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红颜乱君心 - xp1024.com
《盛世红颜乱君心》


四国

南国地处东方,号李南,国家相对富饶,国内安定昌盛,国人多自食其力,无需采购,现任帝君是南国第十一任皇帝,南庆帝李奕准,年号元保。

陈国地处南方,号薛陈,人口最多,兵力强,国内人才济济,善水战,往来货物中转站,经济发展最为迅速夹在南国和梁国之间。国力越发强大,现任帝君是陈国第九任皇帝,陈瑾帝薛修豫,年号先有端成,后为佑和。

梁国地处西方,号安梁,于四国之中,综合国力最强,因为地大物博,国内多商户,所以又是四国之中最为富有的国家,有稳固的边防,易守难攻,现任帝君是梁国第十六任皇帝,梁宣帝安玦,年号永盛。

孚国地处北边,号佛孚,人口不是最多的,但是兵力最为强大,盛产汗血宝马,是在马上打天下的国家,现任帝君是孚国第四任皇帝,孚延帝佛玉蔚,年号康平。

四国一直都有往来,十余年间关系尚算友好。

四分天下的局势已经持续了百余年,孚国是后起之国,扫清了北边的一众小国,自成一体。

梁国偏安,多年不与别国征战,凭借有利的地势,稳固的发展经济。

南国边境动荡,几个散族自成一国,南瑞帝穷半生心力未能平定,南庆帝承其遗志,前后三次领兵,费两年之景将其平定,覆其国,灭其族。

陈国内政不安,亲王的势力架空皇权,陈瑾帝少年登基,蛰伏多年,厚积薄发,夺回政权。

孚国帝位自来有能者居之的说法,所以帝位一直不甚稳固,内乱不断,孚延帝幼年登基,朝中大事均有摄政王把持,朝中大臣多有废帝之意,长公主多年来控制局面,护幼弟安全。

道歉

首先真诚的说一句对不起。

接下来是小祝的膝盖请收下。

因为距离高考不到十天,我真的需要停止一段时间。

做出这个决定我也是经过思虑,我知道停止更新一天都是十恶不赦,更何况十天。

但是我介于要考试,还是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试(应该是的吧),我要慎重。

所以,对不起。

其实每个写作的人都是很重视读者的,我希望自己写的东西被人喜欢,我希望从开始到结束,会有一批读者与我一起,一批可以是数十个,十个,甚至是一个也可以,这对于我都是莫大的鼓舞。

如今要停一段时间,我理解有些读者的选择,比如不愿意等下去,比如要放弃看下去,再比如放弃收藏,这些我统统可以理解,但是出于私心,我在理解的同时,也要挽留,我希望你们留下,我很认真且真诚的说一句,请别放弃!请留下!

我知道这部小说有很多不足,我也知道我的文笔还不够好,但是我在这里成长,在点击率的督促下奋发,即便效果不够显著,我也在努力。

谢谢,再见,感恩,十余天后,我所欠下的债,我会一笔笔还回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楔子

花朝节是梁国每年庆祝丰收的日子,梁国是四国之中最为富强的国家,是以,每到这一日,皇城内外自是一片欢愉,热闹非凡。用“琉璃灯迷离,万火朝天西”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

云蔷站在城墙之上,面上沉静如水,一双眸子却在不停的转动,一拨拨的人影在她的眼里略过。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知道再怎样寻找也是无用,云蔷终是垂下了眼眸。

一名宫婢躬身向前,行到云蔷身边低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辛夷是云蔷的婢女,也是同她在这宫里最为亲密的人。

云蔷收起手中的哨子烟,微微整理了下宫装,准备见驾。

“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云蔷身边的一众宫人皆跪下行礼,独她仍倚墙站着,含笑看着来人。

在众人眼里,这是大大的不敬,但云蔷不怕,她知道这是她的荣宠,他唯独给她的。

他是安玦,是这梁国的国君,是给予她一切的男人。

安玦的眼里满是宠溺。云蔷从来不瞎,无论是眼睛还是心。所以,她知道安玦是爱她的,但是对此,云蔷只会感到不安,安玦待她越好,她越是不安。

云蔷心里在想“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是爱我的,很爱很爱,但是我根本就是个骗子,我爱的人在远方,我终究是会回去的…………”。

安玦今天没有着朝服,也没有穿宫装,只是极简单的一件月白色长衫,金色波纹线渡边,银色的袍子随意的搭在身上。虽然无华,却难掩贵气,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皇家气息,不怒自威。

安玦伸手抚顺了云蔷被风吹乱的鬓发,随后为她披上了一件袍子,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蔷儿,这里风大,莫凉了身子”安玦含着笑,声音莫不关切。

“谢陛下”云蔷微蹲了蹲身子,说话时带着笑意,可是言语里透着疏离,冷清得很。

听见她这样说,安玦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再次恢复神采。

安玦执起云蔷的手,牢牢的握在手心,一字一句的说“我们是夫妻,是世间最为普通的夫妻,在我的心里,你是云蔷,只是云蔷,而我,是安玦,只是你的夫君,你应该叫我安玦,而不是陛下!”

在安玦诚挚的眼里,云蔷看到的是期待,她知道安玦希望她能予以回应,可她更清楚的是她不能再给他过多的希望,她只是他的一个梦,他始终是要醒的。

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云蔷闭上了眼睛,不辩悲喜的说道“陛下,臣妾累了,回宫吧”。

安玦并没有在称谓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听云蔷说累了,便立即着人准备,起行回宫。

天上能看见的天灯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已经不可辨别的密密麻麻的火光。

本就星稀的夜空此刻愈发显得暗淡,透着三分清冷,又透着一丝悲凉,更多的是未知的混沌。

在车上,在步撵上,在回寝宫的路上,云蔷一句话也没再说过,安玦已经习惯这样静谧的时刻,便也没在开口。

一路上,都只是静静的走着,云蔷唯一的一句话就是自己今天累了,恐怕不能侍寝,安玦尴尬的笑笑,回道“我今天正好还有一些政事没处理完,待会儿不会留下”。

云蔷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安心的点了点头。

仪光殿里灯火通明,安玦陪同云蔷回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熏香炉里的小黑檀木烧得正旺,檀香味浓烈得紧,往日怡人的香气在此刻只是让云蔷觉得头疼欲裂。

“辛夷留下侍候本宫就寝,其余人通通退下”云蔷闭上眼抚上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说着。

“是,娘娘”如同往常一样,云蔷让辛夷留下侍候,其余人通通有序的退下了。

看着宫人们都退下,直到殿门合上,云蔷才转身。

“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一声怒斥随即而来。

云蔷刚刚转身,身子还没立稳,就被抽了一巴掌,立时,她的脸便肿了起来,下手之人力道之重,可以想见。

云蔷顾不上这个,继续以最端正的姿态正起身来。

“今日这样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动手,你想背叛南国,背叛殿下吗?”辛夷手指着云蔷,一步步走到云蔷面前,大有再打她一巴掌之意。

“云蔷不敢!从未有这样的想法”云蔷抬起头直视辛夷。

辛夷看着她轻笑了笑“你不敢,呵……真是可笑!莫不是习惯了现在的荣华,放不了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

云蔷不依不饶的看着她的眼睛,义正严词的说道“云蔷没有这个意思”。

辛夷一步步逼近她“你还要做这梁国的贵妃多久,可别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来这梁国的目的是什么!”。

云蔷略微侧头看了看殿门口,随后答道“云蔷不曾忘,云蔷清楚自己是南国的人,是殿下挑选的细作,是辛夷姑姑的副手,来梁国是为了窃取梁国的边防图,以及宣帝性命,使得梁国大乱”。

“既然如此明白,那又为何一次次的不肯下手!”辛夷捏住云蔷的下巴,微微收紧,慢慢用力。

云蔷别过头用力挣开辛夷的手“请听云蔷解释,云蔷以和亲的身份来到梁国,本就身份敏感,如今,来到这梁国不到一年的光景就晋升为贵妃,仅在皇后之下”。

说着说着,云蔷的脸颊也微红起来,来梁国的这些时日,都是辛夷陪着她,期间遇到多少次生死离变,辛夷不是不知道。

二人在这梁国度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虽名为上下关系,但是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们自己心里都一清二楚,辛夷也一直听她安排行事,如今她却怀疑她的初衷!

辛夷怎么可以不相信她呢!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就怀疑她

云蔷摆正姿态,继续说道“后宫中早已流言四起,朝堂之上,奏请陛下废了我的大臣更是不在少数,云蔷犹如芒刺在背,实难以在此时此刻动手,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就窃取边防图,只会更早的暴露自己,若是就这样杀了宣帝,恐怕,你我皆走不出这仪光殿!”。

辛夷微微动容,可面上仍旧带着一点讥笑“果然是伶牙俐齿!”。

云蔷低下头“云蔷句句肺腑”

辛夷将手搭在云蔷肩上“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南国那边”。

辛夷面露难色“太子已经对殿下发起攻势,殿下要应对熙德皇后在朝堂之上的算计,还要对付太子及广明王一党,早已用尽心力,现在皇上还听信太子之言,命殿下领军攻打孚国!”。

云蔷疑惑的看着她“孚国”。

辛夷点点头,随即言道“孚国与我南国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多来相安无事,如今无缘无故就攻打,名不正言不顺,师出无名!军心定然不稳,难有胜望!再则,军中更有太子安插的人,如此下来,殿下恐怕凶多吉少!”。

云蔷慌张的摇摇头,嘴巴不时的闭合,随后盯着辛夷说道“殿下他文武兼备,说不定说不定赢了呢!”。

辛夷放下手,摇摇头“倘若殿下一战得胜,必然多添杀戮,民心向背,倘若败了,太子一定会趁机问罪,到时,殿下必失军心,而且,孚国也一定不会放过殿下,殿下已经无立锥之地!你我如若不早点完成任务,殿下恐怕会连一条退路都没有!你可明白?”。

云蔷别过头不去看辛夷,尽力控制自己脸上的担心和恐慌“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殿下他难道皇上就这样放任皇后和太子不管不顾吗?”。

辛夷面露讥讽,不屑的说道“呵皇上!你当真以为,如今的皇上有多大的能耐?朝堂之上,他已然形同虚设,国事皆由熙德皇后把持,若不是殿下有一干大臣力保,再则,殿下还有兵权在手,你以为,殿下还有命等我们完成任务吗?”。

云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殿下不是还有青云六俊从旁协助吗?”。

辛夷转过头,愤愤道“青云六俊?哼!除了一个宁死不从,另外五个全部相继投到了广明王的门下!”。

云蔷咬紧牙根,恨恨道“他日,我必定要熙德皇后同太子一党殆尽消弥”。

辛夷再次把手搭上云蔷的肩膀,低声说道“云蔷,你须知道,殿下的暗影仅在上个月就来了四次,所以,我们”。

云蔷握住辛夷的手,定定的说道“姑姑放心,云蔷不会再有诸多顾虑,定当尽快窃得梁国边防图,以及,宣帝性命!”。

第一章 夜梦归南

如果我这样做,于你有用,那么我就会竭尽全力去做这个事情。

傻子,我也认了,反正也傻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

…………………………………………………………

云蔷脸上的红印子虽仍然明显,可疼痛不再,到底是有过几年训练的,这点小伤和那些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日子相比,当真是算不得什么。

云蔷侧着脸照了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估摸着红印子明天是定然消不掉的,便拿出了从南国带来的伤药容肌膏,与其说是伤药,不如说是掩伤之物。

容肌膏涂抹在患处,可以很好的掩饰伤处,但是若说要做到消肿止痛,那是绝无可能的。

当容肌膏刚刚涂上去的时候,云蔷本以为自己用力轻一点就不会太疼,但无论她怎样小心用力,她还是痛得抽了一声。

她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忍着疼快速的将药膏在伤处抹匀,看着铜镜里伤痕不再的自己,云蔷极尽嘲讽的笑了笑。

“哈……原来还是会疼的,还没有完全麻木,真好。”她勉强扯起的嘴角慢慢的平下,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来,划过涂满药膏的脸颊。

火辣辣的疼,偏生的她又紧抿着唇,不愿再出声,又担心在嘴上留下印子,所以她也不敢咬唇,只能死死的捏着自己的袖管。

忍得久了,也就没初时那般疼了,云蔷抬手轻轻逝去下巴上残存的泪渍,无悲无喜的对着镜中的自己念道“我想回到南国,回到你身边去,我真的感觉要撑不下去了……”。

云蔷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袖子,越发的用力“你会不会……你自是不会想我回去的,你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欢喜或忧愁,可是,我就是这样没法控制的在乎你的想法”。

瘪瘪嘴,云蔷面露苦色,像个孩子做错事后认错“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受伤,不想你烦心,不想你去做一切你所不想做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没出息?你一定会这样看待我,可我偏生的这样没出息,就是在你面前没出息,我能怎么办呢?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夜,云蔷睡得并不安稳,即便燃再多的香,也没能让她安稳的睡。

梦里,云蔷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日。

那个时候,云蔷还不叫云蔷,她的两个名字都是一个人给的。

在此之前,她叫小九。

彼时,整个南国都是白茫茫一片,小九无暇去欣赏这洁净无尘的皑皑白雪,她只是缩在角落,为的只是能不那么冷。

那是小九第一次见到那个人,那个美好得让她觉得不存在于凡世间的人。

她在很久很久以后,每每有了和他一起的机会,就会和他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那时,我只当你是个仙人”。

“你有着那样好看的容颜,最好看的当属眼睛,好像一池温水,暖得不像话”

“我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到形容你的词汇,嗯……丰神俊朗,星眉剑目!不过,现在有了更好的了,比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一直记着,那一年我十三岁,你十七岁”。

“你当时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袍,和周身的雪白形成了最最鲜明的反差,可在我眼里,却又是最为恰合的搭配”。

在小九面前,他多数是笑着的,不夸张不做作,只浅浅泛着笑意,对此,小九初时很是受用,可到了后来,她反倒不乐意他这样,因为他对每个人都是如此,而她,不愿做那“每个人”。

那一次初见,她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每每受伤,疼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她就会翻出这段旧时光,想一想,念一念,慢慢的就会觉得,这伤口,也没那么疼。

他没告诉她,他的名姓,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理会身后随从的劝阻,将小九从角落里扶起,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在小九的身上,浅淡的笑着,一切都温暖而又美好。

小九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的抗拒,只是一眼不眨的瞪着他,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亮得很。

许是被看得紧了,他回了小九一眼,淡淡的声音里不辨悲喜“还冷不冷?”。

小九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他不再言语,只是笑了笑,随后便拉着小九的手腕,带她上了轿子。

轿子很大,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里面毛茸茸,还放有一个小暖炉,他将暖炉放到小九的手里,小九初时抗拒,他复又塞回她的手里,小九便接住了,暖炉温度适宜,很是暖和舒适。

他一将暖炉塞给小九,便开始闭目养神,他一直未曾言语,小九也就不敢多话,轿子行了一路,小九只偷偷看过他几次,没回都不敢看太久,生怕他会感觉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又问了一句“还冷吗?现在。”他的眼睛仍然闭着,坐得很直,倘若不是声音很近,小九甚至不能确定,是否真是他在问她话。

小九愣了一会,缓过神后立即说道“不冷了,很暖”。

……………………………………………………………………

由伽曾追着小九问她,到底是何时喜欢上简离的,小九虽总是不回答他,可总会自己私下想一想。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或许是你在那样的冬日出现在我面前,伸手扶我的时候,也或许是你不顾身边人的阻拦,解下衣服披在我身上的时候,又或许是你牵起我的手的时候。总之,是你给了我第一丝温暖,是你让我明白原来南国的严冬也可以这样温暖明媚,犹如春风袭人。

那日,他带着小九回到了他的府邸,小九到底已经不再是六七岁的孩童,她立即明了了他的身份。

府门高挂的沉木匾上刺金的那三个大字,府中成群的下人一声一声的问安行礼,都将小九生生的推离开去,距他千里之外。

他是南国的五皇子,他拥有尊贵的血统,他十三岁便得圣上亲封淮王,十四岁便破例提前出宫开府,他是殿下,他叫简离。

简离同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随后,小九跟着府里的管家程理离开了前院。

程理是个很亲和的人,小九一直都这样看待程理,一眼一生。

一路上,程理都在不停地唠叨。

“你应该很饿吧?我先带你去吃东西,吃完后好好梳洗一下,再换身衣裳。”

“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的家人呢?”

“你的手这样冷呢?”

“你还这样小哩!”

………………

即便小九一个问题也没有回应过,可程理还是不停的问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到了后院,小九看着半张桌子的饭菜迟迟不敢动,程理看着笑了笑,拉着她坐下,又唤来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他的眼睛很亮,好似透着光,嘴角弯弯,似笑非笑的。

他在她对面坐下,不消片刻,他就拿起桌上的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而小九依旧愣在那里。

他半歪着脑袋,口齿不清的说“你再博动怪几,渴就美又了哟!”

虽然由伽把话说得含糊不清,但大抵都还是听得明白的,一会意,小九就急了,赶忙抓起筷子吃起来,生怕他吃光似的。

那一日,小九知道了他叫由伽,是淮王府的下人,是程理的侄儿,是简离的随从。

程理告诉小九,让她以后就叫他理叔,他说,来到府里,都要换个名字,男从由,女从扶,从那日起,她叫扶晞。

扶晞……扶晞。

理叔说,这是殿下给的字。

“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取自韩非子,有靠近的意思。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取自拂晓之意,代表着希望。

小九在开始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个名字。

在她看来,自己的人生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都还健在,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姓,自打她有意识起,她就在南国的乞丐群里,每日跟着退伍一起去讨钱,讨吃食,运气好时可以得到三餐温饱,运气不好的时候挨上三两天饿都实属正常。

就连小九这个名字,都是和她相依为命过两年的老乞丐给取的。她对于自己一无所知,若不是身上还有一枚小铁片,上面记着生年,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年岁几何。

老乞丐死后,她连个相依为命的人都没有了,由于年纪小又没个伴,所以总会受其他乞丐的欺负,有气有力时,小九还会还击回去,三餐不继无气又无力时,她只能任人打骂欺凌。试问,这样的一个自己,又怎么配得上靠近希望呢可在若干年后,她反倒觉得,没有比她更适合这个名字的人了。

晞,还有仰望之意,仰望仰望,仰望什么呢?她用了一生的时间去仰望一个人,一个她当做希望,当做美好,当做温暖的人。

第二章 岁若流沙

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喜欢你,是纠缠了我一生的事……

…………………………………………………………

时光如同指尖的流沙,总是过得快而无觉,这一转眼,扶晞自来王府距今已经有大半年光景了,却再也没见过简离。

这大半年里,扶晞熟悉了王府里的每一条长廊,每一座楼宇,甚至每一棵树。

闲来无事时,扶晞就会在王府里的各个角落里穿梭游走,能去的不能去的,她都会走上一回,被拦住了便下回再去,一来二去,和府里的很多下人都熟悉起来。

她期盼着有一天,能再遇见简离,哪怕只是看见也好。

扶晞在王府的差事便是看守宝华楼,她每日只需在宝华楼待上一阵,隔几日打扫一番即可。

宝华楼是王府的集书之处,多的是名人传记,明史典籍,还有诸多野史杂文,诗词歌赋。扶晞不知其他处有没有这样繁多的书籍,总之,这宝华楼是她目前所见过的,藏书最多的地方。

宝华楼一共四层,第四层扶晞从来不曾去过,也不被允许去。看守宝华楼的还有另四名婢女,打扫起来的时候,扶晞多数负责一二楼。

其实,同王府里其他下人相比,她们的活儿是最轻的,每日并无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一天下来,大半时间都是闲着的。

没事的时候,扶晞总喜欢溺在书里,她不会因为那些之乎者也而头疼,也不会被书里的哀婉愁怨给影响,拿起一本战国策她也可以读得津津有味。

所以,每当有不想当值的婢女来找扶晞的时候,她多是不会拒绝的。

书里常有些生僻难懂的字词,扶晞都不明白,这个时候她都会去问由伽,有时遇上由伽也不认识的字,他便会立马说“哎呀呀,那个谁谁谁找我有事儿来着,我先撤了哈!明个儿再来教你……”之后就一溜烟的跑了。

往往到了第二天,由伽就会以长篇大论的形式把扶晞昨天的疑问给解释一遍,不仅如此,他还会将其背后的典故绘声绘色的演说给扶晞听。

完后再弹一弹扶晞的脑门瓜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当真是……”随后自个儿忍不住笑起来。

扶晞刚开始的时候会觉着挺不好意思,如今就会在宝华楼里追着他打。

今日,由伽没来,扶晞只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进去了,这种情况也常有,她只想着“许是陪着殿下出府办事儿去了吧”。

扶晞如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外二楼看书,听到下面躁动起来,她只是像楼口探了一眼,便继续翻起手中的书册来。

“扶晞,扶晞,快下来,快点快点!”扶暖向着楼口唤起扶晞来,咋咋忽忽的,听声音似乎很开心。

扶暖长扶晞一岁,同扶晞一样,也是看守宝华楼的婢女。

扶晞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一边向扶暖张望一边问道“怎的了,扶暖姐姐?这么大动静!”。

到了楼下,扶晞才发现不只是扶暖扶清她们二人在,就连今日不当值的扶瑶和扶影也都在。都是欢欣雀跃的样子,也不知是在讨论什么!

见着扶晞也下来了,她们四个都转头看过来。

扶影难掩兴奋的快走过来拉着扶晞的手解释道“殿下今日午后便要去西郊狩猎,许是还要在那里歇上一晚,殿下素来有夜间看书入眠的习惯,理叔说要带两个负责宝华楼的婢女去哩!”。

“要知道,能够陪同殿下出行,那可是莫大的荣殊,说不准还会有赏赐呢!”即便是最年长的扶清,此刻也是喜不自禁。

听见扶清那样说,扶瑶也说了起来“哎呀,就算没有赏赐,能够出府转转也是极好的!我们整日都待在王府里,一年里除了置货的那一两次,根本就不能出去呀!”。

问声,几人都附和起来。

接下来的讨论越来越激烈,扶瑶扶影两人甚至说好了出去后,要去吉元街置办首饰……

扶晞自打听见扶影的话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接下来她们说了什么,她也听不大清了,她只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就像吊到了嗓子眼。一时之间,她也忘了问,这是谁传过来的消息?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程理就赶过来了,看着人都在,他微微点了点头。

几人排排站好,齐声道“问理叔好”。

程理笑着摆摆手“行啦行啦,都好,都好……你们都在就最好啦!”。

“殿下今日要去西郊狩猎,都差不多准备好了,殿下素来有夜间看书入眠的习惯你们是知道的,这回还得在那边儿睡一宿,所以啊,就得带管书的人去,平日里呢,也就你们几个待在宝华楼的时间最长,所以啊,也就从你们中择人啦!”。

程理把话慢悠悠的说着,听的几个人早就是紧张得不得了了。

扶清朗声道“理叔,我们都知道!”。

程理点了点头,又道“此次去陪驾,不可胡闹,需得谨言慎行,不似在府中,容你们肆意妄为,可都听明白了?”。

几人点头如捣蒜,直道“明白了明白了……”。

程理捋了一把胡子,随口道“我这是为你们好!既然都明白了,那么,你们谁愿意陪驾啊?”。

结果可想而知,五人都说自己愿意去。

程理并没有料到她们都想陪同,原以为这对于她们而言是个辛苦差事,远不如在府里待着的舒坦,岂知她们几个竟都想去呢!

一时之间,程理也不知作何回答,看着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殷切,程理当真不知道该让谁去。

“殿下命我来择人,你们不用争了”由伽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言语里带着难得的正经,他才十四岁,就已经和程理一样高了,嘴角总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由伽才刚刚说完这句话,扶暖扶清她们就都侧目看着扶晞,在这王府里,由伽同扶晞关系最好,她们都认为由伽必定会选扶晞去,而扶晞,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凡事并不是认为如此,就真会如此的,比如现在。

由伽没留给自己一丝考虑的时间,很快的说出来两个人“扶清,你最年长,扶瑶,你入府的时间最长,就你们俩了”。

毕竟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一听到自己可以陪同出驾了,都是开心得不得了,面上笑开了花。

扶晞知道,由伽一定看得到她满是失落与不解的神情,即便他都没看过她一眼。

“好了,也别太开心了,此次与殿下同行的还有四殿下和九殿下,你们一路上一定要谨言慎行,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治罪,这回出府,绝不是给你们玩乐的!知不知道?”由伽说这话的时候,侧目瞟了扶晞一眼。

扶晞知道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他担心她,他怕她会出什么差子。

扶晞与由伽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满的着急,她似乎想告诉他“你知道我不怕的,这么短的时间,我能犯什么错?”。

由伽也不知明白没有,他不再搭理扶晞,转眼对着扶清扶瑶二人道“马上就要起行了,你们快点去拿几册书,再去收拾收拾东西!”。

“好……可是要带什么书呢?殿下有提及吗?”扶瑶毕竟待在府里的时间最长,她知道既然要带书,自然就要带殿下喜欢的,若是带的书不合殿下心意,后果可大可小。

扶清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转头问起程理和由伽“理叔,殿下有说他要什么书吗?由伽,你知道吗?”。

程理很是无奈的说道“并未说呀!我也并非整日待在殿下身边,我怎么知道殿下的心思!”。

由伽同是无奈,他挥挥手说道“我也不清楚,殿下只说让我来择人,别的,什么也没吩咐”。

扶晞看着她们略微着急的样子,心里暗暗想着“二位姐姐平日里都待我不错,我若是能帮她们,定然是要帮的,即便我自己不能去,也决计不能让她们为难”这样想了一会,扶晞轻声道“你们就带上孙子兵法中三册和中四册吧!”。

众人方才只顾着思虑该带哪册书,全然没瞧扶晞这边,扶晞话音刚落,他们便都将目光移向这边。

程理很是不解,他直言问道“为何?”。

扶晞朝着由伽的方向看了一眼。由伽虽然没有正眼瞧扶晞,但是却毫不吝惜的用眼角的大量余光看着她。扶晞知由伽性子如此,便不再看他,望着程理答道“上个月由伽曾来宝华楼取书,就是孙子兵法上二册,他是殿下的近身随从,取书自然是为了殿下取的,所以…………”。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本殿如今需要的是中三册和中四册,而不是别的什么?”简离不知何时来的,他突然从门侧入内,突然的一句话让宝华楼里的所有人都侧目。

第三章 暗波涌动

这个孩子为什么会不怕呢?

她的眼睛,好像……好像那个人一样……

…………………………………………………………………………

一言落地,程理和由伽都躬身行礼,众婢女也都齐齐跪下问安,只有扶晞仍呆立着,一言不发。

见到扶晞没有跪下行礼,另几个婢女都有些许着急,低声叫着她的名字,程理更是不停的对着扶晞使眼色,可扶晞均都置若罔闻,只站着,像第一次见到简离一样,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瞪着他。

半年了,他依旧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不对不对,好像还长高了一点,瘦了一点,如墨般的发高高束起,没有戴冠子,只是用了一根白玉簪子将头发固定着,简单却又不失得体,紫色的里衣更是衬得他肤白如雪,白色的蛟绫沙为他增添了飘逸之感,他还是那样,总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感觉一切都是美好的。

“大胆”

“放肆”

“…………”

简离身后两名随从的怒斥让扶晞回过神来,她立即跪下。

由伽见状,唯恐简离会怪罪下去,立时为扶晞求情“殿下,扶晞她入府不久,所以在礼数上有所怠慢,希望殿下可以饶她这一回……”。

其实扶晞只在初时有些许慌张,而后便没什么担心了,因为她总觉得简离不是那种会诸多计较的人,她相信他不会怪罪她的无心之失。

扶晞还在这样想着,就被没由来的一巴掌给抽倒了,原本气力虽大,但并不至将她抽翻的,只不过这触不及防的一巴掌着实是让扶晞没一丁点儿防范,硬是生生的受了,所以,她一受力就侧倒下去了,此刻她的脸火辣辣的疼。

出手打扶晞的正是方才斥责过她的其中一人,他捏了捏自己方才打人的那只手,不屑道“殿下也是你能瞧的,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当真放肆!”。

由伽看到扶晞被打,立时过去扯住那人的手,低声吼道“由仁你干什么?”。

由仁一把甩开由伽的手,瞥了他一眼“哟哟哟,这是怎么啦?你心疼了?她什么身份啊?不就是个婢女吗!瞧你那样子……呵……”。

由伽本顾念着简离还在场,说了句话便放了手,但没想到由仁要说这么一番话,他本就同由仁有过些许矛盾,长久失和,此刻更是被气急,他一把反手掐住由仁的手腕,越发的用力。

简离一直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什么话也不说。

扶晞看着由伽和由仁大有燃起战火的趋势,深感自责,想阻止可有不知道说什么好,若说劝解由伽,由伽本就是为她出头,她怎么好意思让他停手。

若是说劝解由仁,她本就与之不熟,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况且,简离还在这里,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话呢!她自己如今也是“戴罪之躯”哪还有能力去参与这些事情……想到这点,她只能作罢,一个人干着急。

程理素来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的脾性,人敬一尺,他还一丈,若真要吵起来,旁人越是劝说越是无用,此刻,简离还在,即便他什么也没说,也由不得自己插嘴,如今只希望由伽他自己能够克制自己。

由仁挣脱不开,脸越涨越红,本就一直嫉恨由伽深得简离信任,如今更是不想在简离面前宣示自己无用,可右手实在难以挣脱,他便用腿去攻由伽的下盘,由伽眼快,看出他的意图,一把推开他。

由仁承力退后半步,咬紧牙根,正欲重新出拳,却听得简离吱声了。

“的确放肆,当真该死!”简离一直做看客不曾言语,此刻突然悠悠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让本欲相斗的由伽由仁两人立时停手,退到一旁。

由仁听清简离说的是什么之后,得意的瞥了由伽一眼,由伽随即瞪回去,心里却又暗暗担心。

程理眉间跳了一下,脸色沉重了些许,随即恢复正常,跪在地下的扶暖扶清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越发的担心起扶晞来,而扶晞也是心里疙瘩一下“真的要因为这个而要严惩我了吗?死罪吗?”面上依旧是初时的表情,呆立未变。

简离当然不会知道扶晞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怕似的?”

简离将手负在腰后,右手无规律的摩擦着左手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嘴角泛着浅浅笑意,明明是一句很严重的话,偏偏他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同人说笑。

简离随意向前踱了两步,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放肆的是你,该死的,自然也是你”。

这句话不长不短,只有两句,偏偏就是这两句话,让众人的心情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反差最大的当属被简离用手指着的由仁。

他先是一愣,随即紧张起来,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殿下……由……由仁做错……做错什么了?殿……我……我……殿下”一句话还没有完整的说完,由仁就立即跪倒在简离脚边,低下自己的脑袋不敢再抬起来,一瞬间眼里闪过多种情绪。

由仁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主子,他笑着对你说话,不代表此刻他心情很好,或许恰恰相反。总之,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婢女就盛怒,一定……一定是自己,一定是自己在言语上触犯到了他的禁区。

简离眉尾微微抽动,略微挪了挪步子,尽量让自己同由仁保持一点距离,不让他碰到自己。

言语里带着些许笑意,轻然道“本殿有说过不让人看了吗?有说过你可以动手伤人了吗?有说过你可以处理私人恩怨吗?似乎没有吧。你恃强凌弱,胡乱叫嚣,其罪一也,目中无人,随意伤人,其罪二也,擅动拳脚,言语失仪,其罪三也!”。

简离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轻很慢,可就是这样才越发让人觉得透着寒意。

由仁或许只是爱逞威风,但是,他最不该的就是一再强调身份二字,简离这一生最深恶痛绝的便是身份二字。

“殿下……殿下……由仁只是觉得那婢女身份卑微,她……她胆敢直视殿下你……还不行礼,由仁……由仁只是替你教训她……殿下,由仁真的……”由仁跪着爬到简离脚畔,急急的为自己辩解。

简离瞥了他一眼,扯开自己的脚,面带愠色的说道“身份身份,她的身份卑微,那么你呢?你在本殿面前又是何身份?”。

由仁知道简离是真的怒了,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此刻只能不断的求饶,希望还有一线生机,他不住的扯着简离衣服的下摆。

简离极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向身后的由修使了一个眼色,由修会意,正待上前将由仁带出去,由仁一见到这局面,便立时晕死过去。

简离低斥了一句“没用的奴才”随后便不再看他,扫了一眼还没起身的众人,随口说了一句“真难为你们了,都起身吧!快些起来……”言毕即径直向着扶晞走去,本想前去扶起扶晞的由伽见状只得缩回身子。

扶晞刚刚起身就碰上了简离,淡淡的杜若香味让人觉得分外舒心。

“还疼吗?竟是下了这么重的手……都肿了……”简离说着便用右手中指的指背抚上扶晞的左颊,轻轻的划过。

简离的手很是受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在那一刻,扶晞竟觉着,自己要多谢打她的那个由仁,多谢他……多谢他打得这样重。

有了刚才的教训,扶晞不敢再逾礼,她微欠了欠身,谨慎答道“回殿下的话,已经不疼了”。

简离一征,随后眉间微微变软,轻声道“怎么会不疼呢?……一定是很疼的……一定是……”侧过身子,简离对程理说道“程理,你去药房里取一盒雪凝脂来给她”。

“是,殿下”程理说着,抬眼看了扶晞一眼,看着扶晞红肿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别的话,缓步退下。

程理走了之后,一直未曾说话的一位随从轻身上前,低声道“殿下,由仁当如何处置?”。

简离并没有转眼看他,只是睨了一眼由仁,心里想着“受不了一点惊吓,胆小如鼠,鲁莽冲动,意气用事,不成气候,日后必不能重用,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无用!”转瞬道“打他五十杖,逐出王府,永不在用,就由你和由修去办吧!”。

闻言,由作低下身子,将由仁扛起走出了宝华楼,由修跟在后面一同离去。

简离随意的在宝华楼外门转了一圈,走到门口主位后停了下来。他侧着头看向扶晞,眼里没有方才的柔光与怜意,只是有些许好奇“你还没回本殿的话呢!”。

扶晞自是不会想到简离会对她突然的发问,她此时的思绪还留在由仁身上。由仁虽然动手打了她,但是她决计没有想过要他受这样的惩处,不管他有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她总觉得一切因她而起。现下简离突然问她话,她只惊得一愣。

“呃!什么?”扶晞一把话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真的是死期到了,如同由仁所言,她是什么身份?她哪来的资格去反问殿下!

对此,简离倒是不甚在意,他只是开始转身背对着扶晞,复又问道“你怎知要带中三册和中四册,而不是别的什么?”。

扶晞闻言,舒了口气,再次微微欠身“回殿下的话,前几日扶晞整理典籍的时候看见孙子兵法那一栏里的中一和中二册不在……”。

扶晞微微抬头,看了简离一眼,随即说道“扶晞想,能拿这里的书看的人唯有殿下而已,如今这两册书还没回来,那便定然还在殿下那里,殿下向来有始有终,现在要看书,自然还是看孙子兵法,按照时间和册籍推论,必定是该看中三和中四了……扶晞妄自揣测,求殿下恕罪”。

话一说完,扶晞便跪在了地上,由伽见此,本想上前扶上一扶,可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自己该出于怎样的一个身份和缘由去扶,未免徒增烦恼便咬咬牙作罢了。

当扶晞跪下去的那一刻,简离心里就在想“好聪慧的丫头,一段话既是回答了我,又是不着痕迹的讨好了我,说得中规中矩,难以再让人捉住痛脚。好,真好,真是个机灵人儿!”。

扶清扶瑶她们都不敢正眼瞧简离,只能暗暗的为她担心。

她们不敢看,有一个人敢。

由伽微微抬头,侧眼打量着简离。他不像扶清她们,他毕竟经常待在简离身边,接触他的时间也较长,他明白简离现在在想些什么,他知道扶晞已经让简离有了印象,与此相比,他宁愿简离能够像对待由仁那样对待扶晞,至少,过段时间他便忘了。

可是现在,恐怕不可能如他所想了。

简离用正眼看着扶晞“当真是观察入微,蕙质兰心!行啦,别跪着了,起吧……起来吧”。

“谢殿下”扶晞起身后,心里顿时涌起千层浪。

简离笑笑,又随意踱了几步,停在扶晞一步远后轻声道“既然你如此机敏,又熟悉宝华楼的书籍,那么此次出行就带上你好了”。

扶晞闻言立时欣喜万分,她将所有的欢喜收进心底,脸上只留下笑意浅浅。

由伽本就担心简离会注意扶晞,现在一听到简离说要扶晞同行,他立马就慌了“殿下,扶晞入府时间尚短,很多规矩都还不懂,恐怕会在同行中有所怠慢,而且……由伽方才已经择了两个婢女了,所以,请殿下收回成命,还是……别让她去了吧!”。

一直以来由伽都不愿意自己珍视的人被皇家人注意,皇家人的注意无论初衷是怎样的,结果大都一致,他珍视扶晞,所以他不想,也不愿扶晞被注意到,她是颗明珠,但,只需要在他面前发光就好。

简离随意看了由伽和扶晞一眼,低声道“由伽你定然多虑了,倘若这样聪慧的人连随书从驾这样的事情都做不了,那我淮王府留她何用?”。

简离眉尖上挑,嘴角微斜,言语看似温和,实则带着一点点恼意。对于由伽,他看似在安抚,实则在压制。

简离的话,扶晞听得明白,由伽也听得明白,可他依旧想在试试“殿下,她真的不行的……”。

“行了由伽,只是让她跟着两册书走而已,一路上也不需她去做些别的什么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你是要随行打猎的人,猛禽危险,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好!”简离依旧保持着笑意看着由伽说话,只不过语速较之方才略快了一点。

“殿下……”

“够了由伽,若是你真的觉得她难堪此任,那便也带上你选的那两人,此事无需多言,就这样决定了,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儿便要启程了”简离没再给由伽说话的机会,直接了当的堵了他的嘴,很快的说完了话,便径直踏出门离去了。

扶晞转头看了看由伽,见由伽也正盯着她,她闪躲了一下,转身对另几个婢女说道“好了,我们也别站着了,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扶清立即搭腔“对啊对啊!马上就要启程了,咱们快去收拾收拾!”说着,便拉着扶瑶扶暖他们走。

扶瑶见扶晞没准备走,就挣开扶清的手,转头说道“待会待会……扶晞还没走呢!扶晞我们快走啊!马上就要启程了,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呀!”。

扶晞又看了一眼由伽,随口对扶瑶解释道“我……我还要去拿书,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扶清走上前,重新拉起扶瑶的手,轻声说“好啦扶瑶,咱们先去吧!走了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扶晞眨眨眼说道“扶晞……你……拿了书就过来吧,我们回去也帮你把东西给收拾了”。

扶晞知道扶清的意思,连声说“好,你们先去,我马上去找你们!”。

话一说完,扶清就同着扶影扶瑶她们离开了。

扶晞看着她们离去,又静默了一会,由伽一直不说话,只是两眼盯着她。

那眼神比剑还利,刺得扶晞不敢再看。

第四章 初显端倪

有些事情,开始未必等得来结局。

即便是拼命促成的,最终也未必是真的想要的。

………………………………………………………………

起风了,宝华楼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起风,扶晞背对着门口,清风抚背,很是舒服,她微微抬头,正欲同由伽说话,程理便进来了。

程理在来的路上遇见简离,知道他已经离开,所以,一进宝华楼的门便冲着扶晞直嚷嚷“扶晞,来!快先把药膏抹在脸上,看看……看看,都肿了!怎的下手这样重……”。

这大半年里,程理给了扶晞许多照顾,他就像父亲一样给了她无私的关爱,扶晞也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扶晞忍着疼捏捏自己的脸,朗声笑道“理叔,我已经没事了,不疼不疼,真的,你看!”只捏了两下就疼得呲了一声。

程理皱了皱眉,连忙伸手扯开扶晞的手,急急的说道“你说说你,又勉强自己……疼就要说,别强忍着,这样只会自己找罪受,也会让关心你的人更加担心!”。

扶晞撇撇嘴,低声道“理叔……我不会这样了”。

程理虽然面上在责怪扶晞,但是任谁都听得出言语里的关怀“你今日是怎么了,来了都快一年了,府里的规矩早就悉数教给你了,怎的还是不知礼数呢?见了殿下也不行礼,还引起这样的风波,当真是自己找罪受,看看,小脸都留印子了……由仁那小子……改天理叔见了他,非教训他不可!”。

扶晞明白得紧,今日确实是自己逾礼了,若不是自己,由仁或许也不会……

“叔叔你再也教训不了由仁了,杖责五十,能否活命都不得而知!”由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依旧紧盯着扶晞,那眼神让扶晞觉得很陌生,顿生冷冷寒意。

由伽一把话说完就不管不顾的走了。

“殿下处罚由仁杖责五十,并且,逐出王府”扶晞知道程理还不甚明白由伽的话,便告诉了他由仁的情况。

程理听完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哎……由仁那孩子,就是爱出风头,喜欢争强好胜,脾气急了点,其实是本性还是挺好的,殿下这样的惩处还是过重了些,你呢,就不要怪他了,说到底,都还只是个孩子……”。

扶晞拉住程理的手,眼里写满歉疚“理叔,是不是我害了他,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

程理把手搭在扶晞肩上,轻声说“别胡说,不关你事,你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压,由仁的性子一时是改不了的,今日不这样,明日也会,总有一天他会在殿下面前犯今天犯的错,你不要乱想!知道吗?……”。

扶晞看了眼程理,微微点了点头。

程理又说道“还有你这次出门,虽说时间不长,但是也一定要多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由伽也是关心你,他方才……你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吗?”。说着,程理随手拍了拍扶晞的肩膀。

“理叔的话扶晞明白,我知道由伽是关心我的,我从未怪过他,他对我的关怀我一直视若瑰宝,我只是害怕,害怕他不再理我了,我已经惹他生气了是不是?”扶晞一脸认真的看着程理,那个模样,程理看着既是好笑又是心疼。

程理抬手摸摸扶晞的额前发“由伽不会不理你,恐怕由伽更害怕你会不理他,他做事一直都有些许冲动,难以抑制,他方才对你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他定是一时之意,过后又定会担心你埋怨他,所以,你一定别把他刚才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

“理叔,我不会的,我一直当由伽是哥哥,他做什么都是为我好,我明白,所以,无论他对我是什么态度,我都不会有怨怼之情!”扶晞瞪着大眼睛看着程理,一字一句的说着。

程理将手放下,心下了然,低声叹了一句“但愿由伽如你所想……”。

扶晞初时不甚明白程理说这话的意思,脱口便问了句“什么?”。

程理没有搭腔,只是环顾了一圈宝华楼,随口问道“扶瑶扶清她们几个呢?”。

扶晞没有想到程理会问她这个,略微停顿了一下,望了望外头,轻声说道“方才殿下离开之后,她们随后也离开了,殿下说要快点准备行囊,好立即启程,所以,扶清扶瑶两位姐姐跑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这样啊……那你还不快点同去准备!你想想你在这边磨蹭多久了?你找到书了吗?再不拿书赶过去,你可就真的赶不上了啊……如果延误行程的话……”程理配着一副极是惊惧的面孔,显然,他有着吓唬扶晞的成分在里面。

扶晞看着程理夸张的表情,知道他在吓她,不过,略想一想他说的话,也确实在理,今日已经起了一场风波,若是她再延误行程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了,王府里谁能保她?谁愿容她?

这样想着,扶晞便立即奔赴上了二楼,毕竟是平日里都泡在书里的人,要找一本书,而且是一本不久前才看过的书,一点也不难。

扶晞一找着书,就跑到程理面前,对着他笑笑,留下一句“理叔,你吓不到我的,你看我这么快就找到书了,我现在跑去一定来得及!”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程理笑了一会儿,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儿,他微微低头,又皱了皱眉,低叹了一句“但愿一切都只是我想多了,天家无情,再把一个人搭进去,都只是罪孽而已……”。

扶晞向着居所小步跑着,路过蓬莱水阁的时候,不小心踢了一块小石子进去,只扑通一声,没有溅起什么水花,一圈圈水文流动,由小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只知道,已经开始了。

等扶晞回去的时候,扶清扶暖她们几个都在,扶瑶看她回来了,边走上前边说“你可算回来了,我们东西都已经打理好了,只差你了!”。

扶晞有些气喘,接过扶影递过来的一杯水,对着她点点头,缓缓喝下后,对扶瑶说“找书费了会劲,你们都打理好了,那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扶清拿起一个包袱递给扶晞,笑着说道“早就帮你准备好了,拿着吧!”。

扶晞放下杯子,不怎么好意思的笑了笑,坦言道“因为理叔来了,同他说了几句话,所以晚了些,还好有你们帮我,谢谢清姐姐,谢谢瑶姐姐”。

“扶晞,你的小肚兜可是我找出来的哟,她们几个可都不知道呢!你是不是要谢谢我呀!”扶晞她一向将贴身的私人衣物放得隐秘,扶清扶瑶她们帮忙整理包袱的时候,找不着这些东西,而扶影和扶晞是并床的,所以她知道扶晞将这些东西专门收纳在一个盒子里。

“还有我还有我,你的小肚兜是我帮你拿给清姐姐的……”扶暖站在扶晞边上,像个小孩子要吃糖似得争气,那样子,倒是逗乐了其余几人。

扶晞抿嘴笑笑,拉着扶暖的手说“好了好了,谢谢暖儿,还有谢谢影儿,谢谢你们大家”。

几人顿时笑作一团,笑声过后,扶清说道“好啦好啦,我们快些到前院去吧,时辰不早了,听说队伍要在午时之前在西郊扎营,我们要快些过去,现在约莫着时间,想必快出发了!”。

闻言,几人都不再嬉闹,都拿好自己的包袱,扶晞将两册书塞进自己的包袱里,背在肩上。

三人同时说了声“我们走了”便大步向着前院去了。

到了前院,果然见到众人都已经整装待发,还有数十名王府里的亲兵也都排好了队,想必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扶晞扶清她们跟在队伍的后面,简离还没出来,所以还没出发,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听到一句出发,声音雄厚有力,不是简离的,或许是那个亲兵的。

到了王府门外,又看见了一大批人,两批人重新整合以后,再次出发。

从到前院到出发,扶晞都没见到由伽,他是简离的随从,应该是跟在他身边的,也就是在队伍的前列,扶晞张望了一下,实在看不到,便作罢了。

带着复杂的心情,扶晞跟着队伍,向着西郊进军。

第五章 错否缘否

谁人说的错都是可以改的?错大多都会继续延伸,直到你无力掩饰的时候。

………………………………………………………………

淮王府本就在京都城西,所以相距西郊并不远,可像扶晞这样的,由于只是陪驾的下人,所以只能步行,紧跟在简离的人马末端,一路上少不了颠簸辛苦。

扶晞同扶瑶扶清虽说都只是王府里的下人,但毕竟平日里干的都不是什么重活,一贯懒散度日,如今突然赶起路来,当真是没办法立即适应,所以,一路上扶清扶瑶二人叽叽喳喳的埋怨了好久,大有后悔之意,扶晞只笑笑,不说话,暗中扯过了她们的包袱,将她们二人的包袱背在了自己肩上。

等到了西郊,那里早就有扎好的营帐,扶晞三人按照分配指引到了自己的营帐,她们是一起来的,也就同在一个帐子里,由于刚刚才到,也就没有伙食准备给她们,幸好出发前程理为她们准备了一些干粮,她们原本还说不用,嫌带着这个是累赘,不过拗不过程理的坚持,如今看来,古话说得没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们几人从包袱里拿出一点干粮,就着水吃了一点,吃完了就开始收拾东西,整理床铺,由于是营帐里早就有的床铺,她们不知道放了多久,担心不干净,可又没地方让她们晒,就只合力抖了几番。

因为她们只是随书从驾,所以打猎什么的,就根本没什么能让她们插手的,夏日午后阳光毒辣得很,她们都不打算出去,就打算在帐子里睡个午觉。

这才刚刚休息,扶晞便看见有个人影在帐子外头晃悠,原本有所疑虑,但又觉得可能是巡逻的卫兵,他们也不会随意进来,便安心脱下鞋子,准备上床就寝。

外面的人影,扶清也看见了,她正把发髻放下来,随口说了句“这会子会有什么人来……扶晞,会不会是由伽?”。

扶晞一听扶清这话,想想也觉得有可能,由伽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直以来都是用心对她好,这大半年里,她和由伽有过争吵,有过打闹,但每次都是由伽跑来和她示好,扶晞每每都想向由伽道歉,可是没一回能够快过他。

这样想着想着,扶晞已经穿好了鞋子,大步走出了帐子,这回,她一定要比由伽快,一定要先认错。相信由伽不会继续不理她的。

“由伽对不起,今日是我……”扶晞低着头说话,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停下来了,因为她自己意识到,自己好像认错了人,她低着头,虽看不见人脸,可只是看那双鞋子,她就知道,那人不是由伽。

扶晞立即抬头,又很快的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可是一问完她就后悔了,对面的这个人,身上穿戴无不显露其身份不同于她,一双灰色缎面踏云绣边鞋,做工精致,绯色圆颈长领齐膝薄衫,面料上乘,墨黑编绳腰带随意的系在腰间,半尺长的穗子别在腰间右畔,月牙半玉双孔穿绳绑着头发,脸庞有些微红,可能是太阳晒的,额上有汗渍微渗。

这个人扶晞以前没见过,她保证她没在王府见过这个人,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单从他的衣着来看,他一定不会是和她一样的人,而且,他还能够随驾,难道是卫兵?看衣服,不像!又或者是卫兵头头?看年纪,不可能!但是,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不是扶晞能够反问的人,不过,如今后悔怕也是晚了,扶晞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看他怎么回答再说吧!

浔阳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来,也是被吓到了,看着扶晞的脸色在他面前由疑惑到惊吓再到慌张又到强装镇定,他顿觉好笑,听她问自己是谁,便存疑的问了句“你……没见过……我?”。

扶晞听他这么问,以为他见过自己,深感自己看到了希望,如果这人也是王府的人,那便好说多了,若真是得罪了他,那便让理叔去帮她求求情好了,于是扶晞低头想了想,片刻后,脑中搜寻无果,略带疑虑的说道“我在王府没见过你呀!”。

“王府?……你没见过也属正常”浔阳听扶晞说到王府,便知道她是简离府上的人,也知道她确实是没见过自己,若是往日,他觉得此人有趣,可能会逗上一逗,可如今他还有要紧事,心里急得不得了,也就没那个心情了。

“那么,请问你……”扶晞正鼓起勇气来,想问一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但话还没问完,就被浔阳给打断了。

“你不用问我是谁了,反正以后也没机会见着,我现在问你话,你看见福子没有?听巡逻的卫兵说在这儿附近见到过,你呢!你有没有见到?”浔阳见着扶晞的样子,猜出她大概想说些什么,可他如今心里着急,就没给她说完的机会,直接问了福子在哪儿。

扶晞原本很是担心面前这人会怪罪她的失礼,但现在却没那种心情了,以后不会见到就好,像他这样没礼貌的人,见不到最好,扶晞放下心中大石后,便直接转身,听到他问的话,只快速回了句“没看见”,就头也不回的要进去。

浔阳虽说并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吹捧的人,但是到底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他原以为扶晞即便不会帮他找福子,但是也会热心且耐心的告诉他见没见过,再不济的至少也该把话同他说完了再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亟不可待的就要离开!

只不过他全然忘记了,是他自己不和人说自己是谁的。

浔阳一把扯住扶晞的手,嚷嚷道“回来回来,你给我回来,谁让你走的!”。

扶晞皱皱眉,试着扯回自己的手,可是费力却没效果,反而被浔阳越来越大力的抓着,扶晞顾虑着眼前的人肯定还是有身份的,也就没有直接对他发火,只是低声不悦道“你干什么呀你!我都回答你了,你干嘛不让我回去,这日头这么毒……”。

“因为……因为……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浔阳本就是脾气作祟,没由来的就扯住了扶晞,如今被扶晞质问,他反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扶晞仍在试图着挣开浔阳的束缚,如今听浔阳这样的话,越发的觉得他蛮不讲理,更加想要立即与他划清界限“你松开我,你太不讲理了!”。

浔阳越是听她这样说,越是不肯松开,他正待向她言明自己的身份,看她害怕求饶的样子的时候,就听见营帐里传来一声声叫唤。

是扶清和扶瑶二人的声音,扶晞担心里面发生了什么,也就顾不得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了,只越发的用力想扯回自己,浔阳此刻正分神,扶晞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他,随后立即撩开帐门进去。

浔阳被一把推开,承力向后退了半步,正想教训扶晞,就看见她一溜烟儿的跑了进去,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肯就这样离开的,他不管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也一同跟了进去。

有的时候,人的一个选择,一句话,一念一想,都会成为以后种种祸根的起源。

谁是祸?谁又是根!

第六章 相思红豆

相思红豆,入骨相思,君以为相思,岂料她人非其所想。

…………………………………………………………

营帐里,扶清扶瑶二人叫声不止,扶晞进去之后,声音不止没停,还越发的响亮了。

“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快看快看,又跑到床上去了!”。

“扶晞扶晞,快!快抓住它,在你铺上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扶瑶站在床上,手里拿着茶壶和枕头,那样子当真是滑稽可笑,再看扶清,竟然披头散发的附在扶瑶身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把她们吓成这样。

扶晞走到她们二人床铺前,拿下扶瑶手上的茶壶和枕头,放在铺上,小心的说道“别怕别怕,是不是老鼠啊?以前也见过不是,怎么怕成这样了?”。

扶清赤脚跳下床,躲到扶晞身后,急急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是一个比老鼠大很多的活物,它从我脸上跑过去的,它从我脸上跑过去的……”。

见扶清下床了,扶瑶也立马下床,她脚上还穿着一只鞋子,右脚上穿着的白袜已经有些许泥土粘上,想必她是正准备脱鞋上床就寝的。

“对啊,我看见了,那个东西有婴儿大小,它速度很快的,我正脱鞋,它就从我肩上跑过去了,扶晞怎么办啊……这里是不是,是不是,不干净啊!”扶瑶紧紧抓住扶晞的臂膀,不时的摇晃几下。

扶晞听她们这样说,便向着自己的床看过去,被褥确实有隆起的一大块,不时的动上一动,扶晞原本猜测是老鼠,如今看来,必然不是了,那会是什么呢?扶晞很想大着胆子去看一下,可是她心里也在隐隐的害怕,她素来怕这些不知名的东西,在王府里的时候,由伽曾闹着她玩儿,把一只死老鼠丢在她脚边,她虽知道那老鼠已经死掉了,可还是怕到不行,如今,这又是一个让扶瑶扶清都怕成这样的东西,她就更加不敢上前了。

现在她该去找谁呢?她能去找谁呢?就近而言的话,去外面等巡逻的卫兵吗?恐怕别人不会帮她。就远而言的话,去找由伽由修他们吗?也不行,别说她和由伽现在矛盾还没解开,就是解开了,她第一次来西郊,看着这一个又一个相同的营帐,她连他们在哪个营帐都不知道,她怎么找,说不准她一出去就找不着回来的路了!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人能够帮忙了。扶晞将头探向同她一起进来的浔阳。

好歹这人也是一个男子,胆子应该不会比我们小,应该是可以帮忙处理一下的,看他这样不正经的样子,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顶多,顶多就是比由伽高级一点,估计……估计也是个随驾的人,一定是!这人那样心急的找福子,福子是谁呢?难道是他的同伴?不管了,如果他愿意帮忙,那我也帮帮他好了。

“喂,那个谁……你刚刚说你是来找福子的是不是?你要不要我帮你去找,你现在帮我们把那个东西给处理一下,我待会就帮你去找福子,怎样?”扶晞看着浔阳小心的说着。

浔阳一进来就一直看着她们几个,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他着实是忍俊不禁,其实,从扶清扶瑶二人的描述中,他就大概已经知道了她们所说的是什么,他一直抱着看戏的态度看着她们,如今扶晞居然想要他帮忙,还叫他“那个谁”,真的是让他无言以对,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睨了扶晞一眼之后,撇撇嘴说道“我也是如今才知道,原来我有个名字叫“那个谁”,真是谢谢你了,以后我又多了一个称谓了”。

扶晞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原想就此作罢,不再找他帮忙,可一想想被褥里还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她瞬间就缴械投降了,她晚上还是要睡觉的,现在不把那个东西处理掉,她们几个今天怕是营帐都不能呆了。强扯出一抹笑,扶晞轻声说道“不好意思,方才是我无理了,是我不该那样称呼你,请问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浔阳得意的笑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摆出一副傲娇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问我,我就要说吗?笑话!”。

扶晞暗暗咬牙,瞪了他一眼“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

浔阳很快的说道“不能!”。

扶清方才一直处在恐慌中,所以一直没注意到浔阳,如今看到了,她立即向扶晞身后挪了挪,显然,对于这个不明来历的人,她是感到羞涩并且愠怒的,毕竟此刻她正衣衫不整,一个女子被男子看见披头散发的样子,说出去会很不好,她皱着眉头问扶晞“扶晞,你不认识他吗?他是怎么进来的!应该不是王府里的吧……”。

扶晞还没来得及向扶清解释一二,扶瑶便又叫起来了“又动了又动了,扶晞快看啊,你的被褥动了!”。

扶瑶这一叫,又牵动了扶清,扶清也随着她叫唤起来,竟全然没了往日里的稳重。

面对越来越混乱的场面,扶晞没办法控制,她只能一面塞住自己的耳朵,一面安抚扶清扶瑶她们两个。

看着这样的局面,浔阳竟是笑得开怀,扶晞见状越发恼火,她正色道“你若不愿帮我们,那就请你出去,我们已经够乱了,你还在这里干嘛!”。

浔阳闻言,越发的开心“为什么要出去,我就是不出去”。

扶晞气急,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浔阳的右胸膛,愤愤道“出去出去,这里没有你什么事,就算我拜托你了好不好,别添乱了!”。

浔阳吃痛,一把抓住扶晞戳他的那根手指,微微用力,不平道“我家福子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出去,还没人像你这样把气给我受,我家福子好样的,为我出了口气,一个整死你们三个,也不枉我平日里对它呵护备至,宠爱有加!”。

扶晞闻言,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立时看向自己的床,继而转头对着浔阳说道“你是说那张床铺上的东西是你家福子!你家福子是什么东西?这样说的话,你早就知道那床铺上的是什么了是不是?你就这样一直在看笑话,你就一直在戏弄我,戏弄我们?”

浔阳见她生气,顿时一征,支吾道“是啊,谁让你们胆小如鼠,蠢钝如猪的!”。

扶晞怒声骂了句“过分”后,便直接走向了床边,来吧来吧,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今天我都要把你揪出来,让你和你和你的那个混蛋主人,一起滚得远远儿的,再也别出现了!

扶清扶瑶两个见着扶晞直接走了过去,都有些担心她,但又不敢自己亲身过去,只急着唤了两声“扶晞扶晞,别过去……”。

浔阳见此,急呼一声“你别动它,它怕生人,小心它……”。

扶晞没有理会他们,一把拉开被褥,身子本能的向着侧边微微闪了一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床上,当她看清她床上的那个小家伙的时候,刚才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

一只通体白毛的小狐狸懒懒的躺在扶晞的床上,不时的鼓鼓身子,怯怯的探出小小的脑袋,一对招子圆滚滚,不时的眨巴两下,可爱得紧,爪子上还有些许泥土,应该是乱跑了许多地方的,见到自己身上的小被子被掀开了,它又挪了挪身子,向着里边儿移动,那样子极是可爱,让人看了分外怜惜。

扶晞伸手抱过它,将它揽在怀里,极尽温柔的抚顺它的毛发。

扶清扶瑶二人初时还有些许害怕,但见它在扶晞怀里很是温顺,没有一点伤害,也就不自觉的走上前去,伸出手指不住的逗弄起来。

浔阳原本是害怕福子因为见到生人而乱咬乱抓,但看见它温顺的躺在扶晞怀里,他真的是不敢相信,瞪着眼睛的向着扶晞走过去“难得见福子这样听话!它一向不喜生人,现在被你摸了这么久,居然不咬你抓你?真是,稀奇!稀奇啊!”。

扶晞回了浔阳一眼,见他没有刚才那样无礼兼故意刁难,气也消了大半,就随口回答道“这个小家伙温顺得紧,我也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它自然就不会咬我啊!我这样摸着它,只会让它觉得很舒服,你怎么那么笨啊!”。

浔阳本是弓着身子,听扶晞那样同他说话,他立时站直身子,用手指指向她“混帐,你居然……”。

扶晞见他又想要发脾气,便跟着他一同站起来,虽说没他高,但气势总要在的不是!她之前已经被他戏弄过了,如今可绝不能再任他压制,而且,自己也没怎么得罪他啊!他怎么就突然想要发脾气了呢?

“我怎么了我,难道我真的猜对了,你真的被它给咬过?”似笑非笑的眉眼,像极了由伽。

浔阳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扶晞则是怎么看怎么解气。

扶晞抿着嘴笑了一下,随即微踮起脚在浔阳脑门上敲了一记“看你都没话说了,肯定是被咬过的,哈哈哈……”。

这一敲,扶清扶瑶她们也都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浔阳见此不知如何阻止,顿时整张脸都红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扶晞见他一直不说话,红着脸的模样甚是可笑,顿时就不生气了,反倒担心自己这样开他玩笑,他会生气。

她不再半笑着,轻声对浔阳说道“好啦好啦,不开你玩笑了,你可别生气,方才你不也戏弄过我们吗?明知床上的是福子也不告知,还看我们笑话那么久!”。

浔阳别过头不去看扶晞,只低声说道“行了,我不与你说了,再说可就要误时辰了,你将福子交与我,我要走了!”。

见他如此,扶晞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福子轻放到了浔阳的臂弯上。

岂料,扶晞才刚刚松手,福子就跑下去了,一溜烟儿就跑出了营帐,扶晞心想,定然是这个人平日里待小家伙不好不然,怎么一回到他身边就跑了呢?

浔阳转手本欲一把抓住福子,可惜福子躲了过去,浔阳也只能对着帐门空喊几句“哎别跑,福子,福子……蠢货玩意儿,看爷回去怎么收拾你……”。

扶晞几人见状,笑作一团。

浔阳直呼“不许笑不许笑,听到没有!”。

可惜,浔阳只能让她们笑得更大声。可能是实在没法子了,浔阳也就不再制止了,“算了算了,你们那么喜欢笑,就自个儿笑个够,我走啦!”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扶晞见他要走,于是说道“先别走”。

浔阳原以为她是还没解气,准备再奚落他一番,但没想到扶晞一脸正经的问他“福子是不是特别爱乱跑啊?”。

浔阳虽是不解她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也不是,只不过在外面的时候爱四处跑,这不,刚刚出府,它就跑啦!”。

扶晞从身上解下一个配饰递向他“那就把这个给你”。

浔阳接过扶晞手中的东西,轻轻摇了一下“这是什么?”。

扶晞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知道?”

浔阳摇摇头“不知道”。

扶晞不相信会有人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虽说是女儿家的饰物,但是到底是个普通的东西,他没理由不知道啊!

“真的假的啊?怎么可能会……”。

“自然是真的,本……来我就无需瞒你!”浔阳微微别过脸,眼里的慌乱一瞬即逝。

“这个是铃铛啊?你居然不知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相思红豆入铃铛,一摇铃铛,相思愁肠!”扶晞低下头,用手抚了抚额,一段话越说越没力。

浔阳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是铃铛,只是不知道用途在哪儿?看着扶晞说话越来越小声,还低下了头去……他顿时便脸红了,又看着身边扶清扶瑶两个人在那边窃笑不已,他当真觉得尴尬。

扶晞抬头看他,见他又不说话,以为他还是不知道,更加无力的说“你不会还不明白吧?算了算了,用不了就算了,还给我!”。

浔阳见扶晞伸手欲拿回铃铛,立即缩回手“谁说我不要了!”。

扶晞见他这样觉得甚是好笑,笑了一声,说道“那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浔阳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扶晞摆摆手“那好,省得我再跟你说了”。

浔阳将铃铛紧紧捏在手心,轻声说“我有事,先走了,我记得你叫扶晞,你也要记住我叫浔阳”。

一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不给扶晞说任何话的机会。

扶晞看着他的身影,半响后说了一句“和福子的动作如出一辙,当真是,有其狐狸必有其主也!”。

扶清扶瑶复又低声笑了起来,扶清穿好自己的鞋子,对着扶晞说道“他怎么会连红豆铃铛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呢?他是不是又在戏弄人啊!”。

扶晞瞄了要帐外“谁知道呢?说不准就是呢!”。

扶瑶的手有些酸,她晃晃臂,笑着说道“扶晞,那人好好笑啊!就那样就脸红了,你刚刚没看见吧,你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红豆铃铛是干嘛用的的时候,他的脸又红了,说不定是真的不知道呢?”。

扶晞笑着回道“他脸红的样子是挺逗的,明明是个男人却像个女子似得,哈哈……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东西我是已经给他了,他自己帮福子带上就好了,若是福子再乱跑,也好找不是,他那人那么笨,早不知干嘛去了,若是早点带个能响的物饰,也就不用这么费力了不是!”。

“行啦行啦,别说这个了,原本想好好睡个午觉,现在怕是没那个心情了,扶晞,我现在不方便出去,你去帮我弄盆水来吧,我想清洗一下,灰头土脸怪脏的!”扶清对着扶晞摆摆手,示意向她求助。

扶瑶附和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扶晞你也帮我打点儿水吧!拜托了!”。

扶晞笑笑,打趣道“好好好,扶晞这就去,请两位主子等会儿,扶晞去去就来”。

扶清扶瑶顿时玩心大起,配合是扶晞来,双双说道“快去快回,回来有赏!”。

扶晞说了声“是”,便自个儿笑起来,自顾向着外边儿去,来的时候,她看见过附近有井口,那边有专门的人守着,那儿离她们营帐不远,她去得快回得也快。

对于浔阳,扶晞只当是西郊一行遇上的一个路人,她没把他放在心上,也没想过以后会不会再遇见,她以为这就是结束。

可是很多时候,开始始于结束,结束并不意味着终止。

第七章 逐鹿之争

如果说鹿只有一头,那么你我之间就必须要有一个人空手而归,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你满载而回呢?

你已经赢了太多次了,每每都有人帮你成事这样与我不公。

如今我想赢,所以你得输。

……………………………………………………

在一片宽阔的草场地上,近百名卫兵严整等待。

简离已经身着轻骑戎装,他身旁还站着两个人,同样是身着轻骑戎装,一个身材高大些,一个身量较小,简离站在中间,比他们都要高一点。

一名身穿青衣的奴才弓着身子向前,走到由修耳边说了句什么。

由修转而抬头朗声对简离说道“殿下,崔师傅命人来传话,说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简离向两侧问了句“四皇兄,九皇弟,现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咱们出发吧!”。

简离右手边的是四皇子,他对九皇子打趣道“九皇弟,这可是你第一次实地狩猎,需要真的同那些兽类打交道,你怕不怕啊!”。

见他不回话,四皇子又说道“听你的骑射师傅说你还未学到十成,他劝过你让你别这么快就实地狩猎啊!”。

九皇子回了他一眼,淡淡道“承锦听说某人第一次狩猎的时候,被一头冲过来的花鹿给吓掉了弓箭,承锦自问没有过人的胆量,但是也绝不至于怕到那般地步!”。

四皇子的脸迅速变红,羞愧一闪而过,立即争辩道“那时候我还小,比你现在小!”。

承锦笑道“四皇兄那个时候有多小啊!明明也是我这个岁数好不好!”。

简离嘴角勾起,轻笑了笑,轻拍了拍四皇子的手“四皇兄别和九皇弟争了,咱们还是出发吧!这围场里的没什么猛兽,猎物也不甚多,咱们若是再不出发,可就没什么好打的了!”。

“行了行了,我不同你吵了,我听五皇弟的!”四皇子瞥了承锦一眼。

承锦也回了他一眼“说不赢才找台阶下,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争吗?谁让你先笑话我的……”。

简离笑着看了承锦一眼,伸出手作势要向他小腹劈下去。

承锦缩了一缩,又探出头对四皇子说“我听五皇兄的!”。

四皇子气急,直接别过头去,不再理他。原本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的,谁知他竟然扯出自己过往的丑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简离知道他们只是开玩笑,吵不起来,便不再理会他们。

这次狩猎是自己发起的,原本只是他自己一个人想狩猎,就请了宫里随圣驾的师傅出来指导。

谁知道宫里的师傅出来的时候遇上了承锦,他知道后跃跃欲试,便同他说了自己也想去,简离耐不住他要求,便答应了他。

承锦去向庆帝请示离宫的时候又被四皇子给知道了,他便也说了自己想一同前往的意向,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狩猎三人行,时间也推迟了两日。

简离朝由修挥了挥手,由修立时走上前来,简离低声说道“去让人把马匹牵过来,你再去告诉崔师傅本殿准备好了!”。

由修回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

简离向着两边都侧了侧头,随后说道“我已经让人去牵马了,咱们过去吧!”。

一说完,简离便率先走了下去,另外两人也随之下了高台。

小厮将马匹牵了过来,简离看了一眼,却看到没有踏云。

踏云是他自己两年前养的小马驹,他一贯都是骑它,如今看见不在,便问了问身旁的小厮“踏云怎么没有牵过来?”。

小厮回道“回四殿下的话,崔大人特别嘱咐过,殿下的踏云还未至成熟,腿跟不能尽全力,殿下若是骑它,恐会在狩猎过程中不能尽兴,所以,让奴才牵这匹马来给您!”。

简离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了,只看了眼那匹黑骏马,便立即翻身上马。

承锦见状,也立即上了旁边的一匹棕色马,上马的时候由于个子还不够高,所以低下的小厮推了他一把,他才得以承力上马。

四皇子见他们二人都上了马,自己也立即翻身上去。

简离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粗着声音喊了一句“出发”。

围场的门栏被拉来,简离他们几个跑在前头,后面还跟着十余名骑着马的卫兵,再然后就是数十名跟在后面跑的府兵。一行人浩浩荡荡,跑到了围场的中心。

简离原本还有和承锦他们一并寻找猎物,到了后面各跑各的,几人身后都跟着人,人群也就分散了。

西郊围场是皇家最早的一个私家围场,以往皇家每年都会到这来狩猎几次,不过近几年南郊那边也开了一片地,因为离皇宫更近,所以这几年狩猎都是在南郊围场。

西郊这边疏于管理,猎物也不甚多了,不过简离却更喜欢在这里狩猎,不是因为离自己的府邸近,而是因为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一路上也有看见一些猎物从眼前跑过,可是简离都没有要拉弓射箭的意图,他担心会错过那个东西。

承锦这边已经小有收获,除了猎了几只野兔子,还有打到一头野山猪。

至于四皇子,他除了打到兔子和野山猪之外,还射下了两只鹰。

两人相遇的时候,身边都没了随从,估计是随性跑了许久,身后的人都被甩掉了。

当一只花鹿跑过的时候,二人都开始引弓拉箭,四皇子还在瞄准的时候,承锦已经把箭射了出去。

可惜并没有射中,只是擦了一下,花鹿很快的跑开了二人的视线。

四皇子见状顿时愤愤道“你那么急干什么!”。

承锦努努嘴,高声说道“若是没人和我争,我也不会急啊!”。

这句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要不是你和我一同在拉弓,我会着急射箭吗?都是怪你,这鹿才会跑掉的!

四皇子一说完自个儿的话就骑着马追鹿去了,承锦说的话,他可能听见了,也可能没听见。

见他追马去了,承锦也扬起了鞭子,不过由于考虑他身量不高,所以为他准备的马的岁数也小那么一点,跑起来自然也就没有别的马快。

简离骑着马在围场里四处转悠,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其实正是承锦方才没射中的那种花鹿,只不过他一直没遇到。

当他正准备扬鞭纵马去另一片区域寻找的时候,一头花鹿进入了他的视线。

简离放下鞭子,小心的拿起弓箭,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那头花鹿,他离着那头鹿有些远,十余丈的距离,中间还隔着枯枝末节和一些杂草。

不过,这对于简离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骑射虽然学得晚,但是并不输给起步比他早的其余皇子。

纵使做不到百步穿杨,但是在这样的距离射中一头鹿,绝对没什么大问题。

正当他已经瞄准了那头花鹿的时候,四皇子却意外的进入了他的视线。

四皇子正在下马,他在马上控制不好自己的平衡,担心自己动作太大,又担心射不准,再次让鹿给跑掉,他准备下马走近一点再射。

因为不在同一个方向,四皇子又下了马,所以他看不到简离,可简离却清楚的看到他。

简离微微松手,放松自己手里的弓,当他再次举弓拉箭的时候,他的箭头已经对准了四皇子。

浔阳啊浔阳!你得到任何东西都太过轻而易举,以至于你根本就不知道别人要得到一件东西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你没害过我,可是,我用命换来的东西,你那样轻易的就得到了,我真的很不甘心。

凭什么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前程注定光明,我却要多思多劳,前途也依旧昏暗不明。

若你死了,和我争的人就少了,这鹿,虽未必会最后在我手,但是,我却是怎么都不能让你们得到的。

如今眼前,这鹿只有一头,为什么得到它的人不能是我呢!

简离大力的扯开弓弦,弓弦越来越紧,简离眯起眼睛,大拇指绷得僵白泛红。

浔阳也拉起了弓箭瞄准了花鹿,脸上的表情极是认真。

一只箭从简离后方射了过去,力道明显不足,没有射到任何东西,距离花鹿还有两尺余的距离。

简离在后方的箭射过去的时候,便立时偏了一个角度把手上的箭射了出去,回头看的时候,承锦拉弓的手还没放下去。

浔阳见花鹿又跑了,立即转身上马,扯动缰绳行到简离旁边,扬着鞭子对承锦说道“你到底要坏我多少回事儿啊!要不是你,那头鹿已经被我给射下了!”。

简离盯着承锦不说话,浔阳说的话,他也只在耳里过了一遍。

承锦也扯起缰绳行到简离身旁,调笑道“谁让你今天取笑我来着!”。

浔阳撇撇嘴“今天明明是你取笑了我才对,再说了,你又不是女子,婆婆妈妈的记仇干什么呀!”。

简离的眉头依旧锁着,他在想,承锦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他刚才射得那一箭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为之?

承锦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随意找了个方向射了出去。

听浔阳这样说,便笑着答道“我是真想射那头鹿的,岂料力度有限,再说了,就算我不射,还有五皇兄啊!他的箭头早就对准那头鹿了,他若射出去了,那还有你什么事儿啊!”。

浔阳看了一眼简离,简离轻声笑了一下,答道“我确实也是在瞄准那头鹿,不料,我们三个谁也没得到!看来注定今日不宜杀生”。

浔阳听后便用鞭子柄敲了一下承锦的额头,状似生气道“让你逞能吧!坏了我的好事,又坏了五皇弟的好事!”。

承锦反驳道“我有没有坏你好事我不知道,但我坏了五皇兄的好事是肯定的,他的箭术那么好,一定会比你先射中!”。

简离举着弓空弹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没你说的那么好,我离着这么远,是四皇兄先射到也不一定!”。

承锦在简离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拉弓,简离话一说完,他就射了出去。

简离和浔阳顺着看过去,正是射中了一只肥硕的野兔子。

承锦立时喜道“我不管你们谁射到那只鹿,反正我是射不到的了,我现在去捡我的兔子,然后再自个儿去找猎物了,你们继续去射你们的鹿吧!”。

承锦一边说一边扬起鞭子,骑着马过去捡起野兔子放到自己的背囊后,就再度扬鞭扬长而去。

捡兔子的时候,承锦脸上的笑意凝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初。

看着承锦离开,浔阳无奈的笑了笑“这个承锦,当真是变了,小时候多不爱说话啊!”。

简离收起手中的弓,回了句“人都是会变的,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浔阳看简离收起了手里的弓,知道他没了兴致,便也跟着收起了弓。

此刻没什么猎物,他们也无心再狩猎,便一同扯动缰绳在林子里走动了起来。

简离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与浔阳也只是近两年才走动多了点,刚刚的事情简离还没淡忘,所以一路上,他也就没有和他主动说起什么。

浔阳找话和他聊的时候,简离会随口应付两句。

“今日的午膳做的不错,五皇弟府里的厨子不比宫里差……”。

“皇兄哪的话,普通厨子罢了”。

“今日狩猎,你打到些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运气不好,一直没遇到什么猎物”。

“皇弟你这回出行还带了婢女?”

“…………”。

简离看了一眼浔阳,却并不回答。

浔阳仍是自顾说道“福子乱跑,我去找的时候,碰见了个小丫头”。

简离言简意赅的问了句“谁?”。

浔阳没想别的,随口答道“扶晞”。

简离扯了扯缰绳,心里暗道“连名字都记住了,不是你的性子啊……”。

浔阳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楚,所以又说道“她叫扶晞,她那个营帐还有两个婢女同她一起,她挺有趣的!”。

简离眉尖挑了挑,随后笑了笑“她确实挺有趣的,她很聪明,是我府里看守宝华楼的婢女”。

浔阳见简离这样说,也是笑了笑“五皇弟府里的人都挺出色的!”。

简离笑笑不说话。

浔阳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现在简离不说话,他也就不再问了,只是心里一直在想着今日在扶晞营帐里的事情。

想得入了神了,也就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被人偷偷打量过好几回了。

简离看了几眼浔阳的样子后,眼里的笑意越发浓烈了。

今日虽说是什么也没猎到,一直想要的花鹿也被放跑了,可是谁又能说简离真的什么都没猎到呢?

至少他的表情就在告诉所有人,他今日的猎物很让他满意。

谁的心思能被他人彻底看透?

谁的话里会暗藏着绵里针?

谁会去探究谁的话真心与否?

第八章 云泥之别

我一直以为,我还有一厢情愿的机会。

何曾想到,连喜欢都是不可以的。

…………………………………………………………

午后的西郊越发的闷热,时时可以听到蝉鸣之声。

王府带过来的厨子给下人们准备的午饭晚了一点,扶晞她们因为之前已经吃过了自带的干粮,也就没什么胃口,只粗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简离领着众人去狩猎之后,扶清和扶瑶便说在营帐里甚是无趣,当即出帐戏水去了,扶晞一向不喜欢,也就没一同去。

扶晞一个人待在营帐里看来时带过来的孙子兵法,看了一会儿觉得静不下心来,索性便不看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准备出帐到营帐附近转转,探探风,认认这边的路。

扶晞刚刚掀开帐门,便看见由伽在营帐侧门口站着。

由伽来了没一会儿,他不晓得扶晞会出来,一见到她便转身要走。

扶晞见此,当下就说道“站住,你走什么呀!我又不是吃人的妖精!”。

由伽没有停顿,只是越发的加快脚步。

扶晞向前追了两步后,粗着声音说道“有蛇……”。

由伽一听到扶晞叫唤“有蛇”,便立刻转身回来,脸上明显流露着担心,看了一眼扶晞后,便在她周身寻找,确定没有蛇之后,他的神色微变了变。

停下步子,由伽带着一点愠怒说了句“你骗我”便又转身准备离开。

扶晞看见他的模样,料到他定然是生气了,便立时追上去,本想伸手抓住他,但是由伽侧身躲了过去,扶晞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扶晞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要和由伽说,可到了嘴边,她却只说了一句“别走,由伽”。

由伽转过身极是无奈的看了扶晞一眼,动了动嘴,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扶晞扯住由伽的袖管,轻轻晃了一下,带着一丝小心一丝撒娇,低声说道“由伽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由伽任扶晞拉着,看着她的脸,片刻后轻声回了句“你那里错了?”。

扶晞松开由伽的袖管,自己两手食指打起圈圈,细语道“我不该不守规矩,我没有好好记牢王府里的礼数,让你们担心了……”。

由伽微微低下头,试图歪着脑袋去看扶晞此刻的表情,他神情凝重的问道“还有呢!”。

扶晞抬头看着他,不解的问道“还有什么?”。

扶晞不明白初此之外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难道是由仁的事情?由仁受罚确实过重,可是那些不全是她造成的呀!而且她也阻止不了,他明明知道的。

由伽只看了她一眼,就不管不顾的拉着她走。

扶晞不知道他要带着她去哪儿,但是有由伽在,她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所以就没有多问,只是加紧脚步跟着他。

快步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扶晞也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西郊范围内,由伽带她到了一个小山坡,在这里她可以看见西郊,整个围场在她脚下。

由伽告诉她,这里是望风坡。

他说这个地方是他一年前发现的,这是他第三次来。

站在望风坡上俯瞰脚下的风光,一切都好像在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脚下,同天也似乎只有步之遥。

扶晞感觉很舒服,她没有理会风吹乱她的发鬓,任由发丝贴在脸上,她张开双臂,尽情享受现在的宁静美好。

“你喜不喜欢这里,同王府相比,你觉得哪里好?”由伽突兀的一句话让扶晞不知所措。

由伽走近扶晞,认真的看着扶晞的眼睛,生怕会漏掉一点什么。

扶晞其实听清楚了由伽在问她什么,她只是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图,她支吾道“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清……”。

由伽伸手将扶晞吹乱的发鬓向她耳后别了一下,随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南国一直都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

扶晞觉得耳朵有点痒,就躲了一下,随意的点了点头,答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读那么多的书!”扶晞的话一落音,由伽就脱口而出,就像是早就预料好了扶晞会说些什么。

扶晞看着由伽的脸,越发的觉得他今天有些许不寻常,他平日里绝不会这样同她说话,即便是在争吵以后……扶晞向后退了一小步。

见扶晞没回答他,由伽复又问道“为什么?或者说,你是为了谁?”由伽说这话的时候,他抓住了扶晞的手臂,迫使她不能再向后,反而还贴近了一点。

扶晞一抬眼就可以看见由伽的脸,她是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他呢!

看着此刻的他,扶晞只觉得,他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扶晞试图推开由伽,嘴里很快的说着“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由伽轻轻的抓着她的手臂摇晃了两下“你怎么会不明白呢?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是为了殿下对不对!”。

扶晞不再挣扎,她正视由伽,她用她的大眼睛直直的瞪着由伽,声音里微微带着一点颤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

由伽松开扶晞,自己向后退了两步,声音比方才大了一倍,透着明显的激动“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才华满腹,你就可以离殿下更近一步啊?啊!”。

由伽越说越后退,可是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扶晞“你是不是觉得殿下待你与待别人不同?你难道就认为这是你的筹码吗!”。

扶晞向着由伽走了几步,但见由伽更加向后退,她就放缓了脚步,慢慢的靠近他,轻声道“由伽你怎么了,我只是闲来无事喜欢读书而已”。

由伽好像根本就听不到扶晞在说些什么,他依旧自顾说着自己的话“你错了,你错了,皇家素来无情,你怎么能够奢求得到他们的爱呢!”。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没有!”扶晞立时争辩道。

“你敢说你从来就没对殿下起过心思吗!”由伽低声吼了一句。

扶晞顿时就懵在那里。

有过心思吗?当然是有的,她从初见时起,就一直有那份心思,藏在心底,没同任何人说起,可是她自己却从来没忘记。

可是她没有想很多,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着爱慕着简离而已,她没想过以后,她只是想能够走进他而已。

爱?她没想过,不愿想不敢想也不能想,她知道自己和他是云泥之别,她在简离带她回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只是控制不了想要靠近而已。

在她心里,简离就是一切美好的代表,那是她向往的美好,可望不可即的美好。

若不是由伽以这样的方式提起,她都不会去想,自己到底是怎样看待这份感情的。

但是,不论她怎么看待,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她同他都是云泥之别。

第九章 程家少年

皇家人皆是薄情寡性,概无例外,我只是不想你陷进去而已。

你应该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简简单单的生活,而不是卷入像今天这样的风波。

我想护你一生周全,所以,就一定不会让你扯入那些纷争。

…………………………………………………………………………

望风坡上的风渐渐停了,扶晞原本觉得脚下的风景甚美,此刻看下去却只觉得眩晕难立。

她一直没再说话,由伽却开始慢慢走近她,他眼里的陌生和疏离让扶晞不敢直视。

扶晞不明白由伽为什么会这样,她尝试着低下头不去看他,可是由伽却直接走到她身畔,让扶晞不得不看着他。

由伽轻轻摇头“扶晞……你怎么可以呢!你怎么可以对殿下动情!”言毕,由伽抓住扶晞的手臂,狠狠地捏了一下。

扶晞立时疼得“呲”了一声,她叫道“由伽,你捏疼我了!快松手……”。

由伽好像没听到似的,依旧紧紧的抓住她,不肯松手,嘴里仍在念叨刚才的话。

扶晞没办法,她反手转了一下,用力推开由伽,大声道“我确实爱慕殿下,我为什么不能爱慕他?为什么!”。

由伽被推开,后退了半步,听到扶晞的话之后,眼睛睁得很大,拳头也立时捏紧,指甲近乎要嵌进肉里“因为殿下是皇家人!皇家人素来无情,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喜欢他!你明不明白?”。

扶晞对着由伽摇了摇头“你太固执了……为什么皇家人就注定无情呢?由伽……”。

由伽眼里的最后一抹光彩也没了,他木然的看着扶晞的方向,或许是在看扶晞,也或许不是。

“为什么你不懂呢?我只是不想你后悔……”由伽瘪瘪嘴,松开了紧握的手,无力的垂着。

扶晞垂下眼帘,她只觉得由伽是担心过头了,别说如今她和简离不可能,简离根本就没注意她,就算是以后有可能了,那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简离是不可能会喜欢她的,她怎么配得上……

可是如今,她能对由伽说些什么?说她对殿下没感觉吗?他怎么会信!

扶晞直直的看了一眼由伽,低声说道“说不准……殿下他是例外!由伽,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由伽勉强的笑了笑“例外吗?皇家概无例外的……”。

不等扶晞说什么,由伽就转过了身去,艰难的走了几步后停下,只留给扶晞一个后背。

在扶晞的记忆里,由伽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她也从来没有机会能够这样专注的去看他的后背。

一直以来,由伽都是嬉皮笑脸的在她面前耍宝逗乐子,总是神采飞扬的样子,此刻他却颓着身子,两手无力的垂下,耷拉着脑袋,满满的挫败无力。

这样的由伽,扶晞从未见过。

这样的由伽,扶晞看着心疼。

扶晞知道自己说的话伤了他,辜负了他的关心,但是,她真的觉得由伽是想得太多了。

她慢慢的走向由伽,伸手牵住他的袖口,正在想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由伽已经转过了身抱住她。

那一刻,扶晞深信自己不会看错。

由伽哭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神情?怎样的一种痛苦?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由伽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扶晞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说话的时候,声音是不同于以前的一种轻柔“扶晞……”

扶晞轻轻的拍拍由伽的背,低声道“我在”。

由伽闭上眼“你一定不知道,在你来到王府之后前,除了叔叔,我原本还有一个姑姑的”。

扶晞愕然,由伽从来都没和她提起过,理叔也没有,虽说她来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她是真的没有听理叔或者由伽说起过那个人。

由伽自顾说道“可是在一年前,也就是你来王府的两个月前,她就死了,死在宫中,死于波谲云诡的深宫”不带着一丝情感,不带着一点情绪,由伽不咸不淡的说着这样的话。

“你想得到我姑姑是怎样的一个人吗?”由伽侧着头,在扶晞耳边问道。

扶晞觉得很痒,但是她忍着没有躲开,“我确实想不到,不过我想知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由伽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声音也越发的轻柔“姑姑无疑是极其漂亮的,她的眉眼之间,都是柔情,看着她,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扶晞淡淡道“你姑姑是个大美人!看你怎么没有一点你姑姑的样子!”扶晞知道,由伽姑姑的死一定不简单,由伽对于那段过去一定是不愿意随意提起的,她试图缓和气氛,让由伽跳出那段过去。

扶晞的心思,由伽懂,他笑了笑“因为我是男人!”,顿了顿,随后由伽又说道“姑姑待我极好,我不好好念书,父亲要罚我的时候,姑姑总会挡在我前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她一定会想着我,夜里经常会陪我一同睡觉,给我讲故事……”。

扶晞预料得到,由伽接下来会说些什么,由伽的姑姑死在宫里,由伽这样反对她喜欢殿下,所以,由伽的姑姑定然是喜欢上了皇家里的某个人,由伽如今反应这样激烈,是因为想起了他姑姑,他担心扶晞也会如此。

扶晞的手停下,她按在由伽的脊椎骨上,轻轻道“别说了由伽,既然是不开心的,就不要回忆了……”。

由伽放开扶晞,淡淡的看了一眼她,随后说道“不用怕,我都没有怕过了”。

扶晞不依不饶的盯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全然已经不是她所认知的由伽,也不是她意识里的那个由伽。

扶晞不知道,因为由伽没告诉过她,他的本名是程崇,或许此刻的这个人,根本就是程崇。

许多事情不去提起,不代表着被忘记,而是为了更深的记在心里。

比如由伽,他有多少年没有听见别人叫他崇儿了?又还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本名是程崇?

由伽把扶晞垂下来的头发别到她的耳后,云淡风轻的说着在旁人看来难以置信的话“姑姑是个好人,原本我觉得只有地位最高的人才配得上她……”。

由伽把脸别过去,不让扶晞看见他此刻的模样,愤恨,怒火,仇怨,锥心之痛……“可是到了后来,我却觉得,姑姑和怎样的人在一起都好,就是不能和皇家人在一起,他们,不配……”。

扶晞尝试着把由伽的脸掰过来,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由伽,不要想了,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一定不会那样的,一定不会!”。

由伽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眼里盛满泪水,随时都可能会滴下来,扶晞用指腹划着他的眉眼,柔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只是担心我,你怕我步你姑姑的后尘……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会的!真的!”。

由伽一把抱住扶晞,眼泪再没忍住,肆无忌惮的流下来,他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流泪而已,他还有他的骄傲,他不会允许自己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软弱。

“好……好……”由伽的声音低沉,越发沙哑,他好半会儿才憋出两个好字。

曾经肆无忌惮的笑着的少年,如今小心翼翼的哭着的少年,该怎么去安慰你呢?我的少年。我的哥哥由伽!我未知的那个程崇……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吹起来了,没有初时那么大,吹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由伽偷偷看了一眼怀里的扶晞,暗暗道“扶晞,我姑姑没有选择爱人的权利,她只能在最懵懂无知的年纪里被选择,她在那一刻便失去了所有,她根本就不爱那个人,她也不会为情所惑,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生不如死,那么你呢?你又该如何呢?你动心了不是吗!”。

程家,程家,哪还有什么程家!

由伽,由伽,哪里还有什么家。

第十章 程崇小剧场之姑侄二人组

“从今日起,你便把之前的一切都忘了吧!

“你叫由伽你知道吗?从今以后,叔叔不会再叫你崇儿,也不会再有人叫你程崇,因为你只是由伽!”。

“忘了吧由伽……忘了吧由伽……”。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由伽……”。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由伽……”。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由伽……”。

“由伽……由伽……”。

夜凉如水,由伽房间里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屋子里安静得令人害怕,只听得见由伽的呼吸声。

由伽自昨日起便高烧不退,简离准许他不用当值,回屋里好好休息,由伽自昨日喝完药之后便一直昏睡着。

他的一日三餐都由程理送过来给他,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人来打扰他。

由伽躺在床上,额头上尽是冷汗,他此刻的呼吸很急促,眉头皱着,面色凝重。

他的嘴里不停的在念叨些什么,声音太小,没人会听到,更没人会去注意。

程理进来的时候,由伽依旧睡着没醒,程理见他睡得尚算安稳,想着他即便起来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还不如让他睡着,多休息休息,便没吵醒他,任他继续睡。

程理放下手里提着的食盒,蹑手蹑脚走到由伽床边,擦了擦他额头上的冷汗,又帮他把被角掖好,最后看了他一眼,就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由伽在程理走后不久醒来过一次,他睁开眼看了看暗下来的房间,随后翻了一个身又再昏睡过去。

入夜后,由伽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嘴里又念叨起一些东西,一些除了他自己,谁都听不到也听不懂的东西。

由伽的脑海里一直都有几个画面来来回回的飘过,那些他被他遗忘的,被他自己强迫忘记的,被他人强迫他要忘记的,都重现在了由伽的脑海里。

一个个人,一段段话,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

“小崇儿……小崇儿……你忘了吗?你怎么能够忘记呢!”。

“我一直都很后悔,你知道吗?”。

“小崇儿,你想起来吧!把一切都给想起来!快些想起来!”。

“崇儿,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知道不知道!”。

“崇儿……崇儿”。

由伽耳畔的声音一直在回响,那声音将由伽的记忆拉回了四年前,那个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的过去。

花灯节……花灯……元保……元保二十八年……

一切都回到了他还是程崇的那一年。

南庆帝元保二十八年春,花灯节,京都程府,书房。

程府大门紧闭,整所宅子都安静得很。

书房里灯火通明,程演站在案桌边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时的翻看几下,他的背面站着程崇和程甯。

程演三十余岁年纪,虎背熊腰,甚是高大,样貌端正,很是正气。

程崇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眼睛里透着一股倔强劲儿。

程甯十**岁的样子,瓜子脸大眼睛,梳着一头垂鬟分肖髻,额前带着一根穿铃红绳,身着一件藕粉色长衫裙,此刻脸上挂着笑,很是俏皮可爱。

程演转过身对着程甯轻声道“甯儿,你送完糕点就回去自个儿屋吧,早点休息知道吗?”。

一听这话,程崇就急了,立马对着程甯挤眉弄眼,希望她别走。

程甯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随后对着程演回答道“大哥,嫂子说了,崇儿最近都没怎么吃饭,她让我非得看着崇儿把这碟糕点吃完不可!”。

程演睨了一眼程崇,随即说道“别理你嫂子的!这小子可就是这样被惯坏的!你早点去休息!”。

程甯看了一眼程崇,见他苦苦的看着自己,便也苦苦的对着程演说道“大哥,你也说了都这么晚了,你就别抽查崇儿背书了吧!”。

程演一听这话就火大,他低头对着程崇斥责道“你说说你!都半个月就,我教给你的曹刿论战你还没背完!你问问你自己,你用过心了吗?”。

程崇一被吼,就跑到程甯后面去躲着,程甯尽力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程演看着这个,越发的火大,他拿起案桌上的戒尺,随手就准备向着程崇抽过去。

程甯立时便拦住了他“大哥,崇儿还小,经不住打的!”。

程演低着声音说“甯儿,你别护着他,他个臭小子,我今天非教训他不可!”随后又厉声对着程崇道“崇儿!给我站出来!有事没事你就往你姑姑后边儿躲,你还是个男人吗你?出来出来……”。

程崇探出小脑袋,回了他一眼“出去?爹你当我是傻子么?我知道你疼姑姑比疼我多,我不躲姑姑后边儿,非得被你打死不可!”。

程甯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反手向后轻轻拍了程崇一下,示意他收敛。

程演一听这话气急,怒道“你个小混蛋!出来出来!爹保证不打你!”。

程崇瘪瘪嘴,不屑道“我才不信你呢?上回你就把我手给打疼了!”。

程演一时无话,笑骂道“臭小子,你就是仗着你爹我不会动你姑姑是吧!”

程崇贼笑道“对啊!爹你变聪明了唉!”。

程甯看着她的大哥和小侄儿,顿时笑岔了气,这两个,真是一天不闹一下,就浑身不大爽利。

“好了,大哥,崇儿才九岁,你让他去背曹刿论战,这不是为难他吗?他连意思都不一定知道呢!”程甯摇摇程演的手臂,略带一点的撒娇,柔声说着话。

程演看着自己的小妹,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

程崇在底下看着,知道自己今天估计又可以逃过一劫了,心里不知道有多美了。

果不其然,程演放下了手中的戒尺,他自然也是看得见程崇的笑意的,他瞪了他一眼,程崇立马乖乖站好。

程演低声道“今日看在你姑姑的份上,我不罚你,你也不用背曹刿论战了,但是……你要把它写五十次,有没有问题!”。

程崇一听要写五十次,瞬间整张脸垮下来,刚想抗议的时候,程甯暗暗拉了他一下,他也马上会意了,有姑姑在,他还怕什么呀!于是,他立马连说了几声“好”。

程甯笑了笑,随后说道“大哥,时间也不早了,嫂子还在等你呢!”。

程演脸红了一下,随后说道“你嫂子啊!不就是担心我把她报备儿子给打成什么样了吗!笑话,我哪有真打过这个臭小子啊!”。

程崇立即说道“是是是,爹你没打过我,没有没有!”。

程甯不待程演说什么,便直接说了句“大哥,你快回自己屋里去吧!我今天和小崇儿一起睡,我要给他讲故事呢!就先带着他走了”便离开了。

程演只能看着他们跑开的背影一阵苦笑。

这两个人,是姑侄吗!

第十一章 程崇小剧场之姑姑我们去看花灯8

程甯拉着程崇屁颠屁颠的跑,程崇小声笑着说‘’姑姑,是娘让你来救我的吗?‘’。

程甯喘气道‘’你娘哪有让我来啊!你娘早就被你爹给忽悠串门子去你舅舅家了,今天怕是不会回来了,我是听张嫂说的!‘’。

程崇年纪小,跟不上程甯的步子,眼见着已经跑开书房了,就扯着程甯停下步子。

‘’不对呀!爹要是早就知道娘不会回了,那刚才姑姑你说糕点是娘让你拿过来的……他怎么……还有还有,你还说娘在屋里等他‘’程崇抬着小脑袋,疑惑的看着程甯。

程甯继续拉着程崇走,边走边坏笑着说‘’你爹哪有真想罚你啊!他不过是吓吓你,要是真伤了你,你娘你叔叔会让他好过吗?‘’。

程崇心下了然,继而笑道‘’姑姑你还说漏了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也不会放过爹的!‘’。

程甯知道他想说什么,抿嘴笑道‘’是啊是啊……还有我……你爹说得没错,都是我们把你给宠坏了,你个小坏蛋!‘’言毕,程甯便敲了他额头一记。

程崇装作很疼的样子,揉着自己的额头,可怜道‘’姑姑你打崇儿,你不爱崇儿了……‘’。

程甯看着他这个样子,甚是无奈,苦笑道‘’好了好了,姑姑不打你了,姑姑可是很疼你的,嗯……‘’。

程崇立马便不再揉额头,得意的笑了起来。

说着,他们就已经走到了一间屋子门口,程甯单手推开房门,牵着程崇走进去。

一进到屋子里,程崇就倒了两杯茶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程甯。

程甯笑着接过,她不是很渴,就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她伸手弹了弹程崇的脑门‘’崇儿,姑姑问你,你爹交给你的课业你以前不是完成得很好吗?怎么现在做不到了?‘’。

程崇放下手中的杯子,苦笑道‘’我根本就没背那什么论战!最近我和那个姚小猪有个赌约,谁爬树快谁赢,我最近在练习爬树……‘’。

程甯一听这话,立即揪住程崇的耳朵‘’爬树?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程崇连忙双手抱住程甯,向她求饶‘’姑姑,姑姑……哎哟,我的好姑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我不和小胖子比了还不成吗?‘’。

程甯其实也没用什么劲儿,但是看程崇叫得这么惨,又听他认了错,也就松了手。

程甯略一想想,扭头对着程崇闻到‘’姚小猪是谁啊?没听过这个名儿啊!你哪里认识的呀?‘’。

程崇笑着说‘’就是那个和我一个教书先生的姚孝杼啊!就是那个那个到我家来过的那个……‘’。

程甯想了一会儿,随后严肃的看着程崇,看样子是生气了。

程崇被她看得紧了,就小声道‘’姑姑,你别生气啊!我只是,我只是……‘’。

程甯拍拍程崇的头,一脸正经的说道‘’崇儿啊……姑姑教你,你不能因为别人长得像什么,就随便给别人起外号知道吗?别人可是有名有姓的啊!‘’。

程崇原本是害怕的低着头,听见程甯这么说,他抬头‘’啊‘’了一声,随后看到程甯在那边儿捂着肚子笑得开怀,才知道自己姑姑再和自己开玩笑。

程崇也跟着笑起来,他的姑姑啊!可真是不能轻易招惹,在家里,爹疼她,叔叔疼她,娘也疼她,不过想一想,最不能招惹的,应该是他自己,因为程甯最疼的人是他。

笑够了,程甯坐下去为自己到了杯热茶,喝了一口后问道‘’小崇儿,你是真的一句都不会背吗?‘’。

程崇认真的看着她,轻声说‘’姑姑,其实我会背一句!‘’。

程甯皱了皱眉,随后说道‘’一句也行,你背给我听听!‘’。

程崇向后退了一步,又往左边挪了挪,然后答道‘’花灯夜,爹要罚我,姑护我……‘’。

程甯正在喝茶,听见程崇这么背书,她一口刚喝进嘴里的茶悉数喷了出来。

程崇在一旁站着,笑得合不拢嘴。

程甯连忙拿出手巾擦了擦嘴,看着旁边得逞的程崇,她一时又气又笑,真不知该怎么收服这个小家伙!

‘’崇儿,你把欺负你爹的手段都用到你姑姑我身上了,是吧!啊!‘’程甯举起右手,作势要打他。

程崇不躲也不避,坏笑道‘’姑姑,你把你大哥吓唬人的手段都用到你侄儿我身上了,是吧!嗯!‘’。

程甯拿他没办法,笑着放下手,低声道‘’刚才就不该拦着你爹……小混蛋!‘’。

程崇趁势扑到程甯怀里,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小声道‘’姑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程甯很快知道他想干什么,却装作懵懂的样子,疑惑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程崇急急得睨了她一眼,却又不肯说。

程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着说‘’我知道了!‘’。

程崇眼里放着光,立马问道‘’什么日子!‘’。

程甯心里暗笑,答道‘’是隔壁街冯大哥儿子满月的日子!‘’。

程崇急道‘’不是不是,不是这个!‘’。

程甯茫然的看着他,‘’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不可能,你一定知道,我刚才都说出来了,我都提醒过你了!‘’程崇离开程甯的怀抱,涨红着脸。

程甯不再逗他,正经道‘’花灯节嘛!我知道,怎么!你想出去玩儿?‘’。

程崇心知自己被自家姑姑给耍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也戏弄了她,就没有多说,而是转而说道‘’听姚小……孝杼说,今天很热闹!‘’。

程甯淡然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恩,怎么了‘’。

‘’听说,今天长街上有很多花灯,还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嗯,该有还有……还有猜灯谜的游戏!‘’程崇越说越兴奋,脸上洋溢着笑。

‘’恩,所以呢?‘’程甯看着他,依旧是淡然的模样。

程崇见她还是这个模样,一时气急,叫了一声‘’姑姑!‘’随后自个儿坐到凳子上,不依不饶的看着她。

程甯放下手中的杯子,不吭声。

程崇耐不住,自顾说道‘’姑姑,我们去看花灯吧!‘’。

第十二章 程崇小剧场之华灯初上

‘’姑姑,我们去看花灯吧‘’

程崇说完话以后就一脸期待的看着程甯。

程甯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崇儿,你爹一向不许你乱跑,而且……‘’。

程崇回了她一眼,懒懒道‘’而且姑姑你是女儿家,你大哥更加不会允许你乱跑,是不是!‘’。

程甯摊开手,自己扳起了手指头,言语里透着一点不悦‘’崇儿难道以为姑姑不想出去玩儿啊!‘’。

其实,程甯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想好了花灯夜的时候要出去玩一下,但是最近家里的米铺生意遇到一些问题,大哥要忙着处理钱财上的问题,二哥出门办事还没回来,她又是个女儿家,怎么都不好独自出去!

‘’姑姑,崇儿知道你也想出去的!咱们一起出去吧,崇儿会保护你的,嗯……花灯节一年就这一次,我们不能错过!‘’。程崇轻摇着她的手臂说道。

程甯撇过头,犹豫一下后定定的答了句‘’不行!‘’。

‘’姑姑!我们早点回来好不好?‘’程崇将脸凑到程甯眼前,极是可怜的望着她。

程甯再度撇过头,复言‘’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程崇无奈,拿出杀手锏‘’姑姑,我向你承诺,以后一定不会顶撞你,顶撞爹,我明天就把曹什么论战背给你听!‘’。

程甯笑着眨眨眼‘’这可是你说的,你可是小男子汉啊!绝对不可以食言!‘’。

程崇立马跳开到一边,难以置信的用食指指着程甯,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又骗我!‘’。

程甯根本就不理会他,直接走进里屋,去梳妆匣子里拿钱了,快步走到程崇面前,言简意赅的说到‘’废话那么多干嘛?你还去不去,不去就老老实实回床上去睡着……‘’。

程崇立马变脸,乖乖的牵起程甯的手,说了一句‘’姑姑去哪儿我都跟!‘’。

程甯转过脸偷偷抿着嘴笑了会儿,随后转头看着程崇,很是正经的说道‘’我深思熟虑得想了想,咱们从后门走吧!‘’。

‘’嗯,姑姑甚是机智!‘’程崇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心里却在暗道,这不是废话吗?谁偷溜出去的时候,还光明正大走前门啊!

于是乎,达成意见的两个人,就走一步停三步的走到了后门口。

这一段路,他们走得极其的艰辛,路上遇到了去茅房的张嫂,吃多了散步的冯叔,小情侣幽会的阿德和小琴……

开门的时候,程崇小心的问了一句‘’我们没有被发现吧?‘’。

程甯白了他一眼,很是机械的回复道‘’你觉得呢……现在除了你爹你娘,我们没有偶遇到,府里的人全看见我们了!‘’。

程崇脸上一团黑线。

最终,他们还是出了门,等到他们屁颠屁颠的跑到了长街上的时候,又把刚才的担心都给抛掉了。

程崇看着前面的一个玩火杂技的人群,欢喜得不得了,他扯着程甯的袖子说道‘’姑姑,你快看,那边有火把戏!很好玩的样子!‘’。

程甯顺着他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脸上也是堆满了笑意‘’看到了看到了……崇儿,我们手拉手别松开,你记住了!‘’。

程崇正看得带劲,用力点了点头。

华灯初上,烟火璀璨。

长街上人头涌动,程甯紧紧的牵着程崇,她们随着人流慢慢的向前走动。

平日里,程甯不是不能出门,只不过平日没有如今这般热闹,而且,她身边也没有个同龄人,所以也就没什么好逛的。

现在,热闹的,出彩的,有趣的……大都聚在了一起,程甯她们才走了一小段路,手里就已经拿了许多吃食。

程甯脸上笑得明媚,周围太吵,她低头大声在程崇耳边说道‘’小崇儿,那边有卖糖人的,你要不要!‘’。

到底还是不到十岁的孩子,一听到有糖人,立马就激动起来,程崇开心道‘’要啊要啊!崇儿要老虎,要很大的那种!‘’。

程甯用糖葫芦的棍子敲了一下程崇的脑袋,调笑道‘’很大是多大呀!‘’。

‘’很大就是很大,比姑姑大!‘’程崇舔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笑着答道。

程甯笑而不语,牵紧程崇的手,慢慢的朝着糖人摊走去。

糖人摊前有几个人围着,隐约可以听到一些声音。

走近了,才看见去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再和老板争执,老板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也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了,周围有四五人围着,大多是看热闹的。

那位衣着华丽的男子看样子三十余岁,器宇轩昂,轮廓分明,一脸正气,模样极是端正,此刻正面露愠色,似乎很是不悦。

老板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叫嚣着道‘’这个人大家都看看,都看看,听说京都府衙最近在缉拿一名惯骗,大家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那人也不甩开那老板,只是阴着脸,低沉的说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是哪里骗你了!‘’。

老板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金子,大声说‘’这就是证据,哪有人来买糖人用金子啊!‘’。

围观的人看见金子,都是眼前一亮。

老板顿了顿,又说道‘’我这糖人摊是小本经营,还从没见过金子呢!,这人一定是骗子,这金子一定是假的,一定是!‘’。

程崇听了一会儿,扯着程甯低头附耳到他嘴边‘’这个伯伯衣着华丽,金子不会是假的,一定是老板自己疑神疑鬼!‘’。

程甯笑着拍了拍程崇的头,低声说道‘’我们家小崇儿还是蛮聪明的嘛!‘’。

那名男子声音依旧低沉‘’我也没说让你找钱,这怎么算骗你!金子你若受不起,还我便是,无需拉拉扯扯!‘’男子极是嫌弃的看着老板抓住他的手,但是并没有动手甩开,只是任他抓着。

老板一听这话就红了会脸,随即就叫嚣道‘’我还你金子,谁还我糖人啊!我的糖人也是我辛辛苦苦一个个捏的呀!‘’。

那男子冷冷的回了句‘’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已经选择了给你钱,但是你选择不要,你若是想要拿回你的糖人,就自己去想办法‘’。

老板嚷道‘’我自己想办法?我怎么想啊!难道要我一个个去找那群小乞丐?‘’。

男子明显已经不愿意多说话,只一句‘’那去你自己的事‘’便甩开了他的手。

老板见状,连忙伸手去抓,那名男子轻身一闪,便躲开了。

围观者都只是看热闹的,根本就没想过要参与进去,看到事态严重起来就作鸟散。

一个糖人摊,顷刻之间变得空荡荡。

除了当事人,便只剩下程甯和程崇在场。

第十三章 程崇小剧场之我要保护你

长街上很热闹,车水马龙,糖人摊只处在一片小角落,人群散开之后就没人再注意到这里,于他们而言,人多的地方才会有好玩儿的把戏。

那名男子躲过糖人摊老板的纠缠之后,就拍了拍衣袖,自顾的向前走去,准备离开。

糖人摊老板那肯就这样放他走,那可是十几根糖人啊!在平日里,他一个上午都卖不了那么多,如今又是花灯节,价格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

花灯节这样的日子,不只是达官贵人,公子小姐会出来游玩,即便是京都城城里的乞丐也会出来玩闹一番,不过,更多的乞丐出来是为了讨口饭吃,运气好的,也可以得到一些钱财的施舍。

方才一群小乞丐在他的这个糖人摊前看着他捏糖人不肯离开,他原本是准备捏完手里的这一个就赶他们离开的,那里知道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说要买下所有糖人,他当然是开心得不得了,一股脑把糖人悉数给了他。

那人将糖人又悉数的分给了那群小乞丐,那群乞丐得到糖人,也都没做什么停留,说了几声谢谢就跑了。

那男子放下一锭金子就准备离开,糖人摊老板看见金子也是心头又是欢喜又是忧愁,他可没钱找啊!

正在想怎么开口让那人换个小钱的时候,那人就准备要走了,糖人摊老板听说城里最近出了个骗子,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立马就把这两人给挂上了。

这金子必然是假的,如今若是留不住这人,那他那十几根糖人可真就是打了水漂了!

糖人摊老板想到这里,便又立马追上去扯住那人的袖子,不让他走。

那名男子本就已经很是不悦,此刻又被那人给扯住,那人手上还有做糖人时留下的糖渍,估摸着必是悉数粘到了自己衣服上,心中顿时大为恼火,一把甩开老板,低吼了一句“松开!你这……”。

程甯在旁边围观了许久,大抵的情况她也了解了,她还仔细看过老板刚才拿出来的那锭金子,是真金无疑。这其中必然是误会。

她本就是偷溜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崇儿,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如今眼见着情况越来越恶劣,那糖人摊老板还摔倒在她脚边了,那么她就不能不管了。

程甯松开程崇,将他安置在自己身后,又伸手扶起那糖人摊老板,她看了那名男子一眼,便低头对老板轻声说道“老板,你糖人多少钱,我给你钱,你把这锭金子给我”。

糖人摊老板一听程甯这话,立马就站稳了身子,他家里还有妻儿要养活,在花灯节这天赶工也无非是为了多赚些,那里想招惹这些麻烦,既然有人愿意给钱,他自然立刻就答应了。

不过,糖人摊老板也没有报价太高,就按平时卖的价,向程甯要一钱银子,程甯给了他一两,他一时征住,程甯笑着说“这是真的!”。

糖人摊老板虽说不大认识金子,但是银子他还是见过的,一顿憨笑后,接过一两银子连说了几声谢谢,就立马收拾摊子走了。临走前又看了程甯一眼,眼里尽是谢意。偷偷瞧了一眼那名男子,见他仍是一脸怒意,就赶紧收起目光,加紧脚步离开了。

程甯重新牵起程崇的手,缓缓的走到那名男子面前,还没说话,那名男子就抢先搭了腔,怒气平息了些,但是依旧带着一股冷意“你很聪明,一两银子就换了十两金子…你赚了!”。

程甯看得清他眼里的讥讽,但是她没在意,只将那锭金子塞进他的腰怀间,就转身准备走。

那名男子不解的看着她,程甯走了两步路就转过头来,轻飘飘的说道“这街上的都是些小本生意,赚钱都挺不容易的,没见过大数额的金子很正常,不是有心框你,你下次若要出来玩儿,就带些小钱,误会能免则免!”。

程甯说完话,就牵着程崇头也不回的离开。

程崇小声对她说道“姑姑刚才忘了和那个卖糖人的老板说,如今他走了,崇儿的糖人也买不了了!”。

程甯点了点程崇的鼻尖“就你爱玩…下回吧!下回姑姑再出来,一定给你带个大老虎回去!如今时间不早了,未免被发现,我们回去吧!”。

程崇用力点点头。

程甯笑而不语。

那名男子尾随了几步,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程崇感觉有人跟着后,立即转过头瞪着来人,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跟着干嘛?你想做什么?绑架吗!”。

说着说着,程崇又紧紧的抓住程甯的手。

那副认真的模样,让那名男子顿时无语,却又逗得程甯咧开嘴角会心一笑。

程甯扯扯程崇的手,调笑道“崇儿你抓疼我了,快松开一点!没事的,乖哈!”。

程崇闻言越发的捏紧了,急急的对着程甯道“我说过要保护你的!”随后又紧紧盯着那名男子,生怕他跑过来对他姑姑不利。

那名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随即抬眼看着程甯,他淡淡说道“在下绝无伤害之意,只是见这长街上人头涌动,鱼龙混杂,而夫人和……令郎……只有两个人,担心你们危险,所以想要护送你们一路!”。

言语说得恳切,不容人拒绝,程甯动了动嘴,小声说了句“谢君好意,不用了”,随后抽了抽自己的手,程崇虽然年幼,可力气并不小,或许是太紧张,手中有汗,捏得程甯也是汗涔涔的。

程崇微微松了一下,复又捏紧,眼睛一刻也不离那名男子,言语里带着防备“我们家就在这附近,我们若是不见了,随时会有人来找我们,所以你……还有,我不是令郎,姑姑不是夫人!伯伯你不要乱叫!”。

那名男子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说话。

程甯觉得程崇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无奈的笑笑,随口丢下一句“谢谢你,我们走了!”便牵着程崇小跑着离开。

看着距离越来越大的两人,那名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伯伯?我有那么老吗……”。

站了一会儿,就有三个人急急的跑了过来,到了男子跟前就一起跪下。

领头的一个人正色道“回……主子的话,那群小乞丐的都住在一个破庙里,奴才已经给了他们银子,相信在赈灾之前的这段日子,他们可以过得好一点!”。

那名男子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对着那人道“你从这条路寻过去,护送一位女子回家,那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还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女子身穿藕粉色长衫,刚走不久,你追过去,切记不可以被发现,他们回家后,你向我复命,我先回去了!”。

那人听完后,说了一声“是”,就立即追了上去。

男子看了那个方向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开。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十四章 程崇小剧场之她叫扶曦

程理再次进来的时候,由伽依旧没醒,不过脸色已经大好,没有昨日的潮红,眉头也平顺下来。

他走近由伽的床边,放下早饭和汤药,伸出手背抚上由伽的额头,感觉不再烫了,他放心的笑了笑。

前一刻,程理还在为由伽已经好转而开心,后一刻,他却因为由伽嘴里吐出的话而立即变脸。

由伽的嘴巴不时的闭合,一些零星碎语从嘴巴里不时的冒出来,于别人而言,只是一些梦魇中的说的胡话,可是程理却不会这么认为。

“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意外……不……不是……”。

“叔叔,父亲……父……姑姑……没有……不会的……不会的……叔……”。

“……不要……不……不可能……不要去……不要丢下我……崇儿不想……不想一个人……”。

“火……好热…………叔叔……”。

程理瞪大眼睛看着躺在床上不时细语的由伽,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即便由伽说得含糊不清,即便由伽说得断断续续,即便由伽说得只是只言片语,也足够让他惶恐不安。

看着由伽略显痛苦的脸,程理又是害怕又是心疼,他怎么能不忘掉呢!他怎么能选择铭记呢!

程理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又看了一眼由伽,最后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四处看了一下,确定无人后再次关上房门并且上了门栓。

关紧门窗以后,程理回到由伽床前,伸手轻拍了拍由伽的脸,嘴里念道“由伽!由伽!醒醒由伽!起来吃药了,快醒醒!由伽!”。

由伽皱了皱眉,随着程理的拍打,他的头向着里边晃了几下,不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由伽挣扎着挣开眼睛,费力的抬起眼皮,睁了几番之后,他完全挣开眼,在程理的帮扶下坐起身来。

程理帮他拉起被子盖好,随后又把食盒里的药和早饭端出来,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

由伽感觉眼睛还有点沉重,他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程理将药端到他面前,轻声说“最后一贴药了,你快喝了吧由伽!”。

由伽愣了一下,正要去端药碗的手也颤了一下。

程理无视他的表情,直接将药碗放到了他的手中,又扶着他的手,将药碗送到了嘴边,漠然道“来王府一年多了,还不能习惯?”。

由伽眉尖一挑,顺着程理的手喝下了药碗里的药,一次喝完,一滴不落,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嘴角却挂着一丝自嘲的轻笑。

程理接过他手里的药碗,随手放到了床侧的木台上,又从袖口里拿出手巾递给由伽。

由伽没有接过,直接用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末了用上牙齿狠狠的咬着划过自己的下嘴唇“十四年都被人叫做程崇,一年就要我习惯别人叫我由伽,会不会太讽刺了点?”。

程理伸手用手巾擦了擦由伽的嘴角,随后说道“以后不会有人叫你程崇,程崇会被人忘记,所以你总会习惯的!”。

由伽猛的侧过头看着他,瞪大眼睛问他“叔叔也会忘记!”。

程理低下头,抽回自己的手,将手巾塞进袖子里,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低沉的回复道“会忘记的,一切都会忘记的!”。

由伽抓住程理的臂膀,定定的看着他“崇儿不会!崇儿怎么都忘不了!”。

程理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由伽,你早就已经不是程崇了,你明白了吗?”。

由伽松开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尽可以叫我由伽,但是我绝不会忘记我自己的名字!”。

“我不管你想怎么样,但是,我一定要告诫你,在所有人眼里,你早就已经是由伽了,只是由伽你懂吗?嗯!”程理看着他,一眼不眨的说出这样的话。

由伽瘫坐在床上,别过头去,闷闷道“我一直都有懂你,可你有试着懂我吗?”。

程理不再理会他的话,而是转头把清粥端到了他的面前“别说了,你刚刚喝完药,时间差不多了,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快先把粥给喝了,快!”。

由伽把粥接过,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冷,清粥煮的很粘稠,里面还加了一点薄荷叶,很是清香,是程理平日里的做法。微尝了一口,由伽低头看着粥,轻声说了句“叔叔做的粥和以前一样,味道一直没变……”。

程理如同由伽方才一样,也是眉尖你一挑,不过他没有沿着这个话题说什么,而是轻声笑了笑,随后说道“你睡了两日了,如今没事了就赶紧起来走动走动!”。

由伽回了句“我知道!”。

程理端起一碟小菜和一碟点心递给由伽,由伽随意夹了两筷子塞进了嘴里,他是真的饿了,也是真的很久没有吃过程理做的东西了。

程理见由伽胃口不错,便将两碟吃食平稳的放到由伽的腿上,自顾着起身“府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你自己吃吧!吃完了就起来,梳洗一下就出去走走,别一直待在屋里,殿下准你休息,你也别急着去复命!”。

由伽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安然的吃了起来,并不抬头。

程理开了两扇窗,随后打开门出去,最后看了一眼由伽,便带上门走了。

门重新关上的一刹那,由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嘴里的咀嚼也机械化起来,缓缓抬起头,由伽将筷子狠狠的砸向门边。

由伽在屋子里磨蹭了一会,便起身了,本是要到简离跟前复命的,不过府里的下人说他出去了,此刻不再府中。

看着地上的皑皑白雪被人一次次的清扫,由伽嘴里咕囔道“不会结束的……才刚刚开始,怎么会结束呢!”。

一同当值的由修由仁由作他们都不在,应该都是一同出府了,由伽百无聊赖,便在府里四处转了转,想着早上还没吃饱,就溜达到了后院厨房。

府里的午饭还没开始做,由伽就坐着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远远的看见程理带着一个小姑娘走过来了。

那个小姑娘由伽以前没有见过,应该不是府里的,由伽回避到一边,躲在别出看着他们。

程理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了,不过并没有和他说话,也没让他出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同那个小姑娘说话。

由伽仔细的打量了那个小姑娘几眼,肯定了她不是府里的人,她的身上脏兮兮的,如今天寒地冻,她却穿得极其单薄,真叫人为她担心。

她的眼睛里满是防备与陌生,她在担心什么?她在害怕什么?她是那样的不安……

过了一会,程理出来了,他走到由伽面前告诉他,里面的那个小姑娘叫扶晞,是殿下带进府里的,是个孤儿,还很怕生,不敢吃东西,让由伽进去陪她说说话。

由伽心里一震,目光开始看向里边。

是孤儿吗?没有过去了吗?从今往后都要顶着别人给的名字过日子了吗?

扶晞扶晞……那孩子叫扶晞啊!

由伽跟着程理进去,他一直看着扶晞,扶晞也有偷偷打量过他,眼里带着陌生与不安,还有一点点好奇。

由伽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她的肚子已经微微在叫了,很小的声音,但是他听到了,他知道她饿了,但是看着小半桌子的菜,她不敢动,是呵!别人的东西她怎么敢动呢……

这种滋味,可是真的不好受啊!

由伽没有立刻和她说话,而是在她的偷偷打量中坐了下来,大口的吃起来,嘴里的没吃完,就不停夹到碗里,碗里盛不下了,就送到嘴里。

见她仍旧没有要动的意思,由伽便歪着脑袋对她说“你再不动筷子,可就没有了哟!”。

由伽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话有些不清楚,不过他相信她肯定是听明白了的。

看着她慌张坐下吃东西,生怕东西被他给吃完的样子,他从心里笑出声来。

扶晞扶晞,以后就让我来温暖你吧!冰雪寒天,我会为你扛着,酷暑炎热,我会为你挡着,我们相互温暖怎样?

这孩子叫扶晞,她叫扶晞。

第十五章 温暖如斯

我何其有幸,能得你照顾,若有以后,我必定结草衔环。

…………………………………………………………………………

那一日,扶晞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到营帐的,她也记不清回来后自己做了些什么,她忘了要问由伽为什么没有同简离一起去围场狩猎。

她只记得那个在望风坡上哀声痛哭的少年,那个她不曾见过的程崇,那个傻傻的由伽。

到了晚上,扎营的处所大部分都已经熄火了,只有各所帐子里仍旧通着光。

扶晞自从由望风坡上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心神恍惚,即便是扶清和扶瑶向她不断的提及三位殿下如何神勇,收获如何丰盛,她也无心留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扶晞只随意的扒了两口,算起来,今天一整天扶晞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如今肚里空空如也,早上程理为她们准备的干粮也早就没了,她真的是饿得有点难以入眠了。

正当扶晞在为肚子而发愁的时候,帐外传来了由伽的声音“扶晞……扶晞……扶晞你睡下了吗?我是由伽……扶晞……扶晞!”。

由伽在帐外徘徊了许久,见帐内仍有火光,猜想她们还没入睡,但是又不好直接闯进去。

犹豫了片刻,由伽便在帐外喊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很是谨慎。他将耳朵贴在帐门布上。

从望风坡回来以后,由伽对待扶晞便又像从前一样,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程崇该有的模样,这让扶晞都有些怀疑,今天下午的事情,到底是确有其事,又或者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没睡呢!你有什么事吗?”扶晞小声的答复他,瞟了几眼扶清和扶瑶的床位。

虽然说,她还没有入睡,不过扶清和扶瑶她们两个可能是累坏了,说了会儿话之后就很快睡着了,扶晞不想吵醒她们,所以把声音放得很轻。

由伽听扶晞的这个声音,就知道另外两个肯定是已经睡了,他在帐外踱了几步,随后说道“我……我能进去吗?我有事找你……嗯,殿下命我来取那两册书”。

“别!别进来,扶瑶扶清她们已经睡着了,你……不大方便,你不要进来了……殿下要书,我去拿给你就是了,你等我一下”扶晞披上一件衣服,下床去拿书。

西郊的夜晚还是有些许凉意的,即便现在是盛夏。

扶晞只披了一件薄衫,她一起床便感到阵阵凉意,她缩着身子,轻声缓步的走出了营帐。

扶晞把书递给由伽之后,小声的叮咛道“喏,这是殿下要的书,我们小声一点,她们都已经睡下了,把她们吵到了不好……”。

由伽点了点头,也一并放轻了声线,他提了提手中的雕花盒子,稳稳的交到扶晞手中“我见你晚上没怎么吃饭,想着你现在肯定会饿,就去给你寻了些吃的……”。

由伽低下头,卷了卷手中的书,低声说道“你如果真的饿了,就吃,没饿就算了!我明天来收盒子,嗯……里头还有壶热米酒,也不知道还热不热……”。

扶晞捏紧了雕花盒子的提柄,那上面还有着由伽的温度……

扶晞压制着自己的情感,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点“由伽……”。

由伽顿时立住,他越发的低下头,看着扶晞的脚尖,他急急的说道“别说话扶晞,你让我把话说完行吗?”。

带着一点肯切和祈求,由伽看向扶晞。

扶晞抬头看着天,眯了一会儿眼之后狠狠的点了点头。

由伽得到首肯,他继续说道“那壶米酒……如果凉了,你就别喝了,免得闹肚子……还有,还有今天下午……”。

扶晞一把手拍向由伽的手臂,止住了他的话,她就像平日里一样,一点也不遮掩的对他傻笑着“我还真是快饿疯了呢!就知道由伽你对我最好了,我啊,一定把它们都解决掉!”。

扶晞明显的看到,在她说完这些话以后,由伽的眼里又有了往日的神采。

由伽回来了,没心没肺温暖他人的那个由伽又回来了。

由伽抖抖肩,笑着说道“那是!也不看看咱俩什么关系,你呀!饿了就多吃点,我给你准备了好些东西,绝对够你吃的!”说着,由伽又把扶晞往里推“好啦好啦!我也该回去交差了,你快些进去吧!”。

由伽调皮的做了个鬼脸,抱着自己哆嗦了一会,说道“现在好冷啊!你快进去快进去,别凉了身子!”。

扶晞知道,如果自己不快点进去,由伽是不会走的,她于是顺着由伽的力退了进去,她转身掀开帐门“你也快点回去交差,快点回去休息知不知道!”。

由伽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啰嗦!都进去了,还出来……”。

扶晞凶了他一眼,随后便转身不再回头。

由伽在扶晞进去以后,并没有立即就离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看天,星星亮得耀眼。

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由伽最后看了一眼营帐,随后转身离开。

扶晞在帐子里坐了好一会,直到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了,她才小声哭起来,她方才为了让气氛暖起来,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如今,为了不吵到扶清和扶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更加是不敢哭出声来。

从雕花盒子里取出米酒,确实已经凉了,扶晞混着眼泪喝了一口,直觉得心里顿时冰凉冰凉的。

一杯杯下肚,扶晞渐渐有了醉意,看着盒子里一口都没动过的小点心,扶晞慢慢的就笑了。

由伽……为什么你人这么好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根本就比不上你对我,一点也不!

以后,你不要那么坚强了好不好!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遇上由伽,扶晞有幸。

西郊整片区域都开始静下来,只能听见蝉鸣蛙叫,在这一个夜里,谁的心思被谁人知道,谁的寂寥被谁人明了?

有的时候,一旦开始,便没了结束。

有的事情,一旦结束,才真正开始。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与接受,这是最大的悲哀与不幸。可偏偏,我们不仅无力反抗,还拒绝不了。

第十六章 君心难测

一盘棋局上,我若想赢,就必然是会赢的。

即便是与我对弈的人,我也有法子把那人变成棋子,为我所用的棋子。

………………………………………………………………

夜深了,简离今日一整天都在策马,本该是最累的那个人,如今却还未下榻。

帐内没有侍候的人,简离让他们都下去休息了,他端坐在榻垫上笔书,狩猎时穿的甲胄已经尽数解下,换了一身常服。

今日明明什么猎物都没得到,可他依旧笑得开怀,连眼底也尽是笑意。

由伽回来后并没有立即进来,而是在外朗声道“殿下,由伽回来了”。

简离没有抬头,只收起脸上的笑意,放下手中的笔,将案上的那叠纸挪到一边反着放,随意的说了句“进来”。

外面有点点凉意,由伽想起了扶晞方才也是这样站在帐子外头,她是不是冷了好一阵呢……

简离让他进去的时候,他还没从自己的猜想中跳出来,愣了一会后,他抖抖腿,单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大步走进去。

由伽看了一眼简离,见他低着头没看自己,于是走上前,把书递到桌案上“殿下,书已经取来了”。

简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嗯,你辛苦了,他们都已经去休息了,你也去休寝吧!现下已经没什么事了”。

由伽没有多说什么,他也的确是累极了,原本简离是让由修去取书的,是他自己找说辞替他去的,由修跟着简离去狩猎,跑了一整天,有人愿意帮他跑腿,他当然求之不得,立即就同意了,简离也没说什么。

由伽微微躬下身子道了个安,就转身离开简离的营帐。

等到由伽走了,简离抬起头看了看门边,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两册书,轻轻翻了两页便扔到一边,挪过刚才的那叠纸,继续书写。

不消片刻,那叠纸已经写了大半,纸上写的东西杂乱无章,没有什么规律,可是不难看出,全然是两个人的名字。

放下手中的笔,简离睨了一眼被自己扔在一边的书,手指轻轻的摩擦书册的边角,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明亮的眼里透着难以言喻的笑,深邃又勾人。

“能让老四动用心思的人,可比孙子兵法有趣儿多了……”带着一点轻笑,简离轻飘飘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简离用手指轻点那个名字“扶晞……扶晞,这个名字好,很好……”。

伸手拉过案台上的油灯,将写着字的纸张点燃,简离看着它门在自己手上燃烧,直到花火逼近自己的手,他才将它们扔进火桶里。

看着它们燃烧又熄灭,简离端起一杯茶浇进去,一缕白烟升起,悠扬绵长。

是留是去,是燃烧是熄灭,都由本殿决定!

不过,本殿也绝不会做兔死狗烹的事情,若是真的能如本殿所想,本殿也会做到如你所愿……

你想要的会是什么呢?无非荣华,无非富贵,这一切本殿都能许你!

你的命是淮王府的,你是本殿的…………

简离逐一吹灭营帐里的灯,带着自己的心思入眠。

盛夏的天总是亮得特别早,不到五更天,就已经大亮了。

一大早上的,整个营帐就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喧闹声四起。

扶晞她们因为只是随书从驾,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便没有如同在王府一般,天亮便起来,只管在床上窝了一会子,睁开了眼也继续闭上继续睡。

直到有人来唤吃饭,她们才起身。

扶晞昨天哭了半宿,睡得不大好,所以赖了一会床。

扶清扶瑶她们昨天在西郊围场附近转悠了几圈,走了许多冤枉路,真是累了,所以压根就没醒过,若不是有人来喊,估计她们睡到中午都不会起来。

她们几个草草的梳洗了一下,便出了帐子,不想,刚出去就看见了由作。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早便等在这了。

由作一看见扶晞她们出来,就走上前去,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看得人微微犯怵。

他看着扶晞,正色道“随我走”。

扶晞愣了一会,显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嗯……怎么?”。

由作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不带一丝情感的说道“殿下找你有事,命我来带你去”。

扶晞心里一震,一刹间有些许欣喜,发自心底的。随后,又感觉没什么。

扶清看了由作许久,她以前在王府很少见到由作,在她的意识里很少有见到这样的人,动作语言都如同机械。

扶瑶还挽着扶晞的手,原本想着一同去用饭的,突然出现一个由作,她很是不悦,她带着一点不满,盯着由作问道“殿下找扶晞过去干嘛?我们还没吃饭呢!晚一点去不行吗?”。

面对扶瑶噼里啪啦的问题,由作只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带任何表情“这是殿下的命令,我只是遵从”。

扶清和扶瑶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看不惯由作了,现下更是觉得不顺眼,扶清闻言便瞥了他一眼,扶瑶向前一步,正想说几句,扶晞一把拉住她。

扶晞拍拍扶瑶的手背,摇了摇头,随后对着由作轻声道“我知道了,我随你去就是了”。

扶瑶急道“扶晞!你还没吃饭呢!”。

扶晞转头笑笑,对着扶瑶和扶清说道“没事的,你们先去吃吧!我估计一会儿就回,马上就会去找你们的!”。

扶清和扶瑶都瘪了瘪嘴,没有再争,不过都瞪了由作一眼。由作全当没看见。

由作看了一眼扶晞,示意她跟上,随后就迈开步子,不再回头。

扶晞紧紧的跟在由作后面,她们这片区域的营帐距离很近,每个营帐又都别无二致,若是不仔细记着,加紧脚步跟着,她真的会迷路在这里。

转了好几圈,扶晞也不知道绕了多久,由作在一个帐子前停下。

面前的营帐比一般的帐子都要大上一倍余,与周边的营帐隔得都有些距离。

走了这么久,如今看着这个帐门,扶晞倒是紧张了起来。

由作自然是不会知道扶晞在想些什么的,他直接大步走进去。

第十七章 意欲何为

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我拒绝不了,抵抗不了,因为于你,我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勇气,何况能力。

……………………………………………………………………

看着由作进去,扶晞顿了顿,她想自己是应该等着由作进去通传再进去,还是直接跟着他进去,想了想,还是等一等的好。

由作进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没有跟着,他进去复命的时候,简离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你确定你把人带到了?”。

由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后没有跟着人,他微微黑了脸,转身出了帐子。

扶晞在外面的时候就在想,由作这人自己好像是见过三四次的,每次都没怎么说过话,概无例外的,每回他都是今日这幅模样,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

以前好像听由伽说过他,他好像很大了,比殿下还要大四五岁,由伽自认自己跟在殿下的身边时间够长了,但是由作更长,他来的时候,由作已经在了。

似乎在王府里,由作不和什么人打交道,平日里也不说什么话,总是一副寡淡的样子,你若主动同他说话,他要么不搭理你,要么就是避开你,他的眼睛比寒光还要冷,比刀锋还要利。

扶晞抬起头看看天,似乎比在王府里看到的天空还要格外蓝些,这颜色,干净纯粹得紧,她闭上眼不再想由作的由来,转而去想简离找她来,是为了干嘛?

由作一把掀开帐门,正好看见扶晞站在帐门三丈之外,闭着眼也不知是在干什么!单纯的笑着,在蓝天的映衬下,她就像一朵开在太阳底下的花,干净清纯。

他原本觉得自己被人戏耍,如今火气消了一半,他迈开步子走到扶晞面前,瞪大眼睛鼓起腮帮子,黑着脸低沉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扶晞不知道身边有人,一听见声音就猛得睁开眼睛并且退后了半步。

见到是由作,扶晞尴尬的说道“我以为,我需要你进去通传一声才可以进去……”。

由作继续绷着脸说道“只是有事吩咐而已,哪有你想得那么麻烦!”。

扶晞见他很是生气的样子,想起了由伽说过,由作这个人若是真的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她顿时就慌张起来,自己只不过是担心逾礼才等在帐外的!他干嘛这么生气啊?

扶晞低着头不说话,暗暗想着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由作,自己昨日得罪了由仁,今日可不能再引起风波了,她不能再让由伽为她担心了……

由作偷偷打量着扶晞的脸,见她很是害怕,他很是满意,他抿抿嘴,决定不再吓唬她,低声道“随我进去”。

扶晞连忙跟紧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进去的时候,扶晞偷偷瞟了一眼,简离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由伽和由修在整理箭袋,由伽见她进来,一顿愕然。

简离本就长得高大,此刻穿上甲胄,越发显得他挺拔英武。

由作掀开帐子进来的时候,简离侧耳听了一下,等到扶晞也一并进来的时候,简离不等他们说话,也不待自己回头,就说道“你们都出去,扶晞留下,本殿有事吩咐”。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定,不容置疑也不容反驳。

由修和由作答了一声“是”之后便很快退了出去,由伽跟着答了一句,缓缓的向外走,眼睛一直盯着扶晞。

扶晞回望他,学着他平日的模样,对着他挑了挑眉,用嘴型告诉他“没事!”。

由伽无奈的看了她最后一眼,不情不愿的掀开帐子退了出去。

扶晞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转身。

她刚刚转身就看见简离站在她面前,她惊得退后了半步。

扶晞不知道简离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轻问了声“殿下……有什么要吩咐扶晞去办的”。

简离没有在意她的神情,也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自顾道“听由伽说,你是年初的时候到王府来的?是程理带你入府的吗?”。

简离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很亲和,让听的人很放松自在,没有端着皇子的架子,没有给人他是高高在上的感觉,但在这一丝亲和里,又会让人感到明显的距离,深刻认识到,自己和他绝不是一路上。

扶晞早就料到简离是不会记得她的,不会记得她是谁,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带过一个人进府,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即便是早就想到过的,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扶晞很想问一句的,她很想说,你真的不记得吗?是你啊!是你带我进来的,是你……你怎么会忘了呢?才不到一年,你怎么会忘了……

扶晞咬咬牙,低声回答道“回殿下的话,扶晞确实入府半年多了,不过,不是程管家带入府的,是您领进来的……”。

简离原本摩擦着袖口的铜片,听到扶晞的后半句话后,开始正眼瞧她,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回忆,他在想,是自己带进来的?或许吧!

想罢,简离点点头“是这样啊……”。

扶晞没有抬起头去看他,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也在想,是真的想起来了?

简离见她没说话,就复言道“昨日,本殿翻了翻那两册孙子兵法,瞧见里头有折角做的记号……”。

扶晞微微抬头,看了简离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简离看着她,继续问道“嗯……是你看的?”。

扶晞顿了顿,想着王府里的规矩里并没有说下人不能看藏书的,于是直言回道“是扶晞看的,因为每日需要做的事情不多,所以闲暇总是多过忙碌,无事时,会翻看一下藏书”。

见扶晞正面回答他,简离在诧异她言语得体之余,好奇的问她“你不过二七年华,看这样的书,懂得其中的意思吗?”。

“大略是懂得的,不明白的地方……扶晞会去请教由伽,他懂得比我多,时常为我解惑……”扶晞回复简离的时候,头又抬高了一点,不过话一说完,她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简离长得高大,扶晞虽然不矮,但是二人的距离还是很大的,扶晞即便站直身子抬起脑袋,也只到简离的肩膀,更何况她如今把自己放得那般低,简离想要看着她的脸,也是不能。

简离尝试放低身子,低下头侧过脸去看她,但是发现没什么效果之后,他直接回到桌案后面坐了下去。

他朗声问道“你平日都会问由伽什么问题”。

在扶晞说会去问由伽的时候,简离就想了一下,猜得七七八八之后,他顿觉得好笑,枉他前段时间还觉得由伽长进了。

扶晞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简离会问她这个。

简离促狭的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是战国策第四篇,还是鸿门宴里的词句分析,又或者是诗经里的蒹葭白露……”。

扶晞猛的抬起头看向简离,简离也正看着她。

那些东西……怎么会都知道呢!

他想干什么,找她来。

只是一天而已,在昨天以前,她曾经无数次想过有一天她见到他会是怎样,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她想过无数次……

只是想而已。

她在王府里待了大半年之后,她在没有一次遇见简离之后,她以为她自己真的再也不会见到他,至少不会这样近,面对面。

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都不记得她的,他明明在昨天以前,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为什么现在他会单独找她来,还会这样同她说话……

他到底是怎样看待她的,他不可能单单只是想要确认那两册书是不是真的是她看的,他想干嘛呢?

简离的笑如罂粟,明知是毒,却还是放不开,舍不掉。

第十八章 迷象丛生

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我拒绝不了,抵抗不了,因为于你,我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勇气,何况能力。

……………………………………………………………………

看着由作进去,扶晞顿了顿,她想自己是应该等着由作进去通传再进去,还是直接跟着他进去,想了想,还是等一等的好。

由作进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没有跟着,他进去复命的时候,简离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你确定你把人带到了?”。

由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后没有跟着人,他微微黑了脸,转身出了帐子。

扶晞在外面的时候就在想,由作这人自己好像是见过三四次的,每次都没怎么说过话,概无例外的,每回他都是今日这幅模样,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

以前好像听由伽说过他,他好像很大了,比殿下还要大四五岁,由伽自认自己跟在殿下的身边时间够长了,但是由作更长,他来的时候,由作已经在了。

似乎在王府里,由作不和什么人打交道,平日里也不说什么话,总是一副寡淡的样子,你若主动同他说话,他要么不搭理你,要么就是避开你,他的眼睛比寒光还要冷,比刀锋还要利。

扶晞抬起头看看天,似乎比在王府里看到的天空还要格外蓝些,这颜色,干净纯粹得紧,她闭上眼不再想由作的由来,转而去想简离找她来,是为了干嘛?

由作一把掀开帐门,正好看见扶晞站在帐门三丈之外,闭着眼也不知是在干什么!单纯的笑着,在蓝天的映衬下,她就像一朵开在太阳底下的花,干净清纯。

他原本觉得自己被人戏耍,如今火气消了一半,他迈开步子走到扶晞面前,瞪大眼睛鼓起腮帮子,黑着脸低沉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扶晞不知道身边有人,一听见声音就猛得睁开眼睛并且退后了半步。

见到是由作,扶晞尴尬的说道“我以为,我需要你进去通传一声才可以进去……”。

由作继续绷着脸说道“只是有事吩咐而已,哪有你想得那么麻烦!”。

扶晞见他很是生气的样子,想起了由伽说过,由作这个人若是真的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她顿时就慌张起来,自己只不过是担心逾礼才等在帐外的!他干嘛这么生气啊?

扶晞低着头不说话,暗暗想着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由作,自己昨日得罪了由仁,今日可不能再引起风波了,她不能再让由伽为她担心了……

由作偷偷打量着扶晞的脸,见她很是害怕,他很是满意,他抿抿嘴,决定不再吓唬她,低声道“随我进去”。

扶晞连忙跟紧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进去的时候,扶晞偷偷瞟了一眼,简离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由伽和由修在整理箭袋,由伽见她进来,一顿愕然。

简离本就长得高大,此刻穿上甲胄,越发显得他挺拔英武。

由作掀开帐子进来的时候,简离侧耳听了一下,等到扶晞也一并进来的时候,简离不等他们说话,也不待自己回头,就说道“你们都出去,扶晞留下,本殿有事吩咐”。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定,不容置疑也不容反驳。

由修和由作答了一声“是”之后便很快退了出去,由伽跟着答了一句,缓缓的向外走,眼睛一直盯着扶晞。

扶晞回望他,学着他平日的模样,对着他挑了挑眉,用嘴型告诉他“没事!”。

由伽无奈的看了她最后一眼,不情不愿的掀开帐子退了出去。

扶晞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转身。

她刚刚转身就看见简离站在她面前,她惊得退后了半步。

扶晞不知道简离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轻问了声“殿下……有什么要吩咐扶晞去办的”。

简离没有在意她的神情,也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自顾道“听由伽说,你是年初的时候到王府来的?是程理带你入府的吗?”。

简离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很亲和,让听的人很放松自在,没有端着皇子的架子,没有给人他是高高在上的感觉,但在这一丝亲和里,又会让人感到明显的距离,深刻认识到,自己和他绝不是一路上。

扶晞早就料到简离是不会记得她的,不会记得她是谁,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带过一个人进府,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即便是早就想到过的,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扶晞很想问一句的,她很想说,你真的不记得吗?是你啊!是你带我进来的,是你……你怎么会忘了呢?才不到一年,你怎么会忘了……

扶晞咬咬牙,低声回答道“回殿下的话,扶晞确实入府半年多了,不过,不是程管家带入府的,是您领进来的……”。

简离原本摩擦着袖口的铜片,听到扶晞的后半句话后,开始正眼瞧她,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回忆,他在想,是自己带进来的?或许吧!

想罢,简离点点头“是这样啊……”。

扶晞没有抬起头去看他,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也在想,是真的想起来了?

简离见她没说话,就复言道“昨日,本殿翻了翻那两册孙子兵法,瞧见里头有折角做的记号……”。

扶晞微微抬头,看了简离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简离看着她,继续问道“嗯……是你看的?”。

扶晞顿了顿,想着王府里的规矩里并没有说下人不能看藏书的,于是直言回道“是扶晞看的,因为每日需要做的事情不多,所以闲暇总是多过忙碌,无事时,会翻看一下藏书”。

见扶晞正面回答他,简离在诧异她言语得体之余,好奇的问她“你不过二七年华,看这样的书,懂得其中的意思吗?”。

“大略是懂得的,不明白的地方……扶晞会去请教由伽,他懂得比我多,时常为我解惑……”扶晞回复简离的时候,头又抬高了一点,不过话一说完,她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简离长得高大,扶晞虽然不矮,但是二人的距离还是很大的,扶晞即便站直身子抬起脑袋,也只到简离的肩膀,更何况她如今把自己放得那般低,简离想要看着她的脸,也是不能。

简离尝试放低身子,低下头侧过脸去看她,但是发现没什么效果之后,他直接回到桌案后面坐了下去。

他朗声问道“你平日都会问由伽什么问题”。

在扶晞说会去问由伽的时候,简离就想了一下,猜得七七八八之后,他顿觉得好笑,枉他前段时间还觉得由伽长进了。

扶晞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简离会问她这个。

简离促狭的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是战国策第四篇,还是鸿门宴里的词句分析,又或者是诗经里的蒹葭白露……”。

扶晞猛的抬起头看向简离,简离也正看着她。

那些东西……怎么会都知道呢!

他想干什么,找她来。

只是一天而已,在昨天以前,她曾经无数次想过有一天她见到他会是怎样,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她想过无数次……

只是想而已。

她在王府里待了大半年之后,她在没有一次遇见简离之后,她以为她自己真的再也不会见到他,至少不会这样近,面对面。

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都不记得她的,他明明在昨天以前,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为什么现在他会单独找她来,还会这样同她说话……

他到底是怎样看待她的,他不可能单单只是想要确认那两册书是不是真的是她看的,他想干嘛呢?

简离的笑如罂粟,明知是毒,却还是放不开,舍不掉。

第十九章 不违君意

在你面前,我怎么都是卑微的,我做不到许多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去违背你。

…………………………………………………………………………

整个营帐,除却帐门有缝之外,再无其他窗口。

扶晞在里面待了一会,就已经觉得热到不行,她很难想象,穿得比她还要多的简离,是如何忍受的。

原本是在说着花鹿,扶晞不知怎的,简离就要她回去,她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简离又着重加了“现在,立刻”两个词,那样凌厉的目光,让扶晞不容置疑。

他的的确确说了要让她立即回府的话。

扶晞听清楚了,可是她不明白。

只不过,不明白又能怎样!问问为什么吗?她哪有那个资格……说不想回去吗?她又哪有那个权利!

扶晞垂下眼眸,微微蹲了个身,轻言答道“是”。

她心下还有疑问,是自己一个人回去?扶清扶瑶她们呢!

简离像是早就猜准了扶晞会说什么,他点点头,很快的接着扶晞的话说“很好,你立即回去收拾东西吧!同另外两个婢女一起回去,本殿会让由伽和由修送你们回去,你们就坐他二人的马车吧”。

闻言,扶晞更加觉得奇怪。

为何突然这么急的要她们回去?只是半日之差而已,为什么不能一同回府?

是因为她刚才的逾礼越矩吗?想来也不是,如果是,简离就应该当即罚她,而不是让她回去。

再说了,她和扶清扶瑶都只是王府里的下人,简离他怎么会让他的随从亲自送她们回去!还许之以马车?实在太奇怪……

事出必有因,事是什么事?因又在哪儿?

扶晞想了想,心中百般疑问顿生。

不过,她也只是想了想,她只能想一想,不然她能干嘛!违抗吗?

扶晞又答了一句“是”最后偷瞧了一眼简离,带着满满的疑惑,缓缓的走出营帐。

由伽由作他们都守在帐外。

看着她出来,由作只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由伽对此习以为常,扶晞则是见怪不怪。

由伽走向扶晞,轻声问了句“殿下说了什么?没什么事儿吧!”。

扶晞想起方才简离在帐里说的话,现在又看见由伽这样关心她,心里感慨,她从没像由伽对她这样费尽心思,用心讨好,她有什么好的,值得由伽真心以待?

她看着由伽,觉得心里暖暖的。

由伽见扶晞不说话,以为真的有什么事,心里越发急起来,他捉住扶晞的手腕,焦急的看着她“扶晞!你说啊!”。

扶晞拍拍他的手,柔声说道“由伽……我没什么事,你……”。

由作看着她们二人的样子,顿觉得烦躁。

他转了转身子,背对着扶晞和由伽,侧着脸甚是不耐的说道“你们多的是时间闲聊,如今还是免了吧!由伽你难道忘了,殿下之前说过有事吩咐的……此刻扶晞出来了,我们该进去了”。

虽说由作不与人亲近,但是此刻的模样,由伽还没见过,至少他没见过由作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由伽不解的看了一眼由作,随后看向扶晞,小声说道“扶晞怎么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扶晞小心的瞥了一眼由作,淡淡的对由伽说道“没什么,我先走了,待会见吧”。

扶晞一说完话,就不待停留的转身离开。

由伽没有拦着她,只是奇怪她说的话。

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便随着由作一同进了营帐。

…………………………………………………………

说走就走,扶晞只是走对了方向,可是,才走了几步路,她就被眼前一模一样的营帐给弄晕了头。

回头看看,竟是连离开时的路她都已经找不回去了。

这怎么回去啊!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在这里连个熟识的人都没有,难道就在这儿等着?

扶晞在心里暗暗想了一番,终是无果。

夏日里的太阳最毒辣,此刻虽说时间尚早,但是扶晞站在太阳底下,难免觉得焦灼难忍。

巡逻的卫兵应该大都去准备围猎的事情了,扶晞这大半会儿也没看见一个巡逻队。

掰掰手指头,扶晞硬着头皮决定自己试着走一走,看看能不能碰上府里的人。

走了几步路,扶晞用心去记住自己走过的路,绕了许久,她自己都绕晕了。

许多营帐都是空的,但是除开几个大一点的,其余的表面上都是差不多的,没什么分别。

扶晞额头上已经开始有汗珠子,细密黏腻,那种感觉让人甚是讨厌。

“扶晞!你还待在这儿干嘛啊?你往哪儿走呢!不是,不是那个方向!”由修从侧边走过来,看见扶晞走错方向,扯着嗓子对着她嚷嚷道。

扶晞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是由修,她如获大赦,屁颠屁颠的跑向他。

由修还不知道情况,他看见扶晞跑过来,自己也小步走过去,边走边说道“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快些去收拾东西,我去叫由伽,马上和你们一块启程回府”。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可是却犹如一块重石击打在扶晞的心上。

扶晞整个人僵住,她停下步子定定的看着由修。

早就安排好了是不是?早就已经开始了,一切都由不得扶晞决定,她同意不同意,根本就没影响……

原来由修早就奉简离的命令去办事了,他方才不再帐外,一定是去准备回程了。

扶晞如今意识到这一切,她没有感到别的什么,她也没权利那么想,她只是不明白。

这一切都好像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那么简离刚才问她又是干什么?他要让她回去,并非临时起意,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不管扶晞是不是愿意回去,最终都是要被遣送回去的,倘若适才扶晞驳逆了简离的意,那么他会怎样对她?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由修走到扶晞身旁,在她眼前晃晃手“扶晞……扶晞!你想什么呢?听明白没有啊?难道殿下没有告诉你吗?”。

扶晞的思绪被由修打断,她回过神来“什么?告诉什么?”。

由修皱皱眉“奇了怪了……难道殿下改主意了,他明明今天一早就和我说了啊!”。

扶晞想了一会,才明白他刚才问的什么,她忙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殿下他和我说了”。

由修是个急性子,他一听完,拔腿就准备走“那就是了,你快去收拾吧!我去找由伽了”。

扶晞连忙叫道“别走别走,还没完呢!”。

由修停下步子,转过脸问扶晞“怎么啦”。

第二十章 来之安之

一个人最大的失败,就是他定位了自己。

一旦有了定位,就再无更多的可能。

……………………………………………………

扶晞的两根食指不停的打圈圈,她虽认识由修,但是到底与他不熟,也不知道此刻麻烦他,他会不会帮忙。

由修本就性子急躁,又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都会立刻说出来,他不喜欢别人一句话分成几句说。

看着扶晞低头不语,由修急起来,他带着一点不耐,对着扶晞叫到“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我不认识……我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怎么回去……”扶晞越说,声音越小,与她而言,不认识路是个很丢人的事情,更何况,她同由修还不算很熟。

由修锤了一下自己的腰腹“就这个呀!你早点说嘛!我带你,走走走,我认识路,快点儿快点儿!”说着,由修就扯住扶晞的手,要拉着她走。

扶晞身子向后退,站定之后说道“等等等等,你刚刚不是说还要去找由伽的吗?”。

由修松开扶晞的手,说道“你不是不认识路嘛!我先送你过去好啦!由伽那边,殿下会通知他的”。

看着扶晞担心的样子,由修知道她是怕没人告诉由伽,由伽苦等,于是他又说道“他看我没回来,就肯定会去找你,到时候一起走不就得了!”。

扶晞想想也是,便说“那好,谢谢你了由修,我们走吧!”。

由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直接在前头开路了。

“这里的营帐都是原本就搭好了的,确实挺多的,又都没什么不同,相隔又密,也难怪你不认识路”由修边走边说话,但是并没怎么回头。

一路上,由修不时的就会和扶晞说上几句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有的一些,扶晞都还有点听不明白,也就多数“嗯……是……对……额……啊……”的应付过去了。

由修也没怎么在意,明知道扶晞没怎么听,他还是不停的说着。

扶晞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很认真的听由修说的话。

到了后来,她就致力于记下这里的路,她想着说不准以后,还会有来这里的机会。

如今把路给记下了,日后就不会这么窘迫麻烦了。

扶晞正这样想着,就看见由修停了下来。

由修半躬下身子,正经的看着面前的人说道“由修见过九皇子殿下,殿下寿安”。

承锦刚刚从营帐里出来,由修从他的营帐走过去,虽说是已经走过了半步,但终究是看到了,由修就走上前去请了个安。

扶晞问声,立即跟着由修一同请安“扶晞见过九皇子殿下,殿下寿安”。

承锦并没有正眼看向他们,只是随意说了句“起吧……”便低头摆弄自己的衣袖。

他昨日围猎用了全力,受了累,有人来传话说简离今日还要去围场,他虽然也很想去,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没打算跟着。

他没有穿上甲胄,而是换上了一身鹅黄色宫装,齐整端正,很是得体,黑色绣金冠紧箍着头发。

他皮肤偏白,甚至比养在深闺的女子还要白上一分,修长的手指很是漂亮,随意的把玩着腰间的荷包环佩。

或许是扶晞多看了他几眼,承锦有所察觉,他猛的抬头,定定的看着扶晞,看似正经,言语却带着一点轻佻“看了这么久,你觉得本殿好看不好看?”。

扶晞受此一惊,连忙低头。

由修已经走了两步路,承锦声音不大,他听得不大清楚,转头看见扶晞还没跟过来,他对着扶晞使使眼色,低声道“愣着干嘛?还不跟过来!”。

扶晞立马加紧脚步跟上由修。

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扶晞尽量不去听。

扶晞思绪混乱了一会儿,她想了许久。

九殿下的眼睛……是茶褐色的?

……………………………………………………

由修是男子,走路比扶晞要快不说,还一步抵两步。

扶晞跟在后面小跑了几步后,由修开始把步子放缓。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尽量让自己走得慢一点,缓一点,让扶晞可以跟上。

这一路上,由修没有先前那样多话,即便说话也只是一两句诸如“前面不远就到了…………快了快了…………好渴啊!你渴不渴?”之类的。

扶晞知道由修是为了让她不尴尬,她对此有点小感动。

由修虽然说性子挺急的,不过心却挺细的。

走了小半会儿,扶晞可以看见边上的围栏,她的营帐就是在边缘地带,看样子是快到了。

扶晞记得由修说他很渴了,私心想着,待会进去帐子里了,一定马上帮他倒杯水喝,这一路上也真难为他了。

想着想着,不知哪里有人叫了一声。

是在叫扶晞……

扶晞立即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在扶晞后侧边方向的小山坡上,有个骑在马上的人在向她这边招手,也不知是不是对着她招的。

那人穿着甲胄,离着扶晞这边还有点距离,又是背光,扶晞看不清那人的脸。

其实,若不是因为那人骑马在小山坡坡,估计扶晞连那里有个人都不知道。

扶晞用力向着那边张望了一下。她想要再看看的时候,由修则看着她催促起来。

“怎么又不走啦!看什么呢你?别看了别看了,我们快点走吧!都快到了,可别误了回府的时辰,我可是有事要办的人!”由修边说边拉着扶晞快走。

扶晞这样跟着他快走,很是吃力。

不过,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到了。

回到营帐后,由修这才放下扶晞的手腕,他自顾的进去找了个地儿坐下,到了两杯水,一杯给扶晞,一杯自己喝。

扶晞迟疑了一下,嘟囔了句“说了我要给你倒水的”随后接过由修手里的水,缓缓喝下。

扶清扶瑶她们都坐在自己铺上,铺上放着三两个包袱,想必是由修早就过来通知过的。

扶晞见状,也没多说什么,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见到扶晞也回来收拾东西了,扶瑶忍不住走过去问起由修“怎么回事啊由修?为什么这么急着让我们回去啊!为什么不随大队走?”。

扶清也问道“是要我们回去做什么吗?殿下怎么说的?”。

由修见她们问起,摇摇头,自己也小声嘀咕起来“我也不知道啊……我都还没玩尽兴呢!”。

见他也不知情,扶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扶清扶瑶也都不再问了,统统转过身去帮扶晞收拾东西。

如同由修说的那样,由伽等不到他,就直接来扶晞这里了。

由伽把他和由修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们一群人在营帐里稍坐了片刻,便一起上了马车。

由于都是王府里的下人,所以一路上他们并无拘束,聊天聊得挺开的。

特别是扶瑶和由修两个人,聊得更加是无所顾忌,由修更是答应,趁着回府的空档带她去府外长街上转悠。

听到这个,扶清也吵着说要去,由修闹不过她,也就答应了她。

由伽也想去转转,他问扶晞要不要同行,扶晞只说累了,不想再去奔波,只想回府好好睡一觉,由伽几人也就随她了。

第二十一章 胡思乱想

如果在若干年以后,我还能初心不变,是否就不是肤浅的人了?

若我真喜你这一生,是否能还我下一世?

………………………………………………………………………………

西郊距离王府本就不算远,如今又有马车送行,一路上少了颠簸,安安稳稳的,回去用的时间远远少于去的时候。

只不过,来的时候欢欢喜喜,回的时候不明所以。

坐在车上的时候,众人聊天都聊得挺开的,扶晞尽力让自己沉下心去想整个事情,从去的时候,到回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凭着简离的一句话。

他说让你来,你愿意与否,都要来,他说要你走,你明白与否,都要走。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扶晞理了一会儿思绪,却依旧有很多东西想不明白,到了最后,索性就不去想了,加入到众人的聊天大队里去。

由伽本来也没说什么话,见扶晞也聊了起来,他便也多话起来。

一群人什么都说,从上个月的某一天吃的饭有点咸,到大前天冯大娘掉了钱袋没找着……

不过一注香的时间,她们便回到了王府。

由伽由修他们简单的放好了各自的行李,就都集聚到了王府后门口。

扶晞送他们到了门口。

由伽临走前问扶晞“你真的不一起去吗?”。

扶晞点点头,淡淡的笑道“不去了,我累了”。

扶瑶压低声音在扶晞耳边说道“我呀!我要去买玉露酥,很好吃的,我带回来给你吃,你去休息吧!”。

扶清也扯住扶晞的手小声说道“扶晞……我待会会去买胭脂水粉,我给你带一盒……”。

扶晞看着身边的两个人,感动的抿嘴笑笑,轻轻推着她们“快去吧快去吧,我等着呢!”。

磨蹭了一会儿,他们几个一边商量着去哪儿,一边笑闹打玩着。

扶晞看着他们几个,无奈的笑笑,独自进门了。

当下时辰尚早,距离午时估计还有一两个时辰。

扶晞自今日起来以后,就没有吃过东西。

昨天晚上,虽然由伽去送过吃的给扶晞,但她大都没动过,一门心思喝米酒去了。

如今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有点无力了。

仔细想想,还是不能这样饿着,五脏庙还是要祭一下的。

扶晞想罢,便一溜烟儿跑到了后院厨房,同几个空闲的婢女小聊了几句,又找平日里烧菜的冯大娘讨了些吃食。

待到扶晞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之后,后院厨房的人也都忙碌起来,都开始着手准备府里众人的午饭了。

看着他们都忙碌起来,扶晞也没什么可以插上手的,也就不便再留下来,便挨个说了几声谢谢,道了几句再见,然后就离开了。

扶晞今天确实是累了,回到自己的寝房以后,她只小坐了一会儿,便脱掉鞋袜上床休息了。

只躺了一会儿,她就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府里的下人,除开几个地位高些的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其余的下人大多是五六人一间房。

如今正是府里最忙碌的时刻,扶影扶暖她们应该都还在宝华楼当值,扶清扶瑶她们去外边玩儿,现下还不会回来。

整个房间只有扶晞一个人,静悄悄的,没人来吵她,隔壁的几间屋子也没什么人,她睡得很深,很好。

她没有哪一天有比今天这样渴睡。

房间的门窗虽都关上了,可依旧有光透射进来,在一道小光柱里还可以看见细密的灰尘。

扶晞的床前就有一扇窗,一道光射在她脸上,不是很强烈的光,可还是很晃眼,扶晞翻了个身继续睡。

中午吃饭的时间,扶暖扶影她们回来过一次,她们吃完饭准备回来小坐一会儿,再去当值。

回来后,看见扶晞躺在床上,原本准备问她这一次西郊之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但见她睡得很沉,就没吵她,任她睡了。

当扶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快到黄昏了。

屋子里有些昏暗,扶晞睡眼惺忪的起身,穿好鞋袜又去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她连着喝了两杯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了,扶晞觉得脑袋昏沉胀痛,她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

扶晞估摸着是在房间里闷太久了。

往日里的这个时候,扶晞都是在宝华楼里看书,此刻,她想出房门去转一转,宝华楼正是最好的去处。

想罢,扶晞又灌了自己一杯水,随后便直奔宝华楼去。

在去的路上,扶晞看着周边的一草一木一楼阁,她想了想自己在王府的这半年。

这半年,我到底在干些什么?

王府里的人都很好,理叔……由伽……扶瑶扶暖她们几个,都对我挺好的,可我似乎不停的在闯祸,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我没能让身边的人开心,反倒让他们总是为我担心,我终究是太渺小,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还有殿下……他是个好人,半年了,他除了长高了,再没什么变化。

他喜欢笑,说话时在笑,沉默时在笑,即便是在惩罚别人的时候也有在笑,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开心。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想做什么?为什么一点也看不透他……他昨天和今天……

由伽说我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呢?怎么能不喜欢呢!那样美好温暖,干净又纯粹的一个人。

是他带我从冬天走进春天,是他给了我一个安定的居所,也是他让我有机会感受到这样多的温暖,认识这样多的人。

从他将我从冰冷脏乱的墙角里牵出来的时候,他对于我而言就已经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他不同于其他人存在于我的认知里。

我终究是个肤浅的人,肤浅到喜欢一个根本就不甚了解的人。

我到底是个浅薄的人,浅薄到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一直喜欢下去,岂止,我竟是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依旧有着,想要去接近他了解他的冲动,不可控制的。

倘若以后真的有一天,我像由伽所担心的那样,做了由伽姑姑那样的人,那也只能说是我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倘若真的有那样的一天……倘若……不会不会,怎么会有那样的一天,不会的,没有那种可能的。

扶晞拍拍自己的脑门,禁止自己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她不能再放任自己乱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加紧脚步,扶晞向着宝华楼赶过去。

第二十二章 情真意切

有人说过,最简单的感情必然产生于年少时光,我很珍惜这一段时光。

我很喜欢这个时候的我,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所陪伴的这么多日日夜夜。

………………………………………………………………………………

扶晞到宝华楼的时候,扶暖扶影她们正在当值。

说是当值,其实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守在那里罢了。

没人的时候,她们就会在那里玩些小游戏,现在她们就在聊天。

看见扶晞来了,扶暖很是开心,她走上前去扯住扶晞的手,欣喜的问道“扶晞你醒了!我们午饭时回去过一趟,不过你睡得挺沉的,就没吵你”。

扶影也一并走过去,看着扶晞说道“怎么样怎么样!这回西郊之行,好玩儿不好玩儿?有没有什么趣事来和我们说说,扶晞!”。

扶晞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看着她们充满期待的脸色,她无奈的笑笑,说道“没什么乐子,我们去了就只能待在营帐里,最多就在附近走走,乱走容易迷路,一路上,有点累……”。

扶影听她这样说,大失所望,她原本以为西郊会有什么趣事,即便自己去不了,听听总是可以的。

扶暖闻言,也是有点失望,她朝着扶晞后边张望了一下,随口问道“扶清扶瑶她们呢?怎么没和你一同过来……还有,怎么没见殿下的队伍一起回来,你们……提前回来的?”。

听见扶暖这样问,扶影才意识到没有见到扶清扶瑶她们,她也看向扶晞,想知道她们的去处。

扶晞的眼睛闪了闪,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嗯……提前回来的,殿下还要在那里待上一阵,不过不回过夜了,没我们什么事,我们就回来了”。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提前回来,要她如何去对别人解释?也只能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只希望她们可以不再问了。

原本,扶暖也只是随口问问,她主要是想问扶清扶瑶两个人的,说着说着就想到她们不是随着大队回来的,也就随口加了一句。

如今听扶晞这样说,扶暖也就没再问下去。

扶影追问道“那扶瑶和扶清呢?回来的时候就没见着她们了!”。

“我们是同由伽由修一起回来的,她们几个得空一起出去玩儿了,我有些累,就没跟着去”扶晞吐了吐舌,小声的说着。

扶晞知道,原本对于不能去西郊,她们两个已经是很失落了,如今扶清扶瑶都出去玩去了,她们对此必然是更加羡慕。

所以,她小心的说出来,希望她们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扶暖一听,心里就是一阵羡慕加失落,扶影更是急了起来,她嚷道“到这个时辰了,她们还没回来,必定是玩得开心至极啦!”。

扶晞涩涩一笑,拍了拍扶影的手,以示安慰。

扶影可不吃这一套,她瘪瘪嘴,别过脑袋,两根食指紧紧的勾着“这么长时间了不回来,小心一辈子回不来,臭扶清臭扶瑶……”。

虽然面上很是生气,可是声音里透着稚嫩,嘟起嘴巴小声说人坏话的模样可笑得紧。

扶晞扶暖两人都抿嘴笑起来,最后克制不住齐齐笑出声来。

扶影看着她们的样子,先是一阵愕然,随后就有点不好意思,她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恼怒的模样“我郁闷嘛!难道还不许我发牢骚?”。

“可以可以,你发你发,我们听着呢!”扶暖苦笑不得,连忙附和起扶影。

扶晞眼珠子咕噜转了半圈,她抬起头看着扶影,带着一点调笑,她悠悠的说道“我听她们两个说,她们会去几条热闹的街逛逛……会买许多东西回来……”。

看着扶影的脸色变了变,扶晞继续说道“她们出去的时候,我借了一个月的月俸给她们……估计,是会买很多东西的!”。

扶影微微侧过头,用傲娇的小眼神与扶晞对视,小声的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真的!比……比珍珠还要真”扶晞狠狠的点头,好不容易哄好了影祖宗,扶晞连忙回答了她。

随后,扶晞又加了一句“按道理来说,现在也该回来了”。

当扶晞同扶影说到扶清扶瑶会买很多东西的时候,扶影心里燃起小火花,扶暖的心里也是一阵欢喜。

她和扶影一样,都对于外边很向往,每年最多出去两回,每回都不得自由行动,她们同扶晞不同,扶晞可以溺在书里,她们不行。

去不了西郊,她们心里确实失落,但是过了一会儿,也就觉得没那么严重,可是对于府外,她们还是很期待的。

在王府里,虽然生活安逸,但是每天做些同样的事情,说差不多的话,实在是无趣得很。

扶清扶瑶两个人出去了那么久……

扶瑶喜欢吃东西,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扶清一向喜欢打扮,她肯定会去买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扶清扶瑶她们两个会向扶晞借钱,那必然是会大肆买物的。

东西买多了,自然就可以卖了。

扶暖和扶影想到了一块儿,她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扶晞。

扶影首先开口“扶晞……我们想……回……你可不可以……”。

“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清楚啊!”扶晞故意把耳朵贴向扶影,装出一副听不见的样子,甚是夸张好笑。

扶影看出扶晞是故意的,她趁着扶晞不备,在扶晞耳朵边上吹了一口气,随后躲到扶暖身后。

扶晞怕痒,她们都知道,如今被扶影这么一吹,她“啊”了一声,然后立即跳开。

看着躲在扶暖身后放肆的笑着的扶影,扶晞顿时无奈。

算了算了,谁让她自己先有意作弄人呢!

扶晞对着扶影摆摆手“你出来你出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答应啦!”。

“真的吗扶晞?你最好啦!我呀,爱死你啦!”扶影一听扶晞同意,立即跳出来抱住扶晞,在她的脖子间狠狠的蹭了一下。

由于在同龄人里扶晞长得比较高,扶影蹭她的时候,还踮起了脚,扶暖在一旁看着,笑着打趣道“小矮子不害臊!”。

扶影光顾着开心,没理会扶暖的打趣。

扶晞轻轻推开扶影,对着扶暖说道“我知道你们很想出去,现在不行,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随后,她又转头看着扶影“扶瑶扶清她们去了这么久,肯定会买很多东西,里面一定有你们的……现在也该回来了,你们回去看看,我帮你们当值”。

“谢谢你扶晞!”扶暖握住她的手,很是感谢的看着她。

扶晞眨巴眨巴眼,手指在扶影和扶暖两人脸上划了两下,轻笑道“我可是来看书打发时间的,不要感谢我哟!”。

扶影咧开嘴笑笑。

扶晞轻推着她们出去“快走快走,我要看书了,天都快暗了……扶瑶那丫头肯定买了吃的,你们要给我留着!”。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走啦,吃的一定留你的,我们不留,扶瑶也肯定会留的”扶暖扶影顺着力,倒着走了几步,到了门边才转过身去。

看着两人由慢到快又由走到跑的步子,扶晞笑了笑,她展开手臂伸了个懒腰,随后她缓缓的走向了楼梯口。

第二十三章 华楼迷雾

有的时候一个人所喜欢的东西,或许只是那人心中的一个幻影,而幻影又可能与现实可能相差甚远。

越是喜欢,就会越发的将其想象得美好,越是美好,就会越是喜欢。

…………………………………………

往日里,扶晞都是打扫一二楼,第三楼她很少去,除开取书或者唤人,她去第三楼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宝华楼里除了她,再没什么旁人,她尽可以随意找个地儿坐下来,好好看会儿书。

她记得两个月前晒书的时候,扶暖曾经把二楼的几套书搬到了三楼。

那里面恰好还有她没看完的一套,前段时间有点忙,她就没上三楼找,现在甚是无趣,即便找不到,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扶晞不做停留,径直奔着三楼去。

到了三楼,看着十余架子的书,扶晞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又蒙住了一会儿自己的眼睛,从缝隙里看了看之后又把手放下。

竟然比二楼的书还要多,看样子,扶晞这回真是有的找了……

书架子并不是整整齐齐平行着摆放,而是斜着放的,每一列四个大架子,总共四列,全都微微斜着。

扶晞搬过小梯子,顺着手边,从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列开始找。

手指划过一册册书,每一次掠过都会抬眼看着,嘴里轻轻念叨出名字。

找了许久,移动了两次小梯子,扶晞开始机械的移动手指和脑袋,嘴里的念叨也开始变得机械化“在哪呢!在哪呢……”。

每一座书架子都分为十二阁,所以寻找起来并不轻松,扶晞不是负责三楼的,所以没有规律的寻找更为艰辛。

扶晞找完三个大书架子,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脖子酸疼。

她将小梯子放好,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地面很干净,她直接就躺了下去。

扶晞轻轻喘着气,慢慢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哪儿呢?早知道这样,就该让扶暖帮我找找了……”。

三楼的窗户比一二楼都多,所以,即便一二楼已经点蜡了,三楼也会仍有光亮。

现在已经是黄昏了,点点余晖照射进来,扶晞翻身抬手,在地板上写字。

写来写去无非就是诗经里的一些句子。

当她写到简兮的时候,指尖微微用了力,她坐起身摆正自己,用心的写,用心的看。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简……简离。

扶晞还没有在纸上写过字,她没拿过笔,不过她经常用树枝在沙上写字,也经常用手指在地面上,手掌上比划。

她这么久以来,写得最多的就是“简”和“离”这两个字,看到其中一个字,她就会很自然的想起另一个字。

每次写起这两个字的时候,她都会谨慎又小心,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她所有的心意。

在简离面前,她永远都是卑微的,她将自己看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她把简离看得很高很高,高到她时时刻刻都需要尽力去仰望。

她一度分不清自己对简离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是感激吗?

有,但不全是。

是崇拜吗?

当然,但不尽然。

是喜欢吗?

确实,但不只是。

她想了很久很久,还是觉得仰慕最合适。

她仰慕简离,在她心里简离就是一株兰花,高洁圣雅不可侵犯。

在半年前,她的心里就已经种下了一颗种子,即便在之后的半年,都没有浇过水施过肥,它依旧成长起来了,慢慢发芽,一点点长大。

不求开花结果,只是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罢了。

简离这个名字,她虽写过千百回,可依旧写起来就会无端的认真起来,虽然只写过千百回,可早在第一回,就刻在了她的心里。

扶晞放松自己,她找了个书架子依靠,整个身子懒懒的靠在上面。

仔细想想,当真觉得好笑,扶晞来王府将近一年的时间,每日在宝华楼的时间最长,可她却不曾好好看过这里的结构。

每天不是打扫闲聊,就是溺在书里,如今仔细瞧瞧这里,才发现这个三楼和一二楼很不一样。

三楼有十扇窗户,十六个书架子全都微斜,朝着南方,整个楼里都显得明亮,房梁和木柱上都有镂花。

看花形,应该是杜若。

扶晞暗暗想着,是了,殿下他喜欢杜若府里有一大片地都中上了杜若,宝华楼后面好像也有。

再继续向上看,扶晞睁大了眼睛。

好大的……好大的一朵杜若!也不知那个木匠是哪个神人,竟是将整个房顶都雕上了一朵杜若花,每一片花瓣都尽显其刀法精彩。

活灵活现的,宛若一朵花真的就开在了眼前,无论是姿态还是神韵,都是绝笔。

在木上刻花已经实属难得,还要刻上这么大的一朵,更加是令人咋舌。

恐怕,这宝华楼里除却那些典籍之外,最为精彩的就是这三楼里的木上镂花。

起身向着窗边走去,扶晞随手开了一扇窗,向下看了看,挺高的,她又抬头向上看了看,入眼的就是几尊铜铃,长长的穗子垂下。

楼顶盖子上也可以看到几朵小小的杜若花,小而精致。

扶晞仔细的看了几眼,随后转身走了进去,到刚才的位子上坐下,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看情形,她是准备在这里小憩一会儿。

不过,也才闭上那么一会儿,她就立即睁开了双眼,小手拳头紧握。

她起身跑向自己开的那扇窗,翻身弯腰,她眯起眼看着眼前的楼顶,眼底的眼色越来越浓。

楼顶?不是还有四楼吗?在三楼怎么会看见楼顶!

扶晞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指甲划过手心,心里翻起无数个疑问。

在进宝华楼办事之前,理叔就已经告诫过我了,宝华楼第四楼我不能去,不许去……

如今我在第三楼就看见了楼顶是怎么回事?第四楼难道是子虚乌有?不可能……不会的,如果根本就不存在,理叔也不会那样告诫我。

扶晞迅速的转头,在楼里跑了一圈,随后又慢慢的走了一圈。

连楼梯都没有……真的不存在?

宝华楼的第四层,难道……一直都不存在?

第二十四章 拨开疑云

人之所以喜欢去探究未知的事物,就是因为有一颗猎奇的心。

谁的心在猎谁的奇?没什么东西是单面的。

………………………………

一圈两圈三圈……周而复始,扶晞围着几列书架绕圈子。

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又踏实,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再一步。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理叔不会同我开玩笑,他没可能骗我,第四楼一定是存在的,一定是!

可是,为什么会没有楼梯呢?为什么会在第三楼看见楼顶呢?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第四楼在哪儿?它可以在哪儿!它又能在哪儿……

如果我想去,又该怎么走呢?那条路在哪里……

扶晞在短短的时间里,把所有可能与不可能都想了一遍,她觉得,宝华楼一定是有第四楼的,只不过,她还想不到在哪儿。

她放慢步子,最后站定在那朵杜若花的下面,右手食指没有规律的在手掌心里写字。

“一……二……三……四,在哪儿?一二三四,四……四”扶晞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嘴里小声念叨着一些东西,断断续续。

扶晞不时的抬头,盯着头顶的那朵杜若,她咬住自己的左手拇指,脑袋里不停的回荡自己的声音。

宝华楼有四层,这是肯定的。

第四层我没去过,没见过,也很少听到,除了理叔和我说过一次,再也没人和我说过。

当时理叔挺严肃的,所以他不可能是唬我的。

我一直都是在一二楼活动,第三楼都很少来。

第三楼一直都是扶暖和扶瑶负责的,但我也没听她们提起过。

第四楼存在着,却从来不曾安排过人看守,如果没有存在的必要,那又为什么要开设,如果真的不能入内,那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扶晞的脑袋慢慢的转向下楼的那一条路。

开始有了一点头绪。

在一团乱麻里,扶晞抓住了一根线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将有了解释。

扶晞心中激起千层浪,她牙齿一用力,手指无意外的被咬破。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扩散。

扶晞没去顾及手上的伤口,她快速的抿了一下出血的地方,然后握紧拳头,按着出血的地方。

她一边有条不紊的向楼下快走,一边继续整理自己的思绪。

没有错,宝华楼是有第四楼的,它存在着,存在于我们一直都看不见的地方。

一二三四,这个顺序没错,但是,这个一二三四不能按照常规来念。

第四楼既然不在最上面,它就应该在最下面,一二三四也可以是四三二一!

既然,第三楼是有楼顶的,那就代表着,一开始就是我想错了,那个根本就不是第三楼,它应该是第一楼!

而我一直没有去过的第四楼,就应该在我一直认为的所谓的第一楼下面。

当扶晞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宝华楼外面,距其五丈远。

这是扶晞第一次认真的去看宝华楼的外部。

当她将宝华楼的外部构造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她便更加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宝华楼建在高台之上,东西南北中各有一扇门,要想入宝华楼必须由中门进去。

只有中门有二十几层的供人登临的台阶,因此,在这宝华楼地表之下,是完全可以存在另一空间的。

想罢,扶晞心里更加激动,她鼓鼓气再次进入到宝华楼。

每一步,她都走的极其稳当。

此刻天已经渐渐暗下去,宝华楼周围空旷,没什么别的建筑,所以也没什么别的人。

风越来越盛,走上台阶,扶晞还可以听见微弱的铃声不时作响,她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见没什么人,她放心走进去。

宝华楼地上三层的构造都是一样的,除了书架摆放有所偏差,整体布局没什么不同。

扶晞想着,既然这里的构造大致都是一样的,那么就绝不可能会多出一道暗门来,因为没有那个空间。

那么,这第一楼一定会有不同于上两楼的地方。

凭着这一点,扶晞在进去之后,就没有过多的去观察它整体的结构,也没有去找暗门什么的,她把目光锁定在摆饰上。

宝华楼是一个可以一眼望尽的地方,第四楼的入口一定不会很明显,也肯定是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不然早就被人给发现了。

扶晞平日看的书虽然杂乱,但是确实是挺广泛的,正史野史,星象岐黄……

其中不乏一些古人陵寝布局,暗道迷局她看得极多,此刻正好用上。

扶晞尽她所能想象的去摆弄了门口的花盆,墙上的挂饰,窗前的竹帘,书架最上层和最下层的书……

良久,无果……

“难道……是我想多了?”看着外头只剩下半边的太阳,扶晞拍拍自己的脑门,低声叹道。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被渐起的微风给吹干。

扶晞对于那个至今都还没弄明白的“第四楼”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

已经看不见太阳了,想必,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便会黑下去。

扶晞找了一个对着门口的地方,倚靠着书架坐下去,整个身子都靠在上面。

她累了,她只是想要休息一会儿。

闭着眼,她脑海里划过一个个模糊不清的脸。

看着那一张张脸,扶晞拼命的想要去拨开迷雾,人脸离她越来越远,她拼命去追。

脑袋开始胀痛起来,扶晞“呲”了一声,她用力的敲打自己的头,让自己不再去想。

眼睛登时睁开,扶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和太阳穴。

已经这样很多次了,没有规律没有原因的,她的脑海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可每回都看不清脸,她已经习惯了。

起初还挺在意的,到了后来就不以为意了。

片刻后,扶晞扶着架子站起来。一袭带点温度的夏风迎面而来。

扶晞的发丝吹到耳后,她浑身的酸痛顿时消了大半。

她向着门口走去,原本准备下台阶,却在迈步的那一刻缓缓的回头,目光慢慢的向上移动。

她看了一眼几尊因风而动,因动而响的铜铃之后,她开始把目光锁定到其中一尊上面。

扶晞目不转睛的盯着宝华楼楼角上垂挂着的那一尊纹丝不动,毫无响声的铜铃。

第二十五章 明人暗语

有些东西,我不是一定要得到,但是不想别人得到,就需得与人争一争。

…………………………………………

简离看着底下忙碌得有些混乱的一群人,他深深皱眉,侧过脸对着身边的由作问道“还需要多久?”。

由作瞟了一眼下边,他转头对简离说道“我去催催,一定可以在今天日落之前回去”。

简离点点头不说话,转身回到棚子里,寻了张椅子坐下。

由作走下高台的时候,浔阳和承锦相继过来了,身后都没跟着人,都是独自过来,浔阳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便装。

棚子里原本只有两张椅子,见到两人都过来了,简离命人又搬了一张过来。

承锦是不怎么坐得住的,他没坐一会儿便起身走到简离身边“五皇兄,咱们什么时候能再来?”。

“再过不久就是秋狩了,到时候父皇会带你去狩猎的”简离看了承锦一眼,淡笑着说道。

承锦瘪了瘪嘴,转身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同父皇去哪有现在这样畅快呀!一路上都是畏手畏脚的……”。

“行啦!你就别抱怨了,还畏手畏脚呢!若是没人在后边跟着你保护你,恐怕你还没打到什么,就被打了”浔阳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承锦晒笑道。

简离看着,笑而不语。

承锦眯起眼看着浔阳,一字一句道“你还不是一样!”。

“好了好了,我看东西也快收拾好了,我们走吧,嗯!”简离在承锦浔阳二人眼前摆摆手,中止他们的玩闹。

底下的人大多已经收拾完等在一边,由作朝着简离那边看了看,见几位主子在闲聊,就没上前去打扰。

“五皇弟不换件轻便的衣裳?”浔阳看见简离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围猎时穿的甲胄,随口问了句。

“不换了,我的府邸离这也不远,就不耽误了!”简离扯了扯身上的甲胄,淡淡的回复着。

原本是今天中午就该回去的,可是他临时又说要再来一次。

承锦本就今天早上就没去围猎,浔阳今日猎了一次之后,觉得体力跟不上了,就没再去。

简离本是说让他们先行回去,但是他们说不想太早回去,也就都留了下来。

今天简离去围猎的时候,让卫兵都不许跟着,他一个人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

别的,他什么也没打到,只活捉了一只花鹿。

花鹿腿上有伤,他命随行的医师简易的包扎了,然后便让人开始准备回程。

因为时间有点紧,他就没来得及换身衣裳,身上的甲胄虽然属于比较轻的那种,但是也有十余斤重,穿在身上并不轻松。

可是简离此刻归心似箭,根本就不想再在换衣裳这种事情上耽搁。

承锦本也想说让简离去换身衣裳再走,但见简离言语里带着点坚决,就做罢了。

想想也是该快些,他们二人都在宫外有府邸,可他没有,他还得要赶回去,若是宫里的门禁过了,今天他恐怕就得要借宿了。

由作见大部分善后工作都已经完备了,他就不在停留,他匆匆走上前去“回五殿下,可以起行了,是否……”。

简离登时起身,他侧脸看了浔阳承锦二人一眼“我们走吧!”。

三人都没选择坐马车,都是骑的马,数十名卫兵在前方开路,他们几人并列在中间,其余人都紧紧跟在后头。

夕阳西下,一路余晖尾随。

简离不同于浔阳承锦,第一眼看过去,他的脸上尽是奔波的痕迹,一路风尘,他脸上有点倦意,几缕发丝垂落,看起来有些许落魄。

正是因为这个,方才浔阳承锦才都想要让他进去“换身衣裳”,嘴上说着是换衣裳,其实更多的意思是想要让他整理一下自己。

不过虽有倦意,却并没有磨损他身上的风发意气,简离身材高大,虽然瘦却也未到单薄。

他准备了许久,今天终于亲手捕获了那头花鹿,他心里很开心。

其实在宫里的时候,承锦的话并不多,他前几年的时候更是沉默寡言,但是近几年变得像个话唠子,特别是在简离浔阳面前。

承锦见一路上并无人再说话,他便起了个话头。

“承锦再过几年也能在外边开府了,你们觉得在哪处择府邸较好?”他这话问得突然,所以略显突兀。

浔阳一直在退伍里张望,所以没用心听,简离更是早就把心思放到那只花鹿上面去了,所以也没认真听。

承锦见他们两个一个也没回话,愕然之后有点气愤,他高声对着二人说道“两位皇兄在想什么?”。

简离“呃”了一下,随即想了想承锦说的什么,他看着承锦答了句“没什么,今天耗了些力气,不怎么想说话”。

承锦了然点点头,随后把目光放到浔阳身上。

浔阳一直没正过脸,他不停的向后看。

“四皇兄!”承锦夹紧马腹,身子侧着前倾,尽量靠近浔阳叫了一声。

浔阳回过头,看了一眼简离。

简离歪了歪脑袋,示意不是他在叫他,浔阳于是越过简离,看向承锦“怎么了?”。

承锦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向后边张望了一下“是皇兄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呢?有东西落下了?”。

简离回过神之后也开始注意到浔阳,对于他的模样,简离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只是有点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小丫头就能让浔阳这样……简离嘴角勾起一抹笑,轻轻浅浅,只一瞬就没了。

最好是那样,那样的话,有许多事情就不用他再去花费心思了。

浔阳红了下脸,他别过头不去看承锦,支吾着说道“是……是有些东西落下了”。

简离眼里闪了闪,他眯起眼睛轻声问了句“是……重要的东西吗?”。

“……重要?不重要吧……嗯,还是……”浔阳言语反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重要吗?只是一面之交而已。

不重要吗?可是他确实动心了啊!

况且,他的怀里还揣着那个小东西。

那枚铃铛,红豆铃铛。

“若是不重要,落下便落下了,若是重要便命个人回去取便是了!”承锦见浔阳犹豫不定,瞥了他一眼。

浔阳正过脸,目视前方不再回头“算了算了,以后……还会来的,那个……东西也不会跑掉”言毕,他夹紧马腹,扯了扯缰绳,向前了几步。

承锦不甘其后,也扯了扯缰绳,朝着前面小跑了几步。

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简离低头轻声笑了笑,眼里的点点深意不言而明。

他抬头看着浔阳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该死的老天,你终于看到我了是吗!

放心,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利用,绝不辜负……

简离收起笑意,回过头看向由作,目色凌厉,透着绝对的坚定,他低沉的说道“跟上来!”。

随后,他骑着马向着旁边动了动,脱离了队伍,拉紧缰绳夹紧马腹,抽出别在马鞍上的鞭子,用力抽了一下。

马儿吃了一痛,嘶了一声后奋力跑起来,简离继续扬鞭,由作紧随其后。

越过浔阳二人的时候,简离回头看着他们说道“简离累了,想快些回去,就不等皇兄皇弟了!”。

浔阳承锦二人原本还在斗嘴,闻声看过去,眼见着简离从他们旁边超过去,原本还想追上去,奈何前后人马围着,他们不能绕不出去。

是以,他们也只能看着简离跑,自己骑着马慢悠悠跟着。

第二十六章 命悬一线

我一直想要的,无非就是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哪里知道,我离你越近,你反倒离我越来越远了。

…………………………………………

宝华楼,起风了。

无声,无息。

四周都没人,一个也没有。

一切都显得过分的安静。

扶晞盯着那尊铜铃,一点点走近,再走近。

真是奇怪,此刻的宝华楼正是盛风的时候,这尊铜铃不过半掌大小,同其它铜铃并无区别,为何会这样?

纹丝不动,没半点铃响。

铜铃挂得不算高,再加上扶晞长得不矮,也不知是不是在王府的这半年,她过得太安逸,原本就比同龄人要高的她,半年里竟长高了不少。

她伸直手臂勉强可以触及那尊铜铃,扶晞左手找了个支点扶着,踮起脚去拉铜铃,想将它拉过来看看究竟。

当扶晞尝试着想要把铜铃拉过来却行不通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乾坤。

扶晞进到宝华楼里面,她原想搬一张椅子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便放下了椅子,转而抱了几套书出去。

她尽找些稀奇古怪的书,抱着这些书不会有人看的想法,心安理得的想要用这些书垫脚。

一边抱书,一边还在小声念叨“反正除了我,也没人看你们,就让我踩一踩吧,以后一定好好对待你们”言语稚嫩,像是在同人撒娇。

当真还是个孩子,有着猎奇的心和敏锐的心思,也同样童心未泯。

扶晞把抱出去的书放在铜铃下方堆成一个一掌高的小高台,她向着四处看看,确定没人以后,小心的站上去。

“原来如此!”扶晞看清里面之后,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句。

铜铃里面根本就没有能够撞击成声的东西,只有一颗嵌在铁钉上的铁球。

扶晞尝试着拨动了一下,发现小铁球居然可以向下拉动。

她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构造,只估计吊着这尊铜铃的绳结里面应该有着什么东西,不然铜铃不会连动一下也是不能。

扶晞又向着四处看了一下,再三确定了没人之后,她立即拉动铁球。

果不其然,这个确实是一个机关,扶晞刚刚拉动铁球,楼里就有声响传出来。

扶晞再拉不下铁球的时候,里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没有过多的犹豫,扶晞捡起地下的几套书,揽在怀里紧紧抱住,然后闪身进了宝华楼。

一进去扶晞就向着周边张望,可是却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门,她刚刚疑虑了一会儿,就看见自己旁边的地板已经有两块降了下去。

啪的一声,扶晞怀里的书悉数掉在地上,有的砸在了她的脚上,她疼得“呲”了一声。

原本呆住的她惊醒过来,她立刻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拍了几下,然后一套套放到原来的地方。

再次走到刚才的位置,扶晞看着脚边的这一条一米左右的地道,她凝目深思。

宝华楼的地砖都是由南国境内的地边小族进贡上来的花石,由于是由一块块石头平铺而成,所以,这样一个入口的地缝也就浑然天成,与其它的地缝一样,再仔细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又因为就是在门边右侧,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位置,如此一来,便绝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更何况,想要开启它还需要拉动隐藏在楼边上的那尊铜铃里的铁球……试问,除了知情者,又有谁会去触动它呢?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这样一个地道,而开关又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想到这些,扶晞的心里已经是万千感慨。

看着脚边的地道,近在咫尺,可是她却开始犹豫了。

我真的要进去吗?

为什么不进去!

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找得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不进去,那我用的心思算什么?笑话吗!

在这里,在宝华楼里,发现这样一条路,必然是同殿下有关的,我这样探人**真的好吗?

为什么不!我不是一直都仰慕殿下吗?如今有了机会,又为什么不下去!

可是理叔曾经告诫过我的啊!第四楼,不能去,千万别去……

我这是怕了吗?

怕!为什么要怕?

怕遇到未知的,怕看到不明的,怕听到不可听的……

不会,关于他的,我怎么会怕!

想罢,扶晞原本放在小腹上的手,微微捏紧了拳头,随后又松开,两只手揉搓起来,之后又十指紧扣,越来越紧。

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这一回,扶晞也不再去外边张望,之前那么久都没人来,这个时间就更不会有人来了。

再说,这个入口这么明显,要被发现,很快就会被发现。

既然她已经准备了要下去,她就也已经准备好了要被人知道了。

扶晞慢慢的下台阶,她没有想到,只不过是几层台阶而已,这底下全然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两边都是石壁的长廊,不知长短,也不知道未知的前面会有些什么。

能见度也就两米左右,再深她就看不见了。

左右两面都是石壁,里面没有火光,除了道口投下来的那一点光,这里再无半点光亮。

扶晞的身上没有带火折子,她只能如同盲人摸象,靠摸着石壁向前走。

亦步亦趋,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往常里只需要跑两步就能到的地方,她却用了十倍不止的时间,约莫不过十余米的距离,她就用了将近半注香的时间。

当她摸到一面石壁的时候,她无奈停了下来。

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是摸到了一面石壁,就再也不能向前走了。

“是石壁!左右都是墙,难道这里只是这样一个小地道吗?”扶晞无望的坐到了地上,她的身体重心向后,直直的躺下去。

原本她只是想倒在这个石壁上休息一下,谁曾想,“石壁”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这根本就不是石壁,而是一道缝隙细微,难以觉察的石门。

扶晞还没有在这场变故中反应过来,就有三支利箭从石门里面飞射出来。

第二十七章 难得柔光

于我有价值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我都会牢牢捏在手里,即便日后没价值了,我也要让它毁在我手里。

只因为它是我的。

………………………………………………

简离的快马扬鞭,由作紧随其后,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到了自家门口。

当时程理预计着时间,正好站在门口,见着他们回来,立时上前去牵马。

简离不需要用踏脚椅,直接翻身下马,看了一程理眼,对他点点头,随后就径直走进去。

由作唤了一声“管家”随后将缰绳交给程理,一并进去了。

一路走进去,遇到好几拨下人,简离听着他们的问安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向着内堂过去。

由作跟在后面,知他想去的地方,于是先他一步进去,看见内堂没有人,就立即退出来,站在门口守着。

简离习惯了由作这样,他知道由作会帮他处理好,于是他没有多看守在门口的由作,径直走了进去。

待到坐在椅子上,简离才真正的放松了自己,身子倚靠在椅子背上,两手懒懒的搁在椅柄上。

他累了,早在西郊的时候。

他怎么能不累呢?猎捕花鹿的时候,他不能杀它,只能活捉,所以在射它的时候就要小心再小心。

几次都让花鹿给跑了,又要重新追着跑,运气好就追得上,运气不好就得重新找。

他抬手想要摘掉自己头上的帽子,手刚刚放上去又放下了。

闭上眼,原本带点急促的粗重呼吸声,渐渐的平和下来,心里的跳动也变慢,达到一个正常的频率。

没人来打扰他,没人来吵他,没人来指使他,没人来打他骂他,真好!

想起一段过去,简离的眉头紧紧的皱起来,神情也变得凝重。

他咬紧牙关用力握拳,猛的睁开眼睛直起身子“用命换来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人轻易拿去!”。

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眼里的血丝红得下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拳头,撒手赖在椅子上,闭上眼舒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同于平日的笑。

笑得邪魅,笑得意味深长。

没机会的时候,就要给自己创个机会,如今有机会了,即便再渺茫,也要紧紧抓住的!

我如今倒是要看看,这个人对于你,是否真有那么重要,你是一时兴起还是一时心动,又或者,两个都不是。

扶晞扶晞,晞者希望也,你确实给了我一个希望,很好,这样很好……

没人会一直走运的,你们一个个都会被我拉下马,一定会……

简离再度睁开眼,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已经不像方才那般红,血丝还在,但是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吓人,淡淡的浅浅的。

微微抬起眼,简离看了眼自己的虎口,上面有一道不太明显,已经看不大清楚的疤,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快了……快了……很快就好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细弱蚊声,这样的神情,简离从来不会再别人面前展露。

由作在外面敲了敲门沿“殿下,快到晚膳了,后厨已经准备了……”。

简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朝着外头看了看,见到程理也站在门口,想着估计是过来问什么时候过去的。

他对着由作和程理招招手,示意让他们进来。

程理同着由作一起入内。

由于都是王府里的人,简离说过,平日没什么人的时候就不必问安了,所以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等着。

简离摆正身子端坐起来,他看着程理的方向,淡淡的问道“后厨已经在准备了?”。

程理站出来点了点头,低声回复道“西郊那边来人告知殿下正回来的时候,府里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只是不知道来人刚走,殿下就回来了,所以还需要等等”。

简离“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继续说道“不用急,本殿如今还不饿……让他们不用准备太多东西,今日……没什么胃口”。

“是,我马上吩咐下去”程理瞟了一眼简离,随后问道“程理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殿下可以先去沐浴休息”。

简离没有抬头,轻轻回了句“好”。

闻言,程理微微弯腰,回了句“那我便退下了”随后便退了出去。

一等程理走出门,简离就抬起头看着由作,还是带着一点疲惫,他懒懒的问道“由修回来了没有?”。

由作低着头眨了眨眼,他没有抬头,回了句“没有”。

“还没回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简离立时抬起头,身体微微前倾,问了一句。

“可能是在外面逗留了,由伽……也还没回来,不过,事情应该都办好了”由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简离答道“他们,知道轻重的”。

简离见他这样说,就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眼里还有点担忧,不过却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他摩擦了一下椅柄,然后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那个丫头呢?”。

由作在门口守着的时候指了几个人过来问话,他知道由伽由修他们回来后又立即出去了,听说还是同几个一起回来的婢女一起出去的。

听见简离问他“那个丫头”,由作犹疑了一下,他不知道简离问的谁,准确来说,他是不确定简离问的,是不是那个人……

由作微微抬了抬头,他看着简离,轻声问了句“殿下说的,是谁?”。

简离越过由作,将目光放到外面,他眼神游离,状似心不在焉的样子,言简意赅的道出那人的名字“扶晞”。

由作原本就有猜到简离问的是她,只不过不是很确定。

如今简离直白的说了出来,他虽然为此感到奇怪,不过他还是很快的答复了简离“听说是同由修他们一同出去的,应该也还没回来”。

简离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他轻轻“呃”了一声,随即起身。

由作退后一步,为他让出路。

简离瞥了一眼由作,随即转过头,看似在自言自语“本殿没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初衷,于你于我,都是有益的”。

由作低下头,本想回一句“由作明白”,最后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内堂除了简离和由作之外,再没别人,可是简离说话却总是有所顾虑,即便由作是知根知底的人,他还是不放心。

由作见简离不再说话,他抬头看着简离,轻言问道“管家说准备了热水,殿下要不要先去沐浴,换身衣裳?”。

简离深吸气,眼睛闭上复又睁开,目光再次变得柔和,难得的柔和,嘴角的笑也不想平常那样来得快。

摸摸自己的虎口,简离慢慢吐声“要呢!怎么能不把自己收拾干净呢!要去见……那个人,怎么都得让自己光彩一点儿……”。

明明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由作却听得心里犯苦,不过他不敢把那样的神情展露在简离面前,他低下头,深深的低下头,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热水……我让人送去,殿下先回去吧!”由作压着嗓子低声说着话,简离听得出他话里的异样,不过,他不愿多想。

他轻声道了句“嗯”,便不再理会由作,自顾径直走出去,朝着居所去,朝着岚邱阁去。

看着简离的背影,由作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那个人……”。

没说完的半句话,由作咽回了肚子里,他在简离离开后,也一并出去了,他随手指了两个人,让他们去送热水到岚邱阁。

随后,他自己又径直朝着大门去,嘴里低碎的说着“这两个小子……正经事儿也不知办好了没有!”

第二十八章 与君初识

我想过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同,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不过,即便不同,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着,仰慕着,因为你还是你,不是你变了,只是我本就不了解罢了。

…………………………………………

扶晞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那三支利箭从自己眼前飞射过去。

石门里投过来的光照亮了正个小道,现在看过去,这条小道最多也就二十米,不知道扶晞事后回想,知道自己花了近半个时辰,就走了一条二十米的短廊,会作何感想。

那三支箭射过去的时候,箭头上的寒光印在了扶晞的眼里。

倘若……扶晞不是因为阴差阳错而倒在地上的话,此刻那三支利箭一定会有一个去处,比如,扶晞的身体,而不是空射出去,掉在地上。

扶晞的心很乱,她不能立即平复过来,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方才她还处在黑暗里,眼不能视物,但是很安全,如今一片光明,看得清一切,却又差点命丧黄泉。

良久之后。

扶晞翻了个身,她趴在地上确定不会再有什么暗器飞出来之后,她小心的站起来。

在石门口踌躇了一会,她还是选择了进去。

这是一件呈圆形的石室,里面空荡得很,除却中间有一座圆柱子外,再无其他。

只是这石室里看不见墙,它的每一个面都有厚重的黑色棉布垂落着。

扶晞随意的走向一面,她侧着身子小心的撩开棉布。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画。

一副挂在石墙上的,画着一位女子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容颜虽称不上绝色,但是却也是上佳,至少在扶晞眼中就是,在她记忆里,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女子眉头轻皱,神情里恍然透着一点失落,让人看着心生怜爱。

最美的是那对眼睛,葡萄大小,好像天边的一轮明月,温婉柔亮,只是一眼,便让人不能再侧目。

扶晞确实在那一瞬间被迷住了,她走近一点仔细去看,细细打量。

看这位女子身上穿得衣服挺正式的,却又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素寡,这应该是宫装,莫非她是宫里的人?

这里有这么多棉布,是不是每一面后面都有一副画?画里的是谁?

带着这丝疑虑,扶晞逐一拉来其它的棉布。

一面,两面,每一面棉布后面都是这位女子的画像。

或欢喜的,或悲愁的,或嘻笑的,或怒眉的,或低眉侧目,或信手拈花的,或闭目小睡的…………

没有一副不是这位女子,全都美得让人侧目,这位女子是谁?

扶晞将棉布放下,她在猜想之际,猛然发现,这石室之内竟然没有一根蜡烛,更不用谈火把。

既无蜡烛,也无火把,那么这亮光是有何而来?

扶晞扫了一眼整个石室,只是一眼,她的心里便了然如明镜。

在石室的顶端墙壁之上镶嵌着一颗珠子。

整个石室都是依靠这点光源照亮。

那珠子通体碧透,一截小指长短,没有多大却让整个石室犹如白昼。

能有这等奇能的,只有夜凝白曦。

这世上夜明珠本就不多,可与之相比,夜凝白曦就更为罕见。

有人说在十万颗夜明珠里才有一颗夜凝白曦,虽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是夜凝白曦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无疑。

扶晞深深的看了一眼夜凝白曦……随即摇了摇头。

记得之前理叔和我说过,殿下封王的时候,皇上曾经赐过一颗夜凝白曦给殿下,可是念着这等宝物的人太多了,所以这颗珠子赐下来不过三个月,便遭窃了。

而现在,这颗珠子在这石室里,安然的镶嵌在垣顶之上,仔细想想……看来当初的“遭窃”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

如此一来,这石室的建造者是谁,也就不必多说了。

简离的王府是早就有的一所空置的宅子,但是刚刚到了简离名下就遇上了火患,王府里许多建筑都烧毁了。

庆帝曾问他是否需要重新选一座宅子,简离一句“凤凰遇火方可涅槃重生,如今火已经过了,何必迁移!”就回绝了。

在王府重建的时候,简离就曾经对王府格局进行重新规划,而宝华楼就是多出来的建筑之一。

对于当初遇火一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为之……扶晞已经不想多过的去想,如今,她只想离开。

如今只有离开,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有的事情知道一二便够了,知道得太多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只不过,扶晞没有想过,有的事情一旦开始,便没了结局,一旦沾上,便再也不能退出。

扶晞将石室里的棉布悉数摆弄回原样,她最后看了一眼,深呼吸吐出一口气,准备就此离开。

只不过,她才刚刚走到石门边,还没来得及拉门就听见了石与石的磨合声。

扶晞猛的回头,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好像要跳出来似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声音的来源,扶晞走到一面棉布面前,她侧着身子小心的拉开。

声音果然是这里发出的,是一扇石门,准确来说,是一扇正在向上移动的石门。

因为石门掩在两幅画像之间,所以刚才扶晞没有看出来。

石门自行向上而开,并没有看见有人推拉,应该是有机关控制的。

扶晞立即回想自己碰过些什么,是哪里出了错!这里还有多少道石门?

只不过,扶晞对于这一切都还来不及细想,她就听见了踏踏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是发现机关被触动了?还是原本就是那边的人触动的机关?

石门已经被打开一大半,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一切都容不得扶晞再去犹豫。

她立即放下棉布,快步走到来时的那道石门前,闪身躲了过去,小心且快速的关上门。

此刻,我绝不能走,万一动静太大,反而容易被察觉,那就大大不妙了,不如先留下来,静观其变……扶晞在心里暗暗想着。

想罢,她轻轻的靠在石门左侧的石墙上,她担心会撞开石门,所以不敢依附在石门上。

她竭尽全力的去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再冷静,可是,冷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调整呼吸又哪是说可以就可以的。

随着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扶晞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直到脚步声的停止。

到底是谁呢?来的人是谁,那人来干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扶晞的心咯噔一下,在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虽然扶晞看不到石门里面的情形状况,但是一听到声音,只是一句话,她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是殿下!”。

第二十九章 石室惊语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那么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所以,既然我活了下来,就要好好的活着,比他们都要好。

……………………………………………

简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嫩绿色里衣,白色绣银边长衫,玉盘扣腰带,荷包上绣着杜若花,白玉发簪,白玉发冠,得体出尘。

他的脸上也没有了刚刚回来时的那抹倦意和灰尘气息,他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世无双的佳公子,伟岸英姿的王爷。

简离的右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食指上带着的七星戒指,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棉布。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是在看着棉布后面的画,画里的人。

由作站在他后边,低着头,他陪同着来过这里几次,每一次来,他都会尽量不去看任何东西,也不会留意任何东西。

“你出去过……东西理应都备好了”简离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温软,如今很是清冷,就像他此刻的脸一样。

由作顿了顿,回复道“嗯……都备好了,我让由修把他买来的东西都交给由倢了,我早前就吩咐过他,他也已经回来了”。

“好……那东西一定要做得细致”简离听见已经安排妥当,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开来,并不明显,但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出来,随后他又随口问了句“何时可以完工?”。

由作知道简离很想这个东西快些制好,但是他也只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他面露难色,支吾着说道“店主说了,需得两日方可……”。

简离一听到由作说要两日才能完工,顿时就眉头紧锁,他侧过脑袋对着由作说道“不行!太慢了,你亲自去一趟,多加几倍的工钱”。

由作立即点头“是,我这就去”。

“慢着……必要时,你就说是淮王府要的东西,让她们连夜赶工,务必要在明日午时之前做好,明日,你去取!”简离转过身走近由作一步,极其庄重的说着。

由作没有半分迟疑,很快的点点头,连声称“是”。

简离拍拍由作的肩膀,他抿了一下嘴角,淡淡的继续说道“明日午后,你随我进宫,你去把东西交给杜公公”。

由作侧过眼看了看简离的手,随后小声的问道“那,花鹿该如何处理?”。

“命府里的人先将它圈养起来,明日一早就送去厨房,将它配在那几味药里”简离别过脸,不去看由作,他就目不转睛的看着棉布。

略微停顿了一会以后,简离继续说道“同药枕一并带入宫,你将这两样东西均交给杜公公,他知道怎么做的”。

由作抬头,见简离只看着棉布,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殿下难道自己就不去看看吗?毕竟……”。

“住嘴!是谁给你的胆子?给本殿出去!滚出去!”由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简离就已经转过身子,用手指着他朝他怒吼。

简离是真的怒了,他一直以来喜怒皆不形于色,很少这样在别人面前发火,即便是你惹怒了他,他也会笑着惩戒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由作知道自己触碰到了简离的禁忌,但是他还是想要把话说完“毕竟她是……”。

简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抽出由作配在腰间的利剑,没有停歇的直接驾到了由作的脖子上。

他眼神如同寒潭一般冷,冻得人如同打着赤膊置身在严冬腊月,言语里带着恼怒带着冷漠带着疏离“本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是知道的”。

由作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缓缓的跪下身去,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由作知道错了,请殿下责罚”。

由作知道简离确实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也知道简离此刻确实是生气了,但是他跪下并不是因为他怕。

他从来就没怕过死,只不过他妥协了,对着简离妥协了,他眼中的简离只是个孩子,半大的孩子。

他深觉简离不该这么早承受这一切。

他看着简离,就如同看着他的弟弟一样,如果他的弟弟还活着的话,也该是简离这般大了。

简离看着由作跪下去,他手里的剑抖了抖,听着他说他错了,简离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简离知道由作不怕死,但是他不知道除了命,他还有什么可以威胁由作的,情急之下他只能以命相胁。

同时,他也知道由作是怎么看待他的,由作关心他,他知道,由作出于好意,他懂得……………

只是他不能接受,也就只能强迫自己去忽略这一点。

他不能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那段禁忌,不能,谁也不能,所以他只能如此。

石室里一片寂静,片刻之后,简离蹲下身,将剑插回剑鞘里,然后转过身背对着由作。

“算了,没事了,你下去办事吧!我自个儿待会儿……”简离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萎靡。

由作听得出来,石室外的扶晞也听得出来,只不过,由作明白,扶晞却不知道为什么。

扶晞想要明白,她是想的。

石室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全都看不见,可从声音里,她知道了很多信息,从谈话中,她又知道了许多残枝末节的东西。

由作起身,没再说什么话,他最后看了简离一眼,放轻脚步退了出去,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直到退出了来时的那道石门。

一出石门,他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他也累了。

这么几年,他们都累了。

扶晞紧紧的贴在墙上,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没有。

她又听到了简离说话,简离略显无力的声音穿透石壁,送达到扶晞的耳里“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不只有我和由作,还有你”。

“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不只有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

“我知道你…………”。

“我知道…………”。

扶晞登时睁大眼睛,瞪得死死的,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他不把我揪出去?为什么容我听这么多?为什么…………

第三十章 再升疑云

记忆之所以被称之为记忆,就是要让人永远铭记,不时的想起。

可是这一段记忆,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

扶晞站在石门边上,她闭上眼狠狠的低下头,心里不停地想着“被发现了是不是?我是等着殿下过来,还是自己过去呢……”。

摇摇头,睁开眼,扶晞将手轻轻的放在石门上“还是我自己过去好了……”。

正当扶晞准备推门的时候,石室里却再次传来了简离的声音。

“离儿知道,你一直都在的,母亲”简离把手万分小心的放到棉布上,动作轻之至极,唯恐会有所损毁。

脸色柔和平顺,那副模样就像他面前的不是没生命的布料子,而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他万分珍视的人。

扶晞听清楚这句话之后,她立刻将手抽回来,按在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拍了两下。

母亲?那名女子是殿下的母亲?

扶晞知道自己再听下去不道德,但是她如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根本就不能擅动。

她不知道这里会不会还有什么机关,她害怕她若是乱动会再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所以她只能原地待着。

这么想着,扶晞又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这门是有机关的,我刚才要是真的开了门要过去,恐怕我最先看见的不是殿下,而是利箭了!

还好还好,否则,不用殿下赐死我,我自己就先死了…………

想罢,扶晞更加不敢乱动,她依旧保持刚才的姿态,紧紧的贴着墙壁,侧耳倾听。

简离慢慢的拉来那层厚厚的棉布,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段过程或许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一句话的时间,但是对于简离却如同百年。

挣扎又煎熬,他急切的想要看见棉布后面的画中人,但是他又害怕着,迟疑着,担忧着。

沉寂了许久,石室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很沉重,他缓缓的抬头,看着那副画,看定那个人。

简离的眼里满满的复杂,不明悲喜。

没有说任何话,简离的眼眶里就已经湿润,他鼻子酸酸的,或许只有在她面前,简离才会有软弱的一面。

难过着,哽咽着,委屈的,简离吐出一句话“母亲,离儿……好想你”。

一声“咚”,简离硬生生的跪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离儿真的好恨那个时候的自己,但是离儿真的没办法了”。

简离努力忍着,不让眼泪留流下来,鼓着气重重的连续着磕了几个头。

他如今脸上的神情若是扶晞能够看到,她必然是会心疼的。

这样的简离,莫说是扶晞,即便是程理由作之类的人,也都没见过。

扶晞虽看不到里面的一切,但是仅凭声音,就已经足够让她揪心了。

她万分的想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理智又时时提醒她“我不能过去,不能不能,不能的!”。

简离的头上已经磕出红印子,他却似乎毫无感觉,只不停的磕着。

每一下都伴随着一声响,每一下都磕在扶晞心里。

十余下之后,简离抬起头跪坐在地上,目然的看着面前的画,眼里毫无生气,只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他对着面前的画,凄冷的笑了一番,脸上的嘲讽也不知是给谁的,或许是他自己,或许是旁人。

“杜公公……他说,母亲你从来不曾怨我,只是……一直挂念着我……”简离原本一直努力克制着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他再也无法克制,只能任其流。

他用手指着自己,瘪着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还要想着离儿,离儿明明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母亲为什么还能原谅!为什么?”。

简离就像个孩子,他在自己母亲面前任性撒娇,他在自己母亲面前痛哭流涕,他在自己母亲面前耍赖发疯。

这些事情他通通不会在别人面前流露一点,一丁点也不会。

简离跪着直起身,他扒开棉布向前爬了两步,离画又近了一点,他仰起头看着那副画,痴痴的笑了一下。

笑里尽是苦涩,他闭上眼,两行眼泪流下来,紧紧的抿起嘴唇“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爱我”。

“离儿如今除了一个王爷的头衔,什么都没有,连叫您一声母亲的权利都没有了,可是离儿会改变这一切的,一定会!”简离握紧拳头,重重的在地上锤了一下。

痛感很强烈,但是简离没有叫一声,他只是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撑开手掌,简离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柔情与愧疚,满满的都是恨意与怒火。

一把握成拳,骨头咔咔作响,简离看着自己的拳头,略显沙哑的声音透出万分的决绝“权力属于有实力的人!”。

简离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理会衣服上的灰迹,眼睛直直的看着画“明日离儿会进宫,但是依旧不会去见你…………”。

停顿了一会,简离握紧拳头低下头,他闭上眼紧紧的锁着眉头“因为离儿实在是忍受不了,要母亲你给离儿行叩拜之礼,还得尊称我一声殿下!”。

一句话挣扎着说出口,石室外面的扶晞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母亲?殿下!

殿下的母亲为什么要对殿下行礼?为什么会反了过来?

这一切都让扶晞云里雾里,她没有接触过皇宫,不知道宫围里的乱七八槽的事情。

她只觉得,简离是云端上的人,简离的母亲也该是高高在上才对。

扶晞平下心,揪着自己外衫的边角,继续倾听着。

简离抬起手,他原本想抚上画纸,想去摸一摸画上的眼睛,他母亲的眼睛,但是看见自己的手上满是灰迹,还破了皮带点血迹,他就作罢了。

“听杜公公说你最近心疾又犯了,离儿特地看了医书……寻了花鹿,一定会有帮助的……”简离抹掉眼角的泪痕,他抽了一口气,勉强的扯起一抹笑。

“还是笑着好,别人看了也只当你是开心的,久了以后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是开心的”简离把手放在自己心口。

好像有点空落落的,不过也没什么,简离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笑得温暖又美好。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简离又扫了一眼整个石室,他笑笑又自顾着说道“总有一天,离儿会把母亲你带到这儿来,让你看看这些画,都是离儿画的,到时候你看看像不像……”。

简离把手上的灰擦在衣袖上,再小心翼翼的拉上棉布,拉的很慢,他一直看着画,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闭上眼舒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便再也不回头的离开了石室。

扶晞听得到脚步声,但是她还是不敢走,直到再次听到石门关上时产生的摩擦声,她才脚软的一把坐在地上。

第三十一章 险象环生

如果今天听见的才是真正的你,那么就请让我重新认识你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殿下……殿下,若是你知道有一个人知道了你的这些事情,你会怎么做?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你知道我偷听了这些东西,你知道我的心思,你知道我发现了这个石室,你知道我知道了你的禁忌,你会不会,会不会杀了我?

扶晞狠命的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没那种可能的!”。

她扶着墙角站起身,因为走过一次,所以这一回她不再害怕,她小跑起来。

可是等快要跑到道口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她回头趴在地上小心的摸索,一点点的向前爬动。

很快她就停下不动,她拿起那三支利箭,紧紧的抓着不松手。

随后就回头直跑,跑到道口,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很快的上去。

看着那个道口,她沉默了一会,三支利箭她还紧紧的抓在手里。

抬头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看样子是没人来过,也不会再有人来。

扶晞将箭放在门后,然后又去搬书,如同今天要开机关一样,她迅速的搬书堆高台,推动小球,直到再也推不动。

再次进到宝华楼,她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完全看不出地道的地方,就再也不去看那里。

不做任何停歇,扶晞把书放回原处,一切都进行得很快。

没人来,一直都没人来。

“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扶晞闭上眼睛,小声唠叨。

如同一根弦断了又接上,扶晞猛的睁开眼。

箭还在,忙中生乱,我差点就把这个给忘了!

该怎么办,这箭我该怎么处理?宝华楼也就这么大,根本就藏不住的…………

不行的,如果这箭被一个人看到,很快就会传出去,之后殿下也会知道,这箭从何而来殿下一想便知…………

那么我将它捡出来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该放在哪儿呢?

“扶晞你在干嘛?”扶清站在门口,她手提着灯笼,虽然如今天还不算太黑,勉强看得见,但是未免待会回去的时候看不着路,扶清还是举起了灯笼。

扶清刚刚才过来,她步子挺轻的,扶晞想东西又太入迷,也就没有察觉。

她看着扶晞一个人在那边自言自语,但是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便举着灯笼问了一句。

扶清是随口问问,但是却把扶晞吓个半死,她问声立即转头看过去,看见是扶清,她也依旧有点紧张。

“没!没……干什么”快速的摇摇头,扶晞支吾其词。

扶清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将灯笼放在门口,缓缓的走进去,她一边从腰间拿出火折子,一边说道“都这么晚了也不回去,我就来寻你了……看书怎么也不点灯……”。

扶晞见她准备点蜡,心下念道“这怎么行!扶清要是一点蜡,这门后面的箭就会被发现的!她若问起来,我该怎么回复她呢?”。

“不要点蜡了!”扶晞走近扶清按住她的手,强装镇定的说道“夜里也不用当值,我如今也该回去了,你不用点了……”。

扶清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即把刚拿出来的火折子放回腰间“我还以为你还想在这儿看呢!”。

“都看了一下午了,不看啦不看啦!”扶晞顺势说着,她揉揉眼睛,随后又拉着扶清的手,同她说道“咱们回去吧,嗯!”。

“好!走吧走吧,我呀,刚才还在说扶影扶暖她们两个呢!拜托别人当值,也不来替替,你饭还没吃吧?”扶清拉着扶晞的手,略带嗔怪的说着话。

扶晞尴尬的笑笑“是我说帮她们当值的……也没什么,反正我待在这儿也没做什么,就是看看书……”。

“好啦好啦,扶瑶个大吃货买了好多吃的,你也不用去后厨了,咱们现在就回去吃光她的东西!”扶清越说越开心,她拉着扶晞就准备走。

扶晞想推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呢?方才本来就是她自己说要走的,可是她如果真的走了,那门后边的箭怎么处理?

扶清见扶晞没有跟上她,她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不走?”。

扶晞原本就是在看着门后边,她没注意到扶清问她话,她也就没有回话,扶清就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了?门后边怎么了?”。

扶晞见她也注意到了门后边,立时回过神来“没什么,我们走吧!”。

扶晞牵起扶清的手,轻轻的拉了一下她,带着一点紧张,她笑笑“我们……走吧走吧,我都饿了,”。

扶清看她这幅模样,活像扶瑶似的,整个一吃货,她痴痴的笑了两声,跟着她走。

扶晞在扶清出来以后,关上了宝华楼的大门,她眼里的担忧减轻了一点。

算了,还是先跟着扶清走吧,现在这么晚了,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我晚上再过来一趟,到时候再想办法把箭处理掉。

想罢,扶晞转过身。整个人显得轻松自然了一点,她对着扶清咧开嘴笑了笑。

扶清拿起放在门口的灯笼,牵着扶晞一并走下台阶。

一路上遇见过几拨王府里巡逻的人,也大多都是认识的,相互点头示意也就算是打了招呼。

再等着回到居所,天就完全黑了下去。

扶晞一进门就被人一把抱住,里面没有点蜡,黑灯瞎火的,扶晞吓得唤了一声“扶清!”。

可是却没人回应她,原本一同回来的扶清也不知去了哪里,刚刚还在后面的。

“扶清扶清,你在哪儿?”扶晞见没人回应她,她连着叫了几声。

但是依旧没人回应她。

那人抱住还不止,居然动起手来,在扶晞腰间游走,扶晞的脚也被摁住,当真是动弹不得。

扶晞拼命的转过头,可是门已经被关上,她已经完完全全处于黑暗之中。

“放开我!放开……是谁?你把扶清怎么了!”扶晞牟足了劲的想挣开,可是刚刚有了一点空隙,就又被抱紧。

过了一会儿,扶晞才慢慢发觉,不只是一个人,不只是一个人在她身边!

第三十二章 暖由心起

无论过了多久,你们都会是我所珍视的人。

何时,何地,都一如既往。

…………………………………………

不只是一个人?

还有谁呢!腿边好像有一个人,背后有一个,面前还有一个…………

扶晞低头朝着背后的人嗅了嗅,随后她咬咬牙不再挣扎,她淡淡的说道“再不松开,我就将你们的小秘密全都说出来!”。

抱住扶晞的那人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抱紧。

扶晞越发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扶晞想动动腿,可是手脚依旧被禁锢着,她难以动弹,不过,她一点也没有方才的慌张。

她气定神闲的咳了两声,不紧不慢的说道“是谁说过,她其实很喜欢那个什么什么由仟来着?”。

扶晞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腿上按压的力量小了一点,她忍着不出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记得谁跟我说过,她把自己的私房钱全放在了枕巾里……”。

背后的力量也小了一点,扶晞嘴里的话也没停下,她仰着脖子对着外边喊到“还有还有,也不知道是谁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早点儿出府,寻个好人家!”。

“啪”的一声,门猛的被推开,门外站着的俨然就是扶清,灯笼已经媳掉了,但在月光之下,扶晞还是看得见她的脸。

抱着扶晞的人也松开了她,是扶瑶,按着扶晞腿是扶暖,还有站在扶晞面前的,是扶影。

扶暖的脸很红,她嗔怨的看了扶晞一眼就转过身去,躲开了扶晞的对视。

扶瑶一边越过扶晞,走到案桌前去点蜡,一边呶呶嘴小声念叨着“死丫头,我的血汗钱要是不见了,我准让你赔我……”。

蜡烛烧起来之后,屋里也渐渐亮起来,扶清缓缓的走进来,她做势狠狠的拍打了一下扶影“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什么惊喜啊?这就是惊吓嘛!”。

扶晞猜到是她们之后,大概也知道了她们的意图,她想想这场闹剧的前后,不禁莞尔一笑,走到自己床边坐下,看着她们。

扶影受了扶清一记打,虽然力道不重,但她还是小小的叫了一声“哎哟”,随后她无辜的皱着眉看着扶清“我怎么知道嘛!”。

看着扶清不理她,扶影又转而看着扶暖扶瑶她们两个道“我都说过啦,你们只抱住扶晞就好啦!”。

扶暖的小秘密她一直不曾对别人明说过,最多最多就是在扶晞面前说过由仟人挺不错……

也不知道扶晞是怎么猜出来的,现在心事被人说出来了,她害羞得不得了,后悔得不得了。

如今她只觉得,当时就不该凑热闹,听扶影的歪点子,现在扶影还怪她没掌握好!

扶暖瘪瘪嘴,不满意的对着扶影说道“是你说的,你不点蜡,我们就不要松开的好不好!”。

一听这话,扶瑶也没好气的别过头去。

扶影一见她们这样,想着自己本就是出于好玩儿,才想的这个主意,谁知道会这样啊!

她看了一眼扶晞,想要向她求救,扶晞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扶晞也看得出来,其实扶清扶瑶她们几个其实也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只不过是在吓唬扶影。

都是几个朝夕相处的人,谁会不知道对方的小秘密小心思什么的呀!只不过是平日里不说罢了。

如今被说出来了,也只不过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而已。

所以,扶晞就没打算插嘴,她很是无奈的回看了扶影一眼。

扶影见求救无望,她整个人都是欲哭无泪,眼巴巴的看了几眼扶清,又看了几眼扶暖,再转而去看扶瑶。

她们几个虽然都是一脸恼怒样,不过实则心里并非如此,只不过扶影当局者迷,所以看不出来。

扶晞坐在床上,扶清早就对她眼神示意好几回了,无外乎是让她加入她们的战队,好好吓唬吓唬扶影,不过她都忽略过去了。

眼见着扶影整个人都低下头去了,扶晞也不大好再在一旁看热闹,她咳了两声,走到门边关上门。

随后她爽朗的笑了两声“行啦行啦,你们几个的破事儿,我们谁不是相互都知道的呀!别不好意思啦……”。

扶晞扯扯扶影,示意她搭腔,扶影立即会意,她猛的抬起头,看着扶晞一个劲的点头“是是是,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扶暖的脸红了一阵,原本好了些,此刻又更红了,她低下头小声说道“别听扶晞胡说,没有的事,谁喜欢那个由仟啊!”。

“我有说是你吗?小暖暖……”扶晞坏笑的看着她。

顿时众人哄笑,扶瑶笑得最大声,她看着扶暖说道“被绕进去了吧你!哈哈……”。

扶影偷偷掐了一下扶晞,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许说我,知不知道!”。

扶暖耳朵尖,她听着扶影说的话,她刚才丢人丢大发了,此刻必然是要转移她们的视线的。

她拉着扶晞说道“不行不行,扶晞你可不能偏袒扶影啊!你都说了,就是没说她呢!”。

扶晞见状,无奈的对着扶影笑笑,脸上却写着“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是躲不掉的,还是说了吧”的字样。

扶瑶扶清也凑起热闹,一众附和着,让扶晞把扶影的料也爆出来。

“我不知道……”扶晞为难的看了她们一眼。

知道自己躲不过,扶影想着被人说不如自己坦白,她跺跺脚,不耐的说道“哎呀好啦好啦,你们这群好事儿的小婆娘,我自己说啦,大大大大前天吃饭的时候,那个臭屁是我放的…………”。

虽然声音里有些许不耐,但是扶影的脸上早就飞上了两片红晕,她说完以后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扶瑶状似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是你啊!当时扶悦她们几个说是我们这边的人的时候,我还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们不是呢!”。

“多大点事儿,不就放个屁嘛!我昨天还放了一个呢……”扶清见扶影的样子有点难受,她立马安慰起她。

扶暖也是如此……

好像她们都忘了,刚刚是谁逼着扶晞爆料的。

扶晞木然的看了她们一眼,随即说道“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扶影有什么事儿……”。

话没说完,扶晞就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扶影深觉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她也没有如同她们几个之前那样置气,她只是拍了一下自己嘴巴,就淡看她们几个的调笑。

扶清笑罢“好啦好啦,不笑啦,扶瑶你快些把吃的拿出来,扶晞还没吃饭呢!”。

扶暖扶影一听到扶晞还没吃饭,就立马愧疚的低下头,扶暖小声的对着扶晞说道“对不起啊扶晞,我和扶影两个回来以后就忘记了……”。

看着她们这幅模样,扶晞顿时觉得羞愧,自己不仅根本就没有帮她们什么,还利用那段时间做了些别的事。

她们那么相信自己,可是自己却还不能表露出一点异样,明明是自己……

扶晞尽力扯出一抹笑,她逐一拍了拍她们几个人“这有什么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看书,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就是……”。

第三十三章 君心似铁

我所需要的,是能够帮我的人,有利用价值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需用上一用。

去过那样的地方,才是自己人。

………………………………………………

扶晞话音拖长,迟迟不肯说出后半句。

“就是什么?”扶影扶暖立即抬头,眼睛转也不转的看着她。

扶晞卖了个关子,她“嗯”了一个长音,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就是这个肚子,是真的饿了……哈哈……”。

扶影扶暖皆是灿然一笑,舒了口气,扶瑶早就将自己买回来的点心拿了出来,她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饿了就过来呀!还愣着干嘛啊”扶瑶今天买了许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在外面的时候,她蹭由修由伽的吃的蹭饱了,自己的东西反倒是一点没动。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扶暖扶影她们在门口站着,几个人聊天都聊得忘了要吃东西,直到去吃了饭回来,才想起扶晞还没回来。

问了才知道,原来扶晞是替她们二人在当值,到现在也没人去换她回来。

如今,天也快黑了,没有个灯笼,也不知扶晞她敢不敢一个人回来……

几个人顿时觉得太对不起她了,扶清首先开口说自己过去接她,其余几人也都说要随行。

商量了一会儿,时间又过去了小半,最终扶影想了个点子……

“好啦,就让扶清一个人去接吧!咱们待在这里,到时候……”扶影同她们几个围在桌子前讨论细节又过了小半时间。

不曾想到,原本所想象的惊喜,变成了如今这般局面,当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吓。

扶晞随着扶影的拉扯走过去,看着她们每个人看着她时,脸上满满的期待,她鼻子立马泛酸。

好在的是,她没哭出来,不然她们又会以为扶晞怎么了。

几个人一同坐下来,扶晞知道,如果她不先吃点什么,她们几个是不会动嘴的,所以她率先就拿了一块白糖糕送进嘴里。

白糖糕绵软细密,香味诱人,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甜味,香而又纯,甜而不腻,扶晞平日里并不喜欢吃甜食,此刻却极是满足的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白糖糕是我最爱,扶晞你总说不爱吃甜的,这个怎么样?”扶瑶满眼笑意,她紧张的问起扶晞。

扶晞朝着她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吃好吃!谢谢你哈……”。

这么一说,倒是把其他几人的馋虫给勾了起来,每人都拿起一块白糖糕吃起来。

扶瑶边吃边笑,她口齿不清的对着扶晞说道“早就告诉过你啦,你却不爱吃甜的……”。

一张桌子,几乎摆满了吃的,酸甜辣都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大开吃戒,方才的火药味全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年少时的情感就是如此,会有矛盾,会有争吵,但是一切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人很少这样围着吃夜食,如今美食当前,她们都没有太多的话,一张嘴巴,以吃为主。

说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诸如“你吃这个,这个好……真好吃,不过我们这样吃会不会胖啊……好撑呀……真好吃,扶瑶,这个叫什么来着……”。

扶晞拣了几块不同的点心吃过以后,就默默的为众人倒了一杯茶,随后她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她们。

她们此刻,个个都笑靥如花,扶晞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甜甜的,比吃白糖糕还要甜……

她暂时忘却了宝华楼里的事情,也不再刻意提醒自己还有那个最重要的箭没处理,她只是静静的享受这个时候的温馨。

此刻还不算晚,除了她们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王府里大部分屋子都是亮着的。

穿过三堵墙,一条长廊,一个园子,两座亭子……

简离的春照阁里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一些话。

由伽由修由作都在,简离在书架子前站着,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由伽几人不时的点头。

未几,由伽由修相继退了出去,只剩下由作和简离。

“你觉得由伽和由修二人怎么样?合适吗?”简离从书架里随机抽出一本书,回头看着由作问了一句。

虽然由修由伽已经走了段时间,但是由作仍旧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眨几下眼的功夫,他回头对着简离说道“由修心性未定,不过反应力不错,而由伽相对成熟一点,但是他某些方面不够稳重……”。

简离挑挑眉转过身,随手放下书,状似无意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都不合适?”。

由作微微顿了一会,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认为本殿说得没错,是吗?”简离走近由作,他比由作略矮一点,所以象征性的扬起头。

由作退后半步,随后低着头说道“进入那个地方的,必须是各方面能力都上佳的,否则去了也是白去,所以……”。

“可是本殿已经等不及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知道的不是吗?”简离逼近由作,一句话说得极是低沉。

“是……可是,需要的人可以再找,他们两……”由作不忍的皱起眉头,不过他低着头,所以没让简离看见。

简离半路截住他的话,迅速的说道“如果他们不行!那么还需要等多久?一年?两年?或者是三年五年!你可以……本殿不行!”。

他的眼睛里写着坚定,他决定了的事情,即便是错的,即便日后会后悔,即便他知道会有遗憾,他也会继续下去。

屋里点的是油灯,烛火星子烧得“呲呲”响,简离面对着那火光,他的脸被映得黄亮,他焦急的等待着由作的答复,眼睛睁得开了些。

由作依旧不说话,不算答应,也不算拒绝。

简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殿不是饥不择食的人,由仁是庸才,所以本殿毫不犹豫的将他给弃了……”。

由作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

停顿了一会儿,简离继续说道“由修是孤儿,没有过去,无牵无挂,由伽虽不是孤儿,但他是有故事的人,他们二人都在本殿身边有段时间了,可以信用……”。

由作抱拳“殿下……”。

“由作你从什么时候起也这般婆妈啰嗦了……他们有不足的可以督促他们改,入了那个地方,谁还能保持原样?”简离低头抖抖袖子,抬眼睨了由作一眼。

“嗯……由作明白了”由作抱拳的手捏得紧了一点,他顿了一下随后咬咬牙回复简离。

简离猜得到由作的底线在哪里,他知道由作也明白他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一听到由作不再辩驳,他一把手搭在由作的肩上。

略重的拍了两下之后,简离贴近他,附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不要再拖了,他们的年纪也该够了,就在这一两个月……你送他们进去……”。

说这话的时候,简离的左手负在背后,拢进了袖子里,紧紧的握成拳。

简离深知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炼狱二字实在不能概括,进去再出来的,要么是人上人,再不然就是死人。

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他需要人手,信得过的人手,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非得去一趟那里不可。

这么几年,由伽由修待在他的身边,的确是尽心尽力,但是越是如此,他才会放心让他们去那种地方,他的秘密。

第三十四章 心思谓谁

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再龌龊也好,再艰难都行,我都要让你开心快乐……

你是唯一的,仅有的,爱我的那个人啊!

………………………………………………

夜已经深了,简离离开了春照阁回到自己的居所,由作送他回去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简离常常有事吩咐由作,所以由作的屋子同简离的居所离得不远,在同一个院子,只是隔着一堵墙而已。

一直以来,简离都有着夜间看书的习惯,虽说府里有专门放书的宝华楼,而且他的书房春照阁也有几架子书,但是未防哪天他想看书,身边却没有,所以他的房间里一般都会放着几本。

每天晚上若是不看书,简离必然睡不着,即便勉强闭上了眼,也一定睡得不踏实,今夜也一样。

简离关上房门以后,走到几盏油灯前,他用剪子逐一剪了一小节灯芯,又挑了挑,屋里就更加亮堂了。

房间里用了熏香,据说是用来驱蚊虫的,味道淡淡的,是檀香的味道。

每到晚上就会有专门的人到简离的屋子里燃香通风,到了简离要回来的时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简离讨厌在自己的房间看见其他人,所以一般很晚才会回来,他会给别人充足的时间准备。

窗子关得很严实,没有风透进来,简离虽然感觉有点闷热,但是他还是不想去开窗,相比闷热,他更不喜欢把自己袒露在别人面前。

前段日子,程理原本命人为简离准备了冰块,以供降温,但是只实行了一天,简离就命人撤了下去,言明日后不能如此,也就再没人这样做。

简离走到床边宽衣解带,将外衫和长袍都搁在屏风上,随后脱掉鞋袜上床,他坐在床上拿起蒲扇摇了起来。

风里还带着一点温度,简离摇了几下就放下了。

他的枕边还放着战国策第一册,这本书他早前就看过,但是他觉得一本书在不同的时间和心境下看,会有不同的感受,所以如今又重新看起。

翻开书,还是上回做了折角的地方,简离看见折角眯了眯眼,他关上书放在一边。

他盘起双腿坐在床上,把手肘撑在腿上,用手撑起脸,闭上眼让自己好好的去想扶晞的脸。

简离嘴角慢慢的勾起,心里念叨着“那个丫头到底哪里好?浔阳那种人……嗯……那个丫头好像怕我,但是又不是很怕的那种……”。

“嗯……长得还不错,眼睛大大水汪汪的,好像母亲的眼睛,很柔……很清澈纯净……”简离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立即睁开了眼。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杜若花的荷包,一下一下,细细的摩擦着上面突出来的绣纹。

这个荷包是他让由作几经人手得来的,他平时都会带在身上,如果不用进宫,他就会佩戴在腰间。

他想起他母亲说过的话“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绣者,只有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才能绣得出神,让人看着不会只觉得是绣品……”。

“所以,母亲你只有绣杜若花才会没有一点错漏,也只有绣杜若,你才会不扎手是不是?”简离看着荷包自顾的问道。

简离抬头,眼睛转了几圈,微微带着一点迷离,他心口泛酸,就如同有几根针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上扎。

明明疼的受不了,可是他却还是不能叫出声。

他在心里想着“一切都会好的,很快的,一定可以的……”。

伸手放下帐幔,简离躺下床,他将荷包放在枕边,看最后一眼,他就闭上眼,尽力的不再去想,尽力的转移自己的思绪。

他扯过薄锦被,明明还是有点热,但他还是选择了搭在身上,他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东西。

简离没有灭掉油灯,所以即便他闭上了眼睛,却还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光亮。

简离喜欢这样,他不喜欢独处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他想感受到光,感受到热,那样他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安全。

因为讨厌冬天,讨厌下雪,讨厌寒冷,所以他一般在冬日都不会出门,除非必要,他都会待在府里不出门。

带回扶晞的那一次,是他那一年冬天第二次出门,因为进宫领赏。

虽然睡下了,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直都没静下来。

他在想,他在念。

扶晞那个丫头说……是我带她进府的,好像,是我来着……

那天我是干嘛去了?进宫?应该是……

对了,是那天,那天偶然撩起轿帘,在转角处看见她,那个时候她好像缩成了一团,比现在还小,很小一只似的……

她不断的向着墙角里挪,她很冷,应该是很冷的,穿得那样单薄,怎么可能不冷。

原本,我也不准备下轿的,但是她在那个时候抬起头,记得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和现在一样,和母亲一样,清澈柔亮,纯粹干净……

嗯……记得了,确实是那样,是我领进来的……估摸着日子,都有八,九个月了,快一年了。

当时把她交给程理之后,就没再管过她,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她,也就把这件事情忘了,算起来,我和那个丫头,似乎也就见过那么一次。

再来,就是宝华楼那一次了,时隔大半年的光景,她好像还没学会规矩,见了我,别人都行礼了,她反倒站着不动。

不过没关系,我向来不理会这些,当时细细打量了她几眼,她竟是没有低头,还与我对视了一眼。

这个丫头……有点儿奇怪啊!

扶……晞,是在什么时候招上浔阳的,他那样的人,会缺女人吗?还是个没长开的……

除了五官端正些,看着挺顺眼之外,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地方……

不管了!不管她是什么人,用了些什么手段,她能为我所用就行,我要利用的,就是浔阳对她的那点在意,还有……她对我的那点在意。

简离睁开眼侧过头,又看了一眼枕边的荷包,上面绣着的杜若花正对着他,已经盛开,饱满端庄。

他翻过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的摸了几下荷包,面色变得柔和起来,眼睛也弯弯的,像个月牙儿。

“母亲,离儿一定会办到的,离儿一定要你喜乐安康,你是离儿唯一的牵绊了……”简离将手附在荷包上,嘴里喃喃自语。

他慢慢的闭上眼,呼吸也渐渐有规律起来。

真的是累了,确实该好好睡一下。

这个世上有千万人,总有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羁绊,理不清剪不断,割舍不掉放弃不了。

简离如是,扶晞亦如是。

第三十五章 命不由我

我不曾想过要与你如何如何,更没想过你要对我怎样怎样。

因为我知道,无论是怎样的开端,结局都是一样的。

………………………………………………

有人夜里游走于灯火阑珊的地方,有人夜里处在寂静无声之地。

淮王府里这个时候,大多再没声响,该睡觉的睡觉,该值夜的值夜。

夏天过去大半,王府不比西郊,没有那么多的虫鸣鸟叫,睡着的人睡得越发安稳。

扶晞眼皮子动了几下,看得出来是眼珠子在转,她露在被子外的手也动了动。

悄悄的睁开眼,扶晞慢慢转头,她向着左右看了一眼。

她们几个吃完小吃之后就一同去洗漱了,扶晞当时没有一个走开的理由,只能同她们一起。

再回房的时候,又聊起了天,可能是累了,没说一会儿,就各自睡下了。

扶影扶清她们都睡得挺熟的,扶晞叹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起身。

她下床之后,简单的穿上了单衣和外衫,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几个人,随后小心的打开门,轻手轻脚的出门。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估计再过三个时辰就会大亮,扶晞拿起放在门角边上的灯笼。

她没有立时就点着,而是走开了一点再才点起。

一点小火花烧起,为扶晞照亮了脚下的路。

她们住的地方都是统一的下人居住所,所以就没有巡逻的人,一路上,扶晞也没看见7什么人。

扶晞知道一条去往宝华楼的小路,那条路上更加不会有什么人,这样省的麻烦。

早在同扶清回去的时候,扶晞就已经想好了要走那条路,原本想着回去一趟,再找个理由出来,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不容多想,扶晞加紧脚步,很快的向着宝华楼赶去。

夏日深夜起风,本是凉爽的送来,吹在扶晞身上却只让她觉得烦躁。

往日里走这条路的时候,扶晞还会一步一步踱着走,踩着脚下的鹅卵石,挺好玩儿的,也蛮舒服。

如今扶晞走得很快,每一步又走得很踏实,很实诚,所以踩在上面,脚会磕得很疼。

不过扶晞顾及不了这些,她尽她所能的加快步子。

到了宝华楼下面的时候,她看着面前的台阶,双腿微微有点发抖,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就拔腿跑起来。

灯笼拖地,不时的与台阶碰撞,扶晞全然顾不得那些,她用力提了一记灯笼便不再管。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没有半分犹豫,扶晞抛下灯笼,双手用力推开大门,闪身进去之后,她立即转身关上门。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没半分迟疑停顿。

扶晞喘着粗气,拍了几下胸口之后,她瞥眼看向门边,虽看不见任何东西,她还是多看了几眼。

灯笼早就在跑的过程中熄灭了,此刻更是被她扔在了门外,扶晞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凭着记忆,她摸索着走向灯台。

扶晞她只点燃了一根蜡烛,点燃之后,她踮起脚小心的把蜡烛从灯台上拿下来。

拿着蜡烛,扶晞一步步走向门边。

她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那箭铁定藏不住的,她也带不走,不如就把它埋在宝华楼后面的那处杜若花圃里。

府里的杜若花全是殿下命人栽种的,没人敢乱动,宝华楼后面的花圃一般也没人去打理,平日里浇水也都是我和扶瑶扶影去的。

扶瑶每回都是敷衍了事即可,扶影更是粗枝大叶型的人,绝不会发现有何异样,所以,那箭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扶晞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她以为一切都不会有意外,以为一切都可以按照她的想法去走,哪里想过,有的事情她连开始都无法控制,还谈什么发展和过程……

看着空空如也的门角,扶晞的手抖了抖,蜡烛掉在地上,烧过的蜡油滴在了地上,火光继续着,但扶晞却觉得眼前一黑。

她摇晃着后退了半步,随即一股脑坐在了地上,屁股上的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一点,她趴着向前将蜡烛扶了起来,又用指甲把流到地上的,还没完全硬掉的蜡油给悉数铲了起来。

蜡油块被她紧紧的捏在手心,微烫的温度在她的手里扩散,但她没受到这个的影响,反倒将拳头握得更紧了。

扶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空荡荡的门边,嘴巴麻木的一闭一合“箭呢?怎么就……不在了呢!”。

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很闷热,此刻她的心却如同坠入寒潭,刺骨的凉,凉得人怎么都无法回暖。

即便是在这样的夏日,这样门窗禁闭的宝华楼,她都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扶晞越过蜡烛,一点一点的爬到门边,她抬起手在门角边上摸索了一下,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离开的时候……还在的,明明还在的!为什么?箭……去哪儿了……”扶晞哆嗦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她将嘴巴捂起来,眼睛仍旧是一刻也不离开门边。

呆坐了一会儿,扶晞站起身来,她眼眶红红的,但是不是因为要哭,她是被急出来的。

她举起蜡烛在整个宝华楼找寻起来,先是一楼,再然后是二楼,最后是三楼。

能藏箭的,不能藏箭的,她都悉数找遍了,即便是放书的架子,她也都逐一去翻看了。

其实她知道,她早就想到,箭不可能自己长脚跑掉,只会是被人给拿了,但是她不敢往下想,她不敢去想是被谁给拿了。

她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但是此刻她已经别无他法,除了用寻找来麻痹自己,她想不出别的方法来冲散兢惧。

“难道是殿下……不会的,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就不该还能行动自如,可是还会有谁来!我同扶清走了之后……”扶晞狠命的摇摇自己的头,她下意识的咬起下唇,微微用力就咬破了。

扶晞皱眉,她为难的将唇上的血舔了一下,随后闭眼仰头咽下去“是谁曾对我说过血的味道是甜的?明明就是腥涩的!”。

她又回到一楼,手里的蜡烛已经烧了大半,一路上燃烧掉的蜡油她都倒在了手上,每倒一次她就捏一下,蜡油硬了之后就会印上她手上的纹路。

扶晞将蜡油块拿到眼前看,只有半个手掌的纹路,但是还是看得出纹路很乱,她把蜡烛放回到灯台之后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一条线生生的分断了她的手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细密的线条错开,一条线上又会分出许多其他的线……总之,乱得很,而且两个手掌都是。

扶晞的脑袋里突的一阵刺痛,毫无预兆的就痛起来了,她手上的蜡油块掉在地上,她咬紧牙根,两手按着脑袋“又来了……又来了!”。

第三十六章 夏夜浮思

我所求不多,但还是贪心了。

妄想就是最大的贪心。

………………………………………………

不同的脸,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衣服,不同的人,一个个涌现到她脑中,完全不同的人,绝对相同的一点就是全都看不清脸。

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耳边荡起“掌中天下二分,命格主极向离明,如遇贵人则可临天下,不遇则天下弃之……贵人在……”。

“好疼……老人家你是谁,你说的谁的命格……疼……疼啊!”扶晞蹲在地上,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脑袋,试图缓解痛苦。

随着声音不再,疼痛感也逐渐消失,扶晞喘了一会粗气,她眼睛闭得紧紧的,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睁开,背后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额头上的汗也还没干。

她木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耳边回荡的那些话她也记不大清了,她只自嘲的笑笑“确实乱得很”。

伸手拂去额头上的汗,扶晞撑着地板起身,腿压了很久,有点麻了,扶晞揉了揉然后还是硬撑着起来。

她走向门边,每走一下,都像是有千万根细针扎脚,不是很疼,却麻得让人难以忍受。

看着的的确确什么也没有的门角边,扶晞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后她用力的闭上眼,面对眼前的一切,她终于还是承认了。

不管箭是谁拿的,她想,她如今都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着,即便是死,她也只能等着。

想罢,扶晞转身缓缓走向灯台吹掉蜡烛,随后她再不做任何举措,甩甩腿,脚已经没有刚刚起身时候那么麻,她走出去,关上门。

扶晞不知道自己在楼里待了多久,但是看着天已经不再全黑,她想,她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看着脚边的灯笼,扶晞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刚太激动了,都没顾及到它。

原本挺新的一个灯笼,此刻显得破败脏乱,扶晞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随后又从腰间拿出火折子将它点起。

里面蜡烛快烧完了,不过,从这里到她回去的这段距离,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路上走着,扶晞看着手里举着的灯笼,她心想“这灯笼若是遇到珍惜它的人,必然是不会如此的,可是不是每个灯笼都会遇到那样的人,也不是每个灯笼都有被人珍惜的能力……”。

这灯笼是扶清刚去府里管事那里新领来的,看样子扶晞该去再领一个了。

想起扶清,扶晞就想到了扶清说过的话,她一直寻思着出府找个好人家。

扶晞以前一直不明白扶清为什么那么希望能够出府,为什么那么渴望能够有个好郎君,如今大概是懂了,那是她的归宿,是每个女人的归宿。

就如同扶晞一直寻求的安全感一样,她觉得待在简离身边会让她有安全感,这个和扶清想谋个好归宿是一样的。

但是如今,扶晞还会觉得待在简离身边有安全感吗?

这个答案在扶晞心里,一直都在。

扶晞握着灯笼的手紧了紧,她看着前方的路,越来越明晰……

接下来,她还要面对太多太多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样的黑夜,她还能度过几个,明天的太阳她又还能看见几次…………

回到居所的时候,时间还算早,她们几个都还没起来,扶晞推开门,在门缝里看了一下。

确定她们都没人起来之后,扶晞慢慢的推开门,推开到一半,足够她缩身进去的时候就不再推了。

灯笼早在入门的时候就吹灭了,扶晞把里面的蜡烛替换下来,弄了根新的进去,快烧完的那根则扔掉了。

进去之后,扶晞开始脱衣服,她想着“也不知明日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以后的日子会如何,我还是不要去想了,现在累得紧,怎么也该睡睡……”。

不知道是不是她动作太大,中途碰到过一个凳子,弄出声响来,扶影翻了个身,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扶晞立时停住,不敢再动。

扶清睡得浅,这个时辰也快到了平日起身的时间,她没被扶晞吵到,反倒被扶影的大动作给折腾醒了。

她也翻了个身,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撑着床板子起来,她睡眼惺忪的看着扶晞,边打哈欠边说“……哈……扶晞……你起来啦!现在什么时辰?”。

扶晞无奈苦笑,她拣起刚刚脱下放在床边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回复道“啊!是,我刚起……如今,还早……”。

回头看了看窗户,天还是黑的,扶晞扯扯嘴角“嗯,还有一个多时辰天才会亮,你还可以睡”。

扶清问话的时候也看了看外头,她见天还没亮也是皱了皱眉。

转头看了看身边还睡得死死的几个人,扶清又打了个哈欠“你起这么早干嘛呀……也没什么事做,昨天那么晚才睡,你回来再睡睡吧!”。

扶晞衣服刚刚穿好,就听见扶清说让她再睡睡,她当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想着时间确实还早,她应了一声“哎……好”,就开始脱鞋袜衣衫。

扶清和扶晞之间隔着一个扶影,而扶晞是从扶清这边上去的,所以扶晞越过去的时候很小心,生怕会吵醒她。

待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扶晞很满足的抿嘴笑笑,管他是谁拿的箭呢!如今好生睡上一觉才是于她而言顶顶重要的事情。

扶清醒过一次就再也睡不着,她侧过身子看向扶晞,当时扶晞还没有闭眼。

“扶晞……你刚刚起那么早,要干嘛去啊?”扶清仰着脖子小声的问她。

扶晞想着“我用了扶清的灯笼,总该找个理由的”,她也翻过身子看向她“我肚子疼,解手去了,回来以后就不大想睡了……”。

“还有,我用了你的灯笼,灯笼摔过,有点破了……”扶晞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扶清见扶晞起来的时候,还以为到时间了,之后看天还没亮就想着应该是扶晞起早了,她只不过没去多想,此刻睡不着才会问问。

听说是解手去了,她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此刻她也有点想了。

“灯笼啊……没事儿,下回找余叔再领一个就得了……”扶清边说边起身穿衣服。

扶晞看了一会,明白她是想要起身之后,她愣愣的问道“你干嘛去啊?刚刚不是说时间还早……”。

穿好鞋袜之后,扶清理了理领口,她捂着肚子随口回道“估计是昨天夜里东西吃多了,我和你一样,肚子有点不舒服……”。

不待扶晞回答,扶清就走向门边,关门的时候,她又小声的加了一句“我去啦,你睡吧”。

扶晞本想说声快去快回,但见她走得急,就没再说什么了。

她也累了,一夜没睡又担惊受怕,打击连连的……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要睡了,估计周边再吵,她都能睡着。

第三十七章 晨起晨安

同一件事情,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和做法。

但不是所有的想法都可以被实现,所有的做法都可以实施。

………………………………………………

夏日里天都亮得比较早,清晨没有午日毒辣的阳光,多的是清风送爽。

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园子里花儿娇嫩盛放,蜂蝶在花间游走,携蜜离开。

随着日头的升起,王府里都忙碌了起来,特别是后院厨房。因为要准备全王府上上下下两百余人的早饭,所以比别的地方都要忙些。

好在厨房的人手挺多的,而且安排得当,所以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

简离昨夜就让人来厨房传过话,要一大清早就处理那头花鹿,将它与药材同放,三熬三煮一炖做成药膳。

所以,厨房如今分成了两拨人,一部分去负责花鹿,一部分去负责早饭。

花鹿很快就处理好,只是熬煮炖的时候需要人看着,把握时间,所以也就只派了三个人去轮流守着。

前院的人也早早的就起来了,洒扫打杂都如同平日一样,很快的就完成了。

王府的早晨是最忙碌的,但是一切都不曾忙中出错,每个人都将自己的事情做得很好。

简离不是贪睡的人,他每天醒得也很早,只不过他不会立即洗漱。

他的房间里有间暗阁,他每天起来以后都会进去,或许是拳脚上的功夫,也可能是刀枪剑戟,他会耍上一阵。

若是没他的首肯,即便是服侍起居的人也不能擅自入内,所以没人知道简离在屋子里做什么,只当他还在睡觉。

时间长了,就成了死规矩。没人敢去进去惊扰。

由作每日一醒来,就会立即起来,他简单的洗漱之后,就会去简离门口守着。

有了由作在门口守着,就更没人敢擅自进去。

简离今天醒得比往日还要早,没有例外的,他依旧去了暗阁,出来以后他穿着的单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缓身走到门边敲了三下,随后也不等回应,他自顾的回到里间,在屏风后面站着闭目养神,调整呼吸。

这个时候由伽由修他们也都来了,由仁被逐出王府之后,简离就让由仲顶替了由仁之前的职务。

由作守在门边,听到敲门声,就知道简离已经出来了,他推开门,然后对着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

服侍起居的管事人胡晏点了点头,然后领着人逐一进去。

简离喜洁,每天都会沐浴,早晚各一次,未免麻烦,所以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可以拆除组装的木桶,每次下人们只需要提水进去就好。

胡晏早就习惯了进去以后看不见简离,所以也没请安就直接命人去组装木桶了,一桶桶热水倒进去,水面上洒了半篮子杜若花瓣。

他用舀子舀了一点水,试了试水温,他感觉温度有点低,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个人说道“不够热,再加一点”。

简离站在屏风后面,他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解下自己的里衣的带子“不必了,如今天不冷,不用太热……”。

7胡晏听到之后,忙把要去加水的人扯住,他向着屏风后面回复道“是,热水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去”。

他知道简离定然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于是也就不再等简离说话,就领着众人出去。

小心的关上门,胡晏朝着由作由伽几人点头示意后就离开了。

简离听见关门声就直接出去了,他的里衣已经脱掉了,精瘦的背部上面光洁无痕,小腹上面已经有成型的腹肌。

打着赤脚,他一面走路,一面脱掉袜子,到了木桶前就直接脱掉裤子。

木桶左侧有阶梯,不过简离没有去踩,而是直接单手撑着木桶边,一把跃了进去。

简离尽力保持平衡,进去的时候动静不大,水花溅起,但是没有溢出去。

水温其实还是挺高的,在这样的夏日里,用这样温度的水沐浴实属找罪,但是简离一向不怕热,他只怕冷。

泡进去以后,简离只觉得满身的疲惫消去了大半,他洗了把脸,然后拿起手巾打湿盖在脸上。

由于如今的温度并不低,还有点热,所以房间里并没有出现热气蒸腾的景象。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简离正在假寐,他扯掉脸上的手巾,看了看门边,随后叫道“进来”。

由作进来后立即带上门,他手里拿着东西,径直朝着简离走过去。

简离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然后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药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药膳还在做,不过都已经差不多了……”由作把手里的药枕搁在桌子上,然后提起一桶水给简离加了进去。

简离盘腿坐起来洗了把脸,他重新拿起一块面巾把脸擦干,而后慵懒的靠在木桶边上“你去把扶晞叫过来……”。

由作退到一边,他抬头低声闻问道“带去春照阁?”。

一掌轻轻拍下去,水花溅起,简离捏住几片花瓣看向他“不然呢?”。

“你在想什么呢!莫不是以为本殿要你把她带到这儿来?”简离嘴角抽了抽。

“……不是……”由作欲言又止,看了看简离“最近与她有关的事不少”,言毕,他转头替简离拿了里衣。

简离戏谑的笑笑“你想多了,不过她确实挺有用”,他挥挥手“你放下吧,你去办事……嗯,你别去了让由修去,别让由伽插手……”。

由作放下衣服,说了句“好”,就退了出去,关好门以后,他就招了由伽过来。

“殿下要出来了,你去告诉胡晏让他们着人来收拾……”由作淡淡的说着。

“嗯,我这就去”由伽没有犹豫,转头就走。

随后,由作又对着由修使了个眼色“你去趟屏澜所,把扶晞带到春照阁去,她若不在,你就去宝华楼找找”。

由修嘟囔道“这事儿怎么不让由伽去……说不准得跑两趟……”,他看了眼由作,见他瞥了自己一眼,他立即说道“好好好,我去我去现在就去……”。

说着,他就转头走了。

简离在由作出去以后,就从木桶里出来了。

他身上还在淌水,出来的时候还带出来一些水,不过木桶底下还有一个圆形木板,所以水流不到地面上。

简离拿起干面巾擦身子,他的身上还粘着几片花瓣,背上最多,他悉数拣了去扔在木桶里。

他的背上有些淡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可若是仔细去看了,便会发现那些痕迹不是少数。

由于他昨天同胡晏说过“本殿明日要进宫一趟,你准备一身得体的衣服”,所以胡晏早早的就把衣服放在了屏风边上的椅子上面。

穿好里衣里裤以后,他穿起了昨日就已经让人准备好的衣服。

薄荷绿色的单衣,白色十字边绣纹,白色圆领长袍,袖口领口皆有淡棕色祥云映画,汉白玉扣花盘腰带,雅黑色断金布做底,棕色铜钱扣镶边,黑色踏云靴上金线绣云层。

衣服虽很是繁琐,但简离穿起来也并不觉得有多麻烦,不急不慢,缓缓穿上身。

长身伟岸,英姿焕发用在简离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衣服鞋袜穿完的时候,胡晏也正好到了,由伽在门口传了话。

简离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拉开门。

胡晏躬下身子“胡晏拜见殿下,恭请殿下寿安”,他请安之后,他身后的一行人也都跟着请安。

“进来吧”简离摆摆手,随后自个儿转身进去。

几人一进去就立即清理木桶,木桶底座的木板可以向两边拉开,底下是空的,拉开以后水就倾泻下去,水流向哪里他们不知道。

也许就是个府里的某池子。

水流干净以后,他们就将木桶给拆除,分着搬出去,自有专门的地方专门的人清洗晾晒。

这边忙着,简离那边也没闲着,他洗漱了一番,也重新梳好头发。

胡晏拿着冠子和玉簪站在一旁,简离洗漱完毕以后,他准备为简离戴上。

简离用手拦了拦“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就不用人帮了”,他拿过胡晏手里的冠子戴好,又插上簪子固定。

“是”胡晏转头拿起木盘子里的挂饰,“殿下佩上吧,入宫还是戴上的好”。

简离看了一眼,心里有点不愿意,他平时里最讨厌的就是身上带着那些走起路来会哐啷响的东西。

不过胡晏说得也没错,是他说过要得体的,心里再不喜欢,也要戴上才好,免得让人再说什么话。

想罢,他就不再说话,只闭上眼,平抬起两手。

胡晏见状,忙招呼下人上前来,他拿起挂饰一个个的扣上简离的腰带。

玉盘,荷包,穗子,珠子……

戴好以后,胡晏起身退到一旁“已经好了,殿下”。

简离轻声“嗯”了一下,睁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你继续吧”,随后转身欲走。

“殿下还没用早饭,今日的早饭在那里……”胡晏习惯了简离的少言少语,今天说了这么几句,已经稀奇,简离每天用饭的地点都没个准,他小心的问话。

简离不回头,只一句“晚一点着人送去春照阁”,就抬步走了出去。

由作他们三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第三十八章 请棋入局

事物的发生总是双面的。

有一种福气叫做福无双至,有一种祸事叫做祸不单行。

有一种情况就做福祸相依。

………………………………………………

当由修跑到屏澜所的时候,扶晞正好从里面出来。

由修庆幸不用跑两趟路之余,他立即走到扶晞面前。

“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当由修告诉扶晞让她随他去春照阁的时候,站在扶晞旁边的扶瑶突的就问出了口。

扶晞看到由修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沉“还是来了,还是来了……”,再等听他说完话,扶晞整张脸都苦了。

“哪来那么多话啊你?扶晞都没说什么,就你嘴碎!”由修跑了一路,心里本就有点烦躁,扶瑶还给他甩脸子,他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

说完以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重了,他呶呶嘴“我也是听殿下的安排,又不是我……”。

扶晞按了一下扶瑶的手,示意她冷静,而后她看向由修“劳烦你了,殿下找我去……”。

“我也不知道,还是由作让我来的”由修猜到扶晞想问什么,他连忙回了她。

扶暖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她只觉得“殿下找扶晞去,那就快点去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呀?还有,殿下找扶晞干什么……难道是由仁的事情?”。

不过,她没问出来,只是在一旁看着。

她们今日不是早上当值,所以才刚刚起来,扶清扶影她们早就已经去宝华楼了,现下她们正准备去吃早饭。

扶晞轻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她转头对着扶暖扶瑶说道“你们不用等我了,先去吃饭吧……我去一趟”。

“可是你还没吃饭啊!”扶瑶拉住她,随后她瞥了一眼由修“又是这样……殿下还没用饭吧,让扶晞吃了饭再走,成吗?”。

由修对于扶瑶的碎碎念可算是领会到了,他苦笑道“我的瑶姑奶奶,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又不是我找扶晞,我只是传话的……再说,只是传召而已,你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扶晞觉得扶瑶的碎碎念于她很是受用,有人这么关心她,她很开心。

“好啦扶瑶,别担心……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传召而已,我很快回来,你们要多拿份儿吃的留给我啊!”扶晞笑着抬手在扶瑶眼前晃了晃。

“你看看,人家扶晞自个儿都没你那么大动静……”由修瞥了一眼扶瑶。

“你!”扶瑶瞪了由修一眼,随即看着扶晞道“好啦你快去,我们一定帮你留吃的!”。

扶晞轻推了扶暖扶瑶一把,连着“嗯”了几声,然后对着由修说道“走吧,我们走吧”。

由修早就想要回去复命,他也是一大早起来去当值的,也还没吃早饭,听见她们说了半天的吃的吃的,他舔舔嘴“哎……要不你们帮我也拿一份儿得了”。

扶暖笑而不语,扶瑶睨了他一眼“你要吃,自己不会去拿啊!”,随即就拉着扶暖离开了。

“扶晞你看看她,昨天我还帮她提东西呢!”由修气急,他鼓起腮帮子转头看着扶晞。

扶晞低声笑笑“行啦,扶瑶她是小女儿心态,谁让你方才恼她了”。

“我哪有啊我!”由修皱起眉“我当时有点喘气,是她先给我甩脸子的……”。

扶晞朱唇轻启,本来准备再宽慰由修一番,岂料由修直接拉起了她。

“惨了惨了……”由修拉着扶晞快跑起来,他脸色慌张“我这一和你们说话就忘记了时间,由作说带你去春照阁……殿下肯定已经过去了”。

扶晞手腕被抓着,她紧紧的跟着由修跑“抱歉了由修……”。

“哎哟,别说这话了,是我错啦……”由修回头看了扶晞一眼,他的眼睛里也满是歉意。

一路上走走跑跑停停,无关紧要的话说了不少。

当由修将扶晞带到春照阁的时候,她们都还微微喘着气。

春照阁门口只站着由伽和由仲,由作他吃饭去了。

由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俩,他对由仲使了个眼色示意,然后走到由修面前“你把她带来干嘛?”。

“我能带她来干嘛!是殿下让她来的……”由修抬头看了他一眼。

扶晞拍拍胸口“你不知道吗?”她看着由伽,原本以为他也是知道的,她看到由伽的时候,原本还准备问问情况的。

“知道什么?”由伽不解的回了扶晞之后转头看向由修“你方才不在……你是在我离开以后……”。

“是,是你走之后由作说哒!”由修顿了一会“行了,快点让扶晞她进去,本来就耽搁了一会……”。

“不行!”由伽伸手拦住扶晞,他低声说道“扶晞你先等等!”。

由修抬眼瞪向他“你干什么呀你!”。

“由伽你别紧张,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他是殿下,怎能违抗!”扶晞反手拉住由伽,小声说着。

扶晞脸色慌张,她知道由伽急性子,由修也是个急性子,她担心他们吵起来。

她去见殿下,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昨晚的事情,或许不是,总之情况到底如何,没人知道,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如今是个安危不明的人,很可能下一刻就有祸事上身,她不希望再这个时候拖累别人。

由伽由修他们两个在这个时候,还是同她保持距离的好…………

“……是呵!怎能违抗呢……”由伽身子一激灵,他眼里闪过落寞“你进去吧”,由伽低下头别过脸。

由修低声碎碎念了一番,声音很小,也没人听得清是什么。

扶晞觉得由伽如此,反而更好。她转头朝着由修点点头,然后侧着身子越过由伽走到门边。

门口的由仲一直听着那边的动静,王府里的人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耳朵却一直留意那边的状况。

扶晞走到门边,由仲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对着里面朗声通报“殿下,由修回来了,扶晞在外面候着……”。

里面没有立刻传出声音,半晌之后,简离才轻飘飘的传出一句“进来……”。

声音低沉,嗓音里带着一点暗哑,不似他平时说话那般。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听得扶晞征住。

由仲小声说了一句“还不进去”。

扶晞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她朝着由仲“呃”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由伽由修。

迈开步子,一脚跨了进去。

扶晞才刚刚转身,还没见着简离的人,就又听到了他的声音,依旧是偏低沉的嗓音“把门关上……”。

“是”扶晞回了一句,随后便将门给带上。

拉门时传出的咿呀声,听在由伽心里。

他几欲冲上前去,却被由修给扯住。

他看着由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甩开他,然后乖乖的到门口去站着。

由修看着他摇摇头“我吃饭去啦!待会来换你们……”,小声的说完话,由修转身就走。

由伽只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春照阁里的动静。

第三十九章 意乱情迷

原来有的时候,许多事情早就注定,由不得你不答应。

既然入了局,就休想轻易出去。

………………………………………………

简离端坐在书桌前,他埋头写字,听见关门声,他停了一会儿笔,随后又继续书写。

他写的是贾谊的过秦论,刚刚才开始写,写完“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他就停了笔。

简离的字写得工整漂亮,洁白的纸面上看不见墨渍,整张纸看起来让人感觉甚是舒服。

“知道本殿为何找你来吗?”简离用笔杆子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把笔放下,将刚才写的东西揉作一团。

动作很是小心,没让半点墨汁沾染到身上。

扶晞站在书桌前,局促的点点头“是……我……”。

简离抬起头,很是好笑的看着她“怎的了,前天由仁打你的时候你都没怕,如今倒是慌张起来了?”。

“我……没有”扶晞低下头“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简离两手撑在书桌上,两眼望着她。

扶晞只看了一眼,就又立刻低下头“殿下让我来,是因为昨天吗?”,扶晞转换话题,禁闭双眼。

既然总是要发生的,那么晚一点不如早一点,起码免去了中途的担惊受怕。

简离用两根手指夹起方才揉掉的纸团,一举扔进角落的烧纸桶里。

“是啊……确是因为昨天”简离起身“你知道接下来要干些什么吗?”。

“嗵”的一声,扶晞硬生生的跪下去。

她把脑袋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她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低到渺小。

简离没想过扶晞会有这样大的动静,他在她跪下去的那一刻,瞳孔里的愕然扩散开来。

“起来”冷冷的声音传到扶晞的耳朵里,简离对扶晞顺从到卑微的姿态已经不能忍受。

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呢!不是原本还挺无畏的吗?你的骨气呢?你的自尊呢?你前日还很清澈的眼睛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你要和那个人那么像呢?

一样有着温柔清亮的眼睛,一样谨小慎微,一样惹人怜爱,一样的……逆来顺受……一样的身份卑微……也甘于卑微……

扶晞抬起头,她不明白简离是什么意思?

要她起来?可是他方才不是再追究昨天的事情吗?她知道了宝华楼的秘密,他的秘密。

连待在他身边那么长时间的由作都不能触及的人,他的母亲……那么多她不能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全都知道了。

他不是应该很生气吗?不知道他会怎么去处理这件事,但是绝不会是这样啊!

呆呆的看了几眼之后,扶晞自动屏蔽简离刚才的话,她自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扶晞继续低下头,继续跪着。

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扶晞,简离握紧拳头,大拇指在食指上狠狠的划了一下。

他咬紧牙根“起来!本殿让你起来!”,简离不再等扶晞答复,也不等她自己起身,他直接越过书桌走到扶晞面前,一把将她拉起来。

简离动手拉扶晞这一动作发生得比较突然,猝不及防得让扶晞没有一丝准备,再加上简离用力猛了点,所以扶晞简直是形于被抓起来。

“殿下……”扶晞惊魂未定,她的手臂被简离紧紧的掐着,强烈的痛感侵袭而来,扶晞低声叫出来。

但是简离随之而来的举措,让她瞬间又跌进一个大大的美梦里。

简离抓着扶晞的手臂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丫头怎么会那么瘦呢?手臂同我的手腕粗细……”。

他将她一把揽进怀里,虽然扶晞在同龄人里算是长得高的,但是在简离面前,她还是算一个不折不扣的矮子,她的头顶还够不着简离的下巴。

简离将手放在扶晞的后脑,他把下巴抵在扶晞的头顶上,轻轻的摩擦了几下。

他的眼睛扶晞看不见,她看不见他眼里的迷离,也看不见那一丝解脱似的放松。

扶晞紧紧靠在简离的胸前,这样的近……近得她可以听得见他的心跳声,可以感受到他心跳的鼓动,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杜若花的香味。

昔日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就这样将她揽在怀里。

以前只可远观不可直视的人,此刻同她再没距离。

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他们,现在就这样零距离的贴着。

是梦吗?如果真的是梦,就请让这个梦长一点,久一点,不要那么快……就醒。

她愿意在梦里长眠不醒。

简离闭着眼呓语了一声“我累了,离儿累了”,他轻嗅了一下扶晞的发香,随后立即将扶晞推开。

我是怎么了?怎么会把这个丫头当做母亲呢!

即便有相同的眼睛,相似的性格,她也不是……她不是,她比不得!

扶晞还未从一切从反应过来,她被简离揽入怀里的时候没有一点准备,被简离推开的时候更是没有一点知晓,她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一步,撞到了书桌。

简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推开扶晞是出于他自己的一个本能反应,他看着扶晞撞到书桌,听到她轻叫了一声的时候,准备动手拉住她,而后放弃了。

他的嘴巴翕动,预备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扶晞看着简离欲言又止,扶晞越发的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刚才抱着自己的感觉那么真实,不会是假的,但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但是她还是问不出口,还是那样一句话,她哪有那样的资格。

他们两个都自觉的忽略了刚才的那一刻贴合。

扶晞缓缓的跪下去,这一次没有上回用力,她轻轻说道“昨天是我做错了,请殿下责罚!”。

简离低下头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尴尬,听到扶晞说话以后才发现她又跪下去了。

“你跪着干什么,你做错了什么,本殿不过是让你提前回来罢了,并非你们做错了什么”简离退后半步“起来吧!”。

扶晞大略知道了简离所说的话里包含的意思,她心下想到“原来殿下找我来,不是为了昨晚的事,他……还不知道”。

因为这一刻的扶晞还在思虑,所以没有立即就起来,简离抿嘴摇摇头,他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伸手到扶晞面前。

“起来,起来才能好好的说话”简离的嗓音回复以往的温和清淡。

扶晞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莹白如玉,十指修长,手掌上结了茧子,看着有些年头了。

不过,她全然没有注意那些,她只是在想着,简离对她伸出了手,他要扶起她,她想起了半年前。

那个冬日,也是这样,简离扶起她,他是第一个问她冷不冷的人,也是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

即便他再那以后再没管过她,但是于扶晞而言,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不同的,他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

扶晞没有把手交给简离,也没有一点要去触碰他的意思,她担心是虚幻,她害怕她妄动之后,一切都会消失不见,所以她只是盯着简离的手,自顾的站起来。

“扶晞……不敢劳烦殿下”她虽然起了身,但仍是低着头,声音清澈纯朴,再没之前的慌张。

简离对于扶晞的举措不予理会,他轻“嗯”了一声,点点头,状似无意的上下打量了扶晞一遍。

“本殿找你来,是想让你为本殿办件事”简离的眼睛一直在扶晞的周边转悠,他想要看透他眼前的这个人。

扶晞抬头“殿下……”。

“殿下,胡管事派人来了,殿下先用饭吧!”由伽敲了两记门,扯着嗓门喊了一句。

由伽这一声喊得有点急,他在外头等得很着急,却一直找不着一个说头去敲门,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送饭的人,他立即便扯着嗓子对着门里喊了起来。

就连平日里通报的规矩也顾不上了。

扶晞想要说的话也被打断,她看了简离一眼,就自觉的退到一边。

第四十章 煞白脸庞

想得太多会让自己很累,做太多于己无关的事更累。

对于有的人而言,让一切都顺其自然,或许会更好。

………………………………………………

简离不耐的看了瞥了一眼门边“让他进来”,他回到书桌后边端正的坐下。

由伽右手握拳锤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简离的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让他进来……也就是让送饭的人进来,其余的人都给我乖乖的继续守着!

由伽没法违抗简离,他不能。

“进去进去”由伽别过脸,随意嘟囔了一句。

来人只是一个跑腿的,平日里甚少到春照阁这种地方,自然是无法接触像由伽由作这种随驾的人。

由伽只是随意的嘟囔了一句,那人根本就没听清,又不敢再问,他为难的看了一眼由仲。

由仲了解那人的难处,他抬头看了一眼由伽,然后转头对着那人说道“进去吧!”。

那人感谢的对由仲点点头,然后招呼身后的三个人一同进去。

简离在里面坐了一会儿都不见有人进来,他用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扶晞尝试着抬头看了他一眼,简离今天穿得很正式,但是扶晞看不出来,她没见过多少回简离,对他所有的记忆只是她的印象和回想。

她总觉得简离适合一切背景,在宝华楼的时候,他完完全全就是个无双公子,气质出尘,在西郊的时候,他又像个威武霸气的将军,英姿飒爽,剑眉星目,如今在这春照阁里,在书桌前,他执笔的样子,那样的认真,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扰到他。

她想,他总是出彩的,无论何时何地。

“由俊(俱,仆,偓)拜见殿下,恭请殿下寿安”由俊进去之后率先跪下,其余三人也跟着请安。

春照阁是简离的书房,外面除了几个书架,就只剩一张书桌和几把待客的椅子,里面有一间小房间,也很是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案台。

里面的房间原本就是备着给简离休息用的,不过简离在春照阁留宿的次数不多,也就空置下来,没有增添别的什么家具用具。

一般情况下,除了陪在他身边的几个人,简离也不许别的什么人到这里来。

简离是第一次让人送饭到春照阁,所以由俊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将食盒放在地上,低着头等着简离发话。

“起来吧”简离用手指指了指,示意让扶晞去把饭盒拿过来放到自己的书桌上。

扶晞一直注视着简离,所以简离一示意,她便立即走到领头的由俊身畔。

由俊刚刚起身,他以前没有见过扶晞,所以不知道她也是王府里的下人,再加上来的时候胡晏又嘱咐过他说“春照阁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这是殿下第一回在春照阁吃饭,你去的时候切记谨慎小心,可别出什么乱子!”。

当时由俊还小声嘀咕着“怪不得你让我去,还不是怕自己出错……”。

所以当扶晞走过去拿食盒的时候,由俊赶忙就拦住“不敢不敢,这些活儿都是我们下人做的……”。

扶晞顿时无言,她正准备说“没有没有,我也是下人”的时候,简离漫不经心的说道“无须多扯,她同你一样,并无区别”。

虽然简离说的话确实是实情,虽然他说的话同扶晞心里想的也没多大区别,虽然他这话里没有贬责的意思,但是听在扶晞耳里,却始终不是个滋味。

她的脸顿时煞白,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会儿,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由俊迟疑了一会,随后将手里的食盒递到了扶晞手上,自己转而去拿身后的由俱的食盒,他越过扶晞将食盒放在简离面前打开。

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由俊等人,扶晞清醒过来,她握紧手里的食盒,闭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随着由仆、由偓他们一并走到了书桌前。

四个食盒都是一样的,均雕刻着杜若花,手柄上面还有着明显的一个淮字,这是淮王府的标志,或者说,这是简离的标志。有他平日最喜的杜若花不是吗?

简离轻“嗯”了一声,手指动了动,示意由俊可以打开。

第一个打开的盒子里装的是碎锦粥,用十几种谷类熬制而成,色彩繁多却不杂乱,清香可口并不寡淡。

由于来的时候有些赶,所以即便耽搁了这么些时间,这粥还是热的,揭开碗盖可以看见盖子上的蒸蒸水汽。

简离一贯喜欢吃清淡的东西,虽然他并不会回回指定厨房要做些什么,但是这粥正合他的胃口,所以每每有这个的时候,简离总是能吃完一碗。

后厨里的人知道这一点以后,总会在这个粥上多花心思,尽力熬到很好,更好。

一个月里有十余天时间,这粥都会作为早饭之一送到简离面前,简离除了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说过一句“好”,此后再没多说一句话,可每回他都能吃完,这就是他最好的答复。

“有些年没吃过了”简离小声说了一句,随后别过头眨了眨眼。

由俊心里奇怪“有些年?大前日不是还吃过”,不过他也只是心里奇怪,嘴上什么也没说。

扶晞从没见过简离用饭,所以她虽然听到了简离说的话,但是她却没觉得什么不妥。

由俊拿下食盒转交给身后的由俱,然后拿过由仆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以后稳稳的打开。

这个食盒里装的是花酥饼,是前些时府里的厨子新做的东西,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不想简离吃了三个,这在以前还是不曾有过的,所以这个东西最近也上得频繁了些。

由偓接过由俊递过来的盒子,又递上手中的食盒,动作不无小心。

第三个盒子里的东西是菌菇包子,四个半掌大小的包子整齐的摆放在盘子里,盒子刚刚打开一会儿,扶晞就闻到了包子的香甜。

对于这个菌菇包,扶晞是吃过的,扶瑶是吃货,她总是能偷偷带回许多她们没吃过的东西,这个菌菇包就是其中之一。

扶晞自问一向都对吃的没要求,但是这个菌菇包她是真的觉得不错,虽没到那种钟爱的地步,但是至少扶瑶给她吃的时候,她不会拒绝。

简离悄悄的注意着扶晞的表情,见她的眼睛在自己面前的这盘包子上面停了一会儿,他也多瞧了两眼。

扶晞见由俊已经收起了桌上的食盒,她连忙把自己手中的食盒递过去。

这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的是雪煮梅花茶,用的是去年收集的雪水和晒干的梅花,两者加在一起,味道清香淡雅,这个是简离每日必喝的东西。

东西一一摆放好之后,由俊收起盒子退到一旁,静待简离发话。

“退下吧,不用在一边候着了,用具会有人收拾的”简离这话是说给由俊他们听的,可眼睛却看着扶晞。

由俊想“每每等着殿下用完饭都是最难熬的时候,离开也好”,于是他朝着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又拿着食盒向简离躬了躬身,而后一并退了出去。

扶晞想着“殿下此刻要吃饭了,必然也是会让我退下的”,她等着简离说让她退下的话。

没想到,简离根本就没同她再说什么话,他直接起身走来,走到扶晞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一会,附向她脑后“不要怕”。

只是一句话,他就继续迈动步子。

简离走到门边,由伽正向着门里瞧,见简离走了出来,他一时尴尬“殿下……”。

“你去吃饭吧!许多事情,你都想得复杂了……”简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关上了门,不留给由伽说任何话的机会。

由伽睁大眼睛看着关得紧紧的门,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第四十一章 突生变故

因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所以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匆匆遗憾。

………………………………………………

扶晞只感受到脑后痒痒的,还没人这样贴着她说过话,即便是与她同寝的扶影扶清也是不曾有过。

简离离开后,她就呆立着一动也不动。

等到简离再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僵硬的。

不要怕……不要怕……

即便是说出这三个字的简离,也不曾预料到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三个字是支撑扶晞排除万难,努力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愣着干嘛!快些过来……”简离看着扶晞的模样,先是笑了笑,随后对她勾了勾手“你要违背本殿?”

扶晞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走到他跟前,她经常犯傻,但是在简离看来,她没半点傻气。

“吃了它”简离坐下去之后,随意的指了一下菌菇包。

扶晞傻眼,她用手指着自己“殿下让我……”,她死命摇了摇头“扶晞不敢”。

她心里在想“难道是因为刚刚多看了两眼?”。

“本殿担心有毒”简离把话说得慢慢的“刚刚的人本该试吃的,不过现在不在了,这里只有你!”。

其实,简离吃的东西从来不用人试,他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少费唇舌罢了。

他想要的,就必定会想尽办法得到,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引棋入局而已。

扶晞听到简离说的话以后,她“喔”了一声,随即点点头。

相比方才,扶晞居然宁愿是因为要她试毒,虽然会有些害怕,但是她觉得,简离是殿下,他的食物应该没有可能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从来不相信没由来的恩赐。

简离原本以为扶晞听到试毒之后会有些害怕,至少会有点犹豫,但是他没想到扶晞会直接拿起包子啃。

“你不怕死?”简离一句话说得极是平淡,没半分感情,但他心里却是对她很欣赏。

在那一刻,简离心里就在想“很好,这样最好,不怕死的才是能办事的,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本殿都会尽力满足你”。

扶晞吃完一个菌菇包之后,她小小的回味了一下。

还是热的,比扶瑶带回来的要好吃,王府里的厨子手艺挺好的。

她不知道简离一直看着她,她只是在想,若是没毒,她就赚了一个包子吃,若是有毒,她就帮简离赚了一条命,她总是赚的,没亏!

“味道怎么样……”简离轻飘飘的问话。

“很好吃,比扶瑶带回来的好吃……”扶晞没有意识到是简离在问她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简离挑眉“吃过?”。

扶晞想着,反正也都说出来了,要瞒也定是瞒不住的,索性承认好了。

“嗯,吃过”扶晞点点头,随即她看看自己的肚子“这么久也没疼,这包子没毒!”。

好在简离没有再问下去,他随手拿起一个菌菇包,眯着眼睛看了看,扶晞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她以为他会吃下去,没想到简离将包子递到她嘴边,扶晞立时愣住,脸颊上也飞去了两片红云。

如今是什么情况,扶晞不知道,她想过千万次同简离的交集,都没想过这样的,她不敢的……她不敢妄想。

春照阁里此刻的气氛极端微妙,至少在扶晞看来,是这样的。

扶晞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耳朵特别的好,她自己的每一次心跳声,她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每一次的跳动都比上一回强烈。

她不敢动嘴,整个身子都僵立着,这样的动作维持了片刻。

简离打破了这样的僵局,他用包子碰触了两下扶晞的嘴角。

“怎么不吃?”他疑惑的看着她。

扶晞顿住“不敢……”。

简离戏谑道“怕死?”。

“不是的,刚刚我吃过了,没毒,我只是不敢让……”扶晞以为简离鄙夷她胆小,她连忙解释。

“刚刚吃过又是怎的,不知道有的毒发作慢吗?”简离一副惊讶的模样看向她。

随即他又动了动手,将包子又递近了一点。

扶晞的脸更红了点,她看着简离不眨眼,小小的咬了一口以后,从简离手里接过包子慢慢的吃起来。

“还有这个”简离把花酥饼也一并推到她面前,自己则拿起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缓缓的喝下一杯茶,简离的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扶晞想着“我这是在试毒,我这是在试毒,没错没错,没错的……”。

简离的话如同魔咒,特别是对她而言,她乖乖的吃完包子以后又拿起面前的花酥饼吃起来。

的确,在扶晞眼中,简离就是神人,他是一个高大的难以比拟的存在,可是在简离眼里,扶晞却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能帮他成事的,喜欢荣华的人。

他自信她会帮他,不是因为他看得出的那点扶晞对他的情意,而是他自信他可以用富贵收买她,在他眼里,扶晞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流露出来的那点爱慕是出于什么?不过是他大门上的那块匾额。

对于这样一个人,简离自信自己可以收服,他不怕她贪,他就是要满足她,然后她也就该好好的为他办事了。

扶晞在吃完包子以后吃的东西,她全然已经尝不出味道,每嚼一口,都一个滋味。

她不明白简离在想些什么,也不懂得他在谋算什么,这个时候的她,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简离。

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满心欢喜、一腔情意、十分孤勇执着的去喜欢着他。

简离在她每吃完一样东西之后,都会将另一样推到她面前,只言片语都没有,只是看着她一点点的吃下。

当喝到那碗只有一份的碎锦粥的时候,扶晞立马止住,她放下碗“没毒的没毒的,已经很久了”。

“喝了吧”简离推回到她面前“你都喝过了,难不成要本殿吃你剩下的?”。

扶晞看着搁在自己面前的粥,五谷杂粮齐聚,什么颜色都有,就像她此刻的心,乱得很。

粥有些凉了,就没有如同方才那样热气蒸腾,不过喝在嘴里,味道真的很好,她没试过吃热的,但是这样已经让她很满足,清香不腻,入口即化。

看着桌上仅剩下的一碗粥一个菌菇包和一小块花酥饼,扶晞立即抬头“扶晞僭越了,我这就去让厨房再准备”。

简离还状似不明白,他不平不淡的说道“看来真的没毒”,他随手拣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如果真的有毒,你怕不怕?”。

扶晞没办法,既然简离不理会她说的话,她也就只能顺着他的话去回答。

“怕”,扶晞点点头,随后她又说道“但是我不后悔,因为在这世上有许多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

扶晞原本想说“我怕你受到伤害,我害怕我在乎的人在我面前有任何损伤,我害怕那种我面对一切却无法改变的无能为力”,但是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说,在简离面前她什么都不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这样的话?

简离手里的半个包子掉到了地上,他眼神涣散,直直的盯着扶晞。

“怕,但是我不后悔,因为在这世上有许多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这是扶晞说的。

她的声音渐渐变远,越来越远,另一个声音则越来越近“怕,但是我不后悔,因为在这世上有许多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

包子掉到地上的时候蹭到了简离的衣裾,里面的馅正好从他的腿上滑下去。

原本干净得体的衣裳瞬间就染上了一块不小的油渍,简离素来喜洁,但是此刻他却全然没有在意。

扶晞看得清楚,她忙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巾,试图去擦一擦。

简离一把推开她,不留余力的狠狠推开“出去”,声音低沉,阴鸷的模样和前一刻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扶晞硬生生的摔在地上,脑袋也磕到了后面花盆架的架子腿上,疼得她话都说不出来,她愕然的看向简离。

明明方才的时候还挺好的,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简离一刻也待不下去,他不理会扶晞的目光,直接起身迈开步子,从扶晞身上跨过去,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

扶晞还能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也还能听到他对着门口的人说话的声音,不改低沉清冷“回流云去!”。

面对着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春照阁,扶晞第一次觉得自己委屈,她是真的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来这样的待遇!

眼泪突的就流下来,因为该死的规矩,她都不敢哭出声,因为无声,她连哭泣都不敢来个畅快。

第四十二章 棋子入局

人世间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被掌控,有的人不是你不想见,就可以不见,有的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

该来的都会来,在无法选择的时候,你只能让被选择的自己看起来是心甘情愿的。

这个样子,于人于己都好。

………………………………………………

由作进来的时候,扶晞她还没从刚才的变故里醒过来。

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胳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却又是一点儿哭声也没有。

“殿下已经走了,你也该走了”由作站到扶晞脚边,眼睛盯着书桌说话。

扶晞见有人进来,她忙擦擦脸,扶着花架子起身以后,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低下头随意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同殿下一起走?”。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走便是了”由作本想回头看她,但一想到“她们姑娘家似乎都不大愿意让人看见狼狈的模样……”,于是就转过身子背对她。

扶晞知道由作一向少言少语,问他话都不一定答复,今天他主动同她说话已经实属不易,哪里还能要求什么!

她抽了口气,随意扫了一眼春照阁,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摆。

春照阁一眼看尽,着实没什么好瞧的,扶晞轻轻念道“我走了……这里需不需要人收拾?”。

由作知道扶晞说的什么,他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盘子和地上的小片狼藉,自己脚边还有半个包子………

虽然自己方才没有进来,但是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不知道缘由,可由作大概能够想到简离怎么了,能够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也无非就是那么几点!

“不用了,这里会有人来收拾的”由作转过身同扶晞对视了一眼,他眼里的审视让扶晞受不了。

她很快的点点头,随即越过由作,快步走出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正见由作回头,她忙转身快步离开。

春照阁外面已经没有人,扶晞沿着短廊走,她的脑袋还有些微微的疼,不过早已经没有了刚刚撞到花架子时的剧烈。

她在春照阁里面待了约摸半个时辰,进去的时候尚算清晨,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她捂着眼睛抬头,从指缝里感受阳光。

阳光正好,昨夜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在她看来,只要平安度过一日,那么她就可以安心的度过往后的每一日,但是她的心却还是没能定下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殿下……”扶晞的声音很小,没人能听到。

只不过,在王府的另一处有人有人问了相同的问题,也有人给了回答。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由作给简离重新送了一套衣服过去,他掩上门以后,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简离刚刚洗完澡从浴桶里出来,他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里衣。

从由作手里接过衣服,他走到屏风后面对着等身的穿衣镜,一件件的穿起来。

简离一直没有回答由作,他自顾的穿着衣服,每一条细带他都仔细的系上,每一个扣子他也都稳稳的扣着,完了之后拉一拉,确定没有松漏以后才开始穿下一件。

由作以为简离不会回复了,没想到他在系腰带的时候,自个儿对着镜子说起来。

“她什么也没做错,她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说了一句本殿曾经说过的话罢了”简离看了一眼摘下来放在一边的配饰,迟疑了一会儿,随即又一个个配到腰间。

由作听完后,一副了然的模样,轻“喔”了一声以后,他带着一点随意问道“殿下已经试探过她了?”。

简离换了一个冠子“还没有”,他对着镜子比对了一下,轻轻的拨弄,直到把冠子戴正。

“那殿下是否会用她?”由作向着简离走近了两步。

简离如今换的这身衣裳,以棉麻为主,颜色主米白和浅棕,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成熟。

“为什么不?”简离坐到床上换了一双绣着白云逐浪的鞋子,他一边和由作聊着,一边也没停下手里的事情。

由作点头“明白了”。

“她与一般丫头不同,本殿相信她是聪明人,她会选一条适合她的路”简离走到由作身边“本殿看中她与浔阳的交集,看中她的小聪明,看中她对荣华的渴望,所以……一定会用她!”。

简离是自信的,他觉得自己可以把控这一切,他相信他没看错扶晞,在他心里,扶晞从骨子里就是个贪利的人,他不相信扶晞对他的那点迷恋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和扶晞一样,都不相信没由来的恩赐,所以他不相信她会没由来的对他有感情,他从来没把扶晞记了那么久的初见当一回事。

不过,对于简离的想法,由作却不以为然,他不认为扶晞是那样的人。

虽然没有见过多少回那个丫头,但是他听过由伽提起,虽然每回他都对由伽所说的不屑一顾,但是他早就记住了那个叫做扶晞的丫头。

在宝华楼的那一次初见,不只是让简离注意到了她,由作也同样注意到了。

确实挺聪明的……那个丫头好像对殿下有些不同,不过绝对不是因为殿下的身份,虽然还想不出是为了什么,但是绝对不是因为他是殿下。

接触过几次以后,他更加的肯定了她的处事不惊与遇事淡定,她不像她身边的那几个丫头那样或冲动或胆小,反而相对冷静,恢复能力挺强的。

他的确和扶晞之间没什么交情,但是他对于她还是有一点惋惜,他知道简离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可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由作躬身,顿了一会“扶晞那丫头会不会太小了,卷入一些事情……会不会不好控制?”。

“做人做事都要学会果断,不可随意更改这是你教的,从何时起你变得这样妇人之仁了!”简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随后瘪瘪嘴。

“嗯……是我太小心了”由作自知自己还是没办法改变简离的想法,他想着昨夜还出了那档子事,如今可不能再像昨天那样了。

“好了……”简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药膳准备好了吗?快到午时了……”。

“厨房那边没过来人,应该还在准备”由作思索片刻“不过,也说明没出什么问题,时间问题而已”。

简离本想让由作亲自去一趟,不过想着如今还早,也不必催得那么紧,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去把窗户开着吧,这屋子里太闷了”简离虽然是说要由作去开窗,但是他自己也没闲着。

走到窗边,一扇扇推开,没一会儿功夫,屋子里的热气散去不少,简离虽不是怕热之人,但是也绝不会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因为简离又洗了一回澡,所以由作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热气,站了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出出汗罢了,但是若待久了,谁都会难以忍受,好在简离说要开窗,由作也就跟着去把八扇窗户都推开了。

现下还不是每日最热的那个时候,不时有微风拂来,由作薄纱制的外衫偶尔会随风扬起。

“殿下入宫的时候,除我之外还需要谁跟着”由作站在简离后面,声音略微放低了一点。

由伽正在门口守着,同屋里只是一墙之隔,如今开了窗,就再没什么隔阂。

简离知道由作为什么放低声音,他并不避讳,坦言道“带上由伽和由修,总是要去的,现在去看看也好”。

说这话的时候,简离一直盯着由伽的脸,虽然由伽一直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简离还是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

看到这一点,简离心里猎奇的种子暮的就发了芽。

第四十三章 忧思难忘

正是因为有太多的不明白,才会生出那么多的渴望,正是因为要懂得,所以才会平白无故的多出那么多的不明白。

………………………………………………

京都繁华,即便是快到了午时,街面上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南国臣民大多自食其力,所以街面少有买卖粮食的,多是一些贩卖棉麻巾布,绫罗绸缎的,除此以外就是一些买卖珠宝的。

早市的时候会有许多小摊,现在就少了些,但是人流量却并不怎么大减。

简离眼里有些向往,他吐口气眨眨眼,轻手放下轿帘。

由于简离的轿子有很明显的宫中的记号,所以一路上的行人都会很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

轿子前方,由作和由伽由修三人一同骑着马并行。

由作一脸正经,全程目不斜视,由修喜欢热闹,一路上东看看西瞅瞅,至于由伽,他一直都心不在焉。

对于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由伽既是渴盼又是抗拒,他想去看看那个地方,他想进去走一走,看看他姑姑留下来的痕迹,但是他又害怕,他担心在那里看到他一直在躲的人,这样会给他和他叔叔带去麻烦,不小的麻烦。

同时,他更不敢的就是,他害怕在那个地方看到他姑姑的过去,他害怕知道她过得不好,过得很痛苦,他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他没办法再压制自己心底的怒火和恨意。

由伽紧紧的扯住缰绳,他拉住了马,掉头行到简离的轿子边,由修回头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由作也一并拉住缰绳,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即又继续向前行去。

“殿下……我可不可以不去”由伽伸手敲了敲轿帘边的木板,声音里带着一丝犹疑。

由伽见简离没有回应,以为是因为街上太吵,他没听到,所以他又把声音提高了一点“我想回王府了,殿下!”。

轿子里半天没传出什么动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由伽情急,他加紧马腹控制着马慢慢前行,随后一把拉开轿帘。简离正闭目养神,这是他一贯的做态,他每每坐轿子,都喜欢闭着眼睛,外人看来是在休息,实则多数时候他都是谋划事情。

方才由伽同他说话的时候,他实际上听到了,只不过他不想回话而已。

他要进宫了,实际上他也是紧张的,他有着同由伽相似的心理,在那个宫里,也有着他想要见的人。

对于他的母亲,他也是渴望见到可是又害怕见到,他很想知道她的消息,很想见她,但是他很害怕,他不敢去听,他唯恐她过得不好。

简离受不了那种无能为力,他此刻没办法改变一些东西,比如她的母亲需要向他行跪拜大礼,叩请寿安……所以他要尽量去避免,尽量不去见她,不去想她,不去念她。

由伽掀开轿帘的时候,简离正在策划一件事情,他在构思详细的步骤和细节问题。

“放下!”简离感受到光,感受到有人掀帘子,他猛然睁开眼睛,瞪向由伽“放下帘子,好好说话!”。

由伽虽不知道简离在想些什么,但他还是意识到自己打扰到他了,他慌忙把帘子放下,扯住缰绳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的跟随在轿子右侧。

“殿下,我说我想回王府了……”由伽思索了片刻,他缓缓的说出口,言语里还是带着一点犹豫,这一句话,他既是在跟简离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简离侧过眼瞥了他一下,心里想了几种原因,随后他轻手把轿帘勾到一边去,正视由伽道“好端端的,干嘛要回去?”。

由伽支吾了一下,他随后答道“我不想去宫里,我有点儿担心……”。

“担心什么……”简离恁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担心自己会犯错……”由伽这句话说得很是内敛平淡。

简离想了想,他大概体会了由伽的抗拒,联合今天早上他从他脸上看到那一丝细微的表情,他越发的想知道由伽过去的详情。

程理是他亲自挑选的人,当初去内务府择人的时候,为了避免挑到他人“精心安排”的人,简离耍了个小花样。

简离换了身小厮的衣服,让人故意在众人面前为难他,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在他们众人心里,他简离如果没有了那个身份,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有没有人会帮他。

他是头一回择人,内务府的人没见过他,若是有人极力谄媚,那就证明那人之前肯定有见过简离的画像,这样的人多数是有问题的,不能再用。

他没想到,众人一边到,看样子是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只是有一个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赶过来,他重新上演了被欺凌的戏码。

那一天,程理对他们说的话,对他说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程理对他们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该承受这么多,你们凭什么把自己的不平和不满加诸在一个孩子身上!你们凭什么?”。

程理对他说“你只是个孩子,你应该快乐无忧的成长,不应该承受那么多,你不要怕,没事的……”。

简离自认自己在宫里待了许久,见多了宫里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和人,他知道什么叫做狼狈为奸,也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他在程理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功利和预谋。

他也曾经犹豫过,自己就这样选择一个人,会不会太草率,毕竟是自己府里的管家,以后会有许多接触,也会有许多事情要交托……

思前想后,他又觉得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

他从来没有着人去调查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但是简离一直都知道,程理并不简单,他观察过程理在内务府时,别人看他的眼神,有的带着鄙夷,有的带着恐惧,更多的是不愿意接近,深深的抵触。

当程理把程崇带进府里的时候,简离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睛,他就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

虽然程理不曾提起过程崇的过去,简离也不曾主动问,但是在隐隐约约中,简离知道一些东西,只不过不明晰罢了。

简离当即就让程崇跟在自己身边,并为他改了一个名字。

伽,由伽。

第四十四章 谁猎谁心

过去的事情没人再提起,不代表着已经翻篇,如今的事情经常念叨,不表明有多重要。

我们总有一天要学会勇敢,直视那些我们不敢回忆的曾经。

…………………………………………………

简离看了眼由伽,很是随意的说道“不会出什么差子的,你别怕……”。

这个时候正逢上拐角,简离直接放下帘子,不再去理会由伽,也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由伽勒住缰绳,转了弯以后再回头,就见到简离已经放下了帘子,他越发的焦虑,但是又无可奈何。

只能咬咬牙,骑着马追上由作和由修。

等到由伽回去,由修仰着脖子问他“你刚刚干嘛去了?”。

由作虽然没看向他们,但是耳朵却一直在听着。

“……我……我去找殿下了”由伽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路。

这附近已经开始渐渐远离集市,远离人群,也就是说他们就快要到宫门口了。

红墙青石路,一道道板砖,三两座拱桥,天上日头越发的毒了,晒得晃人眼睛。

由修随口问道“找殿下干嘛!”。

“我想回王府去,我不怎么想入宫……”由伽没有进过宫,但是这条路他比谁都记得清楚,眼见着距离越来越短,他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由修没有注意到,但是由作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他一向心细如尘,由伽的动静他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一句话也没说。

“嘿!我说你怎么想的?有的人一辈子都进不了宫呢!咱们能不以公公的身份去一趟宫里,那是多大的荣耀啊!”由修急急的说着,言语里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有的人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进宫,不进去……就不会……”由伽回头看着由修,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没了声音。

由修看着由伽说活吞吞吐吐,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模样,他以为由伽是紧张,他于是低声安慰他道“你不要担心,别紧张别紧张,宫里……肯定是很热闹的,咱们啊!就当是进去见识见识哒!”。

“呵……”由伽自嘲的笑笑“是呵,宫里必然是热闹的”,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由修见他好像没什么了,就不再多话,他以前没有去过宫里,连这条路都不曾走过,他多半的时间都是待在王府里。

虽说他是跟在简离身边的人,但是也不能乱跑,而且简离也不怎么喜欢出府,进宫的次数也不多,平时都喜欢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或者春照阁,所以由修对于府外也是极度的渴望。

此刻看着眼前的这条陌生的,倘若没有由作由伽相陪,他就根本走不了的路,他的心是说不出的激动。

简离虽然说是淮王,但到底还没有正式册封,严格来说他还只是个皇子,所以直到现在,别人对他的称谓也还停在“殿下”上面。

他出行的编制是配十六人,除去轿夫八人,随从三人,剩下的五人都是王府里的护卫兵。

由于不是早上去,所以一路上简离碰不见那些去上早朝的官员,也不知是因为如今正值午时,还是因为距离宫门口越来越近,炎炎烈日下,竟是一拨人也没见着。

简离腿上安然的放着药枕,这里面的药材除却几样罕见的,再就都是一些寻常可以买到的,简离花费心思,派人寻了很久,昨日才准备好一切,让人送去制作。

边上放着知道大木盒子,里面装着药膳,盒子里有夹层,放着散发余热的碳火,这样可以保证药膳送过去的时候,还是热的。

简离半打开木盒子的盖子,他把手放在上方试着感受了一下,确定温度适宜之后,他连忙把盖子盖好。

宽慰的笑意附上嘴角“没事的,会越来越好的……以后再有什么东西,离儿一定亲自交付……”。

简离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到了宫里,还有好些必要的,不必要的人,他或许都要见上一见,是该养足精神了。

当轿子稳稳的停下的时候,简离也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干净,就像扶晞在宝华楼密室里看见的画中人的眼睛,干净纯粹,没有一点杂质。

简离和颜沁很像。

简离和他口中的那个人很像。

简离和他的母亲很像。

由作率先下了马,他走到轿门口,轻声说道“殿下,到了”。

“嗯”简离撩开帘子,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刺眼,他的眼睛闪了两下,只觉得有些眩晕便不再看。

由伽由修随后也都下了马,他们一同走到轿子边。

按照宫里的规矩,宫外的马车轿辇都是不可以进去的,简离下轿以后对着领头的轿夫使了个眼色,众轿夫会意,抬起轿子退到了一边候着。

同样的,简离也不可以带着王府里的护卫兵进去,这些规矩,他们都懂得,不需要简离多说,他们就自觉的退开了。

守宫门的大老远就看见简离来了,虽说简离入宫次数不多,一年不过五六次,但是到底还是个王爷,还是提前封王授予爵爷的第一个皇子,所以他们不敢轻易怠慢,早就准备好了迎驾。

简离让由伽和由修分别拿好药枕和装着药膳的木盒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系着金穗子的铁牌子给由作。

由作拿到牌子以后,就径直走到宫门口,将牌子递向守门的领头。

简离来的是安华门,这条路他走了几次,每回都是由作去递牌子,守门的人也没有变过,他见着由作过来,连忙走上前去“直接进去就好,不必了不必了”。

由作依旧将牌子给了他,他不接,就抛给了他身后的一个人。

“还是看看的好,守着规矩总是好的,不至于犯错”简离缓缓走上前,看了由作一眼,随后继续对着那领头的人说道“好些时日没见了”。

见到简离走过来,门口的一干人等全都跪下请安。

“小的见过五殿下,恭请殿下寿安……”声音整齐有致,很是洪亮。

“起来吧,日头毒,再跪下去待会儿起来的时候会晕”简离虚着对他们招了招手。

众人起来以后,方才拿牌子的那位守门官将牌子交给了那个领头的。

那人恭敬的将手上的牌子递给由作,眼睛看着简离,嘴里说道“殿下你贵人事忙,没闲工夫实属正常……”。

由作接过牌子递还给简离,简离将牌子放回原本的地方,他看着那名领头笑了笑,也不说话,随后领着身后的三人一同进去。

第四十五章 皆有过往

空一座殿宇,游荡谁的孤魂?

守一方园子,住着谁家牵挂?

有人说,我不去是因为不敢,我怕那人问一句“你忘了吗?小崇儿!”。

有人说,我不去是因为不忍,我怕那人说一句“奴婢见过五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

过了第一道宫门还没完,还需要再过三道,不过简离这回走的是安华门,与官员们走的定雍门不同,多是一些皇家亲眷走的,所以就没有多麻烦,只要过了第一道门,之后的三道就会走的很轻松。

四道门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所以简离很快就走了过去。

由作和由伽由修都紧紧的跟在后头,由作快走几步,他低声道“需不需要去拿把伞,这一路上……”。

“都是男儿家,哪里需要撑什么伞,快点儿走便是了”简离没回头,他只是略微加快了脚步。

此刻日头正毒,没有哪家的妃子或奴才奴婢在外边晃悠,而他现在走的路也不是去后宫的路,所以这一路上,简离一行人都没有遇上什么宫妃,这样倒也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繁琐礼仪。

倒是巡逻的都门军碰上过几拨,简离同这些人一向没什么交集,看着他们行礼,自己点点头示意也就过去了。

简离走得有些急,跟在后头的由作倒是无所谓,这种快步走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可是由修不一样,他在王府里还没有走得这样快过,如今又是在大太阳底下,他着实受不住,但是又偏偏不能擅自停下或放慢,他也就只能咬牙继续走了。

一路上由伽并没觉得多累,只是他的心从进了安华门以后,就跳得特别快,他每走过一座小桥,每行过一个园子,每路过一个宫殿门口,他都快稍微放慢一下步子,悄悄驻足。

他心里一直想着“姑姑住的地方……她会不会也来过这里,会不会也走过这条路……”。

由修途中见到由伽放慢过步子,以为他同自己一样,也是累得不行,他悄悄行到由伽身畔,低声念叨“早知道我就说我肚子疼不来了……”。

由伽转头看着他,无奈的咧开嘴笑笑“可惜晚了……”。

撷露殿的外殿里盛着几盘冰,冰块还没融化,都还冒着冷气,应该是刚刚才取回来的。

整个外殿只开了一道门,不甚透光,几个大盘子里的冰块着实为这外殿降了不少温。

一个太监从外边走进来,他缓缓的走近内殿,快走到的时候,他对着守在内殿帐帘口的婢女招了招手。

那婢女看样子也是有点岁数了,估摸着二十七八,身材尚算修长,体态偏瘦,她见着来人招手,她轻轻迈开步子走过去。

“娘娘起了没有”那人靠近那婢女,低声问道。

那名婢女皱眉摇摇头,她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刚刚睡下,别吵醒了,什么事儿啊?”。

“五殿下进宫了……”那人听了以后越发的压低声音。

“知道为什么吗?找皇上的?”回头朝着内殿看了看,她猜测性的问了一句。

明玉芙躺在床上,她其实一直都没睡着,只是午日闲来无事,便想小寐一会儿,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宜兰不在,她便坐起身待了会儿。

她一向警觉,再细小的声音她都能有所察觉,更何况内殿和外殿只是一帘之隔,而她的床里帘子也不过七八步路的距离。

“有事进来说,本宫没睡着!”明玉芙是和衣而眠,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让外面的人进来。

宜兰和卫聂都是她跟前侍奉的奴才,他们的声音她很快便能听出来。

明玉芙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他们二人听见。

宜兰问声以后率先进去,卫聂紧随其后。

“什么事,叽叽喳喳的……”在宜兰的服侍下,明玉芙穿好了鞋袜,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宜兰。

宜兰转头看了一眼卫聂,略迟疑了一会儿,随即说道“五殿下进宫了!”。

明玉芙眼皮子跳了跳,她知道这消息肯定是卫聂传过来的,她转头看向他“可知道为何进宫?”。

“不知道,但是他应该不是去找皇上的,来传话的人说他没往宣宜殿或者承昭楼的方向去”卫聂低头,他走近明玉芙,轻声回话。

宜兰心想“一个一年里都不怎么进宫的人,怎么今日来了,又不是找皇上的……难道!”,她低头到明玉芙耳边“五殿下莫不是要去找松云园的那位吧!”。

明玉芙点点头,轻“嗯”了一声,然后自顾说道“管他找谁,不是去找皇上的就好……”。

“娘娘上回说的事情,皇上应允了吗?”卫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也同样紧张这件事。

明玉芙站起身,嘴角有一丝不快“说了好几回,前天总算松口了,只要简离不去找他,他应该会同意的”。

“本宫说什么也要为阳儿争取一个提前封王的机会……”明玉芙抓紧自己的袖口。

卫聂犹豫了一会儿,他说“皇上会给五殿下恩赐那是因为他立下了大功,可是四殿下……娘娘您是怎么……”。

明玉芙瞥了他一眼,继而说道“江州天灾,民众暴乱,过去镇压的是本宫二哥”。

想想她当时在皇帝面前可是句句泣泪,声声欲哭,好不容易才让他松口的。

这么些年了,给不了她一个皇后之位,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能够在众皇子里活得出彩漂亮。

她既然有能力让皇帝答应她让浔阳提前出宫开府,就一样有能力让他答应提前给他封王,比谁都要早。

明玉芙自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她也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她虽然对于简离不是很了解,但是一直都觉得他不简单,所以她知道他进宫以后,就是担心他会去见皇帝,若是皇帝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还好的是他似乎进宫的目的不是为了找皇上。

不过,又有谁知道他会不会之后又去呢?

想到这里,她当下决定要去一趟宣宜殿,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哪儿……

明玉芙对着宜兰使了个眼色,宜兰立即服侍她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妆梳发髻。

第四十六章 守君归家

我是个老人家了,我没机会再去得到一些东西,但是我自认我这辈子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前半生战战兢兢规规矩矩过日子,后半生做任何事都不知不觉守着规矩。

………………………………………………

绕过一个个园子,走过一座座拱桥,简离在一处园子停下步子,再也不肯向前走一步。

由伽的心一直不在这里,一路走来都是一副心神涣散的模样,他看着简离停下,自己也就跟着停下了,停下也好,好让他仔细瞧瞧这宫里。

由修早就累得不行,汗珠大粒大粒冒出来,他生性怕热,外衫早就湿透了,此刻他只想快些找个阴凉的去处,让他好生歇歇,如今简离停下了,虽还是站在大太阳底下,但是他还是感激不尽,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尽情的享用此刻的休息时间。

由作走到跟前“殿下,还没到,怎么……”。

“这里就好了,太近了会被发现”简离看着眼前的路,心里泛酸,那个人就在前面的园子里,可是自己怎么都走不下去了。

“是否需要由作现在就过去……”由作回头看了看由伽由修,虽然他们都没有看这边,但他还是小声说话。

简离顺着他的眼睛,也看了看他们两个,在由伽身上多看了两眼,随后说道“去吧,进园子的时候小心点,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在园子外边……你让杜公公出来的时候也注意点!”。

“明白”由作转身向着前方走去。

简离就在原地候着,由伽由修也不好上前,所以三人就这么站着,等着。

由于松云园只是一所荒置的园子,四处都没什么大的建筑,离着宫里重要的地方又远,所以也就没什么巡逻的人,由作这一路通行无阻。

松云园并不是一座正式的宫殿,所以规格很小,但是又比一般的园子要大上一些,也不知道当初建造这地方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建了两堵墙。

这条路由作走过一次,这第二回他一点也不费力,他知道这里没有巡逻的人,也知道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奴才婢女,有的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然后就是一个在宫里待了近一辈子的老太监。

由作记住简离的话,他也担心那个人此刻在院子里,未免撞上,他进了一道门以后就选择翻身上墙。

他趴在墙上静静观望,确定没人以后,他才跳下去。

没有太多的犹疑,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去。

当由作推开后院小单间的门的时候,杜衡还在整理床铺,他没回头,只是唠叨一句“春娘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也不敲敲门,你要再这样我就一天不同你说话……不对不对十天十天!要是我在出恭怎……”。

“杜公公……是我,由作”由作反手关上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春喜和杜衡都是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的人,他们一个是错过了出宫的时辰便在宫里留了下来,一个是从记事就在宫里,待了半辈子,他把这座城当自己的家,根本就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也就没走。

他们两个都是服侍简离的母亲的,原本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四个人,但是后来都各自找了些由头,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些年也都只有他们陪在颜沁的身边。

大抵是待在一起服侍一个主子的时间长了,大抵是在深宫里没个亲人,寂寞了,他们两人虽明面上没说,但是与他们相交的人都知道他们结成了伴儿。

由作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如今看着杜衡像个孩子似得说话,他从心眼里开始羡慕起杜衡来,他还有个人可以相互依偎,他还有个可以这么说话的人。

杜衡猛的回头,他尴尬了一瞬,随后又咧开嘴笑了起来,看见由作,他心里是欢喜的。

“小作啊!你来了,那小殿下也……”杜衡扔下手中的破褥子,他笑着走向由作。

由作心里莫名一震,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杜衡也是叫的他小作,当时他只叫了一声,他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是……殿下也来了,嗯……”由作第一次说话吞吐起来,但是大意还是表达清楚了。

杜衡大喜“太好啦!沁夫人知道了吗?我去告诉她……不不不,我给小殿下带路,我……我去让春喜今天多烧几个菜!”。不知道是不是太开心,杜衡一段话说下来乱得很,但是他是真的兴奋到头了。

由作拉住他,他为难的摇了摇头“公公知道的,殿下不会来的……”。

看着由作这个样子,杜衡就明白了,和上回一样,殿下是不会来的,至少他绝不会进来,他不会去见他的母亲。

杜衡收起欢喜,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废话,他轻声问道“小殿下呢,在哪儿等着?”。

“在来松云园的一条小路上,殿下他走到那儿就不肯再走了”由作低下头,话里带着一点苦涩。

杜衡盯着他的脸小声问道“小殿下一路走来的!你们走了多久,殿下候了多久?”。

由作思忖了一会儿“殿下走的小路,没坐轿辇,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如今殿下估计候了一注香了”。

杜衡当即狠狠拍了自己的大腿,压着声音嗔怪道“如今这么大太阳,你怎么不劝劝……”,而后想到简离的那个性子根本是没法劝的,他转而说道“罢了罢了,小殿下决定的事情那是谁都拦不住的……”。

“咱们快去吧!这烈日底下站着多受罪啊!”杜衡说着就向着门口走去。

他推开门打开一点缝,探出脑袋出去看了看,他随口问道“你进来的时候没被看见?”。

由作跟在杜衡后面“没有,来的时候殿下交代过,说……夫人这个时间可能在院子,所以我是翻墙进来的”。

“小殿下……还记得他母亲的习惯,不过近日沁夫人身子不大舒服,就没出来了,一直在屋里躺着”杜衡停了一下,他回头对着由作说道“你可别把这些告诉小殿下,免得他急,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来……”。

由作是个大男人了,可是听着这样的话,他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许触动,他沉沉的答道“好”。

“外面没人,但是我们一起出去还是不方便,你先走吧……你走了我再走”杜衡又看了看门外。

“殿下是从小路走过来的,由作还是等着公公吧”由作担心杜衡不知道地点,会费一番功夫。

杜衡知道由作是怎么想的,他心里暖了一下,随后他瞪大眼睛手指着自己说道“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了,什么路我不认识的!你可别看我是个糟老头子啊!”。

由作忍不住的笑了笑,一副苦瓜脸看着他“由作不是那个意思……”。

杜衡笑道“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快走吧快走吧,我说不准比你去得快!”。

由作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也就不再多说,他轻点了点头,然后很快的出了门,照着原来来的路线回去。

看着由作离开以后,杜衡抹了一把脸,他抬头看向院子里颜沁经常坐的地方“那条小路还是我带着小殿下走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第四十七章 煞费苦心

回不去的就不要再留恋,因为那样会错过许多未知的风景。

得不到的就不要再强求,或许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只有放手了才能有资格去把握另一样东西。

……………………………………………

当杜衡到那条小路的时候,简离已经让由作带着由伽由修他们两个离开了。

这几年,简离每每进宫都会带上由作,所以对于这宫里的格局,由作大致都是知道的。

他没有带着他们乱跑,毕竟简离还在那儿,也不知道简离什么时候走,所以他们怎么都不会走远,就在小路附近找了个没什么人过来的地方待着。

简离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挽住药枕。看着杜衡走过来,他向前走了几步。

“小殿下……小殿下!小……”杜衡到底已经年近花甲,让他在烈日下走已经有点为难,但是当他看清简离的时候,他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向着简离奔去。

简离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提着食盒的手握得紧了些。

“小……小殿下,奴才杜……杜衡见过殿下……恭……恭请……”杜衡跑过来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却都还说不完整。

“干嘛要跑过来呢?明知道自己身体不是很好,还是……杜公公还是老样子”简离终是没忍住,他放下手中的食盒,伸手扶了杜衡一把。

这句话说着那么熟悉,是呵!是我说过的,很多年前。

这句话听着那么熟悉,是啊!小殿下小的时候经常说来着。

简离在平日里见到的所有人面前都是笑如春风的,可是在杜衡面前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皱着眉头说话,皱着眉头看着他。

杜衡记忆里的简离还一直停留在他小时候,小时候和现在一样知道疼人,但是小时候他会表现在脸上,如今的简离怎么都不会用小时候的语气对他说话了,再也不会了。

“没……没事儿,奴才可以”杜衡拍拍自己的胸口,尽力让自己不再大幅度的喘气。

简离他动了动嘴角,他很想说些话,问些人,但是他就是说不出口。

他把手中的药枕递给杜衡“这是……枕头,里头有药,治头疼的……”,说话的间歇他向后退了两步,“过来些,杜公公”。

杜衡站着的地方没半点遮挡,但是简离站着的地方有树荫,简离退后两步,正好让杜衡也走进来,只不过他自己的背部会灼热一点。

“这枕头能治头疼?花了你不少功夫吧!都怪奴才多嘴……”杜衡还没听简离说枕头能够治头疼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个枕头精致华美,手工不亚于宫里的东西,如今听说还能治头疼,他心想这个枕头必然得来不易。

“没,只是吩咐人去做而已,没多麻烦的……”简离低下头,他言语淡然,在杜衡面前,他卸下了平日里的欢笑,只不过他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杜衡当他没长大,当他还是个孩子,可他不能这么想。

他早就不是孩子了,他终归是长大了,身心皆是。

杜衡依着简离的意思走近了两步,接过他手里的枕头,他细细的摸了一下表面。

软硬适中,里头都是碎沙似得东西,听简离说都是药材,那就应该是把药材都给磨碎磨细了给装进去的,分布均匀,没有突出来的一块或者是凹下去的。

枕头面上绣着杜若花,几朵细碎的,一朵满屏的,边上还有一行字“身康体泰,花香常在”。

这都是玉绣坊按照简离的要求做的,他让由作把主要的药材送去磨碎的时候,也让他去取了几朵杜若花来给他,他把花晒干之后让由作连着之后得到的药材一并送了过去。

虽说还不至于能够闻到花香,但是着实是掩去了不少的药味,简离当时就在想“母亲怕苦,从来不愿吃药,幸而这几味药材都没什么大苦的……”。

“沁夫人一定会受用的,她最喜欢杜若花,小殿下心细,沁夫人定然是欢喜的!”杜衡将药枕抱紧了些,见到他开心得不得了,看见他长高了,有能力指挥人办事,他欣慰得不得了。

他在简离没满月的时候就过来当差的,他看着简离一点点长大,看着简离学会说话走路认字读文章……松云园不是他待得最久的一个地方,颜沁也不是给过他最多赏赐的主子,但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

当初一拨人来的时候有六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他是里面年纪最大的,资历最老的,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最早走的一个,不曾想,一待就是十七年。

一拨拨人来,一拨拨人走,最后没人再来,他也没想过走。

松云园不同于别的地方,里面住着的人也不同于别的人,她既不是一般的下人婢女,又不算是后宫嫔妃,主子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子上,里面的下人也是如此。

“杜公公……”简离眼睛闪烁,他盯着杜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说……不要说是我,不要说我来过,不要说这些东西是……我带来的”。

杜衡一句“为什么?”到了嘴边,可是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这几年不都是这样的?小殿下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即便自己和他说过很多次,沁夫人没怪过他没怨过他,但是他还是不能释怀,他做不到原谅自己。

就如同小殿下一直都不肯进松云园,他一是害怕见到沁夫人,其次应该就是不忍吧!小殿下那样爱他的母亲,怎么能够看到她生活得那样凄清,更重要的是,他是决计忍受不了沁夫人对他下跪叩拜的……

杜衡想摸摸简离的脸,这孩子都长这么高了,自己伸手也不知道摸不摸得着,他仰起头抬起手,可是也只是把手停在了半空中,他就把手缩了回去。

这宫里人多嘴杂,别说这是在小路上没什么人,即便是在自己屋里都还要谨言慎行,他心想着“小殿下如今已经是王爷了,是真正的有权利的皇子了,我可不能给他抹黑,不能不能的……”。

杜衡把手缩回去,他尴尬的甩甩手,低头掩饰自己眼里的落寞,随后说道“奴才知道了……”。

简离将杜衡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子,他咬咬牙不去想。

提起脚边的盒子一并交给杜衡,简离把手搭在杜衡的臂上“这个是……汤,估计不是很热了,你带回去给春喜……热一下,有很多,份量足”。

杜衡不再多话,他只看了一眼食盒“好,奴才知道的”。

简离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嗯”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转身的时候,简离整个人都颓了下去,说了这几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晒了许久,简离的身体早就缺水了,他的嘴唇干涩起皮,他动嘴舔了舔,滋味很不好受。

杜衡在后面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他才转身离开,他提了提食盒,挺沉的,他一路小心的走着,唯恐食盒和药枕有所碰撞。

小路无人,杜衡小声念叨着“冤孽……冤孽……下辈子别再有这样的身份,别再有了……”。

第四十八章 心如明镜

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有些事情,如果你想瞒着我,我可以装作不晓得。

…………………………………………………

松云园里,颜沁倚着门站着,她看着院门口的那堵墙,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她很年轻,若是不主动去说,绝不会有人知道她今年已经三十七岁,就这样看着顶多顶多也就三十。

虽然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她除了憔悴一点之外,她的美貌没有被盖住一丝一毫,她是典型的端庄美人,五官柔和,单着看没有多好看,但是组合在一起却让人看着特别的舒服。

一双美目荡漾着柔情,眉毛很细,但是合着她的脸却是非常的好,鼻子小巧精致,整张脸很是出彩。

颜沁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她的头发还散着,没有梳上发髻,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起身不久。

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从外院走过来,她手上端着一杯水,看见颜沁还站在那儿,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颜沁身边扶着她“沁夫人你怎么又站到这门口了!大太阳毒着呢!”。

“春喜,我没事”颜沁拍拍春喜的手,浅浅的笑笑。

这笑若是对着一个男人,必然会让那人心神荡漾,但是对于春喜可不管用,她轻推着颜沁向里屋走。

春喜话里带着一点焦急“沁夫人你这些天身子都还没好,现在太阳太大了,晒久了不好,来来来,咱们进去坐……”。

颜沁知道自己争不过春喜,她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自从前些天心绞痛加咳嗽起来,她就不许自己这样不许自己那样,唯恐她再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简单的偶感风寒罢了,至于心绞痛,那是早几年就有的毛病,没法治的。

但是她不能弗了春喜的好意,遂无奈的笑笑,顺着她的意思忘里走,不过她没有去到里屋,而是转身走到了堂前,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

春喜见她虽没有进到里屋去,但是这里也没太阳,晒不着她,再则去了里屋也只能睡觉,春喜回想这些天她睡着的时间多过醒着,这样对身体也不好,也就没有再坚持让她进里屋去。

从这个这个方向也可以看到院子门口,颜沁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口,她也不敢随意挪眼睛,好像随时门口就会出现什么人,又好像她一眨眼就会错过什么人。

“沁夫人,你在看什么呀?”春喜把刚刚搁下的水杯拿起递给颜沁,顺着她眼睛的方向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春喜看着颜沁这个样子,还是很奇怪的,这松云园偏僻,完全算得上一个被荒废的园子,平时根本没什么人来,巡逻的人也不曾有,就连每月拿月饷她和杜衡都要走好久才能到宫里的内务所,颜沁是在看什么?

“杜公公……出去了……”颜沁没有回头看春喜,她淡淡的说着话,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

“什么?杜衡出去了!这个大热天的他去哪儿啊?又不是月头月尾,拿月饷也还没到时候啊……”春喜张大眼睛看向院门口。

颜沁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很快的又转过头“是啊……这么大热天,杜公公出去干什么呢!”。

这句话颜沁像是对春喜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到底是对谁说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颜沁接过春喜递来的水杯,她抿了一口又放下,她看着春喜似乎有些急,便随口问道“怎么了春喜?”。

“奴婢有些……担心,他从不这样不打招呼就出去的,他……”春喜心里担心,这松云园里,别说是颜沁,就是杜衡近来身体也不大好,他现在还无缘无故的出去,要是晕在路上怎么办……

这松云园不比别的地方,不会三不知的就有侍卫巡逻路过,如果他真的晕在路上了,恐怕直到晒死都没人知道!

“说不准……说不准他晕在路上了!”春喜真的是焦虑起来,这么多年过来,这松云园就只有她,颜沁,杜衡三个人,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这松园没了哪一个都不成!她紧紧握住颜沁的手,皱起眉头看着她。

颜沁没有想得那么多,她心里明白杜衡干什么去了,他们不说,不代表她察觉不到,她不拆穿只是她不想说,既然他们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老老实实在鼓里待着好了。

可是她看着春喜焦急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她侧过头抿抿唇,随后转过头对她说“我同你一块出去找找吧……”。

春喜欢喜了一瞬,转而又鼓起脸,她狠命的摇头又晃晃手“不成的不成的,奴婢出去找找就好了,沁夫人你不能出去,不能!”。

“没什么不可以的,走吧走吧!”颜沁低下头不理会春喜说的,她撑着椅子柄准备起身。

春喜压住她,把她按回椅子上,圈手围住不让她起来,她没有用很大的力,怕伤着颜沁。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去……”春喜一边拦着她,一边劝解着,全然忘记了她们刚刚说要出去的原因。

颜沁被围住又不好使力推开她,只能任她这样箍住她,因为春喜没用多大力,所以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适。

她闭上眼叹口气“春喜你是觉得杜公公的安危重要,还是我的这点小事重要?”。

“都重要,所以沁夫人你好好在屋子里头待着,别出去了,找杜衡的事情就交给奴婢,成吗?”春喜蹲下身,她看着颜沁一字一句的说着。

春喜一边觉着杜衡一声不吭就跑出去很奇怪,一边又担心着颜沁的身体。

她自从颜沁疼得晕过一次之后就时时刻刻不敢睡得太沉,每天晚上都要起身好几次,偷偷跑到颜沁屋子里头去看看,这几天每晚她都可以在门外听到颜沁的咳嗽声,她站在门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进去吧,也帮不上忙,说不准会让颜沁一晚上都睡不了觉,说是去请太医过来吧,又不太现实,这松云园不说根本就请不来任何太医,就是能请来,松云园同尚医所离着又远,她和杜衡两个人年纪也大了,根本就跑不了多久,估计到了尚医所天都大亮了……

没太医诊断没药方子没药材,颜沁的病也就拖了许久,试问这样的情况下,春喜又怎么可能会让颜沁再出去奔波呢!

颜沁知道自己再怎样都说不动春喜,她闭上眼点点头,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春喜见颜沁答应了,她也欢喜起来,她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焦虑里带着一丝欢喜,笑意里散着一点忧虑。

“你去吧……不管找到没有,都早些回来,到时候再想办法”颜沁抬起手背拂去了额头上的点点汗渍,“去小路上找吧,杜公公若是在有门禁的那几条路上出了事,会有人发现,不妨事,只怕是小路……”。

春喜想了想,觉得颜沁说得在理。她点点头回了句“好”,便转头向着门边走去,她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颜沁还坐在椅子上。

第四十九章 心疼如绞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他既是你的软肋,又是你的盔甲。

他可以让你软弱,也可以让你坚强。

你会因为他的安危而忧喜交加。

………………………………………………

“你出来做什么!沁夫人病还没好你留她一个人?”。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了,有那个地方是我不知道的,我怎么会回不去!”。

“春喜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咱们快回去,快快快!”。

“我出来干嘛!我不就是出来溜达溜达吗……”。

“好啦好啦,快走吧,你向着那边儿走,快点,问什么呀!那边儿没太阳不知道啊!”。

“我……我不怕晒,我晒晒好,你把自己顾好就成了!”。

“………………”。

原本杜衡一个人晃悠悠的走着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碎碎念,当杜衡看见春喜之后,他就唠叨了起来。

尽管春喜说了是因为担心他,他还是有些小生气,他同春喜一样,都很担心颜沁的身体。

在这松云园,在这个宫里,没了他们,颜沁就什么都没了,他们也一样,没了颜沁,也将再无依靠,这松云园,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栖身的地方,他们三个人的。

春喜从杜衡手中拿过药枕,她摸了摸面子,心下想到“这么好的料子,杜衡这家伙哪来的?”,也没多犹豫,她直接就问出了口“杜衡,这枕头……还有你手上的食盒都是哪来的?”。

杜衡睨了她一眼,但不说话。

“你倒是说呀你!刚刚不还挺多话的吗?食盒里装的什么呀!”春喜见杜衡不说话,试图抢过他手中的食盒。

杜衡知道她想干什么,他停下步子退到一边,稳稳的将食盒揽到怀里“你悠着点儿,这里边儿是汤!”。

“汤?什么汤!”春喜也随着他停下,她看了看手里的枕头,再瞟瞟杜衡手里的食盒,她小声的问道“是小……”。

“除了他还会有谁!”杜衡压着声音斥道“还有,你小声点儿,快到松云园了……”。

春喜点点头,她连忙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杜衡扯了她一把继续向前走“现在就对对话吧,免得回去穿帮”,他看了春喜一眼,见她看着自己点头,他随即说道“就说是内务所里给的,别的什么别说了,沁夫人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不会问那么仔细的”。

春喜低头看着怀里的枕头,手紧了紧,她瘪瘪嘴道“沁夫人盼了这么久……小殿下何苦呢!”。

“你以为小殿下好受?”杜衡看了看前后,随后看着脚下的路叹了口气。

春喜也轻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小路走尽,余下所能看见的只是高墙,脚下的青石路一步一格,松云园是宫里最西边的地方,同宫外只有一道宫墙和一道宫门,严格来说这里根本就算不上皇宫之内。

这一片区域向来都没什么人来,抬头看上去,除了高墙就是刺眼的阳光,或许是晒了许久,杜衡觉得有些眩晕,眼前黑了黑,他忙低下头闭上眼,又向着墙边走了走。

春喜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们走吧,沁夫人该着急了”杜衡睁开眼,他提了提食盒,又轻推春喜一把。

春喜想了一会儿,又见他没什么事,也就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她摇摇头“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老话,回去我给你煮点糖水喝,你就不会晕了”。

杜衡一听到会有糖水喝,立马就笑开了眼,他走到春喜边上“多煮点,有梅子吗?有就煮梅子茶吧!”。

“老头子还爱吃甜,哈哈……”春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别过头去吃吃的笑起来。

杜衡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后陪着她一同笑起来。

不知道是他们年纪大了,还是聊得太投入,他们全然没有发现他们后边还跟着一个人。

颜沁小心的在后面跟着,见着他们走远,她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看。

她尾随春喜来到这里,看着春喜和杜衡碰面,她就不敢再走近,而是进了另一条岔路边上躲着。

她看到了杜衡和春喜手里的东西,就知道自己想得没错。因为隔着有些距离,所以他们细碎说的话,她听得不大清楚,不过大致上是什么,她还是可以想到的。

垂下眼眸,颜沁扶着墙闭上眼睛,她的心口再次绞痛起来,隐隐的痛感,一阵一阵的,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颜沁咬咬牙,她紧紧的抓住自己心口的衣服,调动自己的呼吸,试图缓和一下。可是心上的毛病哪里是那么轻易就可以缓解的,只不过是让自己越发清醒,越发的感受疼痛罢了。

指甲在墙壁上无意识的划着,力度逐渐加深,直到她轻轻叫出声的那一刻,她猛的抓了一下,指甲也跟着断了,墙上的划痕细密无规律,最深的一下刮掉了墙壁上的红印粉。

这里没人可以让她依靠,所以她没法找人帮忙,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即便是一直强忍着,她也一定要忍到回去。

对于自己的身体,颜沁一直都清楚得很,每回杜衡变着法子的给她吃这样那样的药的时候,她都很想告诉一句,不要再麻烦了,没用的……

但是看着春喜和杜衡期待的模样,她又不好拒绝,只能乖乖听话。

其实心绞痛的毛病已经纠缠颜沁好些年了,是生孩子以后有的,起初并不怎样严重,但是后来没有重视,状况也就逐渐加深,一年数次,一年十余次……到现在每隔几天就会痛一次。

痛感也越来越强烈,一切都来得突然,走得突然,她根本就预测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痛,什么时候会停。

离儿,娘还是来晚了些……

颜沁抬手抹掉额头和下巴上的汗,她强忍着疼痛回去“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好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疼。勉勉强强还是可以平稳的走路的。

等她回到松云园的时候,杜衡和春喜正准备出去,一看见她回来,春喜连忙上前去扶着。

颜沁脸色煞白,不过还好,她已经没有了刚刚开始的那种强烈的痛感。

“沁夫人你,你到哪儿去了”杜衡走上前,他以手为伞,一路为她们二人遮阳。

“没去哪儿,就是见你们都没回来,跟着出去找了找……”颜沁回头看了杜衡一眼,她看得见杜衡眼里的担心。

第五十章 忧子忧思

如果说,要我为你做一件事,那么我想我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你。

开心的,不开心的,欢喜的,阴郁的,能藏着就藏着吧!

烦心的事情既然解决不了,就尽力不去把这一切情绪带给别人。

………………………………………………

当杜衡听到颜沁说出去是为了找他们的时候,他立时就瞪了春喜一眼,言语里带着嗔怪“我就说吧!你怎么能就沁夫人一个人呢!”。

春喜歉意的看了颜沁一眼,然后瞪回杜衡“不知好歹,我还不是关心你啊!”。

“谁让你关心了,我好得很我……”,也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了,杜衡说着说着就咳嗽了起来。

颜沁忙转身帮他拍拍,春喜本不欲理他,但见他咳得很急促心里不忍,便也帮着拍打起来。

“杜公公,有人关心总是好的,你不在的时候,春喜很是担心的……”,颜沁本是想要劝慰杜衡和春喜两个,但是她说着说着就想起了简离。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苦笑“若是像我这样,想关心都关心不了,可就……”。

“沁夫人别这样想,小……”春喜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刺痛,她几欲就要把话说出口,但是杜衡快速的扯了她一把,她立刻就噤声了。

杜衡变着法子逗颜沁开心,他粗笑着,脸上的肉挤在一堆“沁夫人关心关心奴才吧!这几日春喜总是不给奴才留饭,你看奴才都瘦啦!”。

颜沁和春喜看着他的模样,相继笑出声。

杜衡见她们笑了,便乐呵呵的去扶着颜沁。

三人继续走着,到了门边,杜衡率先进去,他挪过一张椅子让颜沁坐下。

颜沁本就有些不适,刚刚又疼了那么一番,此刻让她坐下,自然是求之不得,她没说什么,就势坐下。

杜衡和春喜二人之前回来的时候,一发现颜沁不见了,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就准备出去找,他们二人都把东西搁在桌子上了。

“沁夫人,这是……从内务所领来的枕头,料子挺好的……”,杜衡将枕头拿到颜沁眼前。

颜沁看了一眼,她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再去看。

杜衡见她没有反对,也没有多问,就立即笑着转头对春喜说道“快去快去,帮沁夫人把枕头换掉……”。

春喜会意,她立即拿起杜衡手上的枕头向着里屋走。

颜沁看着春喜走去的背影,她想说话要她停下,但是自己咬了咬唇内肉之后又把话给憋回去了。

桌子上面还隔着一个食盒,颜沁伸过手,快要摸到的时候僵住了,她端过桌子上的茶杯,杯子里还有水,不过已经凉了,但是在这个季节下,喝凉水也没什么,她嘴里干燥,举起来便喝了个精光。

杜衡看着颜沁抬手,本也以为她对那食盒起了兴趣,还在担心,如果她仔细去问怎么办?她们心里都清楚,内务所不可能会给他们这样的好东西……但见她转手去拿茶杯,他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

“沁夫人……你该饿了吧”,杜衡走上前,他之前已经打开过一次盒子,他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也知道这盒子有夹层,里边儿有碳火,所以那么一大盅的药膳到现在都是热的,如今再打开,就没什么吃惊了。

春喜正好出来,她怀里揽着颜沁之前的旧枕头,她看了杜衡一眼,随后问了句“要不要我去热热,这宫里有喜事,所以内务所……”。

颜沁淡笑“这宫里若是总能这样有喜事就好了,便宜了我们……”。

“是啊!若是能多有几回就好了”杜衡楞了一会,随即笑着附和道,他而后转头看向春喜“不必了,这还是热的,你去拿副碗筷来,沁夫人今天中午就没吃什么的,如今让她补补吧”。

说着话,杜衡瞟了一眼颜沁,见她没什么表情,就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春喜转身就要去厨房。今天颜沁确实没吃什么,她还担心来着,都不知道晚上该给颜沁做些什么,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每日吃来吃去都是那些东西。

如今好了,这汤里有不少药材补品,看样子是精心准备的,一打开盖子,香味儿就飘出来了,有这么些药材都还能闻到香味儿,那这汤一定很棒,也必定能够让颜沁好好吃一顿,好好补补。

颜沁看着春喜要走,她忙加了句“拿三副碗筷吧!我们一起”。

春喜转头看向她,杜衡正欲拒绝,颜沁就说道“我一个人吃是怎么都提不起胃口的,那盅汤分量很足,吃不完也是浪费了,这个天气留不得剩的……”,说完,她就对着春喜眨眨眼,示意她快去拿碗筷。

颜沁说得再理,让他们反驳不了,春喜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杜衡则是嘴巴动来动去,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啦,快去吧快去吧”颜沁竟是对着春喜撒起娇来,她笑着看着她,苍白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红云,让人看着心里荡起涟漪。

春喜见状,说了一声“嗳,我这就去”。

杜衡见着,他忙加了句“把菜热热,再看看能不能多做两个菜,还有还有,你答应过要煮梅子茶的!”。

没有听到春喜的回应,杜衡忙将药膳放回食盒里,把盖子盖严实“沁夫人,我去看看,帮帮忙”。

颜沁看着,在一旁痴痴的笑着。她点点头。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颜沁笑着笑着就停了,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还是少了点什么,颜沁看着桌上的食盒,她将手抚上食盒,用指腹一点点的摸着上面的花纹。

食盒上面还有着简离的标志,颜沁喜欢的花……杜若。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颜沁一看就明了。

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了解呢?

因为她喜欢杜若,他也从小就喜欢上。

除了他,还会有哪位王爷把杜若刻在食盒上?

食盒上的一个小小的淮字,一朵大大的杜若……颜沁摩擦了一遍又一遍。

“离儿,这个时候如果你在……”。

“娘没什么能帮你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你”。

“任何时候,娘都会陪着你,等着你”。

第五十一章 深宫之谋

安于现状是一个人对自己最大的否定。

我不怕自己一无所有,只怕自己甘于一无所有。

我也不怕自己一无所知,只怕自己安于一无所知。

………………………………………………

宫内繁华,亭台楼宇多得让人数不过来,回去的时候,简离没有走来时的路。

行在大道上,总会遇上几拨人,或许是宫里的奴才,或许是巡逻的侍卫,又或许是后宫里的某个小妃子,简离对着他们都是点头一笑,没半分言语,也再无其他的什么话。

由作看着简离径直向着宫门走去,他深觉不妥。

简离自从在宫外有了王府以后,他就很少来宫里,除开盛典佳节,他都避免进宫,如今难得进来一次,他怎么都该去给皇帝请安,他这样一来就走,很有可能招人话柄。

跟在后面的由伽一直都处于茫然的状态,来来走走都是听之任之,除了回应过由修几句话,他再没说什么别的话,看着宫门越来越近,他开始有点迈不动腿,他不想走,至少不想这么快就走。

既然来了,他就不能就这么走了。

或许是休息了好一会,也可能是现下没有来时那么热,由修走得挺快的,也没在抱怨暑热,他跟在由作后边儿,同由伽在一列,感觉由伽越走越慢,他走近扯了他一把“怎么了,累了?”。

由伽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过了片刻轻“嗯”了一声。

由修当他是默认了,他轻叹一句“谁不累啊,我也是啊!所以得快些回去,回去就好了不是!”。

这一边,由伽由修两个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那边儿由作面色凝重的走近简离。

“这样就回去吗?殿下”,简离走得很快,由作随之紧紧跟着。

简离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回去干什么……你以为这宫里有谁期盼见到本殿?”。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皇宫这个地方,也不是所有喜欢的人愿意一直在这里待着,更不是所有愿意留下的人,都只是因为喜欢。

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一旦与皇权挂上勾,就会变得不单纯,在没办法确认自己的能力,没办法确保自己能得到权力的时候,就尽量的离这些东西远远儿的。

简离不想进宫,只是因为除开他母亲,这宫里再没他任何牵挂。

麻烦太多,那就尽量的去避免。

“殿下你,该去给皇上请个安,即便什么也不说,这个礼数也该……”由作没接触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他也从来不是会去阿谀奉承的人,但是他只觉得如今这种情形,不好。

“你也说了,本殿不常进宫,试问一个不常进宫的人突然去面见皇帝,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些人会怎么揣度?”。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时候,本殿不适合去……虽然不出王府不进宫,但是你我多多少少都是听到过一些东西的,关于册封的事情,有些人怕是等不及了,这个时候,本殿还是不要自己跑刀口上的好!”简离看着由作渐渐低头,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由作慢了几步随后又追上,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压着声音说了句“由作明白了,是我妄言了”。

一走到宫门口,由作就上前去开路,之前守在那儿的轿夫和护卫就都到了跟前。

简离不做什么交代就直接上了轿子,由作和由伽由修也都一并上了马。简离待在轿子里,他撩开轿帘,轻吐一句“起吧,回王府”。

如同来的时候一样,由作他们三个在前面开路。

由伽回头看了几眼。

由作一路上都没和他们说过话,此刻随意问了句“看什么”。

若是在平时,由伽定会觉得稀奇,因为由作除了吩咐事情之外很少主动说话,但是此刻由伽没什么心情,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也就没有回话。反倒是由修,他瞪大了眼睛。

见着由伽不说话,整个人怏怏的,他便对着他招呼了一个拳头,不轻不重。

由伽没躲,生生挨了一拳,吃重后转头睨了由修一眼,随后转过头看着由作“第一次来,有些新奇罢了”。

“哎,我说由伽,你到底怎么了,从进宫之前就不大正常,现在还这样?”由修插嘴“你是不是病啦!”。

“没有没有……”由伽挥挥手。

由作本就是随口问问,看着他们两个又打闹起来,便无心插入。他调转马头,骑着马向着轿子过去。

虽然杜衡告诉过他不要把颜沁的身体状况告诉简离,但是由作认为,到底是母子,简离有权知道,必须知道。

就这回送东西来说,在王府的时候,简离交代的是让他去把东西交给杜衡,但是到了最后,还是简离亲自交付的,这就证明了其实简离还是放不下的。

他难以做到硬起心肠,或者换一种说法,简离可以对任何人硬起心肠,但是对他母亲,却绝无可能。

由作心里想到“说不定,殿下知道沁夫人的身体之后,会放下心结……会去见她也说不定”。

简离这回坐的只是四人轿子,所以由作可以骑着马行到他轿子的旁边。

由作弯下腰敲敲轿子沿。他知道简离喜欢在轿子里想事情或者假寐,他担心惊扰到他,所以敲动的时候,动作很轻。

“何事”简离确实在想事情。他睁开眼,从轿帘缝里看见由作。

由作顿了一下,刚刚想说话的时候,简离率先说了“快了由作,很快本殿就可以去见母亲了,到时候一定不是现在这个局面”。

由作楞了一下,随即想到“殿下说很快了,那必然是他已经想到对策,那么,我还是不要多话……如杜公公所说,免得他……”。

简离见由作吞吞吐吐不说话,他复问了句“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就是由伽,他有点奇怪”由作摇摇头,本想说没什么,但是他粗略的想了一下,自己平时从不说没用的废话,如今若是真说没事,肯定会让简离怀疑,他若是真的要问,他必然是瞒不住的,不如真的找个话来说。

简离眯起眼睛“本殿也觉得奇怪……”,他撩开轿帘“回去以后,你同本殿去书房,本殿有事吩咐你”。

由作点点头“是”。

第五十二章 娇嫩如花

谢谢上天赐予的时光,谢谢你给我的地方,能让我得温暖得清凉。

………………………………………………

自简离出府,王府里就开始忙活起来,不过,忙起来的大多数是前院的那些人,至于看守门院或者楼阁的人就闲了下来。

扶晞从春照阁出来之后就回到了屏澜。

扶清扶瑶她们都不在,眼下这个时候,应该是去宝华楼了。

在春照阁的时候,扶晞来者不拒的吃下了好些东西,完全超过了她平时的份量,当时不觉得,后来因为简离的突然变脸,她更是没有顾及到这一点,如今走了一路回来了,反倒是觉得胃里涨涨的。

扶晞自顾倒了杯水喝,咕噜咕噜一杯灌下去,眼睛从余光里看到自己的袖口脏了,手掌边儿还擦破了一点。

放下杯子,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没有很明显的痛感,只是破了一点而已,扶晞不在意这点伤口,但是她不能忍受自己的衣服是脏的。

扶晞看着袖口眨了眨眼,随后伸手拉平衣服,转过脑袋去看,果然,她的屁股墩那一块脏了好大一块,虽然颜色不是很深,就只是浅浅的一个印子而已,但是因为面积不小,所以看着很明显。

“这么脏……”扶晞抿唇,牙齿无意的在上面划了两下,她的眼睛圆溜溜的,咕噜转了两下,随后看向门外。“她们都去了,今天不用我当值……前天在西郊根本就不能洗浴,昨天又出了几回汗……”。

“再不洗洗,我都要疯了”扶晞又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去以后,就出门到了小院子。

屏澜是一个大院子,同屏雍一样都是住着下人的地方,一个在王府的最西,一个在最东,两个地方格局陈设都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屏雍里住着的都是奴才,而屏澜里面住着王府里的奴婢。

王府地位高一点的都有另外的地方住,或大或小至少都是单间的,就像由伽由修他们,就都有单独的屋子。

而像扶晞扶瑶扶暖……她们这样的,就会少则四个,多则八个同住一个屋子。

或许是因为她们几个是在同一个地方当值,所以她们五个住在一个屋子里。

屏澜后面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小厨房,不过根本就没人用,一日三餐都有人做好了,谁还会去自己做?再说了,没材料没碗没盘子,想做都不行。

不过,虽然没人做饭,但是烧水还是有的,屏澜里的人无论是喝的水,还是用的水,都是在这里烧的。

因为屏澜的下人很多,所以热水总是有的。

扶晞绕到小院子去的时候,小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估计是办事去了。

王府里没有烧水的小容器,都是统一用的大铁桶,最大的那个就是厨房的,也不知道是谁想的心思,做了一个铁管道,用做饭时生的火去烧水,一举两用,更是节省了时间,也不需要人去看管。

这里虽然没有厨房里的那种管道,但是烧水用的桶却不比厨房的小多少,因为王府里有河流水泊和井口,所以王府里用的水都是府内的,不用人出去打水。

烧水的铁桶上面还有一根管子,只要铁桶里面的水少了,就会有水自动流进去,所以这桶里的水总是不缺的,只有下面有火,热水就绝对不会断。

因为总有人到这后面来接水洗浴,所以有人为了节省时间,就在这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小隔间,隔间不大,除却要放下的物件,只能容下两个人。

扶晞拿过小木桶,走到铁桶边,她将木桶摆正位置,然后拉开铁桶下端管子的开口,热水立时流下来,尽管如今的气温不低,但是还是可以看见热水蒸腾起的水雾。

一桶半满的时候,扶晞就放下盖子,她就这样,一次次的运到小隔间里,因为只接了半桶,两个地方离着又近,所以没花多少功夫,扶晞就把小隔间里的木桶给盛到七分满。

如今天气挺热的,定然是不需要用这么热的水洗浴的,扶晞想着自己如今去拿衣物,待会过来,水温也就该差不多适宜了。

放下小隔间的帘子,扶晞抹了抹脸上的汗“呼呼……总算是可以洗澡了”。

或许是要洗澡的心情太急切,扶晞差不多是跑回去的,本就不远的地方,她用了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很快的跑了起来。

回到房间,扶晞喘了几口气,她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去拿自己的衣物。

扶晞一直都将自己的贴身衣物放得隐秘。外裤,里衣,单衣………当扶晞拿到自己的亵裤和肚兜的时候,她的脸都红透了……

扶影扶暖她们经常拿这件事情取笑她。

“扶晞扶晞,这可是你自己的衣物啊!这样害羞……以后见了夫君该怎么办呀!”扶晞想起扶影对她说过的话,她的脸越发泛红。

扶晞摇摇头,轻拍打自己的脸“不想了不想了……”。

拿完衣物,扶晞再没像来时那么火急火燎,她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到的时候,小隔间里面已经水雾缭绕,她把衣物小心放好以后,伸手试了试水温,还是很烫,她便到外面提了一桶冷水加进去。

这里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即便有,也是住在屏澜的人,扶晞不怕。

她先把头发给绾了起来,用一根簪子固定,随后一件件的脱掉自己的衣服,由外到里,脱了个精光,没有半分犹豫,她直接像一条鱼似得滑进水里。

扶晞虽然还小,但是该发育的都正常的发育了,十四岁,人人都说这是一个青黄不接的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扶晞的身体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悄悄萌芽。

在来王府之前,她还不知道什么叫葵水,但是在三个月前,她就来了人生第一次。

初潮来的时候,扶晞还傻傻的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撞到了什么,不小心给碰伤了,又或者是得了什么病,当时她吓得半死。

而后,好在她没有傻得谁也不说,她悄悄的告诉了扶清,扶清年纪比她大,所以当扶晞告诉她的时候,她只是微微红了脸。

在那个时候,扶晞才知道了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扶晞将脖子以下都浸在水里,水温刚刚好,散去了她大半疲劳。她的身体很幼嫩,腰肢很软,只能盈盈一握,鸽子大小的柔软在她这具小身子上面,着实算是大的了。

暖暖的水汽蒸在扶晞脸上,不得不说扶晞的皮肤是真的好,她的脸上毛孔细密得简直近乎于无,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如同扇叶,垂下来可以看见一小片阴影。只是眉毛没有经过修剪,被水淋湿以后显得有些杂乱。

扶晞的左边肩膀上有一颗红色的圆点,不是痣也不是胎记,那是扶晞最羞于启齿的,最深的秘密。

它红得像血,在扶晞如同凝脂白玉的肩上,显得越发漂亮精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三章 星火燎原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没人强迫我干什么。

是我自己要走进去,结果如何都怨不得旁人。

那个冬日被他给带回来,便注定了我再也离不开。

那个晚上我偷溜进密室,便注定了我再也放不下。

………………………………………………

扶晞一直羞于看裸露的身体,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即便是在无人的时候,她也不敢细看,一扫到就会立即挪开眼睛。

同住的几个人每每换衣服的时候,她都会把脑袋放得低低的,不敢抬头。曾有一回扶瑶硬要同她一起沐浴,她如蒙大难,可是她越是不肯,扶瑶就越是想要,最后终是磨不过她,扶瑶一声声允诺只那么一次,以后绝对不会了,她才扭扭捏捏的同意。

当时两个人挤在一个木桶里,扶瑶说帮她擦背,她不肯,说让她帮自己擦背,更是不肯。最后扶瑶使坏,在水里戏弄她,两人竟是在窄小的木桶里打起了水仗。不过,扶晞防守多过于进攻,不过想想也是,她怎么可能玩得过扶瑶那个丫头。

之后扶晞就一直背对着扶瑶,不肯转头,当时扶晞的脸烧得通红,全身的温度短暂的比水高。

扶瑶将手搭在扶晞的肩上,那是扶瑶第一次看见扶晞的身体。

在那个时候,扶晞出于本能抖抖肩甩掉了扶瑶的手,扶瑶也不再强求,她只是疑惑的说着“你的守宫砂怎么在肩上啊?”。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扶晞才知道自己肩上的那颗赤红砂是干什么用的。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胎记,因为红得不是很明显,颜色很淡。但是到了后来,那颗赤红砂越发的明显,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艳。特别是在她来初潮以后。

因为与一般女子不同,所以扶晞对于这个东西一直都是避讳不已。她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也不会一再有意的去看。

扶晞转头拿起皂角在手上揉搓起泡,然后又在自己的肩上脖子上细细揉洗,随后又在其他洗了一下。

大致清洗完了以后,她便泡在水里闭上眼睛。

“南国缺铁,那么这王府里的铁桶算不算珍宝?”扶晞在水桶里待久了,最后无聊竟是玩起水来。

“这些铁桶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后来打造的?”。

“设计倒是挺精巧的,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王府里都有这样的东西……”。

“这么久没去找那两个丫头,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还在担心……”。

“回来这么久也没去看看理叔……”。

“由伽也是,他们好像都出去了,是去干什么吗?是殿下……”。

扶晞一个人在木桶里打水花,自言自语的冒出许多问题。

兜兜转转,思绪又移到了简离那里。她在想他,想他今天怎么了,想他出去干什么,想他,是怎样看待她的。

“殿下今天……”扶晞的头发有几缕垂下,被水给打湿以后贴在了脸上。

配着她沉思的模样,倒是显得她成熟了几番。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要考虑后果的,当扶晞决定要进去那个密室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要承担的准备,只是她从来都没想过,她需要面对的,需要承担的是什么。

水渐渐温凉,不再有初进去时的温度,但是这个时候的水却更让扶晞感到舒服,她仔细回想了这些天她所遇到的一切。

她慢慢的知道,无论对错,不管结果,她都自己逃不掉了。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能后悔,不能倒退。

如今时间也不早了,午时已过,扶晞捧起一泼水将脸打湿拍了拍,顿时觉得清爽。

扶晞小心的撩开帘子,确定没人以后,她站起身从木桶里出来,拿起准备好的面巾擦干了身子,或许是在水里泡了太久,扶晞的手指头上的皮子有些皱了,她随意搓了一下。而后简单的穿好亵衣和亵裤,又将单衣披在身上。

大部分的肌肤裸露在外面,平坦的小腹没有一点赘肉,腰肢柔软细嫩,锁骨极是突显,即便是披上了单衣,却还是展露无疑。

一直以来,扶晞都在同龄人里要长得高上许多,与她同住扶暖扶清都比她大,但是都比她要矮上半个脑袋。

小隔间只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没多少高度,扶晞站起身之后,抬手便可以轻易触及顶部。

因为担心将鞋袜打湿,所以扶晞将鞋袜放得比较远,勉强拿过来以后,扶晞这才坐到小板凳上,细细的擦自己的脚掌。

扶晞的脚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小,或许是因为长得高的缘故,扶晞的脚也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大上一些,显得更为修长漂亮。

十个脚趾头小巧玲珑,就像一颗颗白玉葡萄,每一颗都是莹白如玉,圆润精致,扶晞擦得很仔细。

擦干以后,扶晞快速的穿好鞋袜。因为剩下来的就只是简单的单衣裙裾,所以扶晞很快的就穿戴好。她站在相反的方向将木桶打开一块板子,任水向着水渠流走。然后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小隔间。

最后扫了一眼,确定没落下什么东西以后,扶晞走出去给铁桶下边的圆炉加了几根木头。

看着炉子里的火不止不息的烧着,扶晞的眼睛里也映入了火光,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用了水,我就该加火的,这是……常理”。

是呵!每个人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然要用一些东西去做交换的。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毫无理由就对你好的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都是我必须去承担的……”扶晞木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该走了,起风了。

扶晞继续往炉子里加了几根木头,然后拿起自己的衣物再不回头的离开。

院子里炉子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原本扶晞多加了几根木头将火势给压小了,但是只是暂时罢了。

有的事情如同这火一样,该烧起来的,都不会轻易被熄灭。

要开始的,谁都阻止不了。

更何况,加木者原本就是希望火烧得旺些,更旺些,再旺些……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四章 莫生莫生

过去的事情如果可以利用,就该翻出来。

以后的事情没人会知道,但是如果我想要,我就会让它变成那个样子。

……………………………………………

推来春照阁的门,简离直接就奔着书桌过去。

摊开桌上的纸,简离拿起笔在上面书写“你去给我查查程家的过去”,抬头用笔端敲了敲书桌,又说道“小心行事,不能让程家的人有察觉……”。

由作跟着简离进去之后,就立即关上了房门。

简离一回来就支开了由伽和由修两个,如今只有由作跟着他,他说话的时候,由作已经走到了他的书桌前。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由作知道他所说的程家人是谁,也知道自己该注意些什么。

简离喜欢把事情的脉络都整理出来,然后再一一去思考,身边有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就记在上面,没有就记在心里。

他擅长于写楷书和小篆,此刻的字却写的狂放不羁,或许是因为写得太快的缘故。

由作站在一旁,并不言语,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打扰他。

放下笔的时候,简离抬头看了由作一眼,他把面前的纸转一个面,推到由作面前。

由作在心里轻声念着“程家曾遇火患,如今只剩下程理和由伽……查查之前的程家,查查程家的大火是为什么烧起来的,还剩下些什么与之相关的人……尽快安排,让他们二人加入莫生”。

由作看得很认真,简离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他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要注意,程理是个谨慎的人,有人查找那段过去,他一定会感觉到”。

“还有,你要查查程家之前在京都是做什么的,和宫里的什么人……有没有过什么关系!”。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简离眯起了眼睛,他也在想,想到底是怎样的人,可以把过去撇的一干二净,他在此之前,没有想过要去查他们的底,只是程理带着由伽进府的时候,他从由伽的眼睛里看到了太熟悉的东西,那些他曾经也有过的情感,所以当时他让由作去查过,但是最后一无所获。

不是没有奇怪过,留意过,怀疑过,但是当时的简离对于这个并不在意,但是如今就不得不慎重了,他不能让自己错一步。

由作点点头“那么,是不是就不需要他们二人去……”。

“让你去查,就是为了让他们进去,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们两个是一定要去的”简离快速的打断了由作。

由作心底明白,但是他还是想勉力一试。他不想他们两个去那种地方,一旦去了,无外乎两种结果。

要么再也出不来,带着在那里看到的一切,永远的做个死人,要么过几年再出来,三年,五年,十年……或者一辈子,出来了,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或多或少都会失去一些东西。

“你心软了,对于他们两个,你不是第一次了”简离试探的问了一句。

由作顿了一会“他们还是可以有以后的,不能就这样剥夺……”。

简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皮子似有似无的跳了一会儿“这可不像你……出来了几年,你就婆妈成这样了?”。

“只是感慨罢了,我知道这件事情还是要做的……”。

“知道就好”简离瞥了他一眼,“这个月底,你联系一下莫生的人”。

莫生,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存在,它既没有某一个具体的位置,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少人,有哪些人,可是有办法的人若是想要联系上它,让它为自己办事,却也不难,前提是你被莫生给看上了。

莫生从不听命于某个人或者某股势力,它只做自己的主人,它若是看中了你的某样东西,它都会主动去找到你,它首先会为你办一件事情,让你感受到它的诚意,随后派出一个人听命于你,你若是答应了那个人的存在,也就是和莫生达成了协议,在莫生规定的时间内,它会尽力帮你,而在你该得到的要得到的都得到了的时候,它会来取走你的一样东西,或者,你为它办一件事。

它要取走的东西是什么,它不会提前告诉你,因为它也不知道,那东西到了最后,可能只是有钱财珠宝,也可能是毫无价值的草芥,总之什么都有可能。

有人曾经问过,那若是最后莫生要我的命怎么办?

给!

若是我不肯呢?

那么你就为它办一件事,到底要做什么事情,由莫生定。

那如果,我既不愿意给东西,也不愿意办事呢?

莫生会穷所有人力物力,做一件让你痛苦终生的事情。

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这八个字,完完全全的在你身上实现!

莫生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吗?没人知道,莫生的主人是谁?也没人知道。因为在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莫生,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除了和莫生达成过协议的人,再没任何人知道莫生的存在。

简离是在得到旨意,可以出宫开府的前夜遇到由作的,那个时候,他还不叫由作,但是到底叫什么,他没告诉简离,只是说了他的代号————二十九。

由作可以在宫里来去自如而不被人发现,他简单的告诉了简离自己的来意。

那是他第一次做任务,他没想过可能成为自己的主人的人居然是个孩子,原本以为解释起来会有些麻烦,结果却是当夜他们就达成了协议。

简离是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是不相信的,由作可以这样随意的出现在皇宫,他的床前。这样的能力,他没理由不相信。只要能帮他,他都会抓住那个机会。

这几年,莫生确实为他做了许多事,淮王府的改造,一座座密室的建立。机关,地道,宝华楼的雕花……

如今,简离要的,就是莫生为他培养几个人来,几个像由作一样的人。

其实,也不是没有往那边送过人,只不过送过去的两拨人,据说只活下来三个,有五个要逃,被杀了,有两个撑不住,死了。

而通过试炼的那三个人也还没学成,这一两年都还不能出来,简离为了后续不缺人,他才想要再送几个过去。

简离承认自己这样做,很不人道,但是他常常安慰自己。

“他们都是孤儿,没有过去,也不会有以后……”。

“本殿问过他们的,他们都是愿意去的,他们都是自愿的,都是……”。

“本殿不会欠他们什么,不会,出来以后,本殿会尽力补偿的,会给他们,荣华……富贵……”。

许久以后某一天,简离曾经私下问过由作,如果当初他不答应他,不肯达成协议,他会怎样!

由作没犹豫“会死!”。

“你死,还是我死?”。

“都要死,不过我比你要多活几天”。

“为什么……”。

“知道莫生的活人,必须是有过协议的,你若不肯,就只能死,而我,不能为莫生办事的人,也无须活下,回到莫生,自然会有人处理掉我……”。

当时由作用的是“处理”,简离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心里就凉了一阵,久久不能回暖。

“能……逃吗?”。

“能逃?”。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五章 为人制衣

时间会改变一切。

记住,是一切。

物是人非的前提就是时间。

…………………………………………………

人都是会变的,谁能想象一个曾经傲然倔强的人,会像现在这样对着谁都满面笑意?隐忍都是因为有所求,委屈自己都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成全自己。

简离记得有人和他说过,每个人的面前都会有两条路,一条是自己想要走的路,一条是必须要走的路。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看着自己想要走的路,却硬强迫去走另外一条路,因为无可奈何,因为无能为力,因为无力挣扎。

每个人都只有将他必须要走的那条路走完了,才能去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想的与做的,往往都不是一回事。

如同简离,他第一次送人去莫生,而后不到两个月听说去的人都死掉了的时候,他惊恐得不能自己,他那个时候就后悔了,他不怕死,但是不代表他不怕别人死,因他而死。

可是经历了太多太多,他才觉得,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些东西,就想要得到更多,他确实得到了一个皇子应有的权利和地位,但是他还想要别的东西。

如今,他做事情再没当初的那份担心与后怕,他可以毫不留情的去利用别人,他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他给那个人一切他所能赋予的,那个人所想要的,而那个人,就该为他办事,以命相依。

简离从不强迫别人,但是他会用其他手段去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一旦那个人应允了,便是一生。这是他从莫生那里学来的。

“这些天,你可以不用在本殿身边,一有什么消息……立即告知!”简离坚信世上没有挖不出来的往事,他相信由伽有过去,而且一定会被自己知道。

由作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他不再试图改变简离的心意,看着简离的神情,他只觉得,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简离将面前的纸对折几番,撕成碎片以后揉作一团,扔在书桌旁的铁桶里。

他的手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墨渍,简离看着自己的手楞了楞,随后一记冷笑“已经不干净了?早就不干净了!”。

简离眼里模糊一下,他微微鼓起腮帮子,倔强的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出去”。

由作看了他一眼,随后不复一言就立即退了出去。

等到春照阁的门一关上,简离就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那一下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瘫在椅子上轻轻喘气,眼睛眨了几番,最后无力的合上。

由作出去的时候,由伽由修正回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简离一回府就让他们去请京都的衣圣手来。

衣圣手只是一个外号,他本人叫范清,是一个四十岁余的精瘦男人,原本是在宫里给帝妃做衣服的,后来年纪大了不想太操劳,于是自己请辞。

其实年纪也不是很大,不知道怎么就成功了,听说当时是推说身体不好。

出宫以后,他就自己在京都开了一个店子,每个月只接一单生意,无论大小,只接一单。

由于是从宫里出来的,多多少少有点人脉,手艺又确实很好,所以宫里仍旧有许多嫔妃想要让他做,奈何他只肯接一单,所以这范清除了衣圣手这个外号,还有人称他范不二。

简离早在半年前就派人去请过他,但是无果,不过简离也没有强求,而是老老实实的排着。

如今到了预约好的日子,简离就是范清下个月的客人。

由修和由伽过去请人的时候,他还在店子里喝茶吃点心,小日子过得极是舒坦。简离曾经交代过,这个人一定不能用硬的,所以他们二人恭恭敬敬的等着他用完了茶点,才领着他来王府。

由修知道简离一回到王府,就必然会先去春照阁,所以他直接领着范清往那边去。

他们到的时候,由仲守在门口,他也才来没一会儿。由伽向他使了个眼色。

简离待在春照阁的时候,一贯不喜有人打扰,里面好一会儿没有声响传出来,由仲不敢擅自打开门,也不敢太大声,他轻轻敲门“殿下……殿下,由伽和由修回来了”。

依旧没声音传出来,由仲为难的看向来人。

由伽和由修对视一眼,由伽心想“这是复命,不算打扰”,他抬头看了看由仲,对他点点头,示意他让开。

他们几个的眼神交流全都被范清看在眼里,他眯起眼睛不屑的笑笑,嘴里暗碎了一句“奴才就是奴才,一辈子都是”,随后推开由修的阻挡走到门前“请人过来,何故不肯见面”。

话音未落,门便打开了,简离左手背在后面,右手还搭在门栓上,十指修长,甚是好看。

“范老板不是普通的手艺人,本殿自然不会轻易怠慢,只不过出了一趟门,风尘未去,羞于见人罢了”,简离总是有办法把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说得娓娓动听。

他退后半步给范清让出道,随后看了由伽由修几个一眼。

会意后,由伽几个也都一并退开,让范清进去。

范清自然知道简离说得并不一定是实情,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人家给足了你面子,你还想怎样呢!他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不过见多了宫里的世态炎凉,他当然懂得要如何察言观色,看见简离的眼色,他同样回头对着身后跟来的学徒使了眼色,让他在外面等着。

他一面大大方方走进去,一面惭愧的笑道“殿下言重了,范某只是小人物,在殿下面前称不上老板!”。

简离这回没有关门,他安排范清坐下之后,自己也坐到了书桌后面。

“范老板绝艺在手,本殿可是为此苦等半年之久,这声老板当得起!”简离敛起方才的笑意,一本正经的答道。

范清作势要起身回话,简离摆摆手“不必如此”。

“谢殿下……殿下又言重了,我只是个手艺人,全赖关照而已,让殿下等这么久,非我本意……”,范清话里透着诚恳。

“本殿没有怪罪的意思,范老板别误会”,简离笑笑。

范清点头,他抬头扫了一眼简离“殿下半年前下了单子,但是没有说明细节……”。

“是,本殿要你做十六套衣裳,春夏秋冬各四套”简离好像早就准备好了要说的话。

范清先是一愣,他没想过有这么多,之后想到自己的规矩只是一个月接一单,也就是一个人,并没有说数目。

看来以后得改改规矩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殿下再过不久就要册封,正式封王了,殿下是想……”范清以为简离是要为日后的身份换一身行头,除了宫装会有专门的准备好之外,其他的衣服都还是要自己准备的,在京都确实还没人的手艺比得过他。

“范老板误会了,不是让你为本殿做衣裳”,说这话的时候,简离笑笑,里面的自嘲或许只有他自己感觉的到。

范清脱口而出“谁?”。

简离料得到他会问什么,他不紧不慢的回道“一名女子……”。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六章 如鼠忌猫

世上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是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太轻易就得到,就不会珍惜了。

………………………………………………

范清本欲冲出口再问一句“是哪位女子”,但是仔细一琢磨,答案已经在心里了,不用再问。

还能是什么人!他虽然离开皇宫,但是也不过这几年的事情,宫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二的,更何况如今时不时的还会有些老朋友来与他喝茶闲聊,一来二去,宫里的大事他也都是知道的。

“明白……明白”,范清低声垂手“敢问,是按照什么规格”。

简离回了一眼范清,范清原本瞟向他的目光立即缩了回去。

“帝妃”,简单明了,掷地有声。

“帝妃?帝妃的衣裳自有专门的人准备,不必……”范清拱起拳头,试探的看向简离。

简离扫了他一眼,心里冷笑,嘴上说道“宫装自有人准备,但是还需要一些常服”。

范清是根老油条了,他当然知道什么生意该接,什么生意不该接,如果有风险,即便对方权利再大,他也有办法推了。

他看见简离的神色的时候就知道他说的那名女子是谁,也清楚那人的身份,听见简离说要按照“帝妃”的规格,即便只是常服,他也不能乱接,心下细想,他立即就打起精神追问一句“敢问殿下,那位女子她真的是帝……”。

简离站起身,打断他“很快就是”,他的眼睛里透着坚定与倔强,不容人置疑,也不容他人置喙。

他知道范清在担心什么,他害怕被制罪,越矩之罪。

简离绕过书桌走到范清跟前,范清想起身,他一把将他按住,让他好好的,安生的坐着。

范清依照他的意思,好好坐在椅子上,不敢随意动弹。

简离的手还压在他肩上,虽然没用多少力,但是范清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负重。

除了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如果说在进来之前,范清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在简离面前他没半点奴才样,那么此时此刻,他就是完完全全被简离给制住了,不敢再倚老卖老。更何况,简离从来就没向范清低过头。

“本殿说她是,她就是!范老板你无须担心后果,一切都由本殿承担!嗯……”简离目不转睛的看着范清,一字一句都说得诚恳认真。

他眼里的倔强和坚定压得范清喘不过气。

简离低下头,附到范清耳边“本殿知道范老板为何要在盛年之时请辞离宫,放弃名和利……做着不赚钱的生意,这么久了也不愿离开京都”。

耳边的声音未落,范清就打了一个激灵,他惊愕的回头看向简离,不同于范清的惶恐,简离脸上溢满了笑,自信又狡黠,像只狐狸。

范清还来不及问一句“你知道些什么?”。简离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用更轻的声音说道“那孩子如今还小,又是个女娃娃,威胁不到任何人,所以你别怕……”。

适当的停顿了一下,简离继续说道“不过范老板太不小心了,不该还和宫里的人暗通款曲……即便是在冷宫里待着的人,那也不是你的,更何况你们……”。

范清一把抓住简离的手,猛的摇头,随后又连着点了几个头,他连声几句,焦急又彷徨,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明白明白!殿下所言,范某人一定遵照!一定……”。

简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原本他并不想用这个事情去逼他,奈何他是个老狐狸,不用狠招不行。

半年前他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次去松云园,由作发现身后有人,原以为是有人跟踪,之后发现不是,只是走同一条小路罢了,简离让由作跟去看看,由作便一路尾随到了冷宫,那太监只是去送信的。信是送给慧美人的,而信件来自宫外。

简离本不欲插手这件事,但是后来得知那慧美人被打入冷宫的时间与自己被册封是同一年,并且她就是因为当年那件事而被牵连的人之一,他就多了个心眼,让由作仔细挖掘。

很快便知道与慧美人暗中来往的人是谁。

慧美人本还有一个孩子,但是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后,那孩子便被下旨,过到了歆美人宫里。

简离其实根本就没想过,那孩子会是范清和慧美人偷情来的,他只是诈了范清一道,如今看着他的这个表现,应该无疑了。

“范老板是聪明人,所以应该知道本殿说的那名女子是何人吧?其余的细节也就不用本殿多说了是不是!”简离笑着退开两步,他将刚才的话题跳了过去。范清巴不得如此,他立即答道“知道知道!”。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

确实猜到了简离说的人是谁,但终究只是知道人而已,根本就没见过,他哪里知道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精裁苦于**之衣。范清抬头,为难的问了一句“敢问殿下,她……您母……的身量,还有喜恶的颜色纹路……”。

简离看着范清在称呼上纠结,他觉得甚是好笑,可转头来,又觉得心酸,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确实是让人难以形容。

想想范清说的也是,确实该把细节好好和他说,毕竟他没接触过简离的母亲,别说喜好不知道,连最基本的尺寸他也不知道。

“素色为主,不要太艳丽,花纹不要太老气……不要灰青黑绿这四个颜色……如今还算中夏,所以你可以先动手制夏秋两季的衣裳”简离很快的说出口,其实从他说第一句话,范清就知道该选择怎样的料子,但是简离没有说出尺寸,这还是让他很为难。

简离不是不说,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已经有太久没去见他母亲了,他不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

记忆中,母亲多年都是一个样子,记忆中,母亲……和那个丫头很像。

简离轻轻吐出两个字“扶晞”。

范清没听明白“什么?”。

简离收起回忆,他别过脸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没什么,该说的都说了,范老板先回去吧,明日本殿将尺寸以及更详细的东西列在纸上,让人送去”。

“是”范清在这里如坐针毡,早就想要离开,他喜了一刻,随后又担心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事情还没完。

简离转过头看向他,他的表情他尽收眼底“若是本殿的事情你办好了,你的事情本殿自然守口如瓶,并且为了让你安心办事,在这段期间,本殿绝对不会让你在意的人有半分差池”。

范清闻言,如同吃了定心丸,他立即笑着跪下“多谢殿下,奴才一定将衣裳做好”。

简离冷笑,老狐狸!还不是想要听到本殿的承诺,多了一个照应,说不准还是一个永久的依靠,你自然安心!如今连自称都换了。

“行了,起来吧!终归还是辛苦范老板了,这单生意接了,恐怕这未来的一年你都接不了其他生意了……你亏了”简离回到书桌后面,安稳的坐下。

范清依言起身,他尴尬的笑笑“没亏没亏……”。

简离看已经没有什么别的需要交代,他看了看门外,粗着声音叫道“由伽进来!”。

由伽在范清进去以后,就一直守在外面,如今听到简离的传唤,他没犹豫,立即抬腿转身。

“殿下有何事吩咐”由伽越过范清走到书桌前。

简离用手指指范清“送范老板回去”。

范清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奴才自己可以回去,不劳烦这位……”。

由伽看向简离,他还在诧异范清怎么像变了个人似得的时候,简离看了他一眼,偷偷的笑了一下,那笑一晃而过。

“还是送送吧!范老板毕竟年纪大了,本殿的王府地偏路远……快些回去,该有好些东西要准备的”简离看也没看范清一眼,他随手翻翻搁在桌上的书,漫不尽心的说着。

“是,奴才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范清立即起身,对着简离拱手道别。

简离还是没看他一眼。

由伽在诧异之余,心里一阵暗爽,“请吧!范老板”,由伽摊开手,请范清先走。

范清对着由伽也客气了些,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对着由伽半弯腰“好好好,这就走,走……”。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七章 殊途同归

有人问“你信不信命中注定?”。

有人回答“信的,因为遇上了你!”。

有人说“你原来是信的……可我不信,如果信命,我早就死啦!”。

………………………………………………

范清是个什么人,简离虽然以前从没见过,但是他今天算是领教了,相信由伽由修两个也是有所体会。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简离在讥讽之余,还是会感到动容,范清会这样无非是想要秘密继续是秘密,无非是想要保全宫里的那两个人,无非是他心里的那点执念,不论这里面还有没有一点私心,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易。

范清是年幼时随民间艺人进宫的,熬了十几年终于做了师傅,他在三十几岁愿意放下刚刚得到不久的名利,自动请辞出宫,留在京都开家不大的小店,这都是都是因为有放不下的人。

简离曾经想过,他是不是怕了?因为怕死,因为想要保住自己的命,所以才愿意放弃?可是简离又很快的否决,若是怕东窗事发,又怎么会留在京都脚下?若是怕死,又怎么会依旧和宫里来往,冒着风险让人送信?

没办法查出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范清今年四十五了,仍旧孤身一人。

简离当初派去的人跟了他好一段时间,每个月除了会给宫里送一两次信,他再没别的地方可去,也再没别的事可做。

问世间情是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对于范清,简离不了解,但是对于他的这番情意,简离很欣赏。

所以,简离原本是真的真的不想拿这件事情威胁他的,他也想让这件事情成为秘密,可惜范清没能有他想象中的听话。

由伽同范清出去以后,简离就自顾的在书桌边上踱步,他将手拣在背后,心里一遍遍的念着“扶晞……扶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简离每想到扶晞,他就想要支开由伽,他不想在有她的地方看见由伽,不知道是因为怕多事,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就是不想他们连在一起。

即便他心里明白,由伽和扶晞这两个人他无论用哪一个,都需要用对方去加以牵制。

“扶晞……身形确实同母亲,很像”,明明从没有那么仔细的去观察过扶晞,可是她的身影自己却记得那么清楚。

走到门口,由修和由仲立即退开到一边,简离自顾的走着,他们两个就只管跟着,也不多话。

日落西山,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一天就这样要过去了,时间真的很快,明明没做多少事,一天结束了,马上会有新的开始,新的结束,周而复始,每天如此。

………………………………………………

收拾好衣物之后,扶晞就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到院子的水池边给洗了,其实王府里有专门洗衣服的人,但是对于贴身衣物,扶晞一向不喜欢假手于人,一是因为不好意思,二是担心不干净。

洗完了就晾晒在院子里,透过衣服看太阳,阳光温暖和煦,一点也不像夏天的太阳。

该去趟宝华楼了,扶晞想着今天一天都快过去了,自己也不露个面,终归是不好,即便今天不用她方差,她也该去看看的,毕竟今天不明不白的就走了,那两个丫头看不见回来,应该是会担心的。

这样想着,扶晞就赶紧回到了自己屋子里,打湿的头发也差不多都干了,她把绾起的头发放下来,发丝垂落,几缕掉在肩上,那个时候,她不再像个稚嫩的孩子。

她的脸其实还有点婴儿肥,但是因为本身长得瘦,所以看不太明显,眼睛很大而有神,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像有一汪春水,鼻子高挺精致,她的皮肤本就粉嫩,如今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沐浴,还是怎的,竟是比平时还要粉,白里泛红,看着看着,就有要掐一下的冲动。

这样的容颜即便不涂脂抹粉,也是一块美玉。

将明眸善睐,顾盼生情用在她身上极是合适。

她真的是一朵花,给她时间让她长大,她会惊艳他人的。

扶晞一直都不怎么打理自己,因为她不太会,她在这个年纪,不会像扶清那样热衷胭脂水粉,也不会像扶暖那样挑剔衣服的色彩搭配……

又比如现在,她就不会梳好看的头发,平时都是扶瑶扶暖几个帮她,如果真的要她自己梳,恐怕会歪七八钮的不成型,如今她们不在,她只能粗略的盘一下,有个样子就好了。

快速的梳好以后,她也不过多停留,立即赶往宝华楼。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方向,简离和扶晞赶往同一个地方。

再说宝华楼这边,因为中午正是轮班的时候,扶清扶瑶她们四个都在,原本是交班的两个人觉得整日无事又没什么去处也就留下了。

她们四个本就多话,一聚起来自然就没完没了,说来说去自然就说到了扶晞身上。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似乎什么麻烦事都找上了扶晞!”看着众人,扶瑶煞有介事的说起在西郊的事情。

扶瑶说话夸张,再加上这次回来确实有些不寻常,今天早上扶晞又被叫了过去,她们几个自然就把事情联系上了。

“哎,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呀!扶晞又没做错什么事儿”扶影忍不住唠叨一句。

扶清毕竟年长,她知道有些东西知道就好了,不用多说,更何况她们现在根本什么也不清楚,再说下去估计越扯越离谱。就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别在说。

但是几个人几番交谈之后,最终还是总结出扶晞近几日都不太平。

至于原因,她们想不出来。

有的人,注定只能平行,远远看着,近近瞧着,无论远近,总是隔着那么一段距离,你可以感受到对方,却怎么也不能拥抱在一起。

有的人,注定只能相交,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走来,在某一个适当的时间点相遇,仅仅只是相遇而已,一次交集后便再遇见的可能。

有的人,注定是要重合的,他们或许起点不同,走的路不同,但是他们会越走越近,越来越纠缠,遇见了就再不分开,重合了便一直到底。

扶晞或者简离,她们终归是要相遇的,或早或晚,会有那么一天的……即便现在是怎么也走不到一条路上的人。

他们都一样,有着为之执着的东西,有着放不下抛不开的人。撕开外面的一切,他们都太简单,做了许多事,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简单的,纯粹的,复杂的,诡谲的,该来的不该来的,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切都会按照原本的模样如期而至。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八章 谁生情愫

我可以什么都不是,也可以什么都没有,只因为我面对的那个人是你。

………………………………………………

“宝华楼”。

在走路的时候,简离不喜欢说话,但是由修和由仲同时问了去向,他顿了一下,还是说了。

由仲以前只是负责简离出行的,他没去过宝华楼,只知道是王府里藏书的地方。

听到简离说要去宝华楼,由仲没有感到一丝异样,但是由修不同。

以前简离要看书只会让人过去取,不会自己去的,上回还是因为忘了提醒由伽该拿什么书,所以才会亲自过去。

现在才几天?简离就又要过去了!为了书?不大可能。

由仁的事情还是鲜活的,由仲只是听闻,可是由修却是看见,虽说他同由伽一样,和由仁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还有些矛盾,但是看着他有那样的下场,他还是觉得过重了些。

这几天,许多事情都变得不寻常了,首先是由伽,再是由作,如今是简离,这一个个的……由修又不傻,自然不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他知道简离的底线在哪里,他可以把握好,所以他不会像由仲一样,问了一个问题就算了。

追着向前贴近了半步,由修以一副不解的模样对着简离“殿下是要什么书,我或者由仲去取就是了”。

简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却没停下“不用了”,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亭子,又说道“不是去取书的”。

听到这里,由修就明白了,自己什么也不能再问,什么也不需要再问。

去宝华楼不是去拿书的,那还能做什么?找人呗!找谁呢?

是啊,找谁呢?除了那个丫头,还能是谁,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或多或少和她有关系。

接下来的一路便再也没什么声音。

等到了宝华楼,由修可是学乖了,他什么也不说,他怎么能让简离知道他明白了简离的意图呢!

扶暖扶清在二楼,所以简离来的时候她们不知道,只是听到了扶影和扶瑶请安的声音,她们才赶忙下来。

看着跪在面前的几个人,唯独没有扶晞,简离眼珠子在宝华楼四处看了一下,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应该是不在,他的心里有些失望。

“起来吧”,轻轻说了句话,简离就在宝华楼一楼随意转了一圈,到了窗口的地方停下来。

楼里的几个人闻言,都相继起了身,简离一言不发,她们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由修记得上回的事情,她们同样记得。

这个时间待在宝华楼真的很好,微风徐徐,好不快活,估计再过不久,就该落日了。

处在高处,日出朝霞,落日晚阳都会比在别的地方要看得清楚,眼睛所能感受到的东西也是更多。

“扶晞人呢?”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简离着实是会给人出难题。

扶暖扶清她们几个都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由仲,他把简离的话复述了一遍“扶晞呢!不在?”。

“呃……扶晞今天被殿下叫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扶瑶回过神以后支吾着说话。

扶清觉得她说的话不妥,随即补了两句“今天不是扶晞当差,所以她没来”。

简离没回头,听着她们的答复,他只是轻“嗯”了一声。

半眯起眼睛,简离把手搭上窗口的横木上,心里念道“她回屏澜了?早上似乎吓到她了……”。

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的功夫,简离的眼前就出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是扶晞。

她在宝华楼前的空地上,看样子,她似乎是在跑,简离探出脑袋仔细看了看,随后嘴角微微上扬,他转身走出门口。

由修由仲准备跟出去,简离止步“都留在里面,本殿不回来,你们都不许出来”。

言毕,他就转身向台阶下走去。

待在楼里的几个人都不明所以,但是简离都已经出去了,他们也不能问为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待着。

简离不回来,他们是真的不敢出去,也不会探着脑袋去偷看。

走到了台阶的时候,简离在想,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了,等她上来就好了,何必走下来,这是在迎她?

扶晞只是想着快些过来,所以到了空地上的时候,就一路小跑。

这条路她走过许多遍,闭着眼睛也能过,所以她即便是上了台阶,也是一路低着头,只看着脚下的路。

二十几层的台阶,这就是扶晞同简离之间的距离。

简离看着那团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走得很慢,只是五六阶而已。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扶晞从简离侧边跑了过去,简离瞪大眼睛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半个音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睁眼瞎子么?这样都看不见!简离看着她苦笑不得。但是还是没说一句话。

但是扶晞只是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即便她是真的没有看见他。

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没有看见,可你就是能够感知到,他在。

或远或近,他就是这样存在着,在你身边。他或许没有瞧着你,他或许目不转睛的看着你,他或许只是像一个路人似得与你擦肩而过……

不管怎样,你都可以察觉到。

简离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扶晞的存在。

好在她停了,好在她没有继续急匆匆的跑着。

一切都恰到好处。

“殿……下”扶晞转头看着简离,脸上一片木然,眼睛倒是眨了几下。

“嗯……又不打算请安吗?”简离一脸严肃做派。实则心里却在放声大笑。

扶晞闻言立即答道“不是的”,她站在台阶上准备跪下,但是又不知道往哪里跪,这是在台阶上,根本就没有充足的地方让她跪下,更何况她同简离站在对立面,这样的位置,她一跪就会摔下去。

看着她窘迫又不知道如何自处的模样,简离实在是忍不下去,他轻笑了几声。随后抬腿走向她。扶晞的脸由白转红,她看着简离一步两步走向她。

简离长得高大,扶晞比他矮上一个脑袋不止。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只隔着一个拳头距离的人,简离只觉得她好像个孩子,瘦瘦小小的。

扶晞抬头就对上了简离的眼睛,她羞涩她逃避她低头,只是对上了一个眼神,她就不敢再抬头。

轻声笑过之后,简离退后两步,走下两层台阶,这样的距离刚刚好,简离可以清楚的看见扶晞的脸,清晰的看见她的眼。

“抬头,别怕……你不是什么都不怕的?”,简离将扶晞的身子摆正,让她直面自己。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丢盔弃甲,不战而败。

譬如简离之于扶晞。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九章 夜来春照

明明说过只是想要远远观望,可当你来到面前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明明知道你浅笑的背后必有图谋,可当你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

在这一刻时间都仿佛静止不再流走,扶晞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简离。

扶晞曾经说过,她喜欢简离的眼睛,亮亮的好像盛满了一池温泉,看着人的时候在笑,说话的时候也在笑。

没等扶晞说话,简离就拉起了扶晞的手“跟上来”。

扶晞没想过要抽回自己的手,她在简离拉她的那一刻,心里就乱跳个不停。

她曾经想过要说几句话,可是舌头怎么也不听使唤,尝试着发声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索性就什么也不说。

简离曾经回头看过她一眼,看见她的模样,他心里震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松了一点,而后又越来越紧。

“怎么都不说话……本殿以为你不会怕的”,径直向下走着,简离腿长,可是考虑到后面还牵着一个扶晞,所以原本只是几步的台阶,他换做一步一阶,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扶晞看着脚下的路,她知道简离放慢了速度,为了配合他,她便每一步都尽力跨大。

走完所有的台阶,简离也没松开扶晞的手,他们站在墙沿边,她低着头看着,她在想“是不是我一直不动,你就一直不会松开,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原来你的胆子还是很大的,都这么久了,一句话也不回!”简离同扶晞一样,也在看着两人的手。他同扶晞又不一样,扶晞不想他放开,他却在想“我怎么会抓着她这么久?”。

简离愣神,随后放开,他将手缩在背后,眼里的闪躲以前不曾有过。

“我,我方才……”扶晞顿首。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简离退后半步,更容易看清她的脸。

扶晞不声不响的跪在地上。

简离顿时就黑了脸“你这是做什么!”,他退开两步,和扶晞隔开了距离。

“我……我方才不是故意不跪下的”,扶晞一直都捋不直舌头,咬咬牙扯出这句话也真是难为她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看着眼前的扶晞,简离的心就是无端的被扯住了,他的眉间变得柔软,方才一时的愠色的不复存在。动了动手,简离扶起扶晞“起来……本殿知道”。

扶晞对于简离的举动感到讶异,不是太意外,她只是感到了一丝害怕,她对于简离突然的亲近感到无比的陌生,即使她从不曾熟悉他。

她在担心,她在害怕,她的心没有简离刚刚捉住她的时候的那种悸动,她只是感到了惶恐,她害怕简离会像今天早上那样,猝不及防的就推开她。

简离也明显的感觉到了扶晞的异样,他碰上她的胳膊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孩子平时是不是不吃饭?”,第二就是清楚的感觉到她抖了一下。

“殿下来宝华楼……是要找什么书吗?”扶晞起身之后,抬起头望着简离。

简离把双手拣在背后,他走近一步,轻轻回道“本殿是来找你的”。

扶晞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简离就又说道“你今天晚饭过后来春照阁”。说完话,简离就越过扶晞走了上去。

一切都进行得很快,简离没有等着扶晞回一声“是”,也没有去看看扶晞是什么表情,他在话说出口的一刹那想到,她该是错愕的。

扶晞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简离就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她甚至都来不及问一句“殿下你说什么?”。

她转头看向简离的方向,他已经快走完台阶了,他去宝华楼干什么?自己要不要跟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简离的背影,其实还是很单薄的一个人,他的背影给人一种莫名的寂寥感,就像他的眼睛,总是在温暖之余,隐隐带着一点倔强。

其实简离说让她晚上去春照阁完全是临时起意,他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她微微冒出汗珠的额头,就不想她再那样一声不吭的站着,是他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没半点准备。

还有一点,简离想看她,好好的看她,除开要拿到尺寸这件事情,简离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她,这不免让简离想要快些的了解她。

简离是扶晞的祸,扶晞却也能让简离好奇。

看着她支吾着说话有些许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离真的是既厌弃又不舍。隐约的还带着一丝丝心疼。

“跟上来,回去”简离没有进宝华楼的门,只是在门口喊了一声。

当时由修由仲两个正和扶清扶影几个丫头坐在地上聊天,突的听到简离的声音,他们立刻就站起身。

原本是以为简离走远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他们几个人聊天聊得也就忘乎所以,打成了一片,如今简离没有一点停留就走了下去,他们也就不敢再逗留,起身之后就立即跟了出去。

由仲追上去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殿下什么都还没做,就这样走吗?”。由修很快的扯了他一下,由仲回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简离走得很快,三步并一步。

由仲不明白,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准备再问一句,却被由修给止住了。

由修眼尖,他看到扶晞站在下面,大概就了解了简离话里的意思。

看到简离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扶晞这才知道简离早在她来之前就到了。看样子,真的是来找自己的。

“恭送殿下”扶晞退开到一旁。

简离走到扶晞边上的时候停了一下,“记得来”。

他想这三个字就已经足够表达他想要说的。

看着简离越走越远,扶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烫。

由修走着走着回头看了看,正好对上扶晞的目光,他定定的看着她,半眯起眼睛,第一次带着打量的意味去看她,看了那么一眼以后,他回过头稳稳的走路,心里第一次带着问题去看待她,“扶晞……由伽常常提起的扶晞,间接让由仁被逐出王府的扶晞,殿下最近频繁接触的扶晞……扶……晞!”。

简离唤走由修由仲两个以后,里面的几个丫头就消停了一会儿,但是也只是一会儿,扶瑶走到门口,她想看看简离走远了没有,却看到扶晞站在台阶下面,她转过头对着里面的人喊了句“扶晞来了!”,就掉头跑了下去。

扶晞沿着右侧的栏杆上去,看见扶瑶跑下来,她也加快了脚步迎上去。

“你可算来啦!刚才我都打算问那个由修,你怎么还没回来的!”扶瑶挽着她,同步上楼。

扶晞的脸还是红烫的,她听着话,尴尬的笑笑“我觉得天热,就去后院洗了个澡,耽搁了好一会……”。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章 今我忧思

什么叫做逃不开?就是明知是祸,我还是一往直前,明知道是利用,我还是会感到庆幸,明知道再没了以后,我还是想要保持原状走下去。

………………………………………………

看见扶晞来了,待在宝华楼的几人都围了上来,一人一句,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扶晞一一回应,还好她们没有多问什么,不然扶晞肯定招架不过来。

简离在宝华楼待了会儿时间,到他走的时候,时间也不早了。

扶晞原是想来给她们几个替替,让她们可以歇歇,现下看来是不需要了。

也不用扶晞提起,她们几个在这里守了一天,也早就想要回去,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最后一致决定现在就回去。

都是十几岁的姑娘,一路上话可不少,扶暖扶影相继问了扶晞早上的事情,扶晞一律用“沐浴”给应付了过去。

回到屏澜的时候,其它院子里的人也都差不多回来了,人流匆匆,倒也挺热闹的。

扶晞一行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现在虽然回来了,但是还没到饭点,她们的肚子也不是很饿,除了扶瑶,她是个吃货,一回去就拿起存粮吃起来。扶影凑过去吃了一点,扶清扶暖两个则是脱掉了鞋袜,合着衣服在床上躺着休息。

看着各行其是的几个人,扶晞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如也躺下。

等她完全躺下之后,她才慢慢的回忆起简离对她说的话。

“记得来”。

“记得来……”。

春照阁……春照阁……简离的脸浮现在扶晞脑海里,半睁的慵懒的眼睛,薄唇轻启。

扶晞用两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她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看不懂简离,那是因为她还不了解,这个还情有可原,可是她已经不明白自己了,是自己啊!怎么会连自己也看不懂了呢!

自己以前不是很想靠近殿下的吗?为什么现在会有些抗拒了呢!可是……这种抗拒又不是那么强烈……清晰的存在着,但是又不算明显的那种纠结的感觉,真的真的很让人恼火。

“我怎么会这样?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这算不算表里不一?算不算……贱?”扶晞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手指在脑后划了划,指甲划疼了头皮,她眼皮子皱了皱。

“不是的,不是的……”扶晞用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转过身,用背对着所有人,扶晞看着自己眼前的床头小柜子,她用手指无规则的在上面画圈“肯定要去的……可是殿下找我,是为了什么呢?殿下他好像,好像不一样了……”。

“以前的时候是一个样子,今早又是一个样子,现在又不同了……明明是一个人啊!一个人真的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的时候吗?好奇怪……”。

“我喜欢他,我是喜欢他的,可是……由伽说过不想我那样,我也答应了,不会……”。

“可是,我能够控制自己的心吗?殿下还是殿下,只是我没有那么了解他罢了,可是,他是个好人,一定是”。

“是了,今天怎么没看见由伽,他……是同殿下一起的,怎么刚刚在宝华楼没看见他?还有由作,他怎么也不在?”。

“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今天我去春照阁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们几个了,免得她们又担心……”扶晞转过身子,看了她们几个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扶瑶扶影也都躺到了床上,扶瑶应该是和扶影换了床铺,她睡到了扶晞的旁边,好像睡熟了,看着她不时鼓动的嘴巴,扶晞不禁觉得好笑,睡着了还想着吃呢!

如果自己也能像扶瑶该有多好,喜欢吃东西,就痛痛快快的吃,即便是做梦也可以梦见自己喜欢的东西。

自己喜欢一个人还要一直藏在心里,说说不得,念念不得,即便是做梦,也梦不得。

扶瑶喜欢吃东西,至少还能知道自己吃的东西是咸是甜,是酸是辣,自己却连简离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扶晞只能认了,谁让他们没有站在同一个高点呢!谁让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呢!所以,这一切都注定了扶晞的被动和无奈。

想罢,扶晞就放下心思,不再去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简离说的是让她晚饭以后过去,这个时间点距离晚饭还早,扶晞大可以在床上小睡一会儿。奈何刚刚想了一些事情,即便此刻没有再想了,她也还是睡不着了。

就这样在床上躺着也不好,扶晞轻轻的起身,小心的下床,尽量不吵到睡着的那几个,看她们的样子,估计今天守在宝华楼是一刻也没打盹。

虽然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儿,但是扶晞也不想就这样待在屋子里,反正也已经起床了,那就出去转转,总比一个人看着她们几个睡觉的好。

一如既往的小心动作,不碰撞任何东西,扶晞轻手关上门以后,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已经没什么人的屏澜,扶晞想着,这个时候怕也只有我这种心里烦的人睡不着了吧。

走出屏澜,扶晞倒是没有漫无目的,她想着从回来就没有见过程理,没有跟他报平安,说句话,又想着以前她几乎每天都会看见他,即便不多说什么话,她也会乖乖的叫一声“理叔”!如今若还不去看看他,还真的是不习惯。

一直以来,程理对待扶晞,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每一回扶晞同由伽小打小闹的吵到了他面前,他都是一句话也不问就追着由伽打“臭小子!又欺负扶晞啊你!”。

虽然扶晞不知道有父亲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就是觉得,程理就是那种像父亲一样的人,他对她好,她知道,从第一天来王府,她就知道。

所以在当时他牵起扶晞的手的时候,扶晞没有闪躲,没有挣脱,她就是任他牵着,带着她去别的地方,虽然他在路上问了她许多问题,她一个也没答,但是每一个问题她都有在认真听,也有在心里默默的回答。

从那一天开始,她心里有了简离,有了由伽,有了程理。

对于简离,她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完全信赖,只要在他身边,她即便有在害怕,也能在害怕的同时感到安心。对于由伽,她是慢慢建立起来的友谊,起初时她还觉得他总在作弄她,到了后来熟了的时候,她就当他是亲人,是兄长,是要好好对待的人。而程理,那是扶晞对于一个父亲的认知,她从来到王府,第一个有印象的人就是程理,在雪地里的时候,扶晞只看到简离,只能看到他,他身后的护卫她一个也没记住,到了王府,当简离把她交到程理手上的时候,那是她在王府里第一个正视的人。

“这个时候,理叔该在前院吧!”扶晞想了想,“理叔是管家,平时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要打点府内的事,还有就是殿下出行的事,现在殿下回来了,理叔就该在前院,再不然就是他屋子”。

这么想着,扶晞就直奔前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一章 平安安平

那场大火存在过,它烧掉了我的一切,崇儿的一切,程家的过去。

我没有想过崇儿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扶晞,不管扶晞知道多少,我都该明白,扶晞已经是局内人了。

………………………………………………

“理叔!”。扶晞想得没错,程理的确在前院,她过去的时候,程理正在训人,看着那站着的几人,其中一个好像是由仟,是扶暖中意的人。

眉清目秀的也难怪扶暖那个小妮子会喜欢。

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会被程理训得一愣一愣的。

扶晞偷偷走到程理后面,叫了一声之后立即蹲下,程理回头没看见她,四下张望的时候她又快速的起来。

程理没有如她想象中的被吓了一跳,还算淡定,只是惊了一下,随后就笑了。

“没事做啦!跑这来做什么?”程理说着就揉了揉她的脑袋,扶晞的头发被他扒乱而后又理好。

“今天不归我当值,休息好久啦!”在程理面前,扶晞像个孩子。

程理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让她等自己一会儿,随后他转过身子看着由仟由伥由俨,“我刚刚说的都记住了吗?再敢私自出府,一定重罚!”。

几人连连点头称是,保证不会再犯。

“好了好了,去做事,别在这儿杵着”程理见他们几个态度不错,又见扶晞过来了,就让他们离开。

听到程理发话,他们三个都如蒙大赦,又连着说了几句服软的话,就相继离开。

“这帮混小子,趁着殿下出府,一并溜了出去,赌博的赌博,喝酒的喝酒,真是……”,扶晞盯着由仟的方向,程理看着扶晞的模样以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训斥他们。

“他们全都这样吗?”扶晞不相信,扶暖看上的人,怎么会这样。

程理这话其实说过了,其实他们三个也只是好奇,所以很多东西都去试了试,并不是全都那样,只不过他方才为了简单化的解释,才那样说。

现在看着扶晞瞪大眼睛问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下去。

“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酒味儿,逼问了一下,才说了去了赌坊,他们是一起出去的,自然去的一样的地方”,程理想了想,尽可能的简单给扶晞讲了一下。

扶晞也没有再问下去,她只是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

程理点了一下扶晞的脑门瓜子,“想什么呢?”。

“想他们为什么要去那些地方,待在王府里不好吗?”扶晞按着脑门,看着程理问道。

程理知道再和扶晞这样纠结下去,估计说到嘴干她都不会罢休,索性就不再回答她。他轻轻扯起扶晞垂下来的头发,“走走走,到理叔房里去,理叔有东西给你!”。

“哎哎哎……理叔松开,我走我走!”扶晞握住程理的手腕,稳住他的力道,跟着他走。

程理的房间也是单独的,而且有两间,前院有一间,这是为了方便他办事,府里库房附近也有一间,那是他平时清点账目的时候,暂时歇脚的地方。

不过,虽然说是暂时歇脚的,可环境却一点也不差,规模和前院这间一样。

到了房间,程理就把扶晞摁到椅子上坐好,他转身去自己柜子里拿东西。

程拉开小柜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块翠玉,两块玉大小一致,都是通体翠色,中间有一点血红。他拣了一块放在掌心。

扶晞对着他张望了一下,但是被挡住了,所以程理在拿什么,她一点也看不到。

“来,扶晞……把这个带上,是保平安用的”,程理转身,缓缓走向扶晞,手里捏着红绳,翠玉垂下轻轻晃了两下。

“很漂亮,这是理叔什么时候买的?”扶晞虽说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是特别喜爱,但是她却对这些东西有着独有的敏锐的辨别能力,她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不是凡品。

程理在扶晞说话的空隙就已经把玉坠戴到了她的脖子间,“不是买的,以前在庙里求来的,有两个,给过由伽,可是他……不信命,所以,就死活不肯戴着”。

扶晞听着程理话里的落寞,她知道由伽伤他心了,所以她本来觉得这个东西来之绝对不易,不能随意接受,现在却不去拒绝,顺着戴在了脖子上。

“他不戴我戴,我怕鬼怪所以信神灵,我稀罕这个我戴!”扶晞拍拍胸脯,“这个玉质这么好,以后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程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总算遇到一个识货的!”。

“嘿嘿……”扶晞撞似有灰迹,她拍拍自己的衣袖和领口。

翠玉贴在扶晞的肌肤上,一白一碧,中间一抹血色,如残阳映影,如血染白绢。

程理自顾坐下,看着她把玩玉坠,心里笑道“孩子……”。他随手倒上两杯茶,也没递给扶晞,只是看着扶晞指了指。

扶晞倒是并不觉得渴,不过程理给她倒了,她自然是会喝的,举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口。

她来找程理原是想看看他,如今听程理提起由伽,她便想起了之前由伽对她说过的话。想一想,程理是由伽的叔叔,没什么说不得问不得的。就想问问他。

“理叔,由伽原本是叫程崇的吗?”扶晞放下杯子。

程理一杯茶喝得好好的,突然听到扶晞提起由伽的名字,那个连他都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他的心里突发的就生起了一个疙瘩,堵的他的心里死死的,没有一丝空隙。

还好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已经咽了下去,否则他非喷出来不可,杯子还在嘴边没有放下,杯子里已经没有茶水,程理不管,他对着空杯继续喝了一口,偷偷的抬起眼睛瞟了扶晞一眼,咽了一口气后,他随手放下杯子,看向扶晞,木然的说道“是啊……是程崇,崇儿……”。

扶晞也只是问问,见程理说是,她就点了点头。

“崇儿他……他还说了些什么?”程理的手放在桌子下面,他紧紧的扯住自己的袖子。

扶晞抬头“嗯……什么?”。

见她这个样子,程理以为没什么了,他连手挥了挥“没什么,没……”。随后又觉得突兀,他把手放下去。

“对了理叔!由伽姑姑叫什么?”扶晞想了想,仰着脖子问道。

程理刚刚松开的手,立即抓紧,比刚才还要紧,他极力克制自己的腔调和情绪,“程甯……他姑姑,叫程甯”。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二章 记忆深处

如果这个世上有如果,那么你会做些什么?或者说,你一定不去做什么!

如果说得再好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能实现不能如愿。

………………………………………………

由伽曾经一度自嘲,由伽由伽!那里还有什么家!程府程府,又那里还有什么程家的府邸。

程理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年的那场火,一切都毁于那一年那一夜。由于早在半月前就外出办事,程理躲过了一劫。

可是又好巧不巧的,他在大火的那一夜回来了,他亲眼看着那场火把自己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给烧成一片废墟,他也亲眼看着自己的嫂子,一步步的走进火坑,最后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记得自己的侄儿一声声的呼唤,他瞪大眼睛什么也没做,就是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侄儿,不顾他的嘶声力竭,不管他的捶打谩骂。他就是紧紧的锢住他不让他动。

在那以后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都会被自己侄儿的质问声给惊醒。

“姑姑有什么错?叔叔你告诉我!姑姑她有什么错!”。

“皇上要宠她,她能说不嘛?宫里的那群人明里暗里算计了姑姑多少次,我不知道。现在姑姑遭此处境,没一人帮过她,已是十分凄苦,呵但那群人仍觉着不够,于是,我程家大火就理所应当了是不是?”。

“我的父亲母亲,你的哥哥嫂嫂!还有还有……程府所有人,全都该死是不是?这就是他们认为的理所当然,我知道!可是我呢!我为什么要活下来,叔叔你为什么要从母亲手里接过我?”。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呢?为什么为什么……”。

那天晚上他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程理当时根本什么也不是,他放下内务所的工作,帮自己的哥哥出门谈生意,他是带着好消息好回来的,他甚至在路上的时候都在想,回去了会是怎样的呢?一定要痛快喝酒,不醉不眠!

可是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回来了,他面对眼前的一切还看不明白,他还以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程府选址较偏,是一所独立的宅子,附近都是平地,几丈之内寸草不生,怎么就起火了呢?

许慧心从火海里跑出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面泡过水的薄锦被,从头开始蒙着,只露一张脸,她用一只手扯着被子,牙齿死死的咬住两只被角。

她的怀里抱着程崇,纵使许慧心此刻再脏乱不堪,程崇仍旧完好无损,一点伤也没有。

坚强如许慧心,在逃难的过程中,她不是没有被火给烧着过,也不是没有被掉下来的火柱子打到过,可她全都是一声没吭,咬着牙一路跑了出来。

待看到程理以后,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来,被烟火熏黑的脸又被泪水洗净。

“二弟……”许慧心只是唤了一声,就如梗在喉,再也说不出话。

程理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在那一刻慌乱得什么也说不出。

许慧心摸摸程崇的脸,泪眼婆娑怎么也看不清他。程崇被烟呛晕了,但是除此之外,他没受别的什么伤。

“大嫂……这……大哥呢?怎么会……”,接过许慧心怀里的程崇,程理手足无措。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不敢说。

许慧心看着程崇舍不得挪眼,她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问,不要说,活下去,好好活着,活着!”。她一面说着,一面向后退。

“大嫂你……”程理看出许慧心想要干什么,他跨了两步跟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距离火源又近了些,飘过来的烟让昏睡的程崇轻微皱眉,他呛了一口气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许慧心担心的看了一眼,她的眼里盛满泪水,她看不清程崇的脸,但是她还是可以清晰的找到他的眉毛眼睛鼻子。

咬咬牙别过脸,她艰难的转身,一步步走向火海,走向程家大门。

程理心疼的看着怀里的程崇,他背过身走远两步把程崇放到地上,扶着他轻轻拍他的背,他的眼睛一直注意着许慧心,“大嫂你站着,你站在哪儿别动!”。

许慧心停下,她抬头看着不到三米远的程府台阶,自苦自嘲尽写在脸上,“哈……哈哈哈……他死了,我该去陪他,不然他会孤单的……”。

程理皱着眉,他轻轻放下程崇,准备起身“大嫂,崇儿还在,你要顾念他,他还是个孩子,他比大哥更需要你!”。

“我就是顾念他,才不能陪着他,这火不是无名火,活下来的人太多那些人会不满意的!”许慧心不回头,她的嘴唇被咬破,血珠子顺着下巴流下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再清楚不过。

程理是个男人,可是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面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大嫂……”,程理直直的跪倒在地上,也不是火光来伤人,还是泪水模糊了眼睛,程理眼中的许慧心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个影子,一个瘦下孤独的背影。

“娘!娘……不,不要,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的!”程崇不知从什么时候醒转,他趴在地上,用力爬向许慧心。

程理连忙拉住他,“别动,崇儿别动!”。

“放开我,放开我叔叔,叔叔你去拉住娘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程崇是个孩子,他的眼泪比谁都来得快,也比谁都来得真诚。他没有复杂的情绪,就只是不想许慧心走进去,不想她离开自己,不想自己再失去一个亲人。他大哭着看着程理,他求他去扯住他娘。

许慧心转过头,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程理,看着自己最后的两个亲人,“二弟,带着崇儿活下去,再艰难都好,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嗯嗯嗯……嗯呜呜,我知道,我不会让崇儿有事的,一定不会的……大嫂,我……”程理不敢哭,他是男人,他要让许慧心看到他是可以依靠的人,他要她放心,放心崇儿的未来。

含着笑,许慧心转头,再不带一点犹豫,她一步步走入火海。

程家大门上的匾额砸下来,把唯一的入口阻隔,里面一个世界,外面一个世界,程演许慧心等人在那头,程理程崇在这头。他们被生生的隔断。

“不要不要!娘!不会的,叔……叔叔,你……啊……求求你,叔叔……救救救救,救救娘……”程崇挣脱程理的束缚爬起来,他摇晃着程理,哭喊着求他,求他去救许慧心。

程理像个失败者,他低下头。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除了程理,没人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程崇见程理不起来,他摇头,四下张望,整个人都有点控制不住的发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是梦,是噩梦”,他一边摇头,一边快速的跑向门口。

“不要,崇儿……”程理一把拉住程崇。

程崇狠命的踹了程理几脚“放开我,你已经看着娘进去了,为什么不也看着我进去!为什么?”。

程理不理会他,只是用力的将他揽在怀里,再不松开。

“啊……放开……叔叔!”。

“娘你为什么要进去,为什么?”。

“爹不是护着我们了吗?爹不是说了要我们好好活着吗!为什……”。

“叔叔叔叔,爹在里面,娘也在……”。

“爹……崇儿不想这样!崇儿愿意,愿意背书的……”

“叔叔你知道吗?爹也在里面呢!我今夜和爹娘挤床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睡得特别香,怎么都醒不了,怎么都……”。

“你打打我吧叔叔,让我醒来,我要醒,这梦太可怕了……”。

“呜呜呜呜……呜呜,崇儿很怕,崇儿想念叔叔,姑姑,崇儿舍不得……”。

“………………”。

“……………………”。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崇再发不出一点声音,一点也没有。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三章 火烧前尘

有的时候听得多了,我也会想,是不是死了就可以解决一切,是不是真该像崇儿说的那样,一起赴黄泉。

可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崇儿不能死,他会有以后的。

………………………………………………

红莲夜火,烧红了眼睛,那样的大火来得太不真实,以致程理真的有那么一刻觉得程崇说的是对的,这是一场梦,只是梦而已,会醒的……

天亮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程理不得不相信,昨夜的一切真的存在,那场火烧光了所有,燃断了他们对过去的一切回忆。

程崇咿咿呀呀了一晚上,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此刻他的“梦”醒了,他反倒可以说话了。他嚷着要报仇“是……一定是,我要报……”。

程理立马把他扳正,他盯着程崇的眼睛,告诉他说“这是意外,只是意外……”。

“这怎么会是意外呢!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整个府都烧起来了呢?”。程崇挣扎着起身,他全身瘫麻,起来了又倒下。

程理一听,即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然后就鼓着腮帮子跪在了我面前“我说是就是!你听清楚了,是意外!”。

彼时的程理还是壮年,他听见了程崇说要报仇,他在欣慰程崇小小年纪竟看穿整件事的同时,更多的是害怕,是的,是害怕,即便明明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可是……程理没有想过要报仇,一刻也没有。

他和程崇不同,程崇还是个孩子,可他不是,他很清楚的知道,那帮人,他惹不起,恨不起,他只能躲,只能逃,只求能做漏网之鱼。只求他们可以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

现在程崇说要报仇,他很心疼,心疼程崇还这样小,就要背负这么多,他也很害怕,害怕程崇就此把这件事作为日后的人生目标,害怕程崇就此把报仇的事情挂在嘴边,害怕这些东西会传出去,害怕那帮人要斩草除根。

他重重的跪下来,直视着程崇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三分颤抖,“崇儿你说,你说给我听,是意外!只是意外!嗯……”。

程理的掐着程崇的双臂,他略为用力的摇晃着他。程崇还是个孩子,他看不懂程理眼里的无奈和痛苦,他不懂那种复杂“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意外呢!”他的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觉得自己的叔叔不可能看不出,这根本就不是意外。

程理闻言,立即又抽了程崇一巴掌,顿时,程崇的嘴角就破了。但即便这样,程崇还是不改口。他的眼里写满了惊恐,他不明白叔叔为什么会打他。

“叔叔……你明明看见的,明明看见的……”。他尝试着挣脱程理的束缚,可是越挣扎越紧。

“说”。程理越发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强制性。

“不说,不说我不说,这不是,这明明”程崇这回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程理抽了一巴掌,程崇不会忘记,那巴掌,让他掉了一颗牙。

原本程崇还要继续说的话,全都被程理的那一巴掌打了回去,程崇把那些话咽回了肚子,烂在肚子里。

程理眼泛泪光,双手捧着程崇的脸,拇指轻柔的在程崇的脸上捋着,他看着娇嫩的脸上明晰的分布错乱五根指印,他后悔了。

程理心疼,心疼自己眼前的这个还是孩子的侄儿,心疼他的骨气,心疼他以后都不能再活得像个孩子,心疼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在娘的怀里撒娇,心疼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在爹的管教下成长,心疼他以后都要活得战战兢兢,心疼他以后都要背负着这样不堪的过去过活。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如此,他要理智,现在,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那每一巴掌,都好似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他的心口,生疼生疼的,锋利的尖刀上面似乎还有骨刺,在他的心口来回抽动,锋利得没有一点阻隔,直来直往。

“崇儿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一切都只是梦,叔叔在你身边,有叔叔……就好了!”。一个晚上,他以为自己的泪水不是流干了,就是被火给烤干了,那里想到在程崇面前,他软弱到底了。

“忘了吧忘了吧……”。

“能忘吗?能吗!”。

“只要你愿意,没什么忘不了……叔叔会陪着你一起忘”。

“好……好!”。程崇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径直看着眼前的那片废墟,烧得半废的匾额,还剩下半个程字。

程理的眼泪深深的刺痛了程崇的眼睛,被打掉牙都没哭的程崇,终于哭了,就如同所有面对心爱的玩具要得得不到,看着喜欢的糖葫芦要吃吃不到的孩子一样哭了,他哭着对程理说“是,是意外,是意外,这只是意外,崇儿明白了,是崇儿……错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让人头疼,谁都制服不了的混世魔王变得这样听话了,他不再吵不再闹。

曾经时时刻刻想要逃出去的地方,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再也回不去。曾经他故意对着干的人,从这个时候开始,再也管不了他。曾经万分依赖的怀抱,从这个时候开始,再也不能对他说一句“崇儿,过来”。

南国再也没有一个经营米铺的姓程的国戚,北郊再也没有一个独立的住着九个人的程府。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可以收留程理程崇的程家,这个世上再没有程崇,有的只是淮王府的下人由伽。

风扬起,属于程家的一页就这样翻了篇,属于程崇和程理的也全都成为了不能再去窥探的过去。

程理因为外出逃过一劫,也因为他在内务所当值,官位虽小,但是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没了,所以他能够活下去。

他曾经想过带着程崇离开,离开京都,但是程甯还在,她还在宫里,他不能把她丢下,不能留她一个人。

程理带着程崇仓皇躲了大半年,他置了处小屋。在进王府之前的那些日日夜夜,程崇就躲在那个地方,一刻也不曾出去。时间久得他都差点丧失了直视太阳的能力。

每一天,是每一天。

程崇每天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程崇啊!为什么你要去看花灯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四章 一往而深

做个傻子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好好的活着。

想那么多事干嘛?你能改变什么。

………………………………………………

“理叔……理叔……”,扶晞站起身在程理面前挥挥手。

往事不堪回首。程理一直是这么想的,但他却从来不曾忘记过,不时时想不代表遗忘。

如今这段记忆被扶晞的一个问题勾起,程理猛然发现,原来那段过去他记得这样清楚,仔细到每一句话,每一个出现的人,每一面场景。

清晰得就像昨日,全都血淋淋的呈现在他眼前。

一年前,由伽还会在他耳边闹腾,那个时候他总会说“忘了吧忘了吧……”,没想到真正忘不了的人是他自己。

“嗯……怎么了?”,程理回过神错愕的看向扶晞。

扶晞坐下,“我刚刚问理叔由伽姑姑是什么样的人,理叔你眼神放空,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程理敛下眉眼,“甯儿她……古灵精怪的,和你一样,不,不是,她比你要沉稳些,但是你又比她聪明冷静”。

看着程理的脸色没有方才欢快,言语明显有些凉意和伤感,扶晞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程甯是由伽的禁忌,自然也是程理的。

“理叔我……是不是妄言了”,纠结着不知道该怎样撇过这个话题,扶晞两手在桌子下面打起圈。

“没!你没错,别乱想”程理明白扶晞的心思,知道她是一时起意才问起来。听见她问这个问题,他反倒放宽了心,这证明她有许多事情根本都不知道,很多人她也都不了解。由伽或许……也没对她说太多东西。

程理拍拍她的脸,“看看,脸都没印儿了,看样子是好啦!”。知道扶晞心眼有点死,很有可能再一个问题上死磕,程理主动跳开那个话题。

扶晞的脸上确实是没印子了,可是还是会有些疼的,不过程理没用力,只是轻碰了两下,所以她也没感觉到疼。她憋着嘴压着声音笑了笑。

程理看着她觉得好玩,便捏了捏她的另一侧脸蛋,“扶晞的脸是水做的吗?”。她本身就是鹅蛋脸,有因为年纪小,稚气未脱,所以有些婴儿肥。小脸蛋捏起来,肉肉嘟嘟的。

“是啦是啦!理叔你再捏下去就该破啦!”扶晞拍开程理的手躲了过去,她揉揉自己的脸颊,瞪着程理没好气的念叨着。

程理一扫之前的阴霾,他越是看着她,便越发的想笑。

挪了挪椅子,程理把手撑在腿上,一脸正经的看向她,他想问扶晞一些问题。他觉得只有扶晞可以回答他。

但是还没等到他开口,扶晞接下来的话就将他接下来的话都给堵死了。

“理叔,殿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原以为我是了解他的,但是越接近就越发现自己离他很远,殿下他……和我想的不大一样”,犹豫了好久,扶晞还是把话问出了口。

这些天,她确实同简离的接触多了些,但是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他这几天的举止已经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可又就是如此,让她更加的想要知道他了解他。

程理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呓语,“殿下……他是怎样的人……”。他也不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明白过他在做些什么。简离除去所有的光环和外衣之后,在他的心里就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这样的一个人,要他怎么去同别人讲述呢?并且,那人还是扶晞……

他同由伽一样,很怕自己在意的人和皇家人惹上什么关系,不管最初是怎样的,最终的结果都并无二致。扶晞是他牵着带进后院的,这快一年的时光,他也是看着扶晞慢慢变化的。

就如同扶晞所想的那样,她在程理身上感受到了父亲的关怀和爱,他也的确是那么对待扶晞的,他把扶晞当自己的孩子。扶晞也接受了他对她的好。

也就是这样,程理就越不想扶晞会有什么事,他只希望她可以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样简简单单平平安安的成长,无忧无虑无病无灾的生活。

程理不想她的人生遇到什么大的转弯,更不想她碰见什么所谓的幸事。幸或不幸,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当日在宝华楼他就已经有隐隐的的担忧,他看得懂简离看她的眼神,没有喜欢只是兴趣,只是好奇罢了。可是她呢?她看待简离的眼神呢?太明显了不是吗!

现在她这样直白的问他这样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呢!扶晞一直都是看似活泼,实则内敛的人,她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她能够自己解决的都会自己处理,不能的也不会轻易说出去,她只会放在心里。可是现在呢!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连理叔也不知道?”,扶晞讶然的看向程理。她一直觉得程理是整个王府离简离最近的人,也是除了简离之外,地位最高的人。他是王府的管家,淮王府存在的那一刻,他就是王府的管家,他应该知道简离才对。

程理看着她不说话。

扶晞小心的问道“殿下……他是好人是不是?”。

“扶晞,一个人是不能用好与坏去概括的,嗯……”,在程理眼中,扶晞还是个孩子,她所说的也都是孩子话。

“可是他救了我,我该报答他的!”扶晞眼神认真,她听着程理的话,心里明白,但是她还是希望程理可以说一句,“是的,殿下是个好人,他救了你,你就该用一生去偿还,这是应该的!”。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一往无前无所顾忌的去走近他,只有这样,她的那些心思才不会成为一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是,殿下救了你,他带你回来,他让你有了安身的地方,他让你不用挨饿受冻……可是扶晞,无论对着谁,殿下他都会这样,他救过很多人,而你只是其中一个!”。程理诚挚的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诚恳严肃的同她说话。

可惜扶晞忽略了他话里真正要表达的东西,她欣喜的看着他,“所以殿下他是好人,好人就该平安喜乐,不该有那么多的烦恼哀愁!”。

程理皱眉,“那么多的……烦恼?哀愁……谁告诉你的,什么乱七八槽的东西?”。

“没有,就是感觉殿下他不太开心,没有别人眼中的开心……”,扶晞想起了简离平日挂在嘴角的笑,那样干净简单。可是看多了就会觉得不真实。

“扶晞,你是不是……是不是喜……”,程理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是他想听见扶晞亲口告诉他。在这样的同时,他又害怕听到答案。所以他小声的询问,小心的提起。

扶晞一直低着头想着问题,她想起了简离的眉眼还有笑,她想起了西郊的谈话和今日的他的脸。

一想起今天简离所说的,她就觉得既抵触又兴奋。

她没在意程理说的话,只是自顾的说出了简离说让她去春照阁的事情。

抬头,明亮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殿下让我今天晚饭以后去春照阁”。

程理惊愕,他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什么?”。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五章 素衣白衫

该来的都会来,该走的都会走,不是一句话一个人就可以轻易改变的。

更何况,你以为你是谁?

…………………………………………………

扶晞的话就如同惊雷,它不偏不倚的打中了程理。他的表情瞬间就凝滞了,千思万绪全在心里一道涌过,乱糟糟的。

“你说什么?刚刚你说……”,程理握住扶晞的胳膊。

扶晞没想过程理会有这么大反应,显然她也被吓到了。“我说,殿下让我晚饭以后去春照阁”。

“春照阁……殿下让你晚饭以后去春照阁?还有谁?扶暖扶清她们……”,程理自然是知道简离的习惯的,他不喜欢旁人去春照阁,无论他在与不在,他都不喜欢。即便是程理,他也很少去,即使是去了,每每待的时间也不长,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出去了。现如今,简离让扶晞去春照阁,着实是让他大感意外。

扶晞看见程理这幅模样,就大抵猜到了他再想些什么,她虽然不是很了解春照阁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但是她知道,无论从那个方面去想,她都是没有理由和资格这样频繁的去到他常在的,并且专属于他的……地方。

程理问得太急,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红了一阵。

“没有,没有她们,殿下只说了让我去”,这句话就代表着她承认了程理的第一个问题。

程理心下一沉,但是随即又想到,“殿下他做事一向是出人意料,这次让扶晞过去,或许没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只不过是当日在宝华楼对她突生了好奇吧!”。可是很快他又想到,“该是什么原因呢!不会这么简单,殿下他从来不做无聊事,也不会在无用之人上面下功夫,可是扶晞……她会有什么用!”。

原本程理想问问昨天宝华楼的事情。宝华楼的三支箭是被他给拿了,但是他不知道那是哪儿来的,是谁放在哪儿的。

若无特别要交代的事情,程理白天一般不去宝华楼,他只会在晚上王府里的人大多睡了的时候,一个人跑去,也不是为了做什么,他只是想一个人待待。

发现那箭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到那箭头,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不是一般工匠可以打造出来的,箭尖锋利不说,居然面面都是锋口,将袖子在锋口轻轻碰擦立即就看见破口子。

他仔细想了想,原是准备把事情告诉简离,但是看清箭头是精铁所制之后,他就犹豫了。

南国本就缺铁,更何况是像这样的精铁,这箭上没有血迹或者血腥味,宝华楼里也没有。那就是没有人受伤,可是会有谁把这样的东西放在门后呢!如果是有意的,那原因呢?如果是无意的,那是不是那人快来了?

程理当即就折断三支箭,他把箭头揣进怀里,又快速的把箭柄埋在了后院的杜若花圃里。

处理完以后,他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在宝华楼待了一会儿,可是一直都没有看到有人来。

怀着疑惑与不安,他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今天就算扶晞不来找他,他也会找机会去找扶晞,隐晦的把这件事告诉她,再从她给出的信息里总结出另外的信息。但是现在,他的思绪都被扶晞的事情给打乱了,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该是什么原因呢?

“扶晞你可知道,这王府没几个人去过春照阁”,程理想了想,还是说了这句话。

扶晞心下想到“理叔还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就已经去过……春照阁很神秘吗?我要不要告诉理叔呢!”,当她还在想这样那样的问题的时候,程理就已经猛然站起身,“殿下寿安!”。

就着程理的声音,扶晞抬头向着门边看过去,那人两手放在后腰,长身直立,英姿焕发。

余晖点点印在他的脚边,从侧边射过来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光晕柔和如同温暖的夜间烛光。眼睛慵懒随意的眨了两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微妙到恰好。

他换了一身衣裳,没有繁琐的环佩腰饰叮当作响,也没有复杂华丽的绣纹绕人眼球,只是一件简便清爽的常服,正红色齐腰按里衣,米白色长衫,几根红银双股线如同幼龙游走在领口袖口上,绳编腰带看似随意的系在腰间,十字结中间是一块圆孔碧绿玉。

扶晞在程理起身之后也立即站起来,她沉稳一句,“殿下寿安!”。

简离刚刚沐浴完,他亲自过来找程理,是有些关于由伽的事情想要同程理商量。他没有让人跟着。

一路走过来,他细细的想了该如何开口,只是没想到扶晞也在这里,他倒是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远远的就看见扶晞的脸,一会儿两颊飞花一会儿愁眉不展。忍着笑意,他加快步子。

简离在门口停步,看着他们都起身他才缓步进去,“闲来无事走到这儿……你和这个丫头很熟?”他对着程理挑眉。

程理斜眼瞟了扶晞一眼,“殿下半年前将她交给程理,我关照了她些许时日”。他说这话的时候也看了简离一眼,简离只进来的时候看了扶晞一眼,之后就再没挪眼看她。只当她不存在。

“哦……这样”,简离一副大悟的模样,随后自顾坐下“别站着了,坐下吧!”。他用三根手指勾住茶壶倒了一杯茶。不过他并没有喝,只是把杯子同桌上的另外两只杯子并排放着。

扶晞看了程理一眼,见他点头,便放心坐下。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扶晞的心在莫名的发烫,脸上的灼烧感也越来越强烈。她正好又是坐在对着门口的地方,背后就是太阳,即便有几许清风不时吹来,但是也抵不过她感受到的暑气。

简离把捏起一个空杯子把玩,什么话也不说。

时间就这样僵在这一刻,气氛微妙,简离没有打破的意思,扶晞心里五味杂陈,根本就坐不住,她想看看简离,可是又不敢。程理轻咳了一声,试图跳出这样的圈子。

“嗯,殿下身边没人跟着,他们几个……”,程理注意到简离身后没人,便找着这点来说话。

简离放下杯子看向他,“本殿想自己走走,就没让人跟着”。

“快到晚膳时分了,殿下要不要回去,程理着人……”,程理看看外面的天。

“不必了,该走的时候本殿自然会走,王府不大,总不至于迷失,何须人送!”简离打断程理,嘴角微微勾起。说完后看向扶晞,她的头快埋到桌子底下。

程理起身“不敢!”。

感觉到程理站起来,扶晞也一并要起来。

简离端起杯子,决然的一句“坐下”,轻轻抿了一口之后看向扶晞。

这一切,程理看在眼里。

“你退下,早些吃饭早些去春照阁,本殿约摸半个时辰后会过去”,简离想了想,又说到“你不用太早过去,别急”。

扶晞点头“是”,随后又看了程理一眼。

“你看着他做什么,程理有什么值得你一看再看的,本殿很好奇,是不是也该同你一样”,简离继续抿一口茶。

扶晞忙道“不是”。

“出去”。简离定定的看向她,嘴角依旧挂着笑,但是眼睛里却都是寒意。

程理默不作声,就是对着扶晞使了个眼色。他已经知道,简离这是来找自己的,而且肯定是有事。

“是”,扶晞再不犹豫,言毕后转身出去。

等到扶晞走远,简离看了看手里的杯子,轻声说道“本殿找你有事,关于由伽”。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六章 深仇难忘

做人就该努力做人上人。

暂时做不了的时候就要先活得像个人。

………………………………………………

虽然简离没有看向他,但是整个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程理自然知道简离这话是对他说的,他只是有些意外。

由伽……由伽有什么好说的,他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他也不是一直都还算满意吗?

简离没有等程理回复,似乎程理会有怎样的答复他都猜得到,所以也就省下了这一步,他转头正眼瞧他,正色道“你可愿意给由伽一个机会”。

“机会?”,程理显然不大明白简离在说些什么。

“是,机会”,简离闭眼轻点头“一个可以做人上人的机会,本殿想要送由伽去一个地方,回来时,一定与如今不同!”。

是呵……必然是不同的,要么死了,要么变得面目全非,怎么可能毫无改变呢!

“多久?”,程理虽不大明白简离所说的具体指什么,但是他大抵可以想到这件事情的不简单。否则简离不会这样亲临,不会这样郑重其事。

简离闭眼想了想,再睁眼时他“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因人而异,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

程理抚拳,微微躬下身子,他的声调不像方才,转而低沉有力“殿下需要由伽做什么,他都会尽心竭力去做,不过殿下所说的机会不应该问我,他本人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本殿可不可以理解为只要由伽愿意,你就没有意见”,简离反手掌心向上,食指对着程理勾了勾。

程理暗想“都已经亲自来说了,自然是不容人拒绝的,我能说什么,自然是先什么也不说的好,由伽那边儿再提提醒,让他一定别答应……”。对上简离的眼,他站直身子“敢问殿下是个什么样的机会,人上人应该只是其中一面吧!”。

“不错,机遇从来不是单方面”,简离起身行到他身边,“大收益自然会有随之而来的大风险”。

“会死吗?”。

“自然,是会的”。简离也不隐瞒。

程理明白简离是认真了,他从不说笑,此刻能来问他,或许是真的有尊重他的意见。他退后半步

弯腰“能……拒绝吗?”。

简离料到他不会同意,但是他也自信自己绝对有办法说服他。程理想的没错,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能亲自过来,自然是不容人拒绝的,他确实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去说。

“原因”。他如果按照原定的想法去走,这个时候就该先搬出利弊来,再把程理一步步带进圈子里。但是他插了句话,他想知道原因,他想知道程理要说的会不会如他所想。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想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除此之外……我对他再没别的什么要求”。

简离一瞬间松开握紧的拳头,他想的话全都堵了回去。深深的看了一眼程理,又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整个屋子,他不再言语,也不想再说什么,退开半步,他转身欲离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过来的由伽从门边走过来,走到他们的视线内,他应该来了一会,也应该听到了一些东西。

“恭请殿下寿安”。站在门中间,他恰好拦住了简离的去路。他看了一眼程理,程理也正看着他。

程理的眼睛里写满焦急,由伽是他的侄子,他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他能猜到他会如何去选。

果然,由伽进来以后就立即关上了门,回头的那一刻,他快速的说道“殿下请给由伽机会!”。

“闭嘴!”程理急匆匆的低声吼

了一句,声音低沉有力,既是在压制自己又是无顾忌的释放。

由伽没有理会,他只看着简离。简离也一样,他看着由伽迫切得欲说还休,“刚刚你都听到了?”。其实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听到风险了吗?你知道会死吗?你愿意吗?

“我听到了”。

“不怕?”。

“不怕!”。

简离挑眉“很好,本殿知晓了,你自己和你叔叔说吧!”。

“是”,由伽知道简离的意思,立即转身打开门,又退到一边让开路。

简离对着程理轻轻说了一句“路是他自己的,腿也长在他身上”。话音未落,简离轻挥衣袖,侧身走出去。

解决了这件事情,他该去处理另一件事了。按照扶晞的性子,她应该已经在等着他了。

待到简离离开,程理猛的抓住由伽的领口,单手关上门以后用力拖着他向着里间走。由伽低着头不抗拒,任他拉着。

“你知不知道你本来可以躲过一劫的!你为什么要同意,为什么?”。程理压制住的情感全面爆发,他睁大眼睛看着他,若是手边有东西,他恨不得立刻就打死他。

由伽状似不可思议的直视程理,“这是劫?叔叔你没听见吗!是机会是做人上人的机会!”。

“你别给我装傻,你知道……你明明很清楚其中的……”,程理松开手,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话。

由伽打断他,“大收益必有大风险,叔叔你多虑了”。

这是这几年来,程理和由伽第一次正面争吵,以前的时候即便意见相背离,他们也不会如此。可是这回不同,程理不可能再沉默,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面对由伽的质问而默不作声。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

“叔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已经是赢家了不是吗?从那天起,我此后所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由伽一想到过去,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程理无奈,但依旧不松口“我不管你怎样想的,总之我会去告诉殿下,你不适合!”。

“叔叔以为殿下好的事情会那么容易就改变?未免也太天真了些……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由伽猜到程理想要干什么,无非是跑到简离面前,和他说一些推辞,然后把这件事情给过了,但是……那有这样简单的事呢!徒劳罢了。

“你不争气的东西!你若是真的想拒绝,这世间有什么是推不了的!”,程理抬手,想要一巴掌打下去,但是手抬到了半空中又放下去。他看着由伽越来越像程演的脸,怎么都打不下去。

由伽看出程理想抽他,他鼓起腮帮子贴上去“因为我想去,所以叔叔你必然是阻止不了的!”。

“闭嘴!你……你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殿下说得还不够明白?人上人只是个说辞,你真的那么渴望吗?嗯……”,程理急得不知该如何,他当然明白由伽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不愿相信也不肯接受。

由伽垂眸“叔叔,我今日进宫了,你知道我多想去姑姑的居所看看吗?”。抬头,他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我没忘记我是姓程的!我的姑姑在一年前死在那个地方!我要做人上人,我要让自己变强,我不甘于只做一个奴才,那些人的奴才!叔叔你不明白吗,你不懂吗?”。

程理愕然,他的心瞬间被抽空。由伽让他无言以对,让他无可奈何,让他无能为力。

他努力的保护了那么久的孩子,长大了。

按照他自己的模式,带着他自己的思想成长,如今这个样子让他熟悉又陌生。

他都忘了,他是姓程的。

由伽深吸一口气,随后走到门边,开门之际他低声说“叔叔,你也不该忘”。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何处游人未归家?

夏日寒风,追思人在心上,何时佳人可归家!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七章 归始同一

花开花落自有定数,与栽花人无关。

人生人灭自有天命,对任何人一样。

…………………………………………………

退下后就走得急,又是因为走得是一条青石团铺就的路,所以每走一步,扶晞都觉得磕脚。

扶晞想起老乞丐对她说过,若是走路的时候脚疼,那肯定是身体有毛病,而且每一个疼的地方都对应着不同的毛病!那她现在整个脚掌都有些疼,是不是代表着全身都是毛病?

穿过亭子水榭,扶晞都会把横木上面的落叶抚下去,看着它们随水流而去。

简离想的没错,扶晞确实是一出程理的屋子,就加快了脚步,简离说让她别急,可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觉得简离在催她,她就一定不能够去得太迟,至少她不能让他等。

不过,再去春照阁之前,她还是回了一趟屏澜。今天她已经“失踪”了大半日,这会儿可不能再一声不吭的就走掉。

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也不知她们几个起来没有。

门没关,扶晞轻手推开。

扶清扶影两个不在,只剩下扶暖扶瑶。她们正在穿鞋,见门被推开也没叫,毕竟在屏澜的都是女子,没什么好怕的。

扶瑶穿好鞋子后跺了跺脚,鞋子好像小了一点,前些日子就想说要做双鞋,可惜她的手工不佳。“扶晞我们去吃饭吧,扶影和扶清刚刚过去”。

“不用了,我肚子不饿,还不想吃东西”,扶晞摆摆手。

“干嘛不吃饭,你早上就没吃东西呢吧!走走走,咱们一起去”,扶暖走过来拉她。

看着扶暖,扶晞突的就想起了由仟,今天刚刚在程理那边儿看见他。扶晞低头心里念到“该不该告诉她……由仟似乎不太……”。

“想什么呢扶晞!”,扶瑶一面跺脚,一面走过来。看着扶晞不语,她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扶晞回过神,她“嗯”了一声,随口说道“没,没想什么,就是有些困,想睡了”,她想,今天她看见的不一定是全部,或许其中有些误会,而且由仟应该也只是一时贪玩……再说了,扶暖和他还没什么,只是情窦初开罢了。

扶暖伸直手贴到扶晞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烧不烧”。

“我没病!”扶晞瘪嘴,心里感到暖暖的。

扶瑶笑笑“好啦好啦,你休息吧,我可是饿了,我要去吃饭了”。说完,她轻轻推了扶晞一把“去吧,快去歇着!”。

扶晞依言坐到床边“行啦,你快些去吧,免得晚了没你欢喜的菜……”。

这话是说给扶瑶听的,她是吃货。人生大事,唯吃与睡!

“对对对,我们快去吧!”扶瑶拉着扶暖走。她一边拉开门一边碎碎念道“都怪扶清没早些叫我,要是没薯饼了,我和她没完啊!”。

扶暖轻甩开她的手“你拉疼我了!”,嘟嘟嘴“少吃一餐又不会死,吃吃吃,吃死你!”。

“快些陪她去吧!”扶晞听着她们说话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一餐不吃没事,可扶瑶是万万不行的!”。

“对对对,扶晞你太了解我了”,扶瑶对着扶晞点点头,随后又拉起扶暖。

看着她们离开,扶晞莫名的觉得心里难受。感觉自己没什么爱好,像扶瑶那样,若是做个简单的吃货是不是很好。自己似乎除了仰慕简离,人生便没了别的追求了。

扶晞坐在床上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就起身出门。

“应该也没什么事,到时候赶回来躺着就好了……”。

等她到春照阁的时候,简离还没来。门口只有由仲守着,扶晞过去的时候他没有拦着,估计是简离提前和他说过。

阁里没人,扶晞大胆的环视阁里的格局。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量的,几个书架子,几把椅子,一张桌子,几个花架,一眼就可以看尽,简单得很。

虽然简单,却又并不是平淡无奇的那种,若是有心,若是仔细,一定可以看出这里的木头全是珍稀的黑沉木,木上雕花,毫无意外的是杜若。

门口两侧摆着两座花架,架子固定花瓶,花瓶有一人高,瓶口放着杜若花。整个春照阁呈黑白灰三色,而这两侧的杜若花则很好的为这春照阁带来了一抹清丽之彩。花瓶是纯色的釉白,没有一丝杂色,裂纹细密遍布。

扶晞虽不大懂这些东西,可是在她看过的书里,有专门记载木材和玉石的。她记得这些均属于稀有难得。

书桌的对面的墙上挂着几幅画,一幅画碧草斜阳,小桥流水,很是一派静谧惬意的景象。

一幅骏马奔腾图扶晞看了很久,她不知为何,骨子里对马有一种羁绊,她看到与马有关的东西都会逗留几眼,此刻的这幅画虽然只画出了五匹马,但是从马后渐扬的灰尘可以看出其数量之多,而且这五匹马还画得很是灵动传神,第一眼看过去竟会有种骏马要破画而出的感觉。

中间挂着的是一幅点墨图,整张画只有一笔墨迹,第一眼看像是滴上去的,第二眼再看就像是泼上去的,又看时又觉得是洒的。简单干净,飘动自然。

扶晞走近看了看印鉴,全都是出自李越之。

“李越之是谁?”,扶晞小声嘀咕。

简离从扶晞看第二幅画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门口,他动作一贯很轻,还没走近他就看见了由仲的表情,他猜到是扶晞已经到了,便做手势让由仲别说话。而扶晞看画时又是极其的入迷,所以根本就不知道简离来了。

听到扶晞小声说话,简离踏步进去,“简离字越之,所以李越之是本殿”。

扶晞听到声音立即转身跪下“殿下寿安!”,她倒抽一口冷气。

简离走到画跟前,他随意看了几眼自己的画作,他最喜欢的其实是那幅点墨,一切开始于零又归于零,他都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境。

“起来”。

扶晞按言起身,她退到一边,抬头看了简离一眼,他正背对着她。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八章 静若处子

你生如夏花,热烈迎放,妖冶如火。

你生当秋叶,枯萎成落,散乱如沙。

如果可以,希望可以永生永世,不凋不败,承风盛开。

…………………………………………………

或许是习惯了简离不说话,所以此刻的安静反倒让扶晞觉得没什么。

“你觉得这几幅画如何”。简离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问了句。

扶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沉默了一会儿,“很像”。她见过的画作不多,不知道这几幅画算不算得上好,只是觉得画得像。

简离把手抚上骏马奔腾图,轻轻摩擦了下马眼睛,“像?你指的是这幅图”。

“是”,扶晞简而言之。

放下手,简离轻“哦”了一声,随后转身看向她。“你知不知道本殿为何找你来”。

扶晞直言“不知道”。

简离定定的看了她两眼,抿嘴笑了笑“你待会儿别怕”。

还不太了解简离的人都会觉得,他说话总让人不明所以。扶晞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时候,他就越过她走到门边,两手拉动将门合上。

简离一边走向她,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折叠好的软尺。软尺被细绳绑着还没开封,应该是新的。他将软尺递给她,“把你的尺寸量一下,告诉本殿”。

话音未落,他就走到了书桌前,摊开卷纸,执笔准备书写。

扶晞顿首,她先疑惑的看着掌心的软尺,随后抬头看向简离,“尺寸?”。

点头轻语,“是,尺寸,你的”。

扶晞处在云里雾里,她眼里的简离是朦胧的,他说的话在她听来是隐约存在的,她傻傻的点点头,“啊……好”。

以前王府里给她准备冬衣的时候她见过软尺这件东西,不过没用过,此刻用起来还有些棘手。她只知道简离说要她的尺寸,可是她不知道是那里的尺寸,又不大会用,就拿着尺子在身上乱比划。

简离有些犯晕,看着她。他拿笔呆立着,在墨汁滴到白净的纸上之前,简离把笔搁到笔架上。揉揉眉心,他迈步走到扶晞身畔。“你是女儿家,不会用这个?”。

很是无奈的一句话,听在扶晞耳里却透着深深的不满。她就是太在意,太在意他的想法他的话。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太在乎。简离是她太在乎的人,所以一句随便的简单的平凡的话,都可以让她生起太多不安的情绪。

“我……我,以前没用过”,扶晞脸色煞白,她紧咬下唇。

简离从她手里拿过软尺,手指轻碰到扶晞的手掌。

他的手凉凉的,当扶晞感觉到那一刻间的触感的时候,她心里像过了一道电,酥酥麻麻的。睁大眼睛瞪着前方,扶晞在这一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

简离没注意到扶晞的不同,他拿着手中的软尺仔细看了看,其实他对这个东西熟悉的很,虽然没用过,但是却看到过太多次。

“你站好别动,很快就好”,简离蹲下身,试图量扶晞的腿长,可是手才刚刚放在她腰际,她就跳开了。

简离悠悠的起身,“怕痒?”。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简离心里一番悸动。

扶晞脸上发烫,她很想立即找盆冷水来洗洗,但是此刻她手足无措,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本就很怕痒,即便是同住的扶暖扶清几个也不能轻易碰她,更何况如今简离没有和她说一声。

虽然简离只是轻轻的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可是她依旧难以忍受。

见她不答话,简离也没有再问。想来也该是了。

“你不要怕,本殿不会碰到你,只是量下尺寸,很快就好”,简离退开半步,眼睛锁定在她脸上。看着她潮红依旧的脸,他捏紧软尺,把手放在身后。

扶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自己来……行不行”。

简离明白她还是怕,微微松手,他把软尺递给扶晞,刚刚送过去又缩回来,低声问一句“你会吗?”。

“殿下说……我自然可以”。扶晞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见简离缩回手,心里急得不得了。量尺寸量尺寸,自然是全部要量的,如果现在让他量了,那臀围呢!腰围呢!还有就是……扶晞不再想下去,她只希望简离快些把软尺给她。

虽然不知道简离为什么要突然问她尺寸,但是她总是会答应的,她不会拒绝他,也没能力拒绝不是吗?现在只想,自己快些量了快些给他就好。

“好”。简离眼睛向下看,略微用力的点了个头,他将手掌摊开。

扶晞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很快的从简离手里拿过软尺。

“刚刚……你的腿长本殿已经知道了,你现在量一下你的……”。简离看了扶晞的屁股一眼。

“我知道!”,扶晞打断简离的话,她猜到简离想说什么,他是由下向上的,如今腿已经量过了,下一个自然是屁股。

简离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不过他也没怎么计较,只是楞了一下,随后迷茫的点点头,“好……”。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没有绕进去,反着拿过笔快速的在纸上写下了刚刚测量的长短。

扶晞趁着他转身的功夫,很快的量了自己的臀部,她牢牢的把数字记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量好了?那……”,简离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把软尺抽回手上,估计她是在自己转身的时候就赶紧量好了。

扶晞听到这句话,原本潮红减退的脸又加深了。

这一回简离很快就懂了,他没有让扶晞尴尬太久,看似随意的撇过脸,他看着门口的花瓶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去写吧,桌上有纸笔……”。

扶晞也很快明白简离的意思,欣喜之余,她快步走向书桌,如同简离所言,桌上摆着纸笔,纸上写了一行字。简离虽说当时写得很快,但是字依旧好,他一贯喜欢写楷书,但纸上的字灵动飘逸,已经脱离了楷书的模本。

看着这样的字,扶晞都有些不好意思下笔,她还没在纸上写过字。她虽说不至于把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是还是怕自己的字太难看,他会嫌弃……

停了一会儿,她还是下笔了,写得很慢,劲力明显不如简离,不过工整也算得上漂亮,对于一个没有在纸上写过字的人来说,她已经很好。

简离见她迟迟没过来,以为她是不会写字。想着自己没有考虑这点,他有些尴尬的慢慢走近,“是不会……”。

扶晞转头看向他,简离却盯着桌上的那张纸。

他没想过扶晞会写出这样的字,工整干净,很……漂亮。他没忘记让她来的目的,忍住想要问的话,他清淡的说“好,你继续吧”。

“好”。扶晞见他过来,怕他看见自己的字,尝试移过身体挡住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挡不住。

简离转头向前走了两小步。原本他想说句,“可以了,你快些吧”,但是细想又觉得不好,便什么也没说。

见他转过去,扶晞觉得很贴心,她也没耽搁,很快的在自己身上按量起来。有些不能自己量的东西,她勉强尝试,但是不行。

“好了”。扶晞写完最后一笔字,她转头对着简离说道。

简离没有立刻转身,他只是别过脸,“你确定?应该至少还有两处吧!”。背过身站着的时候他也在想“全身上下她都可以量,可是手臂和肩长呢?没人帮她按着尺,她应该是量不了的吧……”。

扶晞讶然,随后轻声吐了个“嗯”字。

想着此刻她也应该不像刚才那般羞怯,简离缓缓转过身走向她,从她手中接过软尺,“这两处地方,还是本殿来吧”。

没有推脱的机会和时间,简离也不多说废话,他首先就在扶晞的手臂上按量,动作很快,扶晞来不及反应,他就结束了。

简离低声说道“你看,是不是不痒,快些就好了”。

扶晞还在犯蒙,她听见简离同她说话,就一律点头。

“那好,量肩吧!”。绕过扶晞,简离走到她背后,这回他没有像上回那样急,而是低头轻轻将尺子按在她的肩头。

由于简离尽量没去碰她,而她也适应了这种轻微的碰触,所以她现在就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见他没有写在纸上,扶晞小心的问了一句“殿下不写吗?”。

“本殿记得住”,简离看着她右脖子上的半颗绿豆大小的痣,一时挪不开眼睛,他随口回复她。

简离早就把尺寸都记在了心里,写在纸上不过是因为要送去给范清。此刻他站在扶晞的背后,竟然对她脖子上的一颗痣入了迷。

或许是时间太久,扶晞也开始疑惑起来,她硬着头皮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简离晃晃眼,他收起软尺,手指轻绕,把软尺绕回一个圈。“嗯,好了”。

听到简离说句“好了”,扶晞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她虽然不知道简离为什么要给她量尺寸,但是她明白,给她量尺寸绝不会是为了给她做衣裳,应该是别的什么原因。可不管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有可用的地方,自己是可以帮他的,她心里就欢喜。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九章 心已迷失

有些人有些事总是来得不是时候,或早或晚,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原以为没什么,殊不知差了那么一点,就隔远了一生。

…………………………………………………

扶晞不经意的笑落在简离的眼里,一眼入迷,无人可知。

“没想过你会怕痒的”,简离收回眼,绕回书桌后面坐下。

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扶晞红了脸。

她低头不语。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简离看了看外边的天,不早了,虽说是夏天,天暗得晚,但是到底也是不早了,再过不久,估计就该点灯燃蜡了。

“你的字写得不错……程理教的?”,简离本来想说由伽,但是他又不想在她面前提起他,所以停顿了一下,念出了程理的名字。

扶晞听到这里,心里暗念道“原来这样的字可以入他的眼……”,抬头,轻声吐出“谢殿下……不是”。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写字的,她以前只用木枝写过。刚刚拿起毛笔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却没想到很顺手,比一直用的木枝还要顺手。

简离刚刚只是随口问问,其实心里已经断定是程理教过。现在听她说不是,他就起了兴致,扶了扶椅子柄,他向上坐了一点,“程理没教,那是……”。

“我用木枝写过”。扶晞想起她偷偷折过府里好些树的枝干,一时之间觉得不好意思,低头吐舌。

简离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对于她的话他有些错愕,什么叫用树枝写过?那就是说她没用毛笔写过字!也是,在王府她哪来机会用到纸笔,要知道纸的价格可不低,对于简离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她是绝不可能有闲钱去买的。

“本殿明白了……你上前来,到这儿来……”,简离朝她招手,让她到自己跟前。

无论是吓还是喜,扶晞今天已经是受了太多惊。她对简离琢磨不透,她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刻会干什么,同样的,她也永远不会拒绝。就好比现在,他对她招手,他让她上前。

抑制住心里的欢喜,扶晞小步走上前。简离递给她一支笔,又给她一叠纸,“写写看,你的名字”。

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简离给的,他还记得吗?扶晞扶晞,靠近希望,当时他是怎么想的,是想到了这个吗?希望。

扶晞捏着笔,手不自觉的抖了抖。简离看了她一眼,眼里是鼓励和期盼。扶晞看得懂,她不管为什么,不理会简离的意图是什么,她都不想让他失望。握好笔,她在纸上游走,一笔一划都用心仔细。“扶晞”……这是他给的名字,是她的名字。

简离认真的看着,细微点头之举扶晞没看见。“很好,不过你的笔拿错了,不该是这样”,简离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去握住扶晞的手,他摆正扶晞拿笔的姿态。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动起来不方便,他就站起来挪了挪位置,走到扶晞身后。

扶晞早就傻掉了,若不是简离还握着她的手,她手上的笔早就掉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贴得这么近,那人还是她喜欢的,一直喜欢的人。

简离说话的时候,气流在她耳边轻绕,她有些痒,想躲不敢躲,侧眼看了他一眼,他很认真的看着桌上的字。好看的眉眼,好看的轮廓就这样在她眼前,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

很静,很近。

注意到她分心,简离用左手圈过扶晞的脸,两根手指轻轻掰了一下她的右脸颊“用心”。这样的姿势太亲密,若是有人偷看,无论那人是谁,都会大吃一惊。

扶晞两颊飞花,哪里还有在及手上的笔,她一门心思想着他,心头小鹿乱撞,她的手全然是靠简离拖着,写出来的字也全是按照简离的习惯勾画。

她的名字不算难写,但是简离握着她的手怎么都写不出让自己满意的字。眉头轻皱,他握着扶晞的手放下笔,随后松开她退开一步“还不如你自己写得好……”。

扶晞感觉到身后人的离开,背上的负重顿时消失,她心里失落了一会儿。

眨巴眨巴眼,扶晞答道“殿下写得很好,是扶晞没有用心!”。

简离轻笑摇头,他摆摆衣袖回到椅子上坐下,“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低头垂下眼眸,扶晞想“是啊,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她大胆抬头看着他,随后把目光转向桌上那张纸,写着她名字的纸。“这些废纸,殿下还要吗?”。

简离顺着她的眼睛看下去,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想了想“不用,你拿去,扔了吧!”。

“好!”,扶晞没有掩饰眼底的欣喜,她小心的拿起那张写了字的纸,纸上的墨迹已经干了,但她还是轻轻吹了两下,然后小心折起来。

简离不明白这张纸有什么好珍重的,不过既然她想要,又对自己没什么用,就给她处理好了。

他想着她来得很早,便又问道“你很早就来了,是不是没吃饭?”。

扶晞讶然,她不知道简离为什么会这样问,下人们吃饭的时间一向是分成几拨的,他怎么会觉得她没吃饭呢!

看着她的模样,简离暗道“果然”,他轻言“本殿今天传令让后厨多烧了些菜,也让人煮了甜汤做了甜点,按道理,你不该吃那么快!”。言毕,他顿了下,“当时说了不用急,就是让你有时间吃饭的”。

当时简离确实说了那样的话,不过在扶晞听来,就是在催她。扶晞对吃的没要求,只要不饿肚子就好,此刻听见简离这样说,她脑海里跳出的第一句话是“扶瑶那丫头又该胖了!”。

扶晞本是想说“我肚子不饿,没什么……”之类的话,可是下一刻她的肚子就拆台般的叫了起来。

简离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几眼,他忍住笑意,低头抚额“快去吃饭,这个时候应该还有!”。

“额……好!扶晞这就退下”,扶晞早已经无地自容,她低头快速答了句话,随后转身离开,到了门口的时候也忘记了门已经关上,她狠狠的撞了上去,她“哎哟”一声,又后退半步,还好没摔着。

简离听见声响忙起身看过去。扶晞也正转头看向他,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打扰到了他,她连答几句“对不起对不起……”。

他还没没反应过来,顺着她说到“没……没关系”。

扶晞窘迫不已,她快速开门离开,转身后又带上门。

门口站着由仲和由作,出去的时候由仲看了她一眼,由作则是一贯的姿态,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在她走后,简离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迟迟不坐下,对着门边,他嘴唇轻动,说了一句迟来的话“你没事吧!”。

没人回应他,可他心里却响起了她的声音“没事……”。

扶晞离开后就直往厨房去,不说的时候还不饿,可是现在出来了却又觉得饿到不行,她的肚子真的是太不合群了,该吃饭的时候不饿,没吃的就轱辘轱辘叫起来,也不知去了厨房是不是真的还有饭吃。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章 祸从口出

没人是真的有口无心,说出来的话都是心里酝酿过的。

只不过,说错话的人往往没有想过后果,或者说,说错话人的所预料的后果往往没有实际上的后果严重。

…………………………………………………

去厨房的路不算长,可扶晞就是走得仓皇,她一路小跑。

没想到到了厨房的时候,还有好大一拨人在吃饭。

这该是做了多少吃的啊!扶晞惊叹之余,在人群里找了找,很快就看见了扶瑶她们几个。

好不容易挤了过去,扶晞拍了拍扶清和扶瑶的肩,她们二人回头。扶清还好,只是嘴里咬着一块甜饼,可扶瑶就太夸张了,她嘴里塞满了不知道什么的糕点,左手端着一碟绿豆酥,右手手掌举着一碗甜汤,两根手指夹着两块凉薯饼……那副吃相,扶晞真的是不敢恭维。

最先看到扶晞的人是扶影,她嘴里也是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壶基你来酪”。

“是啊,肚子饿了,就来了”,扶晞看着她们手上的吃的,食指大动“哎我说,还有吃的没有!”。

“有呢有呢!你先吃这个,我帮你去拿……”,扶暖将手上的蜜枣塞了一颗到扶晞嘴里,随后自己吃了一颗,接着就转身向着领饭的地方跑。那边现在还好,只有四五个人排队,刚才的时候可都是挤起来了。

“唔!”,扶晞用手背掩了一下嘴巴,对着扶暖的方向叫道“慢点,我和你一起去!”。

扶清拉住她,“让她去吧!没看见那个由仟在哪儿啊!”。这话说得很小声,不过边上的扶影扶瑶倒是都听得见,扶晞会意,就没跟上去。

跟着她们找了个地儿坐下,扶瑶把一碟子绿豆酥搁到她面前,“嗯……垫垫肚子先……”。

扶晞点点头,拣起一块绿豆酥就着嘴里没吃完的蜜枣一起吃。

扶清在她脖子上扫了几眼。不过什么也没说,自顾拿起一块炸椰蓉吃起来。

扶影无事,便随意看了几眼,看到扶暖和由仟在一起。难怪她跑那么积极,原来是这个意思。她不禁脱口而出“待会儿等扶暖回来,我们好好聊聊她的大事儿吧!”。

这句话本身说得诚恳,但是配上她的那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其中的诚意就大打折扣。

扶晞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她看见两人在相互拉扯,照着这个势头,估计十有八九是有谱了。

她想起今天看见的听见的,心里难免担心。

恰逢这个时候扶暖也回来了,她端了一个食盘回来,随意瞟一眼就看见上面大大小小有好几个碟子碗啊的。

“你喂猪啊!”扶晞咂舌。

“我喂你啊!”扶暖小脸蹭的红了,这些东西是由仟帮她拿的,当时她也说了扶晞说的话,她现在条件反射似得把由仟的话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扶瑶一把端过扶暖手上的东西“喂我喂我,我是猪!”。

几人哄笑,随后一起坐下。

“吃不死你啊!”,扶影可是亲眼看见扶瑶刚才吃过多少东西的人。

扶瑶作凶狠状,狠狠咬了一口刚刚拿起来的菌菇包,里面的汁水溅出来,一部分流到了她的手上,好在桌子大,隔得远,否则非溅到她们几人脸上不可。

“哈哈哈……让你急吧!”扶暖笑得开怀。

见她酸自己,扶瑶也不示弱,回头在人群里瞟了几眼。

“你找什么呢!”,顺着她的目光,扶暖很快看到了由仟。

扶瑶不怀好意的笑笑“你知道哒!”。

这话说出口,几人都明白了。她们都掩嘴笑起来,扶暖更是将整张脸埋到桌子下面。

扶晞眼睛直直的看着扶瑶面前的那盘菌菇包,她拿过来一个,放在掌上看。早上吃包子的情景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傻吧!还好没吃的像扶瑶这样急,不然……”。

不再想,扶晞张嘴轻轻咬了一口包子皮,还没吃到馅。

“你看看,扶晞吃相比你好看多了!”,扶暖不服气,拿着扶晞和扶瑶比较。

瘪嘴“喂喂喂,别扯我行不行啊!”,扶晞微微转了个身子,小心的吃起包子“我肚子还饿呢!没力气加入你们呐!”。

“不说你不说你,我们说那个什么仟吧!”扶影已经吃饱了,但见她们吃得挺香,便也拿过一个慢慢吃起来。

扶暖嘟嘴“不许说不许说!”。

扶晞暮的停下看向扶暖,是了!她怎么把由仟那件事给忘了,原以为她们没什么,但现在看来,怕是快了,如果由仟值得托付还好,过几年可以一同出府,可是由仟真的能顾好扶暖吗?

长久相处,扶晞知道扶暖是个傻丫头,她照顾不好自己,又怎么去照顾这段前路不明的感情!

张张嘴,扶晞想问些事情,但是看着如今这气氛,怕是不好说下去,便住了嘴,茫然的咬了一口包子,再次机械的咀嚼。

几个人说说笑笑,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扶晞身上。扶清眼尖,她打扶晞一过来就看见了她脖子上的翠玉。她记得扶晞没那样东西,只是一直没机会问,现在既然把话说到了她身上,她便随口问道“扶晞,你脖子上的玉什么时候带上去的!”。

话音未落,其余几人都将目光放在扶晞脖子上。玉色通透,一点红纯粹无它,佩在扶晞白嫩的颈上很是漂亮。

“好漂亮啊扶晞!”。

“扶晞,以前没见你带过啊!什么时候有的?”。

“是啊扶晞,这玉好像不便宜哎!”。

“………………”。

几人围着问起,就连扶瑶也放下了手中的吃的,凑上前来看。

“我记得我记得,扶晞你刚刚回屏澜的时候,脖子上就带了这个,不过当时我没留心”扶瑶拍拍脑门。

扶晞摆摆手,尴尬笑笑“理叔给的,辟邪”。随后低下头喝汤。

“哇哇哇……我也要去找理叔要!”。扶影突的站起身。

或许是她声音太大,周边几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见状,扶清扶瑶扶暖迅速低头,齐齐低声“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扶晞无奈的笑笑,她一把将扶影拉下坐着,眼睛无意的眨眨,她拣起一块豌豆黄塞给她。“吃东西吧!”。

“不行不行,一块豌豆黄比不了一块玉啊!”。一边吃一边仍旧是不依不饶。

“你不肯有什么用,理叔指不定给不给呢!又不是谁都像扶晞……”,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扶清的这句话的的确确把气氛给推到了一个冰点。

扶影原本也只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此刻被扶清这么一说,整张脸都忽变了颜色。她尴尬的扯扯嘴角,嘴里的豌豆黄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硬吞了下去。

放下刚刚拿起的吃的,扶晞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最近运气不怎么好,所以才用带着这个,你们确定……”,抬头,扶晞一个个看过去,“确定自己也要带着这个?”。

扶暖发觉情况不对,她忙顺着扶晞的话说下去“不要不要,这种东西带着,运气差的人挡灾辟邪,运气好的人挡运招祸,我这个人运气好得很,好得很!”。

“是是是,扶晞你最近啊,有些……”,扶瑶说了几句就消声,不一会儿就笑起来。

扶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想了会,歉意的看了扶晞一眼。

扶晞摘下脖子上的玉坠,她斜眼看着扶影“以后不带了,我就收着……”。

“别介啊!不就一块玉吗!你最近总是遇见不好的事,带着带着,快呀!”,扶影见扶晞要把玉收在腰间,她忙把玉从她手上拿过来,亲自给她带上。

扶晞在她为自己带玉的空档轻轻抱住她,“如果这玉真的可以辟邪,我一定把所有的灾难都挡住!”。

扶影痴痴的笑笑“傻子!”。

气氛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几个人又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起话来,都把刚刚的不愉快给抛到脑后。

“哎,扶晞你见着由伽了吗?”,扶瑶咬了一口凉薯饼,砸吧砸吧的说“他刚刚在这儿的”。

“由伽?”,咽下嘴里的东西,扶晞缓了一下说道“没有啊,怎么了,他人呢?”。

扶影接话“刚刚还在这儿的,他问你在哪儿,我说你在屋子里睡觉,他估计找你去了”。

“找我?”,扶晞机械性的塞了一块绿豆酥到嘴里,又机械的咀嚼。

看着她食不知味,扶瑶一把拍拍她“好啦好啦,他有那天不找你啊!估计也没什么事,见你不在,他自然就会走哒!有什么事明天说也一样!”。

扶晞细细想了一下,觉得也是,便不再去想。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一章 愿往莫生

我从来不说虚妄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必定尽力做到。

我说我不愿做受人驱使的奴才,我说我要做人上人,我也对自己说过,要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温暖你,护着你。

…………………………………………………

站在扶晞屋子门口良久,由伽想了很多,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全都说不出来。

屋子里没声响,由伽在外面就更加不敢发出声响,他担心吵醒扶晞。

他来这里,是想和她说他会离开一段时间,他来是想问问她的看法,他来是想再见见她。

可是他不敢进去,也不敢真的问她,他害怕她一句“别走”,他就真的留下。

由伽从今天进宫回来后,他心里的那股火就越来特大,他想要权力,他想要自己的能力不再局限,他想要快些再快些长大。然后光明正大的进宫,光明正大的活着,活在那些人眼前。

所以当他听到简离同程理交谈的时候,他心里涌起来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抓住!抓住这个机会!”。

如今,他一定不能让自己有所动摇。

踉跄几步,他最后转身。

既然终归是要分别的,那就从这一刻开始好了。

既然都是见不到的,那就不如离去。

或许这样对谁都好。

三年,五年,十年……待我回来……能回来吗?应该是可以的,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我要回来,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带你走

由伽放下念想,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拖着身子,他去往春照阁,他相信有些东西,是该好好说说了。

黑夜做幕,天上星辉点点,人都说月明星稀,此刻也正是如此,天上月亮圆得极好。由作的身形犹如鬼魅,在夜空中不留一点痕迹。

确实,从莫生出来的人,有什么是做不到,又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他如果想,很快就可以将一件事情刨根似得全盘挖出。

一天,只是一天的时间,他带回来的信息已经足够。

因为有一些需要避讳的地方,他急匆匆的回来过一趟,请示了简离之后又急匆匆的离开,现在该查的都查清楚了。

夜已深,春照阁此刻灯火通明,由修和由仲在门口守着,只是未见由伽。

由作走到门口停下来,他听见里面有声音,谈话打声音,虽然细微,但他还是可以捕捉到。

看着他来,由修还以为是来替他们当值的,他小小的打个哈欠“老兄你来了,我去睡啦!”。

“谁在里面”。

“什么谁谁谁在里面?”。

由作用下巴指指门里面。

由修回头看看,摸摸脑袋“由伽啊!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在啊!”。转头向着里面看了一眼,“进去有一会儿了,不知道说些什么……”。

“继续守着……”。由作转头对着由仲说道“你回去休息吧!”。

闻言,由修不解“为什么呀!你不是来替我的……”。

由作晲了他一眼“再说一遍,守着”。话里带着冷意,由修立即住嘴,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他可不是傻瓜,他知道由作不能惹,自己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动。

他嘟囔两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守着就守着,反正我今天下午睡过了……”。

由仲同由修一样,早就困了,只是一直不敢说,现在由作让他回去,他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自然话不多说,只一句“是”,便快速的转身离去。

看着由仲远去的身影,由修越发觉得不快,凭什么他就可以现在回去,为什么自己不可以,不都是值了一天班吗!

但即便他有再多的不快,他也不会在由作面前表现出来。

从窗外看,阁内人影浮动,简离应该是坐着的,由伽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由作回到门口站着,他看见由修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心里嘀咕“有那么累?”。再想想,现在都三更天了,他会累,挺正常的。

斜眼瞟向他,由作淡淡的说道“你不能走”。

由修已经没精力去和他“探讨”,他似有若无的回道“嗯”。

接下来就是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由伽出来,他深深的看了由作一眼,然后踢了一记由修的小腿肚子。

“怎么了怎么了……”,由修两眼惺忪,他警惕的向两边看了几眼,随后看向由伽“我的小爷,你干嘛踢我呀!”。

由伽不说话,只是略有深意的对着由作闭合双眼。

“跟我进来!”,由作扯了扯由修的衣角。

由修眨巴眼,他看了看天,“都快亮了,今儿怕是睡不成了!”。话音刚落,他就被由作给拽了进去。

看着门关上,由伽吐了一口气,捏了捏拳头,之后转过身守在门口。

简离坐在椅子上,他眉头紧锁,手指不时的在桌上敲打,门开以后,他凌厉的抬头看向来人,眼睛里印着火光,也不知,是哪来的火,哪来的光。

面对简离的时候,由修总是清醒的,他收起在外面的慵懒倦怠,正经的同由作一起问安,“恭请殿下寿安!”。

“你可愿意去一个地方,一个生死不明的地方,若能活着回来,本殿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届时你必然风光无限……”,简离此刻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只想快点解决这个问题。

由修一楞,而后猛然清醒。看简离这样认真的模样,由修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

机会?对他来说,有选择的余地吗?看由伽刚才的表情,估计也是被问了同样问题。

成则风光无限,那么不成呢?自然是魂归故里吧!故里?可笑自己连故里在哪儿都不知道,这几年待在王府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与物,他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他对简离是感激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言听计从,如今他问了,自然是希望自己去的,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抱拳弯腰,由修正经庄重的答道“由修愿意为殿下肝脑涂地”。

简离静了半晌,而后安慰的笑笑,“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当值……”。

只是几句话的时间,由修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东西,他想,“由伽估计同意了吧……如若真能一起去……不不不,他不会去的,他还有理叔,他怎么能够放下呢?”。

抬头对上简离的笑,由修就像受到了莫名的鼓舞,他沉稳的站直身子,粗着声音说道“是!”。

简离点点头,“退下吧”。在由修出门之际,他又道“让由伽同你一起回去,你们明日都不用当值,这几天好好休息……到时,自有安排”。

“嗯……”,由修用心的回应。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最后一眼看见由作还在里面,他心里又想到“他会去吗?”。

门开的时候,由伽回头看了一眼,轻飘飘一句“你答应了?”。

由修回看他一眼,看似随意的打个哈欠,“我累了,你也是吧!走走走,回去睡去……”。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二章 后宫哀魂

没人能够逃出去,包括我自己。

不甘心被命运束缚,所以干脆就不信命。

………………………………………………

“都走了?”。清冷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简离整个身子瘫软在椅子上,他眼底倦意尽显。何止是他们累了,他也累了。

由作上前几步“嗯,走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递到桌上。

一份生辰八字,一张抄写的彤史,几张药方子。

简离扫了一眼,并没有立刻拿起来看,他半眯起眼思忖了一会儿,“你去了一趟宫里,由伽他真的和那个地方有关系?”。

“是,他的姑姑曾经是庆帝的妃子,封号程良人,后被打入冷宫”。由作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得简洁,他一想起自己潜进宫里,去到那个阴冷的宫殿时所看到的东西,就觉得背后发凉。

那是一座被废弃的宫殿,同简离的母亲住的地方一样,一样的偏僻破败,那里已经没有人,所以当时他毫不费力的就进去了。进去的时候,他立马就感受到了腐朽烂化的酸臭味,即便是他,也要捂着鼻子走。

进到内殿的时候,看到那面斑驳掉落的墙的时候,他就在想,这是怎样的怨,这又是怎样的恨。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这面墙上全是指痕和血印。密密麻麻的遍布着,血腥凌厉的存在着。

他记得一根柱子上有用指甲刮出来的几句话“长恨复长恨,流水尽逝,恨意未曾消,梦醒魂落时,红颜苍老,黑发尽白头……”。

即便是荒废了这么久,那些字迹也依旧清晰可见。

“程良人?如何进宫的?”。简离对后宫的事情不了解,真正有闲工夫和能力去了解这些事情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进宫的,只知道是一道圣旨,封其为才女”。

“才女……没有选秀,直接就入宫了”,简离用力回忆那几年的事情。

“原是才女,后被封为良人”。

“连升三级,应该是有过盛宠了……”。

“确实是盛宠,入宫几月,便有了身孕”。

“何故被打入冷宫?”简离知道在宫里容不下得盛宠的人,若你有心机足够自保还好,倘若不能,便只能如昙花一现,花开花败,一瞬而已。

由作知道简离会问,所以他特地去查了一番,还用了一些在莫生时学到的技巧。当时知道原因原因的时候,他深感不齿。“因为损害龙胎”。

“损害龙胎?”简离第一意识到的就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不是善类……”,而后又觉得不对,他眉锋一转,“什么龙胎?谁的胎!”。

“她自己的,当时颁的圣旨上写的是,保护龙胎不力”。

“事实应该并非如此吧!”,简离已经可以体会到由伽的那种恨,也可以明白为什么他初见到自己时的那种抵触。

由作指指桌上的几张药方子“名为安胎,实则毒害”。他其实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去寻找药方,但是他也记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就是想知道。“当年的太医已经出宫了,如今不知是否还活着,我找到那人在京都的屋子,找出了这个”。

想一想,那个老东西还真是医了不少人,就这几张方子,他就翻找了半个时辰,还好有年号,不然,他估计不会在数以千计的纸张里找。

“她应该是死了,她是……”。简离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是谁都知道他后面想问什么。

由作如实道“她疯了,没人知道她具体死亡的时间,只是负责送月粮的宫人去的时候发现了尸体,当时,已经腐烂,所以……”。

“所以她死了许久才被人发现是吗!”,“砰”的一声响,简离沉力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宫里的女人,就是如此悲哀,得宠,便是惶恐的死,不得宠,便只能轻贱的活。一切都不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上,只能随着别人的态度而过活。

简离闭眼压制自己,他放松呼吸,再睁眼时轻问道“那,程家……”。

“一场大火,除了由伽……程管家因为外出避过一劫,而他又是有官位在身,虽小,却不可以无端的就没了,所以他们活着,只他们活着”。

简离闭眼“由伽应该是被他爹娘拼死护着,才活下来的吧……”。

“你查起这些东西,费不费劲?”,简离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着边际,但是由作明白他的意思。

“不费劲,虽我动用了莫生的一些关系和办法,但是即便没有这样,我也保证可以在三天之内……清清楚楚”,由作着重表达了清清楚楚四个字。

简离心里回荡着“不费劲”这三个字。由作一个人尚且毫不费力就可以得悉多年前的事情,那么当年的那些人呢?他的父皇呢?若是真的有心彻查,怎么会查不出来,这样明白得一眼就可以看透的事情。

世上最难猜的就是帝王的心思。

一纸诏书宣进宫的人,盛宠几月,日日相伴的人,最亲密的人,说没就没了,他为什么不查?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要留在身边,如果喜欢又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

喜怒无常,变幻无律,这就是帝王,他永远有他的谋划与思量。简离无数次对自己的母亲说“我若有一天遇上喜欢的人,必将她藏在身后,风风雨雨我都会为她挡着,绝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不想看着自己的母亲抑郁难过,他想让她知道,自己也可以保护她,自己绝不会像那个所谓的父皇一样。

“你知道害他们的人吗?”简离这句话问得很小心。他做好了由作不会给他答复的准备。

他也没猜错,由作确实不会这么直接就告诉他,或许他也不知道,因为莫生也是有禁忌的,莫生的人若无特批,不可以参与到四国之争,也不可以插手任何国家的后宫迷事。

也就是说,可以了解,但绝不可以是局内人。

由作摇摇头“因为这些东西越矩了,所以我没去查”。

简离也记得由作曾经和他说过,莫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任何事都是有过程的,不可能一蹴而就,它只能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东西,而不是直接帮你完成放在你面前,你要给他时间。

就像这次的事,由作可以把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简离,可是告诉以后呢?他不会帮简离去处理那些人,因为一切都有规章制度,他不能因为一些东西而坏了规矩,若是把矛头引向了莫生,他即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兮。

不过,简离也没有那么傻,他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更何况这件事情还和自己的利益没有直接冲突,他就不会过分插手,既然他说,简离也就不问了。

轻摆手“好了,本殿也只是随口问问,后宫的事轮不到本殿管,更何况,都这么多年了”。这一刻,他心里要登高位的欲望越加强烈,他一定要快些得到权力,足够他上巅峰的实权!

只有那样,他才可以把颜沁接出来,护她一世周全。他绝不会让他的母亲像由伽的姑姑一样。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三章 再不再见

我还有太多事情没做过,但是却感觉已经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

白日再漫长,它终将过去。昼夜再短暂,它也必将到来。一天四时的变幻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任何事而改变。

不管昨天发生怎样的事,或喜或忧,都不会影响太阳的照常升起。

淮王府总是静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什么乱子可以打破这样的祥和。

到底还是炎炎夏日,天大亮之后就有些晒了。

好在扶晞她们都早早的就到了宝华楼,几人直呼来得早就是好,不用受太阳蒸晒。

不过,虽是如此,她们还是不能幸免。当真是高兴得太早了。

扶晞在众人兴奋之余,轻飘飘说道“今天是每月晒书的日子,你们忘了?”。

她不是故意要扫人兴,只不过,每月中旬晒书是硬性规矩,除非遇到阴雨天,否则绝不可拖延。

“什么呀!晒晒晒书?我看就是晒人吧!”一听到要做事,扶瑶立马傻眼。

扶暖跟着搭腔“白白来这么早了,早知道就学着扶影扶清她们偷偷懒了,在屏澜多待会儿了”。

扶晞知道,她们就算嘴里不愿意,最后也都会搬起书来,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先动罢了。她看着她们痴痴的笑笑,随即转身去抱了一摞书“走吧走吧,小暖暖!”。声音苏苏的,带着七分俏皮,三分柔媚。

听扶晞这样说话,扶暖嘟起来的嘴巴瞬间就岔了气,她捂嘴笑笑。扶瑶也是如此,她抖了抖肩,“哎哟,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哈哈……还有你吃货瑶,趁着现在太阳还不大,我们快点,不然待会儿……你懂的”。

扶暖在她们说话的空档已经抱了一摞书走到扶晞的身边,她用手胳膊撞撞扶晞,“我们走啦扶晞,不等她!”。

“好你个扶暖,敢叫扶晞不等我,你你你……”。扶瑶走到她跟前。

“我我我,我怎样啊!”扶暖忍住笑意,撅着嘴哼了一声。

“你给我等着!”话音未落,扶瑶就已经转身跑去搬书。

“哈哈哈……”,二人看着扶瑶低声笑起来,扶晞瞥了扶暖一眼,用手肘撞撞她,眉尖轻挑,眼波转绕“就你爱使坏!”。

“她傻呗!”。扶暖故意且夸张的对着扶晞挑了个白眼。随后又自己笑起来。

扶清抱着一摞书回来,她停下颠颠,“喂喂喂,说什么呢?”。

扶晞走过去用手臂撞撞她“好啦我们走吧,你还想耽搁下去?”。说完又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珠子转头看着扶暖。

几人笑笑闹闹的去晒书,想想毕竟有三楼的书,好几十个架子,她们几个估计今天一上午都搬不完。

由伽过来的时候,她们几个人已经忙得满头大汗,手帕子也都可以拧出水来。或许是太忙了,也就都没有看见由伽,他提着食盒站在她们几丈之外。

腿脚局促的动动又停下,眼睛闪烁躲避,提着食盒的手指紧了又松。他很想走近,但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他就会把它掐断,他怕自己太留念,割舍不了。

昨夜他从春照阁回去以后他去了由修的屋子里,他们一晚上都没睡,不过他们都没说什么话,就是一晚上的静默。

他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见见扶晞,毕竟距离他离开的时间还有几天,这几天难保不会再见面,不如找个好一点的理由道个别。

想法总是好的,由伽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自己,哪里知道到了这里,他的腿脚根本就不听使唤。

扶晞一直都在忙活着摊开书面,好不容易站起来,深深感觉腰都快要断了,她皱皱眉,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腰际,抬头的时候看见由伽。

她心里是高兴的,由伽以前每日都会来找她,她们之间虽然会有打闹也会有争吵,但是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他,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扶晞蹦哒的痴笑着向他走去,“由伽!”拍了拍他的胳膊。

由伽耸耸肩“嗯,我在”。抬头又是一记温暖的笑容。

“这两天没见你来,在忙吗?”。

“嗯,有点儿”。

“现在呢!有空了?”。

由伽提提手中的食盒,扯开笑“饿了吗?我带了糕点来!”。

在她们说话的空档,扶瑶扶暖两个也都凑了过来,听见由伽的话又看见他手里的盒子,扶瑶眼睛都亮了,她健步上前“是昨天的那些吗?是不是有凉薯饼金乳酥绿豆蓉叶儿粑小豆子红枣糕菌菇包……”。

“瑶吃货你够了!”,扶晞无奈的看着由伽黑脸,她心里大呼“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扶暖低下头,她心里的想法同扶晞一样。

由伽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后把盒子递给扶瑶“没有,没有那么多,只有四种……”。

扶瑶连忙接过盒子,嘴里低念道“好棒啊!我还以为吃过一次就再也没机会了呢……”。

扶暖对此无语,她看着扶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暗自点头,她扯着扶瑶离开,“走啦走啦,咱们去楼里吃,这儿太晒!”。

“嗯嗯嗯,好……”,对此,扶瑶求之不得,她忙跟着扶暖走,走之前回头对着由伽眨眨眼,嘴里小声念叨“快谢谢我!”。

扶晞把一切看在眼里,初时不明白扶瑶的意思,而后了解七七八八,她看向由伽,发现他似乎笑得很开心,她脸红了一阵。

“你们还有多少书没晒?”由伽看了她们片刻,知道她们今天晒书。

“没多少了,快完了……再过会儿扶影她们也该来了”。扶晞想了会儿,还有两个楼层的书,这个工程量似乎有点儿……不过想着由伽这么问,肯定是想要帮忙了,他要帮自然是会帮到底,那不知会耽搁他多久,所以还是不说好了。

由伽顿了一会儿,“你昨天睡得很早”。

“嗯……是,是啊”,扶晞低头,她不想麻烦的扯出简离找她去春照阁的事情,也就避重就轻的回了。

“扶晞……我可能会出去”。他的话题转得很快,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扶晞心里也有回避的东西,她没听出由伽话里的意思,也没注意到他眼里不寻常的神色。“出去?出哪儿?和殿下?”。刚刚说出的话顿时止住,她记得由伽不喜欢她和简离扯上什么。

此刻由伽也不在意这些了,他没有完全的抵制扶晞提起简离。

“去办件事,有点远儿,只有我和由修”。

“什么时候回来?”,扶晞心里开始有种预感,她感觉到了由伽的奇怪,她感觉由伽再也不会回来,她害怕由伽再也不回来。

“不知道……你会等我回来吗?”。

扶晞看得清清楚楚,由伽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她淡淡的看向他,平静的回道“不等”。

她原以为,他会追着问一句为什么,至少以前他会。可是由伽什么都没说下去,他没有追问,也没有黯然。

“好了,你去吃点东西吧,休息一下再搬书,我还有事,先走了”。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稳。

扶晞看着由伽转身离开,她来不及问他怎么了,她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就看着由伽离开了。

楞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由伽的身影,扶晞都在想,由伽真的来过?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四章 桑之落矣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或许女子同男子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感情的割舍。

…………………………………………………

这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是夏天的尾巴,却还是这样炙热。

太阳的炙烤让人难以忍受,可是除了躲着,还有别的办法可以避免吗?谁能改变天象?

人来人往,云散云聚……

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常态。

在进王府之前,扶晞每天想的念的,就是怎么才能吃饱穿暖不挨饿受冻,进了王府不愁吃穿,可是愁绪却一堆堆的涌来。

此刻看着由伽离去,可她却什么都没弄明白。

身后的人抱住她,她再没以前那样大的反应,她一眼不眨的看着前方,由伽离去的方向。

“扶晞,你怎么啦?”。来人是扶暖,她嘴边粘着一点糕点沫。

苦涩的笑笑,扶晞轻轻拉开扶暖抱在她腰上的手,转身看着她,眼睛打量到她的嘴边,便随手帮她擦了擦。“没事!”。

扶暖抹抹嘴巴,不好意思的笑笑“好了,这外边儿太晒了,咱们进去吧!”。

“好”。简单的说句好,扶晞挽着她的手,一同向着宝华楼走。

躲在转角处的由伽看着扶晞转身离开之后,他转身靠倒在墙上,闭眼深吸了几口气之后猛然睁开眼睛。

眼里的凌厉是以前不曾有的。

“扶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

由伽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很少有认真的时候,更别说现在这样,他收拾心情,去春照阁。

今天一大早,由修就出府去了,因为有着简离的特许,他们这几天都可以随意出府,由修细想了一下,觉得不能浪费这样的机会,就美曰其名的说“我要出去再感受感受这个人世”。

感受人世,是……确实该好好感受了。

快到午时,半点清风也没有,在这样的时候人难免烦躁,简离待在春照阁,他不许别人在屋子里搁冰,也不许有人在屋子里服侍。以至于屋子里连个摇扇的人也没有。

除开一道门之外,窗户都关得死死的,所以整个屋子有些闷热。好在他向来不怕热,也就泰然处之的好好写字。

简离是喜欢写字的,闲暇的时候他都会静下来写字,没人打扰的话,他可以写一整天。今天早上起来他想了很多东西,把之前没想通的事情都理清楚之后,他就直接到了春照阁写字。

今天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想法,他写到了诗经。随心写了几个大字以后就开始用心的写起蝇头小楷。这样秀气的字其实是不适合他的,不过他最先学会的就是这种字体,所以对它最为偏爱,之后又学了几种,但是他还是习惯写这种。

简离没让人在外面守着,由作出去了,由仲也被支开了。所以由伽过来的时候,他只敲了敲门。

“进来”。

缓缓踏步进去,由伽走到跟前“殿下”。

“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们自个儿休息段时间?”,简离抬头看了一眼,看见由伽进来他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低头继续写字。

“我觉得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所以想同殿下仔细谈谈”。

“说吧”,写完最后一个字,简离对着卷纸轻吹了几口气,随手放下笔,他抬头看向由伽。

简离知道由伽还有许多东西不知道,他除了比由修多知道一个莫生之外,他对于其他的任何都一无所知。

未知?彷徨?愁绪?担忧……应该都是有的吧。

“殿下我,我想多了解些莫生”。由伽考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想,毕竟是自己要去至少三年的地方,确实该了解一点的。

简离凝眉,牙齿碰撞几番“本殿也不太了解,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虽然是意料中的结果,但还是微微失望了一下。“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很急?”。

“不是”。

“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就在这几天,本殿已经着人去通知莫生的人,到时自然会有人送你去”。卷起袖子,简离将桌上的字卷起搁在旁边。“你真正想说的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些吧!”。

由伽心里轻叹一声,他又上前一步“殿下可不可以不对叔叔说起莫生?听殿下说的,莫生似乎……”。

“似乎怎样?恐怖?确实有点吧!但是你已经选择了不是吗?”。

“我不是害怕,只是想要知道自己需要去的是怎样一个地方,而我,需要怎么去适应”。

“你什么都不用做”,简离越过书桌走到他跟前“同你叔叔,说通了?”。他挑眉的神情就像狐狸。

对上简离的眼睛,由伽低声说道“是,该说的都说了,叔叔他阻止不了我”。

简离点点头,他拍拍由伽的肩膀“那很好,有些时候,选择都是自己的,该怎么走该怎么做全凭自己!”。

“我叔叔应该不知道莫生这个地方吧……”。由伽能够感觉到莫生的神秘,至少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

“没有达成协议的活人不可能知道”,看向他,简离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散漫“怎么,你说了?”。

“没有!”,坚决而肯定的回答。由伽庆幸自己昨天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也没有去找程理。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说不准就说了。

昨天他出去以后的动静,都有人来回复,所以他知道由伽昨天去了哪儿,也清楚他没那个功夫去同他的叔叔说些什么。

从他们两个被选定,简离就已经派人暗中监视他们,派出去人都是让由作去负责的,所以那些人自然也都是莫生的人。简离没有直接接触过那些人,但是却让他们办过几件事。

简离嘴角的笑慢慢散开,明亮的眼睛总是透着一股倔强与自信,他咧嘴轻声笑着说“本殿知道”。

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复又抖抖袖子,简离重新摊开一张纸,用镇尺压住后,他重新磨墨。十指修长,莹白如玉,指尖圆润。就像扶晞所想的,很好看的一双手。

由伽看出简离想要写字了,他忙上前拿过他手中的磨墨石,轻转磨起来。

简离没有拒绝,任他拿去,他看着由伽磨墨的手法想起了他第一次替他磨墨的时候,他记得那时候由伽看着他写字楞了神,一直看着他的字。

磨墨的时候手法尚算娴熟,一看就知道是学过的,不过当时他没有多问。

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父亲教过的,再不然也该是那个教书先生教的,若不是因为……或许,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磨好以后,由伽稳稳的放下磨墨石,退到一边站着。

简离没有动笔,他认真的看着由伽“你出去吧,就在这几天,由作就会带你们去见接应你们的人,好好……休息”。

“好!”。没有像往常一样,由伽没有回复“是”,而是一个“好”,因为于他而言,这不是命令,是他自己愿意的。

简离明白。他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随即提笔,低头写字。直到由伽退出去,他将手中的笔无力的摔在一边。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五章 骑虎难下

如果说,一定要你选择。那么,你会放弃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回到过去吗?

你不会,因为已经得到过,知道得到的滋味如何,其中美妙让人无法割舍。

…………………………………………………

“出来!”,几尽低沉的声音从简离嘴里发出,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皱着眉抬眼看着梁上。

一团黑影坠落,春照阁的门如被大风吹得闭合,关得严严实实。黑影单膝跪在书桌前,看身形是个男人,除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他的声音很沧桑“主子!”。

猜到了他是莫生来的人,所以简离听见他叫自己主子,没有不明所以。

“你不问问本殿何时发现你的!”。简离看他的速度不比由作慢,心里有些惊异。但是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闭了闭眼,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莫生从来只计结果,不理会过程,主子发现了就是发现了,十七不用想何时被发现”。这是一个比由作还要冷的声音。

简离拇指的指甲在自己的食指上刮了一下“十七?”。

“主子没见过十七,十七是昨天才来”。虽然跪了有一会儿,但是他的身板一直都挺得直直的,没有一点改变,似乎都没有动上一动。

“起来吧”,简离心里有些不舒服。昨天就来了……他是一直跟着自己吗?如果真是那样,那自己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了一天。如果不是刚刚由伽对他问起莫生的时候,他听见横梁后面有细微的声响,恐怕他怎么都不知道十七的存在。

十七起身站到一边“主子有事吩咐?”。

简离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没有交代的事情,他估计就该回到横梁上去了。“本殿有话问你”。

十七点头不语。

“你昨天一直在这里?”。

“不是”。

“你去哪儿了?”。

“十七先跟了主子一路,而后在王府转了几圈,今天早上随主子一起过来的”。十七说话有些机械,面罩遮着他的脸,看不见表情,但是想想应该也是没表情的。

好奇怪,从未见过的两个人就这样确立了关系。可是确实是这样。

简离抚额“知道了……你不要再跟着本殿了”。

“明白,等将人带走,十七就不会跟着主子了”。

简离嘴角抽抽,不说话。

“方才那人是要送去莫生的”。他的话里没有感情,所以明明就是一句问话,偏偏就让人感觉是陈述句。

“是,怎么了?”。简离没有想到十七会问他问题,也没想到他会对由伽有兴趣。难道是因为他刚刚问了关于莫生的事情?

十七在王府里转了几圈,遇见过几次由伽。恰好,每回都是由伽去找扶晞的时候。而今天早上,由作陪着简离来春照阁的时候,十七还没有尾随进去。他等着由作离开才进去,这段时间他跟踪了由伽。

“他有眷念,恐怕日后无法绝心断念”。十七的顾虑在这里。

简离挑眉,他自顾的拿起笔描墨“本殿知道他还有个叔叔,但是不重要,他们会自己处……”。

“十七说的不是这个”。也真是难为他了,这么大热天穿那么多,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会不会中暑。

“还有什么”,简离没想过他会打断自己。

“屏澜,宝华楼”。他只说了两个地方,他相信这些足以让简离明白。

确实,简离懂了。如果在以前别人把这两个地方告诉他,他或许一时之间还想不出什么联系,但是如今不同。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扶晞。原本要提笔写字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下笔。“你在说什么,本殿不懂”。

“一名住在屏澜,并在宝华楼办事的女子”。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看见他们了”。

简离淡淡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跟踪?”。

“是”。

“为什么要跟踪他?”,简离想问的不是这个,但是他不能太急。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莫生的,主子你该明白!”。他不像由作一样好说话,简离算是体会到了。

“行了,本殿知道了,除此之外,由伽很适合,你们……不用担心”。忍住想要冲出的问题,简离尽量让自己的语速变慢。

简离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前几次送人过去,都是由作送到接应点,然后自会有人安排。如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派人过来?只是为了看看送过去的是怎样的人吗?还是别的什么……

“主子真的决定了要送那两个人过去?”。

“又怎么了,是由修也有眷念?”。简离不可能让好不容易挑好的人临时被否决。而且,他们中由伽已经知道了莫生这个地方,说不好两个人都已经知道,如果不能去,那么他们就都要死。这个,简离是不允许的。

十七察觉到简离已经有些烦他,他藏在面罩下的脸颤了一下,来的时候,管理他的长老同他说过,一定要好好听令,不能违背,也不能让简离失望。看得出来,长老……或者说莫生很重视眼前的这个人,而自己现在是不是……

“不是,由修没什么”。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简离听出后觉得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深究,转而继续问道“那又是怎么……”。

“十七只是觉得,为了断了由伽的心,主子应该把那个女子处理掉”。十七真正想说的是这个,他知道简离已经决定了要送这两个人过去,而且八成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莫生,在这样的情形下,简离应该绝无可能听他的意思换人。

处理这个词用得太过了些,简离一直都不能理解他们莫生里的人的思维。

简离眼睛晃了晃,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也瞬间捏紧,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主子要用由伽,那就必须让他没有任何牵挂,若是那份眷念留下了,即便他训练得再好,也办不好事”。十七说得很小心,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本殿知道了”。简离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留下一片扇影。

十七把该说的都说了,他见简离同意,以为他的建议简离采纳了,他想讨好一番便继续说道“需不需要十七动手”。

“砰”的一声,简离狠狠的敲了一记桌子“本殿做事不需要别人教,更何况只是一个下人的生死,不劳你动手”。

十七初来,他还不了解简离,所以面对着简离的突变,他明显被吓到了,他一直谨记着来时长老对他说的话,他没见过长老对谁那样,以至于他骨子里是害怕简离的,他不敢开罪简离。

他忙跪下“十七不敢”。

“起来,没人让你跪着”。简离把话说出口以后才觉得自己鲁莽了,奈何话已经说出去,他倒是对十七的态度转变有些诧异,他别过脸问道“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挑选的人?”。

十七起身后心有余悸,他见简离转了话题,自己也就不再谈及。“还有,韦长老让我来传话,说主子前些时送去的人,死了”。

简离肃然“怎么会死了呢?”。他不敢相信,明明之前还来过消息说有活下来的,只不过出来需要的时间长一些罢了。怎么今天就来说死了呢!

“最后一道试炼没有通过,死在了梦里”。十七说的是实话,只不过简离不太明白。

“什么梦?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梦都不一样,我不知道”。

“够了,本殿不想……不想送人去了”。简离这句话说得既慢又轻,他害怕十七会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

“那,十七必须杀了他们”。

简离忍住自己要冲出口的话,他挥挥手“罢了,你走吧,随你去什么地方,不要再跟着本殿,三天后……三天后你来,午时带他们走”。

“是”。

十七怎么离开的,简离没看清,与来时一样匆匆。

简离在他离开后,猛的推掉了桌上的所有东西,他咬牙切齿的说出两个字“混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六章 可恨可怜

原来这个没有道别的离别就是你对我最后的馈赠。

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

…………………………………………………

整个上午都一直忙碌在晒书这个过程中,好不容易等到扶清扶影过来,她们才赶忙在午饭之前把书都给搬了出去。

可能是昨天的事情还没结束,她们几个静下来的时候有些沉默,沉默得可怕。她们几个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无话可说的时候。

其实不管扶清是怎样想的才说出昨天那样的话,扶晞都是笑而置之,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她不善于主动去打破僵局,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扶清心里有些惶恐,她心里其实一直有些妒忌扶晞,妒忌她的好运,她觉得任谁都看得出程理对她与对她们不同。或许真是这样,或许真的有些细微的不同,只不过别人都只是看在了眼里,而她是记在了心里。

最后打破这一局面,率先说话的是扶瑶,她傻呵呵的指着扶清扶影笑骂道“你们两个可真会挑时间,现在才来,我们几个可是忙活了好久!”。

“这不是来了……”,扶影一边叫屈,一边斜眼看着扶清。她心里想着,这个扶清怎么不知趣啊!你倒是说说话啊!好歹我还在卖力呢!

扶清瞥眼“刚刚不是也有搬书,你叫什么屈,你错哪儿了?”。她甚是鄙夷的看了一眼扶影。“这算什么?你以前没做过吗?”。

扶暖本着救火的目的把今天上午剩下的糕点拿了过来“来来来,吃糕点吧!和昨天晚上的一样,可好吃了”。

这个时候扶晞心里一紧,暗道“最好别再说糕点是谁拿来的,否则……”。

“糕点!哪来的糕点,莫不是扶暖你去厨房偷来的,又或者是那个谁带来给你的?”,扶清连带着扶暖也一并没有给好脸色。

扶暖脸色微变。扶瑶嘴快,她热情的把糕点端到扶清扶影面前“真的很好吃,是刚刚由伽送过来的,应该是昨天留下的!”。

扶影倒是后知后觉,她本来就有些饿,拿着一块糕点就吃。扶清不一样,她本就没打算吃,现在听到是由伽送过来的,自然是又要酸一酸了。

拍拍扶影的手,她斜眼看向扶晞“你吃个什么劲啊?扶晞还没吃吧,这应该是由伽带给扶晞的”。

扶晞身子一震,她不知道扶清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捻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不错,这糕点确实是由伽拿来的,但他从没说是给哪一个人的,宝华楼有几个人他知道,这分量这么多,自然不会是给一个人吃的”。

“对对对,由伽过来的时候是把糕点交到了我手上,我吃了好多……吃了好多”,扶瑶忙着打圆场,心里暗骂,扶清你不着调啊你,昨天就算了,今天还来这招!

“行了,你们要吃就吃吧!换班的时间到了,该走的别留下!”。这句话虽是对着她们说得,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是针对扶晞去的。

咽下最后一点糕点渣子,扶晞走到门口,阳光照到她的脸上,柔和漂亮,脸上有些尴尬,和她此刻欢快的声音格格不入,“我很累了,就先走了,你们随意”。她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脸上的笑容暖暖的。

看着她离开,扶瑶立马就怒了“你什么意思啊你!昨天还不够啊?扶晞招你惹你了?”。

“她没招我也没惹我,我就是看不过眼,怎么了!”,扶清向前冲一步,她没想到扶瑶会这么护着扶晞。

扶暖扶影几人方才也有些看不过眼,但是未免矛盾扩大,她们都没怎么吭声。再说,扶晞都没怎么介意,她们也就更没什么说的了。

“你的眼睛呢?你还看得见吗?扶晞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她昨天就把理叔送给她的东西摘下了,你别说不明白为什么!”。

扶清有些心虚,她支吾了一会儿“我又没说让她别带”。

“呵……你没说,你确实没说”。

“你闭嘴”。

“在吵什么?”。简离的到来总是无声无息的。

他来了挺长一段时间,从春照阁出来,他就直接来了宝华楼,过来的时候她们几人正好晒完书。

听着她们似乎在抱怨着什么,简离就一直没说话,他看着她们上楼。一直在后面跟着,到了最后几层台阶,他就直接单手撑住扶栏越了过去。

待在宝华楼外面,简离小心翼翼的听着他们的谈话,他很奇怪为什么方才还聊得很起劲的几个人怎么就突然没声了。

里面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期间有些难听的话入耳,他想起自己来得突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进去,忍住进去的冲动,他继续待在门口,敛下眉眼。

扶晞走出门口的时候,他跃上檐边躲着,他清楚的看见扶晞的表情,故作坚强,故作云淡风轻。

那个模样既让人觉得可恨,又让人觉得怜惜。简离不知道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或许两者兼顾。

看着她离开,简离久久没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下来追过去,还是怎样。他这回过来就是准备找她的。

简离似乎忘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这样躲着,这样不知如何自处。

宝华楼里面还在吵着,简离轻身跳下檐边,冷冷的扫了一眼里面争吵的人,他慢慢的走进去。

最先被惊吓到的人是扶清,因为她正准备对扶瑶动手。如今见着简离来了,她自然是不敢再动。

“恭请殿下寿安!”。一声声一句句,都叫得清脆响亮。听在简离耳里却又觉得特别刺耳。

简离没有让她们起来,她们也就不敢动,全都战战兢兢的跪着。

“回话!”。或许是以前见过听过的简离都让人觉得很温和,如今的这一声厉吼竟是吓得人一震。

扶清看了一眼身后的扶暖扶影,她回复到“因为一些琐事争了几句,没有……没有吵”。

扶瑶狠狠的瞪了扶清一眼。

简离指了指扶瑶,“你说”。

“回殿下的话,是扶清故意针对扶晞,我看不下去,就同她争了几句”。扶瑶有些害怕,不过她想,反正殿下都这么问了,不说实话也是不行了,要罚就罚好了,我……我反正吃饱了,总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起来吧”,简离点点头,他只是想要有一个说实话的人。至于事实是怎样的,他本就已经看到听到了。

几人犹豫了一会,随后相继起身。

“殿下不要听扶瑶胡说”,扶清听着扶瑶的话,脸色变得煞白,她一起身就开始为自己叫屈,“明明是……”。

“是什么?是你一句句一字字的绵里藏针?还是你的明嘲暗讽?又或者是你的心胸狭隘企图动手呢?”,简离背着手走近她“真不巧,本殿的耳朵一向好得很”。

扶清继续跪倒在地上“殿下饶命,不是的不是的,扶晞她,她什么都没说,她没解释,没有……”。

“今天的事,本殿无暇也不屑去管,你们自己处理”。简离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一刻,他转身退到门边,听到身后扶清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什么都没说不代表不介意,不解释更不代表默认”。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七章 命不由己

一个懂字太过艰难,有谁可以真的懂一个人,能懂的怕是只有自己。

所以,千万别说你懂我,谁都不懂,我自己也不太懂。

………………………………………………

小隔间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但是里面的谈话却让人不能有一丝分心。

“不用等到三日后,今天便走”。清冷的声音让人觉得这个闷热的小隔间在不知不觉见降了温。

十七顿首“是,十七这就去准备”。他虽然感到诧异,但是也没有多嘴去问为什么。

“你走吧,到西渡口等着,今夜由作会送那两人过去”。

“是”。十七抬头看向他,他知道简离口中的由作同他一样,是莫生中人,就没有多问,但是还有一件事他想问“那主子,解决了由伽的……眷念吗?”。

简离别过脸,小隔间里点着的油灯将他的脸印射到了墙上,刚毅明晰,“来时的机关你是看到过的,不用本殿教你了吧”。

“自然不必麻烦主子,十七这就走”。不做停留,他知道了简离话里的意思,他在驱逐他。

小隔间是简离平日练武修身的地方,长而窄。两道门均有机关控制,虽说只有两道门,但是繁琐得很,机关开法不同,十七在莫生见过这样的机关,所以开门于他而言并不难,凭着记忆,他很快就出去了。

简离用心听着越来越模糊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见。他转过脸,倒靠在墙壁上,右手轻抬。看着印在墙上的影子,他随意晃动了几下“到底是影子,本殿怎么动,你就得怎么动,本殿要你活着,你就不能死”。

吹灭唯一的一盏油灯,整个小隔间立马陷入了黑暗,简离在这个小隔间里待过太长的时间,他可以在黑暗里随意游走。

轻松拨动机关,简离走出小隔间,回到明亮。居所空无一人,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十七已经走了。

简离打开门就看见了由作,他转身退后,重新进到房间。

“东西交给范清了”。

“交给他了,他当场就看过了,没有其他的疑问”。

“好”。简离倒满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你今天晚上就送他们去渡口,莫生来人了”。

“今天?”由作觉得太快,莫生什么时候来人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是,昨天就来了,连你都没有察觉,本殿甚是……好奇”。简离有些不悦,他不喜欢自己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纵使那人的目的不在于监视他,可他还是不喜欢。而且那人的来往居然没有被由作给察觉到,这个让简离深深的感到不安。

由作跪倒在简离脚边“是由作的疏忽”。

“那人说他叫十七,今天早上现身的,猜不出年纪,身形如鬼魅,不比你慢,你可知……”。

“莫生里每个人都会有一项专长,十七应该隶属青兽门,学的该是移形换影,身法鬼魅让人无法捉摸,以轻功最好”。由作听到简离的描述。心里大概有了一个底子。

莫生五大门系,每一门又有多个小派系,人又太多太杂,有的人或许处在同一个地方,但是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比如由作和十七。

简离点点头“嗯,今天晚上你可以见到他”。

“是那人来告诉殿下,今夜就要送去的吗?”,由作想着莫生似乎没有这样的规矩。

“不是,他只是来了,是本殿让他今天就带人回去的”,简离没有隐瞒,他抚了一把由作的胳膊“你不要问为什么,本殿自有原因”。

由作被堵了嘴就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就站到一边。

“由修今天出去了,由伽也不知还在不在王府,你去找回他们,告知他们立即准备,不要声张,今天晚上悄悄出府”。简离起身准备离开。

“他们死了”,站起身后,简离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由作心里暗想“他们?”,只是一刻之间的功夫,由作的眼睛顿时睁大。

“殿下!”,由作伸手欲拦住他,简离侧身躲了过去。

由作在惊异简离身手进步这样快的同时,他退后半步站到门边。

“怎么!反了?”,简离轻哼了一声,他讪笑道“你这是想干嘛呢?容本殿想想怎样!”。

“他们,怎么死的?”。

简离冷眼看了看他,“死于最后一个试炼,据那个十七所说,死于梦中”。

“原来是最后一关”,由作明了了,他默默地轻点头。

“本殿不明白你们莫生是怎么去训练一个人的,其中辛苦本殿的想象或许不能及之万一,但是说他们死在梦里,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笑话吗?”,或许是太过激动,或许是难以抑制,简离的脖子变得潮红。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既宝贵又脆弱的,简离送他们去莫生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他们会死,但是他想过他们会死在训练中,死在逃亡中,可就是没想过他们会死在梦里!这算什么?忍过常人所不能忍,受凡人不能受,最后却死在了梦里,一条命就脆弱到了这样的境地!

由作低头“他们过不了,肯定是会死的”。他的声音带着歉疚,面部开始有些许狰狞,他知道那个梦是什么,他不只是经历过,他还通过了,通过的人都是胜利者吗?不,通过的都已经不是人了,只不过是有着躯壳的牲畜罢了。

简离紧抿双唇,狠狠的推了由作一把,“那么你呢!你为什么当初向本殿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不告诉本殿会有这样一个……这样一个荒诞的试炼!”。

由作没有还手,任简离将他推倒在门上。

“你知不知道本殿也会痛苦,对于那些人的死,本殿一次次的告诉自己,是他们自己选的,是他们自己熬不过!可是如今呢!如今本殿终于知道你为何那么不想送他们二人过去了……”。

闭眼深呼一口气,简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由作已经跪倒在了他的脚边,“能不送他们去吗?”。他想做最后的尝试。

“你觉得本殿有能力和莫生对抗吗?”。简离越过由作推开门,大步流星的离开。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八章 风雨来临

黑夜来得太快,很多人来不及享受白天带来的花花世界,就要被迫接受黑夜的寂静。

黑夜走得太快,许多人还没好好把握时间去体会黑夜的神秘,就要无奈的接受黎明。

…………………………………………………

太阳落下又升起,喧闹过后又寂静,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的规律在发生着变化。可是一切又都是在这一刻开始改变。

昨夜在屏澜,她们谁都没有提起在宝华楼的争吵,她们几个也都没有同扶晞说起她走后的事情。

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翻篇了也就结束了。

只是扶晞再没戴过那个玉坠子,她们也都再没提及。

今天早上不是扶晞当值,她就没去,只剩下她和扶暖两个在屋子里窝着。

或许是心情所致,扶晞今天不愿意起床。她本想好好偷回懒,赖在床上睡一阵子,怎奈扶暖的动静太大,吵得她怎么都不能入睡。

“怎么啦扶暖?”,扶晞起身倚着床看着她,只见扶暖一人坐在梳妆镜前涂抹,镜台上乱七八槽的,全是胭脂盒子,还有梳子之类的东西。

“烦死了!”,扶暖扔掉手中的描眉笔,甚是气恼的转头对着扶晞发牢骚“扶晞你看,我这眉毛怎么都画不好,一边儿长一边短的!”。她等扶瑶扶影她们几个离开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现在在这镜子前折腾了约摸半个时辰,可是眉毛还是描得不好,若不是扶晞问她话,她怕是都要急得哭起来。

在她说话的功夫,扶晞就已经开始穿衣服,夏天的衣服比较简单,几句话的功夫便穿完了,扶晞蹬了蹬鞋,起身走到扶暖身畔,“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这样!你要见谁啊?”。

“没……没见谁啊”,扶暖不知道是抹了多少胭脂,她如今的脸怕是抹上了一盒胭脂还不止,怯怯的抬头“自己捣鼓着玩儿的!”。

看着她的这幅模样,扶晞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由仟,她不得不慎重起来。

“扶暖,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嘛去!”,扶晞盯着扶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扶暖忍受不了她这样灼热的目光,她羞涩的躲过去“好啦好啦,就是……就是你知道的!”。

“由仟?”,扶晞小心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她的脸埋得更低,扶晞两手摆正她的脸“扶暖!”。

“嗯……”。磨蹭了半天,扶暖才小声的回应了。说完后,她自顾的拿起描眉笔继续描眉。

扶晞早就猜到了会是因为他,只不过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去应对她的回答。

静默了一会儿,扶晞认真的说道“扶暖,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扶暖一直都没注意到扶晞表情的凝重,她看着镜子里的脸,小声问道“扶晞你看,你看我右边这条眉毛是不是画粗啦!”。

扶晞心里叹气,寻声看过去,两条柳叶眉画得很好,没有一点不同,弯的地方恰到好处,这样的眉毛,扶晞怕是一辈子也描不出来。“没有,很好”。

“我也觉得”,对着镜子说完,扶暖就低声笑了起来。

扶晞握上她的胳膊,“扶暖,我真的……”。

“时间不早啦,我该过去了”,扶暖探头瞧了瞧日头,她转头看向扶晞“怎么啦扶晞,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想和你说……”。

“好了好了,等我回来再说好吗?等我回来,我好好听,嗯……”。扶暖不时的看外面,她打断扶晞,轻轻拍打她的手背。

扶晞欲言又止,她鼓起腮帮子随后又泄气,妥协的说道“好”。

“这就行啦!我先走啦扶晞”,扶暖站起身走了两步,随后又退了回来,她神神秘秘的附到扶晞耳边,“别和别人说,我今天可能晚一点回来……”。

不容扶晞拒绝,扶暖就蹦蹦哒哒的跑了出去。

扶晞追到门边,也只是看到她的背影。

“他若真是你的良人,那便最好了”。最后一句叹息,扶晞说给了自己听。

今天日头不算毒辣,扶晞起来之后就不想再赖回床上,她可不想辜负这好风光。

只是出了门以后,她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宝华楼?怕是不行,这段时间,大家还是都静静的好,等大家慢慢把这档子事给忘了,相信一切都会好。那还能去哪儿呢!难不成去找由伽?只怕他现在再当差。理叔估计也在忙着。

想来想去,扶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发时间。可就是这样想着想着,她的肚子倒是真的饿了,虽然不至于饿得直叫,但是“轱辘轱辘”一两声还是有的。

“都睡傻了”,拍拍自己的脑门,扶晞一番苦笑“早饭都还没吃,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稍微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又梳洗了一番,扶晞独自向着厨房走去。“扶暖那丫头也还没吃呢!也不知道她跑哪去……”。

同样的时间,宝华楼那边正是一片异常的安静,她们几个谁也没同谁说话,都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这在以前还从来没有过,不过这样或许也是好的,至少她们在这段时间里不会有什么矛盾。

简离还没去春照阁,他刚刚从小隔间里出来,这两天他都没有好好练练,昨天晚上他一直没有睡着,今天不到四更天他就穿好了衣服,一直在小隔间里待着。

躺进准备好的热水里,简离洗了把脸之后开始闭目养神,他昨天没有再见过由伽由修,也没有过多的交代他们什么。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不过他一直等着由作回来。

脱了衣服,他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直到由作敲响他的房门,听着他说“结束了”,他才吹灭屋子里的蜡烛。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在想“真的结束了吗?这样就算是结束?”。

“明天……明天该去处理一下,由伽的……眷念了”。简离想到扶晞,不由自主的一声讽笑“岂止是由伽的,还有老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简离直接起身离开浴桶,他快速又仔细的擦干身上的水,然后穿好衣服。

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原本要叫出由伽的名字,可是他抬眼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了。

缓过神,他眨眨眼,对着由作说道“去宝华楼”。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七十九章 闲话排骨

如果一切都是必将要到来的,那么就请早点来,提心吊胆的滋味,没人觉得好受。

………………………………………………

扶晞是抱着白跑一趟的心思走到厨房的,她没想过自己这么晚去还会有吃的。

这个时候厨房的人不多,十来个人都出府去采办置货了,只剩下平时掌勺的姚大娘和丁大爷。

她同烧菜的大娘说了几句好话,又和帮厨的大爷瞎聊了几句,没想到居然换来一顿异常丰盛的早饭。

看她吃的很急,一旁的丁大爷乐呵呵的,他同一旁站着的大娘挤眉弄眼的打趣着“哎哟喂,这是得多少天不吃饭啊!”。

扶晞吃得满足,她脸红了一会儿,“东西太好吃了!”,随后继续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塞进嘴里。

一直在水池边上洗菜的姚大娘听见了,她直奔着扶晞过来,放下手里的菜篮子,她猛拍了大爷一把“听见了吧听见了吧!晞丫头说了很好吃!”。

丁大爷嫌弃的看了一眼,他躲了躲“哎!我说,你能提前知会一声吗?我这老骨头都被你拍散了!还有,你离我远点儿,你手上还有水呢!”。

扶晞噗嗤笑了一声,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了几圈,她自动忽略掉眼前的小吵小闹,继续低下头,喝点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满足的打了个嗝。

她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姚大娘拉着她的手,笑呵呵的问道“吃饱了吗?我那厨房还炖着汤呢!”。

“不用不用,我吃得很饱”,扶晞感激大娘的热情,她拍拍自己的肚子“你看,肚子都鼓起来了,可吃不下去了,嘿嘿……”。

“吃饱就好”,姚大娘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晞丫头啊!你觉得大娘做的东西好吃不好吃!”。

“好吃呀!特别好吃!”,扶晞显然被大娘的这个架势给吓着了,她身子微微向后压,斜眼看向大爷,只见那丁大爷对她做了个抱拳的手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保重!”。

在扶晞还不理解丁大爷的意思的时候,姚大娘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以极其快的速度跑进了厨房,扶晞嘴角抽搐了一番,她回头看向大爷“大爷,你刚刚什么意思啊?”。

丁大爷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扶晞的手就又被人给握住了。回头看,没错!依旧是大娘!

“晞丫头!我看你刚刚吃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红烧排骨,大娘做了很多,你带回去吃吧!”。

扶晞机械的缓慢的低头看下去,她立马就跳开了,手指颤抖的指着地上的一个小木桶“一一一……一桶!”。

姚大娘掀开木桶盖子,红烧排骨的香味立刻散发开来,色泽饱满,酱汁浓稠,一个小木桶几乎盛满了。桶虽然小,但是换成盘子装的话,三盘绝对不成问题。

“哎哟我说,你就别折腾人家孩子了”,丁大爷瞅着大娘酸了一句,随后看着扶晞道“这其实就是她昨天做多了,不只多了还咸了,她今天用水漂了一遍,又给炒了一会”。

“我这不是不想浪费吗!”姚大娘嘟囔一句,盖上盖子,她红着脸看着扶晞“晞丫头……其实这个……”。

扶晞听了这么一会,算是大概明白了,其实她觉得这不算什么,她是挨过饿的人,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嫌这个嫌那个的,再说了,她是真的觉得这个排骨味道很好,没有半点恭维的意思。

“木事木事”,扶晞当即又夹了一块排骨送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我是真的觉得好吃”。

这句话显然给姚大娘打了气,她本来还挺不好意思,这句话之后她就嘚瑟的看着旁边那位“听清楚了吧!”。

“嘿哟,人家晞丫头是怕你不开心,这是在安慰你,你还当真啦!”。

“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呢!”。

“谁老了谁老了?我可比你还小一个月呢!”。

“净瞎说……”。

扶晞看着他们二人,瞬间觉得不知如何自处,她吐吐舌,低下头继续吃排骨。

桌子上一片狼藉,全是骨头。边上两位还在吵,扶晞默默的收拾起桌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吵得嘴干了,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丁大爷有些气喘,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不说话。

扶晞有些担心,她站起身帮着丁大爷拍了拍后背。丁大爷笑着看向她“没……没事儿”。

姚大娘看他喘得有点厉害,心里也有些担心,不过想了想共事这几年,知道这是他老毛病,就没把担心表现出来。她把小木桶端起来递给扶晞,“晞丫头,来,拿着”。

“这,这太多了”,扶晞摇摇头。她可不会接受这样的馈赠,与她而言,别人给予她的任何恩惠都是大恩,她不能随便接受。

姚大娘不管,她坚持将木桶搁到扶晞两手上,“拿着拿着,也没很多”。

丁大爷也在一旁劝起来“拿着吧,带回去吃,你不要,这些也没了去处,又不能上菜给殿下,作为午饭给府里的下人,分量也不够”。

“好”,盛情难却,他们这样坚持,扶晞也不再扭扭捏捏,她稳稳的接过小木桶。排骨吸油,酱汁足,拿着挺沉的,比扶晞想象中的要沉。

抿嘴笑笑,扶晞“呼”了口气,“大娘,下回不要做这么多了,免得没了去处,浪费啊!”。

“我也知道的,可是殿下昨天突然说要吃红烧排骨,殿下喜欢吃排骨,可是都是饭时才会吃,过了饭点要吃还是头一回,我一时激动就没控制好分量……”。

丁大爷切了一声“岂止是排骨的分量,还有盐的分量……”。

“不说话你是会憋死吗?”。

“不知道你怎么给盐的,做好了也不尝尝,殿下没怪罪你,真是万幸!”。

“你你你……”。

这才消停一会儿,就又吵起来。

扶晞看着怀里的小木桶,心里顿时就起了情绪,“原来殿下喜欢吃排骨”。

“好啦好啦,大爷你就不要说大娘了,她的手艺真的很好,你别否认!”,这是扶晞第一次故意皱着眉对人说话,她脸上是生气,声音里却还是稚气难脱。“还有大娘,你难道不觉得时间不早了,今天的午饭你可是还没准备呢!”。

“哎哟,是是是,都怪老东西,和他吵得忘了时间了,我这就去准备,我先走了,先走了!”。姚大娘嘴里说着话,人却早就跑着进厨房了。

丁大爷要淡定许多,他点点扶晞的鼻子,“机灵鬼!”。扶晞摸摸鼻头,轻声笑笑。

“待会儿忙起来可没你待的地方,快回去吧!”。他随后也转身走向厨房,嘴里还在念叨着“那群人估计又是贪玩儿去了,真是没分寸……”。

虽然他们都已经不在,扶晞依然对着他们的方向诚挚的说了句“谢谢”。

看着怀里的小木桶,扶晞心里有了想法。

昨天的不愉快是大家心里的疙瘩,自己还是要主动一点的,否则问题解决不了,矛盾只会越来越大。

扶瑶是吃货,这个排骨这么好吃,她一定喜欢。一起吃东西,话自然就多了,说着说着,大家心里的结一定会解开。

“希望我和扶清能够像以前一样”,扶晞抱紧怀里的小木桶快步离开。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章 清风流云

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在我最措手不及的时候,它给予我致命一击。

………………………………………………

扶晞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和简离一起吃排骨。

可想不想得到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扶晞确确实实是在和简离一起吃排骨,尽管她只吃了一块,更多的是简离在吃。

流云,简离,扶晞,排骨。再怎么看都是不搭调的几个名字,可就是聚在了一起。

扶晞在去宝华楼的途中遇上了从宝华楼离开的简离,没有多的话,也没有别的什么,简离只是在从扶晞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一句“跟上来”。就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若说以前扶晞对春照阁还是可望不可即,那对流云就更加是陌生再陌生。春照阁,至少她还去过门口,但是流云她是绝对绝对没有到过的。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们居然会一起吃排骨。

流云是简离的居所,靠近流云的几处地方全是空地,只是流云里面除了简离的屋子之外,还有一个单独的屋子,是由作住的。

门外没有人,在来的路上,简离就已经支开了由作和由仲,不许他们跟来。

一桶排骨,简离少说吃了一半,没有筷子,可就是这样的状况下,简离还是吃相极其优雅,甚至是有一种美感。

扶晞没有看过简离吃饭,马虎的吃完了一块排骨肉之后,她就静静地在一边看着。

期间,简离看过她几眼。

吐出骨头,简离接过扶晞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巴和手指“怎么不吃”。

扶晞心里一紧,她低下头茫然的看了看小木桶,“呃……我不饿”。

简离也没想过自己会带她回流云,不过,如今后悔也来不及,更何况他还吃了她半桶排骨。

他仔细的瞧了扶晞两眼,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可是他似乎犹豫了。

“排骨味道不错,是府里的厨子?”。

“是”,声音很低,但是勉强听得清楚。

“本殿今日去了宝华楼”,清淡的声音传来,好像不是对她说的,扶晞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去宝华楼了,告诉她干什么?难不成是去找她的……在她看来,可能性不大。

“可你不在”,简离的这句直接肯定的告诉了扶晞,你猜测的没错!就是去找你的。

扶晞心头像被紧紧揪住,越揪越紧,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真的是找她的!找她做什么?在那一瞬间,她她最大的情感是兴奋。兴奋过后又是极度的紧张。

“你很怕?”,简离饶有意味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深意。让人看不明也猜不透。

避开简离直视她的眼睛,扶晞自然反应的回了一句“怕什么?”。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她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对于简离她本就应该怀着敬畏的心,她现在反问一句“怕什么”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你怕什么!你什么都不用怕”,简离随手盖上木桶盖子,“你该不怕吃苦吧?”。

一步步的引诱,扶晞顺着简离的意思,走进他给她设下的局。

“不怕”。

“那好,为本殿办件事吧!”,起身走到窗边,随手关上窗门,“不要问是什么,也不要问该怎样,一切……本殿都会教给你”。

见扶晞迟迟不回答,简离又说道“办成以后,本殿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只要本殿可以办到,怎样都行,如何!”。

“好!”,掷地有声。不是因为简离的话,不是因为那背后的诱惑,只是因为他是简离。

其实,简离不用说那么多,无论他要做什么,扶晞都会答应,她迟迟不回答只是因为她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办不好,她担心简离所托非人,她担心自己会误了他的事。

听她同意,简离浅浅笑开。

转眼看向满桌子的骨头,简离有些难以置信,这些都是自己干的。

只是因为他多看了两眼,扶晞立即会意,话不多说便动手收拾起来,简离要阻止竟是已经来不及,“别动”。

扶晞不明所以,手上的动作停了半刻,随后继续收拾。十余块骨头,扶晞全拣到了一块干净的手巾里。

“今天,你不用回屏澜了”。简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她为什么放着旁边一块用过的手巾不用,要用一块干净的手巾去包骨头,不过,奇怪归奇怪,他并没有问出口。

扶晞停下手里的活儿“不回屏澜?”。

“你今天就待在清风,比较方便”。简离没有说太多,他心里觉得没必要解释太多。

清风是同流云相距最近的一处宅子,规格相同,没有人住,但是陈设摆布一应俱全。扶晞心里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再怎样,都不该,都不能住进那里啊!

事情似乎越来越不见到了,她还没单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更何况她一点也不傻,这些天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惊中有喜亦有吓。

她清楚的感觉到了由伽对她的改变,简离对她的改变,周围人的变化。

可是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她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让简离对她另眼相看,又是什么原因让程理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简离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轻咳了两声,他带点宽慰的意味对扶晞说“有些事情,不过多去想,或许会简单些,有些事情本就没有多复杂”。

“是”。

“行了,直接去清风吧!本殿稍后会有安排,届时会告诉你要干什么”。一如往昔的,简离嘴角挂着笑。

这笑对于扶晞似乎已经不受用了。因为她知道,这笑不能代表他的喜怒哀乐,只不过是他呈现给别人的一种表情罢了。

她贪心了,她不想他用对着所有人的态度对着她。

越发的靠近,她心里的渴求就越大。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就好比扶晞,她不想成为简离眼中的“所有人”。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扶晞点点头,她将桌上的东西悉数带走,对着简离微微弯身“扶晞告退”。

清风流云,这样近,又这样远。

扶晞出门走远以后,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一块用过的手巾仔细叠成小方块,放在腰间。

不能回去了,也不能去宝华楼了。

清风,流云。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一章 棋局开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一句古话不假。但是并不代表可以运用在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

当局者或许是自愿沉迷,旁观者也未必就真的耳清目明。

有的人自以为可以把控一切,殊不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棋子。

或许给自己做棋子,或许给别人做棋子。

无论哪种,恐怕日后知道了,都不得好受。

…………………………………………………

出了流云,扶晞就按照简离的吩咐,没有回屏澜也没有去宝华楼,而是直接去了清风。

扶晞还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结果没有。可能是早就安排好的,看守清风的人一见到扶晞过去,就立刻推开清风的门让她进去。速度之快让扶晞咂舌。点点头示以感谢,哪知别人根本就没看,一等扶晞进去,他们就都离开了。

对此,扶晞不甚在意。关上门,她舒了一口气。

事情似乎越来越麻烦了,“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搁下手上的东西,扶晞从腰际扯出那条用过的手巾。上面的油渍明显,几个指印清晰可见。扶晞方才收拾桌子的时候也沾上了油渍,待她看到的时候,手巾上已经多了几个指印。再懊恼已是来不及。

“完了!”,立马放下手巾,扶晞转头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可以让她洗手的地方。“后面院子应该是有水的吧?”,猜测了一会儿,扶晞也受不了自己这样邋遢,她用唯一还算是干净的小指和无名指夹住手巾。

单手推开门,她慢跑向后院。

原本看守清风的人确实没有继续守在门口,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已经离开,只不过是受简离吩咐,有人来了以后,未免打扰,他们不可以里得太近,所以,扶晞一到,他们就离开了清风,到大门口守着。

远远的看着扶晞跑出了屋子,又看她跑向了后院,他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又不便进去打扰,便只记下了这一举动。

到了后院,果然是有水井的,旁边的木桶还是新的,有些灰尘,不过这水打上来不是用来喝的,所以扶晞没有介意。

木桶不大,凭着她的力气要打这样一桶水绰绰有余,扶晞着力打了一桶水上来。洗了洗手,随后又把手巾给洗了,认真,仔细。

清风里面还有单独的三间屋子,再加上前院后院,它的规模不比屏澜小。屏澜是全府丫鬟住的地方,而这里如今只有扶晞一个人,难免显得空旷。在这样一个地方待着,扶晞心里有些害怕。她害怕只有她一个人。

“流云同清风一样,殿下也是一个人,他会不会……害怕?”。侧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扶晞打量着窗外的风光。

扶晞的心里有些乱,清风太静了,静得有些可怕。除了她,这里再没别人,她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猜想简离应该也是不喜欢的,该是没人喜欢这样一个人待着的吧。

门外守着的人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到简离跟前通报一次。这是简离交代的。

“你这么快就来了?”。

“是殿下吩咐的,每半个时辰都要汇报一次,所以……”,那人还以为简离在责怪他。

“无事”。简离心想“她真是一出流云就入了清风”。

“……那个……姑娘……她”。他没见过扶晞,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简离看出后,淡淡的说道“扶晞,她叫扶晞”。

“是,扶晞进去后在屋子里待了会,而后跑向了后院,在后院没待一会儿就回来了,之后再没乱跑”。

“她去后院做什么?”。

“不知道”。

简离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行了,你走吧,有事就及时过来告知,不要被她发现你们在看着她,还有,叫由作进来”。

“是,由佲告退”。

当来者离开后,简离就开始在屋子里踱步。

“殿下”。

简离轻“嗯”了一声,继续想着方才想的事。由作知道他想事情的事情习惯于一次想通,不喜欢被打扰,就没继续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薄唇轻启“你去过四皇子府了,他可有曾让你带什么话?”。

“不出殿下所料,四皇子确实拦下了我,他私下向我问了一些东西”。

“问到扶晞了”。简离戏谑的看向他。

由作微微一怔,“是,他确实……”。

“你当时也是这幅表情吗?”。

“没有……我忍住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简离点头“他如何说的”。

“四皇子没有明问,他先是问了殿下的近况,随后提起了前几日的西狩,而后他说想要找殿下借一本书”。

“呵……堂堂四皇子,要什么书会得不到,找到本殿这来了”。简离心里明白,浔阳意不在书。

“原本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四皇子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心里有了底子”。由作顿了一下,“他说,让宝华楼的扶晞替他找找”。

“你如何回复的”。

“我反问了他扶晞是谁”。

“由作你太坏了”。简离狡黠的笑笑,手指对着由作点了几下。他明白由作的用意。

由作含笑点点头“他有些急,告诉我是上回狩猎同行的一个人”。

简离爽朗的笑笑“他那样急性子的人也会玩循序渐进的把戏了”。心里暗道“为了一个女人”。

“可惜不够炉火纯青,最后还是说了,而且很明显”。由作跟着轻笑,在他眼里,浔阳太嫩。

“你如今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本殿为何频频去到宝华楼,为何对那个扶晞青睐有加”。

由作讶然,而后又是一阵轻笑“不只是这个原因吧”。

简离有些错愕,他避开这个话题。“据本殿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后天就会来”。

由作有些疑惑。简离自顾说道“既然要玩循序渐进的把戏,就自然不会在问完话的第二天就来,但是,他心里可是很急的,他的性格怎么都变不了”。

“需不需要准备……”。

简离抬手挥了挥,他果断的说道“不用了”。他们哪里需要准备什么,只要一个人准备好就行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二章 祸根深种

你身上有刺,我不知道,只顾着走近你。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当自己身上扎满刺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你是会伤人的。

你身上有刺,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要走近你,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会让刺扎得更深入,一寸一寸又一寸。

…………………………………………………

夜幕降临的时候,简离踏步去到清风,身后只跟着由仲。

在路上,他想起了今天去到宝华楼的情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守在那里的几个人就像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直到看见他,她们才略显惊慌的行礼。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去简离就觉得扶晞不在,他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在宝华楼转了一圈,随后便自行离开。

他没想到会在离去的途中碰上她,当时他隔着一个亭子就瞧见了扶晞,看着她走动的方向,简离猜想她是去宝华楼的,看着她怀里好像还抱着东西。

简离加快步伐走过去。扶晞看见后连忙行礼,然后立马又退到一边为他让路。看着她低着头,简离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冒出一句“跟上来”。又不知道是怎样想的,就将她带到了流云。

扶晞在简离面前从不敢多说话,她只是想静静的同他待在一起。而简离是不知道自己能够和她说些什么,两人就一直静默着。直到简离无意瞟向了扶晞抱着的小木桶。

简离对于今天下午吃的排骨有些回味。身后的由仲见他走错了方向,忙提醒道“殿下不是说要去清风?”。

“是,是清风”,简离看了看眼前的路,同清风背道而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反了,他脸上挂着自嘲的笑,转身走来时的路。

抬头看着朗月繁星,简离突然想起,今天让扶晞去到清风之后,就没想让人准备食物送过去,按着她那样顺从的性子,只怕是乖乖在里面待着,那现在必然是还没吃饭的。

“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若是没有就让人快些准备一些小菜清汤”,简离放慢脚步,他侧过脑袋对着由仲说话,“送到清风,别多话,你一个人来”。

由仲点头“是”。他正欲转身离开,想了想问道“需不需要找人跟上殿下”。

“不用”。既然都说了让他别多话,那自然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那又怎会让旁人跟着,纵然知道由仲是一番好意,但是简离仍旧觉得他是多此一问。

言毕,不待他回话,简离就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方才走错了路,如今向回走怕是要多费一番时间了,不过这样也好,给由作多一点时间,能够让他把药带回来。简离暗自点头。

清风这边已经知道了简离要过来的消息,所以他们就没有遣人过去。

扶晞今天有些累,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以后就再没起来,原本只是准备坐下歇歇脚,哪里知道坐了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白天到黑夜,一瞬之间。

躺椅宽且大,又有软垫子,扶晞睡在上面只觉得比睡在床上还要舒服,清风里又没什么人,她也就睡得挺沉。

简离背着手一路走过去,走到小桥上的时候就看见清风里黑漆漆一片,除却门口以外,似乎就再没火光。

带着一丝疑惑,简离加快步伐走过去。

守在门口的人远远看见简离以后,都站成一排准备行礼。简离在他们行礼之前先抬手拦了一下,他周身都带着一点冷意。声音刻意的放低“里面怎么一片黑?”。

由佲回头看了看,略带尴尬的回到,“不知道”。他只顾着看守,哪里会注意里面的情况。

简离走到他身边,从他腰间拿出火折子“你最好保证人还完好的待在里面”。他黑脸走进去,刚刚跨进门口,又回首看着身后的人,厉声道“不许进来”。

“是!”。门外的四人立即退开。

清风构造与流云一样,所以简离在黑夜中依旧可以畅通无阻。就着月光他径直走向主屋。“人呢?”,他轻声自问。

门窗都是开着的,简离进去以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正欲点燃灯台上的蜡烛就看见在躺椅上睡得香甜的扶晞。

对于她的睡姿,简离想不出一个可以形容的词汇,她蜷缩成一团侧睡着,两腿弓着,像一只小猫。

简离放弃要点蜡的念头,他将火折子揣进怀里,轻声走近。

扶晞的脸肉肉的,侧睡的时候一边脸鼓着,她把半截拇指放进嘴里,手指上还有些许口水。简离俯身,忍住笑意“多大的人了,还会这样”。

仔细打量她的眉眼,眉毛有些乱,不像他之前见过的一些女子整齐,一看就是修剪过。她的眉毛弯弯,可能是翻过身,她如今露出来的那条眉毛有些压痕。

在柔和的月光下,扶晞的脸在简离眼里格外清楚。

简离抬手想要去摸摸她的眼睛,可是手还没触碰到扶晞一丝一毫,他就停住了。

紧紧握住拳头,简离猛然起身。“我是疯了”。

最后看了一眼睡在躺椅上的人,简离退出屋子。

门口似乎有争执的声音,简离心情还未平复,他吐了口气寻声走过去。

是由仲,他被拦在外面。

“让他进来”。简离站在离门口三两步的位置,微微吐声。

由仲被拦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大为光火,好歹他也是简离的随侍,虽然刚刚晋升不久,但是他也是待在简离身边的人。刚刚若不是看着他们人多,由仲真想同他们动手。

“说了别拦着,你们就是不听,若是误了……”。简离方才的话在由仲听来,就是一把剑,可是让他挺起腰杆子。

“够了,是本殿说过不许进来,他们只是尽职”。简离看着由仲脸红脖子粗,知道他应该是脾气上来了,估计是刚刚的冲突有点大,他又看着由佲他们几个甚是为难的样子,知道这件事谁都不能怪。

由仲语噎,他瞪着他们几个点头,“是”。他手里提着食盒,简离看了看,想着接下来的东西,由仲不必看见,便随口说道“把东西给本殿,你回去歇息吧!”。

他走动几步,接过由仲手里的食盒。由仲顿住,“殿下,我……”。

“哦!对了,你去一趟屏澜,告诉……”。低头想了想,简离继续说道“告诉扶瑶,就说人在本殿这里,让她们不用着急”。

“谁在殿下这里?”,由仲懵然,他转头向着四周看了看。

“你不用管,她们问起你也不用解释”。多余的话简离不会说第二遍,他拿过食盒便转身走进去。

留下由仲他们几个。

由仲傻眼,他心里有点悬,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由佲等人心里暗笑。

夜深了,扶晞还没醒,也没有动,还是简离出去时的那个睡姿。简离这回没再犹豫,他放下食盒便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着了蜡烛。

随后,他又将灯台上的油灯盏逐一燃着。

一室通明。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三章 惟愿长眠

既然开始了,那就不要想着退出,既然已经想好了不放过,那就不要多出节外生枝的念头。

………………………………………………

扶晞醒来的时候,简离已经不在。他出去不久。

睡得太久,有些头疼。突然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扶晞坐起来揉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呓语着“我怎么睡着了……”。

简离没有走得太远,就在清风主屋转角处。他背对着走道,傲然的站直身子,两手拣在背后,由作说他是翻墙进来的,进来了一会儿,在点蜡之前。也就是说他看见了一些他不该看见的东西。对此,简离不予理会,也不承认。

“殿下确定要给那个丫头吃这种药?”,由作看着简离如今的神色,知道他是故意装出一副懵然不知,这样就证明他自己心里是有些许异样的东西的。

由作自认他看得很清楚,简离绝对是待扶晞不同的,理由有很多,绝不只是因为他所说的那些。

简离避重就轻,“不会死人,又有什么不能用的?”。

“可是痛苦会加倍,若是体质差的人,或许会挨不过去……弄假成真”。由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瓶子,这药他以前是吃过的,他知道其中难受。

“不是有解药吗?事后让她吃解药”。简离冷冷的瞥了由作一眼,“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闲心思去管这些子虚乌有荒诞可笑的东西了?”。

话说得太快让由作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乐得好笑之余,他轻咳两声,一脸正经的说道“是……那,殿下是准备加在饮食里,还是……”。

“本殿亲自去给她”。简离摊开手掌。

由作楞了一刻,随后双手奉上瓶子“殿下就这样给她?她总不至于会天真的以为这是糖吧!”。

“不会”。简离幽幽的看向他。“本殿会告诉她这是什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的自信让由作不由得相信,扶晞真的会在知道这是什么药以后,还能面不改色乖乖的吃下去。

由作不只一次觉得他眼前的简离过于阴郁。他太自信了,他好像把一切都算得准准的。似乎任何事都逃不了他的算计和预测。

“本殿以为,你也会像由仲一样”,简离有意转开话题。

“我若是同他一样连个门都进不来,恐怕早死八百回了”。由作讪笑。

简离低头眼睛无意的转了半圈,“你,一直待在门外?”。

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了?由作忍住笑意,一脸随意的说道“是啊!”。

“你是点蜡之前……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简离无奈笑笑,他闭眼沉默一会儿,继续问道。

由作拖了长音“嗯”了一会儿,他做思考状,最后说出“由仲来之前”。他没说谎,至于由仲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问题还是继续留给简离吧。

简离无力,这不是同没说一样吗?他摆摆手“好了,没什么事了,你走吧”。

“我去外面守着,届时同殿下一起回去”。

“好……”,又是一阵沉默,简离同意了由作的建议。

来时无影,去时无踪。这是对由作的写照,他在简离两唇轻启的那一刻便蹬墙离开。

简离习惯了,他看了看手里的瓶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转身,踏步,他走近黑夜,最终同黑夜融为一体。

走过转角,可以看到从屋子里透出来的光。在屋外简离就看见了扶晞印在窗户上的影子,小小的人儿,影子不小。“醒了”。

简离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

扶晞正看着桌子上的食盒,她肚子已经很饿了,但是对于来历不明的东西,她可不敢吃,不是怕有问题,是担心自己吃了不该自己吃的东西。

虽说这清风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但是,没人告诉她,她可以或不可以。

捂着肚子,扶晞眼睛直直的盯着食盒。她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最后挣扎着别过脑袋。

“饿了就吃,干嘛让自己难受!”,简离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本想“欣赏”一会儿她狼吞虎咽的美景。哪里知道扶晞根本就没有那个意向。

对于简离突然的出现,扶晞已经可以适应,她淡定的转头,规规矩矩不失恭敬的给他请安“恭请殿下寿安!”。

简离扫了一眼灯台,上面的油线似乎该挑一挑了。

“我……我不是很饿”,扶晞被拆穿心思,但还是想要逞强,于是在简离面前极力否认。她抬头认真的说着话,说着谎。

“违心话不要说太多”,简离不管她,自顾走向桌子,轻手打开食盒。

第一层是两小碟糕点,是简离平日喜欢吃的,由仲怕是按照简离的喜好让人准备的,简离淡淡的看了一眼,随手将糕点端出来。

扶晞偷偷的看了一眼简离端出来的东西,她心里暗道“这肯定不是给我准备的,还好没吃”。

一个人真饿的时候,想问题的也会消耗体力。接下来,扶晞就验证了这一点,她的肚子已经在深刻抗议!

“轱辘轱辘……”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个静谧到不能在安静的时刻,已经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扶晞羞愧的低下头埋着脸,她用力的捂着自己的肚子,试图能把声音憋回去。

“想要说谎也得先学会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把东西都端出来之后,简离回头对着扶晞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漠然。“本殿疏忽了,忘了让人送饭过来”。

扶晞抬头,正好对上简离的眼,明亮淡然。他见扶晞一直没动,就招了招手“过来,坐下吃饭”。命令的语气让扶晞拒绝不了,乖乖的走过去坐下。

两菜一汤外加两份点心。虽然还没有尝味道,但是光是看着颜色的配合,扶晞就已经食指大动。

简离一同坐下,他按了按揣在怀里的药瓶子,脸色微变。

“其实,也不是很饿”。扶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简离的话。他刚刚好像说了是他疏忽了。

“不是很饿吗?”目光如炬,认真的看向她,让她难以对视。

仓皇的低下头,“嗯……不,不是很饿”。

“真的不饿?”,越发坚定的目光,肯定的语气。

“饿”。还是妥协了,扶晞泄气,脑袋都快埋到桌子底下。

简离敲敲桌角“吃饭”。

扶晞猛然抬头大胆的看着简离,“是梦对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你觉得呢?”简离单手支在桌子上,脑袋歪着看向她。心里暗绯“傻子”。

扶晞越发肯定自己在梦中,她扔掉手里的筷子,拖着椅子向着简离靠近,距离近到快要蹭到他身上。眼睛一刻也不再离开他。

这样的举动倒是怕简离给吓着了,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在任何情况都能面不改色的他在扶晞面前破功了。

“你……你干嘛!”,声音带点颤抖,带点愠怒。面对这样的扶晞,他有些结巴。“好好吃饭……你,大胆!”。渐渐的语无伦次。

扶晞笑着摆头“不不不……要是吃饭了,动作就大了,动作一大,这梦就醒了,我不要”。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四章 送你好梦

既然你觉得这是梦,那我就帮你一把。

………………………………………………

烛光隐动,昏黄温暖。洋溢着不可言喻的微妙。

简离身体向后压,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情绪,晦暗不明。一句话几经猜疑的问出口“你真的不愿醒?”。

“不愿”。果决肯定。

“好!”,简离垂眸。既然你要认为这是梦,那么本殿成全你。

挽过手臂,一记手刀下去,快狠准,无声无息。

简离控制好了力度,扶晞没吭一声就倒在桌子上,瞅眼看了看她的脖子,微微的红痕,明天就该消了。“你继续做梦吧”。

起身抬步,简离看了眼几步之外的床榻,随后摇摇头。他收拾好饭菜,轻轻提起。“少吃一顿不会怎样吧?”。

逐一吹灭屋子里的光源,简离退出屋子。一轮明月高悬,黑夜做幕,星辉零碎点点。微风拂面,心底的烦扰倒是减轻了不少。

“恭送殿下!”。

“嗯,无事发生,你们便不得进去”。临走时的话不像是命令,更像是嘱托叮咛。由作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一手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比预想中要沉,暗自和另一手上的灯笼比了一下。结果是食盒比灯笼重,应该没怎么动。

走了半路两人都没有说话,路上遇见三两拨人,简离对他们的请安点头示意。到了岔路口的时候,简离没有过小桥流水,由作跟上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殿下不回流云?”。

“想先去趟春照阁,有事问你”。

“是”。由作意不在此,他只觉得简离出来得太早,不合乎常理,按理说吃了绡络的人至少一个时辰必须有人看着才行。否则咬舌自尽怎么办?

简离虽然没有吃过这种药,但是由作记得,他同简离说过,简离不可能忘记,可是他才进去一盏茶的功夫便出来了,莫非里面还有人帮忙看着?

“殿下!”。

“何事……”,简离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他也停下步子,侧过脸看向由作。

“吃了绡络的人……须有人守在身边才行”。

“本殿知道”。

“那……她没吃?”,由作只能想出这个结果,他想不出淮王府还有谁会让简离信任到能够让他看到这些东西。而且他记得他进去的时候,除了扶晞,也没看见旁人。

简离继续走路,不过步子放缓,就像在散心一样,“嗯”。

“她不愿吃?”。跟上之后,由作继续问起,他担心扶晞不肯吃,可是她又知道了这种药。现在就不愿参与,那简离以后还会留下她?

“没有,是本殿没把药拿出来”。

“殿下放弃了?”。

“放弃?笑话!”,简离停下,转身看着他,他不想说出实情,但是又不想由作以那样的思维去想这件事。“她睡着了,本殿不想同一个半梦半醒,头脑不清楚的人谈正经事”。话说到后面,略带严肃。

由作“哦”了一声,随后提了提手上的食盒,“所以……”。

“既然睡着了,就没必要吃了”。

“殿下把这东西留在那里便是了,何必多此一举……”。由作心下又多了些想法,试问这若是在以前,简离怎么会动手去拿这些东西,他向来不喜欢身上有太多累赘,所以也不愿拿着东西走路。

简离眼睛一阵闪躲,他转头回避由作的目光。“多思伤神,多劳伤身,你还是不要多话的好!”。他确实是顾虑到了扶晞了,她以为是梦,那他自然要拿走她的梦源。

由作笑而不语。

一路无话,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人影交叠,分离又重合。

应该是睡姿不好,扶晞睡到后半夜便醒了,她的胳膊泛酸,有些胀痛,半醒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屏澜,梦里朦胧的喊着的扶影,“你压着我了……扶影……扶影”。

睁开眼,一片漆黑,唯独靠近门口的地方见得到一丝光亮,一切都还是她来时的模样,门窗都还开着,只不过她换了个地方。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敲敲自己的脑门,扶晞深深的感觉有些头疼,脑袋发涨。

坐着睡了太久,全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她的肚子鼓鼓的全是气,手脚也都麻了,每动一下都像有几千根刺轻轻的扎她,又疼又痒。她挣扎着起身,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摸了摸干涩的嘴唇“真是梦呢!”。

抖抖腿动动手,缓了一会之后,那种酥麻感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强烈,扶晞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去点灯台上的油灯。

点燃两盏以后她又跌跌撞撞的去关上了门窗。还了这一室红光,扶晞估摸该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天亮,她朝着内室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就是床,但她还是就近在躺椅上睡下。

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她深感不配。如今有了睡觉的地方就该庆幸,实在是不该再去奢望更好的。

她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光,她觉得晃眼睛,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没有一点光亮的话,她会觉得空前的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宁愿晃眼睛,宁愿睡不着,也要把油灯燃着。

睡了几个时辰,她的头发有点乱,好在这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否则,不知道该要有多嫌弃自己。

侧卧在躺椅上,她把两手枕在脸下,还是弓着两腿,这个睡姿她是在做小乞丐的时候养成的,那个时候很难有个固定的窝,总是这里睡一睡,那里挤一挤。最长的就是在一个破庙里住过几个月,那是她进王府之前最安生的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她还有老乞丐,那个时候她还是小九。她还有老乞丐照顾,所以不至于有好几天吃不了东西的时候。

在那之前,没有人照拂她,她经常半夜饿得睡不着,有时即便睡着了也要饿得痛醒。不只这样,还会被年长的乞丐欺负,讨来的东西也会被抢走,想要有个睡觉的地方也要拿东西去换……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难以启齿的过去。

所以,扶晞越发的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所以她万分感激给她这一切的那个人。

那个雪日,倘若不是简离,她真的会就那样死掉,不冻死也会饿死。

“到底是有多残忍,好不容易有个梦真实得让人都快要相信是真的,却又突然就没了”,无力的闭上眼,扶晞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

疼得她仅有的一点睡意也都消失不见。打了个激灵,她翻了个身。

思绪乱得不像话。这下怕是连梦也做不成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五章 收买人心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

清晨的一道口谕打破了简离的生活作息。

“皇五子简离恭谨谦厚,明德守礼,甚慰朕心,今特此赐予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珍珠十盒,珊瑚树两棵,蜀锦五十匹,奴仆三十人,以资鼓励”。来宣读口谕的是一个小太监,身后还跟着四个。

简离看着他们眼生,应该都算不上御前的人。宣读口谕的太监声音尖细洪亮,听在简离耳里,是大大的讽刺。

“儿臣谢父皇圣恩!”。虚虚实实,你这是准备对我先扬后抑。看来,我也该准备准备了。简离眉峰微挑,不卑不亢。

简离起身,那太监匆忙上前准备扶一把。简离抖抖袖子,退后半步“多谢……公公!”。

“不敢不敢,殿下爷折煞奴才了……”,那太监脸上堆满笑意,拱手作揖。

简离暗里朝由作使了个眼色,由作会意,缓身退下去准备东西。

再卑微的人一旦和皇帝扯上关系,都要谨慎对待。纵使简离心底不屑,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本殿入宫少,公公你……”。

“奴才姓高,贱名高坤海,去年才得以在皇上跟前伺候,殿下不知道奴才很正常”,他听出简离对他的兴趣,连忙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哦……高公公”,简离心里慢慢思索。当年他的权势来得太快,地位不稳。他这几年一直不同宫里有来往,一是为了打消别人对他的注意,让宫里的那些人不在他的身上下手段,二是为了韬光养晦,平稳的在宫外壮大自己。

如今,该做的都做了,应该着手熟悉熟悉宫里。也是时候养一批听话的忠犬了。

简离状似随意的翻看了一下赐品,他看着十盒珍珠皱起眉头“内务所是不是整理错了,本殿记得这种珍珠应该是十颗一盒,怎么这有十二颗?”。

“十颗吗?奴才记得……”。高坤海瞅了瞅盒子。他记得明明是十二颗,这种事情,内务所不可能搞错!但是他抬头对上简离的脸,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是十颗,难道高公公觉得本殿的记忆力差到这种程度了?”,简离关上盖子,手指在盒盖上轻轻敲打。

高坤海立刻转变话头“是是是,奴才想起来了,就是十颗,这定是内务所搞错了!”。

“高公公不愧是聪明人,这么快就想起来了”,轻笑,简离掸了掸袖口。

“是殿下提醒得及时”。

“嗯……容本殿想想,一盒多出两颗,十盒便是二十颗……”,简离皱眉,他打开一个盒子从中取出四颗,然后将两个盒子推向高坤海。

高坤海心里欢喜面上惶恐,他偷偷瞄了身后一眼,随后把盒子推回去“即是皇上赏给殿下的,不管多少,殿下收着便是……”。

“一是一,二是二,本殿从不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有劳高公公将这些东西处理掉”。简离看到高坤海嘴角一闪而过的笑,他闭上眼心领神会的扯开嘴角。

“不敢不敢!”。

“你在怕什么,跟着你来的人?二十颗送与他们几颗,他们还会有什么话说?高公公多虑了……”,简离拍拍他的肩,继续将盒子推向他。

高坤海确实害怕身后的人乱说话,虽然跟来的都是自己手下的人,平日里都唯自己的命是从,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就怕哪天他们说漏嘴了。

可是简离的话就如同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对啊!给他们每人一两颗,自己也还有十几颗……他们也淌了这水,谅他们也不敢乱说话。说到底,他都拒绝不了这海凝珍珠的诱惑。

简离也是看准了他的这个心理,金银有价珍珠无,只怕他在宫里也没有要用钱财的地方,而且金银太容易被人查到,一时也解释不清,这珍珠即便是被人知道了,也可以直接说是贵人赏的。

半个鸡蛋大的珍珠本就不是凡品,更何况是在高坤海这样的人眼中,他们即便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高坤海抿抿嘴唇,小心得抬头看了简离一眼,简离浅浅的笑给了他极大的鼓励。颤颤巍巍的将两个盒子端起来,“奴才一定按殿下的嘱托,好好处理这两盒珍珠!”。言毕,他讨好的对着简离笑。

“很好!”,简离转头对着门边唤了声由仲,他进来后,简离正色道“外面的三十人你领着去见程理,看王府有哪些地方缺人,让他安排一下”。

由仲称“是”,转身出去。

“高公公可否为本殿办一件事”。转头看向他,高坤海正喜不自禁,两手端着盒子,紧紧的抓着盒边。

“何事?”。高坤海回答得很快,他心里有些慌,他没想到简离这么快就要他帮忙办事,虽然他拿了简离的东西,但是他的头脑还是很明白的,他可不敢做些有风险的事情。所以话说完以后,他的眼睛里有些犹豫。

“本殿的随从出去以后还未回来,怕是躲懒去了,望高公公在出去看看,随便找个下人,让他去寻他回来”。简离抿嘴笑笑。

高坤海一下子便放松了,这事儿好办,“是第一个出去的那位?”。

“是”。

高坤海转头指着身后的其中一人说道“你,听见没有,快去……”。

“哎……高公公,还是你去比较好,本殿担心他们没有震慑力,府里的下人不会听……”。这句话暗里抬高了高坤海,简离不信他听不明白。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高坤海喜上眉头,简离的这句话于他而言,比他手上的两盒珍珠还要重。

宫里的人情冷暖他看得太多,谁会不希望有个人看重自己?即便是差事,即便只是口头说说也好。简离这样不显山露水的表意正是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

话音未落,高坤海就躬身作揖退后,转身走出去。他手中一直紧端着的两盒珍珠也都放下了。

简离轻笑,转身又轻叹了口气。

一直站在边上的三人都将耳朵竖起来,简离同高坤海的谈话,他们都一字不落的听了去,风险利弊他们不懂,他们只听到简离说要高坤海分与他们每人一两颗珍珠!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大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六章 未雨绸缪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近他的心,得他信任?

简离本人也很想知道。

…………………………………………………

简离静静的等着,扫了眼身侧的锦绣布绢,确实是一等一的料子。抬手摸上去,丝滑溜手。“好本事……”。简离厌弃的看了最后一眼,他转身背对门口,胸口起伏不平,心中郁气难舒。

未几,高坤海便回来了,连同着由作。再回来的高坤海一来便向简离恭恭敬敬行了礼“奴才高坤海拜见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由作没像他那样,进来了向简离弯腰示意之后便站到一边。

“不过是出去一趟,倒是本殿劳烦高公公了,高公公不必如此,起吧!”,简离虚扶他一把,又将珍珠盒推向他。

高坤海规规矩矩的行完礼,瞧也没瞧珍珠盒一眼,他看着简离要来扶他,他心里越发激动,自然是立刻起身,不敢真要他扶的。“谢殿下!”。

“由作没偷懒吧?”,简离看了由作一眼,转而对着高坤海问道。

“没有没有,他正是在来的路上,奴才正好与他碰上”。

“那便是麻烦公公了……嗯,公公急着回宫去复命吗?这时间可赶得上?”。简离走到门口看了看,背手走到高坤海身侧。

高坤海想着自己在这里确实待久了点,这淮王府本就离皇宫远,他可是昨夜就接到口喻,今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如今虽然时间还早,不过等自己回宫,这一来一回的若是路上走慢了,怕是要午后才能回去。

“多谢殿下提醒,时间确实不早了,奴才们这就告退了!”,高坤海弯腰作揖,满嘴感谢之词。

“高公公忘了这个了”。简离端起两盒珍珠递给他。

“是是是,奴才忘了”。此刻这两盒珍珠在高坤海眼里也不打紧了,只不过他绝不辜负简离的心意。接过盒子的时候,他低声说道“殿下最好还是去一趟宫里,有些事情纵使改变不了,但此次对于殿下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简离低头,脸上挂着笑意,压低声音道“本殿明白,不过高公公你……”。高坤海说的话在旁人听来是不清不楚的,但是他一听就明白。

只不过简离不懂的是,这样的话不该从高坤海的嘴巴里说出来,看他的年纪应该也才三十出头,即便是到了御前当差,也不至于可以知道这些东西。

“这些都是奴才的干爹说的,他有些惋惜殿下……他说了让奴才别对外说,但奴才,想这些东西即便奴才不说,殿下也是想得到的……殿下请相信,这是圣意无疑”。高坤海缓慢的起身,话说得轻而快,但是简离听得很清楚。

“高公公的干爹是……”。

“秦值”。高坤海退后半步“耽搁殿下了,奴才告退”。

“好,本殿也不多留了,高公公一路走好”。简离食指对着由作挑了挑,示意他送他们出去。

由作点头,一路送他们出王府。

期间由仲回来,简离让他着人将赏赐整理整理送入库房。由仲清点东西的时候发现少了两盒珍珠,开口问简离,简离没有说太多,只让他不用理会,就照着数目入库就好。

由仲临出门前问简离是否需要传早膳,简离想起清风里的扶晞。他顿了顿说不用。

在堂里坐了会儿,简离看着由作进来,“这个人一定要好生利用”。

简离说的是高坤海,由作懂得。他一边支开站在门外的人,一边轻声说道“按照殿下的意思,我重新给他准备了东西,三百两的银票,全是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

“不够,今日本殿会进宫,你去见他,给他一所宅子的地契”。高坤海在简离的眼里已经不仅仅只是个御前内侍。他要好好的把这根线捏在自己手上。

由作有些疑惑,他不明白简离为什么要在那个人身上花心思,那人年纪还轻,又只是个太监。“殿下,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张扬也只是要他明白,做人该审时度势,他既然已经有心助我,何不一往直前,一路走下去!”。简离知道由作还不甚明白,他便加了一句“他是秦值的干儿子”。

由作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秦值是谁?他虽然也是个太监,但他是离皇帝最近的人!有些人不懂,以为在整个皇宫,离皇帝最近的是皇后,是后妃,然则并非如此,秦值才是陪伴皇帝时间最长的人,若说揣测圣意,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

方才简离就有些奇怪,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怎么可能能够到御前当差?不只如此,而且连宣读口喻这种事情也交托给他!如今再想就没什么稀奇了,应该都是秦值在从中使力。

“秦值是父皇身边的人,本殿知道他再几年前认了个干儿子,没想到是高坤海,他能把自己的揣度告诉他,想必是真当儿子看待了”。

“明白了……不过,殿下今日要入宫?”。这个时候由作才想起简离说要入宫的话,这在他看来,确实是稀奇事。

“是,入宫!得父皇他厚赏,于情于理本殿都该去谢恩,不是吗?”。自嘲的笑意漫上来,简离都分辨不清,这是再嘲笑自己,还是别的谁。

由作慢慢开始意识到,这赏赐来得不明不白,“距离殿下封王还有段时日,这赏赐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

“这就要谢谢淑皇贵妃了,她好手段!好本事!”。简离觉得不甘心,恨自己比不了。

“殿下的意思是四殿下也……”。

“是,托他母亲的福,浔阳他也可以提前封王了,只怕比本殿还要早!”。一想到这里,简离就觉得日后的路,恐怕会有更多阻碍,也就因为这个,高坤海这个人在他眼中就更加重要。

“皇上会答应?”。

简离指指门口,“方才着人送去库房的那些东西,你应该也看到了,倘若不是答应了,怎会有这没由来的赏赐”。

“淑皇贵妃这样做……”。

“铺路”,简离打断他“本殿为何可以提前封王,朝臣们嘴上不说,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如今父皇若是真的让浔阳也提前封王,那么本殿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是个笑话!”。

简离站起身,他手指捏得咔咔作响,脸上三分自嘲七分凉意,“淑皇贵妃就是要让群臣明白,本殿用命换来的东西,她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为她儿子得到,到时候群臣都会站好队形!”。

由作走上前按了按简离的臂膀,想缓和一下他的情绪。“殿下进宫是否可以让皇上放弃这一决策?,也好……挽回这一切”。

“力挽狂澜吗?呵……那也要父皇是无奈之举才行!只怕……他乐于如此”。简离稳稳的平掌放到桌子上,用力的抓起,任他指甲再短,也抓出声音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七章 一夜未归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一点,出身高贵的人不是全都该得到一切,身份卑微的人不是一定要活得卑贱又低下。

………………………………………………

如果你努力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可前方却又有许多阻碍,他们锁住你的手脚,不让你再前进一步,怎么办?

如果你拼命的想要改变一些东西,可是却在拼命以后,你发现你所有的心血在一夕之间被毁于一旦,怎么办?

如果你一直走一条你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可在就要到达终点的时候发现自己走错了,走了别人的路,怎么办?

按照规定,皇子一律到了十六岁才能出宫,十八岁才能授予爵位,十九岁才能封王,而后才能参政议政。

简离不到年纪就出宫开府,独立生活。又破例提前授予爵位,这些事情在此之前还不曾有过,南庆帝对他确实是首开先例。但是这一切都是简离付出代价换回来的,没人敢在这件事情上否定他。

庆帝奕准曾经在群臣面前放话,皇五子简离有功,他一定会厚待他,他必定是第一个提前出宫的皇子,第一个提前授予爵位的殿下,第一个提前受封的王爷。

可是现在,他是要食言吗?可君无戏言啊!

简离出宫后的一个月,浔阳同样接到圣旨准许出宫。同样的,他也提前授予了爵位。这一切都让简离怀疑,是不是对他的一切恩赏,都是为了给浔阳铺路,毕竟枪打出林鸟,他简离首开先河,他浔阳才能一路畅通无阻。

“殿下的意思,由作不明白”。什么叫做皇上也乐于如此?难道不是因为淑皇贵妃从中作梗?

“你不知道我父皇他最疼爱的儿子是谁,是太子啊!”,简离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无规律的摩擦,他半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当初那件事情以至皇后太子被废,大臣们都决议先立皇后再立太子,父皇后位一直悬空,可他还是是强制性的立了子都为太子”。

由作虽说知道很多事情,但是皇家秘辛也一直是莫生的禁忌,有专门的人管理,若无必要与特许,莫生里的其他人绝不可以私下打听。所以他对于皇家之间的关系不甚清楚。

如今简离对他说的这些,他也不太明白。脸上依旧一副疑惑。他知道一点当初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那些事情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当初本殿蒙获恩宠,并非全是因为有功,另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牵制浔阳,牵制他背后的明家,如今父皇则是要让本殿和明家相互牵制,只有这样……”。简离停住,他瞟向由作。

“只有这样,太子的位置才能稳固?”。

简离闭上眼睛,点头不语。

“淑皇贵妃知道吗?”。由作想这种事情若是一个人看破了,自然会有其他人想得通。

“知道又如何”,简离翻翻手掌,话里有些随意,“本殿也知道,不一样还是要争一争?再说,那个女人可不简单,她背后的明家不是那么容易搪塞的!”。

由作顿首,“那,殿下此番进宫是为了……”。

“既然有些事情阻止不了,那就该利用这个机会换来一些东西”,简离轻轻叹口气,待会儿怕是又要去应付一些人了。真累!

“殿下决定何时进宫?”。

“不用去得太早,此刻怕是早朝刚刚开始,咱们午饭后去”。这个时候去,不用见到太多人,特别朝中的大臣们,这样可以避免被人说是结党营私,也可以躲开后妃。

“嗯,我待会儿让人去准备,现在殿下要……”,不只简离记得清风里的扶晞,由作也记得,他想那丫头昨夜没吃东西,此刻也该饿了。

简离在他话音落时就迈动双腿,轻手推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淡淡的说道“去清风吧!你让人去厨房准备早饭……不了,你亲自去,然后送到清风,本殿……先去”。

由作明知故问,“谁吃?”。

“扶晞”,简离也没有觉得不耐烦。

“殿下呢?”。

“本殿还不饿,不用准备”。简离边说边走,不待由作回复。他想这样的话不必解释太多。

时辰尚早,简离走路不缓不急。他在在路上遇见几批前往厨房的下人,简单问了一下,他们都是第一拨去吃饭的。看来没有耽误吃饭的时间,“说不准,还没醒吧!”。

这声音不大不小,近距离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楚,不过他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简离挥挥手,让他们继续走。他也准备动身的时候,看见程理向着这边过来,简离心里有些不适,“由伽应该来不及同他说点什么吧……”。

“殿下留步”,程理三步并作一步走上前,他声音里有些喘。由仲将三十名下人交给他的时候,他正好清点人数发现府里少了几个人。

程理赶着去正院的时候遇见由作,那时简离刚走没多久。他没有同由作多聊,只问了简离的去向便走了。

简离停着没动脚,“关于由伽……”。

“我不是……不是要说由伽”,程理自从知道由伽执意要听从简离的安排,他就一直做好了他随时会走的准备,他一直留意着。他是看着他们趁夜从后门离开的。

“那,是什么?”。简离看出程理有一刹那的黯然。他诧异程理已经知道,更讶于他如常态,没有过多的失神。

“哦……府里人数不对,少了几个”。

“由伽和由修他们……”。话说一半,简离担心程理是遗漏了他们,还把他们加进去了。

“这个我知道,已经……把他们除去了”。

简离想起扶晞被自己安排在清风,知道的人不多,他简洁明了的说道“屏澜没少人,是本殿有事吩咐”。

程理低头轻“哦”了一声,“原来她们两个真的在殿下哪儿,还以为是那几个丫头胡说……”。

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还有一个人,“除此外,还有一个”。

“谁?”。

“由仟,负责前院除尘的,他今日没去当值,同他一起的人说,昨夜就没见他”。程理想起他不久前还责罚过由仟,他上回就偷溜出去了,这回居然还敢一夜不归,真是……

“出府了?”,简离对由仟有点印象,模模糊糊可以想出他的脸,但是可能没说过几句话,所以对于他的一夜不归并没有上心。

“应该是,殿下认为应该如何!”。程理想,这事态已经严重了,上回没有上报,已经是放他们几个一马,当时由仟还挺诚恳认错,这才多久,不过几天就故态复萌。

“知道去哪儿了吗?即便是偷溜出府,也该知道回来吧!”。

程理犹豫了一会儿,把上回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

“不用找了,既然一夜不归,那就是有了外心,即便回来也不要再收入府,其余的,你看着办吧!”。简离不想再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程理也大概猜到了由仟的去向,与他同住的几个人都透露说他这几天都不正常,而且他的衣服还不见了几件,看样子是跑了。

所以他跑来简离这里,主要不是问由仟该怎么处理,而是他担心扶晞扶暖两个丫头。扶清扶瑶她们说得不清不楚的,搞得他心里有些慌,担心有差错。现在听到简离说了是他有吩咐,他就安心了。

“你不想问问由伽吗?”,简离虽然没有想好如果程理问了,他该怎么回答,但是他还是说出了口。

程理脸色沉了沉,他压低声音“我明白,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也……不能干涉太多,所以,殿下也不要同我说了,既然去得匆匆,那就不要细究了,以免被有心人知道……”。

“好!”。简单有力,低沉压抑。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八章 不顾一切

是有多喜欢?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勇往直前。是有多贪恋?才会这样迷失心智放心托付。

是爱。

……………………………………………………

扶晞早早的就醒了,她捶捶胳膊腿,肚子没有昨天晚上那么饿。想起自己昨天做的梦,她羞红了脸,“扶晞啊扶晞,你怎么就这么不知羞呢!”。

这里没有镜子,扶晞不能整理自己,虽然她根本就不会打理自己。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想着既然没有简离的允许,那她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的好!

坐到椅子上,扶晞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昨天的梦。“怎么就那么真实呢?不对不对,一点也不真实,如果是真的,那么我昨天那样的举止,殿下早就让人打我板子了,说不准就会逐出王府……”。

“羞死人了!不能想不能想了……”,扶晞孩子气的蒙住自己的脸。

起身走到灯台,扶晞拿起搁在旁边的剪刀,将灯芯一根根的剪短,这样挑过,日后点灯的时候才能燃得更旺。

扶晞很认真,这种事情她以前在宝华楼的时候常做,挑着挑着,扶晞觉得奇怪。

她记得自己刚刚来清风的时候,这里的油灯和蜡烛都是没用过的。可是这个灯台上的每一盏油灯都是燃过的。

扶晞转头去看蜡烛,也是烧过的,她疑惑的仔细打量了几眼蜡烛,“我昨天明明没有烧蜡烛……还有油灯也是……”。

一盏盏的油灯仔细数着,蜡烛也拿下来仔细的看,扶晞昨天虽然并没有把这些小细节都注意到,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清风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新的。

她可以肯定蜡烛没有烧过,这油灯也没有点过,她昨天因为有心事,所以点油灯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可是现在。

“为什么会这样?”。扶晞将蜡烛放回原处,满脸茫然。

“难道……昨夜不是梦?”,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扶晞又立马否定,“不会的不会,绝对没可能的,那是梦!”。

“殿下不会是那样的,一定是……是我太饿了,所以胡思乱想”,想到这点,扶晞又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厉害,她捂住自己的肚子,“肯定是这样,是我自己饿得……梦游?嗯……应该是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她在胡思乱想,她已经不能辨别了。她如今只知道自己饿得不得了。

泄气的坐到躺椅上,扶晞弯着腰,拼命捂住自己的肚子,她舔舔嘴皮子,“好渴啊!没东西吃没水喝,我不会继续梦游吧?”。

“估计是不会了,梦游还得有力气呢?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无力的垂下脑袋,扶晞闭上眼睛休息,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姿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换成这样一个姿势,总之扶晞就是怎么舒服怎么睡!她变着法在躺椅上翻来覆去,最后保持的状态就是两手交叉放在肚皮上,整个人直直的躺着,两腿蹬直。

等着简离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再度入眠。

简离刚刚进来着实被扶晞的睡姿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轻轻的走近,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之后,简离甚是无奈的摇头,随后忍不住轻笑,“哪有人睡成这样的!”。

这一回,扶晞睡得很浅,听到有人说话她便醒了,朦胧睁开眼睛,简离正在她眼前轻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掌。她陡然睁开眼睛倒是把简离吓了一着,就像所有做了亏心事的人,他立刻转身。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扶晞梦里来梦里去,她此刻纯属反应慢到极点,睁大眼睛看着简离的身影,好一会她才起身跪下,诚惶诚恐的请安,“扶晞……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嗯,起来吧”,简离缓了一会儿清冷的声音一如平常。

其实就如今看来,简离昨天大可不必让扶晞住到清风,毕竟她到现在什么也没做,简离也什么都没同她说。

扶晞一直都视简离为天人,他说什么,她都会去做,即便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将会为自己带来什么。

缓缓起身后,扶晞站在原地不说话,像个窃贼,小心翼翼的看着简离的背影。在简离转身之前,又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

“本殿来,是想让你吃一种药”。简离不想再浪费时间,未免节外生枝,他也不想再多拖延。

于他看来,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他必须赶快在浔阳那边种下一颗种子。

扶晞就是种子。

“药?”,扶晞心里还有点晕,她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没生病,殿下不要浪……”。

简离走近一步,“本殿知道你没病,可这药……”,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扶晞一个人,扶晞多希望这一刻可以长久。“你必须吃”。

如同魔怔,扶晞已经口齿不清,她注意不到简离今日的不同,也察觉不到他周身带来的危机,“啊……嗯,是……我吃”。

听到她同意,简离满意的笑笑。抬手撩开她额头上的发丝,“不追问是什么药吗?也不问问本殿,为什么一定要给你吃!”。

面对简离突如其来的细腻举止,扶晞心里一紧,全身的毛孔都像打开了,耳朵根子最快红透,随后是脸。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睛四处乱瞟,唯独不敢看向简离,“是……是什么药?”。

简离从怀里拿出药瓶子,从昨天就一直带在身边。他递给扶晞。

扶晞低头仔细的看,这是一只透着碧绿荧光的,两寸余的细口瓶子,瓶口的塞子是一颗黄豆大小的红玉石。

“这药名为绡络”,简离看她看得认真,就随口说了出来。“你不知道也不打紧”。

“这药……”,扶晞不知道为什么,当简离告诉她这药的名字的时候,她有一种没由来的熟悉感,过后又觉得很陌生。她没有细究这药是干嘛的,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简离以为她在想这药是干什么用的,他没有考虑太多,就脱口而出,“这药你吃了会很难受,它会让你有生病的状态,药效因人而异,所以时间也因人而异”。说完简离就后悔了,他担心自己说得太明白,以致扶晞退缩。

绡络一般没什么人会用,因为没人会想要自己生病,而且还是特别难受的那种。可是莫生就是这样变态,研制出了这样的药,而简离这个时候也确实需要它,他要把这个药用在扶晞的身上。她是简离的棋,用在浔阳身上的棋。

与简离想象中的相反,扶晞没有想到退缩,她既然答应了的事,就绝不会退缩,更何况这药还是简离给她的,他给她吃这样的药肯定是有原因的,扶晞不会拒绝他。“哦,扶晞身体不错,到时候应该不会太难受”。

“你没听明白?”,简离有些不懂,他一方面庆幸扶晞没有退缩,一方面又担心她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扶晞没来得及说话,由作就敲响了门,他来得很是时候,也来得很不是时候。

由作其实很早就来了,和昨夜一样,他未免麻烦,又是翻墙进来,待在清风屋外房梁上有一会儿了,简离和扶晞的话他都听得清楚明白。

虽然对于扶晞和简离的态度他都感到诧异,但是他可不想再突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今天听到简离说的话,他也深深的感觉到了刻不容缓,他心里清楚简离给扶晞吃那种药是为了什么,他不会让简离再像昨夜那样。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八十九章 静待毒发

有些劫难是必须去承受的。

逃不开,避不了。

有些人也是必须要面对的。

敷衍,应付,虚与委蛇……统统与真心无关。

………………………………………………

看着由作放下东西后离开,简离真心觉得他似乎多事了,可以一瞬后,他又觉得是自己失常了。

“吃吧,先吃饭,你昨夜就不曾吃过”,简离选择性的忘了扶晞还欠他一个回答,他指指桌上的食盒。

扶晞刚刚被打断,她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不过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她一直没回去,扶瑶扶暖该担心了……

“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屏澜?”。

“怎么?想回去了!害怕……还是……”。

扶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一天没回去,她们还不知道……”。

“她们?”,简离知道扶晞说的是谁,“你不必担心,本殿让人去通知过”。

“哦……”,扶晞安心了,“谢殿下”。

“好了,吃吧!”,简离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盒。

由作一定是故意的,一定!

他带来了两个食盒不说,还准备了两幅碗筷,这是什么意思?太清楚不过了!

扶晞将两个食盒都打开,又把饭菜全都端出来,一摸一样的菜式,三菜一甜点,再加一盅清粥。她看得食指大动之余不忘抬头问简离一句,“殿下也没吃”。

“嗯”,轻得不能再轻得一句话,简离回头看了一眼由作离去的方向。

他转身走到桌边扯了个椅子坐下,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菇子肉团放进扶晞嘴里,扶晞细嚼几口之后咽下,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由作送来是让你试毒的,你快吃”,简离冷冷的说着话,心里暗骂了由作不知几次。

“嗯嗯嗯……”,扶晞猛点几次头之后,接过简离手中的筷子大快朵颐起来,最初是本着试毒的目的,到了后来就是没有那个想法了,她是真的饿了,这些东西的味道又比她平时吃的东西好上太多,她自然是大吃特吃,很是欢乐。

简离在一旁看着她,只是看她吃得那么开心,似乎很好吃的样子,他也随便夹了一个菇子肉团尝尝,和平时一样,没什么不同,吃过一个,他就放下筷子不再动。目光也开始转向了桌上的那个药瓶子。

绡络啊!谁会没事去吃那种东西呢?痛苦难受不说,还有苦难说,发作得突然,不会有半点预示,期间痛苦,还会口齿不清。其特征与癔症相似,体内犹如翻江倒海。四肢不受控制到罢了,还会出现意识混乱的情况……

这些都是由作告诉简离的,莫生的人在受到指派,出去办事之前都要吃一回这样的药,就是要让那人先尝尝这样的苦,然后才会不怕被人俘获以后经受不住严刑拷打。

可是简离让她吃这个药是为了什么呢?绝不是同由作一样的原因。

扶晞是天然呆,她直到现在都对手边的这个瓶子没有太大的感触,她大口吃菜,全然忘了自己还有要吃药这样一件事。

待她吃完,简离也已经把该想明白的事情都想清楚了,连时间也计划得刚刚好,他已经不能错,一步错,即步步错。

“殿下,没毒!”,扶晞吃完暗自打了一个嗝,她抬头回复着,明晃晃的眼睛清澈纯净,尽是天真无邪,烂漫似花的模样

“嗯,知道了”,信手拿过扶晞手边的药瓶子,简离低头眨眨眼,“你准备好了吗?”。打开瓶子,简离探了探瓶口,倒出一颗赤色药丸,无味,绿豆大小。

扶晞没觉得什么,她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她不怕,有简离在,她不怕。

接过药丸,扶晞看也没看,直接扔嘴里。她舔了一下才咽下去,像吃糖似的,不过糖是甜的,这个却什么味道也没有。

简离看过一眼,他起身离开,“你就在这儿待着,本殿……会让人过来陪着你”。

“额……”,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扶晞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离已经走到了门口。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很快就会过去的”。简离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怀里揣了一个瓶子,走得时候依旧两手空空,怀里揣了一个瓶子,只不过少了点东西。

走到门口,扶晞看着简离离去,她依旧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她不愿醒来,只想好好的待在自己编织的这个梦里。

呆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简离的身影,扶晞回到桌边坐下,看着满桌的吃食,似乎只有自己那一边吃得快精光,简离像没动似的。食盒里的一盅清粥更是没打开过。

本着不浪费的心思,扶晞把没动过的都放回食盒里,空盘子就全搁在一起。

也是在这个时候,扶晞才想起,自己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她都没有洗漱过,抱着对自己无比嫌弃的心,她连忙奔赴到后院去打水洗漱。

她一向不会梳头,就干脆把头发散下来,一道给洗了。

最后回到清风主屋,想着反正也没人,她就坐在门前晒太阳,摸着自己的肚子,“绡络……既熟悉又陌生,我……”。

扶晞心里又是一阵乱,昨晚的事情她虽然自我解释过了是梦,是她一个人的臆想,但是这也只是嘴上说说,在她心里,她是不确定的,还有今天的事情,她觉得简离好奇怪,虽然她很欣喜,但是就是隐隐的觉得不妥,最后是绡络,这个东西到底是干嘛用的?为什么她总觉着,在哪儿听过呢!

其实简离也摸不准这个药什么时候发作,可能一吃下去就会有反应,也可能要过一两个时辰,不管怎样,按照由作的说法,总是离不开今天的。

头发渐渐干了。这里没有柚叶,扶晞就只用白水清洗了一遍头发,好在这是夏天,水温勉强可以接受。虽然什么也没用,扶晞的头发还是很柔顺,长发及腰,在风里轻舞飞扬。

从发丝缝里看太阳,细密温暖,这样好的晴天,这样好的时光,却把心思放在这样一些乱七八槽的事情上,真的是太没道理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章 野火不尽

有些人有些事,我不怕要等,只怕等不来。

看着这个地方,我竟没有一点归属感。

我知道不属于这里,但是这里终归是要属于我的。

………………………………………………

“由作你进去看着她,她何时……发作,你来通知本殿”,简离神色复杂,他侧着脸同由作说话。

由作同样一脸沉重,他答了声“是”,便闪身进去。

等他离开,简离整张脸便垮了下来,他有点累了。

站在院墙外,他久久没有离开,也没有迈动脚步。

由作没有想到会有人吃了毒药还像扶晞这样悠闲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深信简离严谨的性格不可能有差错,他真的会以为扶晞蒙骗了简离,没有吃下绡络。

头发湿哒哒的,待会儿你若是疼了起来,岂不是更加难受?

按照简离之前的嘱托,由作是躲在暗处的,他自己是尝过绡络的,绝不能简单的用“痛不欲生”来形容,那段时间他拼命忍了半日,药效才过。又躺了两天,身体才复原。

这种药向来都是莫生中人才会试,现在由作也很想看看,如果是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小丫头吃了,会怎样?他静待着。

由作不曾想过,扶晞可以忍这么久。他一直以为绡络这种药虽然是因人而异,但是这个因人是指的个人身体素质,想他当初可是吃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发作了,可是扶晞这个小丫头怎么就还没动静呢?她这头发都快要干了吧!

他不知道简离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看来要么是他太认真,要么是简离的身法又进步了。

“怎么还没动静?”,简离拍了拍由作的肩头,他有些疑惑,由作不是说过吗?当初他很快就……

“不知道,可能……”,由作再回头的时候,简离已经不在,他冲向了扶晞,动作迅猛,由作教给他的移影之术看样子是学得七七八八了。

扶晞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为了方便晒头发,她是背对着门口坐的,毒发的时候她一直在隐忍,她一直记着简离同她说过的话,“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很快就会过去……”。

所以她就一直在忍着,心里一直在默念简离的话。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很快就会过去……”。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

“忍着……忍着……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会……过去”。

她的头发渐渐干了,脸上的汗却一直不停的向外冒,她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不让自己摔下去。

气若游丝,她脸色煞白,眉毛眼睛都快皱到一起去。由作所言不假,这绡络确实是会让人口不能言,她哆哆嗦嗦的说着,“我,我要要要忍……着,不能,不能……给给殿下……”。

她的忍耐换来的结果就是,由作远远的看着,一直以为她没事。

简离心思细腻,他看见扶晞的手一直很用力的抓着椅子柄,突然又松开,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冷意。你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哪怕只是叫一声疼也好!为什么要这样强忍着,像母亲一样,都要活得那么卑微又低贱呢!

扶晞嘴唇咬破,她都没有叫过一声,最后晕过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在了椅子上,太阳光太强,照得她眼前蒙雾一片,她睁不开眼,只是挣扎着抬起眼皮子,在完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看见了简离。

“由作!过来!”。简离一把抱起扶晞,转头对着树下阴影处站着的人喊了一声,随后他抱着扶晞向里屋去。

他把扶晞放在床上,她满头的汗全印到了简离衣服上,可是印完了,她的汗就又冒了出来,身上也同样湿透了,简离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她的衣裳简直都可以拧出水来。他心里五味杂陈,他很想骂她,可是又有另一种情绪萦绕在他心头。

由作过来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去后院找了水,她这个样子必须喝水,清风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缺。

屋子里的杯子一直没用过,由作简单冲洗之后就用上了。一杯两杯三杯………不管扶晞吐不吐,都强制性的给她灌下去。

扶晞的身体不停的抽动哆嗦,她全身上下都痛,不管怎么动,怎么躺着,都是从里到外的蔓延着一种蚀骨的疼痛感。

“怎么会这样?”。简离一边按着她替她擦汗,一边给她喂水。他心里清楚,但是不想承认。

由作帮着倒水,他也觉得扶晞的状况比自己要强烈,他接过简离手里的杯子,“这是……绡络的初期状况”。

“会痛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

“因人而异”。

扶晞痛到最后就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趟了多久,眼前是一片迷雾,她什么也看不清,哆嗦的喊过几次渴,喝过几杯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她没力气再说话,也没力气去睁开眼睛看什么,除了感觉得到渴了,她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按照由作的说法,她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度过了最开始的那几个阶段,她如今就是最正常的生病状态,疫症的状态,却不会像瘟疫那样会传染。

简离是她消停之后才走了,看着她不再喊疼,不再出汗,不再乱动,简离感觉轻松了些。

因为待在扶晞这边的时间长了一点,所以他没有吃午饭,只是稍作整理,换了身衣服就入了宫,留下由作。

由作想了一会儿,他记得简离有交代他事情,“那,高坤海的事情,谁去办?”。

“本殿!”。

他带上由仲和由倛,另外十名王府的护卫。

午时的街道人群稀疏,按简离的吩咐,轿夫步伐很快。他有些累,就在轿子里小憩。

到宫门口的时候,简离也醒了,他让由仲去递牌子,这一回他没有选择步行,而是坐宫里的步撵。护卫和轿夫留在宫门外。

或许是早就知道简离会来,他一进宫就有小太监过来引路,说是皇上在御花园的鲁庭,让简离过去见驾。

简离含笑,坐在步撵上的时候,他细细的看着这宫里他路过的每一座建筑,一砖一瓦,全都是熟悉夹杂着疏离。

这里的太多地方,他路遇过,看到过无数次,可是却不曾进去一次,那样熟悉,那样陌生。他向往又恐惧。

“我不属于这里,可是这里……必将是我的!”。

他眼里的火热一点点的蔓延,他心里的渴望也一再的生长。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一章 暗语几番

这花,到底是一枝独艳好,还是并蒂双开好?

不管那样,花都在别人手里,花开花败,一念之间。

………………………………………………

南国人素来喜欢事事按部就班,明明是可以走近路很快就到的地方,偏偏要去选择一条所谓的正路。

绕来绕去,即便是坐在步撵上,简离也觉得头晕,此时他不禁同情起抬他的宫人,这样繁琐的路,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快要到的时候,步撵停下。南国的规矩,在皇帝面前一不准骑马,二不准乘轿,必须亲身走去,恭敬相迎。

简离轻身下轿,知会由仲和由倛在园子外头候着,他同引路的小太监一起进去。

小太监一路无话,快到了鲁亭的时候,却在简离身侧低声说了一句,“皇上今日早朝发怒,有人弹劾太子”。

“告诉高公公,本殿谢他良言”,这人简离初时没什么印象,听他说这话后,他仔细想想,是今天跟着高坤海来宣读口喻的人之一。

“是”。小太监以为简离会不信他说的,都准备好了要把高坤海教给他的话说给简离听。

他们只早简离一步,刚刚回来复命。庆帝猜到简离会进宫,便命他去宫门口候着,高坤海便将话托给了他。

受人恩惠,该当有所还报。他虽然只是个奴才,可是这点道理他是懂得的。

庆帝坐在鲁亭,桌子上摆好了佳肴美酿,这样子,是在等着简离来。

陪在身边的两人,一个是秦值,一个是高坤海。

简离暗叹“这秦值真是死命提拔高坤海……不过,看样子高坤海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否则父皇也不会让他陪在身侧了”。

“儿臣见过父皇,恭请父皇圣体安康”,不卑不亢,无悲无喜,这是简离对着庆帝一贯的态度,他不会刻意的去讨好他,也不会无端的对他有所不满。

有些情感,是一早就有的,不会因为时间或者一些人事而改变。

庆帝奕准今年四十几岁,但看起来却还未到四十,轮廓分明,英气逼人,甚是俊朗。看着简离端正的跪下请安,他摆摆手,“起来吧!坐下”。

庆帝轻咳了一声。秦值自然是懂得的,他领着高坤海离开。简离起来的时候正是背对庆帝,他不意的扫了高坤海一眼,高坤海心领神会。

“今日父皇厚赐了”。坐下后,简离撩了撩衣袖。

“喜欢吗!”,声音低沉有力,庆帝不苟言笑,他随手倒上一杯酒,又挑了简离一眼,示意他可自行己意。

简离也为自己满上一杯酒,“既是赏赐,无所谓满意不满意,接受即可”。他看了看酒杯,举起轻抿了一口。辛辣醇厚,香浓异常,是青花酿。

放下酒杯,庆帝睨了一眼简离,淡淡道“那便是不满意!”。他的神情同简离太相似。

“是,确实不满意”,一口饮尽杯中酒,简离对上庆帝的眼,他也没想过多隐藏自己的想法。

“可是你心里清楚,你没法拒绝,亦无法改变”,庆帝继续倒满杯中酒,举起杯子轻摇,在酒洒出来之前倒在地上。

简离有意回避,“美酒难得,父皇如此岂不可惜?”。

“杯中酒过盛,易洒出湿手,杯中酒不满,难满足口腹”,庆帝心里想着两件事,一件有愧于简离,一件有怒于子都。

今天再朝堂上,数位大臣联名弹劾子都,他的太子,亲自教育,一手提拔起来的儿子。

自登太子之位,从无建树不说,反而心性大改,一失从前之谦德明治。

在朝中结党营私,在朝外骄奢无度,身处东宫,不思东宫之责,位至储君,不虑储君之重。

这些,全是大臣们的弹劾之词。早在两个月前,庆帝就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奏章,只不过他只是一扫而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不相信那些臣子嘴里的人是他的儿子。

如今,这些话被搬到了朝堂上,众人耳里。庆帝清楚的看到太子在听到这些弹劾时的凶狠目光,那样阴沉,那样深重。

群臣说得有理有据,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件事,太子言辞闪烁,避重就轻,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些事情可能并非子虚乌有。

今日在殿上发了火,早早的退了朝,回到寝殿又想起昨夜自己传了口喻,赏了简离,他今天必然会进宫来,便又着人去宫门口候着。

今天心情烦闷,没心情吃饭,便撤了午膳,秦值提议摆酒置菜到御花园鲁亭,这才刚刚喝了两口酒水。

“酒满易洒,酒少难足,那便在倒满之前停下,既可以满足口腹,也不用担心会洒出来”,简离为庆帝倒上一杯酒,眼眸暗沉,又低声道,“或者说,举杯者既然决定了要倒满一杯酒,那便不要去摇晃它”。

“你的意思是朕的错?”。庆帝有了兴致。

“谁是谁非,父皇明白!”,简离选择侧面回答。自然是你的错,若不是你给的太子权力,太子如何骄奢?若不是你一味的信任娇纵,他又怎会变得这样。既然是你要给这个杯子满上酒,自然也该想到酒洒出来的结果。

“这杯子乃是官窑所造,南国每年最多十二套,这一套更是朕心爱之物”,庆帝无端拿起酒杯打量,青鸟白玉杯确属珍品。

“确是珍稀之物”。

庆帝正言道“既然是好酒杯,自然要配上好酒,一杯酒,既然要倒,自然要满!”。

“那么父皇因为倒得太多而倒掉它,就不觉得可惜?美酒无错,是杯子本身无法承载美酒厚量,为何要因为杯子的问题而辜负佳酿?”。义正言辞,这番话让庆帝无法反驳。

“算了,不要再说这个了,说说别的……”,庆帝知道不能再为子都说什么。

“嗯……”,继续饮下一杯酒,辛辣非常,这酒的后劲挺大的,入口辛辣,回味醇香,简离才喝两杯,就有些冲。

庆帝抬眼看着御花园里的花,“你觉得这些花开得如何?”。

“不错”,简离顺着庆帝的看过去。这花有专门的人种植栽培,朵朵精彩漂亮。

“那么你是觉得花开并蒂好,还是一枝独放的好?”。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二章 努力活着

过去是什么?我脑海里一片空白。以后会怎样?我依旧不得而知。

过去的如今的以后的,如同一张网,网住了我的一切,我每走一步,都会担心脚下的路会随时将我绊倒。

一切又该重头再来。

……………………………………………………

扶晞感觉自己就是在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一条路走不到尽头。她觉得口渴,便嚷着想喊几句渴,可是她最后只是咿咿呀呀的发音,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越是这样,她越是着急,呼吸开始急促。

由作这个时候不在,他出去没多久,他知道吃了绡络的人需要大量喝水,虽然刚刚已经给扶晞灌了许多,但是那都是凉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多喝点热水的好。而这里一时之间又没办法烧水,所以就临时劈了一棵树,就在后院烧水。

扶晞努力的发声,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两手用力的握着拳头,“嗯……嗯……我想……渴”。

她的面色潮红,脸皮带着全身也都有些发烫,嘴皮子被咬破了,干裂的地方起皮了,头发披散着,几缕贴在额头上……这幅模样怎么看着,都不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该有的样子。

扶晞吐不清字,可是她心里想着一个人。由作回来的时候,扶晞正在努力的喊着着那个人的名字。

看见扶晞挣扎着,由作连忙放下手上的铁壶,跑了一步又回转打开盖子,放在门边凉着。

他走近看了看扶晞,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看着她昏睡不醒,他深觉得这药在她身上的反应太明显了,“扶晞!扶晞醒醒!醒醒小丫头!”,他拍拍她的脸。

“嗯……额……我,我……嗯”,扶晞用力想要给出一点回应,却怎么都使不上力,她挣扎着想要回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几个不能成句的字音。

由作一把扶起她,耳边凑到她的嘴边,“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殿下”。

“你说什么?”。

“殿……下”。

“你说谁?”。

“殿下……”。

“再说一次,你在叫谁”。

“殿下,殿下……殿下……殿……简……离”。

由作心里有些触动,他心中一紧,“这个孩子,是真的……”。

“你渴不渴,我给你喝水好不好?”,由作小心的在扶晞耳边回应她。

扶晞一直重复着简离的名字,她似乎每一个字都用了非常大的力气。咬牙……切齿。

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由作把扶晞放平,给她扶正枕头后转身去取水,倒了一杯后滴了几滴在手上,感觉还行。

“扶晞,喝水,来……”,轻轻扶起她,给她喂了几杯水。扶晞此刻对水真的是渴望极了,所以喝水也没有刚开始时那样艰难。喝完之后就继续睡,不过嘴里没有在念叨个不停。

由作深深的看了她几眼,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她在春照阁周围张望,他本欲过去把她抓出来,然后赶她走。没想到由伽更快过去。

那个时候她好像是来找由伽的。想起这个,他又想起了由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那边待得怎样,此刻应该刚刚受训,他们会不会分到一起,还是说到了不同的地方,听命于不同的人,学习不同的东西呢!

由伽由修在渡口跟着那人上船之后,就被人打晕,昏睡了多久,除了坐船还走了什么路,过了多长时间,到了什么地方,面对的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全都不知道,由伽和由修并没有送到同一个地方,不过相同的是他们一醒来,就面对一片漆黑,只听得到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身上都穿上了什么东西,重得让人站不直身子,更别谈走路。只能在地上不断的爬行摸索。

由伽醒来以后还发了一段时间的蒙,看着眼前的黑暗,他以为自己瞎了,动手想要摸摸眼珠子还在不在,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待清醒之后,他喊了几声,“由修!由修你在吗?你在哪儿,知会我一声……由修……”,传来的是他的回音,空旷深远。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时间的感知,由伽只感觉到自己饿了,他嚷了几句。

这一回回应他的除了他自己的回声,还有一个人的声音。“吃的就在你身边,自己起来慢慢摸索”。

这一声响,由伽初时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没料到这里原来还有人,他担心那人就这样就走了,他大声回复,“等会儿等会儿,你别走,先别走……”。

“你没死,我就不会走”。

“怎么说话啊你!”,由伽提起精神,那人的声音让他分辨不了从什么地方传来,只知道是上空。

“我从你来,就一直在这里,你醒来得还算快,就是反应太慢了”。那人说的话不知道算是夸奖还是贬低。

由伽在听到那人说吃的在自己身边,就努力的想要动一动手脚,奈何身上的东西太重,几次失败之后,他只好又同那人说话,想从那人那里得到解决的办法。“能不能先把我身上的这个鬼东西脱下去,我真的动不了!”。

“出不去,你就没办法脱掉千鼎,所以……”。

由伽傻眼,“那你让我出去啊!”。

“不行”。

“那你们把我扔在这儿干嘛?殿下若是知道你们这样,他,他一定会……”。由伽气急,用力滚了一个,好不容易翻了一个身。

“会如何,你以为会如何?不是一个了,死在第一关的人多了去了”。那人一直待在由伽上空的一块石壁上,他能在黑夜视物,再细微的声音他也可以捕捉,刚刚由伽翻了一个身,他满意的笑了笑。

由伽来不及总结那人话里的意思,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之间无法想明白,他一刻间慌了神,着急问道“第一关是什么?告诉我!告诉我!”。

“学会生存”。那人站得太久,他动动脖子,“食物在你身边,或近或远你都要自己去摸索,等你可以每天都吃到东西,可以在这个地方活下去了……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崖谷”。

由伽听明白了,他缓口气,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持体力,他一会儿还要“运动”,可不能现在就没力气。平下心之后,他想起由修,从醒来到现在,他还没看见他,“由修呢?他在哪儿,也在这里?”。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和我一起来的!”。由伽有点控制不了自己。

“我只需要管你,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一点消息也没有吗?”,由伽担心由修,那小子平时力气就不大,现在自己这都动不了,他可怎么办?

那人没想到由伽问题这么多,他后悔刚开始自己说话了,“小子!没消息才是好消息,会有消息放出来的都是死人”。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三章 无法原谅

当初要你忘,是为了让你活命。可是,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

看着沉沉睡过去的扶晞,由作慢慢起身。简离说过要给高坤海准备的东西还在他这里,简离走的时候没有拿走,想想简离进宫不易,他不能让简离因为这个而坏了之后的路。

退出主屋,由作翻墙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皇宫的方向去。

扶晞在由作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醒来过一次,只是半睁开了眼睛就再次闭上。

她的脑袋又痛起来了,一阵一阵的。这是今年的第四次。

一个个模糊隐约的人影,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句句清晰明白的叮咛,全部向着扶晞涌来,在她周身漂浮不定。

“你快走,一定……不能成为拖累!快……快走!”。

“你命定多劫多难,遇贵人则睥睨天下,不遇则一生无安居之所,遭周身所有人离弃……”。

“活下去!一定要……”。

“哎!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尴尬啊!卑贱啊!”。

“回来吧,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

扶晞额间的汗珠如豆子般大小,一颗颗肆无忌惮的向外冒,她咬牙,两手空空无力,一阵乱抓,“不要走,回来……你们别,别走!”。她说不出话,心里难受。

这是她第一次清晰的看见那些人的脸。

她看见在一块绿草如茵的地方,一个戴着纯白面具的小女娃牵着纸鸢的线,纸鸢飞得又高又远,她的笑声透着天真,孩童无邪,旁边站着一个美妇人,还有一个锦衣少年,他们齐齐看着她。

扶晞一步步走近,她扯开一抹笑,“小妹妹,你……”。

不待她再说话,那妇人就把女娃娃一把抱过去,拦在自己身后,她的眼里满是警惕与恐惧。

扶晞有些尴尬,“别怕……我,我什么也没有的”。她摆摆自己的手,想告诉她们,自己没有威胁,自己不会,不会做伤害她们的事情。

可是,叫人怎么相信呢?她的手上可是端着一把刀啊!还在淌着血,一滴一滴顺着扶晞的手向下流着,血腥味充斥着扶晞的大脑,她一把扔掉手中的刀。

刀子扔掉了,手上的血怎么办?鲜血淋漓的手无端的颤抖,扶晞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对面的美妇人和女娃娃,还有少年都一脸漠然的看着她,“不是的不是的……那刀子不是我的,不是!”。

扶晞狠狠的搓自己的双手,她见不得自己手上有血,越搓,血腥味越浓烈,她急得哭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这血不是我的,不是……”。

再抬头时,少年已经不见了,只看见那美妇人在对着她微微笑。扶晞释然,看着她的笑,她心里的紧张也放松了些,“你相信我,这血,不是我的,它不是!”。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因为它是我的”。

扶晞愕然,目光下移,不知何时,自己扔掉的那把刀子已经插进了她的身体,就在小腹上方一点。一整把刀,完全没入。

是那女娃娃,她的手还放在刀柄上,她转过头看着扶晞,面具上的表情呆滞木然,她看不见她面具下的脸。在这个空隙,妇人已经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扶晞冲过去拉开女娃娃,她跪在那妇人脚边,小心的看着她的伤口。“你怎样,我,我,我帮你……”。

那妇人摸摸她的头发,凄然的笑笑,“真好,死在你的手上”。

扶晞猛然抬头“不是我”。

身后传来一个男声,“你杀了我母亲!”。是那个刚刚消失了一会儿的少年,他站在不远处惊恐的看着倒下的妇人,还有扶晞。

“不……不是我”,扶晞摇头,她慢慢起身,向着四处寻找,“是那个小妹妹,是小妹妹!你相信我,你信我!”。

少年一步步走近,“真是匪夷所思,我的妹妹居然……杀了我的母亲”。

扶晞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她也一样不敢相信,但是那是她亲眼所见,“确实匪夷所思,可是……”。

“妹妹,为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妹妹?”,扶晞回头看了两眼,那个小妹妹自己不再了,少年是在对她说话。

“你为什么要杀了母亲呢?嗯……妹妹是不是也会杀了我?”。少年步步逼近,他抓住扶晞的两手,一字一顿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不是的……我不是”,扶晞不可置信的摇头,她诧异的看着少年,用力的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妹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啊……”。扶晞用力挣脱,她甩开他的手,转身逃离,刚刚的小女娃就站在她的身后,扶晞犹如看见希望,她跑向小女娃,轻轻摘下她的面具。

“我就是你啊!”,扶晞扔掉面具,小女娃接着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年长几岁,但还是可以看出两张脸,是一样的眉眼轮廓。

扶晞跌坐在地上,“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自己的母亲,我没有!不是我……”。

少年走到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你相信了吗?她是我妹妹,而你,就是她!”。

扶晞落泪无声,“不是我,我没有”。她心里恐惧得不得了,她害怕的,抗拒的,慢慢的变成了事实,一点点在她心里,脑海里汇聚。

“起来吧!”,少年拉起她,在她耳后说道“知道吗?我好恨你,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扶晞泪痕犹在,她摇头,“哥……哥,我……我杀了母亲,你全看见了,全看见了是不是?”。

“是,亲眼所见”。他冷漠的推开扶晞,鄙夷的看着她,一步步向后退,他厌弃的拍着自己的袖口,扶晞刚才抓过的地方。

扶晞跟着跑向他,“哥哥,哥哥你不要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你不要恨我好不好,不要恨……”。

少年没有理会她,离她越来越远。扶晞着急得哭起来,她的头越来越疼,“母亲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没哥哥的,不可以的!”。

“求你,求你不要抛下……抛下瑜儿……”。

扶晞急促的咳嗽起来,她的嘴角被咬破,鲜红的血沿着嘴角向下流,混合着泪水和汗水,枕巾被夹杂着血和泪的汗水印湿。

她的脸贴在上面,凉凉的。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儿,她头脑发涨,挣扎着睁开眼睛,泪水还没流干,顺着眼眶流出来,她的眼睛里再没有以前的纯洁清澈,多的是呆滞茫然,最多的是空洞无物,了无生机。

梦里的东西,她大多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手上的沾满鲜血的刀子。

她忘了梦里看见的那几个人的脸,只记得他们看她时的眼神,防备,警惕,厌弃,冷漠。

扶晞记得她杀了人,杀了谁她不知道,她听到有人说恨她,那人是谁,她不记得。

又是这样的一个梦,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来得突然,走得匆匆。

嘴角还在流血,她痛得已经麻木,所以感觉不到,就任它流着,满头的汗顺势划下,划过脸颊,划过眼眶,流进眼睛里,涩涩的,她没力气去揉眼睛,就闭上了眼。

说不清是汗水里混着泪,还是泪水里混着汗,总之,她的脸上就没一块地方是干的。

苍白无色,除了嘴角那块,再看不到一点血色。

如同干尸,扶晞直直的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动不笑。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四章 徒劳无益

在权力面前,父子也会相互猜疑,用尽心思去揣度对方。

………………………………………………

简离想得没错,庆帝提拔简离确实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功,还是为了用他去压制浔阳背后的明家。

花开并蒂说的是浔阳和简离,一枝独秀说的是子都。

庆帝想要子都独揽大局,又要浔阳和简离从旁协助,他把一切都为子都谋划好了。不过,他又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

只要不威胁到子都的地位,他可以放任简离坐大,也可以不管明家施压。倘若,简离或者浔阳中有一人落后了,恐怕他都会去帮衬一把,这样做都是为了稳固子都的储君之位。

可惜的是,子都似乎未能如他心意。朝臣弹劾,这对于一个刚刚当上太子的子都而言,是大大的不利。

庆帝有心助他,可以子都今日在朝上的表现让他失望了。在大殿上面红耳赤的呵斥朝臣,又被朝臣反驳得无话可说,这无论如何都是他作为储君的耻辱,就连庆帝也为之羞愧。

“无论是花开并蒂,还是一枝独秀,这都取决于栽花人和赏花人的心态,花……无法表达其意”。简离看着那些花,心里有些感伤。在不知缘由的外人看来,他能得皇帝恩宠,一切都比别人得到的要早,可谁又能知道,为了这些,他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到了如今,他的作用也不过是为了稳固另一个人的地位,他的荣辱也还拿捏在那个人手里。

高低贵贱,一念之间。

庆帝把玩了一下手边的酒杯,顺口说道,“无论出于何种心态,一个御花园想要花开长久,就必须要有一枝独秀,再连带着花开并蒂,只有这样才能风光无限”。

“父皇的话,儿臣明白,也不只是儿臣明白”。

“你觉得朕的想法有错吗?这难道不应该如此吗?”。

简离知道多说无益,根本不可能改变庆帝的想法,不如就此作罢,他低头淡淡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儿臣不是栽花人也不是赏花者,无法揣度其中心思”。

庆帝连喝两杯酒,“不想说便不说好了”。酒有些冲,他喝得太急,有些呛着了,想强忍着却又忍不住,反而咳得更厉害。见他可得厉害,简离迟疑了一会儿,从袖管里拿出巾帕递给他。

“咳咳……咳……说说今天的赏赐吧!满意吗?”,庆帝依旧没有转开话题,他还是想要知道简离心里的想法。

简离嘴角不意的抽了抽,该说什么呢?满意!不满意?他缓了缓,“儿臣已经说过了”。

“朕是帝王,自有不得不顾及的地方”。他的话说得正气凌然,庆帝从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何不妥,因为后果都不用他去承担。

“所以这些东西就都是理所当然了……父皇是天子,君无……戏言啊!”。简离虽然不甘心,但是也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止,现在只有忍住心中的不平,然后寻求一个契机。

“这个你放心,朕一定不会违背之前许诺你的,你一定是第一个……”。

简离起身,“儿臣不会为难父皇,父皇可否给儿臣一个恩典?”。

庆帝眯起眼睛看着他,“说来听听……”。恩典?能有什么恩典,不介意这个了?封王这件事可大可小,关系以后的路,连这个都可以放弃了,难道是……

“儿臣希望,父皇可以……”。简离压抑着心里的欣喜,他心里鼓着气,眼里带着笑意。

“不要说了!”,庆帝微微转了身,侧对着简离,他不想简离再说下去。

简离愕然,而后他坚定的看着庆帝,跪在他脚边,“儿臣想为母……”。

“闭嘴!你是皇子,她是贱婢!”。庆帝微怒。

“不是!”,简离脱口而出,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失控,他低头回避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继续道“儿臣想要为松云园的那位,讨个恩典……一个名分”。

“起来!”,庆帝转过身背对他。声音里的怒气尽显无疑。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简离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是解决了天大的难题,他绝不会再去承认一个贱婢,那会让他英明君主的形象有损。“你不用妄想!”。

“这是儿臣唯一所想,怎能一句妄想就真的让儿臣不再去想呢!”。

庆帝把手上的杯子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君无戏言,这也是朕答应过你的,你忘了?”。

“儿臣不过是想要她过得舒服一点,这有什么错!”。简离想起自己当初的要求,他后悔不已。是他的话给了庆帝不肯答应的理由与借口。

画地为牢,松云园那种地方……不是牢是什么?

“行了,朕不会让你失望,至于这件事,你就不要想了”,庆帝瞟了简离一眼,见他仍旧跪在地上,他动手想去扶他。

“儿臣明白了”,在庆帝扶他之前,他已然起身,退后半步行礼。“多谢父皇厚赐”。

庆帝收回手,听简离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走了,庆帝也不拦他,今天的奏折他也还没去批阅,该去看看了,“好了,你走吧,晚上……”。

“儿臣肚子不大舒服,近期只能喝粥,宫里的膳食恐怕不太合适……”,简离施施然拢袖,他想离开,没人留得住。

“好吧”,庆帝知道他不喜欢在宫里待着,难得入宫,回回都事毕即归,他对着鲁亭外几丈处的秦值挥手。

做奴才的,都是一直跟着主子转悠,秦值一直看着鲁亭那边,方才庆帝咳嗽的时候,他就想要过去服侍,不过想起庆帝和简离正在谈事,自己不能过去,便没动。

从容小跑过去,秦值也带上了高坤海。

“着人送五皇子离宫回府,另外去库房取一套青鸟白玉杯,两尊碧海青佛像,十棵白山玉树,一同送过去”,既然早上的东西不满意,那就再赏些东西,总会有你满意的。

“是”,秦值对着庆帝点头,又转身对着简离行礼。

简离不想再多说什么,要赏什么便赏吧!还要干什么也随你!“谢父皇”,他缓缓后退,转身离去。

秦值扫了身后的高坤海一眼,轻声道“都听到了,还不快去!”。高坤海忙转身追出去。

庆帝自简离离开,就开始闭目养神,那副模样同简离好像。秦值慢慢走到他身侧,从腰际抽出扇子,轻轻扇风,“皇上接下来去哪儿?”。

“回……去正阳宫”。

有些时候没去太子的寝宫了,也不知下朝后,太子去哪儿了,是出宫回府了,还是去了正阳宫……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五章 心生荡漾

再多的弥补都无法掩盖辜负。

………………………………………………

“殿下说了什么?干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高坤海在秦值身边早就学会了看人知事的本事。他虽然没有多问,但是他知道秦值心里有些乱,他乱了,就是庆帝乱了。

简离走得很快,他心里现在压着一团火,再过几步前面还有太监,他侧头轻问,“是秦公公让你来?”。

“是,干爹他让我在皇上面前混脸熟呢!”,高坤海也压低了声音,他弯着腰向前两步,指着前面的几人,“你们几个先一步去库房,皇上要赏五殿下东西!”。

其实简离也不必一同去库房,只不过他有些话要同高坤海说,这样的机会他不能错过。他没让人跟着,所以去库房这一段路,也就他们二人走着。

路上不时遇见一些人,高坤海悉数三言两语打发了去,也省得简离再去招架。

“高公公是个办事的好手,本殿需要你这样的人,所以……如何?”。简离也不拐弯抹角,他相信高坤海懂得,也就不需要他废话。

“能得殿下青睐,是奴才的福分!”,高坤海早想谋一个归属,他知道他干爹最大的靠山是庆帝,庆帝也确实信任他,可是他高坤海不行,他没有陪着庆帝走过多少岁月,庆帝到底还是有些不相信他。

高坤海需要一个依靠,他幼时进宫,得一机遇被秦值看中,认为干儿子,这是他最大的运气,说实话,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运气有何而来。是简离。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秦值根本就不会有认养干儿子的心思,再说一步,如果不是简离,那么庆帝很有可能有碍,庆帝有碍,那么秦值就不用在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注意简离了,他的运气既然由简离开始,自然也要一直到底。

高坤海一直暗里留意简离的消息,从秦值嘴里,他知道简离如今是一个站在高山,可是又随时可能跌下来的人。他知道这宫里的每个主子都不简单,每个皇子的心思也不单纯。

昨夜秦值给他一个差事,他本也不甚在意,但是知道是要去淮王府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暗暗盘算了,他以前只是听说过简离,可是真正见面还不曾有过。

他想知道简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他效忠。既然已经身为奴才,那就只有认命好好的选一个主子跟随,虽说他是秦值提拔的,在御前伺候的人,可是伴君如伴虎,即便是秦值,他也摸不透庆帝的心思,更何况是他!

是以,他只能重新选择一个主子,陪他走一段重要的人生路,只有这样,才能得人信赖,受人重用。一个奴才,只有于人有用,他才能一生无忧。

今天见到简离,察觉到了他的态度,高坤海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他感激简离对他的礼遇。

简离抿嘴笑笑,“那么高公公可愿意接受这个福分?”。从进宫到现在,他总算感觉有件顺心的事情。

“蒙殿下不弃,奴才愿意肝脑涂地!”。高坤海想要跪下,但又觉得这个时候不合适。

简离想起由作没有将房契交给自己,他觉得这个时候更应该给高坤海一个厚礼,让他的心完全归顺自己。“高公公是爽快人!”。

高坤海大喜,这样就算是跟了队形了吧。“那么奴才以后……”。

“不必,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需要同平常一样”,简离停下回头看他一眼,“有些人有些事无需太明显,这个时候你只要好好的侍奉父皇就可以了”。

“明白!”,高坤海不傻,他知道简离的意思。他欣然点头。

快到库房的时候,简离停步。库房人多眼杂,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的眼线在那里,简离一向遇宫内人相隔有距,此刻不好和某个人太多接近,所以能避则避。

有些交道也是能免则免。

在等着高坤海的这段时间,由作突然出现。他本就可以在宫内来去自如,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他是从正门过来的,他身上有简离的牌子,所以一路上也都畅通无阻。

问了守宫门的人几句话,他知道简离到了御花园,便跟了过来,知道不能随意进去,就一直在御花园外的小路上候着,看见简离出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人,他就没有上去打扰,而是一路尾随,不远不近,简离和高坤海都没有发现他。

看见由作,简离有些惊讶,不过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看了看四处,“你怎么来了?又是翻墙?还是用令牌?”。

由作不说话,用手指指指腰间挂着的牌子。

“不是让你看着……她吗?”。简离担心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睡了,反应期也过了,我想起殿下还没有带上房契,担心误事,所以……”,由作一直注意着周围,他知道这时候附近没人。

由作欲掏出房契,手刚刚放到胸口,还没来得及摸进去,简离就按住了他,“先别慌,这里不方便”。他提起精神,警惕的看了由作身后几眼。

“都给我小心咯!这些东西可都是皇上赏给五殿下的,都是库房的珍品,一定不能有损!”,高坤海远远看见简离和由作两人,瞧见他们在拉扯,他想着身后还有群小太监,有些东西不能叫人瞧见或者听见。他粗着声音喊了几句,就是为了让简离听到。

简离吸了口气,他着手整理衣裳领口,摆正姿态,“本殿有事,先行一步,这些东西有劳高公公领人送去淮王府了!”。

“是!恭送殿下!”。高坤海心领神会。

简离瞟了由作一眼,由作会意,跟在简离身后。

由仲和由倛原本是守在御花园外头,简离出来支开他们以后他们就直接到了正宫门口候着,等着简离出来。

高坤海带着的人还搬着赏赐的东西,没有简离走得快,简离也没有等他们,直接上了轿子,让人火速回府。

由作是骑马来的,他行着马,跟在简离的轿子外,掀开轿帘,简离也正看向他,“她怎样?”。问完后,简离方知多余,由作已经和他讲过扶晞的状况。

“最关键的时候已经过去,走时,我给她喂了水,应该无事”。

应该?这样的字眼让简离感到不悦,不过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点点头,“让他们慢点吧!该等等后面的人”。

由作抬眼向后看,确实距离太大,已经看不见高坤海等人的影子,他颌首,驾着马向前,知会了轿夫几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六章 过往存心

看着她的脸,他突然的萌生出不忍,只是一瞬,就被掐掉。

………………………………………………

回到王府,由作便将房契给了简离。“地方不算大,按照高坤海,估计五年八年后的也可以买到手,前院后院加三间屋子”。

简离想了想,这几年他让他私下去置办几处宅子,想来这个应该也是其中之一,要是时间久远一点的才好,以免被人查出来什么。“何时置办下来的”。

“是城南的一处宅子,与淮王府没有半点关系,五年前就是莫生的,换了几个主人,兜兜转转还是莫生的”。由作当初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犹豫之后便换了一张房契。那地方原本是莫生为他准备的。

“莫生?你的!”。简离知道由作一向办事周到,但是他没想到莫生会在京都有房产。做什么用的?又有多少呢?

“是我的”。

简离颌首,“那你自己随便挑一套房子吧!作为补偿……”。

由作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也没什么好去算的,反正他和简离都不差这样一间房子。说什么不要的话就是浪费时间。他便点头同意了。

“殿下,高公公带着赏赐来了!”。是由仲的声音,前院有人过来传话,由仲站在门外通传。

“你去迎他”,简离捏了捏手里的房契,“让人带领那群小太监把那些赏赐送去库房清算,你带他进来,其余人等在外面,你守着”。

一段话没有停顿,简离想得很好,由作守在外面,他放心。

接下来就是一个谁都猜的出来的过程。

简离将房契给了高坤海。

“得殿下赏识,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不敢再收殿下厚礼!”。高坤海跪在地上磕头,诚心,诚意。

“你起来吧!收好房契,你该得的,本殿绝不会少你,你能得到的东西,全是你的能力所换”。简离将房契塞到他的衣兜里,没给他机会再推脱。

高坤海没打算瞒着简离,“殿下不知,奴才的福分全因殿下而起!”。

“起来说话吧”,简离只当他说的嘴头话,没有搁在心里,他随意点点头。

“干爹他以前从没收干儿子的心思,若无殿下,我高坤海恐怕还是御膳房里打杂的一个小太监!”。一面起身,一面说着话,高坤海显得有些激动。

在这个时候,简离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微微眯眼,“你,什么意思?”。

高坤海一脸认真的看着简离,“殿下忘了?当初皇上中……”。

“够了!不必说了!”。简离眼睛里陡然升起一股冷意,他敛起微末的那点笑意,在高坤海要说后半句话之前拍了他的胳膊一把。

“殿下……奴……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高坤海咽声,他瞅瞅简离的脸,很是担心的问起。

简离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年的人事,那一股刺鼻的药味儿他还没忘记,如今想起只觉得咽喉里一腔令人作呕的东西要涌上来。

他眼睛晃了晃,摆摆手,“没什么,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高公公你能有如今,与任何人无关”。

“是……”,高坤海弯身点头,“殿下,殿下日后别在叫奴才高公公了,这个奴才承受不起,当真是折煞……”。他歪着脑袋,一脸无辜。

简离跳出方才的思绪,“那该叫你什么?”。

“若是殿下不嫌弃,那么以后殿下就管奴才叫小坤子吧!”。

“……就,坤海吧!什么小坤子?以后再有这种时候,就如此吧!”,简离也觉得叫人公公挺烦。

“是!”,高坤海欣欣然同意。

简离舒口气,“好了,你快些出去吧!王府的库房离这儿不远,即便是清点东西有些麻烦,这个时候那群小太监也该要回来了”。

“是!奴才明白!”。对着简离点头,他转身欲走。

简离叫住他,他指指高坤海的衣兜,那张房契还有小半截露在外面。高坤海会意,他揣好房契,末了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看着他出去又关上门,简离的眼眸再次暗下来。

“过去的事情,怎么能就这么过去呢?”,这句话他轻轻的说出口,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别人。

坐到椅子上,轻呷了口茶。他沉重的闭上眼睛。

茶水已经凉了。喝进嘴里有些苦意。久久不能散去。简离深皱眉,又慢慢淡开。

苦吗?苦得过那些年吗?苦得过那些药吗?

一生都没喝过那么过的药呢?原本最怕苦味的人,从那以后,吃什么都不觉得苦。

由作进门,一向不需要通报,他进门以后又随手带上。缓缓走到简离身侧。

“都走了”。简离知道来得人是由作,他没有睁开眼,继续躺靠在椅子上。

“走了”。

“高坤海是一步好棋,若无必要,不能随意用,所以在此以前,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明白”。

猛然睁开眼,眼前的东西有些花,不过几瞬便又恢复正常,简离起身,“去清风!”。

由作脸色骤变,他怎么把那个丫头给忘了呢!离开这么久,她会不会再有什么反应……

简离没看见他的脸,他径自朝门走去。

不是说吃了绡络的人,一定要,一定要大量喝水吗?这么久了,没人看着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住。

由作说她已经度过的反应期,是不是就代表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

简离大步踏出去,他火急火燎的说道,“由作跟着,其余人别来!”。

守在门口的几人闻言,都乖乖的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由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让你们别来,不是别动……”。

无论是由作还是简离,他们都说的没错,吃了绡络确实需要大量饮水。扶晞,缺水了……

“水……水,水……好,我好……渴”,扶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自从醒来过一次,她就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看似醒着,更像是昏睡着。

有时眼睛睁得特别大,有时又紧紧的闭着。有时浑身没力气,有时又能一用力就咬开自己。

冷汗出了几次,干了几次。枕头却是一直没干过,她的脸颊上有血丝凝结。又有新血附着。

简离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样的一个,扶晞。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七章 不由自主

这世上可有这样的人?特别的钻牛角尖,一往情深,一爱成痴,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恰好,她就是这样的人。

…………………………………………………

如果扶晞这个时候是醒着的,她肯定会看见有一个人铁青着脸站在她的床前,不敢乱动一步。

“去准备热水”,没有半点温度的话,带给这间屋子极致的压抑感,简离手指一根根握紧。

由作反应很快,他跑出门。这回他没有跑远,直接向守门的由佲借了火折子。

“水……水、我……”,扶晞嘴里还在念叨着,声音细微得像蚊子,简离自认自己的听力比一般人要好,可是看着这样的扶晞,他还是听得好艰难。

迟疑了一瞬,简离走近到床边,轻轻俯身,将耳朵探到扶晞嘴边,这个时候,他才听得清她在说什么,她渴了,渴得不得了。“快了,再忍一下,水……很快就来了”。他的声音同样很轻,柔柔的,就像温和柔暖的春风。

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衫,简离把它叠成小方形,轻手抽出扶晞脑下的枕头,给她换上。

碰到扶晞的脸的时候,简离的指腹很清楚的感觉到血丝的粘合,他躲闪了一下,眼里透着些不忍,还有恶心。

简离在床边坐下,他伸手拿过床边小案桌上的茶壶,轻轻摇晃,里面还有半壶水,这回他不再迟疑,拿过杯子倒了半满。

虽然是凉水,但总好过没有。

“来,喝水”,他单手穿过扶晞的脖子托起她,手指再一次碰上她的脸,他小心的碰触,担心她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有伤。

扶晞浑身发凉,只有脑袋发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她提不起力气,只能靠简离的手支撑她整个人,喝第一口水的时候,她的嘴巴就裂开了,凝固成结的血散漫开,还没喝下去的半杯水顷刻间变成红色。

血腥味弥漫开,简离看着杯子,他有些发晕,一刻间他想抛开怀里的扶晞,最后又忍住没松开,他轻轻放下她。

放下杯子,他从怀里掏出锦帕,锦帕轻柔绵软,倒水把帕子上打湿,简离单手捧着。

扶晞对水的渴望还很大,她嘴巴上的血有的流进嘴里,有的顺着嘴边流下,简离用袖口帮她擦了擦,他眉间的川字没一刻松开。

“……扶晞,张嘴”,他用帕子喂水给扶晞,水滴一点点的滴进扶晞嘴里。

扶晞慢慢的适应了这样的补水,她听话的张嘴,贪婪的享用着与她而言的甘霖。

这样几个来回,半壶水很快就没有,简离就着还有水分的帕子,轻轻的去擦拭扶晞的脸和唇。他每一下都用最小的力,听到她抽气,他心里一紧。

这样简单的动作,在简离看来异常艰难,他觉得这个时候太难熬,太漫长。

由作进来的时候本来不想打扰,但是有些东西又必须要交代一下,所以他把热水放到桌上之后拍了拍简离。“殿下”。

简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自然的续满一壶热水,走到窗边放着。他回步走过来,“解药”。

极其简单的一句话,他后悔了,他要给她吃解药,少了一个步骤也没什么。是他自己太追求完美,是他不想要有失误,才想要用扶晞再试探一下浔阳。

可是,能有什么失误呢?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好呢?他不要了,他不想了。

“没有解药”。由作低头,他说的是实话。当初简离说要用绡络的时候,他就想说这样的话。

简离的眼睛像苍鹰一样尖利,他盯着由作的脸,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解药拿出来!”。

“没有解药”。不增不减,同样的四个字,由作重新说了一遍,他抬起头对上简离的眼睛。

简离不予理会,他像个置气的孩子,自己动手在由作身上摸索起来。由作也没有动,就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翻找。

他几乎是把由作重头到脚都找了一遍,除了几枚暗器和一个火折子,他什么也没找到。他依旧不愿意相信,低吼道,“把解药拿出来!快点!”。

“我已经说过了,没有解药!”。由作系好腰带,硬声硬气的说话。

简离退后两步,“你不是说过,当初,你是……”。

“我只是不想把莫生的刑法说得太细致,所以才说我是吃了解药才好起来的,没想到殿下会记得那么清楚”。

“你!”。简离转身,看了眼身后的扶晞。他在干什么?他想让她吃解药吗?那些苦都受过来了,现在放弃又算什么呢!

他计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有差错呢!

简离摆摆手,“不必了,没有就没有吧!当什么都没说过”。他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既然是决定了的事情,又怎么能够中途更改呢?

“殿下……”,由作犹豫着,“她的伤应该是自己压制不了痛苦才有的,她脸色微红,是发烧的症状,所以,这回肯定已经无碍了”。

“嗯”。方才简离扶起她的时候有摸过她的额头,确实是发烧的症状,他想,由作不会瞒他什么,他这么郑重的说没事,自然,就是无事了。

由作走近半步,“殿下离开吧!这里就交给我,我会看着她”。

“不用了,本殿也没什么事要做了,就待在这里一会儿,她……很关键,不能出意外”,简离推脱,“明天,浔阳一定会来,她一定要是本殿计划中的样子”。

“好……那,殿下要不要由作把晚饭送过来,时候不早了,不过两个时辰,就该……”。

“好了,你去拿套衣服来,本殿这样不好出去”,简离看看自己的衣袖,上面沾染了扶晞脸上的血印子,这个样子确实不好见人。“换了衣服,本殿就离开”。

由作点头,转身离开。

简离走到门边,他看了一眼门外的风光。关上门以后,他靠坐在躺椅上。

视线向着里屋转换,他用力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简离啊简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够心软,浔阳是学过医术的,即便是玩玩,他也是有点底子的人,真病假病,根本瞒不住他。你怎么能够想要给她吃解药呢?

她是心甘情愿的,你没逼她,一点也,没有。

叹口气,所有的心思都被压抑在心里。

窗外斜阳,夏日还有几许?

夏天快过去了,风雨也快要来了。

怎样的风雨?谁知道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八章 终难幸免

有些错误,是无法避免的。

有些遗憾。是终生难忘的。

有些悔恨,是追悔莫及的。

………………………………………………

由作明白简离一时半刻不会离开清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就去给简离拿衣服。

他去了一趟厨房,扶晞这个状况,吃不了饭,只能喝粥,而且是最普通的白粥,越清越好。

他要先叫厨房准备着,不管最后醒没醒,饿没饿,总之有备无患。

是他的疏忽,让那个丫头受苦了,只是他没想到她会又这么大的反应。

由作的动作一向很快,来来去去不过一刻的功夫,他离开的时候,扶影和扶瑶也在厨房,本来想要叫住他,问问话,可是她们不敢,在她们互相推搡着让对方去的时候,由作已经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扶影泄气,同时她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敢去找由作问话。

扶瑶巴着由作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没走远吧!要不我们追过去,一起去问?”。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她也不敢去问。

“好啦,我们不要乱想了,由仲不是来传过话吗!还是和你说的呢!”。扶影见扶瑶一脸担忧,连手上吃了一半的小米糕掉地上了都浑然不知,她拍拍她的脸蛋。虽然她其实也很担心。

扶瑶想了想,由仲昨天确实是找到她说的话,原本她也不该担心,但是当时她整个人有些发蒙。“可是怎么现在都没回来呀?”。

“都说了,在殿下哪儿,那自然……自然是去办事了吧!”,扶影拉住她的手,“王府这么大,可能,或许是错开了”。

“那今天早上吃饭也该能看见她们两个啊!怎么一整天都……”。

“好了好了,你着急有什么用啊!像扶清说的,有由伽在,扶晞不会有事,扶晞没事,扶暖也就没事啊!”。

扶瑶现在一听到扶清的名字,她心里就不舒服,她冷着眉,“别说她别说她,我听见她就烦!”。

“……额,哈哈……哈哈”,扶影尴尬的笑笑,边笑边扯扶瑶的手。

“别拉我你,我心情坏着呢!”,扶瑶睨了扶影一眼。

扶影无奈苦笑。

“听见我就烦了,那若是看见我呢?”,扶清站在离她们三两步之远,她神色也有些尴尬。

扶瑶看过去,她没有惊慌失措或是变脸,该怎样还是怎样,别过脸不去看她。

扶影拉拉她,低声道,“别这样”。

“我怎么了我,她昨天的话那么难听你忘了?她说扶晞魅惑殿下,占着由伽,又说扶暖被扶晞给带坏了,就差没当着我们的面说你我了!”,扶瑶想起昨天,她就心里大为光火。

扶清脸色发红,昨天她把话说完就后悔了。如今气急,“我怎么说得不对?扶晞不是这样吗?那么殿下为什么要去宝华楼找她,还那样护着她,还有由伽,他难道不是一直都为着扶晞吗!”。

“你够了!别无理取闹!”。若不是扶影及时拉住扶瑶,恐怕她已经冲过去了。

她听着扶清的话也觉着过分了些,憋着嘴,“扶清你不要净说些有的没的,扶晞是怎样的人,大家清楚,何必这样抹黑呢!”。

“好好好!你们也都为着她!知道巴结她是吧!啊!好啊,你们继续,我走了,免得碍着你们的眼了”。扶清气冲冲的对着她们二人哼几句,随后转身离开。

“你再听听!”,扶瑶甩袖。

三人再次不欢而散。

简离在躺椅上靠了一会,看着干在手上的血,动动手指头,裂纹就出来了,那红色印到了他的眼睛里,他起身走到水壶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料子,把水倒在上面,细致的擦了擦自己的手。

不意间看见了扶晞,她半睁着眼睛看着他。扶晞醒了没多久,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但是她可以清楚的看到简离。

简离把手擦干净以后,拿过之前放在窗前的水壶,水的温度刚刚好,他重新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大半杯。“喝水吧”。

他的声音又是一贯的清冷不失温和,扶晞恍惚间看到他走过来扶起她。

不知是怎的,扶晞感觉自己使不上一点力,她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她担心简离会误会,苍白的脸上突的就有了一抹红,血色看起来好了些,“殿下……我,我真没力……气,我不是……”。不知几时,口齿也清晰了些,虽然声音沙哑,说话有些许令人着急,但是至少,还是可以听明白。

简离让她好好靠在床头,见她挣扎着说了几句话之后,嘴巴又有裂开的趋势,他忙用手指堵住扶晞的嘴,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即使方才用被热水打湿的料子擦过手。

指腹的温度冰凉,连带着为扶晞也降了温,她突的睁大眼睛看着简离,眼睛珠子圆滚滚的,还转了几番。

“别说话,你嘴上有伤”。简离的眉间又是一道川字,他慢慢的挪开手,见她再没流血,眉间才松下来。

扶晞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梦里梦到的,还有她感受到的痛苦,她似乎全忘了,只知道自己吃过药,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难道又……”,她轻声低喃,他听得清楚,睨了她一眼,“你哪有那么多梦?”。

“真的是梦!”,扶晞一用力,不小心扯开了嘴上的上,痛得抽声。

简离快速的用袖子帮她止住,“不要说话”。他此刻有些心烦,哪有这么多事的人!可是又立马心软,这么多事,不都是自己搞出来的?

“你真是病糊涂了,连一句普通的话都不能明白……”,他轻轻挪开手,看着血仍在外渗,他便再度按上去,动作平缓小心。

扶晞的嘴巴被堵住,她说不来话,就只能细细冥想,“殿下的意思是,不是梦吗?这都是真的……”,她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灯台。

过了一会儿,血不再外流,简离看了看手边的杯子,这水还有些烫,她不能喝,心里又想到,她此刻怕是不能再那样喝水了,否则触动伤口,必然会流血。那么……

两人抱着各自的心思,陷入沉默。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九十九章 不要害怕

简离不懂,他之于扶晞是什么,所以他不明白,她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他想不出来的,难以相信的。

都因为是他,只因为是他。

…………………………………………………

简离本就不是多话的人,除却必须说的话,平时能够不说的,他都不会去说,可是在扶晞这里,似乎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必须要说的,他的话也变得太多了些。

“殿下,有点过那灯台上的油灯吗?”,沉默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尽管动嘴的幅度不大,但还是些带着疼痛。

简离先看了看扶晞的嘴巴,见伤口没有开裂,他也就没有管她,转眼看了看她所说的灯台,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

“什么时候?”。扶晞顾不上礼数,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昨天看到的,感受到的,是不是他。

简离正视她,“今天不是梦,昨天也不是梦,一个人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的功夫去做梦,况且,你的梦似乎太多了些……”。他看似随意的回答,看似答不对问,可是却把话说到了极致。

不是梦,昨天今天都不是。

“不要说话了,再说,旁人该以为本殿受伤了”。简离将袖子在扶晞眼前挥了挥,他有太多年没看见血了,如今看见,只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简离说话的时候,扶晞的背后已经开始凉透,她的头又疼起来了,毫无预兆的。忍耐许久,就是为了等简离一个答复,看着他说话,她就是不想打断他。

就这样听他说话,该多好……

这些,简离都没有发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他自然是没想过还要这件衣服,只不过看着不免觉得有些恶心。

到底忍不住,她恍若间有了点力气,痛苦挣扎的侧卧到床上,在床板上狠狠锤了一下,“又来了,又来了……”。

简离没见过她这样,有些不知所措,他骤然起身,动手按住她,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又疼起来了?怎么会这样……怎么……由作!”。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让她减轻痛苦,这样的场景,他曾经遇见过一次,对方痛苦难受,而他却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不要,不是的,不是,没有,我没有!”,简离怕按疼了她,就只是轻手压着她,但是扶晞的动作太大,她两手抱头,双腿弓着,在床上翻滚。

简离拿她没办法,最后索性上了床,他毫不犹豫托起扶晞,把她揽在怀里,“别怕,别怕,本殿在,我还在”。

刚开始,简离还不能让她完全静下来,她乱动了许久,简离紧紧的抱住她,轻轻的摸她的脑后。等她消停,简离的额头上也是渗出了许多汗珠子。

两人坐在床上,紧紧相依。

扶晞初时还在呓语,而后说话越来越清晰明了。

“没有……不是那样的,不是!你信我,你信我!”,扶晞紧闭着眼,她在简离面前还从没这么利索的说过话,若是她知道她面前的人是简离,不知又会如何。

简离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头的汗,她的背后也都湿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是是,没人不信你,你别怕……”。

“你信我,真好……真好,别丢下我,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一直最怕的,就是,就是……”。扶晞靠在简离怀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或许这个时候,她才是她自己。

简离一直认真听着,等着她说完,等了良久,怀里的人都再没动静,他轻声问道,“你最怕的是什么?由伽不信你,还是……他丢下你”。

他一直看着她,可惜再怎样都听不到回答。

她一直没醒,简离就一直没动,这样的姿势对于扶晞而言,或许很舒服,但是对于简离,未免太过难熬。

他人高马大的,蜷缩在这张不算大的床上,关键是身上还靠着一个人,一个毫无力气,全凭他支撑起的人。除了一条腿可以动动,其他的都被扶晞压着,他都不能随意动。

感受到怀里那个人的呼吸渐渐均匀平缓,简离小心翼翼的放下她,蹑手蹑脚的下床后又把她抱正,让她睡好。

犹疑着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平缓有序。

扶晞的眼睫毛被泪水打湿,额头上的汗渍也还没干,简离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凝重又纠结。

“由伽没丢下你,他也没不信你,所以,别怕”。

轻轻的一句话,简离说完后转身,回到躺椅上坐着,“来了就进来,干嘛要躲着!”。

由作推门走进来,“殿下何时……”。

“从走过来的时候,本殿记得没关门”。简离站起身开始宽衣解带,闻闻自己的手掌,隐约带着一点血腥味。“还有水吗?”。

“我这就去取”,由作在后院烧了水,方才只取了一壶来。

“嗯”,由作已经离开,简离继续脱衣服。由作拿来的衣服很全,连鞋子也准备了一双。简离想着,反正待会儿回去也要洗澡,也要再换一身衣服,就没有麻烦的换掉全身的衣服。

由作将水盆放在桌上,简离快速的洗了手。看着盆里的水,简离发怔,他想起了扶晞喝水时嘴巴裂开染红的那个杯子,那个杯子还放在那儿,她若是醒来看见了,会不会恶心?

擦干手,简离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老茧,虎口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由作在一旁递上一个瓶子。

盖子已经打开,里面是水状的液体,无色。

简离倒了一半在手心,细细揉搓,然后慢慢的均匀的抹在两手上,没过一会儿,简离手上的茧就都看不见,连疤痕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她还是会头疼”。

“什么?殿下……可能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旁人弱些”,由作有些疑惑,他不是没有见过绡络用在女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虽然痛苦,但也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莫非她真的是体质问题?“我,去看看”。

“算了,她已经睡下了,而且她呼吸正常,气色也好了些,应该无事了”。简离拦下他。“走吧”。他想着,只要明天一过,这些天她就都可以好好休息,到时候,再看看有什么药能够减轻她的痛苦。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她刚刚的梦中呢喃再被别人听见。

由作自然是听从简离的,他跟随着简离离开,临走时,他收起了简离换下来的衣物,虽然知道简离必定是再不会要这些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扔在这里。

出门之际,简离念叨,“要沐浴,准备一下”。

“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备下了,此刻殿下回去就可以沐浴了”。由作在这方面一向比人想得要全面。

简离眉毛抖了一下,再没别的什么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回流云。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一百章 沉默即可

皇家是个笼子,外面看起来贵不可及,可实际上呢?只怕是千疮百孔,污秽不堪。

人人羡慕,人人敬畏,可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感到厌恶。

但是,即便是厌恶,他们也不会想着离开。

……………………………………………………

今天的晚膳在什么地方吃,简离没心情去想,就交给了由作决定。由作让人设在了双月湖。

湖中倒映新月,圆润明亮,微风轻送,景色绝佳,几道可口的小菜,颜色搭配让人胃口大开,另外几道小点心,精致漂亮,不知道入口怎样。

淮王府的饮食一直比较简单,特别是晚膳,不像皇宫,无论是什么时候,一道饭都要花费不知多少的人力心力。

或许是因为颜沁的缘故,简离一直喜欢清淡的东西。

今天简离没怎么吃过东西,肚子里空空的,可他看着饭食却没什么胃口,他还在想着扶晞身上的血。以致他约摸一注香,都没有动过三次筷子。

由作见状,便轻声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到一旁守着。走近简离,“殿下没胃口,要不要让厨房重新做几道别的……”。

“不用了,是本殿自己没胃口”。简离放下筷子,轻呷了口茶。“撤了吧!”。

由作招呼人过来收拾,在这方面,由作从不多问。转眼间,桌上的盘子便都被撤了下去。

“她该醒了吧”,简离没有看向谁,自顾说着话,但是由作知道他该回答点东西,“她若是醒了,必然会饿”。

“让厨房……”。

“我让人备下了清粥”。

简离睨了由作一眼,玩味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由作变得这样细心?难道是……”。七分玩笑,三分认真。

“一直都很细心的,好不好……”,由作反被简离作弄,他黑下脸,低沉回话。

简离收起玩意,陡然起身从由作身边走过,“走吧!你去准备清粥什么的,本殿在清风等你”。

走过由仲由僎等人的时候,快速的说了一句,“都不用跟着,回去歇着吧!今天无事了!”。

扶晞醒来的时候恍惚了一会儿,她扶着床沿坐起来,整个屋子黑漆漆的,仅仅靠着窗外的月光给屋子照明。

嘴皮子上的纹路都可以摸到,可能是伤口在愈合,所以感觉紧巴巴的,她“呲”了一声,随后便不再碰自己的嘴巴。

虽然说不来话,可她还是在心里不断问自己问题,“我这是……怎么了?”。

扫了一眼周边,看到床边案桌上的杯子,她颤颤巍巍的去拿,月光下,她看到杯子里的血色,鼻间的血腥味让她作呕,立即放下杯子,她掩住自己的口鼻。

小心的摸索着下床,她口好渴,想找点水喝来着。半穿着鞋子,她弓着身子向门口走,她想去后院,后院有水。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扶晞形容不出来,她只是在那一刻整个脑袋都开始放空,空无一物。

月色浮动,简离的侧脸被月光照应得柔和明亮,他的眼睛似星光,扶晞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刻也不敢眨眼。她担心错过什么,因为这样直视简离的机会太少,她舍不得就这样浪费在眨眼上。

扶晞在出门的一刹同简离撞上,因为她是弓着身子,所以简离没看见她,心安理得的走进来,却被扶晞撞上了肚子。

疼是肯定的,简离忍住没叫出来。扶晞在抬头的那一刻撞上,她看见一抹蓝,海之蓝。

“啊!”,扶晞却是忍不住的,简离会疼,她当然也会疼,立马站直身子,右手摸上自己的额头。

简离本着自卫的本能反应向着门后靠,手掌高抬正欲打下去,却听见了扶晞的声音,又在月下看见了她的脸,他立刻收力,将她揽到怀里。

扶晞抬头,恰恰看见他的脸。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简离可以听见扶晞微喘的呼吸声,扶晞可以感受到简离平缓有序的心跳声。

“呼吸不平,你还没好,起来做什么!”,简离放手,轻推开她,他拍拍自己的衣服,看似无意的揉揉自己的肚子。

扶晞呆立,她张着嘴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我渴了”。还好屋子里很黑,他看不清她的脸。

“回去睡着,待会儿会有水”。简离瞟了一眼里屋的方向。“怎么不点灯?”。

“我,我刚刚……”,扶晞忙转身,想要走到灯台。

简离越过她,先她一步走到灯台,旁边有火折子。

如同昨夜,简离将灯台上的油灯一一点亮,随后又燃起那两根蜡烛,他喜欢明亮的地方。

扶晞看着他点蜡的身影,看着屋子一点点的亮起来,她突然觉得不舍。

“回去睡着”。简离指指几步远的床榻。

“嗯”,她向来不会拒绝他,点点头,缓缓走过去。

见她走路有些异常的慢,简离疑惑的盯了一阵,直到她坐到床上。他三两步走过去,两指探到她的额头上,很烫,确实是发烧的症状。“没力气?”。

扶晞点头。“感觉提不上力”。简离的手指冰凉得可怕,附上扶晞额头的时候,她缩了一下。

门口传来敲门声,简离退后半步,他转身对着门口唤道,“进来”。

由作这回学乖了,看见屋子里由黑转明,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可是又想着食盒里的东西再等下去就该凉了,说不准他又需要跑腿。

他轻身走进去,到了简离跟前,一句话也没说就把东西递给简离。待简离接过,他就转身退出去,扶晞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是不像几个时辰前那样没有血色,看样子是已经挺过来了,他看了一眼,放心的退出去。

扶晞本来准备起来,可是很难有所动作,刚刚撑住床板,由作又出去了。

简离把食盒放到案桌上,看见那杯血水还在,他直接把杯子放到窗户外,又随手关上窗户。

转头看向她,简离动了动嘴巴,“吃完饭就好好休息,明天好好睡着,不管谁来,你都不要说话,什么话……也别说”。

“……殿下要我做什么,殿下之前说的是……”。扶晞干吞下一口口水。

简离退后两步,“你别说话,就是本殿要你做的事情,明天的事情完了,才会有以后,明白吗?”。

“明……白”。

直到简离离开,扶晞都没想明白简离要干什么,摇摇头,扶晞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一百零一章 暗线缚心

知道了你的心意,我就更加不可能放任扶晞了,她是一根线,一根可以绑住你的线。

我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缚你手脚,让你寸步难行。

………………………………………………

当夜,扶晞饱餐了一顿,虽然吃得很慢,但是很满足,粥清而香软,很大的解决了扶晞口渴和肚子饿的问题。

简离出门后绕到窗边,他看着屋子里的影子,一举一动,直到听到她满足的说了一句,“好饱!”。他才离开。

次日,简离一切如旧,进小隔间之前,他吩咐由作去一趟清风,送去早饭,一份加了点东西的早饭。

扶晞没有迟疑,洗漱后便吃了由作送来的东西,由作直到她沉沉的睡过去才离开。

回到流云的时候,简离已经沐浴完毕,穿了一身轻简的衣服,清雅的蓝色,同昨天的蓝色一样,入眼极是舒服。

白色浅边绣金丝鞋子,一尘不染,环扣玉盘腰带随性的系在腰际,清雅俊朗。简离两指轻挑,把搭在肩头的两缕头发拂到后面,星目轻抬,两唇闭合,“如何”。

“已经睡下了,病容仍在”。停顿一下,继而说道,“也已经换了被褥和枕头”。

屋子里还有些水雾,进来一会儿便让人觉得闷热,由作想来无碍,便动手开了两扇窗。

“嗯”。

“殿下确定四皇子今天会来?”。

他轻笑,“他若在乎,定然是会来的,若是不在乎,来与不来都再无区别”,简离也一同推开两扇窗户,这屋子确实有些闷。

由作跟着简离一同走向前,简离安坐后,由作站在一边,“殿下如何确定是今天,为什么不是昨天,或者明天后天再几天”。

“凭着这几年对他的了解,他性子太急,可是偏偏对于在乎的东西又喜欢装出一副无谓的模样,真是……”,简离想后一时失笑,如果他真的来了,那就是真的去他所料了,那他又该如何呢?

“殿下让扶晞用药是为了看四皇子的态度吗?”。由作大概清楚,但是他想知道简离到底要怎么做,届时他也好予以配合。

满上一杯茶,清香绕口,简离轻呷一口缓缓吞下,“不止如此,还有父皇赏过一块血玉给他,天下无二,据说血玉可以养人”。

“殿下想要那块玉?”。由作一时之间想不出简离的意图,他何时会贪图别人的一块玉了?说是可以有养人的功效,那也只是据说,即便是真的,那简离他身强体壮,仍在少年,哪里需要那样的东西。

简离顿了一会儿,不语。

“若是殿下真的想要,我可以遣人通过莫生……”。

“不必麻烦,试试而已,既然有更方便的方法,干什么要事事通过莫生”,简离现在对于莫生这个地方已经心生烦意,他讨厌无能为力,可是在莫生面前,他只能无可奈何。

由作看出简离听到莫生后的不耐,便不再言语。

“走吧,本殿有些饿了,今天的早膳就在碧玺亭,让由仲去厨房知会一下”。简离起身,施施然展袖。

“碧玺亭?”。那个亭子离流云有些远,这样是否有些费时了。

“是”,简离挑眉,“那是去宝华楼的必经之路”。他想,浔阳进府以后很有可能先去宝华楼。

扶晞吃完由作送去的东西后便开始昏睡,由作将她抬到了床上。她虽然昏睡着,但是意识却还没有完全不清。模模糊糊也还可以看到眼前的光影。

“叨扰五皇弟了,让你连早饭都没用完”。

“皇兄早便说了借书之事,如今何来叨扰之说”。

“呵呵……那部书确实挺难寻的”。

“想来奇怪,皇兄何时知道越之府中的丫环的?”。

“皇弟忘了前几日的西郊狩猎,她也是随行之人……见过一次”。

“原来……是这样”。

“…………………………”。

隐约中她可以听到人声,看到人影,但是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药效现在才发挥作用,她的眼皮子不再挣扎,这回是真的要睡了。

确实如简离所想,浔阳进了淮王府之后,确实没有在前院等着,而是自行离去,他以前来过淮王府,所以知道该怎么去宝华楼。

看到他的时候,简离刚刚用完饭,还没来得及让人撤下去。

几句客套寒暄之后,浔阳的话题便到了宝华楼,随后又从宝华楼到了扶晞。

简离等了他许久,终是听他说出口。他一副惊讶的模样看向浔阳,“皇兄怎知宝华楼的扶晞?”。

浔阳轻笑不语。他低头避了避。还没想到什么说辞的时候,简离继而言道,“她从西郊回来后便病了,病情有些棘手,病因不明”。

“什么?病了!”。

简离犹疑片刻,“有大夫说是疫症,越之已经将她隔离了”。

浔阳激动的拍上简离的胳膊,“你快……咳咳,嗯,我想去看看,你知道的,我曾同宫里的太医学过几日,正愁无人练手”。

“不行!”。简离有些强硬。

“为何?”。

“会传染的,若是连累皇兄,越之如何交代?”。

浔阳无意的摆手,“不会不会,没有什么疫症会传染得那样迅速,再说了,不是还没确认吗?”。

简离依旧有些犹豫。

“走走走,不会有事的,相信皇兄!走!”。

“越之同皇兄一起去……”。

“好”。

一路上又说了几句话,走到了清风,简离让由仲由作等人都守在门口,唯独他同浔阳进去。

进主屋门的时候,简离拉了浔阳一把,他认真的看着浔阳,“真的要进去?”。

浔阳呆住,片刻后他拉开简离的手,痴痴的笑,“自然是要进去的,不是说好了”。有些东西丢了,就要捡回来,浔阳丢了心。

简离没再拦他,浔阳先简离一步进去,他进去以后就急匆匆的向着里屋走,当他看见床上的扶晞的时候,他的心就好像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这还是当时见到的那个姑娘吗?苍白无力,发丝凌乱,整个人都好像脱了形。

简离走到浔阳身后,轻拍了拍他,“皇兄……”。

“嗯!怎么?”,浔阳有些错愕,他惊了一下,转身,眼里的慌乱尽被简离看去。

“没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一百零二章 随心赠玉

同一件事情,在旁人看来是错,在有些人眼中是缘。

简离觉得是机会。

……………………………………………………

“她确实是随行的,越之还记得皇兄当时还问过一个人……是她吗?”。

浔阳坦然,“是”。

“按理说,皇兄不该见到她的”。简离继续追问。

“西郊也不算大,我东走走,西逛逛,偶然看见的……”,浔阳不时的把目光瞟向扶晞,简离则是一直盯着他。

“看样子,皇兄是等不及了,嗯!”,简离抿嘴轻笑。他推了浔阳一把。

浔阳不解,“怎么?”。

“练手啊!方才皇兄不是说……”。

“是是是,练手”,浔阳回头正视扶晞,他脸色沉重,低低的说道,“练手……”。

“越之就在边上候着,有何需要的东西吗?”。简离悄悄看了一眼扶晞,相对昨天,她已经好了许多了。

浔阳摇头,“不用了,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夫,只是学过一些时日,最多也就号号脉,用不上什么东西的!”。

“好……”,简离不再打扰,他退到床尾。

“她一直昏睡吗?”。

“……是,她做了很多梦了”,简离想起她那天晚上对他说的话,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似乎对那样的梦很留恋,她不想醒。

浔阳不明白,只当是对他的回答。他点点头。

浔阳生于宫中,长于宫中,也就是前几年才再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可是他依旧常常入宫,在宫中留宿。宫中无聊,他曾痴迷过医学,缠着宫中的太医们学过一点,虽然前后不过个把月,但是到底还是学了几分的。

他拉过扶晞的手,摊开手掌,扶晞的手腕骨很细,软软的,以食指中指附于其上,闭眼凝神,“脉象细滑,似有若无,按若无力,手心出汗,她应该是风热所致”。

“皇弟,大夫是如何说的?”。浔阳转头,他相信他可以诊断出来的,大夫也该可以。

“越之不知,这……她只是王府里的一名婢仆,我哪里管的到这些,除了将她隔离,其余的都是下人安排”。简离自然不会附和他,否则就是太大的漏洞。

浔阳尴尬笑笑,“也是”。他转而说道,“许多人都以为风寒只会在受冻时感染,实则这样的天,也是会的,她感染的是风热之症,与疫症相似”。

“皇兄的意思是搞错了!她只是寻常病?”。

“嗯,虽说寻常,但若不好好调理,也会难以康愈”,浔阳听简离似乎很是随意,便着急认真起来。

简离走近,把他拉起来,“好了,这些事情越之会交代下去,皇兄不要费心了,她又付不了你的诊断费”。

“那怎么行!”,浔阳反抓住简离的手腕,“医者父母心,我既然插手了,就一定要让她好起来,五皇弟你也参与了,就不能再假手于人!”。

简离掰开他的手,“越之知道,皇兄你医术师承宫中首席太医,所以你的诊断定然比宫外的大夫要准,越之会照你的说法,让人给她用药的!”。

“那不行!若是我诊断错了呢?那岂不是害了她!”。

“皇兄刚刚不是很自信的,越之相信皇兄,她的命自然是保得住的!”,简离的眼睛很亮,此刻的浔阳在他眼中,就是猎物。

浔阳再度摇头,“一个人再自信,都不能拿别人的命开玩笑!再则,她的命也不是皇弟你的,你信我,那她呢?她会把命交给我?”。

“皇兄真的这样想?”。

“自然是真的!”。

“好!越之答应,扶晞,我一定会亲自找人看顾,绝不会让她有损”,简离把话说得太认真,以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答应了浔阳,一定要好好看顾扶晞。

浔阳见简离终于提起精神,认真同他说话,他也缓了一口气,“这就对了!”。

“这样,就不必隔离她了,我待会儿就命人将她搬回屏澜”。简离走到床头,敲了敲床板,斜眼注意着浔阳。

“屏澜?”。

“是,屏澜是王府里下人住的地方,她本是在那儿的,原是怕她的病会传染,便将她安置在这儿了,这儿空了许久,无人”。简离较为详细的解说了一番。

浔阳摆手,“不用不用,还是让她在这儿吧!她这病虽然不至于传染,但是也会影响别人,搬回去不方便的!”。下人群聚的地方,必然很吵,环境也定然不如这里,还是让她住在这儿的好。

“就依皇兄的意思”。简离轻笑,“好了,我们走吧,我会安排人去煎药的,此刻便让她休息吧!”。

浔阳注视着扶晞,呆立了一会儿,简离同他说话他也没有在意,等到简离拉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嗯!怎么了?”。

“我们该走了……”。

“额,好……”。

简离走在前头,才两步,他就发现浔阳没有跟上来,转头时发现他正从脖子间拽出玉珠绳结,绳子上挂着的正是血玉。

“皇兄在干什么?”。简离心里了然之余,他也有些骇然,他原本没有抱多大的想法,如今浔阳却是的的确确把血玉拿了出来。

浔阳取下血玉坠子,理理头发,他边走向床边边说道,“据说这血玉可以养气血,我看她脸色苍白,刚刚把脉也觉得她气血不足,所以……”。

简离拉过他,从他手中拿过血玉,“这是父皇赏的东西!”。

“我知道”。

“怎么能给她!”。

“我身强力壮,血气方刚,她恰恰相反”。

“天底下那么多与你相反的,你怎么不顾那些人!”,简离有些不甘,原本这块血玉是在他的赏赐名列里,却被淑皇贵妃以浔阳身体不适的缘由给除了去,庆帝便将血玉赏给了浔阳。

血玉乃是用几代帝王的精血以及百余种稀罕药材浸泡养起来的,不管有没有用,都是地位的一种象征。更何况宫中的首席太医也都力证此玉的功效……

当初简离得知自己获得的赏赐里有这样一件东西的时候,他喜不自禁,他原本准备将这件东西偷偷转给颜沁,她自从生了他,身体就一直不好,心绞痛越发严重……奈何,一切成空。

浔阳当即楞住,简离说天底下那么多人与他相反,他怎么就不顾那些人呢?为什么呢?因为扶晞与那些人不同吧!怎么会一样呢!与他而言,扶晞已经是他牵挂的人了……

“因为……她是我的病人,这块玉可以帮她,让她快些好起来”。浔阳想明白后,会心一笑。他没有注意到简离此刻的神色,他也不知道这块血玉是怎么来的,只知是庆帝赏予他的,其中的缘由与波折,他一概不知。

简离垂下眼眸,“皇兄真是……仁心,仁术,慷慨,大方!”。

“只是一块玉,有用才有价值”。

说话的空挡,浔阳走至床头,他把血玉给扶晞戴上,动作轻缓,唯恐弄醒她。原本想把玉放进她的衣服里,刚刚掀开一道缝,他就红了脸,忙停手转身。

“五皇弟,咱们走吧!”。

“好……”。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一百零三章 两全其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是你毫无利用的价值,或许就不会有之后的许多事,可以你太有用,有用到我必须牢牢的抓紧你。

两全其美,其谁人之美?

………………………………………………

到了前院,简离再三挽留浔阳留下用午饭,浔阳本想同意,却又想起前些天答应了淑皇贵妃要入宫,便委婉的拒绝了。简离也不便再强留。

浔阳来的时候除开轿夫,他只带了两个人,此刻都在外面候着。

简离亲自送他到门口,临出门前,简离小声问了一句,“这血玉皇兄你带了几年了,突然没了,若是有人问起,你会如何说?”。

血玉莫说是在南国,即便是天下,也找不出一模一样的第二块来,宫中人皆知这块玉在浔阳身上,若是有天,浔阳身上没了这块玉,别人会怎样想?

浔阳能说把它送人了吗?那么送给谁了?什么时候送的,为什么要送?换言之,他能说掉了吗?掉在哪儿了?何时掉的!

虽说,只要浔阳不说,这一时之间还不会有人知道,但是若是以后有人问起呢?

不管是掉了,还是送人了,只怕都会引起众人哗然,淑皇贵妃更加不会就此算了,掉了,她会倾己之力把它找回来。送人了,她会看看是什么人,若是让她知道是扶晞,是一个婢女,淮王府的婢女。到时候会怎样?会怎样呢……真是难以想象。

浔阳当时只是一心想着要扶晞好,没有想到太多,此刻简离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才觉得自己不妥。“我,我刚刚没想明白……可是,玉我一定不会拿回来的!”。

简离料准了这点,他等着浔阳问他怎么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通过这样的手段得到血玉,他不屑。他只是想要浔阳跟着他走罢了。

“皇兄不必为难,越之想好了,那婢女的病不过几日便会好,她好了,自然就不需要那块玉了,届时自可完璧归赵,而皇兄的心意,也可以达成”。

“甚好!五皇弟这个办法好!”,浔阳很高兴,他拍拍简离的肩。

实际上,浔阳没有简离高,甚至要比他矮上半个脑袋,所以,浔阳拍简离肩膀的模样真是有些滑稽。

“无妨,倒是皇兄的心地确实值得越之学习”。简离皮笑肉不笑,他心底的冷意骤然升起。若是没有他的好母亲,他哪来这些闲工夫去展现他的仁心?

有些人,就是毫不费力就可以得到一切,即便是不属于他的。又或者说,原本该是别人的,他却不用动手,连脑子也不用动,就有人帮他争去。

“好了,我过几日再来,到时候再给扶晞把把脉,这几天就麻烦皇弟你费心了”。浔阳点头。

这话说得有些怪异,什么叫麻烦简离?扶晞本就是淮王府的人,再麻烦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哪里需要浔阳多说……只不过浔阳不晓得,而简离也可以装作不晓得,他淡然道,“皇兄快进宫吧!不是说淑皇贵妃娘娘今日与你有约?”。

“是了,谢皇弟提醒,我走啦!”,浔阳点头示意,他转身出门,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上轿后便让人快速进宫。

简离看着轿子越走越远,他周边的冷意越来越重。由作走上前,不等他说话,简离闭眼,冷冷的说道,“去春熙阁”。

早上扶晞吃的饭里,由作加了迷兰香,原本是安神用的,药量一大,就会让人昏睡,由作担心下药太重对扶晞身体不好,毕竟她不久前吃了绡络,所以扶晞有一段时间是仍旧有意识的,之后真正昏睡的时间也没有预期的长。

醒来以后,她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个觉,精神也好了许多,能够不用扶着床板子下床。

“我怎么又睡了……”,她起身以后穿好鞋子,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脑门,轻轻皱眉,“有点晕”。

走到门边,阳光有些刺眼,她立刻转身回避,背身走到桌边,连着喝了好几杯水,她感觉十分满足。嘴皮子终于得到了水的滋润。

已经正午了,她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水,没有感到饿,趴在桌子上,扶晞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块玉。

触手温热,圆圆的像袖珍烧饼,从玉里头沁出来的红色,很正的那种红色。半掌大小,表面很是平滑……

扶晞透过血玉去看太阳,入眼的一片橘色,很漂亮。像晚霞,不,是比晚霞还要绚烂夺目。

“这是哪来的?”。扶晞虽然很喜欢这个东西,但是她又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这样东西,前几日程理送过她一块玉,但是她可以肯定不是这一个,“理叔送我的那个被我放进小匣子了,而且和这个不一样……”。

拿在手上摆弄了一会,扶晞实在是想不出血玉从何而来,她索性摘下来。想了想又觉得不能乱扔,她就重新戴上。放在哪里,都不如挂在脖子上妥当!

站起来走走,扶晞感觉自己好像睡了许久,躺了许久,再这么下去,怕是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踢腿抖脖子,一系列的动作做完,扶晞的额头上又是一层细密的汗。

“这里没有镜子,我好些天没有梳头了!”,身体上的病痛没了,她才想起自己似乎也很多天没有洗澡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皱巴巴的,鼻子凑近闻了一下,她立即叫唤道,“不行不行,我要洗澡!”。

出了那么多次的汗,又是在夏天,衣服上面有汗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扶晞忍受不了,以前做小乞丐的时候,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脏乱,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很少得到打赏,因为她不像乞丐。

扶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到门口看了看,她知道自己不能随意出去,可以越是这样,她越是焦急。让她这个样子,她宁愿一直昏睡着,至少不用面对这样脏乱的自己。

由作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扶晞在门口张望,那个样子真的有点,偷偷……摸摸。

“你好了?”,由作进门放下食盒,他有些诧异,扶晞怎么睡了一觉就好了,脸色也明显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扶晞跳后几步,她手指着由作,“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她即带着一点羞涩,又带着一点惊恐,之前对由作的那一点害怕已然到了极致。

“为什么不过来!”,由作一步步走近,“胆子变大了呀?之前不见你看着我说话!”,他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说话也中气十足,好得差不多,心里的一些愧疚少了几分,他决心要吓吓她。

“我,我身上臭臭的,你最好别靠近我!”。扶晞慢慢后退,最后撒腿转身跑到床上,蹬掉鞋子上去,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由作苦笑不得,什么时候她的反应变这么快了?他不再靠近,就站在原地,他粗着声音喊道,“那你饿不饿,不饿我就带着吃的走啦!”。

扶晞不是很饿,她很快的摇摇头,虽然由作可能看不见。随后她又回道,“不饿不饿,你走吧!”。

“那好,那饭不吃了,澡是不是也不想洗了?”。由作边说边走,到了门口便停下,他闭上眼等着扶晞叫他。

“等着,先别走!”,扶晞一股脑起来,拖拉着鞋子走到距离门口三两步远的地方。

由作满意的睁开眼睛,抿唇笑了笑。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一百零四章 为君重貌

对于注定的人和事,你能改变吗?

对于无法改变的事,你能接受吗?

…………………………………………………

由作后悔了。

他后悔说了可以帮扶晞的话,现在他不仅要帮扶晞准备木桶,还要帮她去拿换洗的衣服。

本以为可以拒绝,哪里知道扶晞自从病了一场,就再也没像之前那样,在他面前畏畏缩缩了。

他说不过她,虽然不在乎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英雄不可轻易反悔之类的话,但是实在是磨不过她,也躲不过她的目光如炬。

最后只能答应了。

路上遇见简离,由作和盘托出。两人站在树下,人影相依。

“你答应了?”,简离两手背在腰后,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有些不能相信,由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屈就,去帮扶晞拿衣服。

由作点头,“嗯……答应了”。

“木桶哪里找来的?”。简离忍住笑意。

“后院本来就有,帮她洗了洗”。

“水呢?”。

“砍了棵树……正烧着”。

简离闭目,“你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啊!”。由作颌首不语。

“看你这样子,她可是大好了?”。

由作想了想,“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能说会道,能跑能跳”。

简离心里一松,好得差不多了,是绡络的药效过了?还是血玉起了作用?不管怎的,好了便好。

“行了,浔阳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她也不必困在清风了,你随本殿过去,让她回屏澜吧!洗浴也方便些……”,让由作去拿衣服?所有衣服吗?岂不是连贴身衣物也要他取!扶晞和由作两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吗?

由作确实没有简离想得多,他听说扶晞可以离开清风,知道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但是她如今的模样,确实不适合离开清风见人,也确实该洗洗了”。

“什么叫她确实该洗洗了?你就这么想去给她拿……”。简离有些不悦,心里酸酸的。

“她是个女儿家……自然想干干净净的”。

简离鼓气,“好了,你去吧,直接让与她同住的人一起来,衣服就让那人拿来”。

“一同入清风?”,清风可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送了衣服就让她离开”。简离有些懊恼自己说错话了。

“额,好!”。由作看看简离身后,所见之处并未看见有人跟着,“殿下没让人跟着?”。

“本殿让你去趟清风,你却久久未归,便自己来瞧瞧了,没让人跟着”,其实简离在由作离开不久,就出了春熙阁,他只是随处走走,不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只是走着走着就遇上了由作。

“是由作耽搁了,殿下恕罪!”,由作正色。

简离只是随口说说,他淡淡回道,“没事了,你去吧!本殿……本殿在清风等着”。

“殿下也去清风?”。

“怎么?不能去!”。

“当然不是,只不过……殿下去,能去干什么呢?”。

简离蹙眉,“那么多问题干什么?本殿去告诉她,她可以离开了行不行?告诉她这两天表现得很好行不行?告诉她之后需要做什么行不行?”。

由作没想到简离这么大反应,他忙道,“由作去拿衣服,殿下请便”。然后便一溜烟的走了。

这一回,简离不想从正门进去,看着面前的高墙,他也想试试由作的法子。

虽然没有像由作那样轻松,但是也没有多大的困难,只是一跃,单手支撑随后反转,拍拍手掌,扫去衣袖上的灰尘。

简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墙,同宫里的墙一样,无论是高度还是镂空的花纹。同松云园小路上的那条路上的墙,一样。

“会的,一定会的,总有一日,儿子会把你从那堵墙里接出来,不管在今后去哪儿,待在儿子身边就好”。

“快了,很快就好了。儿子一定有办法得到父皇的首肯,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扶晞从由作出门,就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她去了后院几次,看着水面从纹丝不动到冒热气,然后鼓起水泡子,她添了几勺子水就回了主屋。

“殿下!”,进门的时候,她正好看见简离从墙上跳下来。

扶晞愣住,站在门口看着简离,“殿下这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好出现在他面前呢?

不容多想,她走进屋子闭上门,可是在关上门之后又开始后悔。她关门干什么呀?简离想要进去,这能拦住?

由于隔得不远,简离还能听见关门声,他倏的回头看过去,也是正好看见扶晞的背影。

她看见了?待了多长时间?动静这么大,看样子是刚刚反应过来,可是她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她怕了?她在怕什么……

简离走到门边,他的手抬起又放下。他在想,“我为什么要敲门,这本来就是我的地方,她本来就是下人,我是主子……”。

扶晞进门以后就直接跑向了里屋,她躺到床上,扯过被子给自己盖着,“殿下该不知道我醒了吧!我若是一直睡着,他应该会走吧……”。

“总之,一定不能让殿下在这里待太久,不能让他看着我这幅模样……”。

简离走向床边,一步步走近,他看着扶晞的眼皮子转动,嘴角轻勾,“呆子”。

扶晞其实装得一点也不像,她除了眼皮子还在动,还有手脚,和嘴角,她做不到完全放松,她听到简离一步步走近,她的心也越拉越紧,就像弓弦,拉到了快要绷断的那一刻。

简离看着她这样,并不想立马拆穿,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想知道她能装睡多久,如果自己一直不说话又没有什么举动,她又能忍耐多久。

事实证明,简离低估了她,虽然一直有些小动作,但是扶晞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简离服输了,他嘴角勾起笑。

既然她愿意就这么睡着,那么他也愿意做到不打搅,之前的一点狐疑也全都抛在了脑后,他慢慢退后,静静转身。

出门前,又最后看了一眼。稍微用力关上了门,简离相信这个算是提醒,她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装睡了。

扶晞听到简离走路的声音,又听到关门声,她缓慢的睁开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真好,这个肮脏的模样,我看不见你看到……”。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一百零五章 突现失踪

一切都被知晓得太晚,所以在发生以后,一切也都无法改变。

人们在这个时候能够做的,就只有逃避与接受。

往往,人都喜欢前者。

………………………………………………

由作站在屏澜门外,他等着里面的人拿衣服出来。

他很幸运,不必多跑一趟宝华楼,只是在屏澜门口就遇上了扶影和扶瑶,她们也看见了他。

由作简单的说了来意,让她们中的一人拿上一套扶晞的衣服跟他走。

她们是一同跑进去的,也没多久,很快便出来了,她们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包裹。

在她们还没走近,由作暗叹,“女人真是麻烦,一个人需要这么多东西……”。

扶影扶瑶两人走近后相继对着由作微微欠身,“我们拿好了,可以走了”。

“嗯”,由作转身领路。不过数步,他便回头看着跟着他的那两人,“只需要一个人跟来”。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都讨好的看向由作,“可是有两个……”。

“一个人可是长着两只手呢!”,由作不打算同她们废话,他把手搭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扶影和扶瑶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东西扔给对方,又不约而同的说道,“你去!”。到头来,只是换了一个包裹罢了。

“快点决定,没时间给你们想”。由作见她们还是不吭声,便随手拉过扶影,“拿上东西,跟我来!”。

“哎哎哎……别拉别拉……我,我去!”,扶影接过扶瑶递过来的另一个包裹,反身跟上由作。

扶影没有去过流云或者清风,所以对于由作带着她走的路感到陌生,她平时又是个话唠子,此刻又是一个不熟悉的人在领路,她真是憋了好久,一直都看路去了,没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因为扶影走得太慢,由作有意放慢脚步等她却还是同她之间有太大差距,由作实在不能忍受,他低声说道,“你能不能走快点!”。

其实扶影已经很努力的跟着由作,可是他的一步完全等于她走三步,速度也很快,所以即便由作已经觉得自己在放慢等着她,她还是跟不上。

“我,我已经很快了!”。

“你确定?”,由作转身停下看着她,他们之间隔着好几丈。

扶影羞怯,她小跑着过去,提提手上的两个包裹,“我拿着东西呢!你看!”。

由作叹气不语,转身继续走,不过这回又是放慢了脚步,比之前还慢。

这一回,扶影紧紧的跟着他。有了之前说的几句话做铺垫,她的胆子也大了些,“嗯……拿衣服过去干什么呀?”。

由作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说得挺好的!”。扶影跑到由作身侧。

由作仍旧不语,脚步慢慢加快。

“怎么又快啦?你慢些,你,你慢一点……”,扶影小跑着向前,勉强追在由作前面一点点,“拿着这么些衣服,我也很累啊!你不要一句话不说好不好!”。

由作皱眉,他停下,“我只说一次,你话太多”。

“我,我怎么……怎么就话太多呢!”。扶影愣住,她瘪嘴小声碎碎念“你还是个闷葫芦呢!闷葫芦多不好啊!闷闷闷……说不准就会闷出病……”。

由作不耐的瞟了她一眼,他扯过扶影右手的包裹,“少了一个,你是不是就可以走快些了?”,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跨步走去。

扶影见状,忙跟着赶上去“你每一步都那么大,我哪里赶得上啊!你就是把扶暖的也拿着,我也不行啊!”。

“什么扶暖?你拿错了?”,由作停步回头,他提着自己手中的包裹问扶影。这个小妮子莫不是拿错了衣服……

扶影喘着粗气,“没啊!没拿错……”,她指指由作手中的包裹,“这个,这个是扶晞!”,又提提自己手里的包裹,“这个,这是扶暖,没错啊!”。

“什么扶暖?”,由作脸部无意抽搐一下。

“就,就是扶暖啊!”。

“你们拿了两套衣服?”,由作不明白。

扶影同样有些不解,“是啊,怎么了……”。

“我只说了让你们拿扶晞的吧……”,凭着直觉,由作已经觉得有些不寻常。

“是……可是……”。扶影被由作的严肃和一本正经给吓住。

由作走近一步,“可是什么!”。

“可是,她们不是在一起吗……扶晞要,那,那扶暖肯定也……”。

由作眯起眼睛,他虽然还不不知道谁是扶暖,但是他可以清楚的知道,扶暖肯定是不在清风的,“谁说她们在一起的!”。

“怎么……了”。

“我让你说,是谁说她们一起的!”。

“扶,扶瑶……不,不不不,是由仲,由仲来说的”,扶影不敢直视由作的眼睛。

由作转身背对扶影,他低头想了想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总之,那个什么扶暖肯定是不在简离的计划中的,可是,按着扶影的说法,她们一直以为扶暖和扶晞在一起,那就是说那个扶暖一直没有回屏澜……

从什么时候不在的呢?她们说是和扶晞待在一起,那就是简离让扶晞待在清风的那天。

王府里有人不见了,不管是谁,都是有记录的,为什么这个事情没有通报?难道是由仲传话正好让她们误会了,她们就把事情告诉了程理,而程理就划去了这两人的名字?那么,扶晞在清风,那扶暖呢?她去什么地方了?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扶影鼓起勇气大着胆子戳了戳由作的手肘。

由作转身回头,他再次拿过扶影手上的包裹,“行了,你回去吧!衣服我拿去就可以了……”。

扶影还没反应过来,由作就自己走了好几步,她追上去,“你等等,你刚刚什么意思?扶暖不在……”。

“在事情还不清楚之前,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你会轻松许多,不要试图自找麻烦,自寻烦恼”,由作不打算回头,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停下说了这么一段话,不管她懂不懂,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快些把这件事情告诉简离。

王府丢了一个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最关键的还在于,简离知不知情?

第一百零六章 事不关己

一个人可以做什么?在命运面前,她什么也改变不了,越是努力的想要弥补,越是会看到事件之下的残忍和无情。

不要企图去求一个不在乎你的人,也不要试图去做一些看起来就是愚蠢至极的事情。

…………………………………………………

由作想着简离同他说过,他在清风等他,他就想着反正不管怎样,他还是需要将衣服去给扶晞的,就直接跑向了清风。

留下扶影一个人待在原处,她不解的看着由作离去的身影。她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由作同她说让她不要乱想也不要乱说,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能说什么呢?

简离退出房间之后,没有立刻离开,他到后院去看了看,随后就去前院等着,挑了处没有太阳蒸晒的地方。

简离站的地方正好对着一堵墙,由作跳下来的时候,他皱皱眉,“发生什么事了?这样急……”。他相信由作也会看见他,就没有动,继续待在原处。

由作没有如同简离预料的那样看见他,他径直走向主屋,没有直接推门进去,他敲了敲门,“衣服拿来了,还不出来!”。

扶晞迟疑了一下,随后她迅速穿鞋下床,小心的开了门,她把小脑袋凑出去,“只有你吗?”。

“不然呢!还有谁?”,由作回头四处看了看,他想起简离也应该在这里,难道扶晞见到他了?

“没没没,没有谁,没有谁……”,扶晞大打开门,她低头看了看由作手里的两个包裹,“有两个?”。

由作还不打算把扶暖的事情告诉她,虽然包裹是一样的,但是他记得自己右手上的是扶晞的,他将右手上的包裹扔给扶晞,“这个是你的,我还有事,你再不去,我就不给你守着了……”。

虽然没什么人来清风,但是扶晞还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人在后院脱衣服洗澡。他们说好了,扶晞去后院洗澡,由作要在前院帮她守着,由作今天已经没什么事情,或者说,简离交给他唯一的事情就是照看扶晞。所以他就答应了扶晞。

“别呀!我去,我现在就去,你守好了,不要走……也不要来!”,扶晞有些不相信由作,她打量的看了由作几眼,又被由作给瞪了回去,她乐呵的笑笑,随后转身跑开,向着后院。

由作无奈笑笑,他转身。

“你笑了?”,简离看到扶晞离开,他就走了过来,由作回头,他正好看见他在笑。

由作立刻收起笑意,“没有”。

“本殿不瞎”。简离瞟了他一眼,随后走进屋子,坐到躺椅上。

由作跟着走进去,不等他开口,简离抢问道,“方才见你进来,你很急,不只是翻墙进来的,还没发现本殿……发生什么事了?”。

“府里有人不见了”,由作也不含糊。

简离疑惑半刻,随后坦然,“本殿知道,程理说过了”。他低头片刻又立即抬头,“你说的不是那个人?是谁!”。

“是扶暖”。

“扶暖?”。

“是与扶晞住一处的,同是打扫宝华楼的婢女,她们一直以为那人同扶晞一起,所以……”,由作提了提手中的又一个包裹。

“她们以为那人同扶晞在一起?”。

“可能是由仲奉命过去传话,其中有些误会”。

简离思忖片刻,手指在大腿上敲打,“以为和扶晞一起……也就是说,她也是那天就不在了,那么……容本殿想想……”。

“程理在第二日就同本殿说了府里有人不在,除了由伽和由修,当时还有一个由……由仟!”,简离想起了程理说的那个人,“由仟和扶暖是同一天不在的”。

“她们会不会是一起离开的?”。

“不知道,当时程理来说的时候,本殿提起了由伽,所以就没有在意失踪的人,程理也说了,由仟有过偷出府的事情,你知道,本殿容不下这样的人,所以……”,所以简离当时就没有在意,他还说过就算那人再回来,王府也不会收留他。

“对于扶暖的事情,该怎么办?”。

“查查他们二人有何交集,嗯……估计是一起离开的,你不用过分去管这个,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无须费心”。简离起身,他准备离开了。

“明白……如果他们是一起离开的”。

“如果是,就不用理会,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简离看向由作,见他嘴唇动了动,他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你也不用理会,既然离开了,就不再是王府的人了,即便回来了,早晚会再走”。

简离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他不太想管这档子事,在他看来,只要是想离开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他不屑于去留住任何人,想留下的人,怎么都不会走。既然走了,就最好别再回来。

他不想理会,也不想身边的人在这件事情上费心思,有那样的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办以后的事。

由作点头,“知道了”。

简离走到门口,“还有,告诉她,她可以回去了”。

“好”。

“你告诉她以后,就快些回来,本殿有事吩咐你”。

“流云还是春照阁?”。

“春照阁”。简离大步流星的走开,他离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去后院的走廊。空荡荡,她还没回来。

扶晞到了后院看着烧到沸腾的水,心里有些欢喜,“终于……终于终于可以洗洗了!这样脏,真的是让人难以忍受啊!不知道那个由作是怎么忍我的……”。

她快速的向木桶里倒热水,倒到大半桶的时候转而加冷水,她也算是大病初愈,相比以前动作缓慢了不少,欠缺麻利,不过还好,没有太大影响,她还是如愿的得到了让人一个十分舒服的温度。

向着四处看了看,深深吸气,她麻利的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快速的钻进桶里,水花四溅,好在她的衣物她放得比较远,不会被打湿。

这段时间她迷迷糊糊的,全身没力气,浑身痛得都麻木了,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既然要洗澡,索性也洗洗头发,她整个人闷到桶里,还没待一下她就浮出来,剧烈的咳嗽几下,可能是还没全好,她忍受不了那股压力。

进到木桶的时候,她只脱掉了衣服,还没摘下脖子上的血玉,此刻玉在水里,就像一块凝结的血,经久不散。

扶晞拿起玉,“你到底是哪来的呢?”。

第一百零七章 心慌意乱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

究竟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一切倒回?

究竟怎样我才能知道扶暖的下落?

……………………………………………………

由作一直等在主屋,扶晞回来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没干,顺着发梢还在滴水。

“怎么还洗上头了?”,由作感觉她这样折腾自己,估计身体还没好,就又不行了。

扶晞已经拧过水了,此刻听由作这样说,她小指绕过去拧拧发尾,“嗯……洗着洗着头发湿了,就一起洗了……”,带着三分讨好,扶晞痴痴笑。

由作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巾递给她,“没用过,你用这个”。话里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额……谢谢”,扶晞迟疑一下,缓缓接过。

“殿下说了,你可以回去了,不用再,不用再待在这里”。由作把手巾递给扶晞后,便跨步要离开。简离应该已经和外面的那几个人吱过声了。

扶晞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追过几步,“我可以走了?该办的事情办完了吗?”。

由作转身,他不知道扶暖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扶晞。他低头暗想,“算了,反正也不管她的事,说了也没用,她回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你怎么不说话?我……”。

“是,你可以走了,殿下交代的,还有问题吗?”。由作打断她。

扶晞闻言低头,她“哦”了一声,看见自己脖子上的血玉,抓紧问道,“这个不是我的,你知道是哪来的吗?”。

由作不意的瞟了一眼,血玉在扶晞的白皙的脖子上显得血色更浓。她还不知道,似乎也不需要知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扶晞捕捉到了由作话里的意思,她继续说道,“你知道啊!你现在不能告诉我吗?”。

“以后会有人告诉你,但那个人不是我,还有,这里的事情都不能说,你应该明白”。由作不再打算同扶晞耗下去,话音未落就直接一跃而起,踩着旁边的栏杆上到屋檐,又从屋檐跳到墙上。

从由作说话到消失不见,扶晞都是慢半拍。她蹬蹬脚,“跑这么快!这里没门啊?”。

扶晞在由作走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一直到头发晒干,这里没有镜子,不过即便有,她也不会捣鼓,就拿着发绳随便绑了一下。

出门的时候,门口守着的人没有拦着她,也没有同她说话,扶晞试探的说了一句,“我,走啦!”。

这条路她不常来,但是并不像扶影那样完全没见过,她只是不熟悉,只要走过一遍,她就会记得很清楚。刚刚来王府的那段时间,她也算是把整个王府给跑了大半。

这个时候她该去哪儿呢?自然是要回屏澜的,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虽然简离同她说有人回去告知过,但是她们应该还是会担心的吧!

等回了趟屏澜,就要去看看由伽了,还有程理……扶晞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深深的吸口气,这太阳似乎没有以前刺眼了,真好!

由作不告诉她血玉是哪来的,但是她自己也会用脑子去想,还能是哪来的呢?“由作他不肯说,可是看着流云一直没什么人进去,那能进去给自己戴上这个的人应该也不多吧……”。

“应该也只有殿下了吧,可是由作为什么不说呢?”。

“我在流云只看见殿下和由作了,还有谁进去过呢?”。

这个时候回屏澜,人已经多起来了,扶晞回去的时候还遇上了几个人,她们看见扶晞的时候都带着一点疑惑。

扶晞笑着回应了一番,她走到自己屋子。扶瑶扶影扶清都在,唯独扶暖。

看见扶晞回来,最兴奋的莫过于扶瑶,她笑着迎上去,其次是扶影,她也开心的说了句,“死丫头再不回来,都要以为你不见了!”。

“我只是……”,扶晞想起由作说的,她在流云的事情都不能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她还是略过了这个话题,“我这不是站在你面前吗!嘻嘻……”。

扶清一直在旁边看着不说话,她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之就是看见扶晞就有些不舒服。

“哎,扶暖呢?怎么不见她?”,扶瑶看了看扶晞身后,没见到扶暖的人。

“是啊!扶暖人呢?”,扶晞不知扶瑶在问她,她也回头看了看,转头问了句扶影。

“别玩了,她藏起来了?”,扶瑶笑着拍拍扶晞的手臂。

扶晞以为她在同自己开玩笑,“你们别玩才对”,她想起扶影上回这样捉弄过她,她看向扶影,“小暖藏在哪儿?你告诉我,我去把她找出来!”,说着,扶晞还在屋子里头看了看。

扶影想起今天由作的异常,她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她脑里有许多问题,原来以为是自己多想,等着她们两个回来就好了,此刻她却只想好好问问扶晞。“扶晞,扶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扶清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扶瑶意识到气氛的凝结,也收起了嬉笑。

“什么……和我在一起?扶暖她,我一直是一个人”,扶晞看着她们一个个的脸色突变,她心里一紧,扶暖……

扶瑶握住扶晞的手,“你真的没开玩笑吗扶晞!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你和扶暖当时都不在,我们还以为你们不见了,直到由仲过来传话……”,扶影看了扶瑶一眼,当时由仲还是同她说的,扶瑶立即说道,“是是是,当时由仲过来说人在殿下哪儿……”。

扶晞慢慢有了一丝丝不祥的预感,她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一直都没见到扶暖吗?从我……不在的那天开始?”。

“是啊!”,扶瑶扶影相继附和。

“不会的……”,扶晞仔细想了想,难道扶暖也吃了那种药?不会,她记得自己明明是一个人在流云,而且简离也不曾向她提及扶暖。

可是扶暖在哪儿呢?她一直没回屏澜,她能去哪儿?为什么她们都说扶暖是和她在一起?

一直未曾言语的扶清插道,“当天你们是一起待在这屋子里的,又是一起不见的,也是有殿下派来的人说过,如今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呢?扶晞,你倒是,说说呀!”。

第一百零八章 众矢之的

其实,该来的都会来,不一定是特定的时间,但一定是确定的人和事,或早或晚。

…………………………………………………

扶清的话像一根针,深深的扎进了在场的三个人心里。

为什么呢?明明是你们两个人一起不在的,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为什么……

扶瑶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由仲和她说过的话。她记得由仲说了,人在简离哪儿,还有程理,他不是也有去确认过吗?为什么扶晞会说不知道呢?

扶影在想今天去送衣服的事情,由作似乎不知道扶暖的存在,他似乎对于自己拿了两个人的衣服感到意外,难道扶暖真的不是和扶晞一起的?那她人去哪儿了呢?怎么就不见了……

“扶晞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平时不是最会解释了吗?怎么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是觉得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了吗?”,扶清看着众人的脸,知道自己的话对她们有影响,她不打算这样撂下一句话就算了,她要乘胜追击。

扶晞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过她想得事情与她们都不同,她在想扶暖去哪儿?扶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这些问题一个个在扶晞的脑海里滚动。

不过,如果说扶清的第一句话对她的影响不大,可后面说的话就真的让她不能不觉得心里堵得慌。

扶清缓缓走过来,她站在扶晞的面前,轻飘飘的说道,“也对,如今你确实是不需要解释什么了?因为你已经与我们不同,同我们说话已经是浪费时间,何况解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扶晞不是听不懂扶清的言下之意,她只是不能相信曾经对她如同妹妹的人,如今这样针对她,为什么要在事情不明不白的时候把战火引到她身上,为什么要在扶暖还下落不明的时候,这样置气!

“我在说什么我很清楚!只怕你不肯承认!”。扶清言语凌厉,她的眼中已经全然是嫉恨,这些天的难受,她要全部还给扶晞!“”

“我要承认什么?你觉得我该承认什么,你告诉我!”,扶晞一贯不会生气,可是现在不同,她觉得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不然不仅解决不了事情,还会把事情越整越麻烦。她直视扶清,声线也高了几度。

“承认你**无耻!承认你勾引殿下!承认你祸害了扶暖!”。

扶晞头皮发麻,她摇摇头,“你疯了!”。

“难道不是?那么为什么殿下身边的人频频来找你?就连由作那个大冰块也要来跑腿?”。又是一记冷笑,她的脸已经无比狰狞。

一直听她们二人说话,扶影想起自己今天去的地方,那条路她不熟,但是知道,好像是去流云的路,流云,是简离住的地方。扶晞也几天没回来了,由作来拿衣服,扶晞身上穿的,也正是拿去的那一身,她到底做了什么需要换衣服呢?还有她的头发也……

扶晞不发脾气,却不代表她是个没脾气的人,也不代表她可以任人随意拿捏,“我只说一次,我没有做你说的那些,现在扶暖失踪,我同样着急,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吵,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你说啊!你说这两天你去哪儿了!你干什么去了,你说!”。扶清依旧不依不饶。

“我也不,我……我”,她能怎么说呢?别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除了睡觉她都不知道自己干嘛了,就算她知道,可是她能说吗?她能坦诚吗?

扶清冷笑,“说不出来了吧!有些人就是表面一套,背地又是一套……真是恶心!”。

“是,我是说不出来,但是这不代表我承认了你所说的,而且,我这几天做了些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到底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你说我改!”。扶晞心里委屈,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没人在乎,也没人能理解她安慰她,那么她的委屈就只会是被人嘲笑的话题。

扶清没想过扶晞还会这样,不过错愕了一会,她觉得甚好,扶晞这样正是对应了她之前说过的,她变了,她眼中早就没了她们这些人。她看向扶影和扶瑶两人,“你们可都看清楚了,我说得没错,她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中的简单!”。

“你别说了!”,扶瑶在一边不吭声,扶影看了一眼扶晞之后,她抓抓扶清的手。

扶清感觉到她们两个的动摇,她继续说道,“日久见人心……若是心中无愧,就该解释”。

扶晞突然感觉自己已经边缘化,扶瑶眼里的躲闪,扶影话里的回避,扶清一步步的追打都让扶晞觉得陌生。

这一切都是扶晞以前不曾面对的,她很害怕遇到这样的场面,她从来就不是坚强的人,特别是在她长久相处的人面前,她不能接受她们的不理解和不相信。

在害怕和恼火之余,她还没忘记最重要的问题,扶暖的下落呢?

扶晞知道目前扶瑶和扶影都是不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更不用谈为她说话,她只能先堵住扶清的嘴,给自己,也给她们一些时间,很多问题都会解释得清楚的!

扶清的话没错,日久见人心,扶晞不相信她们会在这一刻就全面否定她。她不相信以前的那些日子抵不过现在的一个私人恩怨和猜测。

“你说得没错,心中无愧就该解释,可是再多的解释对你而言有用吗?”,扶晞顺着她们三个看过去,扶瑶欲说还休,扶影则是看了她几眼,又无奈低头。“解释的话从来都是废话,若是相信,根本不用解释,若是不信,再多解释都只是狡辩……”。

扶晞抿唇,她不想再软弱下去,“我知道我现在说再多都没用,但是还是想你们给我点时间,扶暖……我真的没有和她在一起!”。

“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扶清根本不买扶晞的账。

扶晞不打算同她再争辩下去,她继续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扶暖,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离开的!”。

扶瑶尴尬的笑笑,“啊!是啊!现在最重要的……”。

扶影拉住扶瑶的手,她抬头看着扶晞,“扶晞,我想问你……”。

“好”。扶晞坚定的看向她。

扶影看着扶晞的脸,也犹豫了起来,她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她也明白自己或许是臆断了,她也清楚扶清出于私人恩怨,说得话过分了些,但是她还是想问问扶晞。

“你不用解释太多,你只要回答我,是和不是”。

扶晞愣住,这是在干什么?扶影审视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她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她这样的话在扶晞听来,和扶清区别不大,她也怀疑她,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扶清说的那些话,她们都相信了呢?“……可以”。

第一百零九章 心生间隙

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可是有的人偏偏喜欢说那样的话。

…………………………………………………

扶晞对着扶影点点头,她不知道扶影会问她什么,但是她已经做好准备。可惜她所有的准备全被扶影的一句话打破。

“你去了流云吗?”。谁都知道简离住在流云,谁也都知道简离没让什么人去过流云。

扶晞不能否认,她点点头,“我去了”。

扶影的这句话本来就有歧义,而扶晞的回复也恰恰容易让人误会。在扶晞看来,她的这句话只是表示她去过流云,而在扶影扶清一众人耳里就是扶晞承认她这几天一直待在流云。

“我们去宝华楼当值那天,你和扶暖是在一起的”。扶影记得那天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

扶晞点头之余说道,“我们确实在一起,但是我出去以后……”,扶晞想起那天先出门的是扶暖,她说……

“扶暖那天是先我一步出门的,她好像是……要找由仟!”。扶晞想到由仟,心里大觉得不妙,为什么不回来呢?扶暖没回来,那由仟呢?

扶影愣住,她听到扶晞提起由仟,也想到一些东西,她抛开扶暖的下落,继续追问着,“那好,我们先不说扶暖……就说你到底这些天都干了什么?不要说你什么也没做,不然,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我!我……不能说”,扶晞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扶清冷言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无非是些谄媚的……哦!对了,你脖子上的玉可是又换了?瞧瞧!可是比前些天的要好上许多……”。

扶晞下意识的用手抓住血玉,她低头瞧了瞧,牵了牵领口,试图把玉藏起来。

“藏什么呀?你也知道见不得人?我还以为你早就没脸没皮了……”。扶清的语气越发的尖酸,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扶清你能不能别添堵?”,扶瑶一直在旁边忍耐着,她确实刚刚开始有些疑心,但是听着她们说了这么多,她想了想扶晞平日的为人,她觉得自己不能无端端的怀疑她。扶清自从上回事情就一直针对扶晞,这些她也都知道,也就更懂得,扶清的话,不能当真!

“我说我的话,管你什么事!你一边儿待着去!”,扶清原本看着扶瑶回避的眼神,以为她已经转到自己的阵营,现在又听见她反驳自己,她又想起之前扶瑶对她的态度,新仇旧恨一起算,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瞪了扶瑶一眼。

扶瑶也不怕她,她直言,“你若是说的实话也就罢了,但是你满嘴胡言,我怎么听的下去?”。

“你住口!”,扶瑶听着扶影刚才问的扶晞的那些问题,她心里正得意的紧,她扬手准备打过去。

扶晞一手抓住她,“你闭嘴!”。扶晞一直让自己保持冷静,她知道扶清对自己有意见,就尽量让自己不去理会她,她想把事情一点点理清楚,所以不管扶清怎样尖酸的讽刺她,她都可以不吭声,但是她见不得她这样欺负人!

扶清没有扶晞的身量,此刻扶晞又是有些气愤,自然抓得她紧紧的不肯松手,扶清怎样摆动都不得摆脱,她怒道,“你给我松开!”。扶影见状也上去帮忙,她看了扶晞一眼。

扶晞松手后,对着扶清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同我有些矛盾,但是你不能随口胡说,也不能这样指责我!我如果真的做错了,或者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一定会改,但是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认!”。她回头感激的看了扶瑶一眼,“还有,你不能随便动手!”。

“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两百多个日夜的相处就这样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风一吹就散了?为什么一些没根没据的事情可以被你们当做利剑来指责我,为什么你们要捕风捉影,不肯选择相信我?”。

扶清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侧脸看向扶影,示意让她帮着自己说话,奈何扶影也一脸羞涩,她自己都已经无法再坦然面对扶晞,哪里还能帮她说什么……

“我说的有什么错,是你自己不肯解释……你连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都不肯说,我……”。依着扶清性子,她是绝不愿意在扶晞面前低头的。

“所以你就可以自由发挥你的想象,然后凭着你的主观臆断去肯定我做了什么,是吗?”,扶晞盯着扶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她。

“我……我说的怎么……怎么就……”。

“够了扶清,这几天,这种话,我已经听你说太多,你难道就不累?”,扶瑶疑惑的看向扶清,她起初只以为她是心里有怨气,过几天就好了,可是到了今天她还是这样针对,如果今天自己也和扶影一样,追问一些问题,按着扶晞那种有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的性子,恐怕她真会百口莫辩。

“你!”。扶清怒视。

扶瑶拍拍自己的脸,“怎么,你想打我?”。看着扶清偃旗息鼓,她又看向扶影。

扶影正看向扶晞,她施施然“扶晞,我,我刚才……”。

“我知道的,扶暖失踪,大家都很担心,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要找到她!”。

扶瑶点头,扶影也一并附和,“没错……”。

扶清一时难堪。

扶晞知道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清楚,肯定会成为隐患,她舒口气,鼓起腮帮子,认真的看了扶影扶瑶还有扶清三人一眼,她淡淡的说道,“我知道刚刚你们怎么想的,不管现在又是怎么想的,我觉得自己一定要解释一下,虽然我之前也说过解释是最没用的废话……”。

“第一,扶暖当时真的没有和我在一起,我们是一同起床的,但是之后并没一起出门”。

“第二,我确实去了流云,但是真的是因为办事,至于做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我真的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做!”。

“第三,我脖子上的玉我也是今天才看见,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或许是殿下赏的,或许不是,但不管怎样,都不是我用不正经的手段得到的”。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扶影和扶瑶一直听得很认真,扶清虽然不屑于扶晞说的话,但是她也一直认真听着。

见扶晞迟迟不说第四是什么,扶瑶又些急,她忙问道,“是什么呀?”。

第一百一十章 满心疑窦

没有人告诉你是不是?不是所有的求助,都可以得到帮助,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不计利益的去救济别人。

如今同你说了,就是要你记住这点,永远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去贱卖自己的尊严。即便你的尊严不值一文。

…………………………………………………

第四点是什么呢?

“你不用想了,扶暖确实是同由仟一起离开的,我问了看守后门的于老头……”,由作敲响木门,“他说了,由仟给了他们几人少许钱财,是他带着扶暖出府的!”。

扶晞诧异由作的存在,他一向神出鬼没的,而且他一直都是陪在简离身边,此刻他到这来了,是否就是说,简离也来了?

扶影扶瑶等人均对着他微微欠身,轻轻点头,“你方才说扶暖是同由仟一起出去的……真的吗?”,有过相处,扶影倒也不觉得由作有多不可接近。

由作回看了扶影一眼,“我没必要说谎”。

“你是说由仟也不见了?”,扶瑶瞪大眼睛看着由作,她们都还不知道由仟也不在了。

“是”。

扶晞一直在看由作的后面,由作业早就看见了她这一举动,他瞥了扶晞一眼,低声道,“我今日去问了府里的人,由仟也是那天离开的,而且他们是一起出府的……嗯,暂且认为他们是私奔吧!这会儿是过来告诉你们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扶晞觉得由仟和扶暖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她脱口而出,在事情还不太明了之前,她想要为扶暖保留一些东西。私奔……这种事情,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由作甚是无奈的闭眼,随后吐口气,“不是说过,我是问过府里的人吗?他们是一起离开的,再多打听一点他们平时的交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由作这么一说,扶影等人心里的迷雾就被拨开了,是了,他们最近确实有些问题,扶暖那个小妮子确实挺看中由仟的!

“哦……”,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扶晞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她突然想起,扶暖到现在都没回来,可是她那天明明就没有要一去不回的迹象……

如果扶暖真的决定不回来了,那么那天就不该那样同她说话,还表现得像往常一样镇静,有谁会在私奔前夕还悉心打扮的?

看着扶晞飞似得跑去扶暖的床铺,扶瑶呼一句,“扶晞怎么了?”。

扶晞在扶暖的床铺上仔细的翻找,随后又去她们一同放衣物的地方。

“还在?还在……都还在……”,扶晞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让众人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由作就算好奇,也不会主动去问她什么,扶影嘴巴动动却没发出声。扶清就更不用谈什么,自从由作过来,她就什么话也不说。最后还是扶瑶问出来,“扶晞你……你说什么呢?”。

扶晞把手上的衣服还有一些碎银子摊开到众人面前,“这些,都是扶暖的东西,我刚刚看过了,她的衣服一件也没少,如果真的是要私奔,怎么可能不带上银子和衣物?”。

“是哎!”。扶瑶一向叽叽咋咋,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刚刚对扶晞还有点不好意思,此刻只是恢复到了从前。“那个丫头就算不带衣服,可也应该不会傻到决定不回来还不带钱吧!”。

扶晞同意扶暖的话,她对她点点头,随后看向其余几人。

由作一直默不作声,他心里暗叹扶晞的细心与机灵,他想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件事。

扶影陷入沉思。

“她是不是过几天就会回来?会不会在外面玩得太开心,不想太快回来?”,不得不说,扶瑶太天真。

扶影脸上一瞬间的喜悦,随后淡去,她天真了一瞬,又明白了不可能。

扶晞拍拍自己的脑门,她无奈的看着扶瑶,“你傻啊?她怎么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觉得王府的规矩能容她这样?”。

“回来?你们是觉得王府仁慈到这种地步了?”,由作忍不住插嘴,他眯起眼睛扫视她们几个一眼。这里面清醒点的人,难道只有扶晞了……

扶瑶痴痴笑,涩涩的低头。

“我记得那天,扶暖她很认真的打扮了,她为了画好眉毛还发了会火……”,想到这里,扶晞觉得心里难受,她很自责,那天她应该拦住她的,她应该问清楚扶暖她到底是要干什么的。“你们想一想,她如果真的决定再不回来,怎么会在那样的时刻还在妆容上花费时间呢!”。

扶影想了想,她把扶暖的枕头扣子解开,从枕头里面掏出一根簪子拿到众人面前,“这是由仟送她的,她一直没怎么拿出来,可以晚上会偷偷看,她如果真的要出府,不会不带上这个的……”。

“这个丫头……藏这么深啊!”,扶瑶随后对着扶晞说道,“她那天一定就是去见由仟了!”。

扶晞勉强笑笑,“他刚刚不说了,后门的看守放他们一起出去的……”。她看向由作,她想由作说点什么,他可以找人问出他们之间的交集,可以问出他们一起出去的,那么只要他愿意帮忙,也一定可以找出他们的下落,即便不能找回他们,那至少也可以知道他们出去以后,到过什么地方……

不过,扶晞这一切的想法都建立在,他们在一起的基础上。

由作明白扶晞眼里的渴望,不过他可以装作不明白,他别过脸,不看她。如果不是想要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件事,他说完话就该离开的。

“你除了问到你之前说的那些,你还知道别的什么吗?”,扶晞诚恳认真的问由作。

由作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们,“由仟的衣服少了两套,还有银子全带走了,然后……与他同住的三人的钱都不见了,可以确定,是他拿走的”。

这样一说,在场的四人心里的想法都各有不同。

扶晞觉得,既然由仟这样做了,他就肯定是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至少不该是临时起意,那么为什么扶暖还要什么也不带?

扶影觉得,由仟既然这么做了,应该就真的是带着扶暖一起离开了,或许扶暖只是被临时通知的……

扶瑶觉得,这种情况应该是由仟他们在外面临时决定不回来的,或许他们只是商量好一起出去,可是由仟又突然决定要再不回来……

扶清觉得,前因后果太一目了然,应该就是她们两个决定好了一起离开,而扶暖不带东西,或许是忘了,或许是不在乎,也或许是障眼法,担心太明显而被人发现……

此刻能做些什么呢?扶晞把主意打到了由作的身上。他可以知道这么多,按照他的能力有的东西,他一定也可以……

“嗯,由作,大哥,你……可不可以……”,扶晞鼓起勇气,壮起胆子,可惜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打断了,由作冷言看过去,“你别想太多,不可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坚持追查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帮!就如同你找不出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理由一样。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原因。

……………………………………………………

“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也都还不知道我要你做些什么,为什么一口拒绝!”,扶晞脸红,她收起扭捏,粗着声音回复由作。

由作走到门口,临门回头,“还能是些什么话?无非是想让我去帮你去找找扶暖的下落……”。

“扶暖是淮王府的人,她不见了,于情于理都该找她回来,即便……即便是要罚她,也该寻她呀!”,见他要走,扶晞赶紧到门边拦住他,说话也急了起来。

由作轻轻一绕就躲了过去,他退到屋里,“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再说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难道每不见一个人,我都要去找他们?”。

“也没说要你一定找回他们,至少也该知道他们出府以后去了哪儿啊!”。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如果是,扶暖他们能够去哪儿呢?现在还在京都吗?

扶影扶瑶也一同附和着,“对啊!你既然能够查到他们之间的往来,自然也可以查到他们出去之后所待的地方,这才几天功夫,即便离开了,也一定走得不远的……”。

由作正色,他毫不费力的越过扶晞,“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做这些事情,有些东西远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我恰恰不喜欢解释!”。他把话留下,人则径自离开。扶晞就是想追也再追不上。

扶晞看着远去的身影,她丧气的回到屋子。

扶影扶瑶都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扶影略带一些愧疚。扶清偷偷瞟了几眼,众人都不怎么说话。

“如今……不知扶暖她怎样了,如果当初我能拦着她,或者多问她几句,就,好了……”。扶晞看了看空荡荡的床铺。如果她那天真的试图拦住扶暖,真的会改变这些吗?她真的拦得住?

“好了,扶晞你也别担心了,我感觉吧!扶暖那个丫头她就是和由仟那小子一起离开的,说不准他们现在玩得潇洒极了!”,扶瑶走近,她灿然轻笑。

“扶瑶……”,扶晞无奈,她不知扶瑶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安慰大家来着。“不管怎样,都愿她好好的!”。

“没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离开也是扶暖她自己选的路,我们……也阻不了她的心思”。扶影心里已经想定了,扶暖就是随着由仟离开的。她轻声附和一句。

“是啊!扶暖的心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说不定早就决定好了要走,只是……只是没透露一点风声罢了!”。

扶晞听毕,更加觉得不可能,虽然她只来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同她们几个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她了解扶暖的为人,她不会,也绝对不可能将心事藏得住,就算能够忍住不说,也一定会有些异样!可是,那天她还是同平时一样的。

扶瑶叹息,“傻扶暖,就算要离开,也该同我们说说呀!我们也可以支援点银子给她”。

扶晞看了看扶瑶,“银子?”,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疑点了,不只是银子的问题,扶暖可是什么也没带上啊!衣服银子,还有扶影刚刚拿出来的那根簪子……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自己的那点银子都没带上,哪还要你支援……”,扶清这个说的倒是实话,不过让人听着总觉得有些酸酸的。特别是听在扶瑶的耳朵里。

“不会说话就闭嘴!”,扶瑶不想和她吵,但是也不想她继续说些难听的话。

扶清本也是说句实话,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带刺,她气急,心中抑闷,“你!”,最后别过头,不再吭声。

扶影在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她们两人这样,她就不再注意这些,她从扶暖的事情搞明白了,就对扶晞有些歉疚,她走近扶晞,“扶晞我……”。

扶晞一直还在想扶暖的问题,扶影走近了她也还不知道,直到她说话,她才反应过来,看到她眼里的神色,她就明白了,扶晞牵住她的手,“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我狭隘了,刚刚差点陷你于不义了”,扶影感动之余,越发觉得心中有愧。

“是我自己解释得不清楚,事情加起来就会让人误会,所以一切是我自找的,与你无关”。可惜她有些东西都不能说。“我们都别放在心上,好吗?”。

“好!”,如今千言万语都是多余的。

对着扶影点点头,她又把扶瑶招过来,扶晞心里还在想扶暖的事情,无论如何,她都放心不下。“扶瑶,我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我要出去一趟……”。

“行!”。

“我想说的是现在事情有些多,你不要和扶清吵了……”,扶晞压低声音,“扶清只是和我有些矛盾,你们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所以……”。

“你不知道!”,扶瑶看她一眼,低声道,“我实在忍受不了她,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越来越难听!”。

“她刚刚说得没错,只是你听错了关键……”。

“关键?”。扶瑶有些不明白。

“扶暖出门没带钱啊!她这几天都不回来,那么也就暂且可以认为她不会再回来,你觉得谁会不带钱就出门的,更何况她还是不回来那种!”。扶晞说话的同时,自己在心里也细细想了一番。

由作可以做的事情,由伽是不是也可以?他不愿意帮忙,相信由伽不会拒绝她的。

待会儿她就去找由伽,相信事情会好办许多。

“那,难道……扶暖那个丫头……”,扶瑶听扶晞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她还想不太明白,但是扶暖的事情,让她隐隐的觉得不妥。

“情况到底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的感觉和你应该是一样的”。

扶影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她拍拍扶晞的手背,“你去吧,我会好好看住她们的”。

“嗯”,扶晞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又看了看扶清的方向,她正看着她们这边,见扶晞看过来,她慌张的别过脸。

扶晞没告诉她们,她要去找由伽,她暂时不想说太多,她想真有消息的时候再告知她们。

话不多说,扶晞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屏澜。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后悔莫及

悄无声息的离别带给她怎样的冲击,只有她自己知道。

……………………………………………………

扶晞觉得现在这个时间去找由伽,只能去简离待的地方,可是简离在哪儿她却摸不透。

想了又想,觉得简离在春照阁和流云出现得最多,她只能从这两个地方去找。

相比流云,春照阁离屏澜更近,扶晞选择先去春照阁。

到了门口,看见由仲和由佶守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走上前,还没到门口,由佶就率先走过来拦住她,“春照阁不能随意进入!”。

没等到扶晞开口,由仲便走了过来,他轻拉了由佶一把,“你来干什么?殿下似乎并未传你……”。

“不是,我不是……”,扶晞想自己同由仲也还不太熟,就没告诉他自己是来找由伽的,只是说了自己不是来找简离的。

“没有传召,那你过来干什么?”。由仲停顿一会儿,“而且殿下不在这儿啊!”。

“我,我是来找你的”。原来简离不在这儿……

“找我?”。

“是,有些事情我没明白……所以,想来问问你”。扶晞想起扶瑶说是由仲去屏澜传的话,她想知道,这中间是出了怎样的差子……

由仲转头看看,由佶退后。“你说吧!”。

“我知道你去过屏澜传话,我想知道你怎么说的……”。

由仲当时就在猜想简离是留下了怎样的人,如今听扶晞这样问他,他就知道了简离当时说的人是扶晞,他点头,“殿下当时吩咐过不用多话,只需说人在殿下哪儿……我就是说的原话”。

“你就说了人在殿下哪儿?”。由仲啊由仲,你就说这句话,也难怪她们几个会误会……

由仲眯眼,“是啊!怎么了?殿下说过让我不用解释太多,也不用多话,我自然交代这一句就好了……”。

“好了,我知道了”。扶晞抚额,这也不是由仲的错,看来一切都只是巧合性的误会。

“怎么了吗?”。由仲显然有些不解。

“没事没事,其实我来主要不是问你这个的,我想……你认识由仟吗?”,扶晞的心里一直没放下扶暖的事情,现在想着反正也问明白了一些事情,不如再问些东西。

“认识,怎么了?”,由仲不仅认识,他们还一起当过值,由仲原本也是在前院当差,由仁被逐出王府以后,他便被程理安排到了简离身边。“以前一起做过事”。

扶晞想着由仲和由仟,一个在简离身边伺候,一个是前院办事的,即便知道对方,也只是知道,应该不熟,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一起做过事情。

“你觉得他人怎样?”。扶晞问得有些急,以至于由仲更加奇怪了,他说话结巴起来,“怎怎……怎么了!你还还还,还看上了呀!”。

“不是!”。扶晞心里可是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她可容不得人乱说这些东西。“他出府了你不知道啊!”。

“知道啊!”。

“知道还乱猜!”。

“看你挺着急的,我只是以为……”,由仲窃笑。

扶晞没想过气氛这么快变融洽,想想半个时辰前,她还和由作不怎么熟悉。“好了,别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

“你问他什么人嘛!我知道……”,由仲低头想了想,吐出三个字,“小白脸!”。

“小白脸?”。扶晞不知道这算什么回答。

“我不知道你怎么对这个人有了兴趣,总之呢!他这个人吧,不能深交,也不值得信赖!”。由仲挠挠头发,当初知道由仟离府的消息,他还是觉得一点没意外的。

“为什么这么说?”,扶晞越发的紧张起来。

由仲回头看了一眼,他低声说,“你声音能小点吗?”。

扶晞羞涩,“我激动了”。

“好了,说他吧!”。

扶晞点头,“好!”。

“由仟……你别看他人长得清清秀秀的,可他心思深得很,吃喝嫖赌他除了嫖我还没看出来,其余三样可是全有了!”。由仲突然觉得自己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些,有点不合适。

见他停下来,扶晞扯扯他的袖子,“继续说啊!”。

由仲咂舌,他咽咽口水继续说道,“他不是离府了吗?我听说与他同住的几人都失窃了……这明摆着就是他整的!然后这些天都没回来,肯定是不准备回来……”。

“然后呢!还有什么呢?”。扶晞越听越觉得由仟不靠谱,如果扶暖真的是和他一起,他能照顾好她吗?

“他好酒又好赌,钱财一旦光了,恐怕会有更多歪点子”,由仲凭着对他的了解,尽可能的去猜想。

扶晞越听越心慌,她摆摆手,“好了好了,谢谢你,我走了”。她看由仲一眼,转身离开。

由仲不明所以,却又不得追上去问个究竟。

扶晞心里叫道,“一定要赶快找到由伽!一定要赶快找到由伽!一定要赶快找到由伽……”。

扶晞走过一次的路就可以毫不费力的走第二次,她一路跑着,虽说身上的病痛已经没有,但是跑久了还是会气喘加咳嗽。

气喘吁吁的到流云附近的时候,扶晞停下来慢慢走,她尽力顺气,却致使自己咳嗽得更加厉害,“由伽,由伽,由伽……”。

“扶暖那个丫头,一定是……一定是和由仟在一起,他如果对她不好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没能及时告诉她,没能在那天拦住她……”。

“不行,一定要快点找到由伽,让他去帮忙,帮忙找……找……扶……”。扶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眼前一片迷雾。

每走一步,她都觉得沉重无比,到了最后又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手脚提不起劲。

到了流云门口,她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她看不清楚脸,走近了,也还是看不清,她嘴里念叨着由伽的名字,一步步走近。

“由伽!由伽!你……你帮帮我!”,扶晞已经没力气了,她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向着靠近她的一个人,她一把扶住他,眼前依旧是一片迷雾,她还是认真的看了他几眼,“你,你……你不是,你不是由伽!”。

扶晞走近旁边一个人,她整个人支撑在他身上,“他不是,你一定,一定是……由伽你,你帮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扶晞耳边响起,“由伽早就不在了,他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识人不清

该怎么去说呢?该怎么对你说才好,该怎么告诉你,才能让你明明白白。

…………………………………………………

简离刚刚沐浴完出门准备去吃饭,他同由作站在门口闲聊了几句。

已经是夏天的尾巴,太阳已经没有最初时的毒辣。简离远远的就看见有个人影过来。

“是她吗?”。简离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影,他轻轻抿嘴。

由作比简离发现得要早,他点点头,“是扶晞”。

“她来做什么?还跑这样急,也不怕摔着……”,简离眼睛眨巴两下,他侧头看向由作,由作正看向扶晞。

扶晞步子放慢,她缓缓走过来,整个人有些摇晃,简离和由作都看出来一些不妥,只是一直按兵不动。

“由伽!由伽!你……你帮帮我!”,扶晞向着由作走近,她抓住由作的手,半扑在他身上。

由作扶住她不说话,他侧头看向简离,简离冷冷的看着扶晞,铁青着一张脸,同样的不说话。由作把手在扶晞眼前晃了几下,他方才知道扶晞此刻似乎看不太清东西。

又不知道是怎么了,扶晞知道了手边的人不是由伽,她迷迷糊糊的说道,“你,你……你不是,你不是由伽!”。

随后她又踉踉跄跄的走到简离身畔,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整个人依附在简离身上,简离两手稳住她,只听得她说,“他不是,你一定,一定是……由伽你,你帮我……”。话没说完,扶晞就再说不下去,她靠在简离怀里,慢慢吞吐呼吸。

简离瞥了怀里的人一眼,他叹了一口气,原来她还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由伽离开,她是知道的。他低头对着扶晞的耳朵轻声念道,“由伽早就不在了,他走了……”。

由作走过来准备拉过扶晞,简离抬手拦住他,“不必了,先进屋”。

扶晞勉强可以走路,她一面跟着简离走,一面念叨着,“谁,谁走了?我,我有事拜托你,你找找,找找扶暖,行吗?”。

简离不管她,他转头问由作,“她又怎么了?你把把脉!”。

由作搭上扶晞的手,“她脉象紊乱,虚浮无力,应该是病未痊愈,心情波动太大以致心中结郁,她额头上有汗,应该是跑了一路,晕厥导致眼花……”。

“眼花?”,简离自嘲轻笑,“认错人也只能是眼花了!”。

将扶晞放置在躺椅上,简离让她平躺好。由作对此已经不甚诧异。

“该怎么让她清醒?”。

“用水”。由作还下意识的看了看桌上的水壶。

简离会意,他点点头,“你来”。

由作倒满一杯水,他扶起扶晞给她灌下去,三四杯下去,由作在她眼前空打了几掌给她扇风去热。

“由伽,由伽……”,扶晞醒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由伽的名字,她舔舔嘴皮子,眼睛渐渐全睁开。入眼的第一个人是由作,她陡然起身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他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简离淡淡的问出口,屋子里的水桶刚刚拆出去不久,地面上还有些水印,简离站在干的地面,由作挡着,扶晞正好看不见他。

扶晞立即下榻,她跪在简离跟前,“扶晞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起来吧!”。简离抬手,他退后坐到椅子上,左腿翘到右腿上,两腿瘦长细直,足尖与地面悬空七八寸的样子。

扶晞显然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慌张茫然的偷偷瞟了几眼由作,他不正眼看他,只是看了眼简离的方向。简离不提之前的事,随手倒上一杯水,细细抿了一口。

起身后,扶晞向着门外看了几眼,简离轻飘飘问道,“找谁!”。

扶晞骇然,她支吾着不说话。

简离瞥了一眼由作,由作随即低头说道,“殿下交代我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完……此刻请……”。

“去吧”。

“谢殿下!”,由作转身离去。

扶晞看着他离开,嘴皮子动动,却还是说不出什么。

“由作走了……”,简离吐口气,继续说道,“由伽也离开了”。

扶晞收回目光,她不解于简离说的话,由伽也离开了?他去哪儿了!

“你不是来找由伽的吗?他几日前就离开了”。

“怎么会!”,扶晞脱口而出,转而觉得自己说话太急了些,她顿住,轻声道,“扶晞越矩了”。

“他确实离开了”,简离对扶晞的举动向来不在意,他只继续说自己的话。

“可不可以告诉扶晞,由伽他,怎么离开了?去哪儿了?”。扶晞心里一松,她缓缓气。

“本殿不知道”,简离等着扶晞问他,他想看看,扶晞有多在乎由伽。“你可以去问问程理,他知道由伽去了什么地方……”。

扶晞想着简离没理由骗她,他既然说了程理知道,她自然就要去问问明白的。

简离看着她的脸色渐变,“怎么,想走了!”。

“我,我想去……”。

“想去找程理,想找他问问清楚,由伽的去向,是吗?”。

“殿下不会骗我,殿下说由伽走了,他自然是真的走了,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不在了……”,扶晞心里疑惑,由伽为什么离开了,听简离的意思,应该不只是出门办事,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回来的样子,为什么这样匆忙,他是什么时间走的,是她在清风的那段时间吗?

“你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了?你找由伽无非因为由作不肯帮你”,简离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可以三言两语几句话就决定扶晞的去留。

扶晞猛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求由作,找由伽无非都是为了帮扶暖,找到她的下落,看她过得平安与否。听到简离的话,她知道简离肯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如果他能帮忙,会比谁都好,可是,他是简离,是殿下,他会帮她吗?

“殿下……”,扶晞大胆的看向简离,简离的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光,他嘴角的笑让扶晞的胆子也大了些,“殿下知道扶暖的事情”。

“是本殿让由作去查的,他知道的,本殿也自然是知道的”。简离放下腿,换成右腿压左腿,下巴撑在右手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苦求未允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清楚后果,若是能够承担自然好,若是不能承担就要再掂量掂量。

……………………………………………………

“扶晞大胆问殿下一句,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简离摊开手,“很简单,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们是一起离开的,而且目的都明显,那么自然是不会再等他们回来,更加不会,去找他们”。

“殿下!”,扶晞一股脑跪下,连着磕了两个响头,“求殿下开恩!”。

简离对扶晞如此倒是没怎么吃惊,他轻轻挑眉,“开恩!如何开恩?”。

扶晞如同看见了希望,她喜道,“派人找找他们,看他们……”,扶晞突然想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

简离也没有给扶晞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正色道,“找他们?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你是否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了……”。

扶晞心下已经细细想过,是啊!找到又能怎么办呢?找到了,难道简离会随他们自己自由自在吗?难道不会把他们抓回来吗?即便不会把他们继续留在王府,也必然是会罚他们的,若是找不到呢?自己也再也无计可施。

“殿下……我,我也不知道”,扶晞低头搪塞。

简离狡笑道,“你不知道?”。

“不,不知道”。

“那好,本殿告诉你!”,简离起身,“如果本殿找到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若是抓他们回来了,到时候你是不是又想求情?如果找不回来,你又该怎么办?难道亲自去找吗?”。走到扶晞身边,简离抬手拉了拉她,“起来!”。

扶晞认真听着,尽量让自己不漏掉一点信息,其实简离说的她都明白,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特别是在听到了由仲告诉她的那些东西的时候,她是真的不放心扶暖和由仟待在一起。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些疑点。她心里最大的一个梗就是,当天她如果拦下她了,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扶晞对简离的举措很是讶然,她来不及开心,扶暖的事情像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她心里,她不敢起身,“殿下容我再说几句,行吗?”。

“你先起来”,简离知道她不会就这样放弃,他喜欢她这点,但是不喜欢她不听他的话。她不愿意起来,他就拉她起来。

扶晞无法拒绝,她起身以后认真的看着简离,她仰起头,简离之于她就是一道迷人的风景,她喜欢看,又怕自己看到迷失自我,“我只是,想要知道他们的行踪,或许……或许扶暖不是和由仟在一起”。

“你明知道你说的不可能!”。

扶晞羞愧,她确实是在自欺欺人。“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仅此而已!”。

“肯说实话了!”,简离坐下,他抿唇轻笑。

“殿下答应吗?”,扶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恳求的看着简离。

简离快速问道,“记得由作怎么回答你的吗?”。

扶晞抬头,“他说……”。

“他拒绝你了,本殿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为什么?”。

“刚刚不都已经说过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嗯!”,简离已经厌倦同扶晞没完没了的谈论扶暖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扶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叛逃者,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别再回来。

不管是谁,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别想再回到他身边,他不要,不想也不屑于要。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要再问,也别再求,你知道了又怎样,知道他们过得好又如何,不好难道你还能再帮他们吗?”。简离抬头眨眨眼,“再者说,按照你说的,或者扶暖没有和由仟在一起,那么你觉得她还能去哪儿?”。

扶晞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在简离这里想办法,而且简离说的也都没错,她知道了也没用,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能改变,她能够做的事情太少,即便知道了行踪又怎样,她又不能离开王府,更不能寻着他们的行踪去找他们。

可是她可以就这样放弃扶暖吗?显然是不能的,说她一根筋也好,说她钻牛角尖也罢,总之她不会就这样算了。

“你在想什么?”,简离在扶晞眼前晃晃手。“还没有从那个问题里跳出来吗?”。

“不是,我,我已经想明白了”。扶晞顿首,“是扶晞,麻烦殿下了”。

简离眉锋一转,试探的问,“心里在怨怪?”。

“没有!”,扶晞怎么会,她忙着解释。

“是没有,还是不敢?”。

扶晞着急解释,“心里没有,同样不敢!”。

简离笑笑,“你又如同初见时,伶牙俐齿!”。

扶晞不语。

简离也不甚在意,他转眼看看流云,让他想起了清风,这里的构造同清风一样,除却多了些家具铺陈,这个时候他再看扶晞,心里生出些许不忍和愧疚。

“好了,你退下吧,本殿……想一个人静静”。简离怅然若失。

扶晞对于简离说的话一直都是听之任之,他让她去或留,她都不会多说一句话,现在也是一样。抬头偷偷瞧了简离半眼,扶晞轻声道,“是”。便退出了房门。

简离看着她离开,心里轻轻叹气。别人的事情你何必过多理会,难道由作告诉你的还不够,你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办事?看来要教你的东西还有许多……

扶晞出门以后她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她从门缝里偷偷打量简离,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偷看简离,也是第一次看见简离那样的神情,好像得到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她不敢待太久,只是偷偷看了一会儿便自行离开,经过清风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想要进去看看,可是看到门口守着的那四个人,她又望而却步。

怎么还能进去,当初是特许,如今又算什么?

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似梦非梦,扶晞清楚的记得,可是至今都不敢完全相信,她只觉得有些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被她给忘了,但是到底是什么她又实在想不起来。

到底忘了什么?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给遗忘了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精心谋划

我不怕有人阻我拦我,只怕自己有甘愿服输得那天。

精心算计,苦心规划得太久,会累的……但是再累又如何?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放手,遑论放下!

……………………………………………………

由作从来不曾离开,他出门之后便跃上了房梁,他看着扶晞离开,他才跳下来。

“怎么,她出门后没有立即离开吗?”,简离知道由作不会走远,扶晞离开了,他自然会进来,不过此刻倒是晚了些。

“她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由作照实说。

“她这样算不算多管闲事,到底是别人的事,她没道理过分关心的”。简离轻点点头,表示知道,他方才也没说些什么,不怕扶晞看见什么。她留在门口,也无非是放不下扶暖的事情。

由作回头看了看扶晞离去的方向,“她或许只是天生一副好心肠”,三分赞扬,七分叹息。

“好心肠?”,简离疑问,“这样可还办得好事……”。

“殿下应该不会去管这件事吧!若是……我也好现在就着手,以免时间太长,难以追寻”。由作总觉得,在扶晞那里,简离总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决定。这回,也该一样。

“不必了,本殿没答应她,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劳你费时费力……”。简离眼里的星光暗沉,他渐渐眯起双眼。

“是!”。

“她问过你血玉的来处吗?”,简离想起刚才在扶晞脖子上看见的玉珠绳子,她把玉放进衣领里面了。

没由来的突然多出一块玉,她该会奇怪吧……

“问过,我给她搪塞过去了,告诉她以后自然会有人告诉她……”,由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简离。

简离拉下脸,“盯着本殿做什么!未必会由本殿告诉她,说不准是浔阳……”。

提起浔阳,两人都摆正姿态,由作正色问道,“既然殿下并不想要,那么设计让四殿下甘心借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为了什么呢?”,简离冷笑,“本殿或许只是想要看出戏,看看这回淑皇贵妃再将如何保他,也或许本殿只是想要试试浔阳到时候会不会为了自圆其说,跑来要回血玉,更有可能,本殿只是想要知道,浔阳出事,有多少人会落井下石又有多少人会拉他一把!”。

由作是聪明人,更何况简离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点头,“明白了,是否需要明天入宫一趟……”。

“还不行,你也不要把消息传出去,他才借玉不久,太快被人知道,会惹他怀疑”。更重要的不是他的怀疑,是他背后的淑皇贵妃,目前还不能明着和她发生冲突。简离深谙此理,所以在有把握以前,绝不会冲动留下祸患。

“那……”,由作明白,但是也知道总是入宫的,不是明天,也是近期。

“两日后,把消息传出去,重要的是传入宫中,传到那个女人耳里,要她紧张起来,到时她必然会让浔阳入宫,确定无误后一定会想出对策,在事情闹大之前把玉找回去”。简离算准了一切,包括玉的下落被人得知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由作同样想到这一点,他认真听着顿了一会儿,等简离说完,他问道,“四殿下会说出玉的下落吗?”。

“他最听她母亲的话,若是问了,自然会说”。简离在由作继续开口问他之前,继续说道,“后果本殿想过”。

“包括扶晞被……注意到吗?”。由作明知故问。

“这是最坏的结果,本殿会失去一个很好的棋子”。

“殿下心里最好的预算是什么?”。

“浔阳不说,淑皇贵妃不问,本殿要他自己担下这个罪责!”,简离心里也在疑惑,浔阳肯吗?他愿意为了保扶晞安全,折损自己吗?

简离不知道,但是他要赌一赌。更何况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即便浔阳说了,他也有办法应付过去。

而且他按照所做的准备,在他的预想里,明玉芙可是连问浔阳的机会都没有……

“知道了”。由作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那该何时入宫呢?”。

“如果顺利,应该是三天后”。

“四殿下会来吗?在这两天……”,其实由作想说的是,浔阳会不会临时变卦,他会不会在消息传播之前来拿回血玉。

简离斩钉截铁,“不会!”。他难得想要解释一番,“他不会来,因为他重视扶晞,所以更不会频繁来看她,不知是该说他傻还是什么,他明明已经把一些东西显露无疑,可还是以为别人不知道”。

由作相信简离所说的,浔阳重视扶晞,否则,他也不会把血玉挂在她脖子上。“知道了……那,扶晞那边需不需要着手注意,免得出岔子”。

“不用了,她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几天够她忙活的,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她办,所以这段时间就像平常一样”。

由作点头,“明白”。

简离起身,“饿了,去吃饭吧!”。

两人一前一后去往春照阁。

扶晞离开后,直奔程理的住处,她才走到流云外不远处就想起来简离和她说的话,由伽已经离开了……

他离开了,一声不吭的悄无声息的就走了,连最基本的道别都没有。

这个消息让人难以接受,扶晞想要问明白,她想知道由伽什么时候回来,他去了什么地方,他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

简离让她去问程理,她也在想,这些问题,应该除了程理,没人能回答了吧!

这个时间,程理应该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的,他每天要做的事情也不过,管家管家,其实也只是管理人事,还有就是王府的财务问题,程理有两个居所扶晞是知道的,他一向待在前院过多,所以扶晞也没有瞎找,就是在前院绕了一圈,随后直接去了他的屋子。

好在没有白跑,正是程理在屋子里。

叩响房门,里面传来扶晞熟悉的声音,“是谁?进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奈谎言

宁愿如何,也不会如何的前提是,你有能力如此。

若是没有相应的能力,有哪来选择的余地呢?

……………………………………………………

“理叔,由伽他去哪儿了?”。扶晞进门后便立即给了程理一个大问题。

面对别人,程理可以三言两语就应付过去,可以对于扶晞,他说不出口,他知道不是所有理由都可以搪塞扶晞,是真是假,她一听便明了。

程理放下手里的茶壶,低头沉思。见此,扶晞心里便凉了半截,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理叔,为什么连你也不肯明说?难道是有什么大麻烦了!还是说……”。

“不是的,没有那么夸张”。府里女婢那边知道由伽由修离开的人不多,如今扶晞这样来问他,当下程理就明白,估计是有什么人告诉她了,至于是谁,程理来不及细想,他现在就是要找出一个恰当合理的理由。

可是,他又该怎么同她说呢……总不能像对别人说的那样,说他生了怪病,如今是治病去了吧!

程理拖延的越久,扶晞眉间的川字就越深,她两手的食指不停的打转转,纠结在一起。她心下想到,“当时殿下欲说还休,连殿下都这样,到底怎么了?总不可能由伽也偷偷出府,一去不回了吧!”。

“我只告诉你,你能不说出去吗?”,程理压低声音小心的问出口,他不时的看向门外。

这话一说出来,扶晞心里就打起响鼓,频率也越来越快,她脑袋像个拨浪鼓似得直点头,“能!我能!”。

“好!”,程理轻叹一口气,他越过扶晞走到门边瞟了几眼,随后关上门,“扶晞……”。

扶晞紧张的回话,“嗯……我在!”。

“你可知除却由伽,由修也离开了?”。

扶晞摇头,“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突然间走了这么多人,都是同一天离开的吗?

“由伽同由修是一起离开的,对外我一直的说法都是由伽生了怪病,需要远走寻医治疗……”。

“对外?”,扶晞知道对外的意思就是并非如此,这应该只是个说辞。

“是,对外”,程理点头,“实际上,由伽是去避祸了,由修陪同……只为一路上有个照应”。如今也只能这么说了,一个谎话套着一个谎话,只有把她绕进去,直到她钻不出来,才能让她不再问。

“避什么祸?”。

“你可记得,前几日殿下曾入宫,而由伽随同”。程理一步步引导着扶晞向着他想要的结果走。

扶晞瞪大眼睛,“难道!”。

“正是!”,程理上前一步捂住扶晞的嘴巴,“他不懂宫中规矩,在宫时说错了话,得罪了一个显赫人物,殿下不便插手,虽说当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那人是个记仇的主,难保过几日不会想起来,或者说难保他不会伺机报复……”。

“所以由伽就需要外出待上一段时间吗?”,扶晞跟着程理一起压低声音,变得极其小心谨慎,深怕外头有什么人,走漏消息。

“王府人多嘴杂,若是明说,难免被人传了出去,到时就不好办了!所以我才……”。

扶晞直点头,她抬起手掌,手心向下,不断向下压,“我明白我明白……理叔你小点声……我明白的!”。

程理忍不住笑岔,不过他及时憋回去,而扶晞又低着头没看见。“好,我小声……”。

“理叔,实情,殿下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也是殿下让由修陪同的”。

扶晞这时想起简离当时说起由伽时,奇怪的神色和眼里的回避,如今都有了解释。

“扶晞你要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王府里知道实情的不多,你一定一定……”。

“我知道,我一定一定,绝对绝对不会透露一丁点出去的!”,言毕,扶晞两指交叉堵住自己的嘴巴。

程理笑笑,一把拍掉,“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了,你不要紧张,由伽去治病,一定很快回来!嗯……”。

“是,我没担心,我知道,我知道由伽的病很快会好,他一定会健健康康的回来的!”,扶晞不傻,她会意之后立即配合起程理。程理也点点头,走到门边,一把推开。

五六个下人在不远处走动,同这边还有些距离,程理走过去说了几句话,来来去去也只是吩咐他们做事仔细些,若是前院的事情办完了,就可以回居所。

扶晞站在门后看着,她突然想起,找扶暖的事情,由作可以,那么程理是不是也可以?可是转念一想,这边由伽也才刚出事,程理他此刻必定是忧心忡忡,怎么能够再去麻烦他!

更何况,他还是府里的管家,每天的事情都很多,府里不能少他,他又哪来的功夫去帮扶晞呢?这样想想,她还是把之前刚刚萌生的念头给掐掉了。

程理回来,他拍拍扶晞的脑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我就是,不知不觉的就发呆了”。扶晞吐舌,痴痴的笑。

“别担心,由伽没事的,那,只是件小事,不过殿下不便插手,所以才……”,程理突然有些不忍,他说的东西那么离谱,可是扶晞却信以为真了。

扶晞面露不解,“你说什么呢理叔!由伽不就是出门去看病吗?很快就会回来,我担心个什么劲啊!倒是理叔你啊!可千万千万保重自己,可别太操劳累坏了身子……”。

程理一愣,随即明白,他连连称是。

扶晞暗自低头,“怎样,理叔!”。

“很好,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好了理叔,时候不早了,我回去啦!出来这么久,肚子都饿了!”。扶晞笑笑,她半跑着出门,临走时回头补上一句,“理叔你的胡子好像长长了些,该打理打理啦!哈哈……”。

程理哭笑不得,“这个丫头,真是……”。

片刻后,他慢慢拉下脸,“由伽啊由伽……你的病什么时候好呢?快些好吧,快些,回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宫赴宴

没有多余的想法,全都只是一时兴致。

没有太多的兴致,只是突然有了想法。

…………………………………………………

今天起了风,也没有平常那般的燥热,是不是代表着夏天就要结束了呢?

轿夫们稳稳的抬着轿子,大多感谢今天这样的天气,心里希望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直到他们回到淮王府,免得回去的路上太阳暴晒,得出一身汗不说,他们可是要一直守在宫门外的,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简离端端坐在轿子里,依旧闭目养神,他可以感受到从轿帘缝吹进来的风,凉凉的挺舒服。

这天,变了,也该要变了。

今天入宫不是没有原因的,是太子的寿辰,虽说太子在宫外有府邸,但是到底是储君,是东宫之主,所以他多数时候还是待在宫里的,按照规制,无论太子他要不要在宫外办寿辰,这宫内都是要庆祝一番的,更何况庆帝那样宠他。

简离在算计那件事情的时候还忘了这茬,如今正好给了他一个进宫理由。

昨日宫里来人,简离接到消息后便安排好了今天的事情,他今日早早的就身。

虽说是太子的寿辰,但庆帝必然是真正的主场,简离不得失礼,一件白色直裾深衣,金色和绿色绣边,胸口穿丝走线乃是上古神兽白雀,浅灰色的长靴同样有着绣纹,主要是白色吉祥云,腰间佩好了香囊和半月玉盘,头上是乌色金纱冠,一根黑木簪子固定,他很少这样穿戴,不是为别的,只是嫌麻烦,特别是腰间的那些走起路来会叮当做响的东西。

几缕头发垂落在胸前,简离两指轻挑过背。摩擦指尖,简离想,“再过不久,这头发就都该扎上去了吧!束发……封王”。

去年的这个时候,简离也是等到有人来通知,他才知道是到了子都的生辰。他此生只记得五个人的生辰,他母亲,杜衡还有春喜,然后他自己,最后是……浔阳。

按照简离的吩咐,由作不留痕迹的把浔阳丢失血玉的消息传了出去,想必此刻,有些人已经急了起来,简离等着一场好戏上场。

落轿了,由作上前掀开轿帘,简离轻身出来,由仲已经上前去递牌子,没有阻拦,简离大可直接进去。进入宫门便有步辇过来迎接,简离在宫中也有寝宫,自他离宫便一直空着,三两日便有人过去打扫一番,此刻时间还早,简离想庆帝估计还没下朝,而他也不用去向谁请安,便直接去了瞿宁殿。

殿内的人,简离让他们都出去了,由于是空着的寝宫,所以看守的人本也就不多,只太监女婢各二人。

“这里的景象还是和以前一样”。由仲由倛都守在瞿宁殿外面,只有由作陪同简离一起进去。入殿后,随意走动一番看了看,简离转头看向由作。

由作也随意打量了几眼,“确实和以前一样,只是人已不在”。

“人去楼未空,本殿是否该感谢父皇,感谢他为本殿留下了一个居所,一个,容身之所?”,简离其实在这瞿宁殿住得时间也不算长,准确来说还不足四百天。

一时之间,由作也不知该怎么接简离这句话。

简离自嘲的笑笑,笑罢他扫了周身一眼。

“这身衣服真烦人……”,简离捏捏拳头,他讨厌走路时身上叮当响,讨厌身上的这些束缚,他隐隐不耐的扯扯领口,若是回了王府,只怕他第一件事就是换身衣服,再不济,也会立马扯下身上的那些个玉盘。

“殿下需忍耐”。由作走到简离身边,帮他把腰间的香囊挂好。

“是,是需要忍耐,都这般久了,此刻放弃,未免可惜”,简离平抬起两手,任由作继续为他整理衣衫。

由作低声道,“一切按照殿下的吩咐,事情很顺利”。

说到正经事,简离脸上的不耐慢慢淡去,他的声音同样低沉,“很好,此刻他们那边怕是都在急着追问浔阳……”。

由作脸上露出半分紧张,“四殿……会说出来吗?”。

“本殿赌,他不会……”。简离自信的笑对由作,他昨天想了半夜,重新把整件事理顺,他如今可以保证浔阳不会,起码淑皇贵妃不会。因为那样的理由太荒唐。

由作不知道简离为何突然变得这样笃定,但是他对于简离总是相信的,他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此刻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去多问。

“怎么不问为什么了,近日你的问题不是挺多?”。

“殿下向来不说虚妄的话,由作没有理由怀疑殿下的能力”。

简离扯开话题,他轻轻点头,“前几日你的言语多了些……其实你不必每天都拘着,多些话不是挺好?”。

由作轻“嗯”了一声,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同。

“贺礼可准备无误?”。这也算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不管怎样,今天的寿辰总归是会照常的。

贺礼是简离的心思,虽然有些仓促,但是简离府里不缺奇珍异宝,所以也还不至于狼狈。

“今早还查看了一遍,没有差错,在入宫时,也已经让人照看踏雪”。

太子毕竟是太子,该有的东西自然不会缺,他想要的东西即便难以得到,他也肯定会想办法得到,所以简离不会傻到去送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他选择投其所好。

他知道子都一直骑射不错,近来更是迷上赛马,简离便将踏雪送与他,虽然踏雪还未到健壮,但是懂马的人都看得出踏雪是匹难得的良驹。

子都的骑射是庆帝亲自教的,庆帝也一直以此为傲,此时送上踏雪,以子都的性子,他必然会立即试驾,虽说踏雪难以降服,但是对于子都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一来子都欢喜,庆帝也会欢喜。

“这便好”。说来,踏雪还是简离心爱之物,但是在他心中倒也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什么样的马他会得不到呢?如此一想,便也觉得没什么。

“此时皇上也该下朝了,殿下要不要……”。按照规矩,皇子进宫都该去御前请安的,虽说不是死规矩,但是礼节如此,未免被人抓上小辫子,还是去去的好。

简离打断他“容本殿想想,由作,咱们该出去了,有个地方该去一下”。

本不该多问,可是现在这个时辰,庆帝也该下朝了,按照由作的想法,简离实在不应该去往别处,所以他还是问了一句,“去哪儿?”。

“东宫”。简离留下两个字,他率先迈开步子,走到门口回头,“跟上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温情脉脉

一旦和权力扯上关系,所有的事情都将变得不再单纯。

有很多话你明明可以说出口,可是因为顾忌,所以只能埋在心底。

……………………………………………………

“怎么可能!那块玉阳儿他明明一直贴身戴着,怎会如外界传言……”,撷露殿里,明玉芙端坐着,眼神凌厉的看着向她传递消息的宜兰。

宜兰为难的看了明玉芙,她急急的吐声,“这是外面传来的消息,今日宜兰在撷露殿外也听见有人嚼舌根子……”,缓缓抬头,宜兰小声道,“事关殿下,娘娘不得不小心对待……”。

站在一旁的卫聂虽然一直不曾说话,但是耳朵却又一直机警,他听了一行,“娘娘,其实奴才昨日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不过当时觉得不可信,就没有告诉娘娘,如今连宜兰都知道了,那么这件事恐怕……”。

明玉芙的脸越发凝重,她当然明白宜兰和卫聂二人的意思,血玉是庆帝赏的,更确切的说,是她从庆帝那儿讨来的,如今若真是不见了,那浔阳就是隐瞒不报,那是欺君之罪……

如今这件事情,她撷露殿的人知道了,那么宫内知道的人绝对不少,今天是太子寿辰,是大日子,她绝不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即便有能力让浔阳无事脱身,也绝不会让她儿子蒙尘。

“娘娘,是否需要着人去将消息压下去?”,明玉芙事先让人都出去,内殿中只有他们三人,但是卫聂还是谨慎的把声音放得很低。

“压下去?”,明玉芙瞥了他一眼,“都传到咱们耳中了,你觉得压得下去?”。

宜兰看了卫聂一眼,她轻声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没待到明玉芙说话,外头就传来浔阳的声音,隐隐约约听见他说,“本殿是母妃的儿子,有什么进不得的!走开走开……”。

明玉芙抓紧说道,“还是先问问的好,若是没这回事,那便罢了,若是并非空穴来风,那就再想对策”。她转头对着宜兰道,“你去迎阳儿进来,先别透露风声,本宫小心问他……”。

待到宜兰先行出去,明玉芙同卫聂也一同缓缓走到前殿。前殿的人都已经被宜兰支到殿外去了。

看到浔阳,明玉芙的一张脸便是笑靥如花,她心里嘀咕,“才几日不见,这孩子似乎又高了些……”。

“浔阳见过母妃,恭请母妃玉体安康”,见到明玉芙,浔阳便是一副乖乖的模样,老老实实的弯腰行礼。

明玉芙边走边说道,“这是在撷露殿,也没什么外人在,即便是不行礼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这般恭敬做什么?”,走到浔阳身边,她两根指背轻轻抚摸浔阳的额头,“怎的满头汗,跑来的?”。

不等浔阳回话,转眼她又去扯扯他的领口,嗔怪道,“怎么不多添件薄衫?今日可是变天了呢!这件轻纱怎么够……”。

浔阳一副求救的模样看了看身边的卫聂和宜兰,他苦着脸看向明玉芙,“我一来母妃就问这么多问题,浔阳都不知该回哪一个了!”。

卫聂和宜兰也都在一旁有些忍笑,暂时性的他们都忘了血玉的事情。

明玉芙笑笑,“就你嘴贫!母妃这是关心你,你真是……”。

浔阳有些口渴,他自顾快走几步,拿着茶壶连倒了两杯水,一股脑给自己灌下去。或许是太渴了,他也没有顾及杯中的那些茶叶子,只是喝到的时候皱皱眉头。

“殿下慢些喝,那茶水怕是凉了,奴才去给您添些热茶”。卫聂走近。

“不打紧不打紧,这样挺好的”,浔阳摆摆手。

明玉芙呶呶嘴,“你去吧,阳儿喝不惯茶叶水的,你就着人用干梅花煮水过来吧!”。

卫聂点头,等他走到门口,明玉芙又说道,“记得把梅花都给挑出去……”。

“奴才明白……”。

浔阳放下杯子,“浔阳只是有些口渴罢了,不必麻烦卫公公的”。

“殿下的所有事在娘娘眼中都是大事,如今只是喝些茶水,怎算是麻烦呢!”,宜兰看着浔阳额头上的汗还没干,她递上一块帕子。

明玉芙拉着浔阳的手到坐塌上坐下,“今天虽说是太子的生辰,可你也不必来这样早啊!”。

“浔阳只是觉得今天七弟生辰一定会很热闹,好久没同几位皇兄皇弟聚聚了,所以想早些……”。

“什么七弟!他是太子!”。明玉芙不知是提醒还是警惕,她话里还带着一点酸意。

浔阳木讷摇头,“纵然是太子,可他也还是七皇弟啊!”。

“也就你会这么想……他日你做了太子,他可不一定还当你是兄弟!”。明玉芙想起就来气,原本以为倒了一个,东宫之主就该是她儿子,而她也该当上皇后,哪里想到庆帝宁愿空着后位,就连太子之位也给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子都!

浔阳皱眉,“母妃……”。

明玉芙想起浔阳还在,即便心里有怨气,她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撒,她笑笑,讨好的拍拍浔阳的手背,“好了好了,母妃错了,方才的话再也不会说了,行了吧!”。

“咕噜噜……”,寻着声音看过去,是浔阳的肚子在叫。

“阳儿怎么肚子叫啦!你早……”。

浔阳痴痴的笑道,“肚子有些饿了,昨夜没吃饭,今天早上赶着进宫就吃了半个包子”。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如今确是有些饿了”。

“这怎么行……”。宜兰在一旁叹道。

明玉芙关切的问道,“奉绣呢!她就任由你这样胡闹?”。

“不管阿绣的事!是我瞒着她的,我就是不想吃才不吃的”,浔阳睁大眼睛急着解释,“她不知道的……”。

“好了好了,到了母妃这来,难不成还让你饿着?”,明玉芙看向宜兰,“宜兰你快些去小厨房做些吃食,就做他平时喜欢的那些,你知道他的口味,你亲自做!”。

“我要吃红烧肘子!”。

“早上还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浔阳饿了,想念宜兰的红烧肘子好久了……”。浔阳可怜兮兮的看了看宜兰,又看向明玉芙。

“行了行了,拿你没办法,宜兰你就给他烧一道红烧肘子吧!不过得最后送来……”。还是妥协了,明玉芙无奈的拍拍浔阳的脑门。

“是,宜兰这就去”。宜兰忍俊不禁。

浔阳满足的笑笑。

待到宜兰出去,明玉芙便向着浔阳的脖子多看了几眼。

今天浔阳穿的是一套青蓝色圆领长衫,外面套着一件鹅黄色薄薄的轻纱半袖,白色的里衣,领口有些高,明玉芙仔细的看了几眼,隐约可以看见绳子,方才浔阳进门的时候,她帮他扯了扯领口,试到他胸口是有一块硬东西的。

看来,宜兰和卫聂听到的都只是谣言。

如今不攻自破,她也就不必操心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正阳轻话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该动动脑子,因为你走的每一步都搭着身家性命,既有你自己的,也有旁人的。

所以别人可以错,而你不能。

……………………………………………………

走出瞿宁殿,由仲由倛也都一并紧随其后。

由作走了半路,还是忍不住想问,他快走几步,贴到简离身边,“皇上该下朝了,殿下这个时候去东宫做什么……”。

“这个时候说不定有人同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也说不定那个人就是你口中的人……”,简离心里坚信如此,他半回头猜测性的说着话。

“殿下的意思……可是……”,由作有些摸不准。

“今天这个日子很重要,特别是对于东宫那位,可是最紧张的人是父皇,所以他下朝了必然会过去嘱托一些事宜……”。简离加快了脚步,看见迎面过来了一行宫人,他压低声音。

简离虽然不在朝,但是上回入宫他便知道太子近日行径甚是过火,惹得群臣不满,虽有庆帝想要保他,也只是暂时堵住了群臣之口。今日是他的寿辰,届时皇亲国戚,满朝五品以上的大臣都会到场,太子他只要言行举止端庄有礼,再由庆帝一番明抑暗扬,自然就可以把以前的过错翻篇。

只要几位大臣嘴巴一松,底下的人自然也都会言行一致。

简离知道太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子都,这一切都是庆帝有很大的责任,他给了子都太大的权利。虽然不知道这一回太子到底做了怎样的事情,惹得群臣不满,但是简离明白,这种事情到底是不好的,会给他留下污点,就算子都无所谓,可庆帝也一定会尽力帮他抹去。

如此一说,由作便明白了,他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不再言语。

到了东宫,简离走过庭院便看见高高挂着的匾额上烫金的三个字,正阳宫。

默然的,简离想起了此刻应该在莲庭的废太子。那种地方简离没去过,但是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个宫里的女人最惨的归宿不是死,是待在冷宫,同样的,这个宫里的男人最惨的也不是死,而是被拘禁在莲庭。

那个人此刻应该过得不是很好吧……曾几何时,这正阳宫的一切可都是属于他的。

到了正阳宫门口不远处,简离便看见了秦值,这也就是说,庆帝已经来了。

秦值上前,“奴才见过五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起吧!”。

“谢殿下!”。

“秦公公不必多礼,父皇在里头多久了?本殿能否进去?”。简离虚扶了秦值一把。

“皇上进去……没多久,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殿下稍等”。秦值嗓音偏细,略带一丝温和,他弓了弓身,便进到殿里去。

不消片刻他便出来,“皇上说让殿下进去”。

简离点点头,他回头看了身后的由作一眼,他只身进去。殿内无人,只是看见庆帝和太子,看来他们二人方才是在谈话。

庆帝闲散的靠在躺椅上,太子守在一旁。两人脸上都没过多的表情,只是太子面色有些潮红,看向简离的时候,目光有些涣散。

“儿臣见过父皇,恭请父皇龙体安康!臣见过太子殿下,恭请殿下玉体祥和”。简离行完礼便站到太子斜对面。

太子对着简离点点头,他们只是浅交,不怎么说话,可是他该谢谢简离,若是无他,这储君之位还指不定是他的,他心底一直明白,也很想找机会同简离聚上一聚,奈何简离甚少进宫,而他自己在宫外的府邸又离淮王府甚远,也就一直没那个机会。

“别站着了,简离坐下吧!太子也坐下”,庆帝摆摆手,示意简离坐下,简离也不拒绝,径身走近随意拣张椅子坐下,只是太子一直未动。

庆帝复言道,“都儿坐下”。

“是,谢父皇!”,太子坐到简离对面。

“简离你今日这么早就来了,看来太子的面子比朕大!”,庆帝也不问他来东宫做什么,只是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看向简离。

“太子寿辰,几个兄弟姐妹可以一聚,早些来也是应该的”。

太子的眼里闪动几番,他言道,“五皇兄有心了,本宫一直想见见五皇兄,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记得上一回见,还是在几个月前的父皇寿辰,而且也不过一面”。

简离有些诧异太子的热情,他恭敬回道,“太子言重了,简离只是不喜走动……不过几日前简离还进过宫”。说罢,他看了一眼庆帝。

庆帝想起那次不欢而散,他脸色沉了沉,低声道,“那回太子不在宫中……朕不知太子竟这样想见你这位兄弟?”。

太子也知道前几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在大殿上一时气恼,做了些糊涂事,事后不想待在宫中,便去了宫外的府邸。他一时语塞。“五皇兄此刻时辰尚早,怎的到了这正阳宫呢?”。

庆帝这才想起这个问题,他也转眼看向简离。

简离扫扫袖子,低眸轻道,“这宫里有许多地方简离未曾去过,今天心血来潮,想四处走走,不知怎么就转悠到了这里,看到门口的秦公公,便知道父皇在这儿,鬼使神差想进来看看……”。

这样的答复没人满意,可是也没人会再问什么,一个在宫里住了十余年的皇子,竟还有些地方没去过,实在是笑话,可笑又可悲的事实。

“啊……这样啊……”,庆帝愧然的低头,支吾几句应付过去。

太子坦然笑道,“如今时候尚早,正午时不过是同那些臣子的交道,晚宴才是正式的,不若本宫同五皇兄四处走走……”,言毕,他侧头看向庆帝,似在问他同意与否。

庆帝欢喜看见他们亲近些,自然是同意的,方才训斥了子都一顿,他心里还在想自己的言语是否过重了些,此刻他有请求,自己哪能不同意,他点点头,“朕还有些折子没看,也该回去了,你们要去哪儿该去哪儿,随意吧!”。

“谢父皇”。

简离咬牙,“谢父皇……”。呵,什么也不曾问过,就这样决定了他的去留了,去哪儿都可以随意,那么宫中禁地也可以?看来还真是沾了太子的光。

庆帝也不多话,他起身离开,子都和简离二人一同起身送行,“恭送父皇!”。

第一百二十章 畅所欲言

有些事我不明白,原本单纯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如今在他人嘴里会是这样的,自私自利,喜怒无常。

是他人在说谎,还是本就是如此,本来就是变了。

……………………………………………………

送走庆帝后,正阳宫就只剩下太子和简离,他们两个相看无言。

倒不是他们两个想要这样,而是简离本就话不多,何况对于子都,他是陌生的,而子都却是看着他这个见过数次的皇兄,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才本宫说要同皇兄在宫内走走,皇兄似乎并不愿意?”。他注意到了简离当时微微的不愿。

简离坦然,“没人愿意被人决定去留,之前简离想转转,可是不代表想要一直如此,如今转累了,自然便不想了”。

太子显得有些伤感,“是啊……没人愿意被人决定去留”。他拉住简离的手走向躺椅,“皇兄过来坐吧!本宫想和皇兄亲近些……”。

简离原本来东宫的目的,一是他知道庆帝会在这里,他想来看看,想知道那个消息到底传到什么程度了,看方才的情形,只怕他们都还不知道。第二,简离想来会会太子,他早前一心想要和宫里撇清关系,就不常来宫里,也不和宫内人打交道,因为一些原因,他同太子之间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再到他离宫,这数年里,他同太子也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这次太子对他的态度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似乎过于热情了。

难道因为他还是方面的子都吗?像简离第一次见他那样,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单纯?应该不会,简离不相信,他绝不相信到了今时今日,做了几年太子的子都还会和以前一样,否则,群臣的弹劾又是哪来的呢!

“今天太子会很忙,那么……”,简离对于太子如此待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不明其意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久聊的好。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太子打断简离的话,执意拉他过去坐下,“本宫能忙到哪儿去,都是安排好的东西,也都是演练过数次的行程……不会出错”。

简离拒绝不了,他听出太子话里有话,顺着他的意思走过去坐下,太子在他旁边坐下,中间有个小桌子,上面还有一局没下完的棋,简离多瞟了几眼,棋子几乎摆满,只剩下几个能够落子的地方,看局势,黑子霸道,白子正处于下风,难有胜算。

“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太子似乎不如旁人预料中欢喜”,简离没有半分疑问,他平和的说出这句话,是陈述的语气,而不是问。

太子很高兴简离能陪他坐下,但是听到他的这句话,他的心瞬间觉得凉嗖嗖的,欢喜?让他怎么欢喜得起来呢!每年的这个时候既是他的生辰,也是他母亲的死祭。可是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记得的人又有多少?他不愿再想这些事情,“额,有些烦心罢了”。

烦心?能为什么事呢!简离大概明白了,应该是前几天大殿上的弹劾,他如今有些想知道其中缘由。“是为了那些大臣们的弹劾?”。

“你知道?”,太子肃然。算起来,其实子都比简离要小上一岁多,可是在朝堂上待了几年,他比简离更能捕捉一个人话里的意思,在察言观色方面他比简离要机敏些,他虽未同简离打过交道,但是他知道简离与朝堂绝缘,一个甚少进宫又不在朝堂的人,怎么会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呢?

若是说,他是在宫外听闻的,那也不可能,庆帝在那天之后就封锁了消息,不许任何人谈及,而当时在殿上的,也都是一些三品以上的大臣和皇亲,简离难道……

“太子忘了,简离说过前几日进宫过一次,那时见了父皇”。简离料到太子会起疑,他也早就想到了该怎么去解释。

“原来是这样……”,太子低头冥想,他暗笑自己多心,随口说道,“那些老东西成天就知道盯着本宫,但凡有点错事,在他们嘴里说出去,就是十恶不赦了!”。

“若是行事磊落,又哪来那么些把柄让人拿捏?”。简离深信空穴未必来风,事出自然有因,那些大臣不会明知道庆帝宠太子,还敢胡乱捏造假象去诬陷太子。

太子站起身隔着桌子抓住简离的胳膊,“那么你是同那些人一样的看法了?你也觉得本宫是那样性格乖张,喜怒无常是不是?”。他一时羞恼,被简离说中了,可又不愿承认他确实错了,这一点未免也太像庆帝。

对于太子能在他面前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简离着实有了丝丝动容,他愕然片刻,随即轻笑,“简离不在朝堂之上,有些东西不明白,所以有些事情不敢轻易评价!只能暂时听大众之言”。

“本宫可听到了,你只是暂时听,但还未信”,太子笑笑松开他,“你以后就会明白,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为之的”。或许是多了一份历练,在简离面前,他俨然像一个长者。

“嗯?”,简离其实是懂得的,他一直都是如此,明知道不能做的事情,他一直在做,因为他明白,对于别人来说这些事情不能这样,可是对于他却非该如此。他唯一的疑惑在于,太子为何这样信他,为什么连这样的话都可以同他说。

太子痴痴的笑道,“不懂?”他拍拍简离有些起皱的领角,“你很快也会入朝的,你不是已经有了封位?成年了,就可以正式封王了啊!还有几个月……”。

简离想起来自己确实再过不久就要封王了,到时候他就该自称本王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入朝就职了,到时候他就可以慢慢扩展自己的实力了,到时候他就可以迎出他的母亲,即便庆帝不给她一个名分,他也可以以迁居到封地为由,求庆帝让他带她离开,他不要庆帝承认她是作为皇帝的他的女人,他只要庆帝承认她是作为淮王的他的母亲,这样就好了。只要可以这样,他不介意离开权力的中心。

想到这些,简离不知觉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太子看到,以为他是因为想到了几个月后的封王,他心里暗道,“封王值得这样开心?有件值得开心的事,也是好的……”。

只是一瞬,简离敛起笑意,他现在已经无心去探究太子究竟做了什么,他只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从进来到如今,都能感到太子对于他的不寻常,难道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想要拉拢他吗?可是他如今除了有一个淮王的挂名,他什么也没有,他在朝里没有人脉,在朝外也没有强大的母家,也不如他得庆帝疼爱,他能帮他什么?他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拉拢呢!

可是如果不是这一点,那太子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待见他……

太子一直看着简离,脸上荡漾着淡淡笑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坦诚相待

在事情尚未明了之前,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

在正阳宫小坐了一会,简离除了感觉到太子的异样,似乎再无所得,他数次对上太子的眼睛,都能看到太子眼里的探索。他在做什么?他想看穿他吗?

“你可听到一个消息,一个关于四皇兄的……”,简离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太子同样有,他在简离面前本就毫无顾忌,他在宫外听得浔阳的事情,想问问简离知不知道。

简离擅长伪装,若是他真的想要藏起自己的心思,恐怕没人看得透他,何况再同太子对视几眼之后,他便已经收起了心里的那点念想,全程警惕起来。此刻听见太子说起浔阳,他便适时的挂起了他该有的表情——不明所以。

“听闻你不常出王府,想来也是不知道的……”,太子小心的搬下桌子上的棋盘,尽量不去动上面的棋子,他将棋盘放置一边后,把手撑在桌子上,“你可知,此次动员大臣弹劾本宫的人是谁!”。

简离自然知道他要说的关于浔阳的事情是什么,原以为太子此刻便要告诉他,没想到他突然转换了话题,可是心里仔细一想,他应当不会把毫无关联的事情一起说,莫非大殿上的弹劾都是有人操纵,而指使者是浔阳的母亲……

“本宫承认,确实做了些不干净的事情,可是在这宫里,试问有几人是干干净净的!难道那些个大臣便身家清白?没有一点尘埃?但是,有些人却偏偏喜欢在这种时候撇清关系,把那些肮脏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把污水泼到其他人身上!”。太子说得咬牙切齿,俨然有了当日在大殿上的模样,只不过他当时没有说这样一番话。

简离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暖意,“太子何故,信离……”。他生平第一次对于这个皇宫里的人,有了一丝丝想要了解的感觉。

“因为你我是一样的人”。太子等简离问他很久了,他心里有过许多次的答案,可是想来想去,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他知道身在皇家,没有蠢人,他必然是明白的。

简离突然的就解开了他从进来到现在的那个疑团。

就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有太多无奈,太子他从出生便没了母亲,在宫中亲情淡薄,从小养在庆帝身边,他对他有太大的期待,太大的希望,以至于他每走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每说一句话都要再三掂量,几年前受封太子,同样受到了许多人暗地里的质疑,做了太子以后,言行举止更加要小心为之。而简离呢!他的到来除了他的母亲,没人欢喜,一直活在欺辱和难堪里,他也同样从小没有兄弟玩伴,身为皇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作为皇子最基本的权利,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要让他愁恼,好不容易得到了他本该得到的,却失去了他最初拥有的,明明有母亲,却不得再接近一步,有多少人对他的行径嗤之以鼻,又有多少人对他的出生感到厌弃,到了宫外,同样要如履薄冰,做人做事但凡有一点不好,都有可能让他失去一切。

他们都一样,有太多人看着他们,他们也需要看着太多人,太子虽然得庆帝宠爱,但是有的时候,即便是庆帝,也不能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比如这次。因为庆帝也对太子有了失望,这一回庆帝尽力帮他挽回一切,也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太子是他一手教育的,他不会承认太子的污点,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心血蒙尘。

而简离,在外人眼里,他只是得了一个机遇,可是谁能真正体会到他付出了什么!他唯一的幸运就是被莫生选中,若不是有莫生相助,他早就死了,不说几次暗杀,就只是出宫后的那次大火,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由作及时发现火源,而简离则当机立断,不许由作领人去灭掉由头,他让那把火继续烧下去,也正是那样,他才有了改造王府的机会。

他们都一样,从小便没有什么兄弟可以亲近,也没有强大的母家作为后援,同样的要看人脸色,也是一样的早慧。

也是在同样的一年,他们一个被封了王位,一个被立了储君,因为同样的一件事情,他们得到了也失去了。

因为这些,太子一直想见见简离,对于简离他有莫名的亲近以及欣赏,只有简离,才让他觉得是兄弟。

简离总算明白了,他的眼睛不再闪躲,他的情绪也不再隐藏,他只问他一句,“子都想要这天下吗?”。

太子显然有了兴致,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他觉得简离已经在他面前摘下了面具,他懂得简离话里的意思,可是他还是要装作不懂得的问一句,“本宫已经是储君,何愁得不到这天下!”。

“那么废太子至乾呢?这天下也曾是他的囊中之物!”,简离直戳要害,他们都没忘记至乾,那个无辜受到牵连的废太子,那个如今被拘禁在莲庭的昔日储君。

即便已经是太子了又怎样,还不是会被废掉,一朝一夕罢了。有多少人垂涎帝王之尊,就有多少人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你觉得本宫会像他一样吗?”。

“有人想你那样,又该如何呢!”。

太子拍手,“皇兄说得不错……那么你可愿助我”。

“子都若能助我达成心愿,我自然会倾尽全力”。简离知道,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撇开他们二人突然建立起来的情意,相信明码实价更会让人觉得靠谱。

“成交!”。

言毕之后,二人相视而笑。

虽说是兄弟,但是二人真正对对方有些了解,还是现在,可是也只是现在这不到一个时辰,他们真正有了兄弟的感觉。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不纯动机,没有利益冲突,有的只是两个命运相仿的人的交流磨合。

东宫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正阳宫里也没有旁人,太子欣然说道,“等着吧!今夜我让你看场好戏!”。

简离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懂得太子必然也有些东西没告诉他,所以他也不必对太子毫无保留,至少莫生是不能说的,可是浔阳失玉的事情,他是否要告诉他呢!简离在思虑之际,太子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一个相对而言,比较沉重的话题。

虽然太子是笑着问简离的,但是两人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刹那之间的一点紧张和凝重,“简离你想要这天下吗?”。

太子直勾勾的盯着简离,简离眉间一点深锁解开,他抿唇轻笑,没有太多的犹豫,“想”。

简离受够了被人压着,受人欺负,他曾发誓要走到最高的地方,让那些欺负他的人再也不能碰到他,他要让那些人仰视他,他要保护他在意的人,他要让他在乎的人享受这世间的美好,好好的活着,活得比谁都要好!

除了皇帝,还有谁有这样的权利呢?所以想了许久,他便给自己一个终点,即便是距离甚远,即便是爬,他也要一步步过去,他要做皇帝,他要得到天下,不是南国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依稀不忘

没有人可以真的得到解脱,生在皇家,本来就得到的比平常人多,那么所要承受的自然也比别人要多。

风浪是躲不开的,只是早晚罢了。

……………………………………………………

对于简离的坦诚,太子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朗声笑起来,“你可知你若是说了不想,我定然会看不起你!”。

简离摊开双手,“看来我很幸运!”,他也是轻轻笑,爽朗自然,“我想要这天下很久了,即便是在方才”。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要……所以,我一定要尽快帮你办成那件事”,太子故作深沉,“只有这样,我才能稳坐储君之位”。

简离低头笑笑不说话。

“晚上送你点东西!”。

简离不明白,“今日是……”。

“我知道是我的生辰,可我早想送你个东西,当面送的那种!今夜送你个见面礼,晚上等着瞧吧!”。他笃定今天会很精彩,今夜以后,那个女人也不会再把精力放在他身上,她的儿子会让她自顾不暇。

“好,我很期待”。简离点点头,随即起身,“宫里耳目太多,即使是这东宫也未必有多安全,如今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瞿宁殿了”。

太子明白,他起身想送送,“我送你”。

简离拜谢,“太子留步,简离自行离去便可以了,多了这些礼数,或许会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不过你先别走”,太子点头同意,他缓身坐下,“你方才看了几眼这棋局,你觉得如何?”。

“如果不出意料,黑子应该是父皇,白子是太子你”。简离看过去的时候,太子已经又把棋盘端上小桌子。

太子闭上眼睛点点头,“不错”。

“黑子霸道,白子很危险”,简离说的是棋面也是局势,“但是也并不是一点生机也没有……”。

“在哪儿?”,这棋局是两个月前庆帝同太子下的,到了这一步太子无法落子,只能认输,而庆帝则让他再想想,他便将棋局留下来,不让任何人碰,可是他看了这棋许多次,就是找不出办法。

简离随手指了一个空地,“下这里”。那地方是棋盘一角一个不起眼空地,周边布满棋子,以黑子居多,零星几个白子。

“这里?”,太子顺着去看简离手指的地方,“下这里不是废棋吗?改变不了局势,只会成就黑子……”,话说到一半,太子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瞪大,试探的问简离,“你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有了这颗棋便能让棋盘上腾出更多的空地,虽然牺牲了不少,但是这里的棋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来个引君入瓮……”,简离赞叹的看了一眼太子,他的心思他都明白,人生至此,能有这样一个人也是好的,不管他是盟友,还是日后的对手。

太子的精神全搁在棋盘上,他想象着按照简离指给他的路走了以后,又该怎么走。

简离也不打扰他,轻轻转身离去。到了正阳宫门口,除了由作由仲由倛守在门口,还有四人,应该都是太子的亲随,“见过五皇子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起来吧!”,简离走出,正待离开,他转身说道,“太子有命,没他传见,不许旁人进去”。

离开正阳宫,离开东宫范围之内后,简离开始细细的回想和太子的对话,“这样算什么?可是结盟了?”。

由作从简离出来便一直想告知他一些东西,奈何一路上简离都走的有些急,时不时的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声音很小,细碎细碎的听不清。他紧紧跟在后面,直到简离的步子放缓,他撇开后面的由仲由倛两人,赶到简离身边,“殿下……”。

“别说话!”,简离正想到关键地方,他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听得到什么话。

由作眼看瞿宁殿还有些距离,就不再插嘴。

“太子他……他比我磊落,以前不曾了解,如今……此后该怎么处理呢?”。

“这样子可算是盟友了?他想得到天下……他是我日后的政敌啊!这样的人,做敌人似乎可惜……”。

“我会放弃吗?放弃这么些年的努力……可是他也算是坦诚了,若是……若是他真能助我办成那件事,我……真的可以放弃吗?”。

“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了母亲努力着,可是这样满腹心机,算计他人的日子过多了,我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我……”。

“罢了罢了,天下算什么?没有母亲的天下又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可以达成心愿,那我助他也没什么,到那时,只希望他不会做些兔死狗烹的事情”。

“他说今夜会给我个见面礼,那么是什么……是浔阳的,这也正是我想做的,若是由他出手,或许会更好,只不过他会自己出手吗?不嫌麻烦?”。

“照他话里的意思,联合大臣算计他的人应该是淑皇贵妃,浔阳的母亲,所以他得知浔阳丢玉的消息之后就准备……对了!这样一来,不只大臣们的心思不会继续放在他的身上,就连那个女人也不会,她要忙着庇护自己的儿子……聪明!”。

终于想通一切的简离放声笑起来,这里此刻没有旁人,他倒也不必太过压抑自己,笑过之后他转头便看见由作看着自己,想起方才自己打断过他,便问起,“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四殿下和九殿下都在瞿宁殿,适才瞿宁殿的奴才过来通报过”。

“瞿宁殿的奴才?”。

“应该是在门口的时候听到说东宫,便寻到东宫来了……”。

“多久的事情了?”。

“一盏茶,那人刚走,殿下你就出来了”。

简离点点头,心里暗道,“他们怎么一起来了……浔阳应该也听到自己的那个消息了吧!”。

“我们快些走吧!”。他们怎么会来了,是一起来的,还是半路碰上?

“也该问问关于那块玉的事情了,浔阳也该是知道的,他应该着急了吧……”。简离来不及再想,他突然就想起了扶晞,“扶晞知不知道她这算是把命给交付了……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命就在于浔阳的一张嘴上,应该是会怕的吧!真是个傻人……”。

瞿宁殿距离东宫有些远,中途路过许多宫楼,不时的碰见一些请安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到了午饭的时间,路上的奴才女婢有些多。

简离心底其实是抵触那些太监的,小时候他没少受他们轻视欺负,他从来不曾对谁说过。

不过抵触归抵触,他明白有些人再如何不想见,到底也是要见的,所以他不管什么入宫,也不管见到什么人,从来都不曾给人脸色。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爱之物

我也曾想过,是不是要就这么算了。不要这样千方百计的算计别人,不要这样逼迫自己,不要这样累的活着。

可是每每有了这样的想法我都会觉得不甘心,如果就这样放手了,那么我之前的那些付出又算些什么呢?

要么不做,既然开始了,那就不要轻易就回头。

谁知道回头以后是什么呢!谁又知道回头以后,就不会是万劫不复呢!

简离曾这样问自己,而后他知道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

瞿宁宫的宫人不知是不是换过,简离竟然是一个也不记得。

那样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他觉得彷徨,如果有那么一天,他身边的人都不在了他在乎的,他欣赏的,他仇恨的,他厌恶的,他记得的都不在了,他应该是会觉得寂寞的吧!

“五皇兄!你可回来了,承锦可是把这瞿宁宫的茶喝了一壶了!”,承锦看见简离回来,他立即起身走到简离身边。浔阳虽说没有承锦反应大,但是也站起了身,他手上的茶杯里茶水满满的,不知是喝完了刚刚续上的,还是一直没喝。

简离没有让人进来,就连由作也守在外面。

“是吗那你可是比我强啊!我可是到现在连瞿宁宫的一杯水都没有喝过呢!更别提什么茶水”,承锦是简离唯一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的人,他知道不管年龄多小,一旦与皇宫沾上关系,都将会变得不再单纯,承锦也是,才十几岁又怎样,他可不是傻子,还很聪明,聪明得有些过头。

不过,不管承锦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简离都知道他没有要害他的心思,几年了,有些东西不用说,都可以轻易感觉到。

“真这么放肆?这瞿宁宫的奴才们也太不像话了!该要好好整治”,简离开的玩笑,承锦倒是当真了。

“噗亏你平时自诩同五皇弟有多亲近,连他在开玩笑都不知道,当真是”,浔阳缓缓走过去拍拍承锦的肩膀。简离看着二人似有若无的浅笑。

“你你你我这是在意!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估计也没什么人懂”,浔阳撇嘴。

承锦半路上遇见浔阳,三言两语后便知道都是来瞿宁宫的,也就一起来了,一路上也没少斗嘴,一直等到了瞿宁宫才渐渐停歇下来正常沟通,像平常人家的兄弟一样好好谈话。哪里知道这才消停没多久就又争起来。

简离拍拍他们二人的手背,“走吧,有什么话坐着说,站着做什么!”,他见两人没什么动作,便动手拉着他们两人向着椅子边走,“怎么今天都来了,一起的?”。

“谁会同他一起来,半路搭伴而已!”,承锦答着简离的话,斜视了浔阳一眼,浔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弟弟,只是一句话而已,值得这样?

他无奈的看着简离,“我到底做错什么了!”。随后他又看向承锦,“喂,李承锦,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挺粘我的呀!怎么现在……”。

“那是年少轻狂不懂事”,酸酸的一句话,承锦说完便对着简离偷笑。

“什么什么年少轻狂!你怎么说话啊你!”。

“行了行了,难得入宫聚聚,你们还要吵闹?”,如果是平时这样,简离便做个看客,可现在简离还有正经事情要解决,他可没有大把时间看他们这样。

看着浔阳的神色,并不像有什么心事或者烦恼,难道他还不知道?没道理啊!连太子都知道了,作为当事人的他不可能不知情,哪怕他再糊涂,他的身边也还有个厉害的奉绣

眼见着简离有些恼意,浔阳和承锦都住了嘴,老老实实的跟着简离去坐下。

“今天是太子的生辰,我今天看见好些人进宫,想着五皇兄也会来,就来看看,刚来时没见人,还以为皇兄你没来呢!”。

“好在离开的时候,你宫里的宫人说你在,听见你去了东宫,我们让人去东宫知会你,而我们便等在这了”。

简离听到东宫,眼睛微微一眨,他轻“嗯”了一声,“今日去了回东宫,主要是拜会拜会太子”。

“对了,说起太子,皇兄你准备送给太子什么贺礼啊!”,承锦也问了浔阳,他今年是第一次送东西,心里没谱,他又不想连这种小事都去问他母亲乐妃,他觉得那样太没主见。

简离摸摸自己的鼻尖,浅笑道,“心爱之物”。

“什么?”。

“是什么!”。

听到简离说是心爱之物,浔阳和承锦两人都脱口问道。

“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简离挑眉,“要不然你们先说说”。

浔阳想起承锦嘲笑自己送的东西俗套,他一时羞涩。承锦本就对自己准备的东西不自信,他也一时语塞。

他们倒不是怕送的东西太子不喜欢,也不是怕送的东西比别人差,太子贵为储君,有什么奇珍异宝是没见过的,哪里会在乎那些贺礼,只不过他们不想被别人说送的东西毫无新意。

简离见他们不肯说,也不逼他们,“我送了踏雪”。

“踏雪!”。

“就是皇兄你养的小马驹?”。

“没错,我准备将踏雪作为贺礼”。简离点头,踏雪是他养着的,他们都知道。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太子他最近确实喜欢上了赛马,而皇弟你的踏雪虽然未至成熟,但是确实是良马,太子一定会喜欢!”。浔阳拍拍自己的脑门,他恍然觉得自己送的东西确实像承锦说的那样,俗!

“皇兄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不待简离说话,承锦就起身急匆匆的离开。

“这,他怎么了?”,简离看着承锦的背影,他侧头问起浔阳。

浔阳失笑,“他呀!他估计是回去重新准备贺礼了……”。

“为何?”。

“因为皇弟你准备的贺礼太有新意了,他就会越发觉得自己送的东西俗不可耐啊!”,其实浔阳也是这么想自己的,不过承锦比他快一步,他没办法在这里时候也离开。

“他准备了什么?”。简离听他这样说,倒是很想知道承锦到底准备了什么。说话时,他一时瞄见浔阳脖子间系着一根绳子。

“一座玲珑塔,七孔穿铃”。

第一百二十四章 确如所料

没必要做的事情,那就想也不要想。

……………………………………………………

“是他十岁得到的那个?”,在承锦十岁的时候,庆帝曾经赏过他一个玲珑塔,做工精致,风动铃响,不知道来历,据说是从一活佛手中得来的。承锦很是稀罕这件东西。

虽然说这个也并不算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不过胜在承锦的一番心意,他能够忍心割爱,这一点和简离又有什么不同。

“这个东西其实心意满满,承锦他何必换呢!”。

“你想啊,这东西是父皇赏的,即便他不喜欢,也是不能转赠给别人的,否则惹人深意……”,他说着说着便住了嘴,自己似乎犯了和承锦同样的错。

简离挑眉,还是想到了这点了,不能回避了吧……看这模样,应该还是有消息的。

浔阳停顿一会儿,随后对着简离发呆,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犹豫了很久。简离以为他会问血玉,却没想到他问起了扶晞。

“皇弟,扶……府上的扶晞如何了,可有好一点?”,他小心的看了看瞿宁宫的宫门,“也不知那消息传到宫中没有……”。

果然是知道了,简离思虑片刻,他薄唇轻启,“我也听闻了那个消息,正想同你说来着”。

“哦”,浔阳不甚在意,他继续看着简离,以为他会继续说点什么。见简离没有了下文,他又问道,“五皇弟,她是否还没好转?是不是我的诊断错了……”。

“不是,扶晞她,她已有好转的迹象,没有再昏睡不醒,也能同人说上话,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浔阳最怕的就是这样的转折,一般都不是什么好话。他急切的打断简离。

简离被打断,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只不过如今不是说她的时候,我们要想的是如何处理那些消息”。

浔阳不语。

“皇兄你也知道,父皇赏给承锦的东西,他送给别人,这始终不好……如今看皇兄的样子,该是也听到了”。简离已经笃定,他没告诉淑皇贵妃,至于他是怎么瞒过去的,简离无从得知,只能猜测到他脖子上的那根绳子,肯定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没事的,你我知道也只因为我们是住在宫外的,宫内应该没什么人得知”。

“没什么人知道,那便还是有人知道”,简离继续追问。

浔阳点头,“母妃今天有些不寻常,虽然没有明问,可是却暗下看了我的脖子几次”。他想起明玉芙对他的几次欲言又止,他当时就明白了情况不妙,这宫里怕是也吹了点风。

“你的脖子,我也看了几次……”。

“我知道”,浔阳边说边扯动绳子,掏出胸口的那块玉。

虽然都是玉,可是一块红一块白,谁都能知道这不是他平时戴的那一块。

简离指着那块汉白玉,“你便是这样……骗过淑皇贵妃娘娘的?”。

“嗯……能骗过母妃,也该骗得了别人的”。浔阳心里有些忐忑,他在四皇子府骗过了所有人,面对奉绣的追问,面对明玉芙的旁敲侧击他都可以蒙混过去,可是……

简离拉着浔阳走近内殿,“为何不说,淑皇贵妃娘娘应该可以帮你”。

“说什么?说将玉借给了别人!”,浔阳不是没有想过这点,他刚刚开始觉得没什么,只是一块玉而已,但是简离的稍加分析让他不得不慎重。如果他真的松了口,相信不过几句话就会被明玉芙把整个事情给套出去。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手段的,正是因为知道,才不敢说实话,他因为在乎,所以不敢被人知道。“母妃不会轻易相信,若是信了,必然是真话了……”。

越是在意的东西,他越是要藏着。

“你担心扶晞?”,明明是一个非常明了的答案,简离还是想要问一句。

浔阳不说话,点点头表示默认。

“如今这件事情有些棘手了,因为宫外已经是人人口头传听,也不知宫内有几人知道……除了你我,别人都不知道事情原委,一旦……”。

“我明白,虽然平时爱犯糊涂,可是这种事情,我是知道的”,浔阳皱眉,方才还没有这般担心在意的。

“我即刻派人回去,去将血玉取来,这样……”。简离转头,浔阳一把拉住他,“皇弟不要,别……”。

“为何?”。

“你不是说扶晞她有好转吗?说不定就有血玉的功效在内,她……如今还没完全好,就别去取玉了,而且此刻出宫怕也是来不及,一会儿中宴就要开始了,你这个时候派人回去,可能会引人怀疑”。浔阳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是不知这里面到底哪一点是最为要紧的。

简离点头,“也是……”,附和了两句之后,他问道,“那何时才能把玉还给皇兄呢?”。

“等太子寿辰结束吧!再过几日,我去你府中,去看看……去验收成果”。他说着便把玉佩塞进去,拉好领口,他拍拍胸口。

“好……”,简离看着他的脖子,“淑皇贵妃娘娘如此……便被糊弄过去了?”。

“你不懂我母妃,她那个人或许对着别人有些厉色,但是对我却从不曾那样,她不会亲口问我这件事,所以只会小心观察”。

“是呵……毕竟,是你母亲”,简离眸子忽明忽暗,他可以想象到那副画面。定然是很温馨的,母子共聚。他忽的握紧拳头,心里的信念越发坚定了。

“皇弟,你允我一件事吧!”。浔阳想了许久,他小心的看着简离。

“什么事”。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透露一点口风,因为这个事情或许没那么严重,就算被人证实了,我也可以说出千百种理由,但是一旦和扶晞扯上关系,就不好办了,她是个……婢女”,浔阳想不出用什么去形容扶晞,“我犯了错,母亲会护着我,母亲也有能力护着我,可是扶晞不同的……”。

这话听在简离耳里极为刺耳,你有你母亲护着,可是扶晞为什么没人护着?不是还有他吗?可是再一细想,自己哪能护着她,她如果出了事,自己会站出来保她吗?他不害她就不错了……如今,不就是他亲手把她推进火坑的吗!

简离咬着牙,“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闲谈风云

明明放不下,何必故作潇洒。

……………………………………………………

“啊呿……谁在骂我?”,扶晞一边打喷嚏,一边问自己。

自从她得知由伽不在了,当简离很明了的拒绝了她,她就放弃了这样直白的让人帮忙。

或许是因为扶暖的失踪,众人都不再有心思去争吵,扶晞和扶清之间的矛盾没人再提起,她们也闭口不谈,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只是轮到她们一起当值的时候,都有扶瑶和扶影插进来,再不然就是换班。

扶晞说过让她们不要这样,但是她们两个执意这样,扶晞也阻止不了。

今天是扶晞和扶瑶当值,吃完早饭,她们就到了宝华楼,太久没有看书,扶晞到二楼取了一部山海经,这书以前她曾经看过,算是在王府看的第一部书,不过没两天就搁下了,因为里面有太多生僻的字词,她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谈晓得它在说些什么。

现下再看,她想起了由伽,以前总有他在身边,遇到不懂的也可以问他,可是现在,那还有人会像由伽那样对她。

扶晞记得简离说过,由伽问过他很多东西,那个傻瓜,如果不会,应该明说啊!扶晞也就不会一直麻烦他了……或许,他是为了不让扶晞失望,或许,他是为了靠这个和扶晞拉近距离,或许,他是想要让扶晞知道他的用处,也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她。

如今一直打喷嚏,该不是病了吧!她一打就是两个,老一辈的人都说一个是有人在骂,两个是有人在想,谁在想她呢?

能是谁呢?还有谁会念叨起她,应该是由伽吧……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

“扶晞,你看书还是想事儿啊!”,扶瑶把手在扶晞眼前摆晃。

“嗯!”,扶晞惊醒,她回过神来,“我看着看着就发呆了”。

扶瑶拉着扶晞找了个地儿坐下,她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扶晞,这是我刚刚在厨房讨来的,我们一起吃”。

扶晞摸摸肚皮,确实有些饿了,她知道和扶瑶在一起,怎么都不会挨饿,油纸包里有几个小馒头,虽然凉了一点,但是味道依旧可口。

“你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打喷嚏,是不是病啦?”。

扶晞摸摸自己的脑门,半疑着说,“没有吧,我感觉休息了几天,身体越来越好啊!”。

“你要小心点,最近转凉了,今天又起风了,你待会回去多加件衣服”。扶瑶放下手里的小馒头,絮絮叨叨的说着,像个小老太婆。

扶晞拍拍胸口,“知道啦!你也一样”。

扶瑶翻翻扶晞放在腿边的书,才刚翻几页就合上,这些东西,她看得头疼,“扶晞,这些劳什子有什么好,我看着头疼!”。

“我也就无聊时看看,我不爱闲着,一天下来,看书时间过得最快”。扶晞笑笑,她继续做好折角。

“我连这本书叫什么都不知道,第一个字是山,第二个是什么?”,扶瑶似乎也是无聊极了,她挪挪屁股,贴近扶晞。

“是海,这本书叫山海经”。她记得自己第一次也是像扶瑶这样,她问的是经字,问的人是由伽。

看着扶晞低头,扶瑶问,“想到由伽了?”。

扶晞点点头,不说话。

扶瑶塞一个馒头给扶晞,“别想啦!他没事的,只是生了病,很快会好的,放心吧!”。

扶晞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恢复正常,“也对,我担心什么,他身体那么好,一定不会怎样,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但愿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愿你的“病”快些好,快点回来,快点再快一点。

“这就对了嘛!”,扶瑶听她这样说,便也放宽了心怀,她一口咬掉半个馒头。

扶晞浅笑,“吃那么多干什么,待会就该吃午饭了,你现在吃这么多,等下还能吃?”。

扶瑶抛开手中的半个馒头,“对喔!还好我没吃多,最近府里的午饭变得好吃多了,菜式也变多了,我可不能……不能……”。

“不能因小失大!”,扶晞故作深沉,言毕后傻呵呵的笑。

扶瑶收起馒头,“扶晞,你说,你说那个由仟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暖丫头要和他走啊!”。想起扶暖,她有些感伤。扶晞也是这样。

以前扶瑶嘴馋了,总是扶暖陪着她一起去厨房讨吃的,那个时候厨房的好吃的,她们都碰不得,如今好吃的变多了,扶暖却不在了。

“不知道”。扶晞想,扶暖该是真的喜欢上由仟了吧!喜欢一个人就会做出许多让旁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或许……或许扶暖真的是同他一起走了也说不定,或许哪天扶暖只是去赴约,可是由仟要走,而扶暖愿意呢?

或许吧!

扶暖是喜欢由仟的,扶晞能够体会,她懂得那种牵挂和不舍。这样说来,扶暖是幸运的,虽然不知道由仟对她是否有扶暖对她的那种义无反顾,但是至少他肯带她走,而扶晞,似乎永远都没有那么一天,简离根本就不知道她喜欢他,即便知道了那么一点,也根本不看重。

扶晞愿意一直等着一直付出,明知道等不来,明知道没结果,她还是愿意那样。

在简离面前,她一直都是输家,从开始的那一天。也不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简离失手,她会赢……

“由仟能给她买好吃的?”。扶瑶天真的看着手边的油纸包。

扶晞不置可否,她点点头,“如果有钱,应该可以的”。

“由仟能给她买好看的衣服”。

“如果她想要,他应该会买给她的”。

“由仟能够给她大房子住?”。

“这个……可能有点难度!”。

“连一个安稳的家都不能给她,她为什么喜欢他!”。

“你不懂……”。

“她如果以后过得不好,那也是扶暖那个臭丫头自己选的,她……她……还是别回来的好”,扶暖皱着眉,她想了会儿,“你懂吗?”。

“我……”,扶晞顿住,其实扶瑶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扶暖她自己选的,没人能够强迫她,以后的日子是苦是甜,都要她自己承受,没人能帮她,从她出去的那一天,她就回不了头了。

没有消息,也是好的,不回来,也是好的,谁知道有了消息又是怎样的消息?即便知道她过得不好,她们几个也帮不了她。不回来还能说她是在外面过得不错,乐不思蜀,一旦她回来了,又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呢?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呢?不罚她便算是不错了,王府不可能再收留她……

扶瑶问扶晞,她懂吗?

她懂吗?她也不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有深意

已经放在心上的人,就别让她轻易离开。

……………………………………………………

平时上朝在宣政殿,庆帝将宣政殿的偏殿作为宴会的场所。

去年的太子寿辰,简离并没有参加,当时他一直有意避开皇宫,所以一个抱病的理由,就让他缺席了。庆帝让人请过两回就作罢了。

今年不知出于什么理由,除了外嫁的公主之外,在京都的几个皇子公主都聚齐了,这样的景象难得一见,庆帝很高兴。

按质排辈,简离坐在庆帝右手边下第六个位置,不算近也不算远,他的左右是太子和淑皇贵妃,其次是乐贵妃,隽妃,柔妃,祈妃。

简离这一排首位是二皇子泽成,他已经被封为丰王,再过一年就该去封地了。对面的一排首位是三皇子从善,他也已经封王,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当年那件事的牵连,他迟了两年才被封为敬平王,没有封地,也不能久住宫中,只能在京都府邸待着。

简离对首的是四皇子浔阳,他们对视一眼,浔阳举杯敬了他一口酒,简离举起酒樽一口饮尽。他旁边坐着的是六皇子元翀,他身体似乎不大好,坐了半晌一直咳嗽,简离简单的慰问了几句,元翀也十分有礼,想要喝杯酒水表达谢意,简离制止了他。

再往下就是承锦,他和简离之间只隔了一人,元翀见承锦一直向着这边看,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同他换了座位。

“五皇兄可觉得不适,要不我们离座出去走走?”。承锦转过身,歪着脑袋问简离。

简离轻抿一口酒,“我觉得还好”,他挥挥衣袖低声问,“我听四皇兄说了你的贺礼,你方才离开……可已经想好代替的东西了?”。

“换了,换了套镂花白瓷杯,虽然普通,但是不至于引起麻烦……”。

“那便好”,简离坐正,“很快便要开始了,你也别想着离座了,老老实实待着吧!”。

“好”。承锦倒是很听简离的话。

太子坐在庆帝身边,眼睛时不时的向下瞟,看见简离以后就收回了眼。

庆帝让太子附耳过来,他在太子耳边轻声叮咛,“今天你切记稳重,之前的事情父皇都会为你解决,你做好你的太子……明白吗?”。

子都点头,“儿臣知道”。

庆帝淡淡的笑笑。他对着台下的秦值挥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宴会开始,头戏便是太子的一番谢词,既是对庆帝的,也是对在座的众位大臣的,显然是准备过的,一段话说得得体慷慨,全然体现了他太子的身份。

群臣恭贺,庆帝很满意,当即赏了太子一所宅子和一盒黑珍珠。有了庆帝开头,自然就有旁人争相送礼,这种事情无分先后。不过一些大臣一般不会把送的东西搬到明面上,都是入宫或者离宫时让身边的奴才送去。所以这个时候送贺礼的都是皇亲。

率先上前送礼的是敬平王李从善,“今日是太子寿辰,儿臣送他山川明月图,此图……”。

他送上的是一副刺绣,长约两米,上面是一轮明月照耀山川,绣法确实精湛,但是这种东西未免太过女儿气息,反响平平。

好笑的是,太子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一直对着庆帝说话,面上的讨好让人有些作呕。

太子也不甚在意,他让人收下,起身敬了他一杯酒,“多谢皇兄美意,本宫敬你!”。

庆帝一直没怎么搭理他,他有些尴尬,接过身后太监递过来的酒杯,他一饮而尽,“谢太子!”。

再然后就是丰王李泽成,他看着敬平王的窘迫暗笑一番,施施然起身走到太子桌前,“为兄送太子殿下的东西是一把七星剑,此剑锐利无比,削铁如泥”。

身后的小太监将剑盒递过去,太子开盒子看了一眼,他笑道,“谢皇兄,本宫先干为敬!”。

丰王也不失礼,连饮三杯,随后自行回到座位上。

庆帝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慢些喝,也不怕伤了身子!”,随后看了下边的隽妃一眼,“回头给他煮点梅子茶”。

隽妃欣然点头,“臣妾知道”。

随后送礼的是长公主李长安,她是六皇子的胞姐,都是祈妃的孩子,早已嫁做人妇,是庆帝指的婚,下嫁左丞相的嫡孙,她与驸马同坐,是一起起身去送礼的。

“太子殿下,相信贺礼如何你都是不会太在意的,皇姐有几句话送你,望你在年年安康,岁岁吉祥!”。言毕,她转头让驸马上前。

驸马何雉恩模样清秀,听说他比长公主还要小上半岁,他缓缓上前,手中端着一盆兰花,这兰花外行人不知道,但是庆帝知道有多稀罕。品种稀缺,是难得的珍品。

太子起身谢礼,他坦言,“本宫虽不懂兰花,但是很喜欢皇姐的这份礼,子都谢谢皇姐皇姐夫的花,谢谢皇姐的话!”,说完他就一饮而尽,准备再添杯的时候,长公主拦下他,“佳酿难得,怎能这样糟蹋!”。

“子都明白,不会了……”,太子抬手步行几步送她们二人回到座位,随后转身回去,经过简离的座位的时候,他停下,侧头笑问承锦,“皇弟你准备了什么?本宫记得去年你就没送,还嚷嚷着今年送个与众不同的东西!”。

“别人都是矜持的等着,哪有人像太子哥这样张嘴管人要的!”,承锦有肆无恐,这种玩笑话他经常说,庆帝喜欢他,又念着他年纪小,一般都不同他计较,庆帝不计较,旁人就更不会计较了。

太子一时无言,他无奈,“好好好,当本宫没说,看待会你送来不送来!”。他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位置。

两人的谈话让在场的人都一阵轻笑。简离也抿嘴,无奈的淡笑。

对面的浔阳说道,“九皇弟你不去,那我就去了!”,他起身走到太子桌前,“浔阳祝太子殿下寿比南山,今日送太子一座小南山!”。

身后的太监端上一座小型的假山,虽然不知是否真是南山的模样,但寓意是好的,当初浔阳对于送什么东西可是烦恼了一阵。

太子同样起身谢礼,举杯之际他斜眼瞟了浔阳的脖子几眼,“谢皇兄心意!”。

浔阳饮完酒,便自行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送礼,六皇子送的一副画,简离没认真听,就不知道是那个名人的,八皇子送的一株人参……

最后只剩下简离和承锦。

太子意兴阑珊的喝完杯中酒,或许是这种情况经历多了,他的酒量还不错,喝了半壶也只是微醺。他看着简离和承锦的方向,“等了好久了,知道本宫有多期待吗?”。

简离不抬头,只是缓缓喝下一杯酒,众人都以为太子那句话是对承锦说的,便都催促他。

“别卖关子了九皇弟!”。

“承锦你到底要送什么呀!我也很想知道……”。

“快些吧!本王肚子都饿了……”。

“九皇子殿下准备了什么?”。

“殿下……”。

在众人的催促中,承锦起身呼道,“就是一套杯子罢了!真是难为你们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纷纷来至

你没错,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你的存在好巧不巧的威胁到了我要提拔的人。

即便不能除掉你,我也要给你个教训。

……………………………………………………

在万众瞩目下,承锦命身后的太监将那套镂花白瓷杯送到了太子桌上。他也缓缓起身到太子桌前,手里举着杯酒,“太子哥,我祝你……”。

“祝本宫什么?”,太子调笑的看着他。

“太子哥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喏!”。承锦接过身后尾随太监递过来的酒杯。

乐妃侧头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庆帝,庆帝明白,他对着递酒的太监挥挥手,“锦儿还小就别喝酒了!撤下去……”。

承锦立即把酒喝下,完了还舔舔嘴皮子,他看向上方的庆帝,“锦儿不小了!”。

庆帝无奈,他拉不下脸,饱含歉意的看了一眼乐妃。“行了行了,回去坐下吧!”。

太子轻轻言谢,承锦回礼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朝着简离眨眨眼,“五皇兄,就差你了……”。

简离放下手里的杯子,轻言一句,“知道”,他抖抖袖子,依旧不见动静。

“皇兄怎么了?现下已经没什么人前去了,你怎么……”。

庆帝看着承锦同简离说话,他想起简离一直没有上前过,他眯起眼睛,“你们在说什么呢?”。他这话是问简离的。

回话的是承锦,“没说什么”。

简离点点头起身,不过并没有走动离来位子,他对着太子的方向,“今日太子寿辰,我祝太子一生无忧”。

太子看了眼庆帝,随后起身,“承五皇兄美意,本宫谢过!”。

“简离你这祝词不错……”,庆帝淡淡笑,他看了看简离身后跟着的太监,手上并没有拿什么东西,同他一起来的人也没有。

简离转身对庆帝微微弯腰,这便算是行了礼,他回道,“谢父皇夸赞,不过祝词再好,也省不了贺礼”。他顿了一下,见庆帝和太子都看着自己,“简离原本是准备宴会之后再送礼的”。

“何故?”,太子直言问出口。

“旁人都送了,你此刻送上也无妨”,庆帝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东西比不上旁人。

“倒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简离的这贺礼不便出现在这殿上……”,简离买了个关子。

“本宫很是好奇,请皇兄直言!”,简离越是这样,太子便越是期待。倒不是在意送的东西,他只是重视简离这个人。

“皇弟准备的是踏雪”,浔阳听了许久,见众人都是一副不解,他便说了出来,“踏雪是五皇弟养的马,烈性难服,是一等一的好马!”。

太子眼睛放光,“当真!”,他欣然的看向简离,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复。

简离点头。

太子把目光转向庆帝,庆帝自然是懂得的,他知道太子最近喜欢赛马,现在听到自己得他一匹好马,他自然想要试试。“你命人带着太子去吧”。他看着简离,他同意了太子的恳求。

简离自然不会拒绝,他朝着由作使眼色,他早前让由作把马牵到宫里的马场,马场离这儿不远,如今正好可以让人带着太子前去。

“太子便去将马骑过来吧,到殿外的空地上,朕待会儿同众人过去看看,也见识见识你皇兄送的良驹!”。

“是,谢父皇!”。太子喜不自禁,他重重点头,随后同由作一起离开。

殿内少了他,一时可冷场,一直未曾言语的几位妃子,以淑皇贵妃为首,她们一同敬了庆帝一杯酒,“臣妾祝皇上寿与天齐”。

庆帝眉眼笑开,众位妃子敬过来的酒他一一喝下。“简离你怎么想起要送太子一匹马呢?”。

简离一直没坐下,此刻准备坐下,庆帝却问了话,他施施然整理袖口,“儿臣记得太子的骑射是父皇教的,好马,自然要送给适合的人”,他自然不能说是听闻太子最近喜欢上了赛马,他这是投其所好。试问一个不理会朝中事宫中非的人,怎么会知道太子的喜恶呢?

“哈哈……不错,太子的骑射却是朕所教授,他也一直学得不错,朕记得……”,庆帝一时大喜,他说得动情处停下,轻咳两声。

随着庆帝同几位妃子的谈话,下面的众臣子也都畅谈起来,一时间殿内也热闹了起来。

简离已经坐下,他看着面前的果品,随手拣了颗提子送进嘴里,马场离这里不远太子也该到了。

“五皇兄是不是舍不得?”。简离没怎么笑过,脸上都是一副寡淡模样,承锦在一旁看着,他猜简离不开怀的原因。

“舍不得?什么?”。

“踏雪啊!”。

“既然选择了送给别人,又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它是你心爱之物,而且……而且真的很难得!”。承锦似乎比简离还要舍不得。

“心爱之物?既然能够送出去,又算的上什么心爱呢?一个东西若是真到了能够割舍的那一步,只能证明还没到真正无法放弃的那一步”,简离抿嘴浅笑,“踏雪确实是好马,但是不是唯一,失去了便失去了,以后还会有好的,何必可惜……”。

承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皇兄你可有真正难以割舍的东西?如今”。

“有”。简离递给他一杯酒,“喝了这杯就别喝了,你还小,不必喝太多”。承锦还小,酒不能喝太多,有些话也不必问太多。或许他懂,但是还体会不了。简离让他喝酒,就是要他就此打住,什么都不必再说。

承锦缓缓接过酒杯,简离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满满一杯佳酿,“我干了,你随意!”,他一饮而尽,将杯子倒立过去放在桌上。这酒虽好,就是太烈了些,几杯下肚,简离已经有些受不了,真不知太子是如何锻炼出的好酒量。

也不知他喝了那么多酒,是否能够驾驭踏雪……

简离干了,承锦自然不会只喝一半,他也干了。到底是年纪小,他不像简离能抵住,他喝完之后立马吃了几口菜。

期间浔阳曾走过来要同简离喝几杯,简离指指桌上倒立放着的杯子,“不喝了,肚子不大舒服,你也少喝些”。

浔阳没讨个趣,便想让承锦陪他喝,不料承锦直接拒绝,“我不喝!”。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生红尘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们脚下的路不一样,走的方向也不一样,可是心里想走的那条路却是一样的,想要到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红尘漫漫,人生海海,我们都注定人前风光。

……………………………………………………

高坤海从侧门入殿,他小跑到秦值身边,低声耳语。秦值听毕,他对着上方的庆帝念道,“皇上,皇上……”。

庆帝正在同明玉芙说话,他侧头问道,“可是太子回来了”。

“是,太子殿下策马回来,正在殿外的空地上”。

庆帝起身,他朗声道,“太子回来了,众臣随朕一同去看看”。他有许久没见过子都骑马了,他记得子都第一次同他去狩猎,那样的英勇胜他当年,他一直以此为傲。

今天太子的举止很得体,温儒清雅。庆帝很满意,如今他要叫群臣看看,他的太子,他最中意的儿子,绝不是他们前几日所弹劾的那样荒淫无度,庸碌无为。

庆帝不等他们回应就径直走下,众臣匍匐叩首,一干皇子公主们也都起身行礼。

当他走出偏殿的时候,太子正在跑马,他已经在空地上策马跑了几圈,此刻正是兴致满满,他看见庆帝出来也没有下马,他兴致勃勃的冲着庆帝嚷嚷着,“父皇,这马虽小,性子却颇急,儿臣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它听话!”。

庆帝见他如此,不只没有生气,反倒很是开心,他点点头,大声回道,“你喜欢便好!”。

此时众人也都出来了,站到庆帝身边的自然是几位妃子,众皇子站在台阶下面去,而一群大臣则是站到庆帝身后。

简离出来正好看见由作守在一边,原本按照计划,由作此刻该去宫内人流量多的地方放样东西,放一块极似血玉的玉佩。

谁都知道四皇子身上戴着一块血玉,可见过的人很少,这两天流言听多了,自然会把两样物件联系到一块儿去,宫里没有那个贪财的人会贪到命都不要,所以捡到玉的人不会把玉据为己有,反会“拾金不昧”,将玉送到内务所。

血玉是庆帝亲赐,听过的人多过见过的人,而内务所前两个月大换血,里面的主事基本都换了,这样就更没人能够知道那块玉是不是血玉。内务所的人不会私吞,他们为了讨赏,只会把玉送到浔阳跟前让他认领……一旦如此,之后的事情就会发生得理所当然,简离把一切计算得很好,不过临时得知太子有他的谋划,简离便让由作罢手,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简离真想知道太子又是如何谋划的。

太子见到众人都出来了,他也不好再肆意下去,忙勒绳下马,他将马交给由作,匆匆走到庆帝跟前,“儿臣失态了”。

“无妨”,庆帝淡淡笑,“你御马得越发好了”。

“父皇教授,不敢怠忘”。太子恭谨回答,他言毕看了看庆帝身后的那一众臣子,都低着头,没有表态不知道是那天在大殿上庆帝的怒火压住了他们,还是今天他的态度为他们降了火。

庆帝眯起眼睛回头,他有意把声音放大,他要在场的人都听着,“如此甚好,教给你的,你都不要怠忘,要勤勉努力,好好作为,日后交给你的东西,你更要好好对待!明白吗?”。

“儿臣明白,必不敢忘!”。

“只是不敢吗?”。

“不敢,不能,不会!”。

庆帝摩擦双掌,“好,你且记住了,今日可有这么多人听着呢!”。

太子点头,“是”,声音响亮。

“太子谦逊,社稷之福”。

“太子文武兼备,百姓之福”。

“太子得皇上亲传……”。

“恭喜皇上……”。

“仁厚谦逊,太子实乃人中之龙……”。

一众臣子皆附和,明玉芙的脸微微阴了些,介于庆帝在,她不便说话,如今形势定了,怕是没有臣子再遵从她的意思行事了。她也只能心里暗暗怨道,“若是父亲和大哥在朝便好了,这些人定不会这样轻易就改弦更张!只希望他们快些回来,快些凯旋……”。

其他几位妃子都没有表态,最多的也只是跟着笑笑。

承锦站出来对着太子道,“太子哥,看来踏雪很合你心意喔!”。

“确实”,太子看向简离,“多谢五皇兄了!”。

敬平王李从善首先看了看太子的神情,随后将目光放到身侧的简离身上,他似乎还没有和简离说过话,一句也不曾有。简离神情淡然,他随口回复道,“能得太子喜欢,也算是福气,也不知会有多少马能有踏雪这样的运气”。

丰王李泽成插道,“不知可否让本王也试试这良驹呢!五皇弟!”。

简离看了眼太子,轻声道“丰王兄该问太子,这马已然送给太子了!”。

“有何不可,只要别因为喜欢上而不愿松开绳子就好!”,太子意有所指,丰王面色凝滞一会儿,随后淡开,“太子过虑,自是不会的”。

庆帝似乎很高兴,他拍拍掌,“好啦好啦,咱们进去吧!看你们兄弟几个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难不成要一直站在这里?哈哈,哈哈哈……”。

秦值也在一旁补充道,“歌舞早就备好了,御膳房的人也已经来过,问是否可以上菜”。

“安排下去,都可以开始了!”。庆帝拍拍太子和身边的丰王的肩,让他们同自己进去。

等到众人都落座完毕,秦值宣布歌舞起。

丝竹之声绕耳,简离在这样的时候反而觉得安静,旁人都欣赏歌舞,自然没工夫对着他问东问西,即便发着呆,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在为曼妙歌舞而倾倒。

“不知道这个时候母亲怎么样了,太子寿辰,宫中大喜,每个殿里都会得到恩赏,不知道母亲那份会否被克扣……”。

“今天来的宫妇都是宫里品阶较高的几位妃子,当年也是她们几个在场,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些人,没变……”。

“太子方才同丰王说的话,其中意思是否太明显了些,我不信父皇不懂……”。

“父皇一味维护太子,他这样宠他,那么他说的话,父皇应该是会听的吧!包括……承认他不愿承认的那些”。

御膳房的菜肴慢慢上来,简离第一眼就看见了菌菇包,他见过这东西很多次,也吃过几回,但是让他有印象的还是扶晞在春照阁吃的那次,简离记得扶晞当时多瞧了这包子几眼,应该是喜欢的吧!

简离一直没有动筷,此刻吃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包子,他轻轻咬了一口,闻到菇子伴着肉沫特有的香味,确实不错。

简离想,扶晞吃过绡络,不管怎样身体总还是需要补补的,他不便让人单独准备吃的东西送去给扶晞,就让人去吩咐厨房以后下人们的伙食都要改善,菜式要增加,营养要增加,分量也要增加。最重要的一点是每餐都要有包子,各种包子变着花样做,而不管怎样,菌菇包是一定要有的。

这些天他胃口不是很好,没怎么吃饭,每次菜还没上全他就不吃了,所以他也还不知道,厨房每天都为他准备了包子。算起来,在宫里吃的这个包子还是他自从那次以后吃的第一个。

莫名的想起来,简离觉得堵得慌,他放下筷子,换了个杯子重新喝起了酒,两杯下肚,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势汹汹

有人说我很轻易就得到了一切,也有人说我在一夜就得到了别人一生追求,可是我想问问那些个有的人。

你确定我走来的这一路真的如你所想,轻松平常?

你确定我接下来的半生真能如我所愿,喜乐无忧?

……………………………………………………

午宴很快结束,接下来的就是晚宴,晚宴也可以称作家宴,因为只有自家人,没有外臣。。

品阶高的大臣们也只是可以参加午宴而已,晚宴重新准备,能参与的人也了了。

场地也换了,这次是在琉璃阁,一个高台,十几层台阶上的一个宫殿,因为地势高,所以每到夏天历届帝王都会到这里去避暑纳凉,一直以来,除了打扫的人,也只有皇帝才能到这里。

所以,简离等人也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丰王入殿时酸了一句,“真是沾了太子的光……”。

到琉璃殿之前,简离在瞿宁殿歇息了一番,他其实在瞿宁殿待得时间并不长,又离开了许久,所以对于这里有些陌生。虽然有些累,但是对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怎么都睡不着。

由作让殿里服侍的人都退下去,他独自在外殿守了一会儿,随后到了内殿,见到简离坐在床上,一副呆滞的模样。

简离不是没有感觉,他知道由作进来了,但是他还是那副模样,只是抬抬头,自顾说道,“太子确实聪明,本殿原以为他会在午宴的时候就动手的……后来想想晚宴更合适”。

“我,不太明白”。

“今天那种情况,人太多若是把事情闹大,可能让父皇拉不下台,他绝对不会真把浔阳如何,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很有可能漏出许多马脚,而且今天来的许多大臣都十分顾忌明家的势力,他们或许会帮浔阳开脱,那么一切都将匆匆结束……”,简离眼里慢慢恢复神采,“可是晚上就不同了……”。

“晚上又会怎样?”。

“等着吧!如果太子和本殿的想法一致,那么晚上就有好戏看了……可惜,琉璃殿你不能去”。简离看着由作有些可惜。庆帝下令今天晚宴在琉璃殿举行,不能带任何随从进去。

由作抿嘴,“没关系,由作相信一切都会如殿下所料,我等殿下事后告知”。

喝下一杯酒的功夫,简离把午后的事情都给想了一回。云水酿,一杯下肚,齿颊留香,简离不好酒,但是也喝了好几杯,脸颊微微泛红。

歌舞毕,众人纷纷起身祝酒,贺完庆帝便贺太子,贺来贺去,也都是那么几句话。简离觉得有些闷,他与太子对视的一刹那,太子对他挑了个眉,那时简离方才觉得有趣,他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简离有想过许多种可能,他想过最俗套的,收买倒酒的太监,让他弄湿浔阳的衣服,继而让众人知道他身上根本没有血玉。他也想过最愚蠢的,让人透露风声给庆帝,告诉他民间流言纷纷,庆帝最重视的就是百姓的看法,所以他一定会求真……

任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这样直接的“揭穿”方式。

在众人欢愉谈笑之际,六皇子李元翀起身上前,他跪在庆帝面前,一言不发。

庆帝不解,众人错愕。“翀儿你这是做什么?”。

就连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乐贵妃也出声问道,“六皇子这是……快些起来吧!”。

元翀抬头,他眼神戚戚的看着庆帝,“父皇,元翀……元翀有事相求,求父皇,求……求四皇兄救命!”,他说着就跪着爬到浔阳桌前。

浔阳被吓着了,他身子向后倾,“六,六皇弟你,你怎么了?”。

庆帝不便下来,他指指秦值,“快去扶他起来!”。

不等到秦值下来,太子就赶着过去,“六皇兄你起来吧!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你这样?”。

“不不不,我,我这真的……”。

庆帝不明所以,他黑着脸拍拍案台,“元翀你起来,这是什么日子,净胡闹!”。

元翀哭丧着脸,在太子的搀扶下站起来,“父皇,元翀活不长啦!若是四皇兄他不肯搭救,元翀就要去见母妃啦!”。

“你这是什么话!”,好在这里都还是自家人,否则庆帝真不知元翀这样,他该如何应付。

浔阳也是一脸疑惑,他站起身走出案桌,“六皇弟好好说,我若是能帮你,自然不会推辞的!”。

元翀紧握太子的手,眼里几颗泪珠子打转,“元翀这十几日身体越来越差,原本只是简单的风寒,到现在每晚夜不能寐,头疼得无以复加,昨日还咳血了……”。

“这样的事情朕怎么不知道!太医呢!你宫里的人呢!简直是放肆……让他们来见朕!”,庆帝急得快要跳脚,他见元翀不像说假话。

“是,是元翀让他们不许对外声张的……”。

“你这是为什么!”。

“元翀害怕,元翀怕自己得了怪病,被父皇下令遣出宫……元翀好怕啊!”,宫中曾有一场瘟疫爆发,庆帝下令让人把患病的以及可能患病的全都撤出皇宫,元翀怕自己也被放弃。

庆帝拍案,“胡说八道!”。他指向秦值,“去,去请太医来,让他们在朕的面前为翀儿诊治”。

元翀立刻跪下,“父皇,太医说了,元翀气血不足,底子差,不能长期吃药,也不能直接进补……”。他从小身体就差,庆帝一直知道。

看着他这样,庆帝有些心疼,“那怎么办,你说父皇能怎么办?”。

“元翀记得父皇赏过一块血玉给四皇兄……”,他怕浔阳以为自己觊觎他的血玉,诚惶诚恐的解释道,“我不是要,我不要的,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借来戴些时日……”。

浔阳脸色发白,“这……”。

庆帝总算明白元翀想要干什么,他心里先是一刹那的心安,好在没什么大事,而后又是为难,他自然明白元翀说的血玉是哪一块,那块玉他赏给了浔阳……他下意识的去看了看简离,那块玉原本该是简离的,他还记得,他知道简离也没忘。简离脸色淡然,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四皇兄你信我,我真的,我,我没有想要的”,元翀以为浔阳舍不得,他一再强调自己不是想要据为己有,只是想要戴些时日,养养气血。

丰王,敬平王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静静围观,他们一言不发,等着浔阳应对。太子暗里握了元翀一把,他轻轻说道,“别怕”。

长公主住在宫外,对于一些流言她是知道的,心里感到不妙,此时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要说,她又能说什么呢!她一直不在宫中,自己的弟弟生了大病,她懵然不知,如今她也无能为力。

明玉芙知道自己的儿子,当她看到浔阳脸上的那一抹惨白的时候,她心里就凉了半截。

太子看看庆帝又看看浔阳,“不管有没有用,都听六皇兄的吧!至少给他一个心理依靠”。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浔阳,“四皇兄,你说是不是……”。

第一百三十章 出手解围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未来的事情谁又看得明白,匆匆人生,我只愿我不用重新来过。

所有的苦,吃一次就够了。

我害怕。

害怕重新来过,会比之前更糟。

……………………………………………………

浔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纵使他再怎么强装镇定,也还是难免脸色渐变。

“本王还没见过血玉,今天正好看看,看看血玉是否真的如传言所闻,殷红似血”,丰王适时插上一句,他说时眼睛一刻也不离浔阳。

“我……不行!”,浔阳别过头。

元翀急着看向庆帝,“父皇,求你说句话,帮我同皇兄说一下!”。

庆帝为难的看了看坐在身侧的明玉芙,她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不过她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是纠结到了一起。

“阳儿,你便借予他吧!翀儿从小身子弱,如今再胡思乱想就不好了!”。

太子在一旁问道,“四皇兄不愿意?”。

这话在元翀耳里如同一声闷雷,他着急的问道,“皇兄!你不愿救我吗?你我是兄弟啊!”。

原本喜庆的场面顿时变得尴尬万分,一时间议论声四下窜起,一如当年。

敬平王从善起身,恭敬的对庆帝行了礼,他叹声道,“儿臣听说,那块玉早就不见了,或许四皇弟他并非想拒绝的……”。

浔阳手指动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颈间的珠绳。

“从善你说什么!什么不见了?”,庆帝眯起眼睛看向他。

明玉芙心里咯噔一下,她此刻不是在想浔阳的玉在不在,他是在想,浔阳的玉去哪儿了?怎么才能让浔阳不受一点责骂……

敬平王重复,“儿臣久居宫外,在宫外听到……听到一些闲言闲语,有人说皇弟的玉,早便不见了”。

丰王思忖片刻,他言道,“儿臣听说的是皇弟他前些年将玉赠人了……”。

明玉芙暗啐,“胡说八道!”。庆帝转头看她一眼,“泽成继续说……”。

玉是庆帝赏的,当时庆帝曾说让浔阳好生珍重,妥帖安放。失玉一事可大可小,全取决于庆帝的心情,但是隐瞒不报,那就是等同欺君。何况简离如今在场,对于血玉,庆帝一直觉得有愧于简离。那时简离身体还未痊愈,那玉原本是给他养气血用的,可是因为明玉芙的讨要,他无奈便转赐给了浔阳。现在按照丰王和敬平王两人的话来说,玉似乎遗失已久,浔阳他未免太不珍惜!

“儿臣也只是听百姓议论,并无根据,望父皇不要怪罪……”,丰王起身站出来行礼。

敬平王也言道,“儿臣亦是,望父皇……”。他规规矩矩行礼,眼睛的余光偷偷看向庆帝。

庆帝已在忍耐,他身子前倾,“百姓?议论……放肆!”,他狠狠的拍了拍案桌。这件事情口口相传,他的几个儿子都知道了,而他居然毫不知情,还很有可能被蒙蔽了数年之久,难道浔阳一得到玉就弃之不顾了!

几位妃子被吓得具是一颤,底下的皇子公主都不敢再说话,浔阳则跪了下去。

太子同几位皇子一起跪下说道,“父皇息怒!”。简离也一并跪下,他看向浔阳的时候,浔阳也正看向他,浔阳眼里带着半分恐惧,他冲着简离微微的摇头。

明玉芙拉住庆帝的袖子,庆帝一把甩开她,径直走下去,他扶起元翀,他隐忍着怒气,“你身体不好,回去坐着!”。

随后扶起太子和简离,他看着底下跪着的众人,“都起来,这是家宴,跪着做什么!”。

众人心里恐慌,但是不敢违抗,都起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庆帝走到浔阳面前,他拍拍浔阳的肩,“你弟弟有病,要你救命,你救不救?”。

浔阳看看元翀,他眼神闪烁,顿了一会,“救”。

“那好,把血玉拿出来,给元翀,等他好了,朕亲自替你拿回来!”。庆帝退后两步,他负手看着浔阳。

“父皇……阳儿的血玉……”。浔阳支吾着低下头。

“记不记得朕当时同你说过什么话!”。庆帝自顾说道,“这玉本不该是你的,既然到了你手上,你就要好好对待,妥帖安放……你呢?做到了没有,扔了?遗失了?还是送人了?”。

浔阳跪下,他委屈道,“阳儿,阳儿没有……”。

明玉芙几步走下来,她站到浔阳跟前,“皇上,浔阳一直很珍重……”。

“珍重到不见了是吗?”,庆帝对着秦值使眼色,秦值上前拉开明玉芙。“放手,你敢动本宫!”。

“母妃!”。浔阳跪着不敢动,他看着明玉芙被拉住,正欲起来,庆帝低吼道,“跪着!”。

浔阳老老实实的跪着,庆帝问,“你这就是默认了你哥哥们听来的消息?”。他扯出浔阳戴在脖子上的珠绳,顺带着把汉白玉也给拉了出来,庆帝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但是看到真的不是血玉,他心里的怒火更涨了几分。“你太令朕失望了!”。他用力扯下珠绳,将汉白玉扔在明玉芙脚边。

简离起身走出半步,“父皇……”。

浔阳看见简离过来,他忙说道,“父皇,千错万错,浔阳之过,是浔阳没有记牢父皇的叮嘱,是浔阳没有好好珍重……”,他额头上的汗冒出,顺着眼眶流下,“浔阳担心父皇责罚,才,才一直没说”。

“何时不见的,一年前?两年前?还是……”,庆帝怒气未消,他粗着声音质问。

浔阳言辞闪烁,“是,是……是在……”。

此时的众人,除却明玉芙心急如焚,其余人不是一脸无所谓,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盯着浔阳,声怕漏掉一个字。

几个皇子公主,想帮忙的都是有心无力,不想帮忙的都是乐见如此。

“是半月前的西郊之行”,简离在浔阳身边跪下,“禀父皇,是在西郊”。

浔阳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确是去西郊狩猎那回……不见的”。

见庆帝仍旧不大相信,简离看着承锦问道,“九皇弟,你还记得吗?回去的时候四皇兄曾说有东西遗失,虽然那天他未曾对你我明言,但几日后四皇兄来我淮王府,他私下同我说了……”。

“是,我记得有这么回事!”,承锦也站出来跪在庆帝面前,“父皇,就是那次,承锦记得在那之前,承锦还有见过四皇兄脖子间的血玉!”。

“知道四皇兄的血玉丢失后,儿臣曾想下令派人寻找,但四皇兄说不想声张,他相信玉就在西郊,闲杂人去不了,没多久就会找到……”。

随着简离落音,浔阳接着说起来,“是浔阳的错,没想到会让百姓就此议论纷纷……”。

“哼!”,庆帝脸色放缓,“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浔阳无言。

承锦突然抬头咋忽道,“会不会被猛兽给吃了?”。

简离严肃的接道,“说不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枉费心机

你说你可以不要,只是因为你还没得到。你说你不喜欢,只是因为那东西还没摆在你面前。

没得到过,就没资格去说自己得到以后会如何,失去以后要怎样!

……………………………………………………

浔阳忍俊不禁。

“还笑?”,庆帝瘪着嘴活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回头看着简离承锦,“真是这样?”。

承锦急忙道,“真的真的!”。

庆帝看着简离,简离正经答,“千真万确”。

他摆摆手,“都起来,这样说话太累了!”。

几人缓缓起身,唯独浔阳,他怯怯的探头看了看庆帝,庆帝正瞪着他,“你也起来!”。

“哦!”,浔阳乖乖起身,明玉芙这个时候不适合上前,她也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只是看着浔阳的样子就知道他刚刚只是顺着杆子向上爬,她承认方才冲动了些,如今要冷静些的好,庆帝素来宠爱自己和浔阳,看这情形,也该没事了。

承锦嘀咕,“西郊那么多野猪,谁知道会不会被猪给吃了……”。

庆帝呵斥,“胡闹!”,虽然还是有些怒气,但是眉间柔软了许多。

他轻踱几步站在太子面前,“都儿,你上朝参政也有段时间了,你觉得父皇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庆帝一方面想要试试太子的能力,二是因为明玉芙在场,他如果严肃处理,她定然不依,而他又有所顾忌,定然不能做到公正,可如果偏袒太明显,就有失公允,也无法面对简离。

太子一时征住,他眨眨眼拱手低头,“父皇觉得这件事四皇兄错了吗?”。庆帝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白,恐怕这殿上没哪个不明白,他如果处理得不好,恐怕会给人留下口实,他没料到简离会出来帮浔阳开脱,不过这样也好,以免事情闹大,明家不肯罢休,若是追问了元翀,元翀将他供出来就不好了,虽说他没有教唆,只是一点点提点,可是未必所有人都像元翀一样单纯。

庆帝毫不犹豫的回答,“有”。

太子将问题抛还给庆帝让简离心里暗暗称好,这是在借权,即便后来处理得不好,也有一点可以遵循,那就是浔阳有错,有错该罚,至于怎么罚,罚重了罚轻了,那都是后话。

“隐瞒不报,罪在欺君”。太子说了八个字,殿上一时哗然。欺君之罪该怎么判,大家都清楚。

浔阳看向明玉芙,明玉芙镇定的对他摇头,让他别慌。

承锦有些紧张,他扯扯简离的袖口,简离一时轻笑,看向承锦,浅笑道,“没事了……”。

庆帝缓缓开口,“判吧!”。

“然则按照南国律法,在大庆之前的三个月,都不能有杀戮,所有重犯都要押后在问斩,轻犯皆可以以银两换赎……儿臣记得五皇兄被父皇提前授予王位,不过一直以来都是虚职……”,太子回头看向简离,“本宫有些忘了,五皇兄的生辰是那一日?”。太子其实是知道的,不过他想要简离说出口。

简离在那一刹抬头看了眼庆帝,他陷入沉默,应该也是不知道……简离闭眼后淡淡道,“十一月十五日”。

浔阳脱口而出,“我是十一月十四”。话音未落,他就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且他此刻越是激动,就越代表他是现在才知道。

太子看着浔阳这样,他不着痕迹的冷笑,随后言道,“今天是儿臣的生辰九月十七,算起来五皇兄册封的日子不至三个月,所以……”。

庆帝微微笑,“确实到年纪了……不过册封也需要准备,你怎么知道你五皇兄一定在三个月内就被册封呢!”。

简离握拳,他两手拢在袖子里,外面看不出一丝动静。

“因为儿臣记得父皇在授予五皇兄王位的时候说过,一定会让他成为第一个被授予王位的皇子,也一定会让他做第一个提前封王的皇子!君无戏言,父皇方年实现了第一个……”,太子声音洪亮,他抬头看向庆帝,“如今要实现第二个了,父皇是天子,不会忘的!”。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太子是在为浔阳开脱找借口,只有简离知道,他在帮他争气,争一个快要被人践踏得不成样的尊严。

“是,所以你觉得你四皇兄就不用受罚了”。庆帝饶有意味的看着太子。

“欺君之罪怎可轻易饶恕,罚禁足两月,扣半年银,撤爵位”。太子看看庆帝,转眼看向浔阳,“皇兄能接受吗?”。

在浔阳看来,太子说的三条惩罚也就第一条让他有些受不了,他不缺银子,即便没有月银拿,他也可以靠他以前得的赏赐过活一辈子,再不济,还有明玉芙,她怎会让他吃苦,至于爵位,不过是个男爵,当初要出宫开府临时授予的,一直以来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这禁足,两个月会不会太长了些?

又简单想了想,如今能够不挨打就算万幸了,哪能在想别的,禁足应该也只是一个幌子,过不了几天,他还是可以活动自如……想罢,浔阳点头,他看向庆帝,“浔阳做错了,理该受罚”。

只是明玉芙所想的东西却和浔阳不同,如果爵位没了,还怎么受封?即便是最小的男爵,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是至关重要的,她在太子说出这一点的时候就想要反驳,奈何庆帝似乎有所察觉,他轻咳了一声,以示警告。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庆帝对着干,只希望浔阳脑子机灵点,能和她心意相通,不曾想,浔阳的一口答应让她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庆帝回头看了一眼明玉芙,知道她不甘,他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轻轻点了几下,算是安抚,转过身他看着太子道,“就这么办!”。

庆帝一道口谕准许元翀去圣灵泉用药材泡澡,让他活络血液直到他好为止,能够去南国国君才能去的地方泡澡,元翀自然是心满意足。

这个算是宴会中途的一个小插曲,插曲过去了,宴会照常进行,歌舞节目也按照原本排练的那样逐个登场。

夜幕降临,按照道理成年皇子都是不可以在宫中留宿的,不过今天是欢庆的日子,庆帝许他们都在自己出宫前的寝殿歇息,但是简离不习惯,他执意回去,庆帝留不住他,也只能任他出宫了。

庆帝告诉秦值他今天要留宿明玉芙宫中,在去之前他分别见了太子和浔阳一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父子夜谈

生老病死,没有经历过的人没有资格说不怕。

生离死别,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最深最暗的痛。

……………………………………………………

在庆帝面前,太子总还是一副恭谨的样子,在这宫里他唯一感受到的爱就是来自于庆帝。

小的时候他曾无比羡慕那些有母妃的兄弟姐妹,到了后来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他们羡慕的对象。

“你今天很维护你四皇兄”。宴会散场,庆帝让太子陪他去逛逛园子,陪同的人不多,加上秦值也就九个人。

庆帝和太子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身后的人保持该有的距离。

“谈不上维护,只是最圆满的解决方式”。

“你是知道朕不会重罚他,所以做个顺水人情”。

太子低头,步子停顿,随后加快步伐赶上,“任何事情的轻与重都取决于父皇你的心意,儿臣只是顺了父皇的心思”。

“你要明白有些东西需要相互制衡,今天在殿上的局势你可看明白了?”。庆帝有意提拔简离和浔阳,只因为他们是最适合的人,一个有头脑,一个有背景。他们斗起来,太子才能稳当。

“儿臣感激父皇,只是这局势不只儿臣明白,其他人并不是傻子”。太子指的是明玉芙。

庆帝回头看他一眼,“你五皇兄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该怎么选,他同谁都不亲近,也只是这两年才同浔阳有来往,你今天这样间接的帮了他,他会记着的”。

太子眸子暗沉,他恍若不解,“父皇的意思是……”。

“你今日为浔阳开脱是顺了朕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是”,庆帝心里暗赞,简离做什么都像局外人,可以把事情看得清楚,“很多时候他不争,不代表他不想,只是他知道怎样对他才有最大的利益,他比浔阳小不了多少,但是却成熟果断,这一点,你也要学”。庆帝没有直接回答太子,倒是把他对简离的看法说了一通。

“今天朕离开后,你们在正阳宫说了什么?”。

“有些尴尬,虽说是兄弟,但面对面交谈还是第一次”。太子没想过要坦诚。

庆帝点点头,“朕想也是如此……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着,你要抓好简离这条线,对你有益无害”。

“是,儿臣明白”。太子点头答允。

庆帝想起前几天的弹劾,心里还是有些不悦,“之前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朕不管,可是今后你一定要明确自己的身份”。

太子停步,“儿臣不做解释,但是可以保证,日后不会再有”。

“好啦!”,庆帝揉揉太阳穴,“你回宫吧!今日喝了不少酒,早些休息……”。言毕,他对着秦值招手。

“奴才在”。

“着人送太子回东宫,你陪朕再走走”。

“是!”,秦值让身后的几人过来同太子一起走,只留下两个随身。

太子看看夜色,月亮圆得不错,也不知东宫能否看见,“谢父皇关心,儿臣恭送父皇”。

庆帝走开两三步对着秦值低声问道,“浔阳在哪儿候着?”。

秦值声音太小,太子已经听不见,他看着庆帝离去的背影,喃喃道,“父皇是只狐狸,简离也是……”。

庆帝赶到偏殿的时候,他特意不让人行礼,又让秦值等人都留守在外面,他独自一人进去。那时浔阳已经在那儿候了一会儿,他性子急又不能离开,就东走走西看看的,转身差点撞上庆帝。“父皇!”。他赶忙老老实实退到一边。

“怎么!这样就怕了,平时也不见你这样,连头都低着!”。虽然带着一点怒意,可是更多的是满满的疼爱,庆帝一直都是疼爱浔阳的。

浔阳抬头,两颊微红,“儿臣知错了……”。

“今天是你几个弟弟变相为你求情,否则朕非让你吃板子!”。庆帝嗔怪的拍打浔阳的脑门。

“变相求情?儿臣不懂”。

庆帝睨了他一眼,“还装糊涂!真以为父皇不知道你五皇弟九皇弟在那儿胡说!”。

“没有……”。浔阳担心庆帝在诈他,所以他抵死不肯松口。

“血玉有多稀罕你不清楚?当时不见了,怎么不当即去找?承锦出宫的日子朕记得,都这么久了,你们若是真找不到还不着急?简离出来为你解释的时候你的表情也不对,还有……”。庆帝喋喋不休,今天的疑点他可一眼就识破。

浔阳已经招架不住,“好了好了父皇,是是是,是浔阳粗心弄丢了玉,可是五皇弟和九皇弟他们全不知情的!这个是真的!你信我!”,浔阳知道庆帝虽然知道今天的话都是假的,但是不可能猜到他把血玉怎么了,他决定一骗到底,反正打死都不能扯上扶晞!

庆帝一直等他这句话,原本以为自己听到后会很生气,没想到更多的是心软,浔阳是他心爱的儿子,可是太多的时候他都很怕,怕他沾染上一些不好的东西,怕他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比如名利,比如权力。

“来,过来坐坐”。庆帝勾勾手四根手指,让浔阳陪他坐坐,他率先坐下。

“嗯……”,浔阳点点头,走到庆帝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庆帝目光柔和,充满慈爱,俨然一个普通的父亲,“你可知道父皇今天为什么会这样生气?”。

“因为浔阳弄丢了玉”。

“不是”。

“因为浔阳弄丢了玉,又没有及时上报,这是欺瞒,是欺君”。

“也不是”。

“因为浔阳搞砸了气氛,今天是太子的生辰?”。

“好好想想!”。

“因为浔阳没有好好珍重父皇给的东西,没有记牢父皇的嘱托?”。

“都不是”,这一回庆帝不再等浔阳猜,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因为,你没有好好珍惜你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

有些东西,虽然你没有动过心思,可是有人帮你动了心思。

有些人,其实什么也没做错,可是他却毁了别人辛辛苦苦快要得到的东西。

有些心思,不管初衷怎样,结果不好,那就是不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浮光掠影

其实你并没有多喜欢我,只是你在落魄的时候正好遇上我,而我正好对你伸出了手。

仅此而已。

……………………………………………………

“浔阳,不懂”。浔阳错愕的看着庆帝,他抢了别人的东西?说的是血玉!那他,抢了谁的?

“当初朕破例提前封你五皇弟为淮王,你知道为什么……那时他身体还没全好,朕赐了许多东西给他,在他出宫之前赏了他血玉,东西已经写在赐品名目里,只是在送去的路上被临时撤了回来”。庆帝对视浔阳,看着他的眼睛睁大,直到眼神涣散。

“明白了吗?”。

“是因为……母妃吗?”。浔阳猛的眨眼,他低头后又快速的抬头,“父皇说的……”。

“芙儿……你母妃来朕宫里说你身体有恙,体虚又血气不足,随行太医也说你身体不能随意进补,只能长期佩戴血玉……如同今日元翀在殿上说的一样”。庆帝之所以今天会这样愤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听见元翀的话,丝毫不差,让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浔阳终于想明白自己一个几年前的疑惑,他记得得到血玉的那天,他欢喜的跑到庆帝面前谢恩,庆帝愣住片刻后撇开他走掉……

那是浔阳第一次在庆帝脸上看见不解,生气,厌恶。

庆帝讨厌欺骗,他忍受不了被人摆弄,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信任被人随意利用。

“你可知那个时候你五皇弟的身体,是真的不好?”。简离那时被硬生生灌下太多药,身体不能接受,所以时常会头疼脑热,身体发寒。

“父皇,我……”。浔阳突然间知道,他有些接受不了。

“父皇知道你不知道,今天告诉你,只是想要你明白,自己的东西,你要珍惜,别人没有而你却有的东西,你更要珍重!”,庆帝凑近一些,“这玉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不见了,你让你皇弟如何想?”。

“他知道?”。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简离他知道,庆帝知道,明玉芙知道,只是他自己一直都不明不白的……浔阳想起自己在简离面前那样轻易的就把玉给交出去了,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浔阳若是找到了玉,一定交还给五皇弟!”,浔阳坚定的保证,他记起自己离开淮王府的时候,简离的劝诫提醒……还有今天的求情,真的是无言以对。只能用行动来表达歉意。

“你不必如此,你五皇弟骄傲的紧,你愿意给,他未必肯收”。庆帝笑笑,随后又低声说道,“这些话你可别告诉你母妃……”。

浔阳一愣,随即点头,“浔阳明白!”。他知道庆帝担心明玉芙再起波澜,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

庆帝打打哈欠,“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父皇也累了,要去就寝了”。他起身想着门口走去。

浔阳一道起身,弯腰送行,“浔阳恭送父皇!”。

今日起风了,夜间更盛。

简离离开琉璃殿后没有立即离宫,风吹发扬,他七八步步便走完台阶,看见守在下面的由作和一群人,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开。由作同样一言不发,跟随在后。

约是到了没有守卫的地方,由作不快不慢的道,“我说殿下今日可能留宿,让由仲他们先回去了,连同轿夫”。

由作明明知道他不会留宿宫中,简离步子放缓,不重不轻的回道,“嗯”。

“殿下要去哪儿?”,由作其实想问简离要去哪儿睡。

“回王府”。很快速且坚定的一个答复,由作不容置喙,他顿顿,随后答,“是”。

琉璃殿,简离是第一次来,但是他可以清清楚楚的说出从这里到松云园要路过那些地方。一个清明殿,两堵墙,一座流水桥,一个巍水阁,一个合欢殿,一个摘星楼,一个慧阾堂,还有最后两条转角的路。

其实也不远,这个路程比皇宫到淮王府要近得多,可是简离绝不会去。

他害怕面对,他不敢直视自己做过的错事。已经在梦里受折磨,他不愿在现实里还要面对那些残忍的过去。作为儿子,他却打了自己的母亲,这怎么忘?怎么原谅?

过了两道宫门,由作知道简离心意已决,他赶上前,“我去让人安排步辇”。由作让轿夫离开,但是他不可能让简离走回去,宫里有轿子,在宫门口的一间屋子里。

“不必了,走走路吧!”,简离拦下由作,他如墨如星的眼睛望向由作,语气没有那么强硬,倒是有些商量的意味。

由作点头。“好”。

出了宫门,简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腰间的那些配饰悉数摘了,他一把抛给由作,“你若不喜欢拿着,那就扔了”。

由作刚做了个要抛开的动作,简离便拦下了他,“等会儿”,他拿过那一连串东西,香囊,玉坠子,腰包……一一理好。

由作虽不理解,但也没有多问。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简离零散的放在路边。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忍了许久,由作还是问出口。

简离是受过苦的人,他心知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大抵是值些钱的。他沉默了许久,而后慢慢道,“皇宫附近没房子,会路过的也都是王公贵族,这一片区域都是些穷苦人家,最大的分界线莫过于此,把这些东西扔在这里比随意抛掉有用处……”。有几次无意看见轿子外的风景,简离暗暗记在心里。

一半奢靡,一半贫苦,这样的两极分化存在已久,可是看到的人不多,愿意去理会的人也不多,有能力的人往往少了看见这一切的眼睛和“多管闲事”的想法。

走了许久,简离慢下来,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眉间的川字慢慢变深。

简离不常出来,出来也大多是坐轿子,他走着走着就不认识路了,他知道按照由作那个性子,估计是愿意陪他走弯路也不会提醒他的……他今天有些贪杯了,吹了吹风,酒醒了,但是困意却上来了,没办法他停步回头。

由作默默跟在后面,他见简离停下,便也跟着停下。看着简离狡黠的轻笑,他顿时领悟,“殿下走错了两条路口,可能要多走一个时辰了……”。

“领路吧!”,简离叹口气。

“不过,误打误撞殿下走了小路,从前面那条路转弯走小巷子可以不用半个时辰就到王府!”。由作是故意的。

简离嘴角轻轻抽搐,他来不及生由作作弄他的气,他憋住气,鼓起腮帮子,“领路!”。

话不多说,由作率先开路,月色下,两条影子,一前一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半相遇

想抬头看天,奈何阳光刺眼。

……………………………………………………

回到王府已经是后半夜,简离倦意很浓,但依旧要泡澡,洗完后穿上干净的衣服,他就没有了之前的睡意。

由作陪了他一天,他让他先去休息,不必管他。简离披上袍子独自去到宝华楼。

这个时间还有月光,也省的他去找灯笼了。

他来宝华楼的次数不多,当初让莫生的匠人设计这里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里比较空旷,若是哪天心情烦闷了,就到这来,哪知,他倒是烦闷了许多次,却一直没怎么来。

每上一层台阶,他都会看一眼脚下,这底下是他的地方,是他觉得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推开大门之前,简离看了一眼右上方的那尊钟铃,纹丝不动,挺好。

扶晞没想过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她正小心翼翼的上楼,听见门被打开,她猛的回头,“是谁!”。

蜡烛的火光微弱,一根火苗子照在扶晞的脸上,简离寻声看过去,在楼梯口的拐角,他警惕的走近,脸上的神色凛然,“下来”。

看见是简离,扶晞愣住,手里的蜡烛忽的掉下,顺着楼梯滚下去,简离退后半步,背手站着,看到是扶晞,他的眉毛平了些许,但还是铁着一张脸。

扶晞赶忙下楼捡起蜡烛,蜡油滴在地面上,她趁着还没干,立即把它刮掉,放在手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冷冷的一句话让扶晞觉得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扶晞后知后觉,她照常行礼,“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简离再退后半步,“回话”。或许是连简离都觉得自己方才太冷了些,这回他平和了些。

“我……”,扶晞眼睛眨巴眨巴,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来找东西”。

“起来”。简离看这楼里太暗,地上的那点火光似乎也支撑不下去,他身上没有火折子,回头看看,刚刚想叫由作的名字,却想起自己是一个人来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蜡烛,“你站着别动”。

扶晞刚刚起身,她听话的站着,心里暗暗嘟囔,“殿下怎么来了,他不是该在皇宫……”。

简离就着手上的蜡烛将灯台上的蜡烛逐一点燃,昏黄的火光让室内的温度都升了几分,放下蜡烛,简离转身走到扶晞面前。“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我是来……”,扶晞没来得及说完话,简离就一眼瞧见了她光洁白皙的脖子,他走近半步,“血玉呢?”。

或许是太近,简离对于扶晞显得更为真切,“应该在楼上”。

简离的脑袋转得很快,就凭扶晞这一句话,他就大概推出了前因。平静的问道,“即便是看书,也该注意一下自己随身的东西,那绳子不牢吗?怎么就掉了……”。

或许是简离说得太准确,扶晞的脸蹭的就红了,红到了耳朵根子,她老实回话,“下午看书累了,就把玩了一下”。

“上楼去找找,本殿不上去”。简离盯着她的耳朵看了几眼,随后随口说道。

“嗯,是!”,扶晞转身向上。简离叫住她,“等等!”,他转身走到灯台,取了一筒蜡烛递给扶晞,“本殿记得,楼上没灯台”。

扶晞觉得挺暖,她不及简离心细。不再磨蹭,快速上了楼,她记得自己今天是在哪看的书,很快就到了那个地方,血玉没丢,就静静地躺在书架边。

今天扶晞看书看得累了些,休息时取下脖子上的玉把玩,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扶瑶在叫她,她肚子饿了,赶着要去吃饭,扶晞忙着起身同她一起离开,走时落下了血玉,晚上休寝时才发现,她珍重那块玉,担心弄丢就赶来了寻。

简离怎么会来她不知道,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的心提到嗓子尖,看到是他的那一刻,她又完全的放松了,似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有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扶晞迟迟没下去,简离虽不至于担心,但还是感觉有问题,他抬腿上楼,几步就上去了,楼上的窗没关,月光透进来,月色与蜡烛的光混合,扶晞站在窗口,不紧不慢的回头,那一刻,简离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转头收起一刹那的惊艳。

清冷的声音倒是同这月光很是登对,“找到没有”。

扶晞抬手,血玉绳子挂在她的手腕上,她笑盈盈道,“找到了”。

“怎么不下去”。简离的重点没有放在血玉上。

“我发现这血玉放在月光下看很漂亮”,不知是不是这突然的发现让她太开心,扶晞说着就把血玉递给简离,“殿下要不要看看!”。

鬼使神差的,简离走近几步接过血玉,他透过血玉看月色,确实很漂亮,温和的橙黄,柔亮柔亮的。“嗯”。把玉还给扶晞,他不意的勾勾嘴角。

扶晞一直想问这玉是哪来的,此刻想来,应该是简离给的。她默默接过。

简离轻声道,“戴起来”。

扶晞听话的戴上,她之前收过程理的玉,因为扶清的话,她把玉收起来了,原以为不会再戴上,没想到不久后,还是要戴一块,虽然不是同一块玉。

“你身体可都好了?还有没有,疼过”。

扶晞知道简离问的是之前在清风的状况,虽然很多东西她不记得,但是她知道自己吃的那颗药是让她身体疼痛的很大一个原因。“早好了,没有疼过”。

“真的?”。简离有些不太相信。

“嗯!”。扶晞重重的点头。

简离知道不是,但他还是宁愿相信,因为再问下去,难堪的是他自己,毕竟让她吃药受苦的人是他,他又有什么理由来问她好不好,好又怎么,不好,他又能怎样?

“戴着这块玉,对你有好处,你好好戴着,别丢了”。简离的叮咛在扶晞听来是关怀。她很是受用,再次重重点头,“殿下赐的东西,我一定好好珍重”。

简离眉毛上扬,“谁告诉你这玉是本殿的”。

扶晞愣住,不语。

“不知道也没什么,过些天,你就知道了”。

不打算再留下,简离走到楼口,他回头,“还不走?”。

直到离开宝华楼,扶晞都是云里雾里。简离看着月色渐渐隐去,估摸着这里到屏澜的距离。他不知扶晞在看他。随意的开口,一句话让扶晞顿住,“本殿要去屏澜,你带路”。

纵使扶晞不明白,却还是乖乖的听话了,她点点头,拘谨的转身,“有条小路,很近”。

简离不多话,“带路”。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表明心迹

风轻云淡或许是一种选择,也或许是一种态度。

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与你有什么关系?

……………………………………………………

在屏澜门口,简离一句话也不说就转身要走,这时天已经微白,扶晞鼓起勇气想要留住他,可是刚刚吐出一个殿字,她就乖乖闭上了嘴,她想做什么呢?她能做什么呢?

留住简离?她能吗?就算留下了,她又该说些什么,简离这是在送她回来吗?扶晞不敢想,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那么好运。

好事总是不会那么轻易降临到她身上的,她总是这样想,可是往往这样之后,她又会反驳自己,她遇上简离不就是最好的事?她能够得到程理由伽的照顾关怀不就是她最幸运的事?

可是现在算什么呢?她能够想成是简离在送她吗?毕竟他没有来这里的任何理由,而且他现在立刻要走,也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扶晞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乱成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她一直都想也不敢想的,偏偏又是真切存在的,她没有觉得那一切是梦的理由。

简离听到扶晞的声音,虽然只是一个字,他没有回头,但是到停下没有再继续走,微微侧过脑袋,犹豫了一下,他慢慢问,“有事?”。

扶晞欣喜,她没想过简离会停下,还回应了她,她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殿下来屏澜没事吗?”。

“如果送你回来算是的话,那就是有”。简离坦荡的回答,没有太多的情绪。

“殿下……”,扶晞来不及继续问他别的,简离就打断他,“送你回来一是因为你身体还没痊愈,二是因为本殿无事可做”。

即便这样,扶晞心里也没有太多失落感,她还是一副欢喜的模样,“我明白”。

简离轻笑,带着一丝嘲讽,“你明白什么?”。他转身对上扶晞的眼,看着她,他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是柔软的,“你太小,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明白”。

“我会长大的!”,扶晞说得很认真,虔诚的眼睛里闪着盈盈的光。

“长大?”,简离低头浅笑,“有些东西不是长大就意味着能够明白的,就像有的人,他明知道有些东西的肮脏,可是他依旧不能改变,所以,长大不代表解决”。

“可是不长大就可以了吗?不试试怎么知道?”,扶晞知道简离和她说的不是一码事,但是她还是执着的认定自己的想法,“肮脏的东西不会无缘由的产生或消失,可是如果不去面对,不去试图解决,那它就会一直按照它的方式存在着……即便长大了,也不一定会明白,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我长大的权利啊!”。

简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绝对她说的没错,不是完全认同,但是他也没有全盘否定。他知道她与人不同,或许是那份天真,让她没有丧失自我的判断能力和见解,他欣赏她的这一点。

“那好,等你长大吧”。这绝不是妥协,只是简离对她的一种认可,不是观点上的,只是单纯的对她这个人。

“所以,殿下能不能不要因为我还小,就看轻我……”,扶晞在简离面前始终有些不太自信。

“本殿倒是一直想要看清你,不是轻重的轻,是清楚的清,有些时候,你要勇敢些,不要畏畏缩缩,浪费了你的聪明”。

“殿下可以容忍怎样程度的勇敢?”,扶晞紧张的问。

简离撇过头想想,不过没有想太久,“尽你所能”。

“我喜欢殿下,一直一直仰慕着,就像一个求佛者渴求得到真谛一样,殿下之于我就是绿洲与沙漠”。扶晞快速的说出她藏在心底已经很久的话。她原本有许多许多话要说,可是说出口的只有这些,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善于交谈的人,特别是在简离面前,可是在怎样羞于启齿的话,有了简离的勉强可以称之为鼓励的话语,扶晞放纵了自己。

风花雪月的事情简离虽没有经历过,但是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但这样直白的话他却是第一次听见,一时之间的窘境让他不知所措,不过也仅仅只是那一时之间,他反应过来之后淡淡的笑笑。

扶晞期待着简离的回应,哪怕是一句斥责也好。可是简离就是不说话,她只能低头涩涩的说道,“我的勇敢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若是知道你要说这个,本殿就会告诉你,勇敢要用在该用的人身上,你这样,太冲动,也太稚嫩”。

“殿下不相信?”,扶晞拘谨起来,方才的勇敢也只是昙花一现,简离太能影响人,更能影响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

“相信,可是相信又能怎么样呢?你觉得本殿该怎么处理你的感情?时间久了,你会明白你的所谓仰慕,都只是昙花罢了”。简离太美好,让扶晞觉得周身的清风明月都只是他的陪衬,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那个霁月清风的男子。

简离的一段话让她无话可说,她方才想到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有多么的不顾后果不切实际。简离说得对,她说了又怎样,他相信又如何,他能怎么对她?她期盼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还没想明白。

“我很后悔”。她咬牙挤出这句话。

“后悔什么?”。

“在不适合的时候说了不恰当的话”。她骤然抬头,她的骨子里是极其自尊的,这样丢脸,还是在他的面前,她强忍着眼里闪烁的晶莹,倔强的不肯再低头。

简离两根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他走近半步,“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慢慢凑上前去,简离抬手,食指的指腹轻轻碰上那滴快要掉下来的晶莹,“很讨人喜欢”。指尖的温度冰凉,扶晞闭上眼,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简离的唇已经印上来,吻在眼角上方。很青涩的感觉,简离是情难自控,扶晞是初涉人事。

没有过多的缠绵,只是轻轻的一个吻,扶晞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涨红了脸。她一直睁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把简离脸上的所有都看了一遍,他低着头,她看着他的睫毛的时候还在想,似乎她的更长一些。

分开后,短暂的尴尬,简离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略显得阴阳怪气的说道,“仰慕可以有很多人……你也没有多喜欢本殿,只不过是因为本殿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出现了,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情况,还会有这样的人,你或许会觉得现在的一切是那么的荒谬可笑……”。

“再等着大一些,你会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东西令人着迷,你会因为你想要的东西而放弃你拥有的东西……你还小”。

简离用手堵住扶晞的嘴巴,“你不用急着说不会”。他退后转身,临走之际回头,扶晞张张嘴,“殿下会对所有人这样吗?”。

“不会”。简洁明了的回复,“本殿只会对有用的人这样,恰好你有用,很有用”。

看着简离离去的身影,扶晞喃喃道,“太小……”。

简离说得没错,扶晞确实太小,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感情才来得快而纯粹,她没有浮华的心思,只是简单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卑微了,喜欢到听到对方说自己于他是有用的人,她还会下意识的窃喜。

她期盼着长大,长成他想要的他喜欢的那种人?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