力士是说中山冬酿厉害,但裴旻经过梨老的诊治,却发现中了一种叫做忘忧草的东西。

高力士是岭南冯家人,忘忧草是冯家的特产。

当初自己因为没有任何的不适,又在对付青龙的当头,觉得没有必要与高力士这样的人物为敌就没有深究。

如果那个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个晚上……

这一切都跟自己想的一样,所有的疑问都揭开了。

那么这个吕喦真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裴旻也不瞒自己的母亲,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细说。

裴母也怔怔了半晌,吐出了一句话道:“这是借种?”

裴母原先是裴家的歌姬,见多识广。

古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无所出是很严重的事情,借种一事,不能说是风气,却也不是什么奇文。

只是裴母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给他人借了种,这未免有些尴尬。

裴旻也让说的有些面红耳赤,道:“这个只是猜测,未必属实。”

裴母本来就信自己儿子为人,只是吕喦确实太像太像裴旻小时候了,说他们不是父子,裴母都不信。

听极缘由,裴母也知自己错怪爱子,说道:“起来吧,此事你要好好去查一查,确定了再做打算。”她嘴里说的勉强,可心底却很清楚,吕喦就是自己的孙子,他们太像了。

这种事情,裴旻不好明着去调查。

但要不了半日,宁泽就带着消息来了。

消息很详细,详细到很多细微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裴旻并不奇怪,高力士之前的地位身份太高,作为李隆基生前的第一红人,他的一举一动,往往都代表着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身为皇帝,百官不方便接触巴结不到,高力士是唯一的选择。

那个时代巴结高力士的人就如过江之鲫,即便是当朝宰相,太子皇亲遇到高力士都要恭恭敬敬的。他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为人注意。

高力士何时领养吕喦,何时摆庆功宴,在长安都是轰动一方的大事,几乎人尽皆知,时间细节一问就知道。

宁泽将自己调查的结果告诉了裴旻。

裴旻两处一印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高力士给吕喦举办抓岁礼的时候,正是自己做客高府之后十个月以后的来年。

十月怀胎,产子,又过一年,时间完全对的上。

宁泽继续道:“属下还查到了吕氏在哪一年左右的时间,行踪有些反常,这是属下从吕家人嘴里问出来的。以往吕氏逢年过节都会回自己的父亲家里探望父亲、母亲,每过一段时间还会给公子祈福。”

“给我?”裴旻一脸讶异。

宁泽颔首道:“对的,据说是公子救过他们一家人,吕氏一直将公子视为恩公。”

裴旻听吕氏说过,那是自己担任御史中丞,负责处理官员的违法犯忌。

吕氏初来京师,因相貌绝美,给长安的恶吏看上了意图强娶,是御史台处理了此事,将吕氏救出魔爪。

这些吕氏亲自给他道过谢的,只是裴旻想不到她会做到这一步。

宁泽继续道:“而那一两年,吕氏却一直呆在高府,几乎足不出户,都是吕玄晤自己去高府看女儿的。吕家人那段时间根本见不着吕氏的面,还有了些许怨言。后来又如以往一样,给公子祈福、探望父母,从未拉下。”

裴旻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毫无疑问,吕喦确实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给高力士设计了。

怎么办?

裴旻有些为难,吕喦自小到大受到高力士、吕氏的培养呵护,自己强行将他抢过来?

以自己现在的权力,要做这事情,是轻而易举的,只是这样做对与吕喦对与吕氏对与高力士都有着极大的伤害。

尤其是现在,高力士以患病在身,时日无多。

生父、养父都是父亲,裴旻不想让吕喦恨自己。

目前就这样吧!

裴旻思前想后,决定将此事暂且搁置,不能让吕喦经受他这个年岁,承受不住的打击。

不知不觉,裴旻已经带入自己身为父亲的义务了。

这天,裴旻还得到了另一则消息,郭子仪领着凯旋之师过了潼关,不日即到长安。

第六十章 肃然一拜

郭子仪凯旋回朝,裴旻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长安迎接。

郭子仪回朝,意味着持续两年的叛乱正式平息。

作为平定安史之乱的第一功臣,郭子仪值得受到如此殊荣。

郭子仪在安史之乱的表现不仅仅是收复了北地、辽东,还有转战河东,固守太原,以三千劲旅,对抗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玠十万大军的战绩。

反攻的号角是裴旻来长安之后吹响的,但不能因此而否定郭子仪之前的功绩。

非但不能,还要区别对待。

那个时候庙堂呈现混乱局面,李亨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的在背地里唆使李琰放昏招。

可以说若非郭子仪死守了李唐王朝的龙兴之地太原,若非张巡转战中原,连破叛军,给李唐王朝争取到喘口气的时间。

史思明、令狐潮的大军南下,江淮、荆襄一地必然是保不住的。

江淮、荆襄一失去,江南长江天堑的优势不再。那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唐王朝最艰难的这个时间里,历史上平定安史之乱的第一功臣李光弼,正跟着裴旻对决阿拉伯。

故而这第一之功,改落到了郭子仪的头上。

也正是因为在满朝动荡的时候,郭子仪、张巡这样的人物站了出来,拖住了叛军两路共计十五万兵马,给裴旻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故而加上这之前的战绩,郭子仪毫无疑问是第一功臣。

郭子仪得礼部通知,知晓裴旻亲自率庙堂文武迎接,吩咐身后大军缓行,亲自领着北征诸将往十里亭赶去。

抵达百米之外,郭子仪下马快步前行,走到近处,直接跪伏在地,高声拜道:“郭子仪叩见裴相!”

作为三军主帅如此,身后的十数位大将自不能站着,一并伏地叩拜。

裴旻一时间有些讶异,郭子仪一身戎装。

这军中有不成文的规定,将军着甲见上无需行大礼。

郭子仪穿着铠甲,居然行此大礼。

裴旻忙上前将之扶起,笑道:“将军乃平定叛贼的大功臣,何须行此大礼。”

郭子仪由衷道:“若无裴帅,焉有今日的郭子仪。”

对于裴旻,郭子仪一直有着小小的愧疚与感激,三次举荐的大恩一直不敢忘怀。

不只如此,李亨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了天下,更是让郭子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对于李琰这个皇帝,郭子仪心中存着一定抱怨不满,其中的原因正是李祎。

郭子仪因裴旻的举荐,一直被重用,但一直又得不到真正的施展。直到遇上了李祎,李祎有足够的才干,也有足够的魄力,兼之裴旻这位尚书令的支持,郭子仪才真正放开了手脚。

李祎也很倚重郭子仪的才华,郭子仪亦很尊重自己的这位上司。

安禄山被逼造反,郭子仪作为李祎的心腹,对于时局看得最是透彻。

必胜的局面,硬生生给弄的失败了不说,还令得李祎惨死。

这一切都是李琰听信谣言的结果,兼之此后李琰昏招迭出,更加引发了郭子仪的不满。

不过郭子仪是标准的儒家将帅,不管他对李琰对朝廷多么不满,忠君爱国的本心初衷是不变的。不会因为自己的不满而耽误事情,只要皇帝朝廷需要他,不管受过多少委屈,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贡献自己的力量。

朔方诸多事情,郭子仪不了解详情。但是李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而且给出了平叛的蓝图。

无可否认,李亨自身的才略远胜李琰。

出色的口才,深沉的心机,收买人心的手段,都高于李琰不止一个档次。

郭子仪不会参与庙堂之争,但是面对已经成为皇帝的李亨,还是乐意见到的,也表达了效忠之意,只盼着李亨能够扭转局势,带领他们挽回劣势。

所以当初裴旻与李亨命令冲突的时候,郭子仪尤其为难。

李亨是他认可的对象,而裴旻拥有拯救唐王朝的力量,而且他的调令处处针对安禄山的死穴,平定乱世指日可待。

最终郭子仪选择了听从裴旻的指令。

一方面裴旻的指令没有任何问题,另一方面郭子仪相信裴旻能够引领庙堂走向辉煌。

郭子仪选择李琰这个皇帝,根本就不是选择李琰,而是选择站在李琰这边的裴旻。

结果让郭子仪吓出了一身冷汗。

郭子仪万万想不到李亨干了如此多的坏事,就连李祎的死都跟李亨有关。

想到自己如果站错了队,就等于助纣为虐,得到消息的郭子仪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裴旻的存在,郭子仪实难想象自己一错再错会错多久。

故而这一次,郭子仪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裴旻,将他从邪路引归正途。

对于裴旻在军中的威势,满朝文武早已见怪不怪,见郭子仪如此敬重裴旻也没有他想,今时今日庙堂之上没有任何人有实力制衡裴旻。

别说李琰现在对裴旻言听计从,即便他有其他心思,也没有实力能够抗衡。

裴旻不知郭子仪别有深意,但他拟定的蓝图中,郭子仪作为六帅之一,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子。

能够得他支持,尽释前嫌,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拉着郭子仪,裴旻与诸将在长安百姓的欢呼声中抵达了皇城,拜会了李琰。

安史之乱的叛贼,尽数聚集长安。

针对他们,庙堂几乎没有多余的耽搁,直接下达了处罚告示。

贼首安禄山、史思明、高尚、严庄同为贼首谋主,凌迟处死,安禄山、史思明诛九族,高尚、严庄灭三族。

张万顷、孙孝哲、徐归道、独孤问俗、张休、张通晤、崔乾佑、蔡希德、尹子奇、牛廷玠、徐璜玉、安俊雄、安晓、李钦溱、李立节、阿史那承庆、范秀严、阿史那从礼等主要将官,一律处死。

余者罪轻有才之将,流放西域、阿拉伯,以充实西方实力。

对于那些与安禄山暗通款曲的世家,裴旻也毫不留情,该杀的杀,该罚的罚,该流放的尽数流放。流放之地,也改为了阿拉伯。

这一连串的处罚,展现了李唐王朝对天下的控制。

当然有罚自然有赏。

满朝文武都盯着即将公布的奖赏。

这一次的嘉奖,不只是安史之乱的,击败西方第一强国,攻下阿拉伯国都这盖世之功,同样嘉奖算计在内。

第六十一章 文武之冠 赏无可赏

这一年的三月,注定了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

为了庆贺安史之乱平定,为了庆贺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三将长驱直入,兵临地中海畔,攻取了西方阿拉伯帝国的国都大马士革城,创下了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壮举。朝廷在源乾曜的提议下更改了年号。

将原先的纯宝改为广德,取义为“广聚英才,德泽四海”。

这一年也正式改为广德元年。

现今唐王朝的疆域已经超过了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华夏王朝,创立至今,疆域最广的时代,便在此时。

广德元年三月朔日大朝会。

长安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参与平叛安史之乱与阿拉伯会战的将官一个个黎明时分出了家门。

他们经过了皇城,祭过唐王朝的列祖列宗,一并汇聚在了太极殿内。

裴旻看着太极殿内的一众文武大臣,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这些人在,现在的大唐只会蒸蒸日上,不会重蹈覆辙。

主持这种大朝会的自然是李琰,裴旻并没有越俎代庖,但所有的一切皆是他安排妥当的。

将官的功绩,文臣的校绩,如何提拔,怎么提拔,这一切他已经拟定了表格,早在五日前就上交到李琰的手上。

李琰若有异议,他会根据表格的任命进行修改,然后通过中书省传到裴旻手上。

当然裴旻并没有收到李琰修改的表格,显是完全同意他的安排。

对此裴旻颇有些无奈,自己不是没有劝过李琰,但李琰依旧为自己造成的大动荡所影响。小事上还能有点主见,大事上根本不敢作任何决定。而且李琰才干就是如此,小事上的诸多决定不是很高明。

这也就让裴旻很多时候很纠结,难得李琰自主一把,自己是听,还是不听呢?

听,明显是个馊主意,公布下去不利于政策的通行,还有损李琰的威严。

不听,又觉得会打消李琰的积极性。

左右为难,莫过于此。

索性对李琰也不抱希望了,反正有足够的时间培养唐王朝的下一代。

李琰在至尊之位上,显得有些提不起精神,面前云云琐事,让他心烦意乱,想着自己依旧无动于衷的小老二,原本的不自信变得有些自卑,看着拜服在自己面前的文武诸将,并没有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便如例行公事一样,带着几分敷衍的说道:“众卿平身吧!”

见文武礼毕,李琰继续道:“此番我朝经历前所未有之磨难,西有强寇阿拉伯入侵,东有安禄山造反作乱。全赖诸公并兵力,得以西破阿拉伯,东诛安贼,创下亘古未有之伟业。朕今日于这太极殿中论功行赏,表诸公尽忠为国之心。”

群臣再拜。

李琰说着就闭嘴不言了。

一旁的太监双手摊开长长的圣旨,高声道:“天地崩塌,内有贼寇,外有强虏,尚书令,陇右、河西节度使、按察使,西域大都护府大都护辅国大将军、光禄大夫、武威郡王裴旻,东西奔走万里,力挽狂澜,西破阿拉伯、东灭安贼。秉文武之姿,怀经济之器,匡宇宙之能,建兹大勋,成我王业,为社稷之元勋,实台陛之良辅。爰升太师加太尉,以冠百寮。”

这个封赏自不是裴旻厚着脸给自己请的。

他的请功表几乎所有将校包含其中,唯独自己除外。

但毫无疑问,身为真正的总指挥,不论是阿拉伯、安禄山都离不开他的调兵遣将。

裴旻是表王忠嗣为西征第一功臣,郭子仪是平叛第一功臣,但世人皆知这两个第一,真正的人选是裴旻自己。

太师加太尉,一个是文官的至高虚衔,一个是武臣的至高虚衔,到了这一步的他,真正算的上是赏无可赏了。

裴旻这时也在第一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上表辞去了陇右、河西节度使、按察使职位,放开了河西、陇右的军政大权,只留下了西域大都护府大都护的职位。

虽然满朝文武知道,裴旻在河西、陇右根深蒂固,所有将校官员皆是他一手提拔,即便交出节度使、按察使之位,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取代他的地位。但是见他这般痛快的交出兵权,也投以敬重的目光。

封赏继续接下来是王忠嗣。

王忠嗣在破阿拉伯莫斯雷马萨的时候,就立下了赫赫功绩,而后又领大军长驱直入,为王朝扩地万里,攻下大马士革城,如此功劳,无人可比。

王忠嗣原本就功勋卓著,加上此番大功,直接受封为青海郡王,荣获王爵。

不过他人还在路上,由他的部下带领。

紧接着就是李光弼,他得裴旻亲眼,参加了东西战事,两功并举,排在了郭子仪的前面。

随之是郭子仪、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张巡、李泌、颜真卿、仆固怀恩、李嗣业、雷万春、安重璋、南霁云等等一系列的立功文武,他们的功绩一笔一字皆算的一清二楚,无半点遗漏。

足足一百多员将校,太监念得口干舌燥才得以念完。

所有人都得到应有的嘉奖,自是皆大欢喜。

对于诸多将官的封赏,满朝文武大多都没有异议。

唯二受到质疑的就属李泌、颜真卿这两个人。

相比其他人实打实的功绩,李泌、颜真卿却没有多少显著的功劳,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年纪不大,资历不足。

尤其是李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居然位居检校兵部侍郎,实在有些儿戏。

当然大多都是眼红的。

王维将自己听到的异议告诉了裴旻。

裴旻不屑一顾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不去在意这些。

李泌的功劳是谋功,他没有自己的威望,却干成了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串连起了李光弼、哥舒翰、郭子仪三将的合作,困死了安禄山,这份谋功是不可忽视的。

李泌的提升,是他应得的。

反倒是颜真卿的功绩有些牵强,关中缺粮,颜真卿经营青海道,令得关中得到了青海湖、川蜀粮草的支援。

可实际上关中是缺粮,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缺,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可就算破格提拔,那又如何?

一切他说的算。

“不去管这些,不用我出面,要不了多久,李泌、颜真卿就会让他们乖乖闭嘴。”

裴旻对于自己看中的三杰其二,很有自信。

第六十二章 三杰之首 忠嗣归来

广德元年六月,正是最炎热的时节,炙热的阳光普照大地。

长安开远门外有一处立堠亭,立堠亭附近开了一家茶摊。

开远门是丝绸之路的起点,自西方战事平定,蠢蠢欲动的商贩开始了自己艰辛而又愉快的赚钱之旅。

在这炎热的时节,与路边茶摊喝一碗凉茶,那是最享受的事情了。

故而小小的茶馆生意极好,茶馆的东家徐长贵不住的吆喝着自己的子女干活。实在太忙,自己也不得不端茶招呼客人。

刚刚给客人满上一碗凉茶,徐长贵看着桌上抖动的茶水,眉头有些奇怪,难不成地龙翻身?

正想着但听得蹄声如雷,百余乘马疾风般卷有远及近,马上乘客一色都是玄色薄毡大氅,里面玄色布衣,但见人似虎,马如龙,雄伟非常。

长安的百姓见惯了禁军的熊样,也就近年来裴旻领着神策军入京,他们才见识到什么的天下精锐。

但飞驰而来的这伙骑士不过百人,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似乎较之神策军都要更胜一筹。

“怕是只有裴相的亲卫兵能与之相比了吧……”

徐长贵在长安生活的半辈子,别的没有就是眼见高,见多识广,心底疑惑,谁能有如此风采?

百骑来到近处为首一人红马白袍,马背上挂着一个硕大无朋的方天画戟,在他们的茶摊前一瞬而过。

徐长贵突然惊呼道:“是青海郡王,青海郡王回来了!”

若说天下最传奇的人物,莫过于庙堂上的裴旻。

他这些年的事迹,堪称奇迹,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青海郡王王忠嗣却是仅次于裴旻的存在,他的身世较之裴旻更加传奇。作为英雄王海宾之后,年少时就得先皇李隆基看中,赐予忠嗣之名,裴旻更是将他接入府中用心培养。

王忠嗣少年为将,屡立战功,护卫莫离驿的时候,吐蕃于大非川阅兵。

王忠嗣两百人大闹大非川,险些生擒吐蕃赞普,之后勇夺青海湖,长驱直入直取大马士革城,无不证明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王忠嗣的军威在唐王朝那是仅次于裴旻的存在。

徐长贵话音一落,周边顾客一个个都霍然而起,翘首眺望。

王忠嗣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安,归心似箭,在不危及行人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快速前行。

穿过西市,直接来到了裴府。

王忠嗣将马鞭一丢,跑进了府中,自己家无需通传,入府拜会了自己的母亲与裴母。

得知王忠嗣归来,裴旻也早早的下朝回家。

兄弟相聚,不胜欣喜。

王忠嗣给裴旻说着西方的详情。

裴旻听的不住点头,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皆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将西方的战局完全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上,拜占庭有心耍花样,也让他们破解了。

裴旻端起酒杯说道:“西方长期内不会有战事了,我打算将你调回长安,你怎么看。”

王忠嗣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事旻哥说的算,去哪儿,弟并不在乎,只要能帮着旻哥就够了。只是旻哥不打算经营西方了?”

他是唯一知道裴旻最终打算的。

裴旻带着几分苦笑的说道:“我也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陛下不足以服众,我大权在握,庙堂离我不得。再说以高仙芝、封常清的能力,不出意外是足以应对西方变故的。就算有个万一,以他们的能力也不足以崩盘,有支援的时间。现在我手上无人,你来给我当兵部尚书,管理兵部。我要将京畿的兵好好练练。外强中干这个弊端,必须要清除。兵部,交给你,我放心。”

王忠嗣颔首道:“也好,这样弟也能侍奉母亲、义母,尽孝膝前。”

裴旻道:“明天陛下会召见你,表彰你的功绩,任命就会下达了。晚上我带你见两个人,你好好的跟他们打好关系,他们与你一样,是我最得力的臂膀。一个你应该见过颜真卿,还有一个,你就不知道了,叫李泌。”

裴旻作为后世人,时常听什么初汉三杰,五子良将,五虎上将,云台十八将之类的组合,心血来潮也自己给麾下的人才评了三杰六帅十二将。

三杰是效仿汉初三杰,韩信、张良、萧何。

韩信军事无双,张良谋略盖世,萧何一代贤相政务水平出类拔萃,对应了军、谋、政三个绝世人物。

王忠嗣、李泌、颜真卿正好也对应了军、谋、政三方。

王忠嗣勇谋俱全,作为盛唐第一将,或许达不到韩信那个高度,但在这个时代也只有李光弼或许能够与之对抗,郭子仪都要逊色稍许。

李泌作为这个时代的妖孽,才智绝对是张良、诸葛亮一个级别的。

至于颜真卿亦是当之无愧的王佐之才。

三杰之名,一点不虚。

六帅自然就是哥舒翰、李光弼、郭子仪、封常清、高仙芝、张巡六人。

对于他们六人,裴旻打算让张巡负责西南六诏,李光弼负责朔方北地,郭子仪负责辽东,哥舒翰负责江南,四将轮流换防,而西域、阿拉伯因为情况特殊由封常清、高仙芝常驻负责。

裴旻相信自己的这番安排,举目四方,没有任何国家能够威胁到大唐。

不过现在的大唐有些畸形,军事实力所向无敌,政治经济却堪称千疮百孔。

受到对外战事以及安史之乱的拖累,唐王朝的账目上满满的都上赤字。

这也是裴旻将王忠嗣招回长安的原因,他们需要漫长的时间缓解战争带来的影响。

未来的五年,甚至十年,裴旻都不打算发动战事,除非有不长眼的自己挑衅上门。

王忠嗣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初的兄弟玩伴,说道:“不知太白兄现在如何了?”

裴旻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太白,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打算来拜会我这个师傅了。他这没良心的,这些年作了不少的诗,也碰了不少钉子,这一次八成放下面子求官来了。”

王忠嗣摇头道:“说实话,旻哥,太白兄入朝为官,实在太屈才。却不知为何如他那般神仙人物,对于官职如此在乎。旻哥不如就成全了他罢。”

裴旻颔首道:“我已经想好了,让他当监察御史,继续满天下作诗去。我这个当师傅的,不介意他将监察当做副业。”

王忠嗣忍不住笑了起来:“旻哥果然思虑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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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杨家有女初长成(全书完)

长安李府!

李林甫也得到了封赏,而且封赏厚重,正三品御史大夫,监察机构最高长官。不只是如此,他的儿子李岫、李崿也得到了极高的赏赐。

李岫进入了户部为户部郎中,李崿进入了工部将作监,担任甄官,可谓恩宠之极。

李林甫左手拿着一壶酒,右手拿着一个酒杯,独自一人自斟自饮,一路来到后院,漫步于后院池塘附近,带着几分留恋的看着这一草一木,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大灌了口酒,道:“裴帅,不饶你动手了。”言罢纵身跳下了池塘。

李林甫醉酒淹死自家池塘的事情传到裴旻耳中。

裴旻也忍不住的一声长叹,有些复杂,有些难受,高声对王维道:“替我修书一封,表彰林甫之功绩,赠封他为凉州大都督。”

他说着回到了府上,将自己手中关于李林甫不为人知的一些事情一并烧了。

所有的事,都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

唐王朝经过连翻征战,打下了华夏王朝有史以来最大的疆域,也到了尘埃落定,发展休养的时候。

乱后必有大治!

这话并不虚假。

经过安禄山的肆虐,天下民心思定。

裴旻暂息兵戈,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正对了天下百姓心中所想。

各种发展政策改善民生的制度颁布下去,皆得到了地方豪绅与百姓的支持,效果卓然。

广德五年。

经过五年的发展,唐王朝有了全新的气象,全新的风貌。

国家财政收入稳定,裴旻甚至还清了从哥舒翰那里借来的巨资。

境内的商业十分发达,对外贸易不断增长,复辟的波斯、阿拉伯商人纷至沓来,长安、洛阳、广州等大都市商贾云集,各种肤色、不同语言的商人身穿不同的服装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杜甫的诗句,现在的唐王朝已经重现此景。

尚书省政事堂。

政事堂原本是在中书省的,但是裴旻为了方便,将政事堂搬到了尚书省。

政事堂会议理所当然的在尚书省举行了。

“裴相!好消息,渤海国发生了内乱,渤海王大钦茂的弟弟大元义与大臣毕君柔暗谋,发动了兵变,处死了渤海王大钦茂,打算请立大门艺为渤海王,使者正在前来的路上。”

说话的是李泌,这位裴旻说器重的三杰之一,经过五年来的磨练,越发的成熟稳重,表现出来的才智也满朝文武敬服。

李泌话音一落,政事堂一片欢呼。

“太好了!”

诸多宰相大佬都脸带喜色。

已经晋升为宰辅的颜杲卿,激动的说道:“兵不血刃,兵不血刃啊!裴相,经济制裁,果然有用。渤海国,归我大唐矣。”

裴旻也露出了几分自得,经济制裁是后世国与国之间,相互掣肘最常用的手段。但在古代,却不多见。

早在五年前,东北渤海王大武艺趁着奚族、契丹为郭子仪打残之后,收编了两族残部,实力大涨。

渤海国向来与唐王朝交恶,张守珪养寇自重,十年彼此征伐,双方仇恨累计难消,边境多有摩擦。

不过因为负责东北方面的是郭子仪,渤海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那个时候,裴旻不愿为了一个小小的渤海国劳师动众,尤其是渤海国多山多林,大军无法展开,但是渤海国的存在截断了新罗与唐朝的商道,又不能不管。

经过深思熟虑,裴旻提出了经济制裁这一方法,派使者与渤海国止战说和。

大武艺也惧唐王朝的力量,双方达成一致。

渤海国境内多山,盛产药材、木材,裴旻让商人无限收购渤海国的药材、木材,令得渤海国国民疯狂的投入药材、木材行业。

渤海国经济之盛,远超以往。

国内百姓富足,过上了奢靡的生活。

裴旻见时机已到,找个借口对渤海国展开经济制裁,停止收购渤海国药材、木材。

适时渤海国七成国民从事药材、木材生意,只是一个月繁华的经济崩塌。

大武艺盛怒之下,起兵攻打辽东。

只是渤海国原是渔猎民族,百姓善战,军事力量不俗,现今因为从事药材木材生意,渔猎老本行早已荒废。

他们对上的正是换防的李光弼。

不过李光弼还不知道情况,仅仅是辽东的守将郝廷玉,他直接以麾下的五千劲卒主动出击,在渤海军还未进入大唐境内的时候,便将来犯的五万渤海兵打的溃不成军,逃回了山林去了,气得想大干一场的李光弼是牙痒痒的。

渤海国经济崩溃,又逢大败,境内百姓怨声载道,反叛四起。

最终大武艺为大臣所杀,派人来请大门艺回国。

大门艺是大武艺的弟弟,是第一代渤海国王大祚荣之子,大武艺同母弟。唐中宗初年,大门艺入唐,留侍宿卫。

开元初年返回渤海,在唐朝生活期间,大门艺受到唐文化熏染、哺育,已经将自己视为一个唐人了。

大祚荣死后,原本意图将渤海国一分为二,分别赐予大武艺、大门艺。

但是大武艺不服,强行侵占了大门艺的领地,还派人刺杀大门艺。

大门艺本就不想当山大王,索性逃回唐朝,还是唐朝的州刺史。

这大门艺回国担任渤海王,无异于将渤海一国拱手相让了。

当然这一切少不了李泌的暗中操作。

政事堂会议结束,裴旻笑道:“诸公,某这里说一件私事,梨园即将重新开张,届时别忘了捧场!”

对于梨园,裴旻也有着别样的感情。

李隆基如果不是一个皇帝,必然是跟李龟年一样善歌善舞的音乐家。

昔年叛军攻入长安城,大部分梨园子弟为安禄山掳掠至洛阳,雷海青、张野狐等人不愿意给安禄山表演祝贺给处死了。

李龟年、李鹤年、李彭年三兄弟与谢阿蛮侥幸逃过一劫。

李家三兄弟去了江南,谢阿蛮去了凉州。

经过年余发展,大唐国力恢复。

裴旻每每念及青羽楼,便有重开梨园的念头,梨园是李隆基精心开办的,就此消失,实在可惜。最终付以行动,派人找回了李家三兄弟与谢阿蛮等梨园旧属,继续以乐营将的身份管理梨园。

经过大半年筹备,梨园正式开张。

与昔日的梨园不同,昔日梨园是围绕李隆基这个皇帝为主的机构,达官贵胄办喜事请梨园过府,需出重金得才可,存在于上流社会。

裴旻并没有这么干,梨园不同于太常寺的礼乐,是弘扬俗乐的机构。

俗乐走的就是流行的路线,大家一起众乐乐才是俗乐存在的意义。

故而裴旻将梨园改造成了类似于青羽楼一样的存在,对外公开演出。

当天夜里,梨园上下云集了万千游客。

达官贵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

裴旻也领着一家人来捧场观看表演。

巨大的舞台分为好多席位,裴旻理所当然的包下了整个最靠近舞台的独立雅间。

李龟年的歌喉一如既往的动人悦耳,谢阿蛮的凌波舞较之原来更胜一筹,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

裴母也忍不住赞叹道:“这家姑娘跳的可真好,比为娘当年可强多了。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也不过如此。”

裴旻笑道:“母亲若是喜欢,孩儿隔三差五的让她来给您跳。现在梨园孩儿最大,不管是这个谢阿蛮,还是之前的李龟年都是孩儿的下属。”

正说间,裴旻突然听到了一阵悠扬的乐曲,不由怀念,这是李隆基自创的《霓裳羽衣曲》,他人不在了,但却留下了这悦耳动人的惊世佳作。

重现《霓裳羽衣曲》是裴旻给梨园唯一的任务,想不到他们真的做到了,只是不知道谁人起舞。

是之前的谢阿蛮嘛?

不怕审美疲劳?

裴旻心底想着。

他不是李隆基,并没有将梨园视为生活的一部分,因为渤海国的事情,已经半月没理会梨园了,梨园所有事情都由李龟年三兄弟负责。

《霓裳羽衣曲》进度如何,他真不清楚。凭借他对李龟年的了解,若无十足把握,也不敢在这场合以《霓裳羽衣曲》充当压轴。

《霓裳羽衣曲》是大型舞曲,磬、筝、箫、笛、箜篌、筚篥、笙等金石丝竹样样皆全,不过真正关键的还是舞人。

红衣飘然,三十二名婀娜多姿的舞者涌入场中,她们将一人围在中心,如众星捧月一般。

看着那最中心的舞女,裴旻惊讶的大张起了嘴巴:“这是玉娘?”

裴旻可谓权倾天下,见过不少美女佳人,贤淑的娇陈,温婉的公孙幽,英姿飒爽的公孙曦或是小家碧玉的吕氏,甚至威势娇媚不输男儿的太平公主,这些女子都有别具一格的丽色,可是同舞台上的杨玉娘比起来竟然都略逊一筹。

裴旻脑海中忍不住闪过一句话:“杨家有女初长成!”

**********

广德二十五年,十月六日。

长安辅兴坊,一大早整条大街都让送礼人给填满了。

这一天并不是什么喜庆的日子,是唐朝首相裴旻的六十大寿。

裴旻自己并没有大办的意思,可是满朝文武以及回纥、葛逻禄、新罗、倭国、阿拉伯、波斯、拜占庭、法兰克等国家,无不派出了使者道贺。

至于为什么没有渤海、吐蕃、西域诸国。

早在这二十年里,这些国家都烟消云散了。

吐蕃是王忠嗣攻灭的,而渤海、西域诸国是自己去王位归附的。

唐王朝的统治已经深入人心,他们自身的王爵不过是名存实亡而已。

裴府前院。

一道人卓然而立。

“三哥,你可来了,父亲刚刚还念着你呢,牙痒痒的,说你什么不干,非要去当道士,还叫什么纯阳子?”虎背熊腰的裴三郎,大步冲出正厅,一把抱住了道人。

裴家现在人丁旺盛,但裴三郎最怀念的还是与自己一并玩到大的玩伴吕喦。

吕喦顿了顿,说道:“父亲大寿,焉能不来。倒是你,一去西域六载,还记得家在长安?听说你组建了一支骑士团,可威风了。”

裴三郎挥手道:“小打小闹,那边没有一个能打的。对了,三哥,我听说你学了火龙道人的天遁剑法,我们什么时候比一比?看看是我的斩虎剑厉害,还是你的天遁剑厉害。呀,忍不住了,我们这就去剑阁,反正时间还早。”

他在西方霸道惯了,拉着吕喦就走。

吕喦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胡闹!”一声厉喝。

裴三郎打了个激灵,腌腌的缩着脑袋,叫了一声:“大哥。”

裴老三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对上自己的老子偶尔也会顶两句,唯独对自己的大哥敬重非常,不敢有任何的忤逆。

不只是裴三郎,裴家众多子孙皆是如此。

裴家家教极严,子孙大多出门闯荡,自强不息。

大郎裴栉风是唯一住在裴府的,侍奉父母的重担皆在他一人身上。

故而对于这位自小照顾他们的兄长,裴家子孙无人不服,无人不敬。

即便是处事淡然的吕喦,也对着自己的兄长行了一礼。

裴栉风回逊笑道:“回来就好!六郎呢,又跑去哪了?”

裴三郎轻哼一声道:“我哪知道,八成是跟王家弟弟一起去玩了吧。”嘴里说着心中嘀咕:“文武双状元,拜李泌为师,娶颜叔的女儿,又跟王家弟弟结为兄弟可威风了。”

裴家几个兄弟,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老六,也就是大长公主李持盈的长子,总觉得他花花心思特多,不够真实。

后院裴旻开心的哼着小曲。

李持盈道:“郎君就是疼爱喦儿,知道他来了,比什么都要高兴。”

裴旻撵着胡须笑道:“这倒不假,十个儿子中,喦儿是最像我的。”

“六郎也像啊!”李持盈为自己的儿子抱着不平。

裴旻颔首道:“我说的是性格,六郎只是模样像我,脾性什么的……我觉得有点像他三舅。”

他说道这里居然微微一叹,随即又爽然一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未来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全书完)

打完这三个字,心底大石落地。

不舍,还是遗憾?

无言说不清楚。

不过内疚是真的,本书的更新,慢的令人发指。

错了,无言愧疚请罪,但即便如此,兄弟姐妹们依旧如此支持,唯有感动感谢。

其实书里还有一些东西没有交代清楚,比如杨玉娘与公孙曦的结局,还有吕氏,大唐的未来什么的都没交待清楚。

唯一知道的就是裴旻至始至终都没有忘记李隆基的恩情,算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吧。

让人无限遐想也是不错,对吧。

至于新书,在筹划中,到时候,还请多多支持。

别的不说,更新肯定不会如这本书这样的。

再次感谢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你们。

无言新书《建造盛唐》,求支持!

至《盛唐剑圣》结束,近乎两年。其中发生了诸多事情,无言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也幸运的遇到了对的人,领了证。

生活的美满,心底还是有些空唠唠的,放不下自己喜欢的小说。

痛定思痛带着新书《建造盛唐》回来了。

新书从贞观后期开始,不在围绕李世民这千古圣君,也不再是李隆基这样褒贬不一,充满话题性的皇帝。而是一个给自己媳妇压的近乎“无名”的皇帝,高宗李治。

一个打下汉人王朝最大疆域的皇帝,一个身体孱弱,文治武功尤其突出的天皇大帝,居然成为了最没存在感的帝王。

建筑系的高材生意外来到了贞观后期,成为了李世民的十六弟李元瑷。

面对已经展开宏图诗篇时代,李元瑷没有赶上最辉煌的潮流,本着随遇而安的心态,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用自己所长,建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宫殿,设计一座堪比唐长安的城池。

事与愿违!

李世民的辉煌时代是过去的很快,迎来的却是盛唐的篇章。

天皇大帝李治,一代女皇武则天,逐步走向历史的舞台。

李治无能?

武则天英武?

风起云涌的夺权之争,步步为营的消阀改革,一个本不现于历史的人物,面对历史的洪流,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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