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独宠:战神王爷,乖乖宠 - xp1024.com
《盛世独宠:战神王爷,乖乖宠》


第1章 太女凌空

是夜,万籁俱静,一弯明月高高悬挂在夜空,清冷如霜的月光笼罩着整个余安城。已是宵禁时分,街上再无行人,只有偶尔跃过的三两只野猫和行过的更夫,沉沉的更声远远地传开来。

这时,玄武大街的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月光下能看到闪闪烁烁地银光,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个百来人组成的队伍。银甲玄剑,剑上饰雪花纹饰,竟是直属东宫的霜雪营。他们脚步匆匆,却阵容齐整,速度极快地经过玄武大街,直往城东的方向而去。

*

尚书府

平常守卫森严的朱红大门此刻朝两边洞开,门口守门的壮仆家丁不见一人,只有两盏风灯在檐下微微晃荡,灯火摇曳中,照亮一片迷离的晕黄。

而庭院的中央,此刻跪满了男女老少,有衣着华丽的老爷夫人,也有青布麻衣的丫鬟小厮,无一例外的都满面惊惶,瑟瑟发抖。想抬头四望,又被周围站在回廊庭院里的带刀侍卫唬的低下头,伏跪在地。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枝头鸣叫的乌鸦,预示着这个夜晚的不平静与不详。

回廊尽头隐隐传来脚步声,落地轻巧。

陆启跪在人群最前方,抖若筛糠。

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弓着腰把身体又压低了几分,两手前伸匍匐在地,身体一缩再缩,只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地缝里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廊前停住,像是在打量跪在庭院里的一群人。

初秋的凉意里,陆启额头滚落的汗水越发急促了,可是他不敢擦汗,更不敢抬头,只能一动不动的跪在庭下等候发落。

廊前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似是有人坐下来,稍顷,一个微微含笑的声音响起。

“陆大人,本宫刚才观你这宅子,雕栏精致,美轮美奂,像是出自大师之手呢!”

“府中粗陋不堪,让殿下见笑了……”

“墨大师的手艺若是还被称为粗陋不堪,那世间的工匠岂不都是朽木了,”上首的声音悠悠一笑,转而问道,“只是墨大师非千金不出,本宫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尚书大人竟也有这种财力,不知尚书大人除了朝廷俸禄,还有别的财路不成?”

陆启的心头猛地一沉,知道终是躲不过去了。

“微臣家中几代朝臣,尚有些家底……”

“哦?难道不是三年前奉命修补河道的贪墨吗?”轻飘飘的疑问惊的陆启猛地抬头,看向上首的人。

颤着声说道,“微臣……微臣不敢……”

“本宫看你可是敢的很呢!”随着话语,廊前走出一个头戴金翅步摇冠,身穿红色广袖宫衣的女子,二八年华,已是明丽不可方物。

她勾着红唇笑意盈盈,围着陆启不紧不慢地转了几圈,一条条数出他的罪状,

“天安十一年,奉命修补河道,贪墨二十万两白银……”

“天安十一年冬,次子街头纵马,踩死无辜幼童……”

“天安十三年,侵占万亩良田,暗杀上访的温家五口……”

女子每说一条,陆启都是一颤,没想到被查的这么清楚。等女子说完,陆启深深低下头,跪在地上长泣不止,“微臣……知罪,还请殿下看在微臣祖上几代贤臣的份上,饶恕微臣一家老小的性命……”

女子轻嗤一声,不置可否,抬脚就往府外行去。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工部尚书陆启,贪赃枉法,斩立决,街口暴尸三日!次子陆庄,纵马致人丧命,斩立决!陆家其余人等,入贱籍,男丁发配叶城,女子罚入教坊司!”

伏跪在陆启身后的紫衣女子闻言,瞬间瘫软在地,喃喃着,“我不要,我不要,这关我们什么事!这关我们什么事?”

她忽然生出一股孤勇,直起身子就想去抱红衣女子的腿,“殿下!殿下仁慈,请……”

只是话没说完,人也还没靠近,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侍卫冷冷一掌击飞出去。

瞬间她只觉得胸口剧痛,忍不住就咳出一口血来,还在挣扎着往那边爬去,“我爹爹犯得错,怎么……怎么要我们来承担!”

红衣女子听到这话,脚步微停,“簪缨世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吗?”明明还是轻灵悦耳的声音,此刻无端有些冷意。

说完,再次提步就走。

紫衣女子最后模糊的视线里,是女子走动间露出的软底长靴,靴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龙纹,昭显着无上的尊贵与荣耀,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这就是北冥国代表了无上权威的皇太女殿下——慕凌空。

*

第二天早朝,没人发现尚书府的惊变,只是相熟的几个大人在进殿前暗暗嘀咕陆大人竟误了早朝。

可是当看到站在龙椅之下,大殿最前的明黄色身影时,众位大人不约而同感觉寒毛直立,有种老鼠见到猫的错觉。

当然也有例外的,右丞相苏清河见到殿前站立的人影,眼睛微亮,快走几步上前。明明是不甚稳重的行为,但见他袍角翻飞,步伐快而不乱,就显出几分潇洒不羁来。

“殿下,”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慕凌空正揉着微微发痛的太阳穴,闻言转身,见面前长身玉立的青年,一袭紫色朝服,眉目疏朗,面色如玉,正是苏清河,于是虚虚抬手示意他免礼。

苏清河见她似乎不舒服的样子,往前凑了一步,“殿下怎么了?面色似乎不太好!”

“大概是因为昨晚熬夜了吧!”

苏清河不敢追问太女殿下的私事,只能缓声叮嘱,“殿下是国之储君,还望以身体为主!”

慕凌空放下搭在太阳穴上的手指,有些感叹地说道,“苏卿是第二个不说国事为主,反要本宫注意身体的人呢!”

苏清河缩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指不自觉地缩了缩,“微臣猜想,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一定是静安王吧!”

提起兄长静安王,慕凌空冷淡的面容柔和了不少,“本宫此次回京匆忙,还未去王府看望皇兄,苏卿待会不若随我同去,皇兄看到你,定然高兴!”

“臣遵旨!”苏清河恭恭敬敬一礼,退回到朝臣队伍里。

早朝时分,北冥皇帝慕昭看到站在群臣之前的慕凌空时就是一愣,在他印象里,太女还该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视察河道,结果不声不响就回城了。可是在看到她呈上来的奏折后,面色霎时阴晴不定,最后狠狠把奏折摔下御阶,“陆启该死!责刑部立即彻查相关人等!”

底下群臣噤若寒蝉,从互相打探对视的目光里,都看到“莫名”二字。直到下了早朝,众人才知道昨晚太女连夜回城,不声不响就办了工部尚书一家。对太女的雷厉风行,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可还是忍不住背脊一凉。

*

车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玄武大街上,街头一队黑衣官差敲锣而来,本来堵得严实的行人自觉开始避让,等到官差走来,已是畅通无阻。

有人看官差衣服认出是大理寺的人,更有消息灵通的小声对旁人说道:“听说今天是工部尚书一家被发配叶城的日子……”

“就是那天在菜市口挂了三天的陆尚书?”

“这种贪官污吏就该杀,贪百姓民脂民膏,杀了还算便宜了……”

临街的酒馆二楼,支起的窗边靠着一个年轻男子,一头黑发用玉簪半束在脑后,另一半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懒懒地垂在肩头。右手端着一杯酒,却并没有送到嘴边细品,直到看着押解的人群走过以后,酒杯微微一倾,将清亮的酒液缓缓倒在地上。

转身之时,身后无声无息跪下一个黑衣人,“主子,此次太女并没有被我们的障眼法所惑,是属下失职!”

男子摆摆手,“太女要是这么容易中计那就太让我失望了,此事已了,我们回去吧!”

一阵风起,顺着大开的窗口吹进屋里,男子的头发随风轻轻摇曳。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微勾的桃花眼里是明然的笑意。

慕凌空,两年不见,我越发期待与你的重逢了!

第2章 奇怪的地方

南月国,追云城城郊

深夜,河水湍湍映出粼粼波光,靠近护城河的一片树林里有火把的光透出,影影绰绰照出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影,似乎正四处搜寻着什么。

一个略年轻些的出了树林走到护城河河岸边,本来只是探出火把随意朝水面看了一眼,火光闪过的同时他猛然看到堤坝下的人影,面色一紧,朝四周大声喊道:“找到了,人在这里!大小姐在这里!”

树林里火把晃动的更急促了,转眼间,从树林里奔出十来人,同样的家丁装束,十几支火把的光凑在一起照亮了这块地方,也让他们看清了河岸边的人。有两人跳下去细细查看了坝下那人,然后朝上做了一个手势,又下来几人小心翼翼地把人抬进一辆马车,随着驾车的骏马一声长嘶,马车渐渐往城里行去。

慕凌空感觉自己在冰冷的水里浮沉了许久,醒来时,头还晕晕乎乎的,嗓子也有些哑,模糊的视线四处打量了一番。

床前垂下的粉色轻纱幔帐,枕头上的陌生熏香,让她瞬间清醒。可是这会儿她浑身无力,静静在床上躺了片刻,她才勉强支撑起身体,盖在身上的青色如意纹被衾滑下少许,露出身上雪白的中衣。

慕凌空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身上衣物看了半晌,随后掀开被衾坐到床边,细细打量整个屋子。

这明显是个女子闺房,红木架子床的不远处,是一个镶嵌了黄铜镜的梳妆台,台面上有个雕工细致的首饰盒,还有几支没有收拾起来的玉钗步摇随意摆放着。梳妆台的对面,是一个三层多宝格,架子上工整摆放着几本书。架子正中间是个雪白如玉的细口窑瓶,插着几支娇嫩花朵,慕凌空一时没认出来是什么花。

这时,门口处忽然传出“吱呀”一声轻响,一个着青衣梳双髻的小丫鬟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托盘放上小圆桌,这才抬头看向床边,一愣,然后快走几步撩开幔帐扑到床边,“小姐,你终于醒了!”

丫鬟大概十四五岁年纪,圆圆的脸蛋还有几分稚气,此刻满面都是情真意切地欣喜。低头时看到她光脚踩在地上,又是一声惊呼,“小姐,您还病着,奴婢给您把鞋穿上!”

慕凌空任她动作,始终不发一言。

目前的这个状况太离奇了,她莫名出现在一个陌生女子的闺房,还有一个小丫鬟称呼她为小姐,看这熟稔的样子也不像是认错了人。

小丫鬟给她套上罗袜,又仔细穿上绣鞋,这时才注意到慕凌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她半蹲在地仰头看她,轻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慕凌空把视线从绣鞋上缓缓移开,看向蹲在地上的小丫鬟,微微皱眉,“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丫鬟听到她这话大惊失色,“小姐您怎么了?奴婢是您的丫鬟冬雪啊!大夫不是说只是落水,没有别的伤吗?您这,您这怎么像……像是失忆了……”

小丫鬟冬雪在屋中急的团团转,慕凌空虚弱地靠在床架上揉着太阳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听你的意思我之前落水了?能讲讲我是怎么落水的吗?”

冬雪停止转圈的动作,又蹲到她面前,“小姐,小姐您是孟丞相的长女孟如清,昨晚您在护城河意外落水,家丁把您救了回来,落水原因……不明……”她垂下眼睛,明显有点心虚的样子。

慕凌空暗叹一声,心知这小丫鬟没有说实话,不然哪家深闺小姐会半夜三更跑到护城河边。但她也没有多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有吃的吗?我饿了!”

冬雪急急忙忙跟着站起来,“有的有的,小姐你等等,奴婢马上给您端上来!”走到圆桌边,才想起自己刚才端了一碗药过来,摸摸碗沿已经有点凉了,“小姐,这药凉了,奴婢给您去重新熬!”

慕凌空听到“药”字就觉得嘴里已经在泛苦了,“不用了,你给我拿点吃食来就好了,药就不用了!”

“哎!”小丫鬟乖乖听话,不一会儿就用托盘端着两菜一汤进来,在桌上摆好了才请慕凌空过来。

菜肴都是典型的南方吃食,清淡精细,一盘金丝小卷,一盘醋溜鱼,一碗甜汤。

冬雪见她只默默打量,不动筷子,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小姐,厨房里只剩下这些菜,您只能将就下了!”

慕凌空抬头看了她一眼,夹了一筷子鱼在盘里细细吃起来。虽然她不习惯南方吃食,可是对吃的东西,她不是很挑剔。就是那小丫鬟快哭出来的样子让她有点惊讶。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慕凌空其实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吃完饭又回到床上躺着,连冬雪什么时候关门出去的都没注意。

等她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白天了。

冬雪悄悄进来看了几次,见她一直没醒,就在一边候着。这会儿见她醒了,第一时间端来了清水给她洁面,然后又蹲下身给她穿鞋。

慕凌空用布巾擦完脸,才发现一个她一直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丫鬟来来去去她就只见到冬雪一个人,按理说,作为丞相府的大小姐,不说外院的人,内院伺候的丫鬟绝对不应该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她就问了出来,“这院里的丫鬟只有你一人吗?”

冬雪的动作一顿,“不,不是,只是小姐你一直觉得奴婢贴身伺候的比较妥帖,所以只让奴婢一人进屋伺候。”说完这句话,她就一直没敢看她的眼睛。

慕凌空挑挑眉,“是吗?你服侍我梳妆打扮一下吧!”

冬雪连忙带她来到隔间的雕花衣柜前,拉开柜门,笑着说道,“小姐,您之前最喜欢漂亮的裙子了,这些都是您平常喜欢的,也许看到这些你就能想起什么来!”

慕凌空看着柜子里满满的各种颜色艳丽的衣裙,抽了抽嘴角,“是吗?”

翻看了一番,勉强找出一件淡黄的百蝶团花挑金线襦裙,在冬雪的服侍下系好衣带,左右打量一圈居然大小合适。

然后坐到黄铜镜前,让冬雪给她盘发。

镜子里映出的女子面容,艳若桃李。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上,远山眉如黛,一双杏眼秋波潋滟,像含着一汪春水,娇俏琼鼻下,朱唇天生带着一抹笑意。最妙的还是左眼角处一滴泪痣,多情还似无情。

冬雪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元宝髻,在周围饰以一圈莹润的珍珠做点缀,又从妆盒里挑出一个嫩黄的花钿装饰在额前,没有其他多余头饰,看着很是简单大方。

她刚准备开口夸赞,冬雪就小声说道,“小姐,奴婢手艺不好,盘不出来您喜欢的飞仙髻,请您别怪罪!”

在镜子里看了一眼冬雪脸上怯怯的表情,慕凌空忍不住失笑,真是个笨丫头,明明知道她现在“失忆”了,之前的事都不记得,偏偏要提起自己的不足。

将头上珍珠钗按的紧了紧,她回头称赞道,“盘的不错,”然后打趣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吗?你好像很怕我!”

听了这话,冬雪连连摆手摇头,“没有没有,小姐您是奴婢的恩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奴婢不敢有怨言。”

那就是不好了!

慕凌空觉得,她需要更深入了解一下这位小姐,毕竟她现在还不能走,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在这里的这段日子,她就要扮好丞相长女——孟若清,这个角色。

第3章 什么!私奔?

等梳妆打扮完毕,慕凌空挥了挥手示意冬雪先出去,自己则在屋子里慢悠悠地仔细打量起来。

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面之前装着的首饰应该不少,现在只剩几根精美的钗环和玉质莹润的玉钗孤零零的躺在盒子里。她又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捻了一点在指间,粉质细腻,香气淡雅,是十分昂贵的脂粉,外间不一定能买到。

看样子这位孟小姐走的十分匆忙,首饰盒里的首饰只来得及随意拿了一些,而贴身用的胭脂水粉更是一样没带。

她又踱步到另一边的多宝格,架子上的书摆放工整,拿下来看了看,是《老子》,《论语》,还有一本《兵策》。书籍很新,只有兵书有少许翻过的痕迹。她把几本书又放回原位,暗想,孟小姐还是位奇女子,居然对兵法感兴趣,不过似乎兴趣不高。

正对着卧房的对面是书房,绕过牡丹缠枝屏风,一张红木书案端端摆在正中。

书案上用白玉镇纸压着若干宣纸,纸上无字无画。宣纸旁边随意摆放着几本书籍,最上面一本书皮醒目写着,“女诫”二字,慕凌空轻嗤一声,继续往下翻,《内训》,再往下一连几本都是闺中女子需要看的书,直到翻到最后一本,《探花郎纪事》,这种一听就很有故事的小说让她瞬间勾起嘴角,笑眯眯地拿上书,准备躺到床上去拜读。

转身时一眼瞟到书案边的青花画缸,里面放着几卷画轴,她把书又放回书案上,探身从画缸里随意抽出一卷画轴展开,是一幅秋菊图,菊花娇艳,可惜空有形,无风骨,倒是画旁提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景衬托闲适的心情,十分有意境。

把画卷好以后,她又抽出另一卷。这幅画上是位年轻女子,着一袭粉色的烟水百花裙,手臂间松松挽着一条颜色略浅的披帛,左手拿着一把团扇,虚虚遮着自己小半张脸,露出来的一双杏眼似嗔还娇,脉脉含情。

慕凌空整个人仿佛被道天雷劈中了,难得露出一副傻眼的表情,呆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拿起画卷仔细研看。

画中女子不管眉眼还是身形,几乎每一处都与她一模一样,除了她眼角多了一滴泪痣,简直像双生子一样。

虽然她早有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惊叹世间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她心绪不宁地收好画,拿着书坐回床沿,翻开看了几页完全没法集中精力,又伸手去摸床头小几的零嘴却摸了个空,于是扬声喊冬雪,可是喊了半天外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皱皱眉头,一咕噜从床上翻身而起,踩着绣花鞋去屋外找人。

之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没有出过房门,这还是她来到丞相府后第一次走出房门。

她所在的院子叫“清水院”,布局十分大气宽敞,不管是抄手游廊,还是影壁月洞都十分精巧。

她顺着游廊信步闲走,刚走到月洞门口,就听到外院传来冬雪的声音,“好姐姐,我家小家现在肯定醒了,你就让我过去吧!”

一个陌生女子声音说道,“我说冬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之前大小姐怎么对你你都忘啦?”似是见冬雪没吭声,陌生女子接着说道,“她之前因为红霞晚霜两个在耳边嚼舌根就把你赶到外院做粗扫活计,现在犯了大错,被大夫人看管起来,不知道还要被怎么发落,红霞晚霜都不往前面凑,削尖脑袋想往别人院子里钻,你怎么还要巴巴地凑过去!”

慕凌空探头看了一眼,就见通往外院的道上,一个同冬雪着同样服色的女子叉腰拦着冬雪,指着她鼻子骂,有点怒其不争的意味。而冬雪端着一个托盘,还在同女子说,“不管怎么样,小姐同我是有救命之恩的,不管别人怎样,我不会离开她。”

倒是个忠心的丫头!

慕凌空缩回脑袋,心里暗暗给孟如清又添了一个耳根子浅,没脑子的特点。

等冬雪端着零嘴过来时,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躺在床上看书。就是零嘴吃多了点,连午饭都没用就在一直看书。

看了半晌,渐渐有几分困意上涌,于是把书放到枕边,揉了揉眼圈。

她往常处理完政务就有午睡的习惯,哪怕当天无事,也习惯午后休憩片刻。这会儿就让冬雪先退下了,躺在床上,梳理这两天收集到的信息。

孟如清应该是一个身高和体重跟她差不多的女子,因为衣服和鞋子都很合身。两人面容应该也是十分相像,才会让家丁和贴身服侍的丫鬟都认错。脾气嘛,似乎不太好,看冬雪战战兢兢地伺候就看得出来。在这个家里地位似乎不高,因为丫鬟只看到冬雪一人,也不对,如果在家里不受重视,柜子里那满柜的华裙美服哪来的?

慕凌空只思索了一会,感觉瞌睡渐浓,实在困倦,就把这些事抛到脑后,翻了一个身,安心睡去。

梦里梦到遥远的北冥国,还有父皇,皇兄……

忽然,她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张开眼,就见冬雪一脸惊慌地跪在床头,“小姐,奴婢刚才出去取东西,在花园碰到二小姐,看样子是往我们院子这边来了!”

慕凌空有很重的起床气,听到这个话,脸色更难看了,“这个二小姐来了就来了,你怎么如此惊慌,来找茬的?”

冬雪点头如捣蒜。

慕凌空思索了一会,招手示意冬雪把耳朵附过来,“你等会就这么说……”

等孟如月带着一群丫鬟气势汹汹地来到清水院时,对满院寂静诧异了会儿,还是脚步不停地直奔“孟如清”的厢房。

房间里,冬雪正跪在床前说着什么,听到动静,满面惊惶地回头,看到孟如月撩开幔帐进来,连忙施了一礼,“二小姐!”

孟如月看了一眼床上用手帕盖着脸的“孟如清”,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冬雪,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又跪在地上了,怎么,这个时候姐姐还有心情打罚下人?”

冬雪连忙摇头,“不是的,小姐,小姐从昨天回来开始,就一直滴水不沾,奴婢是在劝她进食!”

孟如月嗤笑了一声,施施然坐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要是我,跟人私奔后也没脸活着。对了,听说家丁只抓到了你,没看到那男子,难不成那男子弃你而去了不成!”

手帕遮面的慕凌空,表情僵硬了一瞬,难怪小丫鬟吞吞吐吐不敢说,原来是私奔给人逮回来了。

孟如月见“孟如清”一声不吭,继续说道,“怎么,现在装死?知道怕了?以前不是很得意吗?现在看你还怎么得意,人家不要的破鞋!”

话音刚落,手帕下忽然传来小声的啜泣声,随后越来越大声,像是被人戳到伤心处,最后竟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盖在脸上的手帕都湿了大半。

孟如月在这个哭声下,突然偃旗息鼓了。她跟孟如清作对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她哭得这么撕心裂肺,难不成真是被男子抛弃了?才会滴水不沾,一心求死?同样身为女子,她心中升起一点微妙的同情,嘴里许多更刻薄的话忽然都吐不出来了。

她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见“孟如清”还在抽泣,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被男人抛弃了吗?我们孟家的女儿还怕没人要吗?”

抽泣声断了一断,而孟如月也似是十分懊恼自己怎么说出这番话来,“哼”了一声,又一阵风似地走了。

冬雪站在门口,直到看着孟如月出了院子大门,才关上房门,跑回床前。

床上,慕凌空已经一把掀开手帕,擦着眼角的泪水。

“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脸。”

“哦哦,”冬雪应了一声,连忙出去给她打水。

慕凌空把握着的手帕扔到地上。

她从小对付父皇的终极武器就是眼泪,所以哭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不过孟如月的反应还真是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她本是想适当示弱,以退为进,没想到孟如月居然开口安慰她。

世上大多数人喜欢落井下石,可是在这种时候,有过过节还能出言安慰,这样的人反而难得可贵。

冬雪端着盆进来的时候,慕凌空除了发红的眼圈,脸上已经看不出痕迹了,十分平静。接过冬雪拧干的布巾,问道:“冬雪,我,原来是私奔落水后被人救回来的吗?”

“是,”冬雪垂着头把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番,“小姐是在去年花朝节认识的云公子,昨日相约私奔,结果被大夫人察觉,派人抓了回来!云公子不知下落……”

原来是出郎情妾意的私奔好戏,可惜,却抓错了人!

慕凌空没在这个事上多做纠结,转而说道:“给我讲讲府里的人吧!”下次再有人找上门来,总要知己知彼不是。

“是,”冬雪应了一声,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就讲了起来,“府里目前一共有三位小姐一位公子,除了刚才见到的二小姐孟如月,还有晚姨娘生的三小姐孟如云,二小姐和公子孟惊鸿是大夫人所生,而小姐是琳姨娘所生。”

原来是庶长女,慕凌空接着问道,“那琳姨娘呢?就是……我娘?”她几乎是生涩地吐出“娘”这个字眼的。

冬雪垂着眼,声音低沉了不少,“琳姨娘在小姐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冬雪说琳姨娘去世了,她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感觉,轻声说道,“原来我是没有娘护着的孩子,难怪过得这么惨!”

冬雪小声反驳道,“小姐是有人疼的,琳姨娘是老夫人的亲侄女,您是老妇人的亲孙女,她很疼您的!还有老爷也是!”

“哦?那为何从我清醒到现在,竟是没一人来看我!”慕凌空坐到桌边,动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老夫人每年大半时间都在寺庙里清修,现在估计还在寺庙里。而老爷被圣上委以重任,外出巡查,也不在府里。”

所以,现在大夫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等老夫人和老爷回府再处置她了?

第4章 撑腰之人

孟老夫人回府的时间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早。

大夫人接到消息时正坐在妆台前细细描眉,听完丫鬟的禀报,略显凌厉的眉眼微抬,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老夫人还真是疼这丫头,从灵隐寺回都城的路途,怕是马不停蹄才能在今天赶回来吧!”

放下眉笔,对着铜镜扶了扶鬓角珠钗,“还是说,怕我私自处置了这丫头?”身后两个梳妆丫鬟嗫嚅着不敢说话,她的陪嫁宋嬷嬷走上前来道,“夫人,我们先过去庆春堂候着吧!”

睡梦中的慕凌空还不知道府里的状况,当她又被冬雪急匆匆地叫醒时,整个脸色非常不好看。冬雪像是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抖着嗓子说道:“小姐,老夫人回府了,传唤您去庆春堂!”

慕凌空的朦胧睡意瞬间消散,一边掀被下床,一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说灵隐寺挺远的吗?”

冬雪已经把洗脸水端了进来,伺候她洗漱穿衣,猜想着,“可能是老夫人担心您,提前回来了吧!”

慕凌空伸开手臂,任由冬雪给她整理领口和腰带,又在腰间丝绦上系上一条环玉压住裙摆。

然后由冬雪带路,前往老夫人的院子“庆春堂”。

庆春堂是丞相府的几个主院之一。两人还没走到院子门口,远远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嬷嬷装扮的妇人,着急地来回踱步。

冬雪小声提点道,“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

张嬷嬷转身的时候已看到两人,快步走到慕凌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舒了一口气,“大小姐您没事吧!老夫人怕你受委屈,路上一刻没敢耽搁地赶回来。您放心,有老夫人在,没人敢动您!”

听到她这么说,慕凌空内心隐约有点底了,垂下头低声说道,“是如清不懂事,让祖母担心了!”

张嬷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小姐懂事了不少,那待会儿进去了,小姐就低头认个错,老夫人会帮小姐的!”

慕凌空点点头,跟在张嬷嬷身后走了进去。

庆春堂的大堂里,首位端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穿着一身如意纹的褐色褙子,侧身跟坐在下首的中年妇人说着什么。

另一边坐着两个小姐打扮的人,一个是她已经见过的孟如月,另一个应该就是三小姐孟如云了。

门口丫鬟禀报过后,堂内几人都抬头往门口看来,面色不一。

慕凌空缓缓跪在大堂中央,还未说话,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不孝孙女孟如清给祖母请安了!”

老夫人右手微微一动,差点就让旁边的张嬷嬷去扶人了,缓了一缓,才说道,“我才去了灵隐寺多久,你就学着跟人私奔,这简直是丢我孟家的脸面,还好你母亲发现的早,没能让你得逞,不然你真是难辞其咎!”

大夫人正端着一盏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就轻轻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心中冷笑连连:私奔还有成与不成之说吗?只要起了这个念头,就该送到家庙里去。

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平和温婉,“是呀,清丫头,还好我发现的早,现在只有府里一干人等知道情况,否则,以后你一辈子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的,奔者为妾呀!虽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是毕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行径,你下面又还有两个妹妹,不教训一下也不成,这样吧,先送你去家庙里清修一段时间,避过这个风头再接你回来!”

老夫人当即第一个不同意,先不说家庙清苦,就说这清修时间,怕是送走了就没有接回来的时候了吧!

下面安安静静跪着的慕凌空突然出声,“祖母,母亲,如清被负心人伤了心,加之之前落水,忘了很多前尘旧事,今天也是见了祖母母亲心中激动,隐约有亲人血脉相连之感,更是深恨之前居然有抛家弃族之念,如今如清不愿去家庙,只愿伺候在祖母身边,一为赎罪,二为孝心!”

老夫人颤颤巍巍要去扶慕凌空,“清儿,你说什么?忘记前尘是什么意思?”

冬雪在旁边说道,“小姐从河里救回来以后,就忘记了很多事,开始是连奴婢都不认得的。”

老夫人抱着慕凌空直呼“可怜的心肝儿”,大夫人数次要插话,都被老夫人岔了过去,最后嚷着,“清儿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把她扔到家庙里去吗?我们是她亲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然后又大声吩咐张嬷嬷,让府里知道内情的下人们把嘴闭严实了,大小姐只是外出游玩不慎落水。

大夫人知道这么大的事,又被四两拨千斤地过了,跟老夫人行了一礼告退,转身时脸色已经阴沉如水。

孟如月看着堂里抱在一起的祖孙俩,面色复杂,随后转身跟着大夫人走了,孟如云也悄悄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整个府里都知道,大小姐再次转危为安,连私奔这么大的事儿都被老夫人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足见大小姐在家中的受宠程度。

清水院的丫鬟是最先恢复以前的状态的。

慕凌空和冬雪迈进院子时,看着满院清扫打杂的人,差点以为走错了院子。

正叉腰指挥着众人的两个粉衣丫鬟,转头见到慕凌空,双双跪到她身前,“小姐,您能转危为安真是太好了!”

慕凌空猜到她们应该就是“孟如清”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红霞晚霜,但她还是装出不认识的样子,“你们是?”

庆春堂里的消息传出来,她们大概也耳闻了一些,听说大小姐失忆了,对视一眼后,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小姐,奴婢们是您身边最忠心的丫鬟,红霞(晚霜)。”

慕凌空差点被她们的无耻惊呆,指了指身后的冬雪,“那她呢?”

“她,”红霞轻蔑地看了冬雪一眼,“她只是外院一个粗使婢女,不知道怎么骗过了小姐,竟然进了内院!”

晚霜上来搀扶慕凌空,“听说您一早就去了庆春堂,怕是都没有用膳吧!我让厨房刚做了几样小点心,您尝尝?”

慕凌空缓缓抽出自己的胳膊,望着两个丫鬟笑了笑,“既然都说是我身边最忠心的丫鬟,为何我醒来时只看到冬雪在身边伺候?”

那个叫红霞的丫头,眼珠一转,张嘴就道,“小姐您不知道,二小姐对院子里的丫鬟奴仆放话,您这边迟早是要被处置的,不许我们再把您当小姐伺候,来一次打一次。这不,我和晚霜听到小姐您没事了,就赶紧赶了过来,这几天可是担心死我们了!”

慕凌空忍不住哀叹,孟如清到底是什么眼光,忠心耿耿的丫鬟被打发出去,这种随口就挑拨离间的丫鬟却当心腹放在身边,当真是蠢!

她也懒得废话了,挥了挥手,“清水院用不着你们,你们退下吧!”

转头对上冬雪黯然失落的眼神,她忍不住捏了捏小丫鬟的脸颊,“冬雪,去庆春堂回了老祖母,我院子里的下人伺候不尽心,全部换了吧!”

冬雪,红霞,晚霜,都没从这转变里回过神来。

愣了半天,冬雪才连连点头,“好的,奴婢马上去!”

“对了,”慕凌空又喊住她,“那个泼辣小丫鬟留下!”

冬雪一时没理解,慕凌空指了指月洞方向提示,“那天把你拦在院外骂你傻的那丫鬟。”

“……”这下,冬雪连头也没点就急急跑了。

红霞晚霜“扑通”一声双双跪下,“小姐,奴婢们是做错了什么,您怎么就不要我们了?”

慕凌空懒得跟这种虚伪的人多费口舌,挥挥手,不赖烦的准备进屋。

没想到红霞胆大包天地扑过来挡在她前行的路上,“小姐,奴婢不走,奴婢是小姐的人,奴婢……”

没说完的话被当胸而来的一脚狠狠打断。

慕凌空收回踹人的脚,“当我不想说话的时候就闭嘴,不要逼着我动手!”不再看伏地捂胸痛的发不出声音的红霞,和一边跪着瑟瑟发抖的晚霜一眼,径自进了屋。

第5章 夹缝里的纸条

老夫人回来后,才算解了慕凌空的禁足,她终于能走出自己的小院,慢慢参观丞相府各处。

毕竟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当然还是要熟悉熟悉环境。

带着冬雪逛完花园楼阁,她就坐在凉亭里百无聊奈地看风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地处南方的南月国,虽然建筑精致巧妙,每一处无不成画,可惜看来看去也就厌了。

北冥国虽然靠近北方,民风剽悍,建筑宏伟粗犷,但是北冥皇宫是集天下大成之精华所在,不管是南方的小桥流水,还是异域的尖顶白塔,北冥皇宫都能寻到踪迹。所以丞相府虽然占地辽阔,在她眼里也就不过如此了。

倒是这南方的天气,虽然入秋了,但是还暖洋洋的,不冷不热舒适的紧。她就趴在凉亭的护栏上,眯着眼睛望向远处蓝的透明的天空。

眼角的余光里瞥到一处精巧的楼阁,红瓦飞檐,十分亮眼,于是指着那楼阁问冬雪,“那儿是哪里?”

冬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那是您生母,琳姨娘生前的住处!”

“生母吗?”慕凌空喃喃了一声,“我能过去看看吗?”

“这……”冬雪犹豫了一瞬,“子衿阁早已经被老爷封了,门上挂锁,我们怕是进不去……”

“锁住了?”

“是,自从琳姨娘去世以后,老爷就把子衿阁封了,怕是会睹物思人吧!”

慕凌空又回头看了楼阁一眼,“我知道了。”

在凉亭又坐了一会,准备回去看看书时,从凉亭一侧的白石小径上走来两个人,当先一人着一身天水蓝的裙子,挽着一条嫩黄的披帛,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花篮,似是从花园里过来。

看到慕凌空不闪不避,反而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正是“孟如清”的三妹妹,孟如云。

孟如云把花篮放在凉亭石桌上,亲亲热热的在慕凌空身边坐下,笑道,“听说姐姐解了禁足,我就知道姐姐这样的人儿定会逢凶化吉。”

孟如云长得不像她娘晚姨娘那样美艳,五官反而十分寡淡,勉强称得上是清秀,但是一笑起来,十分亲和,让人如沐春风。

慕凌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孟如云笑容如常,接着说道,“姐姐可是还在怪妹妹禁足期间没去看你?是做妹妹的不是,奈何身为庶女,当家主母的命令却是不敢违背,一是怕连累我姨娘,二是妹妹实在无甚能力,只能偷偷让丫鬟送些汤水来……”

“原来冬雪那几日端来的汤是你送的,味道甚好,多谢妹妹了!”慕凌空面容似是缓和了不少,拉着孟如云的手又道,“妹妹应该知道,我自从河里被救起来,记忆就有所损伤,虽然见着妹妹亲切,可过往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还望妹妹以后在身边能多多提点!”

“那是自然,”孟如云回握住她的手。

两人又在凉亭里说了会儿话,慕凌空就先回了自己院子。刚走过拐角处,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她是父皇的独女,上面仅有一位皇兄,从来没跟人姐姐妹妹的称呼过,也没人敢跟她称呼,今天像是把之前十几年的全都给叫完了。

不过孟家的几姐妹也真奇怪,一个咋咋呼呼看似跋扈,实则心地善良;一个柔顺温婉,却颇有心机,说话滴水不漏。

她在孟府的这段日子,估计好玩咯。

回到清水院,院子里的丫鬟已经换了一批,都是生面孔,但无一例外看到她都是满面恭敬,规规矩矩行礼。

而房里正有个青衣丫鬟拿着鸡毛掸子除尘,眼见着她进来了,连忙走到近前行礼。

丫鬟名叫青梨,是那天指着冬雪鼻子骂的小丫鬟,慕凌空把她留了下来,提到内院,才发现这丫鬟虽然泼辣,可是做事十分机灵利落,跟做事一板一眼的冬雪,倒是可以互补。

自从青梨知道慕零凌空听到了她那天骂冬雪的话,又被提到内院,就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可是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大小姐并不像之前那样易暴易怒,动辄打骂下人,就放松了不少,活泼爱说话的性子显露了几分,这会儿见慕凌空坐在书案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说道:“小姐,可要奴婢给您找几本话本来解解闷?”

慕凌空昨天就把那本《探花郎纪事》看完了,遂点点头。

青梨刚转身要走,慕凌空又喊住她,“等等,你和冬雪先给我把书案挪一挪吧!”

书案本是正对着雕花落地罩,慕凌空却习惯书案对着轩窗,不仅光线好,没事也可以看看窗外风景。

于是两个小丫鬟把书案转了个方向,又把雕花窗推开,青梨这才出去,而冬雪在一边伺候着。

慕凌空坐到书案后,案上摊开放着孟如清以前写的一些字帖,她准备好好临摹一番,脚下就觉得似乎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一个卷成柱状的纸团静静躺在书案下面。

她只看了一眼,就弯腰捡起,细细展开来。一目十行看完纸上内容,眉头微微拧起。

她这几天都在临摹孟如清的字迹,一眼就看出纸上的字迹是她的,只是这内容……她又重头看了一遍。

“梦娟姊姊,见字如晤,最近如清遇到一件十分棘手,难以解决之事,可否让如清来姊姊这里稍作……”

稍作什么?纸上的内容没有写完,似乎突然之间进来了什么人,她匆忙之下把信纸卷起,塞到了书案的哪个角落。今天她们移动书案,阴差阳错地掉了出来。

慕凌空把信纸收好,临摹完了今天的十张字帖才住手。喝了一口冬雪送上来的茶,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冬雪,我是不是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好友,叫……梦娟?”

冬雪有些惊喜,“小姐,你怎么提到梦娟小姐了,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慕凌空扶额,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做梦似乎梦到和一个叫梦娟的女子,关系很好,梦里我叫她梦娟姐姐……”

“是的,”冬雪点头,“小姐和梦娟小姐是在私塾里认识的,关系一直很好,哪怕后来梦娟小姐的父亲调往江南任职,你们也时常书信往来。”

慕凌空目光一闪,江南?孟如清居然是要去江南?!

“江南是个好地方,我之前有去过吗?”

冬雪摇头,“小姐没出过远门,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每年跟着老爷去断云山参加的皇家围猎。”

慕凌空轻轻摩擦着书案上的白玉镇纸,心里暗暗揣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孟如清不敢待在家里,要千里迢迢奔赴江南,又是什么,让她忽然匆忙私奔?

“冬雪,给我拿点零嘴来。”

“是,”冬雪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再回来时,她身边跟着张嬷嬷,后面是几个端着红漆托盘的丫鬟。

慕凌空坐在案后,等着张嬷嬷行了一礼,才从容走出来,“嬷嬷怎么来了,可是祖母有什么吩咐?”

张嬷嬷上下打量了慕凌空一阵,笑道,“大小姐今天气色不错,看样子身体是大好了,老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

“是如清不好,让祖母担心了。”

张嬷嬷摇摇头,“老夫人让我过来,是过几天府上要去秋月湖赏月吃蟹,让我送些首饰钗环过来,稍后府上的绣娘会过来给小姐裁制新衣。”

慕凌空踱到那一排端着托盘的丫鬟面前,挨个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绸布,只见依次放着珠钗、耳环、手镯、戒指等物,每样足有二十来个样式可供选择,要么富丽、要么精美、要么淡雅,但都是年轻女儿家戴的式样。

慕凌空每个托盘里挑了一两样首饰,跟张嬷嬷说道,“麻烦嬷嬷回去跟祖母说一声,如清谢谢祖母,这些首饰很漂亮。”她是真心实意地道谢,虽然她并非真正的孟如清,可是能感觉到老夫人真切的关心。

她又想到孟如月和孟如云,“这些首饰,有送给妹妹们吗?”

张嬷嬷示意丫鬟们把红绸布盖起来,回道,“二小姐和三小姐自有夫人和晚姨娘操心,老夫人只管大小姐!”

慕凌空目送着张嬷嬷带着一众丫鬟走出了院门,才问详细询问冬雪,“秋月湖赏月是有什么不一般吗?还要量体裁新衣,戴新钗环首饰。”

冬雪道,“中秋在秋月湖赏月,满月倒映在湖水中,极其美丽,后来渐成风俗。每到中秋,各府在秋月湖里包下楼船画舫,带上府中众人,齐聚秋月湖,一边赏月,一边吃湖里现捞的螃蟹。”

各府齐聚,可不就是各家小姐比美比富贵的时候吗?难怪要好生打扮!

第6章 中秋夜,落水

中秋那天,阖府上下早早就开始准备出行事宜。管家孟泽忙前忙后,脚不沾地。要准备出行的马车,游湖的楼船,还要挑选武艺高强的护院随船护卫。他还来不及擦擦额头的汗,又接到老爷在今天赶了回来的消息,人已经在十里外的驿站了,连忙安排家丁小厮去城门口迎接。

而清水院里,一派安静平和。

慕凌空坐在桌子边喝茶,冬雪和青梨一人提着一件衣裙站立两侧。

“小姐,这件才做的撒花烟罗裙穿在您身上,一定飘逸美丽,您试试吧!”

青梨不甘示弱,“小姐,您还是试试这件吧,银纹绣花百褶裙,在月光下,一定银光闪闪十分美丽!”

“可是小姐之前最喜欢粉色衣裙了。”

青梨偷偷翻了个白眼,暗想,小姐现在明显喜好有变,平常所穿衣裙更偏好金线或银线绣暗纹的裙子,粉色衣裙更是碰都没碰过了。

果然,慕凌空选了青梨手中这条裙子。青色衣裙看着清丽素雅,裙摆处却用银线绣了纷繁百花,引人注目又不落俗气。

青梨巧手,又给慕凌空梳了一个惊鸿髻,鬓边垂下一个精致的步摇,步摇垂下的细碎流苏在眼边微晃,衬的一双杏眼更加流光溢彩。

申时末,各院的小姐夫人才断断续续出了府门,上了门口等候的马车。

慕凌空的马车在孟如月后面。彼时孟如月没有先进马车,反而靠在车辕边像等着什么。直到看到孟如清出来,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就进了自己的马车。

就这一会儿工夫,慕凌空也把孟如月打量完毕。看得出她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一头乌发盘成堕马髻,髻上插着珠钗,身上是一袭华丽的金丝如意裙,更显得明艳的五官美丽张扬。

于是她由衷地夸了一句,“二妹妹今天十分美丽!”

马车里的孟如月愣了一瞬,撩开车帘去看慕凌空,可惜她已经带着两个丫鬟走到自己马车处去了。

等到老夫人,大夫人陆续到来,孟府的车队才晃晃悠悠地往秋月湖驶去。

秋月湖乃是追云城里第一大湖,外接护城河,内连皇宫内湖,湖水滔滔,十分壮阔。

等孟府众人抵达湖边时,孟府的楼船已经在湖边候着了。而船前站着若干家丁,当先一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直襟长袍,头戴同色的发冠,年近不惑但双目炯炯,面白无须,端的是位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见到车队到了,早早候在一边,亲自搀扶老夫人下了马车,“母亲安好,儿子久不归家,劳母亲挂念!”

原来是南月丞相孟怀安。

老夫人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笑盈盈地说道,“给皇上办差是孟家的福分,你只管好好做事,家里不用担心。”

一边的大夫人和晚姨娘依次上前行礼,孟怀安淡淡点头,目光越过她们往后,望向缓缓走过来见礼的三女一儿,一一打量完几人,最后目光定在慕凌空身上,微微眯眼。

慕凌空心中一跳,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目光十分奇怪,也让人十分不舒服。

老夫人顺着孟怀安的目光望去,打破沉默说道,“清丫头已经知道错了,我也教训过她,这事就此作罢!”

孟怀安点点头,搀扶着老夫人领着一干人进了楼船。

孟府的楼船足有三层,一层是大厅,二层是雅间,三层是小憩之处。这会儿孟府的人都聚在一层,老夫人坐在上首,细细询问孟怀安这一路办差的琐事。下首的妻妾子女都在一边听着。

“儿子先去了淮南道,处理完那里的事情就转去了江南道,知道清丫头一直向往江南,就让人加急赶回都城,想接她过去玩玩,谁知道她居然给我来私奔这一出!”

话题讲着讲着,又绕回了慕凌空身上,她只好低着头,装出一副我有罪,我悔过的样子。心道,“又是江南,看样子,孟如清是因为要被接去江南而急匆匆私奔的,可是她不是一开始就想去江南的吗?”

好在话题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孟怀安转而去考校唯一的儿子孟瑜的功课。

孟瑜才12岁的年纪,但是十分聪颖好学,孟怀安只问了几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让孟怀安频频点头,而坐在一边的大夫人,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满是慈爱。

晚姨娘坐在一边,脸上也是恬淡的笑意,但是一双妩媚的眼睛里一丝笑意也无。

又闲话了一会家常,管家来报,楼上的宴席已经布置好了,众人都起身去了楼上,中秋宴这才算开始了。

中秋时节,湖里的螃蟹正是黄满膏肥,又是现捞出来的,十分鲜美。慕凌空正吃得高兴,眼角余光看到管家孟泽凑到孟怀安耳边说了句什么,孟怀安就放下筷子,说道:“皇上赐宴,我们去门口迎接!”

众人才到了大厅门口,就看到遥遥一个小船晃晃悠悠划了过来,到了近前,才看清站在船头的是皇帝面前的太监总管高公公,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高公公船还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奴才给孟大人道喜了,陛下赐宴,这可是今天头一份!”

孟怀安连忙带着船上众人跪下,口呼“万岁!”

往年的南月国皇帝陛下,中秋节要么在宫中大宴群臣大肆操办,要么带着妃子皇子公主去行宫中举办家宴,今年乘着龙舟来秋月湖还是头一遭。

众人再次回到二楼时,桌上又多了几盘御赐之菜,谈笑之间更多了几分荣耀自豪来。

不多时,就有朝中大臣闻讯而来,筹光交错间,慕凌空偷偷退席,来到了船尾。

没想到船尾已经站了一人,身姿摇曳,如意裙翩跹。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原来是孟如月。

看到慕凌空,她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慕凌空走到她身边,一同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我现在都失忆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孟如月撇撇嘴,“不记得不能代表没做过!”

“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啊!”她认真盯着孟如月。

孟如月又想讥笑,转头时对上她睁的圆溜溜的杏眼,莫名地说不出来话来了。

她默默又看向湖面,就见不远处有一条精美的画舫悠悠划过,她指给慕凌空看,“呐,那个是太子殿下的画舫!”

慕凌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画舫灯火通明,丝乐之声不绝,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女子起舞的窈窕身影。正想问怎么了,船身忽然猛地一震,两人双双扑向船头的护栏,然后孟如月眼睁睁看着慕凌空势头止不住地越过护栏,栽到了深不见底的湖底。

没人知道秋月湖有多深,但是每年淹死在秋月湖里的人不少。她只稍作犹豫,就跳下船头,往慕凌空落水的地方游去。

秋夜的湖水冰凉,加上身上华服吸水后沉重不少,孟如月在水下查看了几次都没发现慕凌空的踪影,就在这时,她的右腿猛地一阵酸麻,居然抽筋了!她一慌神,鼻间瞬间就呛进一口水,身子渐渐往湖底沉去。

完了,难道为了救孟如清这么讨厌的人,要命丧此湖了吗?

忽然,她的右手被人抓住,一个不可抗拒的力量拽着她往水面上游。等两人湿淋淋地冲出水面,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看清救她的人居然是慕凌空。

早有发现不对劲的家丁驾着小船下来打捞二人,等两人躺在甲板上时,孟如月才说出话来,“怎么,怎么是你?”

慕凌空翻了个白眼,“怎么不会是我。我都游到船尾了,扒在船舷上,就看见你往水下跳,怎么,要去救我啊!”

“那你怎么……”话没说完,她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慕凌空也乏力地躺在她身边,手脚都没力气动了。

这次的事故是由于某个大人家的船撞上了孟府的船。那家大人的船工,趁着主人在楼上宴宾,偷了厨房的酒喝醉了,而另外的几个船工经验不足,竟由着船直直撞向了孟府的楼船。好在孟府的楼船十分坚固,没有别的损失。

第7章 深夜的偷窥之人

回府以后慕凌空因为受凉,大病一场,老夫人召集府中最好的大夫,给她问诊开药,可惜她不爱吃药,所以一个小小风寒拖了几天都不见好。

而同样落水的孟如月除了呛了点水,活蹦乱跳没有别的事。

慕凌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着名为探病,实则坐在旁边,端着她的零嘴吃的不亦乐乎的孟如月,不开心了,“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我却要生病吃药!”

孟如月嘴下不停,“因为我是下船去救你的啊,老天爷一定是看我见义勇为,所以让我无病无灾!”

慕凌空提醒道,“是我救你了!”

孟如月点点头,“所以我现在过来探病了!”

慕凌空斜睨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起来,躺在床上边虚弱的笑边咳嗽。

孟如月把她半扶起来,轻轻拍了拍背,也笑了,“感觉你落水以后变了很多,也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慕凌空眨眨眼,“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讨厌也给我忍着!”

恰在这时,青梨进来禀报,“三小姐来了!”

孟如云也是来探病的,看着坐在床上的两人,捂嘴笑道,“大姐和二姐因为这落水的事,似乎亲密了不少!”

孟如月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你也是来探病的?”

“自然~”

孟如月点点头,跟躺在床上的慕凌空打了个招呼,“你好好休息,下次来看你!”

慕凌空目送着她离开,又抬眼看向孟如云,她一脸委屈地看着孟如月走出门,又回头看慕凌空,“姐姐,你说二姐怎么这样,看到我就走。”

孟如月和孟如云之间的事,慕凌空听青梨讲过。如果说之前孟如月和孟如清关系交恶,完全是因为孟如清的臭脾气和德行,而孟如月和孟如云就是因为母亲的原因。

大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当然不能拦着孟怀安纳妾了。如果纳的妾温顺听话,也没关系,偏偏晚姨娘看似温婉,实则动不动整些幺蛾子让人头疼,又恃宠生娇,实在是让大夫人烦不胜烦。

直到有一次,她居然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对孟瑜的功课指手画脚,大夫人才不再忍耐。

身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婚前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这些年磨平自己的棱角,可是傲气还在,命人把晚姨娘拖出院子,自己亲手执鞭就是一顿抽。

晚姨娘好不容易等到孟怀安回府,妖妖娆娆地告状,结果他对此却毫无反应,晚姨娘这才就此安分下来。

慕凌空不回答她的话,反而探头去看她手里提的东西,“你给我带了什么来了?”

孟如云轻轻一笑,走上前来把东西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知道你最近爱吃零嘴,这是我姨娘特意准备的,地瓜干、冰糖葫芦,听说是北冥国那边的小零嘴,才在城里开了铺子,早早让丫鬟去买回来的,让你尝个新鲜!”

慕凌空抽抽嘴角,心道,“我已经吃厌那些零嘴了,我最近还是喜欢你们南方的小零嘴!”

“晚姨娘真是有心了!”

“这都是应该的,大姐姐身边没有母亲陪伴,姨娘常常跟我说,她拿你就当自己亲生孩子看待,自是要多多看顾。偏偏大夫人,上次落水就没来看看,这次又是如此,真是太冷漠了。眼看着你我姐妹都是出嫁的年纪,也没人上门提亲,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肯定早有打算,就是不知道我们俩,她会怎么随意安排。”

慕凌空心里渐渐明亮起来,这是窜嗦着她去跟大夫人闹啊。

于是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之前犯下私奔这种丑事,也没脸再嫁人了,准备就长伴祖母身边了此余生!”

孟如云仔细打量她脸上的表情,见她一脸认真,似乎真是这么想的,干笑了一声,“姐姐还年轻,怎么有这种想法,这不是正好如了大夫人的意吗?”

慕凌空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孟如云见她不为所动,也坐不住了,找了个理由就告辞了。

大概是白天睡多了的原因,晚上慕凌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找出青梨从市间给她淘来的话本翻看起来,才看了几章,尽是些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的故事,无聊的她终于有点睡意,于是吹熄蜡烛沉沉睡去。

忽然,本来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种被人窥伺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保持头朝外的睡姿,眼睛缓缓移动,打量着幔帐外的地方。

其实屋里一片漆黑,除了窗边隐约的月光,什么也看不到,但慕凌空直觉告诉她,周围有人。

终于,在窗户的边缘,月光透过窗纸,照进一点模糊的光晕,也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十分矮小,似乎正在那里观察她。

她猛地坐了起来,低呼一声,“什么人!”

那黑影一晃之间不见了踪影。

坐在床上,慕凌空摸着额间的冷汗,知道刚才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偷窥她。

一时躺在床上了无睡意,觉得这个丞相府真是处处透着诡异。书案缝隙里没来得及寄出的信,突然私奔的孟如清,令她害怕的事,还有今天晚上的偷窥之人,像一个个线团一样挤在脑袋里。她一再告诫自己,她只是丞相府里的过客,她只是暂时留在这里,不要好奇,不要管这些闲事。

可是在第二次发现窗外的偷窥之人后,她还是忍不住推开门追了出去。

本来以为会逃得无隐无踪的人居然立在门口的花树下。看背影看不出来男女,只是十分矮小。

那人见慕凌空追了出来,马上往院门方向跑去。已是深夜,院门早已落锁,这人却似会武,在院墙上轻轻一点,就快速地越过墙头,消失在夜幕中。

慕凌空略一迟疑,脚下却已经用劲,轻飘飘跃上墙头,追随着那人而去。

那人在前面时隐时现,慕凌空在后面远远跟着,渐渐发现不对劲,这人没有被发现的慌乱,反而像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一样。

她慢慢停住脚步,果然,前面那人也放缓步伐,最后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动,只听到风吹过树林花叶的沙沙声响。

这时拐角处闪过一丝光亮,是巡逻的人过来了。

那人迅捷无比地往旁边的花丛中闪去,只剩下慕凌空呆站在原地。

“什么人?”

那边巡逻的护院也发现了这边有人,瞬间十几个灯笼摇曳,纷纷往慕凌空这边聚拢,当灯笼照亮慕凌空的脸时,护院们急忙行礼,“大小姐!”

慕凌空知道必须为这会儿的行为找个理由,只好说道,“我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你们继续巡逻吧,不用管我!”

众人应是,然后提着灯笼去别处巡逻了。

慕凌空等护院都走远了,才走到花丛边,扒开郁郁葱葱的林叶,里面却空无一人。

那人无声无息间已经溜了。

慕凌空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又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她刚才只注意观察前面之人,并没有关心周围所处位置,这会儿乌漆墨黑一片,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追到了什么地方,直到看到一处精巧的飞檐,她才猛然认出,这是到了“孟如清”生母故前的居所。

之前她从未来过此处,一是听说楼阁已被封了,二是此处实在偏僻,今天她却生出一股进去看看的冲动。

围着院墙转了一圈,可能由于长期无人打理,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而院门口的朱红大门上,挂着一个半新不旧的牌匾,上书“子衿阁”,此刻院门紧闭,如冬雪所说,落着一把铜锁。

她伸手摸了一把,锁面光滑干净,应该有人经常过来。

难道是丞相孟怀安?

第8章 公主府花会

只是她今天深夜在外游荡被巡逻的护院发现,已是古怪,实在不好再探子衿阁,悻悻地摸了一把铜锁,她就转身回自己的小院。

之后一连几天,那个神秘的人却没有再来了。慕凌空瞪着雪白一片的窗纸,暗想:这人怎么不来了?难不成被抓住了?他那天想带我去哪儿?

早上冬雪过来喊她起床,当看到坐在床上,十分清醒的慕凌空时,好一顿瞠目结舌,“小姐,您今天,怎么起的怎么这么早?”

慕凌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在冬雪和青梨的服侍下梳妆打扮,就是眼下的黑眼圈,用了许多水粉才勉强盖住。

“对了,今天什么日子?”她侧头问身后两个丫鬟。

冬雪在一旁说道,“廿二了!”

“廿二么……”她嘀咕了一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看了几眼,没发现异样,这才起身走到书案前,“你们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两个丫鬟退出去,给她把门也关上了。

慕凌空把左手绣着银色花藤的袖子撸上来,雪白纤细的腕骨上,带着一条三股金丝串着东珠的手链,链上没有其他装饰,只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莹莹闪光,周围缠绕着一圈细细的镂花金边,花纹十分奇特。

她手指抚上金边,轻轻地往旁边一扭,就见东珠上露出一个芝麻大小的孔洞,然后她又把衣袖放下来,开始临摹今天的字帖。

到了晚间,透过洞开的窗叶,她一眼看见对面的花树枝上,停着两只湖蓝色的鸟儿,尾部坠着长长的翠羽,微微一笑后,低头继续看手中的话本。

丑时,丞相府里一片寂静,忽然,一个黑影从重重屋檐上掠过,快的让人以为是一缕青烟。仔细看,会发现黑影前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在前面带路,直到停在一个院子的花树上,是一只湖蓝色的小鸟。黑影跟着在旁边稍粗一点的树枝上停下,无声无息,没有惊落一片树叶。

过了一会儿,正对着花树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凌空穿的整整齐齐走出来,对着树上的黑影微微一笑。

“进来吧。”声音轻若气音,但是树上黑影还是听到了,在慕凌空转身进屋后,像一个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屋里没点灯,慕凌空听着身后门被关上的声音,才坐上桌边的椅子,身后之人已经默默地跪了下去,衣襟摩擦声响后,是一个低低的男子声音响起,“参见主子!”

“嗯,”慕凌空应了一声,并没让人起来,“内奸找出来了吗?”

黑影的头似乎垂的更低了,“是北朔失职,没能及时发现随行队伍里出现内奸,让主子遭此大难,现已揪出内奸一人,审讯出来,乃是来自镇南王府。”

“呵,白家,”她轻嗤一声,“我的亲兵营都能插进暗桩,霜雪营需要重新整顿了。告诉北珏,自领50军棍,然后让苏清河配合,重查霜雪营所有人等身家背景,我可不想再出现这种事。”

“北珏已经自罚过了,霜雪营也在着手开始调查。”

“嗯,你带药了吗?”慕凌空忽然问道。

北朔抬头,就见慕凌空映着淡淡月光的眼睛,已经不是漆黑如墨,而是泛着浅浅的紫色。他连忙低头,从胸口摸出一个羊皮口袋递给她,“属下来时带了一瓶药来,够主子用三个月了。”

北冥皇族天生紫眸,据说是祖上有异域血统所致。平常行走于民间,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常常带着太医院配的药丸,可以暂时改变眸色,只是药效十天半月不等。她此次来南月国,本来是带够了药丸,结果在那次刺杀落水后,身上的东西丢的差不多了。

想到这次来南月国的目的,她又问道:“有毒仙的消息吗?”

北朔摇摇头,“留下的暗号显示毒仙在追云城附近出现过,但是我们的人目前还是豪无所获。”

“失踪的探子也没找到?”

“是……”

慕凌空沉默下去。她此次来南月国,其实是为了找到毒仙给她父皇解毒。

6年前,北冥皇帝慕昭在无量山狩猎时遇刺,虽然后面慕昭正常回宫,处理政事,众人都以为皇帝陛下毫发无损,却没人知道混乱中有把剑刺中了他,且剑上有剧毒。

北冥皇宫集所有太医院御医之力,才勉强压制住毒素,但是每年都会复发,长此以往,于寿元有碍。

到了今年,复发的时间越发频繁,慕凌空忧心匆匆,慕昭倒是哈哈一笑,“朕前半半生戎马疆场,下半生匡扶社稷。有女凌空,手腕智谋,不输于朕,有儿凌风,虽体弱多病,但忠孝仁义。北冥江山交给你们,朕放心!”

慕凌空四处找寻解毒之法,无意中听人提起江湖中有位退隐多年的毒仙,世间还没有他解不了的毒,于是她派人在四国打探,终于有消息传回,称在南月国追云城附近发现了毒仙的踪迹,再后来忽然消息全无,一连派出去的三波人马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石沉大海。

她于是坐不住了,执意要来南月亲自找人。父皇皇兄本是竭力阻止,但是她跪在父皇座下泪如雨下,“父皇,儿臣不能眼看着您身体衰竭而装作若无其事,眼看着现在有一线希望,儿臣必须去试一试,求您了!”

慕昭无法,只好准了。

结果她们还没到追云城就遇到埋伏。她此次所带人马本来就少,对方又尽是精英,被围堵到淮水边时,她一个不小心,滑进了淮水。

护城河和淮水相通,她不知不觉间,居然漂到了追云城外的护城河里,被丞相府家丁所救。

北朔向来是沉默话少的人,对于慕凌空怎么会出现在南月丞相府他一点好奇心都没有,静静跪在她脚下等着命令。

慕凌空从自己思绪里抽出时,看了他一眼,“你……我现在呆在丞相府里很安全,你也不用跟在我身边,随着他们去找毒仙吧!”

“请让属下留在殿下身边!”北朔一脸执拗。

北朔一直是她身边最忠心的护卫,从来不会违抗她的命令,今天还是头一次。

慕凌空挑挑眉,终于松口,“好罢,那你好好隐藏起来吧!”

北朔和北珏是亲兄弟,一人在暗,随侍保护,一人在明,统领霜雪营。自小,北朔就像慕凌空的影子一样,隐藏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是,”他轻轻应了一声,推开门,只见影子一闪,再无踪迹。

慕凌空这晚,睡了自从来到丞相府后,最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慕凌空心情极好地站在花树下逗鸟。孟如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逗鸟!”

一眼撇见站在她雪白指尖歪着脑袋的湖蓝色小鸟十分可爱,自己也忍不住伸手要去逗弄一番。

就见原本十分温驯的鸟儿忽然扑扇翅膀飞走了,速度极快的消失在视野里。

“刚才你想说什么来着?”慕凌空转头问她。

“哦,康平公主要举办花会,你接到消息了吧!”

慕凌空确实接到消息了,于是点点头。孟如月瞪圆眼睛,“那你还这么一副闲散的样子,你不知道孟如云她都快忙疯了吗?”

慕凌空点头。

孟如月怀疑地看着她,“你知道公主举办花会的目的吧!”

慕凌空再次点头。

孟如月崩溃道,“那你还不赶紧去收拾打扮,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你真不准备嫁人了啊?”

康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嫁入满门勋贵的归德侯府。她这次举办花会,邀请追云城中所有适婚贵女参加,就是想为自己年满17岁的儿子择妇。

归德侯府自是高门世家,引得一些贵女趋之若鹜本是正常,但是更多的人,是听说康平公主还邀请了自己的几个子侄过来。

康平公主的子侄能是什么人,那都是皇亲国戚啊!所以追云城的贵女圈沸腾了。

慕凌空还是淡淡的表情,那天老夫人派张嬷嬷来传话时就已经跟她讲过了,她毕竟是私奔过的人,虽然不成,可是名声已坏,追云城里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家也多少了解些消息。

如果是之前,嫁入这种家族当然好,可是现在,她只能挑一些门庭不如丞相府的,以后有什么事,丞相府可以帮她撑腰。

慕凌空知道老夫人是真心地疼爱孟如清,才会说这么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所以她就准备听老夫人的话,乖乖留在府里。

孟如月却以为她是因为怕有些人知道她私奔的事了,用异样眼光看她而不敢出门,拉着她胳膊就往屋里跑,“你要是还担心那事儿,就完全没必要了,多大个事儿!要是谁敢拿这话挤兑你,看我不扇她大耳刮子!而且,太子殿下也去了!”

第9章 拳打色鬼

花会是在康平公主的别院举办的,出了城走上四五里就到了。

慕凌空和孟如月坐前一辆马车,孟如云一人坐后面的马车。

上了车,孟如月还咯咯笑个不停,“你看到刚才孟如云那个表情没?”

三人在府门打了个照面的时候,孟如云原本微微含笑的表情就僵硬了一瞬,似是没想到“孟如清”出了这档子事还有脸去参加花会。所以她那会儿连伪装都没来得及装了,冷着个脸上了后面的马车。

“哈哈,她肯定想不到你要去,不过她也不想想,就算你不去,难道人家就会看上她?”

孟如月这是说的大实话,贵女圈美女如云,而丞相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更是美名在外,这两人出现的地方,基本就没人能注意到路人脸的三小姐。

“你别说啦,说不定人家现在就在后面绞手绢骂我不知羞耻!”

“她敢,”孟如月一瞪眼。

“哈哈哈哈……”

等马车到了公主府别院门口,已经有许多各府上的小姐们乘车到了,遇到相熟的在门口已经攀谈起来。

有人看到丞相府的马车到来,早早迎了上去,“是如月来了吗?”

来人说话轻轻柔柔,身如弱柳迎风,是孟如月的好友,吏部侍郎的幺女陈娴君,她一脸笑意地掀开车帘,正对上准备下车的慕凌空,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把无措的目光投向后面的孟如月。

“我大姐姐,孟如清,不认识了?”

认识是认识,就是她怎么会来,二人还同乘一辆马车,不是关系向来不好的吗?

陈娴君满脑子问号,还是友好地冲慕凌空微微一笑,“如清姐姐好!”又冲后面下车的孟如云道了一声,“如云小姐好!”

慕凌空也回以一笑。

陈娴君又是一脸吃惊的表情,要知道从前的孟如清,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对她们这样家世的小姐,要么是爱搭不理,要么是冷嘲热讽,今天是吃错药了不成!

慕凌空不懂她脑中的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只顾抬头四下打量。

别院修建在一个山谷里,抬头就能望到不远处的飞流瀑布,山峰奇石,而四周环绕着葱郁竹林,环境十分优美。

孟如月一拉她的袖子,“我们进去吧!”

门口早有伶俐的丫鬟迎上来,将四人带往内院,孟如云一个人默默走在最后。

别院外已可窥见精巧,内里更是别有洞天。假山凉亭,依山势而建,艳丽百花,争相而鸣。

丫鬟把她们带到一个临水而建的凉亭里后就躬身退下了。

此刻凉亭里已有不少小姐,三个为伴,五个为伍的聚在一起。看到走进亭子里的四人,面色各异。

最先站起来打招呼的是一个穿着梅色烟罗裙的女子,眼睛狭长,笑起来眼尾弯弯,十分妩媚,“孟大小姐,孟二小姐,孟三小姐,陈小姐,你们也来了!”

慕凌空不认识这女子,但不妨碍孟如月认识,她冷冷一哼,理也没理这女子,拉着慕凌空走到一个没人的位置,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声,“装模作样!”

看样子和那位小姐关系不好。

陈娴君见慕凌空一脸不明,想起坊间的一些传闻,小声地解释起来,“这位是宋阁老的孙女宋兰芝,之前和如月姐姐关系不错,可是后来才发现她经常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所以渐渐疏远甚至交恶。

三人在凉亭一边落座,别处都叽叽喳喳聊得热火朝天,她们这一角却始终冷冷清清,一直没人上来搭理。

慕凌空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结果当看到有几个小姐凑过来跟陈娴君讲话,才发现是她想错了,孟家两姐妹都不招人待见啊!当然,孟如云除外,她早拉着好姐妹去别处闲聊了。

她猜孟如清应该是自视清高、傲慢的性子惹人烦,而孟如月就是说话不懂拐弯,脾气直而没人缘。

两姐妹就在这里你看我我看你,看山看水。最后慕凌空实在没有可看的了,站起来跟孟如月说道,“我先出去逛逛!”

就带着冬雪青梨去逛庭院了。

别院依山而建,有很多原本自带的天然景色,又以假山居多。各色假山穿插在别院里,十分奇特。

远远地,慕凌空就看到一座稍大的假山上立着一个小巧地凉亭,旁边还有一颗苍翠的松柏,兴致勃勃的一指,“我们去那儿!”

带着两个丫鬟刚走到假山下时,就被一个突然跳出来的男人拦住了去路。她们现在处于两座假山的夹道之中,避无可避。

男人很年轻,刚及弱冠的样子,身形偏胖,穿着一袭绿色的回字纹锦袍,配上他脸上那副色眯眯的表情,活脱脱一个色鬼的模样。

慕凌空并不认识此人,冬雪在后面小声提醒道,“是大夫人娘家的荣涛公子!”

果然,那男子开口就喊道,“表妹,这是打哪儿去啊!”

“没想去哪儿,逛够了,正准备走!”说完就准备转身走。结果身后去路被两个忽然冒出的黑衣小厮挡住了。

于是她又转过头来,“表哥这是何意?”

荣涛摸着下巴笑道,“没什么意思,想约表妹再逛逛花园!”说着,一只手就不怀好意地往她脸上摸来。

慕凌空侧身闪过这只咸猪手,眼里闪过一缕寒光,抬头时,脸上扬起了一丝甜笑,“既然表哥好心邀请,那我们就再逛逛,先让你的下人去外面候着吧!”

荣涛闻言眼睛一亮,“就知道表妹上道!”然后扬声对堵在那儿的两个小厮喊道,“听到没,去外面守着!”

两小厮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了然的神色,果然依言退了出去。

慕凌空也对冬雪青梨说道,“你们也去外面等着吧!”

“小姐,”冬雪还要说话,被青梨一拉,只好咬着嘴唇退了出去。

荣涛见人都走光了,搓着手涎着笑就往慕凌空身上摸来,“表妹自从私奔了一次,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不过还是这么美!”

慕凌空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那我就让你见见更不一样的……美!”

“好……”荣涛好字还没说完,快摸到慕凌空身上的右手就被一股巧劲扭住往背后压去,疼的他瞬间冒出冷汗,喉间冲出一声痛呼,只是呼声还没传出去,就被一掌给劈晕了过去。

慕凌空扔死猪一样把荣涛扔到地上。从来没人敢对她这么无礼,看着荣涛晕倒了还这么倒人胃口的样子,她又一脚踩上他肥硕的脸颊,狠狠碾了一碾。

旁边传来冬雪颤颤巍巍的一声,“小姐……”

慕凌空拍拍手,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我们走吧!”

就在这时,假山凉亭上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

居然还有别的人!

她抬头看去,就见一人曲腿侧坐在凉亭扶栏上,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到一幅垂落下来的月牙色襟摆,上用银线绣着精美的云纹,一只雪白的长靴垂在栏外悠闲地摆动,靴边上也绣着同色云纹。

慕凌空皱皱眉,也不知是什么人,刚才待在上面竟一言不发。

冲着凉亭上的人一礼,“这位公子,想必您刚才也看到了,是这位荣公子纠缠在先,小女才不得不自卫,相信公子睿智,自能明辨是非!”说完,也不等亭上那人回话,又是一礼,就带着冬雪青梨走出假山。

假山两边,歪歪倒着荣涛的两名小厮,看样子都被敲晕了过去。

慕凌空忍俊不禁,指着地上两人问道,“你们谁敲晕的?”

青梨弱弱地举起手,“奴婢做的!”

“做的好,”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做得非常好,我的丫鬟,就要有这种拳打色鬼脚踢流氓的勇气!”

青梨闻言喜笑颜开,冬雪却有点忧心忡忡,“小姐,要是荣公子回去告状怎么办?”

“告状?他凭什么告状?凭他把我堵在假山里欲行不轨之事?我看他有没有这个脸出去说!”

她带着两个小丫鬟又在花园里逛了一圈,这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凉亭,就见亭中原本喧闹的人群十分安静,只有亭子正中两人正在对峙着什么。

她走近前一看,居然是孟如月和宋兰芝。

此刻孟如月脸上是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而宋兰芝虚弱的被一个陌生小姐扶着,拽着手帕默默垂泪。用外人的眼光看,她就是受委屈的一方。

第10章 失踪的三小姐

“怎么了这是?”慕凌空还未走进亭子,声音先传了进去。

孟如月侧头看了她一眼,马上又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宋兰芝。

而她身边的丫鬟香巧已经利落地把过程陈述了一遍,“这位宋小姐,刚才一定要请我家小姐喝茶,我家小姐推拒了三次,她还锲而不舍,最后一次,小姐轻轻推开她的手,谁知她自己茶杯没拿稳,泼了自己满身茶水,现在怪到我们小姐身上!”

香巧十分机灵,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前因后果交代的清清楚楚,而“一定”,“推拒”,“没拿稳”更是咬重音,十分机敏。

那边扶着宋兰芝的陌生小姐嚷嚷着,“什么叫没拿稳,难道兰芝还会自己泼自己一身水不成?这里谁不知道孟如月性子差,脾气大!”

“是啊,这里谁不知道如月性子差,脾气大!”慕凌空悠悠接了一句。众人似是没料到她会接这句话,诧异不已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她冲孟如月安抚一笑,又转向宋兰芝,“敢问宋小姐和如月关系很好吗?”

都闹到泼一身水的地步,关系当然谈不上好,宋兰芝没接话。

慕凌空接着问道,“那宋小姐上去请如月喝茶时,没想过如月会推拒吗?”

在场之人纷纷想到,孟如月这个脾气,不合她眼缘的人她向来懒得搭理,自是不会喝了。

有几个聪慧的小姐已经隐约猜到慕凌空要说什么了。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关系不好还要上去请喝茶,这不是故意找事吗!

宋兰芝知道不能再顺着慕凌空说下去了,低着头眼圈又红了几分,“我只是想和如月修复关系,我以为她会接的!”

“好罢,就当你以为的好了,”慕凌空点点头,“那么当如月再三推拒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呢,难道不知道,她性子差,脾气大,早就不耐烦了,你还要再三送茶,难道不是惹着她发脾气吗?你当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结果吗?”

孟如月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慕凌空回头冲她翻了个白眼,这种小圈套都能上钩。

扶着宋兰芝的小姐悄悄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宋兰芝注意到四周各色目光,抽泣道,“难道是我故意泼的不成,这种日子,我在众人面前失仪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着呢!”慕凌空笑道,“需要我给你一一列出来吗?比如打击竞争力大的对手孟如月,或者靠着弱者的形象在一些人面前露个脸,博取同情,谁知道呢!”

她说的一些人自然是指听到动静从别处赶过来的世家公子们。

朝着亭中的一群人微微施了一礼,“今天败了各位的兴致,小女子就先行一步了!”说完竟是甩袖就走,没有继续参加花会的意思。

才走远了几步,孟如月不声不响地跟了上来。

她侧头微感诧异,“你怎么也走了,花会不参加了?”

孟如月厌恶地撇撇嘴,“不参加了,扫兴,难道不参加这些花会诗会我就嫁不出去了!?”

直到两人走远,站在亭子不远处的一些世家公子还在啧啧称奇,“这小姐哪家的,长得花容月貌,关键性子还这么有趣!”

盛玉溪手搭凉棚仔细把慕凌空打量了又打量,直到背影都看不见,才回头迟疑地跟身边男子说道,“这是那个孟家大小姐孟如清吧,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人不太一样……”

他印象中的孟家大小姐,在追云城里有几分才名,善作诗,总是作出一些精彩绝伦的妙句,可是性子傲慢,颇不讨喜。但是又总爱出现在诗会上面,赢得满堂喝彩后三分娇羞七分得意地看向他表哥——太子殿下凤明真。

凤明真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只留下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衣袂翻飞间,声音远远传来,“原来不仅出手快,口齿也很利落……”

“啥?”盛玉溪满脸不明所以,可惜已经没人回答他了。

慕凌空和孟如月回到马车里时,孟如月还是一脸止不住的笑意,“宋兰芝最后满脸泪水的样子真是滑稽,哼,也活该她倒霉要找我不痛快,现在我就让她不痛快!”

慕凌空却没感受到她的兴奋,掀开车帘,望了一眼车外,“孟如云呢,她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她?”孟如月撇撇嘴,“难得有这种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啦!我们走吧,反正她的马车在外面等着她呢!”

于是慕凌空放下车帘,马车摇摇晃晃向府里行去。

在府门前,孟如月先跳下马车,然后回身去扶慕凌空,她下车才站稳,就听孟如月冲门口喊了一声“爹,”正好碰到准备出门的孟怀安。

这是慕凌空自从中秋节后第二次见到孟怀安,依旧是一袭黑色的锦袍,依旧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她略略低头,跟在孟如月后面行了一礼。

孟怀安淡淡点头,把目光从慕凌空身上收回,问两人,“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孟如月乖乖答道,“我们去参加康平公主举办的花会了!”

孟怀安点点头,似是有急事,没有再多问她们什么,匆匆上了门口的马车。

回了府后两人自是各回各院。

结果晚膳前,慕凌空突然被老夫人派人叫到庆春堂问话。等她赶到庆春堂时,就见孟如月也在,旁边坐着大夫人。而老夫人膝下,正卧着一个哭的泣不成声的女子,居然是晚姨娘。

慕凌空偷偷向孟如月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眼睛撇了撇晚姨娘,就见孟如月缓缓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什么情况。

众人一时只听见晚姨娘的哭声回荡在大堂里,心中都觉得莫名。

终于,大夫人先开口问了,“母亲把我们召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晚姨娘这又是怎么了?”

老夫人拍拍晚姨娘的背,“快别哭了,好好把事情说一说,老婆子我听你哭了半天,其实也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晚姨娘这才断断续续把事情给讲清楚了,原来是同时出门参加花会的孟如云居然没回来!

慕凌空和孟如月对视一眼,孟如月问道,“我们回府的时候,孟如云应该还在别院里面跟她姐妹闲聊,晚姨娘派人去问过了吗?是不是去哪家府上玩耍了?”

晚姨娘哭道,“我都派人问了,与她交好的李小姐说她们同时出的别院,后面就各回各府了。”

“那就是说,是在回府的路上人不见的?”慕凌空沉声问道。

晚姨娘擦着眼泪回道,“应该是的,云儿从来不会随意乱跑!”

老夫人“唉”了一声,“你这人真是……赶紧让家丁出去找人啊,你在我这里哭半天!”

于是府中家丁被派出去大半,众人坐在庆春堂等消息。等到子时,老夫人实在撑不住了,就先去室内休息。

孟如月看着外面黑黝黝的天色,又迟迟不见家丁传来消息,小声嘀咕道:“孟如云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声音极小,但因为堂里太静,本来委顿在椅子上的晚姨娘猛地蹦了起来,“呸呸呸,乌鸦嘴,不许你咒我的云儿,云儿一定没事!一定没事!”她喃喃念叨了几句像安慰自己,扶着椅背又缓缓坐了下去。

孟如月被她状若失心疯的样子吓了一跳,往椅子后面缩了缩,不动了。

其实这会儿众人心里都清楚,这么晚了还没找到人,多半是凶多吉少。

终于,一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夫人,三小姐人……人找到了!”

晚姨娘猛地站起来,“人在哪里?”

家丁吞了口唾沫,“在……在青柳巷……”

晚姨娘白眼一翻,就直直往后栽倒了过去。

第11章 教训

晚姨娘身后的丫鬟一声惊呼,堂里顿时人仰马翻,大夫人挥手帕示意身后的宋嬷嬷上去,“还不把人弄醒!”

宋嬷嬷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冷水,晚姨娘好不容易醒过来,又是一番哭天抢地,“我苦命的云儿啊!”边被丫鬟搀扶着去往孟如云的小院。

大夫人则侧头问伺候在旁边的宋嬷嬷,“老爷还没回来吗?”

当宋嬷嬷回道,“还没,”她马上吩咐,“赶紧派个手脚利落的小厮,请老爷回府,家中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办个什么差!”

宋嬷嬷连忙转身吩咐去了。

慕凌空并不知道青柳巷是什么地方,但是看到晚姨娘这样一副天塌了的样子,隐约猜到可能是什么不好的地方,那边孟如月已经悄悄靠过来小声说道,“青柳巷听说就是妓院一条街呢,孟如云怎么被掳到那种地方去了,哪怕没出什么事,这名声也毁了吧!”

大夫人转头,警告地看了小声议论的两人一眼,最后是对着孟如月说的,“闭嘴,背后不语人是非!”

随后皱着眉头,也匆匆赶往孟如云的院子。

孟如月悄悄吐了吐舌头,拉着慕凌空追了上去。

两人才到院子门口,就听到晚姨娘的哭声震天响,“老爷呢,老爷呢!快回来啊,给我们的云儿做主,抓住这些该死的贼人!哎哟,我的云儿该怎么办哦!”

进了屋子,里面只有大夫人冷着脸站在一边,晚姨娘扑在孟如云身上,泪水连连,而孟如云,拉高被子盖到脸上,也是泣不成声。

大夫人揉了揉被吵的直跳的太阳穴,沉声说道,“行了,都给我收一收!”

大夫人说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晚姨娘的哭声不自觉一顿,大夫人说道,“如云,我问你,掳你的贼人你可看到,宋嬷嬷询问了找到你的家丁,那时候你是清醒的,那么可有看到贼人,你说出来,我和你父亲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孟如云盖着被子,始终一言不发。

晚姨娘急的直拍她,“你这孩子,真准备闷声吃大亏不成,是谁你倒是说啊!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有你爹爹去皇帝面前讨公道!”

晚姨娘这几下颇为用力,慕凌空都听到“咚咚”打在身上的重响。

终于,孟如云哭哑的声音缓缓在屋内响起,“是,是威远将军家的二房公子荣涛……”

晚姨娘震惊地坐倒在床上,连哭都忘了,只是一瞬,慕凌空清晰地看到有丝喜色从她脸上闪过。她收拾好表情,转头看大夫人,“夫人,您,您都听到了?”

威远将军府乃是大夫人的娘家!

大夫人脸上表情莫测,略思索了几分,“此事我会跟荣涛核实,若是真,自会给你们母女一个交代!”说完,脚步一转直接出了房门。

晚姨娘还呆坐在床上,半晌,使劲拧了几下孟如月,边哭边笑,“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孟如云猛地掀开被子,尖声说道,“娘,您在说什么呢!我被玷污了啊,女儿被那个禽兽玷污了啊!”

晚姨娘似是这会儿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人没走,一把捂住孟如云的嘴,回头冲慕凌空和孟如月尴尬地笑了笑。

于是两人识趣地走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孟如月就忍不住说道,“荣涛这烂胚子,居然把色心打到我们家了,他是个什么货色,相信都城里的世家姑娘们心中都有数,家世好一点的都不会考虑嫁给他,晚姨娘居然还把这看成是福分!”

慕凌空只见到过荣涛一次,不需要多了解,就大概能猜出是一个眠花宿柳,又一事无成的人渣。可是晚姨娘抑制不住的开心不似作假,那么只能说荣涛还有家世拿得出手。

果然,孟如月接着说道,“荣涛也就顶着个将军府嫡孙的身份,有什么用呢?还不如那些有志气的寒门庶子!”语气里竟是一点都不把门第身份放在眼里。

慕凌空眼里露出点笑意,“当今世上,门阀林立,寒门士族泾渭分明,倒是难得见到你这样不在乎身份的!”

说话间,孟怀安终于赶回了府上,两人连忙行了一礼让到一边。

看着孟怀安走远,慕凌空才转头问孟如月,“你觉得,孟如云会嫁给荣涛吗?”

“谁知道呢,不过晚姨娘肯定会吹耳边风的。”

两人只猜对了一半。

因为两家是姻亲,自然没有闹到皇帝面前去的道理,都是私下里解决。可是她们怎么都没想到孟如云居然倔着不肯嫁给荣涛,而荣涛那边,也打死不肯承认事情是他干的。

而孟怀安的态度也十分微妙,既不说要为孟如云主持公道,也不应承晚姨娘的请求。

所以晚姨娘只好从早到晚跑到大夫人的院子哭诉,大夫人被烦得没办法,只好回了趟娘家询问。

荣家二房一直担忧着儿子的浪‖荡名声在外,娶不到家世稍好的世家贵女,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其实还是很乐意顺水推舟就娶了孟如云的,虽然是个庶女,但是好歹是丞相家的闺女,可谁知道荣涛梗着脖子说不想娶这个丑八怪。

大夫人心下已经有了计较,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问道,“爹呢,他同意这门亲事吗?”

荣二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爹说,要娶就娶,反正家里已经有个嫁到丞相府了,就是再娶回来一个又有什么……”

大夫人脸色黯然了一瞬,点点头就告辞了。

事情到了晚上又有了转折,开始一心不愿嫁给荣涛的孟如云忽然点头了,现在就只剩下荣涛不肯同意了。

晚姨娘派人旁敲侧击打听荣涛是为何不肯,当听说他是嫌弃孟如云长得丑,差点气个仰倒。

而原本准备接受了这桩婚事,心情调整好不少的孟如云,也天天躲在院子里以泪洗面。

慕凌空思索了片刻,冲院子一角打了一个手势,片刻,北朔轻飘飘地落在门口,闪身进来,安安静静跪在地上,等候指令。

慕凌空食指敲击桌子半晌,终于说道,“安排人去跟着荣涛,后面再等我指令。”

*

半夜,两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掠出清水院,没有惊动一个巡院护卫。

等到了府外,稍后一人拉下脸上的蒙面面纱,月光下,赫然是慕凌空那张俏丽的脸庞。

她回首遥遥望了丞相府的方向一眼,脚尖轻点,迅速跟上前面一人。

倚红楼里,虽然已经半夜,但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正是生意盈门的时候。

花魁绮玉的房间里,荣涛正满脸迷醉地枕在绮玉丰盈的大腿上,吃着她纤纤玉手递到嘴边的葡萄,又摸了一把她软腻的脸蛋,叹道,“小爷生来就该跟你这样的美人儿共度一生,逍遥快活,孟如云那个丑八怪居然还想嫁给小爷我!”

绮玉闻言吃吃笑道,“听说荣公子不是已经睡了那孟小姐吗?怎的,睡过就不认账了!”

荣涛又是一叹,“哎,说起这就晦气,小爷本来是想劫她的姐姐孟如清的,谁知道下人办事不牢,把消息给打听错了,那孟如清早早就走了。等小爷我提上裤子,看清是孟如云那个丑八怪,吓得小爷裤子又掉了!”

绮玉掩嘴又是一阵娇笑,直笑的荣涛人酥了大半,“良辰美景,我们就不谈那些个扫兴的人了,来来来,绮玉美人,香一个!”

听着隔壁不堪入耳的调笑狎‖昵,庄冲的眉头不自觉跳了跳,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主子,又正了正自己的表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主子听到荣涛提起孟家大小姐孟如清时,送酒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第12章 这是什么流氓!

庄冲心里拉长调子“咦”了一声,目光在主子身上扫了几圈,又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这时,桌边左手支颐,正懒散喝酒的人,忽然抬起湛亮的眼,而庄冲也随后察觉,屋顶上微不可闻的响动。两人静静聆听了片刻,庄冲一个闪身,来到与隔壁屋子一墙之隔的多宝格边,手在架子某处轻轻一摸,墙壁上露出一排细细的小孔,墙对面屋子里的声音瞬间清晰可闻。

房间里荣涛正翘着二郎腿,哼着不成调的歌,浮想联翩地等着进去换衣的绮玉出来,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以为绮玉在故意撩拨他,于是掀开帐幔进去找人,脸上露出淫\/笑,“绮玉美人儿,还要小爷我亲自来找你不成~”

才绕过朱红柱子,就和柱子后面的黑衣男子撞个面对面,喉咙里准备冲口而出的惊叫被压上脖子的雪亮剑锋生生遏制住,最后憋了半天从喉咙里哽出“嗝”的一声。

男子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身形略矮,被黑衣男子遮的严严实实,只能听到一把低沉的嗓音传来,“荣公子似乎胆子略小!”

话音落,那人从黑衣男子身后转了出来,是一个着青纱罩衣的矮个男子,脸上蒙着一块雪白的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不待他多看几眼,黑衣男子把他右肩一推,示意他转过身去。

荣涛梗着脖子战战兢兢地转了过去,黑衣人又一推他,于是他僵着身子往厅里走去。

身后低沉的声音又传来,带着几分笑意,“荣公子,你可别再抖了。放心,我朋友的剑很稳,就是你再这么抖下去可能会自己撞上剑锋!”

荣涛自以为身体僵硬如铁,实则由于本能反应,他已经抖如筛糠了。

他身体撞上了厅里盖着绸缎桌布的桌子时,心里才稍微冷静了一下,颤声问道,“敢问两位壮士,可是求财?”

还是那个声音回道,“既为求财,也是顺路办点事!”然后声音突转冷厉,“先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桌上!”

荣涛现在小命还在人家手里,哪敢不听,连忙把腰间钱袋取下放到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生怕人家不满意就一剑戳过来,两只手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记起脖子上的金项圈,连忙也取了下来,乖乖放在桌子上。

“回……回壮士,值钱的都在这里了……”

慕凌空往桌上瞟了一眼,值钱的还真不少,于是她一点都不客气地捞过来装进口袋里。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本来嘛,我们只是求财,只是在来的路上在街头巷尾听说一些传闻,说是荣公子玷污了人家丞相府的小姐不肯认账,更不肯娶,要知道我们这些做小飞贼的还是有一些正义之心的,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玷污了人姑娘清白还不认账的人,所以,荣公子可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

荣涛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我明天……不不不,我回家马上让父母亲上丞相府提亲!”

慕凌空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颤抖的脸皮,“荣公子很识趣,不过,作为誓约达成的见证,我需要你身上的一样的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江湖习俗,以指为誓。”

荣涛听着这话就有不好的预感,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何意?”

“就是,我今天先取了你的小指为证,你乖乖遵守承诺,自然性命无虞,若是你毁诺,哪怕你贵为将军府公子,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取你性命!”说着,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荣涛一扬下巴,“荣公子,请吧!”

荣涛死死绞着自己的双手,“不不……不不不,我可以以别的东西作为证物,我我……”他满头大汗地四下打量,一眼瞥见桌子上的金项圈,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举到面前,“这个,这个……为证,这是我娘亲在我出生时打造的,壮士,我保证……我保证会娶孟小姐的!”

慕凌空缓缓摇头,“荣公子记性真不好,这个东西你刚才已经给我了,这已经是我的了。”

北朔听到她这么理所当然的话,黑巾下面木然的脸忍不住抽了抽。

“壮士……求壮士,不要砍我的手,我家里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我我我都拿给你……”

慕凌空不由分说抽出他的右手,明明力气不大,荣涛就是挣脱不开,不由自主被按在桌子上,她的匕首架上他的右手小指,还在安慰道,“放心,只是要你小指而已,歃血盟誓,我们江湖中人都是这么做的,而且我的刀很快,你还没感觉到痛就结束了。”

墙的那一边,庄冲还在想着江湖中人什么时候有这个习俗了,当看到荣涛右手被按在桌子上,像是要动真格了,身体不由紧绷,看向桌边之人,等待他的命令,毕竟荣公子还是和主子有些渊源。

可那人还在自顾自饮,像是完全没在意旁边发生了什么。

庄冲身体微微放松,就听到那边一声惨叫,还没等传出屋子,就鸦雀无声了,庄冲不由又贴紧了墙面。

慕凌空收回匕首,随意往旁边甩了一甩,匕首上沾染的血迹随之被甩下,刀锋瞬间又清亮如雪,不见一丝痕迹。

北朔伸指搭上荣涛的颈间,一会儿就收回手指,“自己晕过去了。”

慕凌空轻嗤了一声,“真的是胆小鬼,这样就晕过去了,你把他手指先收起来。”

这句话她没有再压低嗓音,恢复了原本轻灵的声音。

另一边房间的庄冲,听着这两句声音才隐约发现青衣人居然是个姑娘,正不可思议时,就见原本坐在桌边喝茶的主子忽然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听着那边姑娘又说了一句什么话,他脸上忽然露出了点兴味的笑容,然后一转身,往门口行去,“走,庄冲,随我去找乐子!”

哈?庄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脚下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就见主子所说的找乐子居然是一脚踹开了旁边的房门。

“……”

然后他家主子略带醉意的声音响起,“哟呵,现在的绮红楼都兴玩这个……戴着面纱招待客人?”

慕凌空和北朔都被推门而入的人惊了一下,见对方似乎只是一名醉酒的客人,于是北朔上前推拒这人,“公子,这包间里已经有人了,请你移步。”手才搭上对方肩膀就察觉不对,使了个擒拿手就准备拿下此人,谁知这人身法奇诡,几个对招之间闪过他,直奔慕凌空而去。

北朔大惊之下马上转身,结果门外又闪进一人,直冲他袭来。

慕凌空面对这突然的变故,面不改色,抽出腰间的匕首不退反而迎身而上。

匕首凌厉,在空中挽出无数朵银花,朵朵都是冰冷的杀意。而来人从容不迫,明明空手无物,闪身挪跃间已化解杀意,鬼魅的身手逼得慕凌空节节后退。忽然,她面上一凉,脸上蒙面的面纱居然被来人揭了去,她反手就往身后扎去,却泥牛入海一样,反而被来人钳住,然后匕首那端传来一股劲力,震得她手不自觉松了匕首,退后两步。

来人只用两指就夹住了她全力一击的匕首锋刃,此刻他双指一弹,匕首在空中旋转出冰冷的刀光,又被他轻轻松松地接住刀柄,“好刀!”

慕凌空沉默不语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他轻轻一笑,袍袖轻扬间忽然逼近到慕凌空身前,平淡无奇的脸上,一双眸子却明亮如星,正正对着慕凌空,“我喜欢这匕首,送给我好了!”

慕凌空大怒,劈手击向他胸口,来人侧身闪过,又在她脸颊一侧轻轻摸了一把,随后声音悠悠传来,“哎呀,好凶的姑娘,下回再来找你!”

第13章 夜探子衿阁

慕凌空愣愣地摸了摸脸颊,还没有从这奇耻大辱里回过神来。

纠缠北朔的黑衣人也跟着退出去以后,北朔默默跪到慕凌空面前,“属下失职!”

慕凌空深吸一口,“起来吧,来人功夫远在你我之上,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先撤!”

庄冲静静跟在主子后面,看他背着手明显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脑子里回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摇了摇头,假的吧!主子他,主子他居然摸了人家姑娘的脸,这么得心应手的样子,跟流氓一样!

心里默默腹诽,却是不敢说出来的,不过对那姑娘的身份倒是有点好奇,刚才主子掀了人家面纱,他远远瞧了一眼,有些面熟,是在哪里见过吗?

第二天慕凌空被冬雪从被子里挖出来,青梨就把荣二老爷和夫人一大早上就来府上提亲的事讲了,现在府里人都知道了,晚姨娘高兴的不得了,在院子里大肆赏了丫鬟婆子一圈,最后,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荣公子怎么忽然转性子了!”

慕凌空懒懒打了一个哈欠,扬着脸任由冬雪给她轻柔地擦脸,眼睛瞥向青梨,“然后呢,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说起这个就奇怪,荣公子似乎是很着急,居然把婚期定在了半个月后,而老爷和夫人也同意了,现在府里也要忙着办喜事了。”

慕凌空坐到梳妆台前,心想,这大概也称不上是什么良缘。她一直觉得,孟如云会遇到这个事,多少跟她有点关系。那天她去探望孟如云,孟如云斩钉截铁地说要嫁给荣涛,不然就去死,既然如此,那么她就成全她好了,至于是什么结果,只能她自己受着了。

老夫人本来是要在这几天回灵隐寺的,遇到府里办喜事,只好又多逗留一段时间,眼看着家中最小的孙女都要成亲了,免不了就要安慰慕凌空几句。

到了成亲那天,虽然时间紧迫,可是府中也装扮的似模似样,红绸红灯笼挂满各院,喜气洋洋。而威远将军府也毫不含糊,镶金顶的八抬大轿给足了孟如云面子。

大堂里,孟怀安和大夫人一身吉服端坐在高堂,而晚姨娘挽着手绢坐在下首,眼圈红红,似是已经哭了一场,但是见到进来拜别父母的孟如云时,还是扯出一抹笑容,看着她跪拜了孟怀安和大夫人,然后侧身向自己跪下,连忙上前扶起,叮嘱道,“去了荣府,你要好好侍奉公婆,不用担心姨娘……”说着又是哽咽了起来。

还是孟怀安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出发吧!”

慕凌空看着晚姨娘和孟如云依依惜别的样子,忽然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母妃,不知若是她还在,是否也会在出嫁时,这样拉着自己的手,有叮嘱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担忧……想着想着,她灿然的眸子黯然了几分。

丞相府大门外,荣涛青着脸色坐在白色的高头大马上,面上没有丝毫喜色,也没有下马迎接新娘子的意思,看着孟如云一身凤冠霞帔被喜娘搀扶出来,极是冷漠地转开头不看一眼,瞥到后面跟着出来的慕凌空时,眼睛就跟黏在她身上了一样,一眨不眨。

孟如月皱皱眉头,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慕凌空身前,然后眼睛一抬,凶狠地盯着荣涛,直到盯的他转开头才作罢。

民间约定成俗的风俗,出嫁的女儿由喜娘和陪嫁丫鬟送到男方家里,女方的父母兄妹要在府里招待女方家的来宾,所以这会儿丞相府里前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高朋满座,一点都不比将军府差。

平常空旷的庭院里摆满了桌子,庭院四周挂起红彤彤的灯笼,来宾推杯换盏,极是热闹。而在大厅里,府里蓄养的歌舞姬正身着彩衣翩翩起舞,裙摆飘飞如云,极是曼妙。

慕凌空是不喜欢这种场景的,吃完饭,也没有她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就在她走了没一会儿,门口小厮高声唱和道,“太子殿下到~昌王殿下到~”

庭内众人连忙起身恭迎二位殿下。心中却是奇怪不已,将军府的荣老将军和太子殿下凤明真关系匪浅,不管怎么看,也该是去将军府参宴,没想到却是来了丞相府。而昌王殿下凤明浩嘛,一直和丞相府关系颇近,今天来参宴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不过皇家两位殿下过来参加婚礼,也算是给足了丞相府面子。

晚姨娘在自己院子里听说此事,喜上眉梢,自觉是给足了孟如云面子。

而慕凌空听说此事,没怎么在意,她更关心的是,现在府里的人都沉浸在婚宴的喜悦热闹中,她是不是可以乘机夜探子衿阁?

等到喜宴中旬,气氛正是热烈时,她才行动,也没有换上夜行衣,就穿着自己的衣裙,想着被发现了她还能说是自己思念母亲去故居看看,而穿着夜行衣被逮到,欲盖弥彰,可真是说不清了。

推开木窗,她从屋后的窗子跳了出去,远远绕了一圈出了院子。

一路去往子衿阁的路上,果然清净不少,虽然还有护院巡逻,但是频率低了很多,她一路几乎是轻轻松松到了子衿阁院外。

四下里打量一圈,她果断翻过院墙,进了院子。

子衿阁荒废了很久,似乎也没人打理,院子里都是萋萋荒草。到了楼阁前,朱红柱子,雪白墙面,倒是像新修理过的,跟院子里的荒凉格格不入。

她只是稍作打量,就推开雕花木门,进了阁里。

楼阁一楼是大厅,四根朱红柱子立在大厅四角,周围垂下紫色的幔帐,在阁楼的两侧,是两个小卧房,除了基本的床和桌椅,就是一个黑色衣柜,十分简单,看样子应该不是孟如清母亲的房间。

慕凌空刚准备上楼去看看,就听到院子的大门响起铜锁开锁的声音,她心里一凛,眼睛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只有床底和衣柜可以躲,她果断选择了衣柜。

刚拉开衣柜,就见里面居然已经藏着一个人了,穿着夜行衣,带着蒙面黑巾,看不清样貌,但看身形高大,应该是个男子。

犹豫地一瞬,院子里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且越来越近,慕凌空没再犹豫,快速闪进衣柜里,顺便关上了柜门。

衣柜只是正常大小,装两个成年人已经十分拥挤了,慕凌空几乎是趴在黑衣人身上的。

她透过衣柜的缝隙看了外面一眼,“别出声,不然我们两个都落不到好,”说完,手里的金钗威胁似的戳了戳黑衣人的颈动脉。

黑衣人没出声,似是被她震住了,于是她继续观察外面。

进来的人不知道是谁,但是没往楼上走,反而往这间小房间里走来。

没等来人走到房间,院子的大门处又传来声音,门像是被谁推开了,来人也顿住脚步。

院子里又传来一阵迟缓的脚步声,一会儿就在楼阁前停住,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今天是云丫头的大喜日子,你不在前院好好招待客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居然是孟老夫人来了,那先前开门进来的人是丞相孟怀安了!

果然,孟怀安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母亲,今天府里人多,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只是想来看看。”

“人死不能复生,在世时你不好好待她,人死后你再怎么缅怀也无济于事!”

孟怀安沉默不语。

老夫人又沉沉叹了一口,“怀安,你我其实都没脸来见她,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些什么,但我一直装聋作哑,悲剧发生以后,我才幡然醒悟,可是一切都迟了,你也早点清醒吧!”说完这些,老夫人似是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脚步缓缓,出了院子。

慕凌空侧耳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不知道他们讨论的是谁?但是既然是在琳姨娘的院子里,谈论的就该是琳姨娘吧!她从未过多问过琳姨娘去世的原因,只当是自然病故,如此听来,却像是另有隐情。

孟怀安在大厅里站了许久,就在慕凌空以为他会就此离去,谁知过了一会,脚步声又起,依然往小房间里走来。

房间很小,孟怀安应该是来过很多次,熟门熟路地摸索到靠墙的桌边,吹亮火折子,点燃桌上的一盏油灯,然后右手举起灯盏,来到床边,在床头摸索了一下,就见黑色的床底翻转,露出一个三尺来方的洞口,洞口有直通地下的石阶,孟怀安就捧着灯盏,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

就在慕凌空犹豫是现在跟在孟怀安后面下去,还是改天找时间再一探究竟,旁边被她制住的黑衣人忽然闪电般出手,在她持钗的右手穴道上一拍,她腕间一麻,金钗就不由自主地掉落,黑衣人一把抄在手里,推开柜门跟在孟怀安后面进了洞口,慕凌空紧随其后,匆忙中还记得回身把柜门关好。

第14章 丞相的秘密

洞口里的石阶很长,一直往下像没有尽头一样,等她终于踩到实地时,发现先下来的黑衣人正靠在一个石门后面,往门里小心窥探。

仅凭刚才黑衣人的一招,慕凌空就知道此人功夫极好,在她之上,既然对她没有杀意,她也乐得井水不犯河水,跟在黑衣人后面偷看门里情况。

才靠近门口,她就感觉到一股刺骨寒意,偷偷望了一眼,就见正对着石门的方向摆着一个寒气森森的玉石床,床上躺着一人,看不清面貌,观身上所穿衣物应该是个女子。

而更让她心头一凉的是,孟怀安正趴伏在女子身上,一脸痴迷地抚摸亲吻她的脸颊。任谁看,躺在这种寒意逼人的地方一动不动,都绝不会是活人,这是一具尸体!

慕凌空忍着恶心,搓了搓胳膊继续看下去。

孟怀安把女子抚摸了一遍,微微笑道,“琳娘,我来看你了!”

慕凌空瞪大眼睛,琳娘?琳姨娘?躺在这里的居然是孟如清的亲生母亲琳姨娘!

身边的黑衣人似是感觉到她的惊异,抽空侧头看了她一眼,慕凌空完全没在意,紧紧盯着门内情况。

“今天是三儿如云成亲的日子,看着满府张灯结彩的喜庆,让我想到那年你我成亲时的光景,忍不住就想来看看你,你还是这么美!”说着说着,他又伸手摸了摸女子的面颊,“跟成亲那天一样美,你一身嫁衣盖着红盖头低头坐在床沿,我挑起你的盖头时你冲我微微一笑,这个场景,这么多年了一直在我梦里不断回放……”

石门外的慕凌空不胜唏嘘,听这几句话,孟怀安该是长情之人,可是老夫人怎么又说他们没脸来见她呢?

孟怀安又絮絮叨叨了几句,多是怀念之前在一起的时光,语声温柔沉静,完全是一位缅怀过去,深爱故妻的痴情男子形象。

“你应该还没见过成年后的清儿吧,她很漂亮,眼睛很美,长得很像你,每次凝望着她,我都感觉像看到了你。”他拉起琳姨娘僵硬的手掌,轻轻挨在侧脸上,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点愉悦的笑意,“那天晚上我脱了她的衣裳,她怯怯的样子更像你,白白软软小羊羔一样……”

石门外的慕凌空已经目瞪口呆了,心里隐隐升起几分愤怒,任她怎么猜想孟如清突然私奔离家的理由,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亲生父亲居然猥\/亵她。

而身边黑衣人也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观察身边慕凌空的反应,却见她一脸吃惊,之后又是一脸愤怒,直觉这个反应不对劲,后又想到她似乎是失忆了,所以难免吃惊愤怒。

慕凌空现在满心都是恶心欲呕,不想再待下去了,转身就顺着阶梯原路返回。

洞口已经被再次翻回的床底盖的严严实实,慕凌空伸手在洞口附近摸了一把,没有摸到机关,正凝神细看,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臂,在她右耳边的一块凸起石壁上轻轻拍了一下。

黑衣人竟然不知不觉中也跟了上来。

床底又重新翻开,露出洞口,慕凌空轻轻一撑地面,利落地翻身而上。重新回到房间里,她抖抖衣摆,也没有探寻黑衣人身份的想法,自顾自准备出了院子。谁知黑衣人忽然拉了她一把,慕凌空条件反射下握拳击向他腰腹,黑衣人反应也是极快,腰身微微一侧,躲过这一拳后手掌成爪,抓住她肩膀就腾身跃上二楼,把她推进一扇门里,自己随后也闪身跟了进来。然后也不理会她,推开正对着门的窗户率先跃出。

慕凌空若有所思地看了窗口一眼,跟在黑衣人身后跃出窗外。

楼阁的后面是一片苍翠的竹林,她紧跟在黑衣人身后,直到看不到子衿阁的檐角时,两人才同时停步。

慕凌空率先道谢,“多谢这位侠士,刚才院门口应该是有守卫吧,多谢提醒!”

只听黑衣人哼笑一声,“还算你没笨到家,丞相府的管家孟泽可不仅仅是名管家这么简单,他是孟丞相身边的第一高手,时常伴在身边。”

慕凌空脑袋里浮起孟泽那张胖乎乎的脸,笑眯眯的神情,暗叹果然人不可貌相。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黑衣人忽然脚尖一点冲她飞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在她两侧脸颊摸了一把,“不过,还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能与姑娘相见!”

这调笑的调调,居然是青楼里的那个无耻之徒!

黑衣人一模得手后也不停留,在竹竿上借力一踩,轻盈地腾空跃上枝头,最后不见踪影,只留下含笑的声音,“姑娘,下次再见~”

慕凌空看着黑衣人远去的身影,恨恨的一甩袖,原地站了片刻,回了清水院。

她循着之前的路线,又从后窗翻进房间,才在书案前坐稳,就听见冬雪的敲门声,“小姐,厨房里晚上炖了甜汤,给各院也送了一些来,您要尝尝吗?”

“端进来吧!”

冬雪推开门,手里端着一个红漆小盘子,盘子上搁着一个雪白的小盅,盖着盖子也瞧不清是什么汤。

她刚把盘子放上书案,揭开盖子推到慕凌空面前准备说些什么,抬头时看到她的脸,要说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了。

慕凌空察觉她神色有异,抬起眼问道,“怎么了?”

“小姐,你,你的脸……”

慕凌空皱皱眉头,马上跑到铜镜前一看,面色顿时一变。

只见她雪白的脸颊上,每侧各三只灰色的手指印,对称地分布在两颊上,像一只大花猫,不用说,肯定是那黑衣人搞的鬼。

“小……姐……”冬雪颤巍巍地喊了她一声,又偷偷瞧了一眼她捏的嘎吱作响的拳头。

慕凌空咬着牙笑了笑,“没事,我刚才翻了一下东西,可能手上粘上灰又摸到了脸上,你去打水来,我要洗一洗。”

*

丞相府的大厅里,凤明浩一身华服坐在案几后,撑着下巴,喝着身边美貌婢女递过来的美酒,欣赏着厅中舞姬优美的舞姿,极是惬意。

目光瞥到旁边依然空无一人的案几,转头问伺候在后面的两个紫衣丫鬟,“紫鸢紫萍,你家太子殿下呢?怎么出去醒个酒要这么长时间?”

右边名叫紫鸢的丫鬟一嘟嘴,极是不痛快地说道,“醒酒当然用不着这么长时间了,殿下他明明……”没说完的话被左边的丫鬟一拉胳膊给打断了。

凤明浩闻言挑了挑眉毛,“哦?明明做什么去了?”

紫鸢一把甩开紫萍的手,把刚才的话接着说了下去,“殿下他去见宋小姐了,好好的大家闺秀,偏偏要大晚上跟人私会……”

“紫鸢!”紫萍呵斥了一声,“主子的事,也是我们做奴婢的能编排的?”

紫鸢咬了咬唇,满脸都是不甘心。

凤明浩在旁边笑起来,“皇兄丢下你们这两个美貌丫鬟去见外人,自是他的不是了!”

正说着,他身边的一个小厮凑到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他脸上笑意更浓了。

没一会,就见紫鸢口中的宋小姐——宋兰芝,满面娇羞地走了进来,坐到女眷那边的席位上,周围马上就围上来不少人,嘻嘻哈哈不知道讲些什么,宋兰芝脸上一直挂着羞涩的笑意。

凤明浩收回目光,脸上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就见太子殿下凤明真也走了进来,白衣飘飘,径直坐到自己的席位上,脸上是止不住的春意。

凤明浩又倒了一杯酒,自酌了一杯,敏锐地闻到他身上的脂粉香气,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皇兄这酒虽然醒了,怕是情又醉了吧!”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宋兰芝处。

凤明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宋兰芝脉脉含情又隐含幽怨的目光,笑容不变,“是啊!宋小姐真乃妙人也~”漆黑的眼里却无半点笑意。

“那我是不是就快有皇嫂了,东宫快添太子妃了?”

凤明真摇摇头,“不好说不好说,你皇兄我也不像是那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人。”

凤明浩又是一杯酒送进嘴边,适时地遮住他嘴角又深了几分的嘲讽笑意。

第15章 三小姐回门

婚礼第二天,经过了昨晚的热闹景象,丞相府里难得显出几分繁华过后的寂静来,下人们也因为昨天的忙碌,做事都有点恹恹的。

大夫人于是给各房各院放了几个时辰的假,丞相府里这会儿一片安静,极少看到下人四处走动。

而孟如月却提着裙子,在白石小径上走的飞快,裙角翻飞间像一朵急欲盛开的鲜花。丫鬟香巧在后面小步跟着。

等到了清水院,她才放缓了步子,当进院看到在荡秋千的人时,她又快步冲了上去,“你听说了吗?”

劈头盖脸的一句问的慕凌空懵了一懵,“听说什么?”

“昨晚太子殿下约了宋兰芝在花园赏月,花前月下的,今天大家都在传,太子似乎有纳宋兰芝为妃的念头。”

冬雪在后面推了秋千一把,慕凌空又遥遥地荡了起来,浅色的披帛在空中悠悠摇曳,“怎么了?早上青梨已经给我八卦过了!”

孟如月皱眉看着她,“那你怎么这个反应?你之前不是一直心悦太子殿下的吗?”

“啥?”慕凌空差点从秋千上跳下来,既然她心悦太子殿下,那么跟什么云公子私奔又是什么鬼?转头一想,怪不得孟如月一再跟她提到太子殿下。

孟如月肯定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跟人私奔了,也不知道你怎么现在对太子殿下的事这么淡漠了,可见,失忆真的能改变人良多!”然后她话音一转,“不过也是好事,太子殿下虽然风姿无双,可是也太过多情了,你要是真进了东宫,估计要伤心死了。”

慕凌空见都没见过太子殿下,更无所谓对他什么感觉了,只把这话听一听罢了。

转眼孟如月又眉开眼笑地说道,“那跟你说个你不知道的八卦好了,听说昨天晚上,荣涛都没进孟如云的院子,连盖头都没掀。后来她派丫鬟去请,荣涛反而在书房里幸了她的丫鬟,这可真真是打脸!”

慕凌空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不太理解她怎么这么讨厌孟如云。孟如月一撇嘴,“我从小跟她争父亲的宠爱,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还记得我小时候病的要死要活的,她却拉着父亲不让走,让父亲欣赏她刚绣出来的绣品。反正父亲从小疼你,你大概是不能了解这种感受的。”这话隐约就有点酸了。

慕凌空秋千荡的更高了,笑声飘洒在空中,“哎呀,好酸好酸,这是哪里打翻了醋坛子~”

孟如月出嫁第三天回门时,大夫人派人来唤几个姐妹去陪同。

慕凌空和孟如月在大厅门口碰着了,孟如月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知道我跟她关系不好,娘还派人来叫我,让我陪着干嘛?陪着斗嘴啊!”

慕凌空挽上她的手臂,“如云第一次回门,总要全家都在才好!”

可是等她们进了大厅,才发现孟如云居然是一个人回门的,荣涛压根没陪着过来。

孟如云脸上施着厚粉,也压不住脸上的青灰之色和眼圈下面浓浓的黑影,才三天而已,孟如云似乎就憔悴了不少。

她冲着大夫人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夫君事务繁忙,未能回来看望母亲,还望母亲见谅!”

大夫人淡淡点了点头,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事物繁忙只是说的好听而已,荣涛这游手好闲的人有什么好忙的,总不是不满这场婚事,不愿陪着回门,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晚姨娘一反常态的没有追问太多,反而拉着孟如云的手细细问她在荣府过的怎么样。

孟如云看了大夫人一眼,低下眉睫,“公公婆婆待我很好,姨娘不用担心。”

晚姨娘拉着她的手点点头。

午饭时分孟怀安才赶回府上,当看到只有一人归家的孟如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众人入席。

结果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有门房小厮匆匆跑到厅门处冲管家孟泽通报了什么,孟泽又急急走了进来,“老爷,三姑爷来了!”

孟如云脸上瞬间像被阳光照射,明媚了不少,抬起眼帘期盼地望向门口,晚姨娘拍拍她的肩,也满脸喜气地看向门口。稍顷,荣涛挺着个肚子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给岳父岳母请安!”

孟怀安点点头,“涛儿可有用膳?我让下人添副碗筷即可!”

荣涛连连点头,“来的匆忙,还未用膳,谢谢岳父了!”说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往孟如云旁边的慕凌空身上瞟来。

慕凌空面色如常,孟如云脸色却瞬间黑沉如墨,不再看他一眼,倒是晚姨娘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一场饭吃的慕凌空食不知味,除了荣涛时不时色眯眯地打量,孟如云冷飕飕的目光,还有面对孟怀安时不自觉涌上的恶心感。

偏偏吃完饭,别人还不放过她。慕凌空刚和孟如月在岔道口分开,踏上回院的小路,荣涛就跟第一次在假山那儿一样蹦了出来。

“表妹~”一边喊着,一边上前想靠慕凌空更近些。

慕凌空抱臂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荣涛像是想起之前被她敲晕那次的惨痛经历,又讪讪地站定脚步,“表妹怎么走的如此匆忙?”

“妹夫有事吗?”慕凌空不答反问,一边伸出自己纤美的五指,轻轻握拳又松开。

荣涛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手指,莫名一抖,“没事没事……”说完就急急给她让开了道路。

慕凌空一撩衣摆,带着冬雪和青梨从他面前扬长而过。

直到看着她们走远,荣涛才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还是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但当她冷着脸看他时,他就不自觉地想跪倒在地。

晚上时,没听到丫鬟来传唤去大厅吃饭,才知道下午荣涛就带着孟如云离开了。

而第二天,孟老夫人也收拾好行李,准备继续回灵隐寺清修,只不过这次,慕凌空和孟如月陪着她一起去,准备在寺里小住几天,两人再同行回来,只当是出去散个心。

第16章 悟心小可爱

而慕凌空万万没想到,在出发前的一刻,孟怀安居然会过来。

彼时她正坐在桌边,看着冬雪和青梨忙前忙后地清点她的行礼,她从桌上拿了一个洗干净的梨,才“卡滋”咬了一口,门口就迈进一人来,抬头一看,居然是丞相孟怀安。

孟怀安先是看了看冬雪和青梨,然后转头问她,“要带的东西都清点好了?”

慕凌空先喊了一声“父亲,”然后才说道,“冬雪和青梨都收拾好了!”

孟怀安看着她笑道,“往常你都是喊我爹爹的,如今怎么生分了。”

慕凌空神色不变,“父亲应该听说了,女儿失忆了,很多事都忘记了!”

孟怀安仔细看了看她,又点点头,转而说道,“灵隐寺在山上,不比我们这边,记得多带点御寒衣物。”要不是之前偷听到他的话,光听这话,完全就是一个慈父的样子。

慕凌空强忍不适,接连点头,孟怀安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灵隐寺在追云城以南的灵隐山上,走上四五天才到达灵隐山脚下的灵隐镇。小镇背靠名山名寺,所以镇子虽小,但五脏俱全,来往香客游人颇多。

慕凌空和孟如月在马车里颠簸了这么久,早就坐不住了,和老夫人打了一声招呼,带上几个丫鬟小厮,就沿着镇上唯一的一条石板路转悠了起来。

石板路在灵隐镇的中轴线上,两边都是沿着石板路而建起来的客栈酒楼,各色招子挂在路边迎风招展。

招子下面,有沿街叫卖的货郎担,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应有尽有。她们对这些东西只是一瞥而过,更感兴趣的反而是那些制作精巧的小玩意儿,比如现在她们面前栩栩如生的陶泥人偶。

慕凌空瞪着插在草垛里的一个小胖猪,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肥硕的猪肚子,“捏的真好!”

坐在架子后面的老板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小姑娘,喜欢的话就买一个嘛,我还擅长捏人脸肖像呢!”

“真的吗?”孟如月抬起头,“那你给我们姐妹俩一人捏一个吧,捏的好重重有赏!”

“哎,”老板应了一声,从小杌子旁边的木桶里挖出一坨陶泥,十指如飞地揉捏起来。只一会,就可以清晰看出人的脸型,随后是发型,身形,最后用竹篾勾勒出五官神态,果然栩栩如生。

孟如月依言给了老板一锭银子,两人捧着陶泥高高兴兴往回走。

一行人在灵隐镇上休整了一天,第二天才浩浩荡荡地上灵隐山。

灵隐山作为南月国有名的名山,自是奇山峻岭,风光秀丽。沿途有从山涧奔涌而出的溪水,沿路有红艳似火的枫林相伴,偶尔还可以看到调皮的梅花鹿从林间一闪而过。

慕凌空和孟如月挤在马车窗边,只觉得入目所及皆是如画风景。

灵隐寺建在山顶,到了傍晚,一行人才到达了灵隐寺,门口已经有候着的小沙弥,把众人迎进寺中。

老夫人由于常年在此清修,自有独自的小院子,而慕凌空她们突然而来,只能睡到寺院里专门给女香客准备的客房。好在客房虽然简朴,但是干净整洁,室内有淡淡檀香,也算舒适。

在马车里坐了一整天,慕凌空已经疲惫不堪,吃过寺院提供的素斋,在袅袅檀香里,她早早睡去。

第二天她难得醒个大早,推开门时,睡在隔壁的冬雪和青梨都还未起来。她在院子里伸了一个懒腰,呼吸着山里带着草木清香的清新空气,整个人觉得心旷神怡。

她也没有叫醒冬雪她们,自己简单把头发拢了拢,束成一个麻花辫斜斜甩在肩头,穿着一身素色烟罗裙去寺庙里逛逛。

这会儿正碰到寺庙僧人在做早课,沉沉的诵经声响彻在安静的寺庙中,有种庄严神圣之感,也让慕凌空内心无比宁静。

听了一会诵经声,她又晃悠着回到客房,碰到正推门出来的青梨时,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青梨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小姐,您今天起得怎么这么早!”

“嗯,”慕凌空微微颔首,“昨天睡的很好。”

青梨连忙把水和布巾端进来,伺候她洗漱时,房门被轻轻叩响,“女施主,你起来了吗?”

青梨和慕凌空对视一眼,听门外声音十分童稚,开门一看,果然是个六岁左右的小沙弥,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吃力地端着一托盘的食物,但是一点都没洒出来,“女施主,这是你们的早食!”

青梨连忙接了过来,双手合十道谢,“谢谢这位小师傅!”

小沙弥摸摸光溜溜的脑袋,露出一个几分害羞的笑容,“女施主客气了!”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被慕凌空叫住了。

“女施主还有什么事吗?”才侧头,脸颊上两团肉嘟嘟就被她轻轻捏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好可爱啊!”

小沙弥似乎还没跟人这么亲近过,脸一下子爆红,“女施主,不,不可,小僧法号悟心。”声音越来越小,慕凌空勉力才听清楚。

“悟心小师傅,怎么是你给我们送早食来呀!”

“我跟着师兄们修习,顺便帮帮他们的忙。”悟心垂着眼睫,小声回道。

慕凌空蹲下身子,尽量跟他视线持平,满面和蔼地说道,“我们初次来灵隐寺,诸多不熟,小师傅可有空能带我们逛一逛?”

悟心抬眼飞快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睫,小幅度点了点头。

住在旁边客房的孟如月正敞开房门坐在桌前吃早膳,抬眼时看到几人往院门口走,急忙喊住了她们,“你们干嘛去呀?”

慕凌空指了指走在前面带路的悟心,“让小师傅带着我们在寺院里逛逛!”

孟如月这才看到被几人挡住的小沙弥,眼睛一亮,“我也要去!”

慕凌空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声问道,“你不是要来葵水了吗?还能到处跑吗?”

“哎呀,可能昨天受了凉,肚子才痛,我今天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孟如月嘻嘻笑道。

慕凌空无语地看了她片刻,于是又带上了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小沙弥后面四处闲逛。

第17章 歹徒?强盗?

悟心带她们逛的地方也就是香客们常常去的大雄宝殿、天王殿这些地方,才逛完两个大殿,慕凌空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拉住小沙弥说道,“悟心小师傅啊,有没有别的好玩儿的地方?”

悟心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些地方不好玩儿吗?”

众人齐齐摇头,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啊!

悟心状似有些不能理解她们,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认真思索好玩儿的地方。

慕凌空提示道,“比如,风景优美的地方也行啊!”

悟心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噔噔噔地转身,又在前面带路。

这会儿他走的是寺院的一些偏僻小道,夹道两边院墙的红漆都有些许剥落,露出青色的石灰墙面,有些角落里还有绿油油的青苔。

慕凌空四下打量,孟如月已经扬声问道,“小师傅,我们这又是去哪儿啊?”

悟心指了指前面已经能看到轮廓的一扇小木门,“我们现在去往后山,后山有一大片枫林,十分美丽!”

众人于是加快步伐,孟如月走在前面率先推开木门。门后的景象瞬间晃花她们的眼。

上灵隐山的路途中虽然也有看到枫树,可是远没有她们现在看到的枫林来的震撼。入目所见皆是红叶似火,漫山漫野似乎燃烧到天际,绚烂而热烈。

孟如月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慕凌空连忙转头看去,就见她兴冲冲地往一处跑去,一边喊着,“快过来呀!”

慕凌空跟在她后面走去,只见在枫林边缘处,有另外一座独峰,隔着三丈远的距离,上面建着一个小亭子,一座弯弓桥连着两侧,下面是翻滚的云层。而孟如月就站在桥上,望着下面的云层,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又回头招呼她,“快过来过来!”

慕凌空跟着踏上弯弓桥,趴伏在桥栏上往下张望,云卷云舒中,四周或远或近的山峰就像大海中的一块块礁石,时隐时现。

悟心站在桥边,颤巍巍地喊道,“两位女施主,这边危险!”小脸上煞白一片,是真的担心。

慕凌空和孟如月对视一眼,乖乖地走了回去。

众人又在枫林里逛了一圈,慕凌空捡了一片漂亮的枫叶准备回去做书签,几人就准备离去。

刚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她随意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两个缁衣和尚从林中走出,当先一人粗眉方脸,面色冷漠,而后面一人小眼阔嘴,一眼看到慕凌空就挪不开眼了。

几人站到一边,让两个和尚走过去了,才又重新迈步。

“头一次见到六根不净的和尚,刚才那小眼睛和尚,眼睛都快粘到你身上了!”孟如月侧头说道。

慕凌空皱了皱眉头,想起之前在山下无意中看到,酒馆门前张贴的官府的追捕文书和画影图形,似乎和刚才走过的其中一个和尚有几分相像。

于是她低头问悟心,“刚才走过的那两个和尚,你可认识?”

悟心皱着小小的眉头,“因为寺庙里的僧人很多,小僧没见过那两位师兄。”

慕凌空直起身一想,也是,悟心年纪小,未必认识那么多人,而且灵隐寺作为佛家名寺,僧人众多,他也未必都认识,不过,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叮嘱了孟如月一番。没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只说是留宿在外,要她还是多加注意。

晚上,冬雪和青梨伺候她歇下,就去另一边的房间休息了。她想了想,又去桌上拿了一只卸下的玉钗放在枕下,只希望一切是她多想了。

半梦半醒间,她忽然听到窗纸处传来一点动静,她放缓呼吸,瞬息间,一阵诡异的清香飘进房里,她的右手慢慢摸到枕头下的玉钗。

过了一会儿,房门的门闩被人用匕首拨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慢慢走了进来,隔着床还有三四步距离时,慕凌空刚准备出手制住来人,就听到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她动作一停,寂静的房间里,传来轻轻的一声,“你怎么这么慢,老大已经在山路上等着了!”

“哎哟别提了,他妈的,刚才老子找错了门,去了旁边的丫鬟房间,然后我又退了出来,”一个略尖的声音响起,随后又问道,“老大得手了吧!”

“这还用说,你快点吧,人扛了就走!”

慕凌空彻底停下动作,心里直觉他们所说的得手之人可能是孟如月,想到这里,她闭上眼睛,任由来人用被子裹着她扛了起来,静悄悄地离开房间。

她被来人抗在肩上,随着七弯八拐,心里渐渐明亮起来,她这是被带到后山了。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扛着她的人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喊道,“老大!人我弄来了!”

慕凌空感觉蒙着脸的被子被人轻轻揭开一条缝,一个冷漠地声音响起,“迷烟的量用足了吗?”

略尖的声音回道,“放心吧老大,量足足的!”

冷漠的声音又道,“我再教你一招,叫以防万一!”

还没等慕凌空反应过来,一个力道十足的手刀就劈在她脖子上,晕过去前她的最后反应是,被人劈原来这么疼啊!

等她再次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缚着双手躺在一个山洞里,面前是一堆火光微弱的火堆,而对面是半坐着的孟如月,看样子已经醒了。

慕凌空勉力支撑起身子,才动一下,就感觉脖子处火辣辣地疼痛。孟如月看到她动作,连忙说道,“你醒了?”见她皱眉活动脖子,若有所悟地说道,“脖子疼是吧!我也是!”不用说,她在中迷药后也被人敲晕了。

慕凌空动了一会脖子,就四处打量他们所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口有长长的绿色藤蔓垂下来,半遮掩住洞口,也让她看不出洞外的情况。

“不用看了,洞外有个人守着……”孟如月才低声说了一句,洞口藤蔓就被人粗鲁地掀开,一个光头和尚闯了进来。

小眼阔嘴,正是她们在后山枫林里撞见的两个和尚之一,这会儿他眼放精光,细细打量了慕凌空一圈,啧了啧嘴,“白天看小娘皮脸蛋就美,这会儿看,更美了,灯下看美人还真是不假!”说完,一手就毛手毛脚地往慕凌空脸上摸来。

第18章 白衣人

慕凌空往后一躲,小眼和尚一下子摸了个空,脸色瞬间阴沉起来,“还敢躲!”说完,合身一抱,就准备抱她个满怀。

还碰到人呢,藤蔓又被人掀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当先一人粗眉方脸,也是之前在枫林里见过的和尚,而后面一个虽然也是光头,但是右眼斜劈过一道刀疤,无端显出几分凶狠,竟是瞎了一只眼的人。

小眼和尚讪讪地收回手,“老大,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找到路了吗?”

当先一人没说话,后面的独眼男子开口道,“你小子,让你看着这两娘们儿,你刚才是想干什么?”

小眼和尚偷偷觑了方脸男一眼,小声道,“没,没干嘛,我就是见这小娘皮好看,就,就摸摸而已。”

独眼男道,“老大说了,这是要卖到妓\/院里去的上等货色,你可给我悠着点!”

慕凌空露出满面惊恐之色,和孟如月对视一眼,孟如月颤声道,“你们几个小毛贼,可,可知道我二人是谁?”

小眼和尚哧道,“谁啊,了不起就富商家的小姐。”

孟如月正待说出自己身份,方脸男子忽然道,“雨越下越大,恐怕山路会越来越难走,为了避免被困在山上,我们现在连夜赶路,到了安全之处,这两个女人自然是兄弟们先享用!”

小眼和尚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上前来推着慕凌空往洞外走,“老大说的是,这么大的暴雨怕会引起山洪泥石流,我们还是先下山为好!”

慕凌空被她推嚷着往外走,这才注意到洞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响彻天地,而甫一出洞,就被扑面而来的暴雨淋个透湿。

山中夜晚本来寒气就重,而秋雨更是寒凉,她直被淋的浑身打颤,孟如月也好不了多少,而三个和尚早已给自己准备好了斗笠蓑衣,穿的严严实实,然后推着两人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铺天盖地的雨幕中,慕凌空根本就分辨不出方向,只能依着后面之人的指示往前走,而头发衣服早已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又冷又湿,好在她和孟如月因为出门在外,晚上都是和衣而睡,倒不至于走光。

下山的路途漆黑一片,风大雨大,全靠最后一人提着的风灯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小段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冷的几乎没了知觉,回想之前的十六年里,还从未受过如此折磨,深深后悔怎么把北朔派了出去。

在来灵隐寺的路上,她接到消息,毒仙半年前似乎在断云山附近出现过,于是她让北朔亲自过去查探。本以为去寺院的一路上不会有什么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朦朦胧胧中,孟如月忽然凑了过来,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你脸颊好红,不会发烧了吧!”

慕凌空吃力地抬起眼皮,感觉嗓子也哑哑的,“嗯,有些不舒服!”

孟如月大声喊道,“我们需要休息,你们是要活着的人吧!这样只会累垮我们!”

方脸男子仰头看了看隐约露出鱼肚白的天色,又见雨下的小了不少,就对另外两个男子说道,“找些干柴来,我们休整一下。”

三人找了一个稍微干燥点的大石背面,另外两个男子去捡柴,只留方脸男子一人看着她们两个。

孟如月见方脸男子闭眼休息,悄悄冲慕凌空眨了眨眼,又冲对面男子努了努嘴。慕凌空不动声色地摇头,这男子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周身肌肉紧绷,时刻处在一种随时暴起的状态,她没把握两人可以逃跑成功。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出去捡柴的男子又两手空空的回来了,独眼男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呸了一声,“妈的,昨晚的雨太大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点干的柴火!”

方脸男重新闭上眼睛休息,“没有就算了。”

几个人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慕凌空感觉脑袋越来越重,呼出来的气息也滚烫发热,就被人粗鲁的从地上拉起,重新踏上下山的路。

雨已经越来越小,漫山遍野都是雨水洗刷过后的清新味道。而孟如月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也十分疲惫,浑噩之下,竟然不小心踩到路边松塌的石块,慕凌空反应过来时只能看着她沿着山坡滚了下去,最后撞上半途的一颗歪脖子树,停了,她躺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哀哀唤痛。

慕凌空急忙磕磕绊绊地往坡下走,“如月,你怎么样了?”

到了孟如月身旁,她因为双手被缚在身后,也没办法去检查她的情况,只能用目光焦急的在她周身巡回。

三个男子跟在慕凌空后面下来,也没人上来查看,独眼男呸了一声,“真他妈晦气,”又转头问方脸男,“怎么办?老大!”

方脸男冷漠地看了地上爬不起来的孟如月一眼,目光冰冷,“两人留一个就好了,你们爽完了,等会收拾干净!”

孟如月一时没懂这话的意思,慕凌空却心下一凉,转头就见小眼和尚和独眼男露出淫\/笑,不怀好意地往前凑,小眼和尚还在跟独眼男打商量,“上回是你先,这会我先,行不行啊!”

“随便啊!”

慕凌空低着头默默让到一边,缚在身后的右手轻轻在左手腕上戴着的东珠上一拨,缓缓拉出一根串着东珠的金丝,只在缚着双手的绳结上轻轻一拉,绳子应声而断。

而最先靠过来的小眼和尚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被无声无息缠上一根金丝,他斜眼去看慕凌空,还没发出声音,脖子一痛,最后的视线里是自己颈腔里喷涌而出的鲜血。

独眼男见此变故大吃一惊,连忙往后退,而方脸男子却是抽出身侧长刀腾身朝慕凌空劈来。刀风猎猎,似乎是准备把她当场诛杀,只是刀锋还没挨到她,就被忽然出现的一柄银色剑锋牢牢架住。

刀剑相击的劲风吹得慕凌空一头乱发狂舞,等发丝垂下,她的视线从眼前相交的刀剑上缓缓移到左边那名执剑之人身上,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白衣飘飘,束发的白色发带也飘,明明是非常文雅的装扮,但是执剑的手修长有力,十分稳重。

方脸男子开始只是单手握刀,随后脸上青筋暴起,又加上了左手,而白衣男子一动不动,气定神闲地手握长剑,剑锋仍架着刀锋,纹丝不动。

第19章 原来是太子殿下

这般角力一番,白衣男子忽然轻笑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雪亮剑锋只是斜斜翻转,方脸男子如临大敌,收招急急后退,长刀在胸前横劈,只听“啪”的一声,方才还杀气十足的长刀立刻断为几截。白衣男子又是一笑,脚尖轻点,整个人如一只矫捷的白鹤一般,朝方脸男子急速掠去。

方脸男一直冷漠的脸上头一次显出别的神色,是慌乱,是恐惧,他双手在腰间一拂,瞬间从腰间射出万千银光,衣袖一抖,又是一阵银光激射。

白衣男子手腕翻转,长剑绽出雪亮光华,剑影阵阵,像一朵怒放的雪白凌霜花,冰冷、杀气十足,密不透风的将射来的暗器尽数击开,“嗤嗤”插\/入身边四五尺距离的地上。方脸男子额头急促地滚下越来越多的汗水,最后一咬牙,袖间又甩出一把暗器。

白衣男子这次没有反手击开,剑尖微颤时,周身荡起一股劲力,无数暗器像被狂风卷起,沿着剑尖飞速旋转,银色的风,银色的剑,这情景极美,可是方脸男子脸上的恐惧更甚,没命地使用轻功往前冲去,可是还是没能快过暗器,白衣男子剑尖一抖,劲风卷起的暗器像一群银色蝴蝶朝男子扑去。

要……要完了……这是他脑子里唯一浮现的话,因为恐惧,丝丝血丝爬上眼珠,额头青筋暴起,轻功被他使用到极致。

忽然,狂舞的银蝶戛然而止,不是内力不够,而是纷纷扎进了突然冲出来的独眼男子身上,深深入骨,有些许没挡住的暗器沿着方脸男子胳膊腿上擦过,他硬气的没吭一声,只是双目赤红地回头看了独眼男一眼。

只见到他双唇无力翕动了一下,“老大……快,快跑!”

方脸男子轻功很好,只是借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跃出了二十丈开外。

白衣男子略一犹豫,还是收剑回身查看慕凌空二人。

慕凌空坐在地上,目光投向身边不远处,深深扎在地上的暗器上,心里翻江倒海。这暗器,她见过,在六年前!

“你没事吧!”白衣男子半蹲到她面前,低声问道。

她用了好长时间,才缓缓收回目光,凝视面前的男子,可惜她这会儿头疼的厉害,面前人影模糊不堪。

“不好,我,我大概要晕了!”才说完,就头一栽,往下倒去,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时,她又身处在一个山洞中,脑袋枕在孟如月大腿上,而孟如月垂着脑袋,居然坐着在打瞌睡。

她轻轻一动,孟如月就醒了,垂下脸问道,“你怎么样,现在还晕不晕?”

她微微摇了摇脑袋,额头上就滑下一块湿布巾,还带着额头上的温度,观其面料,似乎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孟如月松了一口气,絮絮叨叨道,“你怎么这么大胆,居然冲上去和歹徒拼命,还有你腕间那个金丝是什么玩意儿,居然一勒就杀人了,真是吓死我了,还有啊,你后面说晕就晕,还好太子殿下抱住了你……”

“太子殿下?”慕凌空轻轻接了一句。

“是啊,是太子殿下救了我们啊!你不会一直都没认出来吧!”孟如月又自顾自说道,“还好遇到太子殿下昨晚也上了灵隐寺,不然这么大的雨,又遇到滑坡,除了太子殿下这么好的身手,还真没人能在这种天气出来搜寻我们。”

慕凌空听她絮叨片刻,撑着地要坐起来,孟如月赶紧扶了她一把,刚坐直,身上就滑下去一件白袍,面料轻软,领口袍边绣着精美的云纹。

孟如月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这是太子殿下的外袍,你的衣物也是他以内力烘干的。”看着慕凌空面色不变,她又叹了一声,“看样子你是真不喜欢太子殿下了,不然你早就喜笑颜开了。”

慕凌空挑挑眉头不置一词。

两人正说着话,洞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微微抬眼,就见一白衣男子缓步走了进来,看到他的一瞬间,慕凌空就知道为什么孟如清会痴迷太子了。

这是一个清风朗月般的男子,一头长发以一根看不出材质的发带束着,长眉入鬓,凤眼如星,高挺的鼻梁下,略薄的嘴唇轻轻抿着,当他专注看人时,一双像盛满星辰的眸子分外动人。

这样的人合该是寄情山水的谪仙似的人物,偏偏垂坐高堂庙宇,指点乾坤。又想到关于他的一些传说,慕凌空眼里生出几分兴味。

都说南有战神明真太子,北有太女凌空无双,这倒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了!

凤明真进了洞,就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竹筒递给二人,“我去上游取的溪水,干净的,放心喝吧!”

孟如月赶忙双手接过,“谢谢殿下!”

凤明真一撩衣袍坐到二人对面的一块青石上,仔细打量了慕凌空的脸色,微笑道,“还好我出门时带了一些药,能暂时治疗高热,不然我们这一时半会下不了山,就耽误病情了!”

慕凌空早就发现嘴里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心知他带在身上的药肯定不凡,这么快就能缓解高热,于是道谢,“今天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否则我和妹妹可能命丧歹徒之手了!”

凤明真微微一笑,“孟大小姐客气了,寺里只有我能下山,这也是义不容辞的事。稍后我们休整一下,就要寻路下山了。”

慕凌空点点头,目光落在他随意前伸的腿上,一只雪白的靴子探出袍外,露出来的靴边绣着精致的云纹,十分眼熟。

她又垂眼打量了一眼盖在腿上的白袍,袍边也是云纹,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之前她在康平公主别院的假山群里,打晕了荣涛,遇到一个白衣人,难道就是太子?

她一抬眼,正对上凤明真看过来的目光,星目含笑,“雨后山路十分难走,孟大小姐等会儿若是走不了,不必勉强。”

慕凌空点点头。

几人又休息了一会儿,才走出山洞。她这才知道凤明真所说的不必勉强是何意。

山里似乎又下了一场雨,山路湿滑,还因为滑坡有很多树木倒塌,原先下山的路要么消失不见,要么改道,果真是寻路下山。而她刚刚退烧,没走多远,就觉得浑身无力了。

第20章 背着下山

她撑着路边的一棵树,狠狠喘了几口气,正准备出声说能不能休息会儿,就见凤明真一撩袍子半蹲到她面前,“我背你吧!”

慕凌空犹疑地看着他,凤明真又侧头催了一遍,“我背着你走的快一些,不然等到下一场雨来,我们怕是还下不了山。”

她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一咬牙,趴到了凤明真背上,这还是她从小到大,被除了父皇皇兄以外的人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凤明真已经稳稳迈步,嘴里嘀咕了一句,“刚才抱都抱过了。”

“……”这,这,这,这是堂堂一国太子殿下会说的话吗!?

孟如月已经见怪不怪地跟上,走在两人身后。

凤明真的步伐很稳,每一步没有丝毫犹豫。慕凌空趴伏在他背上,几乎没有颠簸感,仿佛如履平地。渐渐的,本来体力不支的她,耷拉下脑袋枕在了凤明真的脖颈边,恍惚中似乎闻到一股如兰的香味。

凤明真感受到喷在脖子边细微的呼吸,脚下的步子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背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继续往山下走去。

昨晚三个匪徒劫走她们两人后乃是一直走的后山的下山之路,凤明真对后山不熟,所以弯了不少路,等到他们三人下到山脚下,已经是下半晌了。

太子这次所带的几名近卫从山前下来,又都是功夫好手,早就在山脚下等了几个时辰了。庄冲正抱着剑斜靠着路边的一棵大树,望眼欲穿,就见太子殿下背着个人,后面又跟着个姑娘,远远走来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几乎是冲上前去,“殿下,您没事吧!”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接太子背着的人,都还没看清人长啥样,太子就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让开了,“去镇上找个大夫来,孟小姐受伤了!”

“啊!”

“啊什么啊,快去!”凤明真喝了一声。

庄冲连忙转身吩咐后面的侍卫,“快去找大夫!”自己却是一心要留下来看看太子到底背的是谁。可惜那姑娘的头一直埋在殿下脖颈边,也看不清相貌,不过,孟小姐,朝中还有哪家小姐姓孟吗?

凤明真背着慕凌空来到庄冲早开好的房间,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上,又拉过被子细心地盖上,这才回头问庄冲,“大夫来了吗?”

庄冲收回打量的视线,“哦哦,我马上去催!”说完转身出了房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早上他们只听到女客客房那边吵吵嚷嚷的,说是自家两位小姐丢了,殿下就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只听说是孟家小姐。殿下略一思量,又起身去了客房那边,正好看到两个小丫鬟在院门口哭哭啼啼的,太子也不进去了,脚步一转,吩咐带上几个好手,居然要冒雨去找人。

庄冲那时候真是急出一脑门子的汗,晚上暴雨刚过,山上还有发生滑坡和泥石流的可能,太子千金之躯,怎可冒这种险,可那时太子就跟中了邪一样,谁也拦不住。

今天看到太子背回来的人,庄冲是彻底晕了,太子殿下不是挺不喜欢这个孟大小姐的吗?今天看这幅样子,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侍卫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拽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急匆匆地赶来了。大夫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气,才颤颤巍巍上前把脉。

须臾,他收回手,有点不虞地说道,“这位小姐只是体虚受寒了而已,之前应该有过高热,现在已经无碍,只要多休息就好了!”他被人火急火燎的从药铺里拽过来,还以为是什么病入膏肓的病人,结果居然是这样一个情况,可怜了他这把老骨头。

庄冲觑了一眼殿下的神色,连忙把大夫送出了门,临走前塞了一大锭银子,老大夫这才眉开眼笑地走了。

谁知重新进门时,他的嘴又大张合不拢了。

只见他家殿下把孟家大小姐半扶起来,算的上是一阵手忙脚乱地喂了一颗浅黄丹药进去。庄冲只看一眼,就觉得一阵肉痛,这可是殿下的师父好不容易炼出来的元生丹,不说起死人肉白骨,但是关键时刻续命保命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药材珍贵炼制费时,要是师父老人家看到这药用来给人治体虚,怕是会跳起来骂殿下败家徒弟吧。

凤明真缓缓把慕凌空放回床上,又掩上被子,站立床边眼神莫测地看着她,又低头看看自己手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庄冲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咳咳,殿下,我回来了!”庄冲只好咳嗽一声提醒下。

凤明真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不好,压低声音说道,“有什么事出去说吧!”

两人站到房门外,凤明真细细掩上房门,庄冲刚准备说话,凤明真又往远处走了几步,这才站定,“人抓到了吗?”

他在吩咐找大夫之后,又给庄冲下达了别的命令,就是抓到潜逃的最后一个匪徒,那人暗器使的出神入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流寇匪徒那么简单。

可惜庄冲摇摇头,“这个人极善于隐匿行踪,虽然镇上张贴的画影图形有此人的容貌,可是跟殿下描述相差太多,应该也是易容了的。”

凤明真望着远处层层屋檐,“孟大小姐和孟二小姐被劫持时,房间里有不少金银首饰,却分毫未动,只是劫人,不像求财倒像寻仇,你留下几人在这里查探,务必要找出此人!”

里间慕凌空再次醒来已经是夜晚,房间里点了一盏烛火,她对着烛火仔细看了一下自己苍白的手背,无声苦笑,短短两天,她就晕倒了几次,果然还是身体有些弱,哪怕从小父皇就请名师教她武功,强身健体,还是抵不过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

正想着,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冬雪端着个青瓷碗进来,急忙又轻声地放在桌上,两个指头捏上自己耳垂,无声的龇牙咧嘴,慕凌空噗嗤一声笑了。

冬雪连忙回头,看到慕凌空躺在床上,笑容满面的,喜道,“小姐,你醒啦!”

“嗯,”慕凌空含笑点头,“你给我端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老母鸡炖的汤,青梨做得,她现在还在楼下守着灶台呢!”

第21章 呀,私奔对象

慕凌空掀开被子要下床,“饿了这么久,我感觉我都能吃下一整只老母鸡了!”

冬雪连忙上前搀扶她,一叠声喊着,“慢点慢点,别起身太急,小心头晕!”

可是慕凌空却并没有病后的虚弱症状,只感觉得到饿,遂挥了挥手,“我似乎好了不少,一点不适的症状都没有,你安心吧!”

在冬雪的伺候下,她又喝了两碗鸡汤,这才算饱了。冬雪收拾好碗筷,临出门前又说道,“小姐,老夫人已经对外宣称你和二小姐是贪玩,大早上跑出去看日出又迷了路,后面被太子找到,送到了山下,若有人问起,您对好口供。”

慕凌空点点头,眼看着冬雪端着空碗走出去了,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来到窗边,拉开窗一看,外面果然吊着一个人,单手抓在窗檐上,面无表情的,正是北朔。

她让开身子,“进来吧!”

北朔身子轻轻一荡,就跳进了房间,“主子,您又病了吗?”

慕凌空挥挥手,“无事,你这次去断云山附近可查探到什么?”

“据打探,半年前确实有个小老头十天半月会去镇上的药铺买些普通药材,现在却没人再见过了。”

慕凌空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右手轻轻敲击桌子。

北朔知道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静静立在一边不敢打扰。

“我们失踪的人呢,找到了吗?”

北朔垂首,“未曾,探子最后的记号也是出现在镇上。”

“断云山么?”她喃喃了一声,看样子,她要找机会去一趟了。

“对了,”放下茶杯,她站起身,在屋子里四处找了一通,终于找到纸墨笔,就在桌子上摊开纸画起来,说道,“你调些人手来灵隐镇,找到此人,画像未必能作准,但是此人身材高大,满脸冷漠……”说了一半,她又忽然住口,“不对,此人善于易容,把千花调来,找到此人秘密抓捕。”

北朔躬身领命,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不知主子为何要抓此人?”

慕凌空收笔,细细打量自己所画图像,低声说道:“还记得六年前无量山之乱吗?”

北朔抬眼,慕凌空继续说道,“当时我在场,虽然现场抓获的杀手全部咬毒自尽,剩下逃了的杀手至今一个未抓获,可是其中有一人我印象深刻。他善使暗器,当时父皇所带侍卫几乎都被他牵制住,所以才会让别的杀手有机可乘。而且所使暗器特别,时隔六年,我今天再次得见,我敢肯定,是同一人!”

北朔神情一凛,“属下马上去安排。”

看着北朔再次跃出窗外,慕凌空在窗前望着夜空出神。六年前的刺杀后,父皇一直没查出背后主使,只以为是国内势力。可是六年后,杀手出现在南月国,难道这不单单只是一国之事吗?

*

凤明真早吩咐下去,还休整一天,再护送慕凌空和孟如月回追云城。早上冬雪出门去买早膳,没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关门前还小心翼翼看了看门外。

慕凌空坐在床边目瞪口呆,“冬雪,你这是做贼去了吗?”

冬雪把买的早膳放在桌山,满面纠结地走了过来,“小姐,我早上在馄饨摊买馄饨,遇到了一个人。”

“谁啊?”慕凌空随口问道。

“云公子……”

她刚准备问哪个云公子,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就是,之前跟我私奔的那个,云公子?”

冬雪连连点头,“云公子知道小姐在这里,想见小姐一面,您见吗?”

慕凌空已经站起身开始穿鞋,“见啊,怎么不见!”她还有好多事想问一问他呢。

云公子名叫云鹤,倒是个极妙的名字。慕凌空随着冬雪来到二楼的雅间时,还在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推开雅间门,看到站在窗边的青衣男子时,她想,就该是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男子。

云鹤不过弱冠之年,面容清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布衣穿在身上,不显寒酸,自有一股坦然磊落气质。他看到慕凌空也不见如何激动,反而是躬身行了一礼,“孟小姐!”

慕凌空淡淡颔首,“坐吧!”一边说,一边在桌边坐下了。

云鹤却是一挑眉,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但是依言在慕凌空对面坐下了。

“不知云公子此次要见我,是为何事?”

“之前和孟小姐在城门口分别,依着约定我往灵隐山方向走,小姐往北方走,只是等我到了灵隐镇没多久,就听说小姐被抓回去的事,我也不敢走远,一直在镇上呆着,今天见到小姐的丫鬟,所以求见,只是想看看小姐是否安好。”

果然如慕凌空所料,孟如清和云鹤之间并没有所谓的私情,只是云鹤怎么肯帮她?想到这里,她就问了出来。

云鹤闻言一脸吃惊,“孟小姐,您不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吗?”

“我们在城门口分手那天,我不小心掉到护城河里,记忆有损,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只是听我丫鬟说起过,我们似乎是在去年花朝节相识。”

“是,”云鹤点头,“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后来有一次,小姐不知道怎么路过药铺,正好碰到我母亲生病,我……”他似是难以启齿,停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道,“我在医馆求医,因为没有足够的诊费,大夫不肯医治我母亲,是小姐帮我出了诊费,让我母亲多撑了半年时间……”

所以他才会帮孟如清这个忙,明知道如果被逮住只有被打死的份,还是毅然决然帮了,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她们在雅间里讲话,却不知道外面有个人抓耳捞腮不知道如何是好。

庄冲是眼睁睁看着慕凌空走进雅间的,他不知道雅间里的人是谁,但是真真切切看到是一个男人,男人就不行哇!他昨天是看到了自家殿下是怎么待孟小姐的,不说喜欢,肯定是有点不一样的,现在他怎么能眼看着孟小姐跟个陌生男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呢。

就在他坐立不安想着怎么破坏一下才好,就见他家殿下踩着楼梯缓缓上来了。

第22章 归德侯府世子

凤明真甫一上来,就看到庄冲蹲在楼梯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微一挑眉,“这是怎么了?”

“主子,孟大小姐在雅间里会客。”

“哦,”凤明真脚步不停,庄冲接着说道,“和一个男人。”

他眼尖地看到主子脚步停顿了一瞬,心里忍不住尖叫起来:果然,果然果然果然,主子他对孟大小姐不一般啊。

他抬头看着主子脚步一转,就往最里面的那间雅间走去,嘴里还说着,“刚刚想起,有点事要找孟大小姐,既然在这里,就一并说了吧!”

站门口的冬雪呆呆地看着凤明真走到门口,问她,“孟大小姐可在里面?”

她绞着手指,小声说道,“小姐在里面会友,殿下若是……”

话没说完,她就见到传说中守礼自持,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房间里,慕凌空正看着云鹤微笑,看到突然闯进来的人时愣了一愣,正想着要不要站起来行礼,就见坐对面的云鹤默默站起来,冲着凤明真行了一礼,“参见太子殿下!”

凤明真眯着眼睛打量眼前这个气质不俗的年轻男子,脑海里滚过一个名字,笑道,“我认识你,三年前的探花郎云鹤!”

云鹤不卑不亢道,“小人已经被除名,担不得探花郎之名!”

慕凌空抬眼诧异地看着他,虽然她知道云鹤此人应该不简单,没想到居然是曾经的探花郎。

凤明真背着手,悠悠走到桌边,自然的在慕凌空旁边落座,“我看过那年你写的策论,针砭时弊,十分精彩,不止是探花郎之才。可惜我那段时间因事出京,等我回来才知道你在殿试之后被除名。”

云鹤沉默不语,凤明真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除名之由实属荒唐。后来我派人去杏花街找过你,可惜你和你母亲已经搬走,无人知道搬去了哪里。”

云鹤垂眼低声说道,“不过是被朝廷除名之人,殿下找小人作甚!”

“哦?”凤明真又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仅仅因为出身被朝廷除名,所以你的凌云壮志也被除了?”

云鹤看着面前的茶,不动,“殿下何意?”

“十年寒窗苦读,只是为了一朝扬名天下?恐怕不是吧,从你的策论里,我看到的是你的雄心抱负,而非单单的虚名。”

“除名,罢官,都没有走上官途,谈什么雄心抱负。”

“那么,现在如果有个机会呢?”

云鹤抬眼看他,就听到风明真继续说道,“你可愿来东宫做幕僚?你的才干不应该被埋没!”说完,把他面前的茶杯又往前推了推。

云鹤思索良久,终于,端着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谢殿下!”

凤明真似乎这会儿才发现,旁边还有个慕凌空一样,笑道:“对了,刚才云卿和孟小姐是在谈些什么吗?”

慕凌空和云鹤对视一眼,云鹤说道,“无事,只是之前和孟小姐有些渊源,今天得知孟小姐在灵隐镇,所以过来一叙。”

凤明真的眼色沉了沉,不再说话,默默的又到了一杯茶。

另外两人也不知何意,慕凌空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房了。

*

再次回到丞相府时,慕凌空居然生出几分亲切之感,看着熟悉的院子和小厮丫鬟,恍惚中有些回家的感觉。

不过,她真正的家不在这里,远在另一个国度,她,有些想家了!

青梨敏锐地感觉到慕凌空这几天情绪不高,于是想办法弄来许多精彩的话本,可惜还是没能让慕凌空心情好起来。

于是,她就讲起这几天回府听到的一些八卦给她解闷,这第一个八卦就是在她们离府的这段时间,康平公主登门,为她的儿子,归德侯府的世子谢华荣提亲。

“哦?”慕凌空总算提起来点兴趣,“已经定下来了吗?那世子长相如何,品貌如何?”

“侯府世子么,长相品貌自是不差的,听说大夫人已经和康平公主达成口头约定,只等侯爷回府了就来提亲。”

慕凌空算了算时间,只希望在走之前能看到孟如月成亲。她是她来到南月国后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她希望她能幸福美满。

没一会儿,孟如月就颠颠来到她的院子,平常大大咧咧的性子,今天难得扭捏了一下,“我告诉你一件事!”

慕凌空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连忙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我有个青梨小丫鬟,府里的各种八卦基本上逃不过我的耳朵,我知道,大夫人已经给你找好婆家了!”

“哎呀,你!”孟如月脸红了,青梨在旁边嘻嘻一笑。

孟如月坐到她的塌边,“你说,我要嫁吗?”

慕凌空奇怪道,“嫁不嫁你该问自己,你见过归德侯府的世子吗?你喜欢他吗?问清楚自己这些,别人说的都不算。”

孟如月闷闷地揪着自己的手帕,眼神有些许迷茫,“世子我倒是见过,玉树临风的,可是,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他,我只知道,城里许多小姐都想嫁给他,我,似乎不反感,可是,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欣喜,娘说,世子房里除了两个通房丫鬟,没有别的侍妾,这已经很难得了。”

慕凌空在小几上拿了几颗酸梅扔进嘴里,“都有两个通房丫鬟还算难得了,那种连通房丫鬟都没有的人呢!”

“有这种人?现在哪家公子不是通房侍妾一箩筐。”

“当然有了,我……”慕凌空及时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我皇兄”三个字,生生变成,“我相信,肯定有这样洁身自好的男人!”

孟如月叹了一口,把慕凌空往塌里推了推,自己也挤上塌来,“你这几天要是没事,陪我去探探情况吧!”

慕凌空扬眉,“怎么探?跟踪?打听?”

孟如月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揣测道,“我们应该跟踪吧,看他平常喜欢去哪些地方,书肆、妓院还是歌舞坊。”

可惜还没等她们两个行动起来,就有人自己忍不住找上门来。

慕凌空刚陪着孟如月在彩玉轩挑了几支钗环,等铺子伙计包装好了,两人转身出门,还没上马车呢,就听到有个女子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孟小姐!”

第23章 毒妇和蠢材

这里可是有两位孟小姐呢,她们俩都觉得喊的是对方,所以都没停步,继续踩着马凳准备上车。这时,女声又喊了一遍,“孟二小姐!”

这下,确定是喊的孟如月了,她停步,站在马车上四下打量,寻找出声的地方。只见道路对面,一辆素色马车车帘一动,一个双髻小丫鬟率先跳下来,然后站在车边扶着一个少妇下车。

少妇二八年华的样子,穿着一身粉色织锦长裙,面容娇媚,只是小心翼翼又笨拙的样子,任谁都看的出这是个怀胎几月的孕妇,让人疑惑的是这妇人又梳着个未婚女子的发髻。

孟如月打量了她一番,确定是自己不认识的人,转身准备进马车,这少妇急走几步,又喊了一声,“孟如月小姐!”

孟如月站定脚步,“我似乎不认识你,你找我有何事?”

少妇捂着肚子,有些怯怯地看着她,“您是不认识我,妾身却是认得您的!”

“哦,”孟如月有几分兴味地看向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慕凌空早已进了马车,这会儿也掀开车帘,望向这个少妇,只看了几眼,心里隐约有个念头浮现。

“妾身的夫君是即将与孟小姐定亲的归德世子,妾身今天来,是想请求小姐,不要把妾身赶走,妾身如今怀了身子,是万万不能离开府里的啊!”

孟如月还一脸懵地问道,“你是他两个通房之一?”

少妇摇头,“我是世子的表妹!世子之前承诺妾身,会扶妾身为夫人,会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可是现在既然要和孟小姐定亲了,妾身也不敢给世子添麻烦,只希望小姐能怜惜妾身,不要赶妾身走!”

孟如月盯着她隆起明显的肚子,脸色渐渐古怪,“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谁承诺的你,你找谁去啊!”

“世子仁孝,要遵从母亲大人的意思,妾身自是遵从世子的意思。只希望即将进门的新夫人能给妾身和孩子一条活路。”

坐在马车里的慕凌空听了冷笑不已,这还没进门呢,就这么一大盆脏水泼过来,说孟如月不能容人,以后若是这女子的孩儿有何闪失不都要怪在孟如月身上了。

孟如月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想再在这里跟她纠缠,掀了车帘进去坐下,又吩咐车夫离开。

车夫刚扬了马鞭抽了一鞭子,马还没跑几步,又急急勒马,原来是那少妇挺着个肚子拦在了马车前。

“求孟小姐饶妾身和孩子一命!”这话喊得很大声,街上来往的人早就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了,这会儿更是有不少人停步看热闹。

孟如月气的脸色发白,“这女人……”一掀车帘就准备下车理论。

慕凌空拉住她,“我去!”这个事,她还是不参与的好。

孟如月缓慢而坚决地推开她的手,“姐姐,我不能一直站在你身后让你保护我!”

慕凌空一愣神,孟如月已经利落地跳下马车,走到女子五步开外,“这位夫人,你很奇怪,别说我现在跟归德侯府八字都没一撇,你怎么忽然找上我?就是算我跟归德世子定亲了,你的去留也不是我能说了算,毕竟府中还有侯爷和康平公主做主!”

少妇泣道,“如果不是小姐逼着妾身走,妾身怎么会找上门来!”忽然,她几步冲到孟如月身边,包住她的腿哭道,“孟小姐,妾身会远远躲开的,不会影响您跟世子的感情的,求您饶妾身和孩子一命!”

孟如月皱着眉头扶她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可没想到这少妇力气大的很,抓着她的手一动不动,最后忽然自己往后面一倒,哀哀叫道,“哎哟,我的肚子……”

孟如月看了看自己的手,傻站在原地,完全没注意到后面驰马而来的一人,以及他慌乱之下劈头甩来的鞭子!

慕凌空从少妇扑到孟如月脚下就发现不对劲了,连忙下车准备拉开孟如月,哪想变故来的这么快,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拉开孟如月,自己左胳膊却被鞭梢抽中,顿时火辣辣的疼。

孟如月一脸煞白地回头看她,“你伤到哪里了?”

慕凌空摇摇头,看向骑马而来的人。一身紫色常服,面如冠玉,正是归德世子谢华荣。

谢华荣跳下马,几步冲到少妇身边,小心地扶起她,“芙儿,你没事吧!”然后一脸怒容地看向孟如月,“你,你这毒妇,芙儿还怀着身孕,你居然逼她下跪,还推她!”

叫芙儿的少妇拉着谢华荣的衣袖,凄声喊了一句,“世子,妾身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慕凌空摸着自己的左胳膊,厌烦地出了一口气,对孟如月说道,“得,一个毒妇一个蠢材,归德侯府我觉得也没必要嫁了,回府你就回了你娘吧!”

孟如月恹恹地点点头,也不想辩解什么了,拉着慕凌空转身要走。

谢华荣偏偏一声怒吼,“站住,伤了人你就想走了,你要给我的芙儿道歉!”

孟如月身为堂堂丞相府嫡小姐,断没有给个妾侍道歉的道理,更何况她本来就没错,憋着一肚子的火,听了这话,彻底爆发了,“你有病?我伤了她?明明是她自己突然扑过来的,我拉她起来,她又自己往后倒,故意算计我不是,我现在就如你的意,回家跟我娘说了拒了这门亲事,这种蠢男人你就自己留着吧!”最后几句话却是对着芙儿说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芙儿还会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不成?”谢华荣还是一脸愤怒。

慕凌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这笑容很不合时宜,但是美如昙花一现,让人眼前一亮,连盛怒中的谢华荣都楞了一愣。

而街边酒馆二楼的临窗男子,看着这笑容也瞬间失神。

“你,你笑什么?”谢华荣问道。

“我笑,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啊,这芙儿姑娘要么是没怀孩子,要么是这孩子不是你的,不然她为什么如此不在意,又是拦马车,又是下跪的,这唱作俱佳的表演,我只能说,佩服!佩服!”说完,还真鼓了鼓掌。

芙儿瞬间脸色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滚啊滚,“世子,她含血喷人,孩子是不是你的你最清楚了!”

谢华荣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知!”然后回头怒视,“你这是造谣生事!”

第24章 又见太子殿下

“哦!我这就是造谣生事了,难道芙儿姑娘就不是吗?”慕凌空轻飘飘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亲眼见到芙儿给孟如月下跪,孟如月又推了她。”谢华荣揽着芙儿,一副势要维护到底的架势。

“那只能说明你瞎!她是何种缘由出现在此,又是何种缘由下跪,你清楚吗?只听信片面之词,不仅瞎,还蠢!”

谢华荣身为公主之子,身边的人从来都是阿谀奉承,被捧成天子骄子的,何曾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数落过,顿时面色涨红,“你!”

慕凌空冷哼一声,暗想不气他个七窍生烟她就不姓慕了,嘴角一勾还准备再抢白几句,就听街边的酒楼门口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华荣,你拦着孟家两位小姐,这是做什么?”

慕凌空和孟如月寻声看去,前不久才见过的太子殿下凤明真正朗笑着走过来,一袭白衣广袖飘飘,不染纤尘,自有一股玉树临风之姿。只要他在的地方,人群的视线都不由自主投在他身上。

“太子表哥!”谢华荣愣愣地喊了一声,“您怎么在这儿?”

凤明真指了指身后的蓝衣青年,“跟玉溪在这里喝酒,就看着你这小妾跟人孟家小姐吵起来了,所以下来看看!”

他身后的盛玉溪凑上前来,冲几人拱了拱手,娃娃脸上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两位孟家小姐好,谢世子好!”

站在谢华荣身后怯怯拉着他胳膊的芙儿细不可察的僵了僵。

“那太子表哥您是一直在这儿咯!”谢华荣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他一指孟如月,“那这个毒妇是怎么欺负芙儿的您都看见了?正好您给我做主,帮我回了母亲,这种残害子嗣的毒妇我们侯府不能姑息!”

孟如月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凤明真碰了碰额头,苦笑道,“华荣啊,正因为我从头看到尾,所以我才会下来劝阻。这位芙儿姑娘先是开口称孟二小姐容不下她们母子,请孟二小姐饶她一命,孟二小姐不愿多纠缠,让车夫驾马离开,谁知芙儿姑娘不顾身子冲到马车前面拦住去路,孟二小姐下车没说几句话,她就忽然抱住孟二小姐的腿求她饶命,孟二小姐拉她起来,结果她就自己倒了,后面就是你冲了过来。”

简简单单几句话,把整个事情概括了出来,任谁听,也知道是这个芙儿姑娘故意来的。

“当真?”谢荣华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可是马上又住了口,他了解自己这位太子表哥的秉性,他要么不说,说了就绝对是真话,不存在欺骗的道理。

他一时站在原地,脸色忽青忽白,最后猛然甩开芙儿拉着他的手,咬着牙问道,“我问你,是谁跟你说孟二小姐容不下你的?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芙儿拽着手绢泫然欲泣,“就是,就是院子里的老妈子,说,说世子爷要娶夫人了,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听说脾气不好,还说新夫人绝对不会允许庶长子先出生的,所以我就……”

所以她就先下手为强了。先让新夫人见到怀孕的她,让人还没嫁进来心里就有个疙瘩,随后又在闹市里拉扯,让众人皆知她们的身份。谢华荣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那一瞬间她计上心来,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他面前演了一场毒妇迫害子嗣的好戏!

谢华荣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道道,脸色越发难看了,也不敢看孟如月的脸色,直接翻身上了一旁骑来的马,扬长而去。

慕凌空看着远去的人影,冷冷吐出一字,“怂!”

可不是怂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骂错了人,不敢道歉,不敢面对,只会逃避。

芙儿见世子自己一人走了,似是还没从这个打击里回神,在原地站了半晌,才扶着肚子颤颤巍巍地往马车边走。

慕凌空抱着左胳膊笑了一声,“芙儿小姐,我劝你以后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毕竟你才搅黄了一门好亲事,猜猜回去以后康平公主殿下会不会放过你?不对,你是世子表妹,肚子里又有他的子嗣,他自是会护住你的。”

芙儿听到她这话,不自觉颤了颤,在丫鬟的搀扶下几乎是狼狈地爬上了马车。

孟如月狠狠呸了一声,“什么好亲事!狗屁好亲事!”

盛玉溪噗嗤一声笑了,“这芙儿姑娘据我所知,乃是归德侯爷的一名宠妾的侄女,家道中落被接到侯府暂住,跟谢华荣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是一直表哥来表妹去的叫着,现在珠胎暗结都没摸着个名分,这次回去,估计她也不会好过了,毕竟康平公主的性子……”

慕凌空懒得管人家好过不好过,她现在是真心不想在这里呆着了,左胳膊火辣辣的疼,她只想回去敷药。

盛玉溪见没人搭理他,热情不减的又邀请道,“两位小姐,相逢就是有缘,要不要上去喝一杯啊,忘却这种愚蠢的男人,寻找自己的第二春!”

第二春是什么鬼?慕凌空直接啼笑皆非,只觉得这个盛玉溪十分有趣,要是平常她可能还结交一番,今天是真没心思,于是婉拒了,“多谢盛公子好意,下回吧!下回一定和公子痛饮一番,不醉不休!”

盛玉溪眼睛一亮,“那就这么说定了!”

慕凌空微微颔首,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刚才出声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凤明真忽然说道,“刚才我见华荣的鞭梢似乎抽到了孟大小姐,我知道在广济堂有种药治疗外伤瘀伤十分有效!”

慕凌空还没问,孟如月就急忙问道,“什么药?”

“凝香散。”

盛玉溪转头看了他一眼,孟如月默默念了几遍名字,然后道谢,“多谢殿下!”

等两人走远了,盛玉溪揶揄道,“什么时候宫中进贡的凝香散居然在民间的药铺能买到了啊?”

凤明真不理会他,深深看了走远的人一眼,径自又回了酒馆。

盛玉溪小步跟上,“这个孟大小姐现在可真不一样啊,这豪爽的性子真讨人喜欢!”

“闭嘴!”

第25章 别院

回府的路上,孟如月一直盯着沿路的商铺牌匾,好不容易看到广济堂的招子,急急让车夫停车,自己带着香巧下车去买药,没一会儿就开开心心地跑回来,“果然有太子殿下说的药,而且只剩一瓶了,我们运气真好!”

说完就去撩慕凌空的衣袖,只是一看见伤处,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谢华荣这混蛋,下次碰到他,我非得也抽他一鞭子不可!”

慕凌空露出来的胳膊光滑圆润,雪白如玉,偏偏在肘弯处一条突兀的鞭痕横亘在上,破坏了这份美感。

孟如月拔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药在伤处,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都是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她一边细细揉开,一边说道,“这药闻着真好闻!”

何止是好闻,疗效也十分好,药液才被推开,伤处就被一股清凉包裹,火辣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上完药,孟如月又把瓶塞塞好,递给青梨,“给你家小姐好好收好,大夫说这药一天三次,两天就可消肿!”

回府后,慕凌空也不知道孟如月如何跟大夫人讲的,只是没等到她们去退婚,康平公主就先带着谢华荣上门了。她没去大厅,不知其中详情,只知道这婚事是彻底黄了。

孟如月倒没受打击,过了几天派丫鬟约慕凌空去城郊的别院游玩,已经跟大夫人打好招呼了,有此机会,慕凌空自然是欣然应允。

丞相府的城郊别院说起来其实离之前去过的康平公主别院并不远,准确说来是城中世家贵族的别院基本都在这一块儿,因为周围有青山环绕,瀑布溪流,加之此处风景秀丽,冬暖夏凉,许多人家闲来无事会来此打发时间。

别院的下人早就接到主人要来小住的消息,一早就在门口迎接,厢房厅堂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而慕凌空初次来此,下车后就带着冬雪四处打量。

别院不过一个三进宅子,多以竹林为装饰,十分清雅,而且离瀑布很近,在近水潭处就有一个临水的阁楼,一个弯弯的竹桥通往潭水中心的小亭子,亭子周围饰以雪白的纱幔,在瀑布飞流带起的风中微微摇曳。

慕凌空一进此地就感受到了不同,当看到别院的廊边一株嫣然盛开的桃花时,她顿有所悟,“此地温度适宜,桃花竟是常开不败的吗?”

“对啊,”孟如月笑眯眯地点头,“因为此处有地热,山谷里的花朵都是四季不败!等会我们还可以一边赏花,一边泡温泉呢!”

两人边说边沿着廊下行走,走到一处拐角时,忽然听到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伴随着阵阵靡靡之音。

慕凌空驻足,问孟如月,“隔壁是什么地方?听这声音,还以为跟青|楼|妓|院为邻呢!”

孟如月手搭在嘴边,小声说道,“旁边是太子殿下的别院,里面养着他从各处收来的美姬,身份低下不好带进东宫,全养在这里了。”

慕凌空脑海里浮现出凤明真那副白衣飘飘,不染尘埃的模样,心下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真看不出来是个如此花心浪\/荡的男子!

两人也不在此处徘徊了,下了回廊准备去别处,才走上青石小路,就听到院墙对面出来一声惊喜的喊声,“这不是孟大小姐,孟二小姐吗?”

两人一愣,对视一眼后还是回头去看,只见在院墙对面四五丈处有一个朱红色八角小楼,三层高,最顶上一层不见木窗,全部是由粉色的纱幔遮挡起来,这会儿有一人正趴在栏边冲二人挥手,不是此处的主人凤明真,而是前几天才见过的盛玉溪。

盛玉溪是盛国公府的世子,而盛国公府是太子殿下的母家,两人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且从小关系亲密,他出现在此也不算奇怪。

只是他这一脸的兴奋莫名实在令人费解。慕凌空和孟如月矜持地冲他点点头,正准备迈步,他又急吼吼地喊了一声,“哎,两位孟小姐,你们也来别院玩啊,一起搭伙啊!”

孟如月回身,刚准备婉拒,就看到他身边一下子黏上来三四个穿着轻薄,妆容艳丽的女子,妖妖娆娆的也跟着喊,“两位小姐上来一起玩呀!”

慕凌空扬眉,恍惚有种站在妓\/院门口的错觉,而盛玉溪就是执意要拉他逛妓\/院的人。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冲盛玉溪摆了摆手,“盛公子好好玩,我们还有事!”

盛玉溪看着两人走远,也不气馁,眼睛一转又有了别的主意。他冲站在门口的小厮招招手,“去,去请太子殿下过来,就说有急事找他!”

盛玉溪旁边的粉衣女子闻言喜上眉梢,“当真要请太子殿下过来吗?他已经好久没来看过我们了!”

盛玉溪推开她们,往桌子边走去,佯装不开心,“要他来看你们干嘛!本公子天天陪着你们不好吗?”

众女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异口同声说道,“太子殿下俊呀!看着就赏心悦目~”

“你们这些肤浅的女人……”盛玉溪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品了。

*

凤明真到达别院时,并没有看到说有急事找他的盛玉溪,他只留了一个小厮给他带话,让他去果林找他。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觉盛玉溪这么故弄玄虚就没什么好事,小厮见他站定不动,又补了一句,“太子殿下,我家公子说了,您去了就知道了,惊喜,大大的惊喜!”

凤明真摸摸下巴,这才慢悠悠地往果林走去。

果林在山谷深处,有溪水滋养,天然生长着一片果树,桃梨都有,开花时节满谷的乱花入眼,结果之时又是满谷的果香,且四季景色皆不同。

他沿着一路各色果树慢慢行走,本来因朝中之事郁结的心绪也舒缓不少。

走了一段路还是没看见盛玉溪的人,他刚准备折返回去,就看到前面岔路口走出一个黄衫女子,提着个小竹篮,一边打量着两边的果树,却没有动手摘的意思。

凤明真忍不住扯开一抹笑,心情这下是真好了。他背着手,无声无息地跟上女子。

第26章 我们去摘果子啊

慕凌空进了果林就跟孟如月分开了。孟如月犯了懒,不愿动,就在林子边沿铺上一块白毯,吃着丫鬟现摘的水果,一边等慕凌空回来。

果林里的水果满满当当挂满枝头,她随意一看,没有想摘的,就又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距离,这时抬头,正看到挂满枝头一串串红宝石般的果子,在层层绿叶掩映中,煞是诱人。

她微微一笑,提着裙子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枝头,捡最大的几串摘了放进篮子里,然后就势坐下,也不管洗没洗,先拿了一颗喂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好甜!

凤明真隔了老远,就看到她撩裙子的动作,刚诧异这是做什么,就看到她像只灵巧的猫咪跃上树枝,坐在枝头偷吃果子。

他摇头失笑,就抱臂靠着旁边的树,远远看着她,吃了几颗又起身摘果子。

只是这次她刚碰到红彤彤的果子,就像被针扎到一样急忙缩手,身子还不稳地晃了晃,晃的凤明真的心也跟着悬起来,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急掠到树下。

等慕凌空跳下树枝的时候,就正对上树下一双雪白的靴子,沿着靴子往上看,是凤明真那张俊美的脸,“孟小姐,摘果子呢!”

慕凌空拍拍裙摆,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只当没有刚才从树上跳下来的那一幕,“是啊,太子殿下怎么在这里?”

“我在此处有别院,今天过来看看。说起来,我的别院和丞相府的别院还是相邻的!”

“是吗?”慕凌空只当不知道。

“嗯,”凤明真点点头,目光一抬,看向刚才她站立的树枝,“你刚才怎么了?”

慕凌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感叹了一句,“刚才,好大一条毛毛虫!”然后她把篮子推给凤明真看,“我抓下来了!”篮子里赫然一条用手帕包着的毛毛虫,还在四处蠕动。

“……”

凤明真的视线又落在慕凌空的头发上,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手伸向她的发髻,“你发上有树叶!”

“哎?”慕凌空也伸手去摸,没摸到树叶,倒和凤明真的手撞在一起,她像被火撩了一下,急忙缩手。凤明真的手也在半空顿了一下,才缓缓摘下树叶,给慕凌空看。

眼前的手掌修长有力,十指如玉雕琢,看着似乎比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还要洁白温润。原来长得好看的人身上每个细节都如精雕细琢了一般!

正出神呢,就听头上凤明真轻笑了一声,“看出什么来了吗?”

慕凌空一本正经地说道,“观殿下手相,命格贵重一生安康喜乐!”

凤明真收回手笑了笑,背着手走在前面。

等两人出了果林,孟如月还在那里坐着,只不过换了一个姿势。她看到两人,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规规矩矩上前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凤明真示意免礼,眼角余光就看到盛玉溪鬼鬼祟祟的在林子边探头探脑,见他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走出来,“殿下,孟家两位小姐,在这里呢!今天凑巧,有人在这边举行了诗会,去凑凑热闹?”

孟如月是向来不喜欢这种诗会的,于是摇摇头,慕凌空也不想凑热闹,只是没等她们走开,树林那边忽然传来一阵人语声,盛玉溪摸摸脑袋,“他们好像已经来了!”

来的人男男女女,无不是衣饰华贵,举止优雅。当先一人头戴紫金冠,身穿黑色绣金丝如意纹的锦袍,凤目含煞,满面矜傲之气,应该是其中身份最高之人。

他也是最先看到这边几人的人,没有一般人看到太子殿下的恭敬,他轻飘飘看了凤明真一眼,目光就直直落在慕凌空身上,带着几分惊奇。

凤明真往前一步,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正好挡住了黑衣男子打量的目光,“三弟今天怎么也有空参加诗会了?”

凤明浩这才收回目光,冲凤明真拱拱手,“我家银容在王府中待着无聊,我就带她出来玩玩,正好碰到这里举办诗会,就来看看。”

等两人寒暄完了,周围的人才各自见礼。

凤明浩身后的一群人里,慕凌空只认识宋兰芝,除了之前公主别院的一面之外,还因为她这会眼波飞的都快上天了。她又偷看了一眼凤明真,却见他似无所觉,都没往宋兰芝方向看一眼。

想起之前听到的八卦传闻,看样子实属空穴来风。

宋兰芝甩了一会秋波,没得到回应,也就恹恹地收了。眼睛一转,这才像看到慕凌空一样,笑道,“巧了,孟大小姐今天也在,我们是不是有福了,又能听到孟大小姐那些精美绝伦的诗句了!”

慕凌空眨眨眼睛,“你难道没听说过一个传闻吗?”

宋兰芝不解,“什么?”

“我失忆了,之前那些精美绝伦的诗句你怕是没机会再听到了!”

宋兰芝旁边的一名白衣女子咯咯笑道,“真的假的,孟小姐以诗才名扬追云城,若没了这才能,那可能就泯然众人矣了。”

孟如月嗤笑了一声,就算没有诗才,“孟如清”还有张漂亮的脸啊,怎么可能泯然众人。没想到慕凌空马上把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笑道,“可是我美啊!”

众人悚然一惊,纷纷看向她,只见倾城阳光洒落在她脸上,她站在风景秀美处微微一笑,竟是比日光还亮眼,她又重复了一遍,“可是我美啊!追云城里的漂亮姑娘我肯定排的上号吧!”

虽然这是事实,可是被这么不要脸的说出来,还是需要勇气的,孟如月呆愣半晌,率先笑出声来,“你呀!”她亲昵地捏了捏慕凌空的脸颊。

凤明浩再次把目光落在慕凌空身上,带上了几分热度。而白衣女子蹭到他身边娇娇地喊了一声,“王爷!”原来她就是银容,昌王新纳的昭仪。

他却没理会银容,反而上下打量了慕凌空几眼,挂着一抹莫名的笑容转身走了。

既然慕凌空说不会作诗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继续缠着的道理,也没有拉太子殿下一起的勇气,又成群结队慢慢往别处走。

凤明真看着凤明浩的背影皱了皱眉头,那边慕凌空和孟如月也告辞了。

回城的马车上,凤明浩想着慕凌空刚才那个笑容就觉得心痒难耐。之前他也见过孟如清几面,一直是一副冷漠睥睨,眼高于顶的样子,虽然貌美,可是他实在喜欢不起来,因为跟他的王妃太像了,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可是今天再次看到“孟如清”,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青春活泼又有趣。他想起之前幕僚的建议,摸着下巴想,纳孟如清为侧妃!这个建议似乎不错。

第27章 差点被人看光

按着白天的计划,慕凌空和孟如月应该在傍晚要去泡温泉的,临到出门,孟如月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就往净房里冲,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哭丧着脸出来,“我来葵水了,泡不成温泉了!”

“那我一个人去啊!”

“哎?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慕凌空耸耸肩,“不是还有冬雪吗?她陪着我去咯!”

冬雪往年来过别院,对这一块儿比较熟悉,在她的带领下,穿过羊肠小路,到达一个林子,还没看到温泉,就先在林子边沿看到三四个丫鬟守着,见了她也不阻拦,恭恭敬敬地让到一边。

没走几步又是略矮的一排花树,排列工整,可以看出人工的痕迹,再走几步,快到靠近山壁的地方,才看到一眼咕咕冒热气的泉眼,周围是一个三四丈长的池子,池子里面有几块天然大石,成为休息枕靠的地方,而池子另一面比之其他几面要矮一点,泉水就顺着这一面流出去。原来是个天然的活水池子。

这会儿池子里已经有三个小姐在此泡温泉了,看到慕凌空只当没看到,继续讲自己的话,嬉笑如初。

慕凌空在冬雪的服侍下,除下外衫,只着一件抹胸和一条轻薄的小裤就下了水。那三位小姐远远地占据池子的那一边,慕凌空自在地趴伏在这一边,互相不理睬。

没过多久,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慕凌空懒懒抬头一看,是宋兰芝也来了。

她看到慕凌空也没有多惊讶,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自己除下外袍,下了水,就跟池子对面的几位小姐热络地聊起天来。

慕凌空闭着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等着冬雪来叫她。

可能是温泉泡着太舒适,温度太适宜,她居然沉沉睡着了。等她再次惊醒时,是又听到了脚步声。

她懒懒地睁开眼,以为是又来了什么人,可是才听了一下,她就发觉不对劲。

脚步声不对劲!女子脚步声多半轻巧,而这会儿的脚步声有些沉重,是一群男子,而且已经隔得十分近了,只要穿过花树就到池子了!

她没时间想门口明明有冬雪守着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也没空想现在怎么只剩她一人了,她扎了个猛子就缓缓沉到池底,准备潜到大石的另一边躲一躲。

进来的这几人并无交谈,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正在慕凌空缓缓屏息的当头,忽然一人出声打破沉默,“你们先出去!”

慕凌空听着这声音却是一愣,居然是太子殿下!

跟在凤明真后面进来的盛玉溪最先停下,他看了一眼池中犹在颤动的水波,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然后依言转身。众人见他都转身离开了,自是不敢多逗留,尽管满脑子的疑惑。

凤明真打量了一眼池子周围,最后目光定在不远处的一根矮枝上,上面挂着一件浅黄色的衣衫随风飘摇。

他扬了扬眉,目光又转回到恢复平静的池子水面。稍顷,他沉声开口,“谁在那里?”

慕凌空咬咬下唇,心知他已发现异常,于是从大石后探出半个脑袋,脸上少见的露出几分羞窘,“殿下,是我!”

凤明真其实一看到衣衫就猜到是她,所以才会让别的人出去,但还是明知故问,“你怎在此处?外面还没有一个人看守!”

慕凌空进来后,冬雪是出去跟别的丫鬟一样守在林子外面的,此刻外面没有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她略一思索,扬起一只雪白的胳膊,指了指远处矮枝上的衣服,“殿下能先把衣服帮我送过来吗?”她此刻半个身子沉在水中,另一半露出水面的肩颈雪白如玉,在泉水的蒸腾下,透着粉色的光泽,几缕湿发蜿蜒在胸口,肤白如雪,黑发妖艳。

只多看了几眼,凤明真就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几乎是有些仓皇的转头,看向枝头上的衣服。好一会儿,他才迈步过去,拿下枝头的衣服拽在手里。

手里的衣服,嫩黄如枝头的新芽,轻薄如缥缈云端的云,上面还缭绕着几缕香气,是慕凌空身上的香味。

想到池子里***着的人,凤明真的目光不自觉就想偏移过去,终是忍住。把衣服放在一块干净的大石上,他转身就往林子外面走,“我去外面守着,你赶紧换好衣服出来”。

慕凌空见他走远了,这才缓缓游到大石边,套上干净的抹胸小裤,又速度极快的套上外衫。

凤明真其实并没有走多远,他向来耳力甚好,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身后悉悉簌簌的穿衣声。他捏了捏手指,不自在的又往外面走了几步。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慕凌空不大自在的声音响起,“殿下,我穿好了!”

凤明真这才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继续往外面走去。

树林外面现在一个人也没有,看样子是被盛玉溪带走了。

慕凌空松了一口气,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树林外的一大堆男人。

刚才她匆忙之下,只把衣衫套好了,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肩头,一会儿就浸湿了背后的衣衫。她自己没在意,凤明真看了好几眼,最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递给她,指了指背后,“你隔着点吧,晚上有点凉意,着凉了就不好了!”

慕凌空愣愣地接过来,拽在手里一会儿,就把头发撩到脖子一边,把手帕搭在背后。

凤明真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她露出来的一侧脖子,喉咙一紧,那种热气上涌的感觉又来了!他不自在地咳了咳,望向别处。

慕凌空披好手帕,又把头发放回来,真心实意地跟凤明真道谢,“谢谢殿下,今天又帮了我一次!”

凤明真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常,“此处温泉不分男女,平常哪家使用时都会在林子里安排下人守着,刚才我们来时,林子里不见人守着,才会贸然闯进去。不过想你也不是如此鲁莽之人,难道是被人算计了?”

慕凌空没有背后议人是非的习惯,况且她也不确定究竟是谁做的,于是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凤明真也没有多言,默默地随着她往前走,都快走到丞相府别院了也不见凤明真告辞,慕凌空正想着难道太子殿下是准备把她送到别院再走?就一眼瞄到不远处的三层八角小楼,才猛然反应过来,太子殿下跟她是邻居来着!

第28章 虫子来也

走到别院门口,她转头又冲凤明真道了一声谢谢,想起人家手帕还在自己身上,连忙又扯下手帕拿在手里,“殿下的手帕我洗干净了明天奉还!”

“不用了,我拿回去让府上婢女洗就好了!”

慕凌空也不矫情,乖乖把手帕奉上。

那天太子回了别院以后,庄冲只觉得太子殿下十分古怪。先是拿着一块手帕坐在案前半天,他观察了一下,是太子殿下自己的手帕没错啊,然后就见他把手帕用檀木盒子细细装了起来,他之前偷看过,盒子里面还有一支精致的金钗,也不知殿下这么收起来是做什么。

凤明真细细收好东西,就冲一边的庄冲说道,“去查件事!”

庄冲神色一凛,就听太子殿下缓缓说道,“去查一下,今天傍晚都有哪家小姐去泡温泉了!”

庄冲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家殿下关心这个干什么,不过他还是一拱手,“是!”

另一边,慕凌空一回别院就是去找冬雪,当在厨房里找到灰头土脸的冬雪时,她已经无力了,“冬雪,你怎么回来了?”

冬雪蹲在灶前,傻傻抬头,“小姐,您不是说想喝燕窝炖雪梨吗?让奴婢先回来,等会您和别家小姐一起回来!”

看着她一脸黑灰,被灶火熏得发红的脸颊,她真是有气也发不出来,闷闷地说道,“谁跟你说我要喝燕窝炖雪梨的?你炖的东西能吃吗!”

冬雪挠挠脑袋,“这不是,青梨不在嘛!”

冬雪憨厚老实,做什么都本本分分,无甚出彩的,可是于厨艺上她确实非常不擅长。而青梨却相反,聪明机灵,不用多说什么,她就能了解主子的心意。可是在两个丫鬟中,她却是更偏向于冬雪的。这次青梨家里有事告假,她也只带了冬雪出来。

她看着灶上炖着的一锅半焦不焦的东西,拉冬雪起来,“就算是我要喝的,你不知道让厨房里的人帮忙吗?”

“可是小姐您说要奴婢亲手炖啊!”

得,所以她被拘在厨房里大半个时辰,无从得知她的处境。

“我问你,是谁传的话,让你来炖汤的?”

冬雪回想了一下,“奴婢对其他家小姐的丫鬟并不熟,所以也不认识,她开始跟我一起守在林外,过了一会儿进去一趟,出来的时候传的话,小姐您一直问这个事,是发生什么了吗?”

想了想,慕凌空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她,不然这个实心眼的小丫头估计要自责半天。她转身往前走,心想,既然找不出是谁做的,那么就连坐好了,明知道只剩她一个人在池子里,外面还没有一个守着,不管谁是主谋,其余的几个人终是袖手旁观的帮凶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她就叫上冬雪,又还借了孟如月的的丫鬟香巧和香云,在还弥漫着雾气和湿意的林间穿梭。

凤明真早上才在林间练完剑,又在温泉里洗涤了一番,带着庄冲正返回别院,就看到这几个人在林间忙碌,看了半晌没懂她们在干嘛,于是轻身一跳,跃上枝头,正正站在慕凌空身后,看着她用筷子夹了一条肥硕的青虫扔进罐子,忍不住开口,“你这是在干嘛?”

慕凌空压根没察觉身后有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一惊之下,脚下踩了个空,就像个鹌鹑一样傻傻地往下掉。凤明真反应极快地探身一捞,揽住慕凌空的腰身又把她带回枝头,等她站稳了又问了一遍,“你这是在做什么?”

慕凌空看着满罐子胡乱蠕动的各色虫子,眼也不眨地说道:“我最近养了一只鸟儿,食量十分之大,所以带着几个丫鬟出来给它抓虫吃!”

凤明真默了默,实在想象不出什么鸟可以吃这么多虫子,但是他也没拆穿她,又温声叮嘱,“那你小心点!”

说完这几句话,两人几乎同时察觉不对劲,然后低头一看,凤明真还紧紧揽着她的腰呢!

两人几乎是同时后退了几步,凤明真把手背到身后,虚虚握了握拳,“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慕凌空胡乱点点头,就看着凤明真跳下枝头,越走越远。

看虫子收集的差不多了,慕凌空带着几人又回了别院。

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四五个昨晚冬雪连夜赶制的粗布袋子,慕凌空让人把罐子都放在桌子,就让香云香巧两人先回去了,自己坐到桌前,冲冬雪一挑眉,“干事吧!”

冬雪满脸不解,“小姐您要做什么?”

慕凌空指着几个袋子,“把虫子都装进袋子,每个袋子装的量差不多就行了!”

冬雪的眉头都快纠结成蚯蚓了,她不太懂小姐要做什么,可是也不敢多问,乖乖地开始装虫子。

虫子装好了以后,慕凌空就提着几袋虫子出门,也不要冬雪跟着,自顾自地往别院外走。

昨晚她泡温泉时就听对面的几个小姐闲聊,今天他们要去半山腰的花林里赏花品酒,等她到了林子时,果然看到昨天温泉里的几个小姐赫然在列,而其中众星拱月的正是宋兰芝。

慕凌空微微眯眼,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弹弓,布袋在手指间转了转。她好久没做过这种事了,也不知道技艺是否仍在。

嘴角勾出一抹调皮的笑,她等宋兰芝稍稍离群了一点,就把犹在蠕动的布袋轻松地抛到宋兰芝头上,马上一颗石子追云逐月般带着凌厉的风声打在布袋上,布袋一偏,众人才察觉头顶异样,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身边不远处的宋兰芝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都快破音了。众人悚然回头,只见向来仪态万千的宋兰芝正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头发上衣服上居然挂着数不清的各类虫子。

众位小姐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何曾见过这么多恶心的虫子,都没人敢上前,自顾不暇地往一边躲,只有宋兰芝的两个丫鬟忍着恶心上前,帮她抖落身上的虫子。

还没等人消停,马上又有三位小姐身上落满了虫子,顿时众人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稍微冷静些的人发现这是有人在故意恶作剧,惊惶的四处打量,可是除了风穿过树林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常。

一群人是再不敢待在这里了,哭哭啼啼地往山下跑。确定人都走光了,慕凌空从远远的一棵树上跳下来,走到落满虫子的几处地方,把袋子捡起来,抖了抖,哼着小调往山下走。虫子可不光恶心呢,她可是看到里面还有一些毛毛虫的!

第29章 还敢上门

在她走后,她藏身不远处的一棵树冠动了动,从树上飘然跃下一个黑衣人,望着不远处兵荒马乱,满地虫子的场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脚尖一点,朝山下急掠而去。

凤明真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端坐在红木书案前,身姿笔挺如松,朱笔行走如龙。而书案旁边的太师椅上,盛玉溪没个正行的斜倚着,手上拽着一本书,翻看了一会儿,就懒懒往旁边的案几上一扔,眼风飘向凤明真,坏笑道,“我说太子殿下,这一天三次的让人送公文,多麻烦,你还是回你的东宫去吧!”

凤明真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又看向门口方向,庄冲一阵风似得掠了进来,冲他行了一礼“殿下!”

他放下朱笔,“如何?”

“已经确认了昨晚在温泉的几人以及主谋,但是……”他停顿了一瞬,又接着说下去,“我们似乎不用行动了!”

盛玉溪坐正身子,眼里满是兴味,“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温泉?什么人?什么行动?”

凤明真闻言并无太大反应,只问了一句,“为何?”

庄冲想起他躲在树冠里偷看到的场景,慕凌空一弹弓击中一个布袋,弓无虚发,虫无虚落的样子,老老实实说道,“孟小姐已经自己处置了这几人!”然后把刚才看到的原原本本讲了,最后总结道,“孟小姐做事很利落,弹弓射一次她换一个地方,那群小姐根本都没发现人影。”

盛玉溪坐在椅子上已经乐不可支,“孟大小姐真是自己去做的?她怎么有这么好的身手!又是怎么想出这种点子的?”

凤明真莞尔,想到早上在林间看到她忙活的样子,原来是用来做这个事的,不过,还是不够,他对庄冲说道,“原计划不变!”

庄冲抬眼看了他一眼,低头应是。

盛玉溪又问道,“喂喂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瞒着我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凤明真提起朱笔又继续批改公文,“你还记得昨晚我们去泡温泉吗?”

“记得啊!每次我们来别院都会在晚上去泡温泉的,难道跟昨天之事有关?”盛玉溪一点就通。

“昨晚温泉池子里是还有人的!”

“是孟大小姐还在?”虽然是疑问句,可是语气是肯定的。

“恩,”凤明真淡淡应了一声。

两人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太多,盛玉溪就能猜个七七八八,昨晚孟大小姐该是在池子里泡温泉,林子外面肯定有丫鬟守着,但是不知道怎么丫鬟被人调开,而这事跟那几位小姐有关。

他啧啧嘴,“这是要败坏人家小姐的名节啊!要是孟大小姐在泡温泉时被这么多男子撞个正着,就算没被看光,传出去这辈子也算毁了!”她又想到慕凌空的还击,摸了摸下巴,“那孟小姐的这个回击真的是小惩大诫,手下留情了啊!”

“是,”凤明真沉声说道,“所以我说原计划不变!”

盛玉溪眼睛一亮,“你要帮孟大小姐出头?果然,你……”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各家别院里都备有府医,宋兰芝除了被掉了满身的虫子恶心了一下,还被其中掺杂的一些毛毛虫扎了。被扎了的地方红肿发痒,好在只在肩背上,脸上没有被碰到。

她涂上府医开的药,拿着铜镜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脸颊,确认是真的没有伤到脸,才松了一口气,放下铜镜,问站在一边的大丫鬟,“你说被虫子袭击的除了我,只有李小姐,王小姐和周小姐?”

大丫鬟点点头,宋兰芝冷笑一声,“那我知道是谁做的了!昨晚我让你调走孟如清的丫鬟,今天我们就受到袭击,不是她还能是谁?这个贱|人!哎哟,”她尖叫了一声,一巴掌甩在正在给她肩膀上药的小丫鬟脸上,“蠢东西,手脚这么重,你故意的吗?”

小丫鬟连滚带爬跪到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宋兰芝翻了个白眼,“换个人来!”

*

到了晚间的时候,慕凌空才等来了宋兰芝和其她几个小姐上门。看样子,毛毛虫的威力十分之大,让她们现在才能动弹。

孟如月因为葵水恹恹地躺了一天,这会儿听到消息白着一张脸来找她,“宋兰芝怎么上门来了?还专门找你?”

慕凌空推她,“你不用管,回去躺着吧!你这脸白的演女鬼都不用上妆了。”

孟如月不动,“不行,宋兰芝这女人阴险狡诈的很,我要和你一起去!”

慕凌空拗不过她,也不能让她一无所知,于是就把昨晚和今天的事都跟她讲了一遍,孟如月听得柳眉倒竖,白着一张脸狠狠骂道,“呸,这女人还有脸上门,把她打出去!”

“干嘛打出去!”慕凌空悠悠笑道,“我还要听听她怎么说呢!”

两人慢吞吞的晃到大堂里时,宋兰芝已经灌了两杯茶,青着一张脸。一见到两人到来,就先发夺人怒声道,“孟大小姐为何来的如此晚,是心虚了吗?”

慕凌空扶着孟如月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惊讶地问道,“心虚什么?宋小姐忽然上门我都不知道所谓何事呢!”

宋兰芝冷笑,“不知何事?你看看我们在场的几人你就知道何事了!”

慕凌空还真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在场的四位小姐。这么一打量下来,居然只有宋兰芝的脸上没有被毛毛虫扎到,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还是不懂宋小姐的意思,我观其余三位小姐脸上似乎过敏了,难道是要借我府上的府医一用吗?”

“借府医,我怕借了府医这脸怕是彻底会毁了!孟如清,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故意用毒虫害我们,究竟是何居心?”

慕凌空做作的一捂嘴,“我害你们,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世家好姐妹,我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听到她说世家好姐妹,孟如月刚喝的一口水猛地喷出来,一边掏帕子擦水,一边笑道,“失礼了失礼了!”

对面几人不知道慕凌空怎么能脸不红气不喘说出世家好姐妹这句话的,反正她们听得不大自在,也不能反驳说“谁跟你是好姐妹”,于是宋兰芝干咳一声,语气一变,颇有点委屈地说道,“我知道孟小姐是在怪罪昨晚在温泉的事!”

第30章 上门找茬1

慕凌空装傻到底,“昨晚我们在温泉发生了什么吗?”

宋兰芝咬牙,“昨晚我们先走是我们不对,应该在走之前叫醒孟小姐的,可是我们见你睡的香甜,于心不忍,却不想我们走后没多久,你的丫鬟居然玩忽职守离开了,差点让一群公子们闯进去!”

这就是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冬雪了!

站在慕凌空背后的冬雪涨红了一张脸,“你胡说!”

慕凌空微微抬手示意她安静,然后看向宋兰芝,微微一笑,“宋小姐怎么也道听途说起来,我昨晚出了温泉冬雪明明还在的,也并没有什么公子闯进来,不然,你可以去一一对峙的!”

没有摩擦,自然是不存在报复一说的,宋兰芝拿不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正犹豫不定,就听到门房传来通报,“昌王昭仪到!”

她眼睛一亮,急忙走到门口迎接,“参见昭仪娘娘!”

尽管不甘愿,慕凌空和孟如月还是站起来同时行礼,而迈进门来的崔银容像只看到了宋兰芝一样,亲亲热热地扶宋兰芝起来,“姐姐别见外,要不是你派丫鬟告知于我,我还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说完,一双美目冷冷瞪向慕凌空,“孟如清,你可知罪!”

旁边的孟如月差点被气笑了。说起来崔银容的父亲乃是鸿胪寺卿,不过四品官,平常跟她们这些世家贵女都没资格玩在一起的,不过是因为她父亲是宋阁老的门生,所以平常和宋兰芝走的近。一朝被昌王相中,立为昭仪,居然摆起谱来了。

慕凌空还是那句话,“如清惶恐,从宋小姐进门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崔银容一声冷哼,“真是死鸭子嘴硬,我问你,宋姐姐今天被毒虫咬,是不是你干的?”

慕凌空摊摊手,“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干的?我跟宋小姐有什么过节吗?还是说,宋小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你,你,”崔银容词穷,最后居然拿出上回在公主府别院的事来说道,“你之前和宋姐姐在公主府有过争吵,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报复!”

“我想昭仪娘娘可能搞错了,上回在公主府和宋小姐发生争吵的是我妹妹如月,而且照你这么说,发生争吵就要报复,那最先怀疑的不该是如月吗?”

孟如月哼笑了一声,“小女子脾气不好,可是跟好多人吵过架,一一报复来,我可没这个精力!”

慕凌空继续悠悠道,“而且你说是报复,那么这三位小姐难道跟我有过过节?”她指的是从进了大堂就不吱声的三位小姐。

那三位小姐其实本来就心虚,经历了毒虫袭击也只想默默息事宁人,毕竟她们家世比不上“孟如清”,也确实自己理亏。可是宋兰芝亲自上门一一游说,她们心思动摇间就跟着来了,来了也不敢大声争论,只在一边听着,这会儿见矛头对准她们,哪里想的出有什么过节,如果说过节,也只有昨晚她们的袖手旁观,可是这事怎么能说出来!所以一个个缩在椅子上,安静如鸡。

宋兰芝心里暗骂她们不争气,说道,“她们就是昨晚和我一起泡温泉的几位小姐,孟大小姐一直说不是你做的,但是就是这么巧,昨晚在温泉池子里的几位小姐都受到毒虫攻击,而且只有我们几人受到攻击!”

崔银容一锤定音,“所以,就是你干的!你还不认罪!”

宋兰芝在一边说道,“孟大小姐,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唔,就当我嫉妒你的美貌好了!”慕凌空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兰芝一愣,孟如月在旁边哈哈笑起来。

任在场谁都听得出来,慕凌空这是讽刺宋兰芝。虽然宋兰芝美,可是是万万比不上慕凌空的。

只有崔银容没听出弦外之音,气呼呼地说道,“你这是认罪了?好,那么你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慕凌空笑道,“昭仪娘娘一直说我有罪,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我敢不认罪吗?不过俗话说捉贼拿赃,敢问昭仪娘娘可有证据?”

崔银容忽然被宋兰芝叫来,怎么可能有证据,她眼珠一转,自以为聪明地说道,“你做这些事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搜一搜府里就能找到证据了!”

宋兰芝脸色一变,她只是让崔银容来撑腰,可是没有搜丞相别院的意思。

果然,孟如月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昭仪娘娘,请您看清楚,您现在站的地方是哪里,这是丞相别院,别说是您不能搜,就算是您家昌王殿下也是不敢随意搜府的!”

崔银容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但是被孟如月这么说出来她还是有些气急败坏,她向来深恨这些拿府第身份说道的人,于是不管不顾说道,“不能搜府,那么惩治孟如清这个小小庶女我总有权利吧!她一再冲撞于我,还做出如此恶毒之事,今天我就要好好惩治她一番!”

她冲身后站着的两个嬷嬷一使眼色,示意去把慕凌空拖出来。

那两个嬷嬷互看一眼,不敢动,心里都打着鼓,哪怕是丞相府的庶女也不是她们敢动的人啊!

崔银容深觉今晚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气急败坏地指着两个嬷嬷,“好,好的很,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

然后转身,气势汹汹地冲慕凌空冲去,居然准备自己动手。

宋兰芝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只是笑容还没展开多久,就僵在嘴角。

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忽然朝前摔了个狗吃屎,观其罪魁祸首,是突然出现击中她小腿的一把长剑。

长剑周身雪白,剑柄上雕琢着古朴的花纹,白鲨皮鞘上绣着银色的暗纹,整个长剑周身素雅,但是剑身散发的杀意让人瑟瑟发抖。

在场之人可能只有慕凌空不识得这把剑了。

这剑乃是南月国开国太祖的佩剑——月华,一直是作为镇国之宝代代流传下来,这一代,是作为生辰礼被赐予了当时十三岁的太子殿下,所以,此剑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佩剑。

宋兰芝满面红晕地望向门口,只见门口小厮跟在凤明真身后,这时才来得及弱弱地通报一声,“太子殿下到!”

第31章 上门找茬2

崔银容挨的那一下极重,摔的一下更疼,反正她现在浑身上下都疼,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哀哀呼痛,可是现在没人敢上前扶她起来。

凤明真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身上也不是平常穿的广袖常服,而是一件白色的劲装,袖口收的紧紧的,一条银色宽腰带束在腰间,显得腰身劲瘦有力。这番打扮,褪去了平常的文雅俊秀,显出几分武者的英气勃|发来,众人此时不由想到,凤明真可是十六岁带兵抗击西罗,收复三地,被尊称为“战神太子”的人。

这会儿他行走如风,披风在身后烈烈扬起,几步就走到崔银容身边,笑道,“崔昭仪好大的威风,丞相府的小姐原来是你说打就能打的!”

任在场谁都能看出,他虽然笑着,眼里却满是寒意。

崔银容虽然看不到,但是心里莫名就是一抖,趴在地上颤声说道,“妾身惶恐,妾身,知错了!”

凤明真脚尖轻轻一勾,就把他刚才当做暗器扔出来的月华剑挑起,拿在右手,斜睨向宋兰芝,“那么你呢,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宋兰芝听到太子殿下问她,满面娇羞,这会儿深恨伤处都在肩脖位置,不能解开衣裳把伤处露出来给他看,博取关爱,只能捂住肩膀,委屈地说道,“昨晚我无意中开罪了孟大小姐,今天她用毒虫报复我们,咬了一身的伤,我们上门只是想讨个说法!”

凤明真瞥了一眼地上还趴着的崔银容,“那么证据呢!”

宋兰芝她们还真拿不出证据,期期艾艾间,凤明真已经不耐烦地说道,“孟丞相乃是国之栋梁,你们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上门讨说法就算了,现在还要打丞相之女,谁给你们的胆子?”最后一声徒然转厉。

宋兰芝和另外三个小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现在收了荡|漾的心思,只觉得此行真是狼狈不堪,赔了夫人又折兵。

凤明真懒得再看她们一眼,“滚出去吧!再让我知道你们上门找麻烦,各打五十大板!”

等大堂里的人都走了,崔银容也被两个嬷嬷搀扶着出去了,凤明真这才看向慕凌空,“我今晚要离京一趟,可能要十天半月才回,今天跟两位小姐告辞!后面二位若遇到人上门寻事,可去旁边的太子别院寻求帮助。”

慕凌空和孟如月应下了,凤明真又深深看了慕凌空一眼,这才迈开步子大步往外走。

*

宋兰芝回了府上别院,越想越气,一把掀了木桌上的杯盏,噼里啪啦声里,她还觉得不解气,又把架子上的几个缠枝花瓶给砸了,这才坐在榻上呼呼喘气,然后冲门外喊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给我上茶!”

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端了一杯茶水上来,宋兰芝才喝了一口,就劈头盖脸砸在小丫鬟身上,“贱|人,你是要烫死我吗?”

小丫鬟接个不及,又一脚踩到地上的碎片,脚一滑就摔到地上,身上顿时扎入不少碎片,血一下子就顺着伤口流出来。明明很疼,她也不敢哭出声来,但是也站不起来。

宋兰芝似乎也吓了一跳,“你……你快下去,把伤口处理一下,血流的恶心死了!来人,快来人!”

马上进来几个小丫鬟,看到屋里这幅场景,也不敢多言,匆匆把地上受伤的小丫鬟抬出去了,又留下几人收拾残局。

宋兰芝感觉今天一天诸事不顺,先是被毒虫咬,后来又被太子责骂,恨恨的捶了捶床,她往床上一躺,把被子拉到脸上,怀着满心愤恨睡去。

睡梦中她也不安稳,感觉自己在一个高低起伏的山间奔跑,她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真是在高低起伏的山间,不过她是被人扛在肩上的,身上套着麻袋。她瞬间脑补出各种恐怖场景,惊出一身冷汗,嘴里被布团堵着,发不出声音,只能惊恐地“呜呜”两声。

等扛着她的人终于停步,又把她扔到了地上,然后麻袋系口处传来动静,她正竖着耳朵听动静,就感觉身体猛然一空,装着她的麻袋似乎被吊起来了,然后越吊越高,最后不动了,而背着她的人也没有动静了,就像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样。

过了许久,林间忽然又走出一人,她看着树上吊着的麻袋吃了一惊,但是她知道其中装着的是谁,咬了咬牙,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悄悄走近还在蠕动的麻袋,眼神蓦然一狠,银钗就冲着麻袋里的人胡乱扎去,里面的宋兰芝叫喊不得,只能发出痛苦的哼声。

等银钗终于停了,麻袋上已经是血迹斑斑,来人握着银钗愣了好久,才拔腿就跑。

天蒙蒙亮的时候,扛着宋兰芝的黑衣人赶到树下,看着麻袋上的血迹吃了一惊,他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了一眼,最后还是扛着麻袋原路返回,又把宋兰芝悄悄放回了房间。

等到宋兰芝的丫鬟早上过来喊她起床时,看到满床的血迹和晕过去的宋兰芝,顿时尖叫声一片,最后还是管家安抚住局面,让小厮快马加鞭回城去请宋阁老过来。

宋阁老赶过来时宋兰芝已经清醒过来,她只敢跟自己爷爷偷偷说了昨晚的事,毕竟被人掳走一晚说出去是丢了名节的事。最后她恨声说道,“肯定是孟如清干的!”

宋阁老抚着花白的胡须,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未必是她干的,照你的说法,当时你们四人被毒虫攻击应该是她做的,她没有理由再次报复,而你被吊在树上应该是另外的人想给你教训,过了许久你又被人忽然袭击,按理说如果真要做什么,在把你吊在树上时马上就做了,没道理忽然又折返,我看,这事极有可能是两拨人做的!”

“那爷爷,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宋阁老摸了摸她的头发,“爷爷会查清楚这件事的!”然后背着手沉着脸出了门。

床上,宋兰芝脸色阴沉下来,冷笑一声,又缓缓躺回去。

院子里,正跪着一地的丫鬟仆役,宋阁老坐在管家搬来的太师椅上,问道,“昨晚是谁当值?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昨晚当值的是一名青衣仆从,他磕了一个头,回复道,“昨晚小的值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哦,有有有,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

宋阁老沉声说道,“讲!”

“小的昨晚去了一趟茅房,回来的时候发现大门的门闩是开着的,小的只当是值夜迷糊,忘记关了,就把门闩放回去了,现在想起来,很不对劲!”

第32章 恶有恶报

掳走宋兰芝的人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来又走,不可能还光明正大地走正门,那么府里一定是有人昨晚还出去了。

宋阁老心里已经大概有点眉目了,挥了挥手,“搜!”

不一会儿,就从伺候宋兰芝的丫鬟萱草房里搜出一根缝隙里还沾血的银钗,她看着这根母亲留给她的银钗满面苍白,最后还是低头认罪。

宋阁老气的吹胡子瞪眼,“我们宋家有何对不起你的,你居然要下此毒手!”

萱草边哭边笑,“有何对不起我的吗?”她先是展开双手,众人不解其意,再仔细一看只见她掌心里都是细碎的碎片扎伤后的伤口,然后她又卷起袖子,细瘦的胳膊上满是青紫伤痕,她冷笑道,“还要再看吗?我背上还有昨晚瓷器碎片刚扎的伤口。呵,这就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宋家小姐,关上门她就是个只会拿丫鬟出气的贱|人,贱|人……”

没说完的话被管家挥手上前的仆役堵住了,然后拖着离开了院子。

慕凌空和孟如月早上起来时,就听说了宋阁老府上打死了一个小丫鬟。她一边吃早膳,一边问孟如月,“所谓何事呢?”

“听说她被宋兰芝打了,怀恨在心,乘其不备用银钗在宋兰芝身上扎了几个洞!我就知道,宋兰芝这女人不像表面看着那么无害,阴坏阴坏的。”

吃完早膳她们收拾了一下,就晃晃悠悠回府了。

回到清水院,屋子里收拾的井然有序的,慕凌空挑挑眉,问一边的小丫鬟,“青梨回来了?”

小丫鬟摇摇头,“青梨姐姐走之前叮嘱奴婢记得好好收拾屋子,但是她还没回来。”

“咦?”慕凌空疑惑,转头问旁边的冬雪,“青梨说只告两天假,然后就去别院找我们,我见她没去,还以为她是直接回府了。”

冬雪皱了皱眉头,“青梨姐姐不会无故延期的,定是出了什么事,奴婢能去她家找她吗?”

慕凌空转身往外走,“左右无事,我陪你一起去吧!”

“啊!”冬雪小步跟上,“小姐,您,您还是别去了吧!青梨住的地方比较,比较脏乱,不适合您这种身份的人去。”

“别废话了,带路!”

冬雪无法,只好指挥车夫,往城中一条偏僻的小巷行去。

青梨的家在追云城的一条肮脏小巷子里,这种地方在哪个城里都有,也许就跟豪门巨富隔着一条街,但是街道两边却是天壤地别的差距,一边可能朱门酒肉臭,另一边可能路有冻死骨。

马车在巷子口就停了,再往里走不了,因为太窄了,慕凌空就戴着帷帽,在冬雪的带领下,往里面走去。

这条小巷子阴森破旧,满地都是随处可见的青苔和残枝败叶,散发着恶臭与腐朽的气息。路边是低矮的茅屋和歪歪倒倒的木屋,黑漆漆一片,不见丁点灯光。有穿着脏兮兮的小孩子成群结队地跑过,路过两人回头好奇地看几眼,也有赤裸着上身的男子靠坐在门边,不怀好意地打量。

冬雪一路走的胆战心惊的,她怕慕凌空不适,还回头想说几句话,但是看到她泰然自若目不斜视的样子,她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冬雪的担心很多余,比这凄苦百倍的场景她都见过。

还记得似乎是她六岁那年的生辰,往年都要给她大肆操办的父皇,那天晚上偷偷带着她出宫了,去的地方就是余安城里穷人的居住地,一些破漏肮脏的小巷子。

她还记得小小的自己裹着银狐披风被父皇抱在怀里,走过白雪都覆盖不了的肮脏地面,看着街边裹着薄衣瑟瑟发抖的流民,还有在污秽堆里跟野狗抢食的小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她不明白这么冷这些人为什么不回家取暖,为什么要跟狗去争食。

父皇只是嗓音低沉地说道,“阿凌,你看,在天子脚下还有这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可想北冥国的其它地方,这些穷苦百姓还有多少!为皇者,不能只听信大臣的上报,你要走出宫门,自己去看,自己去听,了解民生百态,解万民之急!”

所以,后来的她常常在民间游走。她见过因为无钱医治而生生等死的老人,也见过因为偷窃被打断双腿的小偷,还有年迈的老|妓,身上散发着恶臭被人丢弃在街角。

所以,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冬雪走到一户相对体面一些的院门口敲了敲门,然后跟慕凌空解释,“之前青梨的母亲生病,我陪她来过一次……”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来一个侧脸长着颗黑痣的妇人,皱着眉头看了看冬雪,“你找谁?”

冬雪连忙说道,“你是青梨姐姐的嫂子吧,我来找……”

话没说完,门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

冬雪无措地看向慕凌空,她指了指门,示意再敲,冬雪只好又敲了几下门,“我们是来找青梨的!”

那妇人隔着门喊了一声,“青梨不在,你们走吧!”

冬雪回头说道,“小姐,我们是不是跟青梨错过了啊,她不会回府了吧!”

“那我们走吧!”她们两人刚转身,就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食指咬在嘴里,脆生生地说了一句,“她骗人,青梨姐姐在家里,那天我听到她被打的好惨!”

慕凌空蹲到小女孩面前,“那青梨姐姐一直没离开家里吗?”

小女孩歪歪头,“被打的这么惨,她肯定走不动的啦,我听娘说,她嫂子大哥准备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做妾,银子都收了。”

慕凌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两颗糖,“拿着吃吧!”

站起来时已经面沉如水。冬雪也听到了小女孩的话,无措地问道,“小姐,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抢人了!

她脚步不停,直接走到门口,抬脚就踹在院门上,“开门!”

院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那个妇人一把拉开院门,破口大骂起来,“要死咯,踹坏老娘的门,你们要赔钱的!”

看到院门口又换了一个人,这人一身掐金丝百花裙,戴着一个白色帷帽,看着似乎不好惹的样子,声音低了几度,“你找谁?”

慕凌空一把掀开她,“反正不是找你的!”

第33章 青梨

妇人还没见过如此跋扈不客气的人,泼辣性子又上来了,叉着腰唾沫横飞,“哎,我说你怎么这样,你这是擅闯民宅,我要去衙门告你!”

慕凌空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你去啊,正好让官差帮我找找,我家丫鬟回了一趟家,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

“什么你家丫鬟……”说了一半妇人猛地住口,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敢问小姐可是姓孟?”

“你说呢?”

“哎呀,”妇人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脸上堆起笑来,“原来是青丫头的东家啊,不早说,青丫头不在家里,她早就走了!”

“是吗?走哪儿去了?”

“这……我怎么知道,她回来了一晚又匆匆走了,她难道没回府上?”妇人目光闪烁,就是不对上慕凌空的视线。

这妇人说的鬼话慕凌空是一句都不信,脚步不停,还是往黑黝黝的侧屋里走去,“不介意我拜访一下你家吧!”

妇人慌慌张张的上来拦她,“这,这不方便,家里破旧不堪,怕污了贵人的眼。”

慕凌空在原地站定,问后面跟上来的冬雪,“是哪间房?”

冬雪指了指东边一间歪斜的小屋,“那间!”

慕凌空不再废话,推开妇人的一只手继续往前走,妇人伸手就要来抓她,她不躲不避,轻声道,“你小心点,我身上穿的是百两一匹的掐金丝布,扯坏了你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妇人闻言一顿,又准备去抓她的手,慕凌空反手扭住她的手腕,森森道,“你最好老老实实让我进去,不然我只好请官兵来看看了,你究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让我进去!”说完甩开她的手,妇人缩着身子抱着手,再也不敢上前了。

慕凌空走到离门四五步远时,就听到屋里传来“唔唔”的挣扎声,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快走几步,踢开虚掩着的门,借着照进来的光线,看清这是个只有一张小木床和一张桌子的屋子,整个房间灰扑扑的还漏风,而青梨就像个茧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地捆在桌子边,看到她进来,“唔唔”叫的更厉害了,清亮的眼泪顺着红肿的眼角滑下。

慕凌空上前,给她解开捆着手脚的绳索,又拉出她塞嘴的破布,“你这是怎么了,回家一趟你嫂子大哥做什么打你又绑你?”

青梨绳索一解开,扑到慕凌空身上,狠狠抱住她,放声大哭,“小姐,呜呜,小姐,我娘死了,我娘死了!我每月月钱都给了他们,他们居然不给娘治病买药,居然骗我娘还好好的,居然这样生生害死了娘!”

外面的妇人听到这哭声,快步冲了进来,“呔,你这小蹄子,空口白牙胡乱说些什么?老娘明明是治不好病死的!”

青梨抹着眼泪恶狠狠地说道,“治不好?敢问你们请的哪个药铺的大夫,开的又是什么药?小小的咳症怎么会病死人!”

“哎哟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娘到了这个岁数,生老病死多正常,难道我们还会害自己的娘不成?”

“大哥他赌博赌的丧心病狂,把娘治病的钱都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然后还要卖了我给人家做小妾,那天晚上我都偷听到了!”

妇人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然后马上又一脸假意地说道,“我们是为你好,林老爷家财万贯,你嫁过去是享福去的!”

“我呸,你们的猪狗心思你们自己知道!”

她拉着慕凌空的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姐,求求您,为我娘做主,我要把这两个畜生送进大牢里,我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然后就势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响头。

妇人脸色一变,“我都说了娘是病死的,你这黑心肠的死丫头,胡乱说什么呢!”

慕凌空拉青梨起身,“我知道了,你先起来随我回府吧!”

她搀扶着青梨就要出门,青梨因为在地上捆了这么多天,身上早已脏污不堪,她不好意思靠在慕凌空身上,勉强撑起身子,“小姐,我……奴婢身上脏,别弄脏您的裙子了。”

慕凌空重新把她胳膊搭回自己脖子上,“你手脚捆了这么久,怎么还走得了,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两人路过妇人,妇人也不敢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慕凌空和冬雪架着青梨出了院门。

三人慢吞吞往巷子口走去,快到巷子口时,青梨忽然面色一变,“我哥回来了!”

巷子口里走进五个醉醺醺的男子,慕凌空认不出哪个是青梨的大哥,就准备架着她先去一边避一避,谁知其中一个男人看到她们,推了推旁边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哎,虎子,那不是你家阿青吗?”

那汉子醉眼朦胧地盯着这边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中间那个是她妹子,一开口先打了一个酒嗝,指着这边嚷嚷道,“你们什么人啊,带着我妹子去哪儿?阿青你还敢跑,回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着,就摇摇晃晃地上前,另外几个男人对视一眼,也不坏好意的上前,“这两个姑娘瞧着面生啊,是阿青的朋友吗?”

“冬雪,你先走!”慕凌空眉目不动,冲一边的冬雪说道。

冬雪抖如筛糠,“不,小姐,您先走,奴婢在这里等您!”

“听我的,不会有事的,他们不敢动我!”

对面几人听到她们谈话,坏笑起来,“今天不管你是公主还是郡主,我们都要动一动了!”

冬雪一咬牙,转身冲相反的方向跑了,只留下慕凌空一人架着青梨留在原地。

青梨又留下泪来,“小姐,是奴婢害了您!”

慕凌空轻嗤,“说这话为时过早了,不过,”她转头看她,“接下来的发生的事,你最好对人保密!”

青梨愣愣地看着慕凌空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就见巷子两边忽然翻出三个黑衣人来,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把节节逼近的一群人敲晕了,然后又利落地拖着晕过去的人消失在视野里。

第34章 昌王殿下

冬雪几乎是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又跑回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灰衣仆从,“小姐……”

她看着完好无损的慕凌空差点要喜极而泣了,但是看到空无一人的巷子口她又十分疑惑,“小姐,那群人呢?”

青梨看了慕凌空一眼,就见她红唇一张,“刚才幸好路过一个侠士,出手把那群人打跑了!”

冬雪摸摸胸口,“真是谢天谢地,万幸万幸!”

然后转头冲跟着她一起来的几位灰衣仆从道谢,“真是麻烦你们白跑一趟了!”

领头的灰衣人一抱拳,“客气了,孟小姐无碍就好,王爷命我们好好护送孟小姐回府,请吧!”

慕凌空微微挑眉,“难道是昌王殿下?”

灰衣人点头,“正是。”

慕凌空也不推辞,出了巷口,上了还在等候的马车,在一群灰衣仆从的护送下回了府。

等到进了自己房间她才问冬雪,“怎么碰到昌王殿下了?”

“我在街上四处找人呢,昌王殿下骑着马经过,听到我求救,就派了几人过来帮忙。”

慕凌空点点头,然后对进屋以后就默不作声的青梨说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就把事情讲一遍,我来写状纸?”

青梨眼睛一亮,“奴婢不累,奴婢现在就可以讲!”

于是慕凌空坐在书案后面,边听她讲,边写状纸。

“奴婢近半年时间没回去过了,之前那次回去娘还只是感染了咳疾,当时奴婢就去药铺请了大夫,大夫开了几服药,说只要喝完就能痊愈,后来奴婢只在家里待了一天就回府了。这次回去,在家里没看到娘的人,一问居然在三个月前就因病去世下葬了,奴婢居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青梨眼里又涌出泪来,“后来奴婢去娘生前的屋子看了看,却在角落里看到落满灰层的几服药,除了奴婢在家时给娘熬的几服,剩余的药居然全在,她们都没有给娘熬药,生生拖死了娘!”

冬雪在一边听得捂住了嘴,慕凌空思索了一番,就开始写起来,最后拿起来自己又看了一遍,细细卷好后往外面走,“我先去看看父亲回来了没!”

她还没去过孟怀安的院子,第一次去就碰到他不在,只好去找管家孟泽,把状纸递给他后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这就回院了。

晚饭时分,孟泽来传话,“老爷说了,小姐说的这个事他会差人细细办了,小姐放心,然后老爷还叮嘱了一句,小姐的字这么多年没长进,还是要抽空练练。”

慕凌空微笑颔首,内心却是疯狂咆哮,她的字写的很好好吗!朝中太傅都是赞不绝口,称她的字自成风骨,怪只怪孟如清的字迹难看好吗!

青梨家的事因为有丞相介入,办事效率飞快,没多久判决就下来了,青梨的兄嫂被判了流放千里。

那天青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又哭又笑,冬雪胆战心惊的在门外站了半宿,天快亮了才回房。而慕凌空陪着她悄悄出了一趟府,站在街边目送被判流放的哥嫂离开。

青梨望着远去的一群人,喃喃着道,“从小娘就最疼大哥,哪怕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大哥总是不会挨饿的,后来他要娶媳妇,娘大冬天在冰水里给各家各户浣洗衣裳,晚上又在灯下做些绣活,大半年凑齐了彩礼,自己眼睛也熬坏了,再也做不了伙计。娘对大哥这么好,他怎么做的出这种事!”她红着眼圈,“而我把自己唯一的亲人送上流放之途,明明是他自找的,可是我也开心不起来!”

慕凌空轻叹一口气,“你做的没错,没有人能不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是,”青梨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正准备离开时,又被人拦住了,抬眼一看眼前之人的服饰,只觉得很眼熟,果然来人一拱手,“孟大小姐好,我家王爷在酒楼包下了雅间,想请小姐移步一叙!”

慕凌空顺着灰衣人的视线望过去,二楼洞开的窗户边,昌王凤明浩微微一笑,冲她招了招手。

虽然上次的巷子里,昌王并没有帮上忙,可是她也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于是她提步走进酒楼。

二楼的雅间门大开着,等着慕凌空和青梨进了雅间,门口的灰衣人才缓缓关上门,而凤明浩正坐在桌子的首席,看着慕凌空进来了一指旁边,“孟小姐坐!”

慕凌空并没有坐他旁边,反而行了一礼后坐在了他对面,凤明浩的笑容冷了一瞬。

“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多谢殿下!”

凤明浩自酌了一杯,“本王听下人说,等他们赶去的时候,贼人已经被打跑了,实则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孟小姐客气了!”

“不管怎么说,昌王殿下的路见不平,侠义之心小女子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还是要多谢殿下!”

凤明浩悠悠笑道,“本王可不是对谁都有路见不平之心的,孟小姐这样的美人,哪些粗鲁肮脏之人也敢打主意,简直是笑话!”

慕凌空微笑不变,听着他继续说道,“还好孟小姐没出什么事,否则,剁碎了他们都不解气!”

“昌王殿下真是客气了!”

凤明浩眼睛在她脸上转了转,又说道:“之前本王只知道小姐诗词才情是追云城一绝,却不知道小姐除了这些外,还有一颗如此善良的心,只是家中奴婢的事,都如此尽心尽力,这在贵族小姐里面真是难得!”

慕凌空呵呵一笑,“青梨服侍我这么久,家中出事,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不过,我想,这任哪个小姐都可能会这么做吧!”

凤明浩抬眼,似笑非笑,“小姐太自谦了!”

慕凌空笑笑,“小女子出来的时间过久,怕家中长辈担心,就先告辞了!”

凤明浩点点头,“孟小姐性子十分讨本王喜欢,不知道下次可还有机会约你出来一聚?”

这话可以说是十分露骨了,慕凌空只当听不出其中的含义,“这,小女子能出门的机会不多,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凤明浩彻底敛了笑,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慕凌空又行了一礼告退,走出雅间下楼时,脸色冷了下来,这昌王当自己是金元宝呢,人见人爱吗?如此自大!

第35章 往事与真相1

深夜,万籁俱静,簌簌寒风掠过枝头,惊飞几只寒鸦。

睡梦中的慕凌空又感受到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她猛地睁开眼,看向窗口。果然,已经消失了好久的神秘人又出现在她窗外,在窗纸上落下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她没有丝毫犹豫,下床起身的瞬间,神秘人随之而动,黑影晃悠一瞬转眼消失在窗外,她紧跟在后。

深秋的夜里已经十分寒凉,陡峭的秋风吹过摇摇欲坠的枝叶,卷下几片枯叶。慕凌空没来得及束起的长发在夜风中烈烈飞舞,紧跟在神秘人身后来到一个院落大门前时,神秘人一晃,又消失了踪影。

她皱着眉头看向院门处的牌匾,又是子衿阁!

两次都被这个神秘人带到此处,他究竟是想告诉她些什么?

略一犹豫,她就悄悄翻过院墙,决定再探究一番。

院子里跟她上次来时没什么差别,她进了楼阁就直奔旁边的小房间,决定先去看看地下那具女尸,孟如清的生母琳姨娘。她总感觉,神秘人每次都引她来此,可能跟琳姨娘有关联。

慕凌空记得上次孟怀安是在床头打开的机关,于是她探身小心翼翼的在床头摸索。她也不敢点灯,全靠手指来感知。

床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朵,每片花瓣叶脉都清晰可辨,她摸了一通没感觉到什么不同,不死心下,她又重新摸了一遍,终于感觉其中一朵花的花瓣似乎是活的,她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屏息让到一边,就见床底翻转,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她翻身入内,踩到洞里的石梯后,她才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借着这点幽幽的光亮,缓缓往下走。

来到之前见过的石门口,已能看到明亮的光亮透出,她若有所悟,收起夜明珠,进了石门。先是一股扑面的冷气袭来,然后就见石室周围四角放了四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把这个小小的石室照的亮如白昼。

而石室的中间,摆放着一个玉石床,床上躺着一名面目如生的美妇人,双目微合。要不是她略微泛青的脸色和毫无起伏的胸口,任谁都以为只是美人在小憩。

最让慕凌空惊讶的是,这名妇人居然和她有六七分相像,说她们是母女恐怕都没有人会怀疑。

她把妇人从眉到眼细细打量,忽然瞥到她领口处有异样,于是伸出一指,一边默念得罪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领口,等看清她脖子上乌青的指印时,慕凌空脑海里翻起滔天巨浪,哄哄嗡鸣,孟如清的生母居然是被人生生掐死的!

忽然,门口传来悠悠一声叹息,犹如鬼魅,“这还是你第一次见到你的生母吧!”

慕凌空耸然一惊,回头望去,就见石室门口站着一个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人,身高矮小,正是之前偷窥她的神秘人。

她慢慢直起身子,满身戒备地看向来人,“你是什么人!”

神秘人嘎嘎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如夜枭啼鸣,“你不用如此戒备,我对你没有恶意,二……小姐!”

慕凌空神色不动,“你认错人了,我是大小姐,不是二小姐!”

神秘人又是一阵笑,“不不不,我没有认错人,你不是孟如清,你是夫人的二女儿,我没有认错人!”

慕凌空微微抬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神秘人揭下斗篷,露出一张遍布烧伤,不忍目睹的脸,暗红色的伤疤已经扭曲了五官,唯有那双眼睛,目光温和而明亮。她缓缓走到慕凌空的对面,安静地看了一会玉石床上的妇人,嘶哑着声音说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慕凌空不置可否,神秘人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这事,应该要从十八年前说起,那时候,孟怀安还没有当上丞相,而夫人还是他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两人两小无猜,只等着约定的婚期到来……”

孟怀安小时候还和母亲住在南月、北冥、西罗的交界处漠城,因为地处三国交界,来往商人马队繁多。而那时候的孟老夫人还是个刚刚丧夫的妇人,接下了夫君留下来的客栈,靠着商路,带着一个儿子勉强糊口。没过多久,又接到妹妹妹夫命丧马贼刀下的消息,她一咬牙,又把妹妹唯一的女儿卫琳接来一起照料,好在后来客栈生意越来越好,过的还算殷实。

卫琳那时年方六岁,生的玉雪可爱,常常与八岁的孟怀安玩在一处,看他习武射箭,看他读书练字。而孟怀安天生聪颖,看书过目不忘,请来的夫子都说他天生是个读书当官的料。

两人青梅竹马地长大,自然而然地生出些男女之情,孟老夫人自然乐见其成,早早给两人定了婚事,只等卫琳及笄了两人成礼,然后举家去都城陪着孟怀安参加科考,定居追云城。

就在即将举行婚礼的前几天,变故就是在那时候突然发生的。

西罗和南月边境时有摩擦,但也只是小打小闹,那天西罗忽然毫无预兆的大举越境,首当其冲的就是边境漠城。

孟老夫人指挥着家中仆役收拾好细软逃离,本来已经跑到城门口了,西罗兵忽然攻破主城门,冲了进来,兵荒马乱里,卫琳和他们被冲散了,等孟老夫人披头散发地拽着孟怀安到达安全之地,在一起逃离的人群里怎么也找不到卫琳了。

孟怀安当即就要回去找她,被孟老夫人示意奴仆把他打晕了,就这么去了追云城。

当时孟怀安萎靡了很久,好在他天生是科考的料,哪怕这样,他还是考上了当年的状元郎,骑马游街,风光无两。意气风发的他就这么入了当时的威远将军府小姐,盛如兰的眼。

盛如兰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性格泼辣刁蛮,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她也不惧闲言碎语,每天去衙门找他。

而此时的孟怀安正苦于出生卑微没有后台,而受人排挤,做事束手束脚。

但是聪明的他很快发现,只要每次盛如兰过来,别人都会对他客气几分。

这个发现让他十分痛苦,他只想凭本事来出人头地,可是终是不如人家的一个世家身份。

万般挫折打击下,他最终娶了盛如兰。

第36章 往事与真相2

随后他又遇见长得有几分像卫琳的宋晚,他把这当成是自己的救赎,于是纳了宋晚。他告诉自己,那种情况下,卫琳没可能活下来的。

可是,卫琳就是活下来了,那天城破的混乱中,她被人迷晕,带到了北冥,并卖进当地一家妓|院,遇到了当时来北冥边境坐镇的北冥太子殿下慕昭。

“那时候夫人刚被卖进妓|院,天天有老妈子过来调|教,一旦不听话就是一顿鞭打,夫人一直默默忍耐着,只想等着哪天看守松懈了她就偷跑,可惜她没等来这天,却等来了要拍卖初|夜的消息。那晚,妓|院灯火通明,台下都是各种形形色色的男人,夫人趁着老妈子押送她上台的间隙,纵身一跃从楼梯旁的窗口跳了下去,心想着不过是一死也好过被人玷|污,然而,她被楼下骑马而过的锦衣青年腾身接住……”

慕凌空知道,这应该就是她的父皇。只听神秘人继续说道,“锦衣人年纪颇轻,一双紫眸神采飞扬,抱着夫人看了眼,就骑马扬长而去,把她带回了军帐之中,当晚,不顾夫人反抗,强占了她……”

慕凌空的手紧了紧,沉默地听着。

“没过多久,夫人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她万分痛苦,只觉得背叛了自己的表哥,背叛了爱情,一心寻死。北冥太子担心她,时常陪伴在身侧,直到她生下双胞胎女儿。那时候北冥太子十分开心,夫人也表现出慢慢接受他,于是周围的看守松懈了不少,而夫人趁着一个深冬雪夜,北冥太子不在大帐的时候,带着一双女儿偷偷跑了。一个刚生产没多久的妇人,在大雪封山的季节能跑多远?可是夫人硬生生躲过了追兵的追捕,在山里奔逃了两天,但是其中的小女儿却是突然感染风寒,没办法再带着走了,于是夫人只好撇下小女儿,带着大女儿去了追云城,在城里找了半年,终于找到当时时任尚书大人的孟怀安。后来,十六年过去,两个女儿渐渐长大,大女儿成了南月国丞相的长女,二女儿成了北冥国的太女。”

慕凌空面色平静如水,心里却是翻起惊涛骇浪,冷笑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本宫乃是端亲皇贵妃的独女,母妃生本宫时难产而亡,这是御史所载。”

神秘人不答,又徐徐道,“夫人是在霜降时生下两位小姐的,大小姐黑眸,随夫人,二小姐紫眸,随北冥太子。北冥太子十分喜爱小女儿,当即取名凌空,意寓凌驾天空。”

慕凌空冷冷道,“估计北冥太女的名讳随意打听都能知道!”

神秘人沉沉叹了一口气,“二小姐,您到底是为何不信呢!”

“本宫没有这样的娘亲,会在逃跑时扔下自己的女儿!呵,雪夜,山林,一个婴孩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吗?她根本就不在乎!”这话透出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

神秘人又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慕凌空身上,慈爱地看着她,“夫人并没有扔下二小姐,哪怕二小姐生着一双同太子一模一样的紫眸,让她看见就心生惧意,哪怕二小姐当时啼哭不止,随时有引来追兵的可能,夫人也没起过抛下二小姐的心思,只是当时您高热不止,不马上看大夫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夫人只好把您放在雪地里,看着您被人救回去她才离开。”

慕凌空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本以为自己从小失去母妃,但好在有个视自己如珠如宝的父皇。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你的母亲另有其人,而你是你母亲被父皇强迫所生,你是不被人所期许的出生。

她木讷的目光看向玉石床上僵硬的妇人,又细细打量她苍白脸上和自己相似的地方,心脏处,终于生出几分血脉相连之感。

“那么,她是怎么死的!”

神秘人那双清亮的眼睛里蓦然升出几分狰狞,红血丝缠绕,她一把抓住慕凌空的手,“接下来就是我要讲的重点,二小姐,您一定要为夫人报仇,一定要杀了孟怀安这个伪君子!”

抓住她手的力道十分大,慕凌空一时没挣脱,只听神秘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夫人找到尚书府时,就跟孟怀安坦白了一切,除了隐瞒孩子的生父身份。孟怀安当时一心都是表妹失而复得的喜悦,满口不在意,还一口应承下来孩子的名分,认到自己名下,外称是自己进京前所得的女儿。夫人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等到苦尽甘来,哪怕孟怀安不能给她正室的名分,委委屈屈的从侧门一抬小轿抬进府,她也没有怨言。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在新婚之夜过后变了。孟怀安似是终于想起她是一个失|贞,一个之前被别的男人占有过的女人,心里始终有个结,他开始对夫人莫名其妙发脾气,最后演变成喝醉酒就凌|辱夫人,酒醒了又抱着夫人道歉,一旦喝醉又会各种不堪手段用在夫人身上,如此往复,夫人终于累了,她想带着女儿平静地离开,结果被孟怀安抓住。当晚她们发生激烈争吵,争吵中夫人生生被孟怀安掐死。他害怕事情暴|露,又迷晕所有下人,一把火烧了子衿阁,对外称是意外失火,只把夫人的尸身偷偷藏起来。没想到夫人死后也不得安宁,要被他玷|污。二小姐,您一定要为夫人报仇!”

慕凌空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她身上是否有一块纹身?”

神秘人一愣,“夫人背上有一块纹身,似乎是,狼头……”

慕凌空点点头,“你是何人,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神秘人跪伏在地,“桃花是服侍在夫人身边的人,本是一个走江湖卖艺的,落难时逢夫人相救,后面就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子衿阁大火后,桃花一直在府里躲躲藏藏地生活,这次本来是听说大小姐落水,一直担心,所以偷偷去看看。众人只当大小姐落水失忆,桃花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并无意发现二小姐的身份,更无意把二小姐卷进这些事情里面来,可是如今能替夫人做主的唯有二小姐了,桃花苟活至今就是想把这些阴暗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请二小姐原谅桃花!”

“如果一切是真的,我会杀了孟怀安!”

第37章 杀手吐秘

慕凌空回院子的路上,心神恍惚,差点惊动护院。北朔飞身而出,揽着她跃上屋脊,几个腾跃回到清水院,直到扶着她坐在桌边,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才担忧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慕凌空看着手中茶杯里,一圈一圈荡开的水纹,感觉自己此刻的心境就跟这水纹一样,她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北朔,安排个人……不,你亲自回一趟北冥,带一封信给父皇。”

北朔看了她苍白的面色一眼,一低头,“是!属下会多调派些人手过来保护主子,属下不在的这段时间,请主子万事小心!”

慕凌空点点头,又想起一事,“飞花那边有消息吗?”

“已经有些眉目了,如果抓捕成功,会马上通知主子的。”

慕凌空点点头,忽然听院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她一皱眉,示意北朔退下,然后坐在原位静静听院外动静,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的人也被惊醒不少,纷纷开门站在院子里互相打探,慕凌空拉开门,轻声问道,“怎么了?”

已经打开院门在查看情况的青梨快步跑回来,“小姐,是琳姨娘的子衿阁着火了,火势很大,好像控制不住了!”

慕凌空眼前白了一阵,扶住旁边的门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青梨和冬雪上来搀扶她,她一把推开两人就跌跌撞撞往院外跑,“我要去看看!”

“哎,小姐,您披件衣裳!”冬雪喊了一声,又急急回屋去取衣裳。

等慕凌空跑到离子衿阁七八丈远时,熊熊大火的热气扑面而来,火光几乎把天空照成红色,小厮丫鬟们提着一桶桶水进进出出,可是火势没有止住的趋势,反而越燃越烈。

余光中,她看见孟怀安披着外衫,站在离大火最近的地方,火光照耀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似悲似喜,只是拽着外衫的手越拽越紧,最后忽然仰天大笑,“烧吧烧吧,烧的干干净净,就清净了……”

忙碌的丫鬟小厮悚然看向他,慕凌空冷冷一笑,回身往清水院走,身后的冬雪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小姐,给她披上外衫,又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愣愣的一摸脸颊,这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这一晚,丞相府里的大半人都没睡着,而子衿阁燃烧一夜后,只剩下了一堆断壁残垣,丝丝缕缕残余的火星在清晨的雾气里忽明闪烁。

孟如月一大早就跑来清水院,跟着她跟进跟出,满面担忧,“你要是难过别憋着,哭出来啊,憋着伤身。”

“我不难过。”慕凌空说的是真话,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你不用陪着我,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孟如月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要是有什么事,你让丫鬟去揽月居找我啊!”

慕凌空随意地点点头,躺到床上准备再睡一觉,一抖被子突然抖出一封信来,她静默了一瞬,弯腰从地上捡起信来,信封上没有署名,她缓缓抽出信纸,展开来看。

“二小姐亲启,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所有的真相应该已经知道了,而此时,桃花已经已经带着夫人的遗体回归尘土了,请原谅桃花,实在不忍心夫人如此善良干净的人死后还不得安宁。在房间的梁上,藏着这些年孟怀安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勾结皇子的罪证,希望能帮到二小姐,桃花绝笔。”

纸上笔迹拙劣难看,但是字字沉重。虽然慕凌空早有猜想,可是看到这封信后,心里还是沉重了一瞬。

她扬声喊冬雪,冬雪本来就在门外守着,听到唤声几乎是马上推门进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慕凌空把手上的信纸又细细折叠好,问道,“你知道,一个叫桃花的人吗?”

冬雪抬眼看她,“小姐是想起什么来了吗?桃花姑姑是一直跟在琳姨娘身边的人,小时候还照顾过小姐!”

“你可知道,桃花姑姑在世上还有什么亲人吗?”

冬雪皱眉想了一会儿,“桃花姑姑是在我之前被夫人救进府的,听说她孤身一人,似乎没什么亲人!”

“哦,无事了,你下去吧!”

*

慕凌空走出房门已经是三天后,她望着秋日里的暖阳,眯缝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孟如月就从院门口跌跌撞撞跑进来,“你终于舍得出门了,担心死我了!”

虽然慕凌空这三天没出门,可是知道孟如月每天都过来探望她。闻言,她轻轻一笑,“憋了这么久,陪我出去逛逛吧!”

“好嘞,今天你看上的东西,统统我付钱!”孟如月一拍胸脯。

“那小女子却之不恭了!”

二人戴着帷帽在拥挤的大街上从街头逛到街尾,冬雪青梨香云香巧手上都拿满了东西,孟如月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慕凌空揶揄道,“这是给你自己买东西还是给我买东西啊!”

孟如月一指四个丫鬟手里拿着的,怀里抱着的,“都是你的!”

慕凌空失笑,侧头去看街边的一个手艺人,正在这时,一个急匆匆的妇人从旁边经过,把她重重撞了一下,她还没说什么,那妇人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慕凌空深深看了她一眼,“无事!街边人多,走路稍微注意点。”

几人在街边又逛了一会儿,就近进了一个小酒楼,要了一间雅间休憩一下。慕凌空借口去净房,从净房后面的窗子里一跃而下,三两下闪进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面一个妇人正靠着墙,见她过来,急忙站直身子行了一礼,“主子!”出口的声音低柔婉转,不似她的面容那样苍老,居然十分年轻。

“千花,究竟是何事?居然让你等不及影卫传话,亲自来找我!”

妇人低头,“主子,昨天我们已经秘密抓捕六年前的刺客,今早我们审问出了一些讯息,属下觉得必须亲自告诉您!”

慕凌空凝重了神色,“你说!”

“刺客称,六年前的无量山之乱乃是受南月丞相孟怀安指示,他刺杀后成功身退,反而受到孟怀安派人灭口,这几年他都躲在灵隐山周边,落草为寇才保住一命!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慕凌空右手背在身后,来回转了两圈,最后对千花说道,“就地处决了吧!然后你重新加入毒仙的搜寻中。”

“是!”

等千花离开后,她又无声无息地回到净房,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到雅间。

第38章 千钧一发

慕凌空大概已经可以整理出头绪了,刺客称指使者是孟怀安,其实她已经信了八分,结合桃花所说,孟怀安应该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得知了琳姨娘曾委身于父皇,嫉恨之下,派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而千里之外的驿站,凤明真也收到了消息。庄冲站在一边冲站在窗边的凤明真低声禀告,“我们的人在灵隐山脚下好不容易发现歹人行踪,正准备动手,有一伙人先行动作,将人劫了去,我们的人和对方发生交手,但是不敌,只好先撤了!”

“有查到是什么人吗?”

庄冲的头低了低,“未能!”

凤明真转而问道,“派去保护孟小姐的人已经到位了吗?”

庄冲神色一凛,“属下正要禀告此事,派去的人发现孟小姐身边已经有暗卫保护了,属下怕被发现,已经让人撤回来了!”

“已经有人保护了?”他喃喃了一遍,忽然问庄冲,“你说一个人,一旦失去记忆会连性格都发生变化吗?”

庄冲刚准备回答,抬眼看到凤明真的神色,又赶紧闭嘴,他知道主子内心已有决断,并不需要他回答。

*

乾元十六年冬,西北部落九黎部着阿答木王子和提娜公主访南月国,南月国太子凤明真亲去漠城迎接,以示重视。

早上冬雪推开门,走到庭院里才发现昨晚又下了一场雪,薄薄的一层覆盖在石板地面上。她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掌,往慕凌空房间走去。

一推开门,满室的温暖馨香让她感觉身体像又活了过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叫醒慕凌空,“小姐,今天您和二小姐约着还要去湖边游玩呢!”

慕凌空翻了个身,揉揉眉心,“不过是雪而已,如月怎么如此兴奋!不能改天吗?”

“不能!”伴随着声音,一个人影伴随着冷风推开门闯了进来,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跺手跺脚甩掉身上的雪,“你知道追云城里多难看到下雪吗?今天秋月湖边肯定聚满了人,你快起来,不然等下人越来越多了!”

见慕凌空还是一动不动,她干脆伸出一只冰冰凉的爪子来摸她,“不然我就冰你了哦!”

慕凌空尖叫一声扑腾起来,不甘心的被冬雪拉到妆台前梳妆打扮,然后被拽上马车。

如孟如月所说,因为追云城冬天很难下雪,今天虽然是雪天,可是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竟然比过年还热闹。来往的人群中,还能看到许多异域容貌的人穿行其中,慕凌空略一思索,想到之前接到的线报,明白应该是九黎部的的人进了追云城。

孟如月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这些异域人士,“听说今天皇上在昭仁宫召见了九黎部的王子和公主,而且还是由太子殿下领兵从漠城一路护送进都城的。还听说九黎部的提娜公主美艳无双,对咱们的太子殿下一见钟情,一路上两人出双入对!”

慕凌空斜眼看她,“什么时候你也关心起这些八卦,听说这么多!”

孟如月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然后撇开目光,“哼,我才不关心呢,我只关心……听说九黎部在都城的这段时间,都不会设宵禁,晚上会有异域的杂耍马戏表演通宵,我们晚上溜出来看看吧!”

慕凌空随意的很,“你能想办法溜出来,我就陪你!”

孟如月喜的一拍掌,“那就说定了!”

二人乘着马车到达秋月湖边时,已经停了不少马车轿撵,孟如月叉腰站在车辕边大笑三声,“怎么样,我说吧!这么多赏雪的人,你居然还要待在房里!”

慕凌空一边披上红色的狐皮斗篷,一边笑,“这么冷的天气,本小姐难得赏脸,你还不快快开路!”

孟如月乐颠颠的带着慕凌空往人少的林子小径走去,“人多的地方没劲儿,雪都被踩脏了,我们去些僻静人少的地方。”

往里面走一段距离,果然地上的雪还洁净如初,而枝头堆满落雪,一阵风过,就是一阵扑簌簌的落雪缤纷。

慕凌空弯腰从地上团了一坨雪拿在手里,然后细细地捏出形状来,“你这么喜欢雪,可以去北冥的余安城看看,听说那里一到冬天就会经常下雪,而且是鹅毛大雪!”

孟如月拍了拍身边的一颗树干,“雪么,因为少见才稀奇,见多了可能就不稀罕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天空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孟如月抬头看了一眼,惊奇道,“这不是你养的那只鸟儿吗?这么冷的天怎么飞出来了!哎,后面那只是什么?”

慕凌空立马抬头,只见阴沉的天幕之下,一只湖蓝色的小鸟奋力扑翅,时上时下,躲避着身后一只鹰隼的追击。鹰隼相对于它来说十分庞大,张开的双翼快有半丈之长了,且飞行速度很快,随时有可能命丧鹰爪。

千钧一发之际,慕凌空嘴里唿哨出一声轻快的哨音,那只湖蓝鸟儿像接到命令一样,停止双翅的扇动,直直地往地上坠来,慕凌空上前几步,稳稳地将鸟儿接在手里。

失去猎物的鹰隼不见离开,反而在天空打了一个转儿,继续往慕凌空扑来,速度极快,转眼间张开的双翅和闪烁着寒光的鹰爪都近在眼前,被这么抓上一下,怕是慕凌空那张漂亮的脸蛋都要毁了。而她一直捏在手里的雪团马上激射而出,人也往一边滑去。

比雪团更快的是两只疾射而来的弓箭,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对穿了鹰隼的脑袋,一只直中心脏。

孟如月白着脸慌慌张张来拉慕凌空,走到离死去的鹰隼很远了才问道,“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慕凌空摇摇头,看向地上的鹰隼,目光微移,又看向林子外,已经可以听到隐约的马蹄声了。

孟如月也望了过去,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帮了忙!”

当先一人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一身银白的锦衣,领口边饰有白色的狐毛,给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气的脸蛋增添了几分温暖,正是太子凤明真。

第39章 异族王子

他目光直直朝慕凌空看来,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圈,心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侧头朝身后紧跟而来的异族男子笑道,“王子的箭法果然精妙!”

身后之人一身金色的圆领胡服,头发微卷,细细地编成一条条小辫子结成一束甩在身后,看过来的目光湛蓝如水,眉目深刻而英俊。

他先是看向地上鹰隼的死尸,然后侧头跟身边的人用九黎话交代了一番,这才回头看向慕凌空,湛蓝的眼睛一亮,毫不掩饰地打量了她一番,笑道,“鹰隼是我部落的人所放,实在无礼,方才没惊扰到小姐吧!”说的居然是十分地道的汉话,嗓音略哑,别有味道。

慕凌空摇摇头,“无事,小小鹰隼,还吓不到我。”

阿答木脸上笑意更甚,正要再说些什么,他身边的部下倾身说了一句什么,他微微点头,驱马让开了一条路,后面的部下就推嚷着一人走上前来,也是一个满头小辫子的异族男子,看服饰也该是个贵族。

他看到地上鹰隼的尸体,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然后怒视慕凌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话。

阿答木毫不客气的一鞭子抽上去,“应该教过你说汉话!”

那男子被抽的一个趔趄,不甘不愿地换汉话说道,“我的鹰隼惊扰到小姐,我给小姐赔不是!”可惜他这副表情和他所说的话完全不相符,不听他说的话,只看他表情,慕凌空会以为她和他有深仇大恨。

她点点头,就当收下这份歉意了,然后冲众人一礼,跟孟如月继续往小径里面走去。

阿答木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了,才转头冲凤明真道,“没想到你们南国的美人也这么有味道!”

凤明真不答,反而说道,“王子,追云城可能不比你们九黎,猛禽之类十分少见,还望王子多约束下面人为好!”

阿答木点点头,又问道,“太子殿下,你可识得刚才那个美人?看你们的样子似乎认识,可以介绍认识一下吗?”

凤明真只当没听到,调转马头往外面走去。

晚上,慕凌空在自己院子用完晚膳,孟如月就偷偷摸摸地找过来,一进门,就扑到慕凌空床边,提着自己的小包裹抖抖抖,抖出两件青衣小厮的衣服,“呐,衣服我弄来了,跟我溜出门吧!”

慕凌空无奈的一笑,老老实实地换衣服,正好她也需要出去一趟。

孟如月弄来的衣服很齐全,连同小厮平常出入后门的令牌都有。两人换好衣服,就借着令牌顺顺利利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今晚的大街上很热闹,因为没有宵禁,很多小贩商家都没有收摊,在大街上沿街叫卖,而随着九黎部来到追云城的一些异域马戏,也在街头各展其能,招揽看客。

孟如月看的目不暇接,鼓掌鼓的手都要拍红了,趁此机会,慕凌空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上了旁边的一栋茶楼。

茶楼里的掌柜看到他,连忙迎上来,低声说道,“公子在楼上等着了!”

慕凌空一愣,有点出乎意料的样子,然后点点头,快步上了二楼,推开最里面的一间房间的门。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桌一塌,塌上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黑白子已经开始对弈,可是对弈的不是两人,仅有一白衣人,坐在塌边,看到推门进来的慕凌空时,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阿凌,来的好快!”

慕凌空没说话,先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走到床边把窗户关上,然后才走到白衣人身边,摸了摸他冰冷似雪的手,皱眉说道,“这么冷,怎么不让人生个火盆上来!而且,你怎么要过来,这么长途的距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白衣人笑了笑,这笑容绽开在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温和,“有些事,必须我来亲自跟你说!”

慕凌空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对视的脸上,五官居然有几分相似,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道,“你说吧,皇兄!”

慕凌风摸了摸她的头,“父皇让我转告你,你信上所问之事,为真!”

慕凌空的手一颤,就听他继续说道,“父皇说,他此生行事光明磊落,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亲,年少不懂事,一身骄傲,强迫了你母亲,可是他不后悔,一切都是情之所至,而你是他所得的珍宝。至于你所说的同胞姐姐,既然你们母亲给她选择了另一条路,那么北冥皇室所承认的唯有你。”

慕凌空不说话,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慕凌风接着说道,“我此番来,也是接你回去的,父皇说,若还是找不到毒仙就罢了吧,可能这就是天命。”

慕凌空遥遥头,“我不信天命,我只信自己。皇兄,你先回去吧,我暂时不走,现在除了找毒仙的事外,我还要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杀了孟怀安,为我母亲报仇,还有父皇,因为他而受了六年毒发的痛苦,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慕凌风诧异反问,“父皇的毒也跟他有关?”

“是!”

慕凌风点点头,又摸了摸她的头,“那我知道了,朝中我会看顾,你办完此地的事,速速回来!”

慕凌空站起身,推开窗户,夜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他如此爱权利地位,那么我就让他身败名裂后凄惨死去。”

一眼看到街道上团团乱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孟如月,她抿抿嘴笑了,“皇兄,一路小心!”然后扬高声音喊道,“如月,我在这里!”

孟如月一抬头就看到她,鼓了鼓脸颊,气呼呼地进了茶楼。

慕凌风也推开门,沿着走廊走到楼梯处,慢慢往下走。

孟如月正埋头往上冲,两人路过时,她抬眼看了一眼,就呆了一呆,等到慕凌风走远了,她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瞧着人背影,站了会儿又继续往楼上冲。

进了房间她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害的我到处找你。”

慕凌空嘻嘻一笑,“你看的那么入迷,怎么敢打扰,走吧!我喝了一杯热茶,也暖了暖身子,可以继续陪你冷风中乱逛了!”

孟如月挽着她的手臂,“等会你再走开了,一定要跟我说一声啊,不然我会担心的!”

结果等慕凌空转了一会儿回头,发现身边的孟如月又不见了时,她一拍脑袋,叹了一口气,她这次真不是故意走开的,她现在实在心神不宁啊!

第40章 皇宫赴宴1

“阿凌~”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摇摇头,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就在她准备找个高楼,去看看孟如月究竟跑哪儿去了时,街头忽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叫声,她才侧过头,就看到一匹发狂的骏马朝她狂奔而来。

她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只是还没等她动作,街旁已经掠过来一个白色人影,温暖的熏香笼罩住她时,她瞬息间已经被带到街边安全之处。

灯火阑珊处,凤明真那张俊美的脸庞凑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慕凌空心中微微一动,摇了摇头,“无事!”

凤明真这才放开她,看着她单薄的小厮衣衫,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她牢牢披上,“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带件披风出来!”

慕凌空歪歪头,“你见过小厮穿披风的?”

凤明真失笑摇头,又把风帽给她戴上,看着裹得严严实实了才放开手,“我送你回去吧!”

慕凌空连忙摇头,“如月不见了,我还得找她呢!”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安排人去找孟二小姐,等你到了府门口,自然也会见到她的人。”

这话由凤明真说出来,有种让人自然而然信服的力量,于是她乖乖跟着往回走。

等二人走远了,街边阴暗巷子里的一人也收回了目光。

他缓缓收剑回鞘,侧目看向巷子里横七竖八满地死尸,对身后侍立的人冷冷道,“收拾干净!”

又看向街边走远的两人,手掌猛然紧握成拳,骨节几乎泛白。

他截取了父王的密报,得知太女在追云城附近失踪,担忧之下,他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在街头寻找了好多天终于看到慕凌空,激动之下他忍不住喊了一声,而同时他也发现了周边巷子的异常,然后折返进巷子截杀了一批杀手。

他忍不住又喃喃唤了一声“阿凌……”

巷子里收拾干净后,一名黑衣侍卫上前,“主子,您截杀了王爷的杀手不要紧吗?王爷现在故意提拔四公子跟您分庭抗礼,现在您……”

“不用多说,我自有思量。”他又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人影的街头,暗暗思量,阿凌,你等着我,我会为你扫平一切危害你的人和事,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

等他走出巷子时,脸上又挂上了微微笑意,妩媚的桃花眼脉脉含情,凌冽的寒风中,他的唇色红润如三月桃花,端的是个俊美风流的翩翩世子,白惜玉。

他缓缓罩上披风的风帽,“我们回北冥,这边派人盯着,一旦有变,马上告知我!”

等慕凌空和凤明真到达丞相府所在的巷子口,没站一会儿,就听到马车车轮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她探头一看,一个侍卫驾着马车往这边过来,而孟如月隔了老远就已经掀开车帘,冲她挥手。

慕凌空见人来了,解开身上的披风还给凤明真,“今天真是又麻烦殿下了!”

凤明真接过披风微微一笑,“无事!”

那边孟如月已经跳下马车,几步走过来,先冲凤明真行了一礼,才低声对慕凌空抱怨,“我怎么一转头,又没看到你了!”

慕凌空挽过她胳膊往府里走,“是是是,走吧走吧,我的错!”

两人又偷偷摸摸回到府里,刚进清水院,就看到冬雪和青梨顶着寒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看到她,双双奔了过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

青梨快人快语地说道,“老爷刚刚回府,听说明天陛下要在昭仁宫大宴群臣,所有三品以上官员都要携家眷出席,估计等会管家就要来传话了!”

然后两人手下不停,已经剥下慕凌空的小厮衣裳,换上一件翡翠色的常服,还在系腰带呢,就听到管家孟泽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大小姐,您就寝了吗?”

慕凌空示意青梨去开门,“还没呢!”

孟泽就站在院子的中间,不高不低地说道,“大小姐,明天老爷要携家眷进宫参宴,您明早及时打扮一下,莫误了进宫时辰。”

“知道了,有劳孟管家了!”

第二天天没亮,睡梦中的慕凌空就被青梨拉了起来,涂脂抹粉,花钿首饰,一样一样尽往她身上套,等她睁开眼时,忍不住吓了一跳,镜子中的这个人还是她吗?

满头青丝被梳成了一个随云髻,一根成色极好的玛瑙簪子雕刻成栩栩如生的梅花簪,斜斜地插在发髻里,头上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

而额上也贴了一个梅花状花钿,双眼扫出淡淡绯红,显得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动人。

装扮虽然素雅,但是自有风姿,动人而不落俗套。

然后她换上紫绡翠纹裙,又披上软毛织锦披风,这才走出房门,往大门口而去。

等府里的人都到齐了,孟怀安和夫人乘坐的马车当先,随后是晚姨娘和各位小姐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行去。

慕凌空撩开马车车帘的一角,往外面望去,心下感叹,天下间哪个皇宫都大同小异,无非是红墙琉璃瓦,庄严肃穆,贵气非凡,同时也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按着规矩,官员车马到达宣直门后就得步行进宫,所以这会儿宣直门口都是密密麻麻的各府马车,下车的间隙碰到相熟的就此打招呼。

慕凌空远远就看到一队黑甲士兵走来,不似禁军,反而有着沙场死战拼杀出来的杀意与锐利,她微微眯眼,问旁边的孟如月,“那是禁军吗?”

孟如月跟着看了一眼,“人我不认识,盔甲我是识得的,这是太子殿下的亲兵,黑甲军!听说今天由黑甲军协助禁军负责皇宫守卫。”

“哦!”慕凌空转头再次看去,眼睛都亮了几分。

南月太子的黑甲军闻名天下,虽然只有五千人,听说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英,沙场悍将,就是不知和她的霜雪营比起来,谁更厉害了。

孟如月在旁边推了她一把,“别看了,我们要进宫了!”

慕凌空蓦然转头,就见宫门在面前缓缓打开,里面,就是南月国的皇权所在,南月皇宫。

第41章 皇宫赴宴2

昭仁殿乃是皇帝陛下接见来使,举办宴会的地方,比起承乾宫的庄严肃穆,昭仁殿多了几分富丽与堂皇。

走过玉石阶,进到大殿,首先看到就是四角竖立的四根盘龙柱,金色蟠龙张牙舞爪,象征着无上权威。

而大殿的两端依着官阶高低,已经摆好了案几,孟怀安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座以后,家眷们随之在后面落座。

四处打量的时候,她正对上坐在斜对面阿答木王子明亮的目光,他居然冲她微微一笑,似乎还认识她的样子。

慕凌空略感诧异,还是礼貌地回以一笑,然后移开目光又去看别处。

等到殿内大臣都到了,南月皇帝陛下才姗姗来迟,慕凌空随着众人跪下行礼。

“众爱卿平身吧!”

南月皇帝凤玉不过不惑之年,留着美髯须,眉眼英俊,十分儒雅。

而慕凌空的目光却落在皇帝旁边的英贵妃身上。

英贵妃不过三十来岁,一双丹凤眼妩媚动人,身材丰腴,保养得宜,完全看不出是昌王殿下的母妃,倒像是平辈人,也难怪圣宠不衰。

南月皇帝看向坐在凤明真对面的阿答木王子,朗笑道,“阿答木王子远道而来,今天的宴会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也让你领略下南月风情!”说完拍了拍手,就见宫廷舞姬从门外一涌而入,宴会这就算开始了。

南月国善乐善舞,舞姬个个身姿若柳,楚腰纤纤,在大殿里广袖招摇翩翩起舞时,恍如天仙。

慕凌空一边吃着案几上的点心,一边看美人跳舞,不亦乐乎。

一曲舞罢,忽然从殿外涌进来一群异族的乐师,皇帝微微挑眉,看向阿答木,“这是?”

阿答木站起身,右手搭上胸口向皇帝行了一礼,“这是我的妹妹提娜公主要献给陛下的舞蹈!”

皇帝抚掌笑道,“早就听闻公主善舞,是大漠明珠,朕真是有眼福了!”

当异域的音乐在大殿里响起时,慕凌空精神一震,专心地往门口望去,就见一个红衣女子像个火焰一样旋转着进来了。

女子一头卷发披散在肩上,只在额头垂下一条蓝宝石头链,比宝石更明亮的是她的蓝眼睛,清澈如湖水,又像广袤的天空,一颦一笑间勾人心魄。

英贵妃笑容不变,眼神却露出几分忌惮,然后调转目光看向皇帝,见他只是面露欣赏之色,心里的石头才缓缓落地。

提娜公主的手腕脚腕间戴着金铃铛,随着她不时的旋转舞动发出动听的声音,而身上的红色舞裙非常轻薄,当她舒臂转圈时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艳丽华贵。

她踩着节拍时而是腰肢扭动如灵蛇,时而是跨越旋转灵动如山间小鹿。

南月国的舞蹈没有如此奔放欢快的节奏,所以看到她这舞蹈时,众人都是耳目一新的感觉。

正当众人沉醉在舞蹈中时,提娜公主忽然腰肢一扭,转着圈往左边的席位上而去,手里不知何时,居然拿了一朵玫瑰花。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随之看去,一看之下就是大惊失色,那里正坐着儒雅端方的太子殿下。

只见提娜公主提着裙摆围着凤明真旋转,舞动的越来越急,身上铃铛响成一片,最后在凤明真案前旋坐下来,裙摆在地上逶迤成一朵大花,莹白的手腕婉转前伸,手中的玫瑰花正正递在凤明真面前。

大殿里一时落针可闻,众人都被这场景惊呆在原地,关注着这边的事态变化。

慕凌空忽然想到之前孟如月讲起的,提娜公主对凤明真一见钟情,两人一路上出双入对的话来,心里忽然莫名有点不舒服。

孟如月小心地拉了拉她袖子,“怎么了这是,不过就是献了一朵花,大家怎么都这幅表情!”

慕凌空默默拉回袖子,收敛心神,“在九黎部,女子向男子跳舞献花是示爱的意思,只要男子接了花,就表示对女子有意,两人就可以成婚了!”

“啊!这,这,九黎部也太奔放了吧!”孟如月一脸吃惊。

慕凌空默了默,没接话。

凤明真看着眼前的玫瑰花,笑容不变,温声说道,“公主心意恕明真不能接受,明真在路上应该就和公主说清楚了!”

提娜公主干脆利落地收回花,“我知道,不过我想再试一下,没想到,我这样的美人你能连续拒绝两次!”

凤明真摇头失笑,而另一边英贵妃再次提起的心又稳稳地落下来。

提娜公主离开前,忽然又说了一句,“我想见见她!”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众人都没懂意思,凤明真却是点点头笑道,“好!”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乱宴会的进程,皇帝和贵妃也只当没有这个意外,歌舞声又起时,慕凌空跟孟如月打了个招呼,悄悄离席去外面透气。

她第一次来皇宫,也不敢走太远,就在宫殿旁边的小花园里转圈,好在花园里的小路边上有挂着宫灯,还不至于黑灯瞎火。

走到花园一角的假山边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她微微探头一看,就见之前在秋月湖边放鹰隼的异族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属下,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在花园里四处打量。

慕凌空直觉不好,于是悄悄往假山后面躲去,正倒退的步伐忽然撞上一人,吓的她一抖,紧接着一双温热的手伸出,捂着她的嘴揽着她的腰拖进了假山深处。

这处假山重重叠叠,最里面有一个隐蔽的洞口,刚刚够两人贴身站着。借着洞外微弱的灯光,慕凌空勉强看清搂住她的人,束着紫金冠,穿着明黄色的朝服,长眉秀目,鼻梁挺直,面色冷厉,居然是太子殿下凤明真。

他盯着外面说着异族话的两人从假山前走过,这才低头缓和了神色看向她,“孟小姐!”

两人挨得近,凤明真身上如兰的气息氤氲在空气中,慕凌空难得觉得几分不自在,她轻轻推了推凤明真胸口。

凤明真看着搭在自己胸前的玉白小手,低声说道,“人还没走远!”

果然,没一会儿外面又响起脚步声,两个异族人不死心的又回来转了一圈,最后嘀嘀咕咕的走了。

慕凌空心想,这下该走了吧,于是又开始推凤明真。

凤明真揽在腰间的手紧了紧,“还……没走……”

慕凌空的眉心都快皱成疙瘩了,还没走?她侧耳倾听了一番,确实没听到声音,但又疑心是自己修为不如凤明真,所以没听到,于是又乖乖地趴在他胸口,嘀咕道,“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第42章 假山深处有情人

凤明真轻声说道,“他们在找你,仆从对他主人说看着你进了花园,主人说汉人女子最重名节,他找到你,不需要做什么,动手动脚就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他隐去了其中的各种脏话不提。

慕凌空睁大眼睛看他,“你居然会九黎话!”然后又道,“为什么针对我,就因为他的鹰隼?”

“是,那只鹰隼他驯养了很久,他觉得鹰隼是因为你才被射杀的!”

“无知蛮人!”慕凌空恨恨地骂了一句,身后越来越热的手掌又让她瞬间拉回思绪,“额,他们现在走了吧!”

“嗯,”凤明真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勉强从面前一张一合的红唇上挪开。

慕凌空忙不迭地推开她,慌忙之中好像不小心撞到他哪里了,凤明真闷闷地哼了一声。

“哎,你撞到哪里了吗?”

凤明真沉沉的声音传来,“无事,你先进去吧,我稍后再进去!”

慕凌空知道这是避嫌,既然人家替她考虑至此,她也就却之不恭了,又向凤明真道了谢,脚步轻快地往昭仁殿方向走。

殿中宴会已经快接近尾声了,等皇帝陛下离席,剩下的大臣们也三三两两地往殿外走。

慕凌空和孟如月才跟在孟怀安和大夫人身后下了玉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孟丞相请留步!”

慕凌空只当是孟怀安的同僚,就和孟如月乖乖站在一边,只听来人又说道:“小王与丞相府的大小姐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见之不忘,如今再见小姐,小王更是心悦小姐。现如今小王诚心求娶小姐,还望丞相成全!”

大小姐?不就是指她吗!

慕凌空愣愣抬头看向来人,来人一双湛蓝的眸子也正直直看着她,居然是阿答木王子。

孟怀安微微皱眉,“王子之请,恕臣无法答应,小女生母去世的早,臣将小女视若明珠,实在不愿小女远嫁。”

阿答木连连摆手,“小王挺喜欢南月国的风土人情,常住在南月也不是不可!”

“这,”孟怀安看了慕凌空一眼,“小女性格顽劣任性,被臣宠坏了,恐怕难当王妃之责!”

阿答木嘴一张,似乎又要说出什么来,孟怀安忙不迭的一拱手,“恕臣先告退了!”居然有无法招架之势。

而站在玉阶之上,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凤明真,冷了眸子,脸上却露出颇为温和的笑容,他扬声喊了一句,“阿答木王子!”

众人没想到的是,阿答木王子居然是个牛皮糖,第二天以文化交流的名义大摇大摆的上门,也不提求亲的事了,只拉着丞相孟怀安探讨古典名著,诗词歌舞,甚至是他不太擅长的棋艺。

孟怀安好不容易忙完衙门的事,结果回府还要应对阿答木王子,简直苦不堪言,可是他又不能把人家一国王子扫地出门吧!

结果还没等他头大完,门房小厮又来报,太子殿下也来串门了!

得,要么不串门,串门串一双,他只能苦着脸出去迎接。好在凤明真只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他们讨论诗经,就带着侍卫悠闲地去逛园子了。

庄冲看着自己主子背着双手自在的犹如在自家园子里一样,心里偷偷地翻了一个白眼,他昨晚可是听到主子跟阿答木王子说了些什么的,例如“丞相大人既然反对你和孟小姐,那么你就要加紧讨好丞相大人”,什么“丞相大人乃是状元出生,喜欢有文采有文化的人,文采不高?没关系啊,多请教多问,勤奋好学也很打动人!”再诸如“搞定老丈人的心就搞定了孟小姐”这类话!

不怀好意,绝对是不怀好意!

他悄悄腹诽着,就见主子在园子里一圈一圈地打转,也不见真心地游玩。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自言自语道,“咦,天气冷了都不来花园子里逛逛吗?我还想见她一面呢!”

庄冲木着脸问道,“主子,需要属下去孟小姐院子里探探是否在吗?”

凤明真思索一番,“去吧!那你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

就在庄冲想为自己反讽的话语没起到效果,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懊恼时,就听到园子一端传来说话声,老远就听到孟如月的声音,“哎呀,你别懒洋洋的样子啦,不去外面赏雪,咱就在园子里逛逛!然后收集点梅花上的落雪,装在坛子里埋进地下,来年泡茶喝!”

他立马侧头看向自家主子,果然,明明脸上的笑意都快遮掩不住了,还要强自收敛,摆出一副赏雪的姿态来。

两人边说话边往这边走来,等慕凌空一抬头,就看到一株傲雪凌霜的寒梅边,立着一个白衣人,却是不该出现在此的凤明真。

她愣愣地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凤明真侧头从旁边枝头攀下一枝梅花,直直递给慕凌空,“送你!”

慕凌空接过花,歪头看他,“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几天陪着阿答木王子四处游览都城,他现在喜欢往丞相府跑,我自然也要跟来。”

想起阿答木最近往丞相府跑的频率,慕凌空抽了抽嘴角,孟如月小声嘀咕,“这个愣头青,再往府里跑,也不会嫁给他呀!”

“你们在花园干什么呢?”凤明真又问道。

慕凌空指了指孟如月手上捧着的陶瓷罐子,“她说要收集梅上落雪,然后把罐子埋起来,来年用来泡茶喝。”

凤明真挑了挑眉,“哦,听起来倒是挺妙的主意!那你们收集啊,就当我不在好了!”

慕凌空和孟如月对视一眼,孟如月当真走到一株花朵繁盛的梅树前,用小瓷勺小心翼翼地挑起梅芯上的落雪,然后凑到鼻端嗅了嗅,眉开眼笑的招呼慕凌空过来,“我说吧,雪上有梅花的余香,泡茶肯定好喝!”

“是是是,”慕凌空捧着罐子递过去给她装雪,“你这么一小勺一小勺的,要装到什么时候!”

孟如月翻了个白眼,“反正是打发时间的,着什么急!”

两人正斗着嘴呢,凤明真忽然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孟大小姐,你还记得这诗吗?”

慕凌空顿了顿,转头问他,“怎么?”

凤明真微微一笑,“这是小姐之前所作诗句,这等美妙诗句,现在读起来还朗朗上口,精妙无比!”

孟如月在一旁插嘴道,“学作那劳什子诗词做什么,遣词造句,还不如珍惜现下时光来的自在!”

第43章 斗鼍龙,春心动

凤明真微微一笑,“孟二小姐说的有理!”余光里看到庄冲在一边冲他挤眉弄眼,他接着说道,“马上皇宫会举办一场鼍龙大典,就在京郊行宫,到时候还希望两位小姐能赏脸来观看!”

孟如月犹疑的反问了一句,“鼍龙大典?”

凤明真点点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那到时再见了!”

等凤明真走到丞相府门口时,阿答木已经在那里等一会儿了,他看见凤明真出来,喜滋滋地说道,“太子殿下,您说的办法还真有用,感觉丞相大人现在对我态度软化了不少,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心甘情愿把女儿嫁给我的!”

凤明真笑笑不说话。

阿答木又说道,“对了,来的路上听你说起鼍龙大典,究竟是什么?”

凤明真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马缰,翻身而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花园里,慕凌空听孟如月解释了一番,也大概明白了鼍龙大典是什么。

南月国地处南方,多泽,而鼍龙就是南月国所特有的物种,又称土龙,可以水地两栖,身形巨大,身负鳞甲,牙尖爪利,十分凶猛。

而鼍龙大典又称屠龙大典,由皇室子弟下水,和鼍龙较量,来彰显皇室的强大和子弟的英勇。

“不过,现在的鼍龙大典都是走走过场,大典上的鼍龙不是被磨平了利齿,就是被灌了药,没有一点杀伤力。但是冬天举行鼍龙大典还真是头一次,毕竟鼍龙是会冬眠的,也不知道皇家是准备怎么举办!”

“怎么办的去看看就知道了!”

*

承乾宫里,南月皇帝凤玉放下批改完的最后一本奏折,秦公公默默上前,给他按压太阳穴,他闭目养神了片刻,开口问秦公公,“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子时了!”

“英贵妃还在外面等着?”

“是……”

皇帝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到,“告诉英贵妃,浩儿是她皇儿,也是朕皇儿,既然不甘于平庸,就不要一直龟缩在后!”

等到秦公公出去传话时,英贵妃已经在冷风中满面苍白,摇摇欲坠,但她还是几步冲到秦公公面前,焦急问道,“陛下怎么说!”

秦公公把皇帝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听完了,英贵妃咬了咬唇,追问道,“鼍龙当真没有攻击性了?皇儿明天当真没有丝毫危险?”

秦公公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鼍龙都是冬眠期唤醒的,本来就行动迟缓,又喂了迷药,站着不动就能杀死的!”

英贵妃点点头,呼出一口白气,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远了。

秦公公看着她的背影,拍了拍刚才被她抓过的袖口,一甩拂尘,冷的打了个哆嗦,又转身回了温暖的大殿。

*

到了鼍龙大典那天,大夫人和晚姨娘都对这种血腥的典礼不感兴趣,而孟如月拉着慕凌空守在孟怀安门前,等他换好朝服出来,就急急忙忙迎上去,“爹爹,我们也想去看鼍龙大典,带我们一起去吧!”

孟怀安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的慕凌空,“清儿也去?你不是一直对鼍龙大典不感兴趣的吗?”

慕凌空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二妹想去看看,左右我在府里闲着无趣,就跟着去看看了!”

孟如月暗暗翻了个白眼,鼍龙大典她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才不感兴趣呢!

孟怀安点点头,“我让孟泽安排马车!”

京郊行宫比之丞相别院略远一点,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等她们乘马车到达京郊时,行宫里已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了。因为鼍龙大典,除了官员家眷,有钱的平民百姓也能出银子进来长长见识,加之这次乃是在皇家行宫所办,更是引得不少人趋之若鹜。

孟怀安叮嘱了两人几句,就跟相熟的大臣去一边闲聊了,而慕凌空则拉着孟如月去关鼍龙的地方,想看看这个她只在书中看到过的动物。

可惜还没看到鼍龙呢,先被几个禁军拦住了,称鼍龙危险,不能靠太近。

慕凌空只好踮起脚尖使劲往里瞅,也只瞅到几个盖着黑布的笼子。

身后忽然有一人含笑道,“鼍龙都是用温泉水唤醒的,懒洋洋慢吞吞,蠢笨的很!”

慕凌空回头,就见凤明真背着双手站在身后,今天难得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里面居然也是同色的劲装,整个人如出鞘利剑,英武俊美的很。

慕凌空在他身上打量了一转,“你今天要下水?”

凤明真笑道,“是啊,可惜面对的是这些下过药的鼍龙,要是在夏天,真刀实枪的杀一场才痛快!”

慕凌空想到的却是冬天要下到冰水里面,好冷!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等会期待殿下风姿了!”

两人走到大典的举行处时,湖泊边已经搭起了一个木制高台,而皇帝陛下和英贵妃已经坐在高台上,两人凑在一起说些什么,旁边远一点的地方坐着阿答木王子和提娜公主。

台下则是一些官员家眷,或者平面百姓,被禁军远远地隔成两边。

慕凌空和孟如月才在湖边站了没多久,凤明真和凤明浩就前后到达了湖边,还有几个着同色服侍的皇家子弟,在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几个人都穿同样的衣服,气质外貌高下立现。慕凌空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凤明真身上,心下感叹,如此好容貌,可惜不是她北冥国子民,否则她一定做一回无道储君,把他抢进东宫,做自己的皇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火辣,正在整理护腕的凤明真忽然抬起眼,穿过重重人群,朝她直直地望来,倏忽间,浅浅一笑,恰如一缕暖阳冲破冬日的阴沉,让人心底都温暖起来。

慕凌空蓦地感觉两颊微微发烫,胸腔里的心跳不正常地乱了一拍。

而旁边,忽然哪家的小姐惊呼了一声,“太子殿下怎么这么俊!”而后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瞬间悄无声息。

慕凌空低头笑了笑,然后抬头继续看场中情况,只见一队禁军抬着五个黑布罩着的笼子走到湖边浅水区围好的场地中,打开笼子,慕凌空还没看清笼子里的鼍龙,就已经滑进水里了。

高台上的皇帝朝下面的礼官缓缓点头,礼官敲了一声铜锣,鼍龙大典,这就算开始了!

第44章 水中惊魂

岸边的皇室子弟,相继如水,一时围观的人都伸长脖子,仔细关注场中变化。

鼍龙本是水中霸王,若是天气晴朗温度适宜,自是如鱼得水。

可惜现在放进水里的鼍龙,本来就是强行唤醒,而且湖水冰冷,都自然而然寻了泥沙准备继续冬眠。

水中的皇室子弟中一人,不知是脚边掠过的鼍龙惊到了他,还是立功心切想表现不凡,贸贸然地掏出匕首,刺向其中一只鼍龙。

鼍龙受伤,马上暴怒起来,长尾巴在水中疯狂抽打,激起浊浪翻滚,只是被下了药,威力减小了不少,那人轻松躲开,胆子又大了几分,匕首一转,又是一刀。

凤明真一边对付着自己这边的鼍龙,一边提点道,“明书,攻击眼睛或者腹部,你这样会激怒它的!”

叫明书的青年哈哈大笑,“这样弱,慢慢划几刀逗着玩也不错啊!”

凤明真微微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变故突生,刚刚还动作缓慢的鼍龙,忽然奇快无比地咬上明书握匕首的胳膊,得意洋洋的人猛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而凤明真也感觉到手中匕首架着的鼍龙忽然力大无比,他一没注意,匕首居然被甩了出去。

他腾身一跃,在鼍龙头上重重踢了一脚,人也借力跃出一丈远,重新落在水里,看着瞬间围过来的几条鼍龙,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但是现下情况由不得他多思考,他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胸前。

岸边的众人还以为这次的鼍龙大典又会跟往年一样,以皇室子弟碾压姓的胜利告终,忽见这变故,反而生出几分激动来,有好事者更大声喊到,“杀啊,战神殿下,杀了这些畜生!”

慕凌空的目光却全然落在凤明真手中握着的匕首上,刀身轻薄,刀刃银亮如雪,如果她没猜错,刀柄上还刻了一个小小的“空”字。

她藏在袖中的手越握越紧,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水中的凤明真忽然主动发起攻击,鱼跃而起就冲其中一条鼍龙的眼睛刺去,一划之下,鼍龙的两只眼睛已瞎,身后长尾反射性抽过来。

凤明真手中的匕首也不知道是何材质,他举臂一挡,鼍龙的尾巴居然生生从刀刃上划过,然后断为两截,随后他一头扎进水里,再无动静。不一会儿,水下忽然涌上来团团血水,把湖水都染成了红色。

皇帝一惊之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而旁边的英贵妃已经吓得梨花带雨了,“陛下,快让侍卫下水救人啊,我的浩儿!”

皇帝脸上青白交错,隐隐可见腮帮咬紧。鼍龙大典是有讲究的,一旦进行,不到结束是不能喊停的,否则会意为不详。

“没事的,有明真在,不会有事的!”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英贵妃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阿答木也关注着场中的变化,侧头问皇帝,“不停下吗?似乎贵国子弟支撑不住了!”

他指的是场中的皇室子弟,要么被鼍龙逼在角落瑟瑟发抖,要么是被咬伤,其中受伤最严重的就是明书,半个胳膊已经被生生咬断。

皇帝青着脸坐下来,“无事,继续!”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的。

英贵妃听了这话,白眼一翻,要晕不晕的样子,缓了几口气,又强撑起身子关注场中被一条鼍龙逼到角落的凤明浩,见他只是稍显狼狈,但并无受伤,干脆冲到高台边沿关注场中情形,一边暗暗祈祷。

忽然,场下之人有人欢呼,众人凝神去看,只见凤明真方才消失的水面上,两条鼍龙慢慢翻了肚皮,肚腹上是三尺多长深可见骨的伤口,随后凤明真也浮出水面,除了全身湿淋淋的,毫发无损!

他无声无息间居然杀掉了两条鼍龙!

皇帝又站了起来,抚掌大笑,“好!不愧是我南月的太子,好!”

阿答木也在旁边笑道,“太子殿下不负战神之名,佩服佩服!”

那边凤明真换了一口气,又马上钻进水里,不多时,另一条鼍龙也翻了肚皮。

场中因为有凤明真在,几乎是瞬间就扭转了形势,而台下的人越发激动,甚至大声欢呼起来,“战神!战神!战神!”

等到凤明真以一人之力,杀光了水中的五条鼍龙后,皇帝才一挥手,示意侍卫下水救人,他也跟英贵妃一起,站到湖边,等着侍卫把凤明浩扶上岸。

另一边,凤明真推开侍卫要搀扶他的手,自己稳稳地走到湖边,就要上岸。

相比旁边的前呼后拥,他这个正牌太子这边反而冷冷清清的,庄冲手上捧着披风,低低唤了一声,“殿下……”

凤明真也没理会他,径自跃上岸,低垂的视线中,忽然映入一双绣花木履鞋,离他不远不近地站着,也不说话。

他楞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孟小姐!”

抬眼果然是慕凌空披着一件枣色的披风,俏生生地立着,听到他唤也不接话,只死死盯着已被他收到腰间的匕首。

凤明真也不恼,接过庄冲手里的披风,自顾自披上,小声抱怨了一句,“唔,真冷!”然后从慕凌空身旁擦肩而过。

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她恨恨地跺了跺脚,不甘不愿地转身跟了上来,他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把披风裹的更紧了点。

行宫里自是有他的寝宫,他带着庄冲一路穿过小路往寝宫走去,路上还有闲暇停步看看风景。

慕凌空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说话,像个尾巴一样。

凤明真到了寝宫门口,径自进去换衣裳。

泡完热水澡,换好衣服出来时,还是不见慕凌空的身影,他皱了皱眉头,问一边的庄冲,“人呢?”

庄冲指了指殿外,“还在外面站着呢!”

凤明真听了这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外面这么冷,人不自己进来,你不知道出去请!”

庄冲连忙像火烧尾巴一样往外冲,“我马上去请!”

殿外,慕凌空其实也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和凤明真对峙,有些话一旦开口,就没办法收回了。

就在她原地转了无数圈后,庄冲跑到她面前,“孟小姐,殿下说外面寒冷,请您进去!”

慕凌空眯着眼,从庄冲木着的脸到脚下沾着雪水的靴尖,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才冷哼一声,往殿里走去。

罢了,说清楚也好!

第45章 你是谁

殿中,凤明真已经换上暖和的外袍,头发没有束冠,只在身后拢了一半,另一半披在身后,还有些半湿,而身上搭着狐皮毯子,懒懒地倚在塌上。

慕凌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慵懒模样。男子斜倚塌上,角落里的瑞兽香炉熏香袅袅,室内温暖如春,让人也生出一分熏熏然来。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向凤明真行了一礼后,慕凌空就单刀直入地问道,“臣女刚才观殿下杀鼍龙时用的匕首,刀刃如雪,削铁如泥,不知殿下是哪里得来的此匕首?”

凤明真眼里露出几分明然的笑意,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唔,此匕首说来话长了,乃是在青\/楼遇到的一个活泼有趣的女子送给我的,现下是我的心爱之物。”

活泼有趣?送给他的?

慕凌空暗暗握拳,“说来也巧,臣女之前也有把一模一样的匕首,手柄上刻有空字……”

凤明真点头,“确实是巧,我这匕首上也有个空字!”

慕凌空听到他这么说,又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不知殿下怎样才肯把匕首还给我?”

凤明真也不绕弯子了,微微撑起身子,直视慕凌空的眼睛,“那,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慕凌空回视他一瞬,缓缓露出一丝笑意,“殿下呢?夜探丞相府又是作甚?”

凤明真脱力一般往后躺回塌上,“我就知道,拿出这把匕首肯定会显出端倪,罢了罢了,你不说,那这把匕首就还是先留在我这里吧!”

“殿下这是要夺人所爱?”

“用实力说话而已,你若有办法夺回,我自是愿赌……”话没说完,掌风已至!他微微偏头,躲开这一掌,讶然道,“这就偷袭了?”

慕凌空不语,速度极快地变掌为爪,向凤明真胸口袭去。

凤明真横臂一挡,调笑道,“袭\/胸不好吧!”另一手已经掀起身上的狐皮毯子,向慕凌空凌厉地卷去。就在慕凌空弯腰躲避的空档,他已经鬼魅般欺近,点了她的穴道。

慕凌空就以下腰这样的尴尬姿势僵在半空,然后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后面倒去,半路一条有力的胳膊揽上她腰间,阻止了她的后倒,“哎呀,好凶的姑娘!”

听着这熟悉的调笑,慕凌空暗暗咬牙,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凤明真是这么个德行的人呢,气了半天,她吐出一句,“伪君子!道貌岸然!小人!”

凤明真忍不住捏了捏她滑腻的脸颊,“是你先动手的!”

“是你先抢我匕首的!”

凤明真搂着她,抬头思索一阵,“那这样吧,你先告诉我这把匕首对你很重要吗?”

“废话!”

“匕首上刻的空字,是你的名字吗?”

慕凌空翻了个白眼,“是匕首的名字,匕首就叫空!”

凤明真怀疑地打量她的脸色,“当真?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不如殿下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夜探丞相府?”

说来说去,两个人话题又转回来了!

凤明真猛然松了手,松手的瞬间,也解开了慕凌空的穴道,可惜她还是没能止住后倒的趋势,直直摔在了地上。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摔上去并不痛,她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匕首你真不还我!”

凤明真已经重新回到塌边,捡起一本书翻看起来,“恩,有本事自己来取吧!”

慕凌空听了此话,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就在她走出宫殿没多久,庄冲从角落里闪了出来,看着宫外的方向欲言又止。

凤明真翻了一页书,“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作甚!”

于是庄冲说道,“主子,这个孟小姐很可疑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难道是戴着人皮面具?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假扮孟小姐!”

凤明真想起每次触碰她脸颊的手感,肯定的说道,“不是人皮面具!”

难道是孟怀安另一个没暴\/露在人前过的女儿?

他兀自想了一会儿,又开始翻看书,翻了几页就放到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一把匕首,仔细打量,完了又递给庄冲,“你看看!”

庄冲两手接过匕首,手指细细拂过刀刃,然后又微屈食指轻弹刀身,侧耳倾听了片刻,“好刀!”

凤明真又重新接过匕首,雪亮刀刃照亮他漆黑的眼睛,只是一瞬间,雪亮光华一闪,匕首入鞘,重新归于沉寂。

“对了,让你查的宫女怎么样了?”他侧头问道。

“毫无所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庄冲看着凤明真起身,绕过屏风来到内室的木架前,上面挂着他方才穿过的黑色劲装,已经全部湿透了,完全看不出胸口处是有另外的痕迹的。

他手指轻轻抚了上去,眸色冷冽,“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庄冲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就在下水前,劲装的胸口处被一个慌慌张张的宫女泼了一杯茶水,因为马上要下水了,谁也没在意,谁知就是这小小的一杯茶水里的东西,激的湖水里的鼍龙发了狂。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凤明真收回手,“既然他不想当个闲散王爷,一定要来趟这趟浑水,那么就要有这种觉悟,透点消息给英贵妃,亲子差点命丧鼍龙之口,我想她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英贵妃在宫里盛宠这么久,自是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没多久,大皇子凤明康在鼍龙大典上下药,激怒鼍龙,差点让太子和昌王命丧行宫的消息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让皇帝凤玉也疑心顿起,毕竟他名下成年的皇子也只有三个,如果其中两个出事,得利的就是大皇子。于是,皇帝下令刑部彻查。

这一查,就查出了很多不得了的东西,但是,仅仅谋害太子就已经够他喝一壶了。

孟如月和慕凌空听到这消息时,两人正在茶楼里喝茶,隔壁房间几个世家子弟说的唾沫横飞。

孟如月叹了一口气,“这就是皇家,皇家无情啊!谁能想到,看起来最老实无害的大皇子,一旦下黑手会这么狠心!如果真成了,不光是太子殿下和昌王殿下,湖里他的几个堂兄堂弟说不定也会有生命危险。”

第46章 被追缉的悟心

慕凌空想到那天湖里的拼杀,虽然看似太子殿下仅凭一人之力就轻轻松松扭转颓势,可是其中的艰辛恐怕难以想象。

北冥皇宫中只得她和皇兄两个皇嗣,现在加上孟如清也才三个。周边虽然有不怀好意的堂兄皇叔,可是亲兄弟姐妹倾轧还从来没体会过,她抠着茶杯上凸出来的花纹,一时有些走神,孟如月推了她胳膊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回去了?”

两人戴上帷帽,没着急上马车,先在街边看一个绣娘挑着担子卖的绣活。

慕凌空才拿起一个浅黄色的绣黄鹂鸟的香囊,左右翻看着,就忽然听到街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只见一队官兵从大街尽头行来,封锁了街头,开始挨个挨个查看行人。

看的人也只是青年男子和小孩子,而女子都略过了。

她皱着眉头正疑惑不解时,孟如月已经拉着她走到旁边的小巷子里,“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大张旗鼓,抓犯人吗?”

慕凌空缓缓摇头,看着府里的马车也靠边停着了,知道这会儿一时半会走不了,就干脆双手抱胸靠墙等着。

她侧着身子,方向正对着同在巷子里站起的一个青年男子,无意中瞥了一眼,就发现这人有些不对劲。准确来说,是他担在身体两侧的其中一个大筐子不对劲!

她隔着帷帽的帘幕,隐约能看出框子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偶尔还能看到那“东西”透过竹筐往外看的黑溜溜的眼睛。

慕凌空因为戴着帷帽,别人看不到她的神色,但是帷帽中,她的眉头不自觉皱起,露出思索的神色。

她又探头看了一眼从街头渐渐走过来的官差,回头看着竹筐。

就在这时,竹筐的盖子微微一动,虽然只是掀开一条小缝又马上被青年男子盖好了,慕凌空还是发现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小光头十分眼熟。

见官差越走越近,青年男子脸上露出几分不甚明显的焦急,似乎发现慕凌空帷帽下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他不自觉侧了侧身,把筐子往身后藏了藏。

不远不近的地方,已经听到官差在大声说,“靠边靠边,自觉接受检查,我们乃是奉命搜查嫌烦,望诸位配合!”

慕凌空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站直身子就向青年男子走近。

孟如月疑惑地拉了她一把,她轻轻推开孟如月的手,在男子防备的目光中,低声说道,“配合我,我帮你们!”

青年男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但见官差已经快走过来了,咬咬牙,干脆地撂下担子,把两个竹筐放在地上。

于是慕凌空施施然地走上前,坐在了装人的筐子上,艳色的石榴裙像一朵大花,层层铺叠开来,同时也把筐子里的景象遮的严严实实。

等到官差们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巷子里的七八个人,一个衣着寒酸的男子,两个明显是带着丫鬟出来闲逛的大家小姐。

领头的官差皱了皱眉头,目光从坐在筐子上的慕凌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男子身上,“什么人?进城做什么的?”

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弓着身子回道,“官差大人,小的是城外的农人,挑了些土产进城卖,没想到就碰到了戒严,敢问一句这是在抓什么人呐?”

领头官差傲慢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这上头的事,也是你该问的?”

男子呐呐闭嘴。官差又把目光放到一直坐在筐子上不声不响的慕凌空身上,犹豫了一瞬,还是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怎么一直坐在筐子上,里面是有什么东西吗?”

本来是随口一说,看到遮的严实的筐子,又真觉得似乎装着什么东西,扶着刀柄就要上前。

站在慕凌空些前方的青年男子面色几不可见的紧了紧,就听见一道柔和又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本小姐刚才被推嚷中崴了脚,借这筐子坐一坐,也是你该问的?”

领头官差听到这傲慢矜骄的话语,脸色黑了黑,但是在这掉块牌匾都能砸到个皇亲国戚的追云城里,他还真不敢随意冒犯,脚步一停,声音也恭顺了几分,“不知是哪家小姐?我们也是奉命办案,还望小姐配合一下!”

慕凌空呵呵笑了一声,“本来被你们无缘无故拦在这里已经老大不痛快了,你还要掀我裙子来看筐子不成?本小姐脚已经崴了,这站起来的当口,若是伤上加伤,你可担待的起?”

就在领头官差木着脸,疯狂想这是哪家小姐这么高傲无礼时,孟如月适时的在旁边帮腔,“这是哪家的大人这么傲慢,居然要搜丞相小姐的裙子!”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官差脸色一僵,知道对方的身份是他惹不起之人,脸上扯出点讨好的笑容,“哎哟,原来是孟小姐,失礼了失礼了,我们这就撤!这就撤!不耽误孟小姐就医了!”

等一群官差撤离,远远地看不到影子了,她才从筐子上站起来,也不掀开盖子了,笑着叫了一声,“悟心小师傅!”

孟如月在旁边惊讶地咦了一声,“你说谁?悟心?”她其实并没有发现筐子里有人,只是看到慕凌空突然做出这些举动,她本能地帮她而已。

青年男子见她们已经认出来了,稍作犹豫,就弯腰揭开盖子。

半人高的筐子里,悟心正盘腿而坐,看到突然明亮的筐顶,挠了挠他的小光头,愣愣地喊了一声,“两位女施主!”

慕凌空“噗嗤”一笑,蹲下身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笑问,“小师傅怎么跑到追云城来了?”

悟心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男子,犹犹豫豫的,“我,我,小僧……”

慕凌空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又见身边的青年男子一脸正气,不似阴邪狡诈之辈,于是拍拍他的光头站了起来,“罢了,不方便说就不用说啦,我见那些官差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你们要多加小心!”

青年男子点点头,把筐子的盖子重新盖好,冲慕凌空一抱拳,“今日多谢小姐施以援手,假以时日,必将报答!”

慕凌空不在乎他报答不报答的,随意地挥了挥手,就和孟如月回了自己的马车。

第47章 夜探香闺

孟如月反而有几分在意,上了马车还在嘀咕,“为什么官差要抓那么小一个孩子,他不会是通缉犯吧?我们不会救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吧!”

她看慕凌空靠在马车壁上,由着冬雪扶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她红润的脸颊,“你怎么这么淡定,真不怕惹出什么篓子啊?”

慕凌空闭着眼睛回道,“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只是我在灵隐寺认识的可爱小和尚,我刚才只是顺应本心罢了!”

冬雪听了连连点头,“那么小的孩子,能犯什么错呢,恐怕都是被连累的!”

孟如月叹了口气,“你们心真大!你们可知刚才出动的是城防营。城防营乃是英贵妃的亲哥哥宣平侯所统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英贵妃的人……”

慕凌空摸索着拍了拍孟如月的手,“犹犹豫豫纠结后悔可不像你哦!”

孟如月低声说道,“英贵妃势大,你也看到了,仅仅用了三天,她就把大皇子做的事查的清清楚楚并拖下马,我们不能跟她作对的!”

“知道啦!”

慕凌空一直没把这天发生的事当回事,只是偶尔会有念头闪过,不知道悟心小和尚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抓住。

直到三天后的挽上,睡在床上的她忽然被“磕磕”的声音惊醒。

她躺在床上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发现似乎是房间后面的窗户没关紧,被冷风吹的磕在窗框上发出的声响。

因为被窝里实在暖和,屋里虽然整晚烧着地龙,她还是懒得起身。把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小半张脸,正准备再沉沉睡去时,忽然发现不对劲。

天气冷了,她就没让冬雪青梨守夜,所以她们每次离开前,都会仔细检查房间里的茶水是否够,窗扇是否关紧,所以绝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慕凌空暗暗咬唇,自从来了丞相府,少了许多政务烦心事,她的警觉性真是越来越差了,连屋里进了人都没有察觉。

就在她按兵不动想看看是什么人偷潜进来时,忽然听到幔帐外传来低低的轻笑,“把你吵醒了?”

听到这声音,慕凌空觉得有一瞬间的耳熟,然后马上就想起声音的主人是谁,她颇有几分恼怒地说道,“太子殿下除了有抢弱女子之物的习惯,现在还有偷偷夜探女子闺房的兴趣了不成?”

凤明真坐在红木桌边,又隔着幔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看不到表情,但是听声音就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很好,“我也不是谁的闺房都想探的。”

慕凌空从床上翻身坐起,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保暖又安全,像个蚕茧,这才问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深夜大驾光临,到底所为何事?”

凤明真本来左手托着下巴,靠在红木桌上,这会儿也直起身子,有几分严肃地说道,“今晚过来,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慕凌空翻了个白眼,“既然是不情之请,那还是不说了吧,小女子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帮不了太子殿下什么忙!”

凤明真想起她彪悍的行为和不俗的武艺,忍不住低笑了几声,“先别这么快拒绝我,听我说完了你再考虑!”

慕凌空不吱声。

幔帐外的凤明真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缓缓说道,“我此来,是为了悟心!”

慕凌空微微抬眼,认真听了下去。

“悟心和我有些渊源,从小被寄养在灵隐寺,身边我也安排了人保护,但是最近,他的身份被人发现,被一路追杀至都城。现在更是满城戒严,我的太子别院和东宫也不安全,现在想来想去,只有丞相府里不会被怀疑。”

慕凌空瞪着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把悟心藏在我这里?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闺房里?”

凤明真点点头,“理由我相信孟小姐可以找出来的,现在就只等你一句话。”

“我为什么要帮你?悟心又是什么身份?”

凤明真略一犹疑,“悟心的身份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我也不想骗你……至于为什么帮我么,”他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想讨回匕首吗?你若帮了我,匕首自然双手奉上。”

慕凌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卑鄙!”明明是她的东西,现在反而还要靠这种帮忙拿回来。

凤明真笑意不变,“帮不帮?”

“帮帮帮!”慕凌空一叠声喊,然后又吩咐道,“明天未时,你安排个大娘带着悟心过来吧,给悟心好好打扮一下,扮成小姑娘最好!”

凤明真隐约明白了她的想法,站起身道,“没问题,剩下的事就麻烦孟小姐了!”

慕凌空敷衍地点点头,又想起这么黑,他未必能看见,又出声道,“我知道了!”

幔帐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却不是离开,反而往幔帐这边移来。就在她疑惑不解时,幔帐被人挑开,凤明真披着一袭雪白的披风站在幔帐处,如玉俊颜上没有冒犯佳人的愧色,“还是忍不住想看你一眼再走!”

慕凌空心里莫名一悸,磕磕巴巴地说道,“有……有什么好……好看的!”明明是凶巴巴的语气,被她这么说出来,反而带了几分娇嗔的味道。

凤明真又忍不住笑了,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他放下幔帐,道了一句,“我走了!”

然后又按着原路出去,走到房间后面的窗户,翻身而出,又回身细细的把窗户掩好。

等房间里恢复安静,慕凌空才狠狠蹬了蹬脚。这个凤明真,对她是不是太不见外了,她们关系有这么好?

随后又忍不住习惯性揣摩他说的话,为什么他会觉得丞相府不会被怀疑?

按照那天孟如月所说的话,城防营背后的势力代表着宣平侯,也就是英贵妃,那么,他是觉得丞相府是英贵妃阵营的,所以才会说,丞相府不会被怀疑。

可是照之前昌王过来拜访的几次来看,孟怀安的态度不冷不热,并不像已经站队的样子。

这之间,究竟有什么猫腻呢?!

第48章 收留

第二天早上,趁着青梨给她梳发的时候,她弯着眼睛笑道,“青梨,我听昨天门房的人说,有个妇人带着一个小丫头来找你,说是你妹妹,结果让门房里的人拦着了。你妹妹来找你一趟不容易,你去见见吧!”

冬雪在一边听了好奇地问了一句,“青梨姐姐,你还有妹妹啊,从没听你说起过!”

青梨看着慕凌空的脸色,接着她的话吞吞吐吐地应了一声,“是个远方表妹,脾气好,又乖巧听话,也跟亲的差不多!”

慕凌空内心暗暗点头,就知道青梨是个机灵的。

二人给慕凌空打扮好,她就捧着本书坐到炭盆边,认真看起来。

到了未时的时候,果然听到门房来报,说后门口有个妇人带着个小丫头找青梨。

青梨抬头看了慕凌空一眼,慕凌空微微抬眼,“去吧,许久不见家人,好好聊聊。”

青梨这会儿其实满肚子疑惑,可是她知道既然慕凌空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计较,于是老老实实往门口走。

冬雪站在慕凌空身后,颇有些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慕凌空也不回头,问道,“叹气做什么?”

冬雪皱着眉头,圆圆的脸蛋上头一次露出一丝忧愁的表情,“奴婢是叹,青梨姐姐还有这么多亲人,不像奴婢,孤零零的一个人!”

慕凌空想起隐约听她无意中提起过,她是被琳姨娘带回来的孤儿。

于是她翻了个白眼,“什么孤零零一个人,我不是你亲人吗?青梨不是你亲人吗?”

冬雪拍了拍脸,“是呢,小姐和青梨姐姐都是我的亲人,我刚才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

要是之前,她可是不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的,主子和奴婢是亲人,这成了什么样子?可是她现在心里只感觉无比温暖妥帖。

这会儿的二人,内心都不能平静。慕凌空是一心飞到后门那里了,关心事情动态,而冬雪则是被慕凌空的话感动了,久久不能平静。

好不容易等到青梨回来了,慕凌空正了正脸色,“见到你妹妹了吗?”

青梨抬头看了她一眼,越发确定心中的想法,于是躬身说道,“奴婢能求小姐一件事吗?”

“讲!”慕凌空似模似样地说道。

“奴婢的妹妹今天过来找奴婢,是因为父母过世,家里的亲戚都穷的揭不开锅,更别提多照顾一张嘴了,所以婶婶今天带着她来找我,看能不能收留她一段时间,不行她又要带着妹妹去往别家了。”

青梨低着头,声音越说越低,“这么小小年纪,就要到处奔波求人收留,奴婢实在不忍心,所以求小姐能不能暂时收留一下,她不会多吃府中一口饭的,我的工钱可以扣出来一些!”

慕凌空心里嘀咕,居然是用的这个理由,不过也行,她挥了挥手,“府中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孩子,你让她住进来就是!”

青梨又躬身道了谢,这才匆匆出去,没一会儿就领进来一个小女孩,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头顶束成两个揪揪,下面散下来少许,穿着一身半旧的桃红色袄子,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活泼讨喜,这么一看,恍然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站在后面的冬雪蹬蹬蹬走到旁边,盯着“小姑娘”打量了一圈,捂住嘴,“这不是,这不是……”

慕凌空点点头,“这正是青梨的妹妹,叫什么来着?”她这声问的是悟心。

小和尚悟心戴上假发穿上袄裙扮成了小姑娘,身上的腼腆劲儿简直浑然天成,他红着脸小声说道:“我叫心心……”

“……”

慕凌空吸了一口气,“好吧,心心,那你以后就住在姐姐的院子里了,有什么事就跟姐姐说,跟这两位姐姐说也行!”她指的是青梨的冬雪。

悟心乖乖地点头,然后就被青梨带下去安排房间。

等人走了,冬雪才放下捂嘴的手,小声说道,“这不是灵隐寺的小和尚吗?他怎么这副样子,又成了青梨姐姐的妹妹!”

慕凌空也压低声音回道,“冬雪,这个事情你要保密!现在有人在追杀悟心,你也不忍心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命丧黄泉是吧!所以我们暂时收留他一段时间,等风波过了他就会离开!”

冬雪连连点头,“奴婢知道的,他现在就是过来投奔青梨姐姐的妹妹,亲妹妹!”她还自顾自加了一个“亲”字,像会让话更有说服力一样,然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追杀的人是英贵妃吗?”

“……”难道跟八卦的人呆久了,就会变得八卦吗?

慕凌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悟心就这样住进了清水院,没多久,府里不少人都知道大小姐收留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连孟怀安都抽空过来了一趟,专门把悟心叫来面前瞧了瞧,笑道,“你现在跟你娘性子越来越像,喜欢收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么善良!”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

慕凌空听了心中冷笑连连,越发觉得此人虚伪。

孟怀安也只走神了一会儿,马上就收拾好脸上表情,“不多说了,现在九黎部来访,朝中之事繁多,爹爹就先走了!”

慕凌空点点头,站起身目送他走到门口,然后才折回来坐到书桌前,眼睛就看向了梁上。

屋里的木梁都涂上了乌黑色的漆,桃花留给她的证据就放在梁上的隐蔽角落里,她只翻开过一次,可也知道,有了这些证据,足以扳倒孟怀安,可是,这些证据该交给谁?

凤明真?这个人看似随和,可是性格坚毅,城府颇深,现在她都摸不清,他和孟怀安到底是什么关系,盟友?敌对?

昌王?更不可能。此人心胸狭义,冷血薄情,焉知不会反咬一口,或者正好给了他要挟孟怀安的把柄。

思来想去,慕凌空还是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证据发挥最大的价值。

至于孟怀安,就再让他蹦跶一段时间吧!

第49章 夜市相遇

自从悟心住进了清水院,院子里的小丫鬟们简直把他当成了宝,没事就要摸摸脸,或者塞给他几颗蜜饯。

而悟心也很乖巧,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很亲热,还惹来了青梨的嫉妒。她轻轻扯着悟心的小耳朵,“你怎么对谁都喊姐姐!”

悟心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脸无辜,“不是不能喊女施主了吗?”

慕凌空在旁边看的嗤嗤笑,“看吧,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因为就在悟心来的第一天,青梨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动不动喊人施主,女施主,而院子里的丫鬟都比悟心大,他喊姐姐也没什么错。

青梨气哼哼地放开悟心,慕凌空笑道,“青梨姐姐跟你开玩笑呢,你出去玩吧!”

等他蹦蹦跳跳出去了,青梨过了一会儿不放心,探头出去看,然后跟慕凌空说道,“又去荡秋千了!”

小孩子天生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悟心这几天就很喜欢荡秋千,可是秋千玩久了也是会厌的,慕凌空就注意到,有时候悟心会偷偷看看院外。

想他从小在寺院长大,可能是第一次下山,可是他从来不提出去看看的要求,懂事的让人心疼。

孩子年纪毕竟小,闷坏了也不好,慕凌空决定带他出去逛一逛。正好最近九黎部还没有离城,还有许多热闹的戏法玩意儿,正好带悟心出去看看。

悟心听说要带他出去玩,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真的吗?什么时候去?”可是没高兴一会儿,就暗沉了眸子,小声说道,“还是不去了吧,要是被坏人发现了,会给姐姐造成麻烦的!”

慕凌空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感居然很好,又多摸了几把,才说道,“怕麻烦姐姐就不会收留你了,等会儿你就放心大胆的玩儿,一切有姐姐呢!”

“嗯!”悟心扬着小脸,重重点了点头。

*

南月皇宫,灯火辉煌的东宫里,凤明真草草看完今天呈上来的折子,随手一扔,叹道,“我如今是越发清闲了,浪费这么多时间,还不如放我出宫四处游历,领略大好河山!”

庄冲不语,而庄冲旁边一个着黑衣的冷面男子轻声说道,“浅滩困不住蛟龙的。”

凤明真哼了一声,庄冲忽然出声道,“殿下,要不出宫玩玩?刚才接到线报,孟大小姐带着悟心少爷出府了。”

凤明真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精神了,“不早说,让我在这里平白浪费了不少时间!”然后扬声道,“来人,更衣!”

趁着凤明真去内室换衣的空档,黑衣男子悄声问庄冲,“孟大小姐和太子殿下什么关系?上次也有孟大小姐帮忙!”

庄冲木着脸,“怎么?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诉你!”

“……”

因为九黎部的到来,整个追云城像过年一样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各种戏法摊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悟心因为个子小小,急的跳脚也看不到,慕凌空微微失笑,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

悟心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显得十分害羞不安地扭来扭去,慕凌空瞪他一眼,“别乱动啊,你再乱动姐姐可抱不动了!”

悟心听了此话,连忙乖乖窝在怀里不动了,一会儿又被戏法吸引住了心神,张着小嘴看的聚精会神。

忽然,在围观人群最里面的一人忽然大叫一声,“嘿,小偷,偷我钱袋呢!”

这一声喊后,人群瞬间炸开锅,熙熙攘攘间,慕凌空不知被谁攘了一把。

她本来抱着悟心,六岁的孩子体重在这里,已经有些吃力了,这会儿被人推了一把,蹬蹬蹬就失去平衡地往后退去,就在她手臂使力,拢紧悟心,心想怎么都不能摔着孩子的当口,身后突然揽过来一只健壮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肩膀后,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搂上悟心的腰,瞬间她就觉得怀里一轻,而她几乎是被人从身后半抱在怀里。

这个感觉她十分熟悉,不用回头,她已经知道来人。

果然悟心欢快的声音响起,“明真哥哥!”

她侧头去看,额头突然擦过了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触之及离,可这短暂的碰触还是让两个人僵了一僵,她几乎是仓皇地推开了凤明真。

凤明真抿了抿嘴,眼睛瞟向她秀气的额头,清了清嗓子,“这么巧,你们也出来玩啊!”

慕凌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怕悟心在府里闷坏了,就带他出来玩玩!”

“唔,那不如一起啊!”

慕凌空又点点头,这会儿镇定了一些,才抬头去看凤明真,可是她不自觉第一眼看的,居然是他微微勾起的薄唇,她的目光一抖,强迫自己继续镇定地往上移,终于对上他含笑的凤眼。

打断两人对视的是凤明真身后的一名黑衣侍卫,他冲慕凌空一拱手,“那天多谢孟大小姐相救!”

慕凌空目光移到他身上,只看了一眼,就想起他是谁来了,主要是这个国字脸侍卫脸上的正义凛然太让她印象深刻了,正是那天在巷子里带着悟心躲避搜索的男子。

凤明真也跟着回头看向黑衣侍卫,然后跟慕凌空介绍道,“我的贴身护卫,彭岩。”

彭岩听了凤明真的介绍,莫名一抖,他跟了主子这么久,早就清楚他的习性了,现在他就能感觉到,主子有点不高兴。

他一头雾水地转头去看庄冲,庄冲冲他龇牙一笑,暗想:这个没眼力见的,刚才殿下正跟人家孟小姐眉来眼去美滋滋,他偏要去插句嘴,啥时候道谢不好!

凤明真没空管他们的心情,把怀里抱着的悟心往上兜了兜,“走,明真哥哥带你去逛夜市!”

两个侍卫连忙跟上,慕凌空就在后面远远跟着。

灯火阑珊里,身高腿长的俊美男子本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更何况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稚儿,满脸温柔,引得路上不少年轻小姑娘挪不开目光。

彭岩看着前面的两人,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父慈子孝,多像一对父子啊!”

他声音不大不小,偏偏身前身后几人都听到了。凤明真差点一个趔趄,而慕凌空则若有所思起来。

彭岩身边的庄冲,捂着脸一脸的不忍目睹。

果然,凤明真转过头,冲彭岩森森一笑,“本宫想起来了,出门的急,腰带上的一块玉佩没找着,你现在回去帮我找吧!”

彭岩瞄了一眼主子身上挂的好好的玉佩,这会儿猛地一个机灵,“属下这就去!”

第50章 提娜公主

彭岩转身走了后,凤明真又抱着悟心往前走,可是他明显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充满探索,又莫名的炽热。

他的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几乎和身后的慕凌空并排了,“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慕凌空抱着胳膊,仔细打量他怀中的悟心,又抬眼去看凤明真,别说,两人眉眼之间,还真有几分相似,一样的修眉,一样的凤眼,况且凤明真二十有一,悟心虚六岁,按着皇家早早安排侍寝宫女的做法,说不定,悟心还真是他的私生子了!

虽然她没说话,可是她打量的目光和思索的眼神再明显不过,要不是手中抱着悟心,凤明真真想抬手扶额,“你不要胡思乱想!”

“嗯,没有乱想,”慕凌空随口应道。

恰逢一抬眼的时候,看到街边一家馄饨摊子灯火温暖明亮,锅炉热气腾腾,随风飘来的香味非常诱人,她眼睛一亮,一头扎进摊子,“老板,来两碗馄饨!”

刚坐下,对面凤明真也落座了,“怎么只叫两碗,没有我的吗?”

慕凌空讶异扬眉,“宫外的吃食你应该不会随意吃吧!”

太子的饮食都是有讲究的,除了银针试毒,还有专门的试吃小太监,这会儿在宫外,哪里找这些人,所以她以为凤明真不会吃。

凤明真笑道,“少年时,我在外公军营里待了很久,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后面又游历了很多地方,哪里有这么讲究!”

既然他这么说了,慕凌空就又要了一碗馄饨。

等三碗馄饨端上来以后,凤明真熟门熟路的又去摊子一角的小木桌上,用小碟子装了一碟泡菜回来,慕凌空简直是目瞪口呆。

这位太子殿下真的很接地气啊,连人家小摊的布局都这么清楚。

凤明真觑到她的表情,又笑了,“你看,说不定我吃过的小摊,比你吃过的还多呢!”

慕凌空有几分好奇了,“那你说说,你吃过的最好吃的小摊在哪里,最难吃的又在哪里?”

凤明真挑开馄饨上面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回想了一会儿,“最好吃的应该是往东走三条街的一家驴肉烧饼,最难吃的么,当属我在边塞吃的烤羊肉,腥膻无比。”

“边塞么?我一直没机会去,很想去看看大漠孤烟呢!”慕凌空有几分神往。

凤明真淡淡一笑,“这有何难,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塞外除了大漠黄沙,还有最广阔的天空和最明亮的星!在那里,你会发现,所有的愁苦悲伤都不值一提,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所畏惧!”

慕凌空闻言若有所思,最后只是低头笑了笑,不置可否,毕竟她在南月不会留太久了。

两人说话的空档,悟心已经自己拿着筷子,规规矩矩地吃饭,又斯文又乖巧,慕凌空看了他几眼,又忍不住想笑了,“他刚来府上的时候,委实为他的膳食思考了很久,好不容易青梨在厨房里鼓捣了几个素菜出来,他又期期艾艾地说想吃肉,原来在来的路上,已经破戒了!”

凤明真也笑道,“在灵隐寺当小和尚只是权宜之举,他不是当和尚的命!”

慕凌空内心忍不住腹诽,可不是么,太子的私生子,能是当和尚的命吗?

凤明真看到她的表情,又知道她想歪了,可是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对她多说,心里委实憋闷。

几个人吃完馄饨,又开始沿着大街走,刚才已经看了戏法,现在悟心想看马戏。

马戏是在城东的一块开阔地,目前在表演的是随着九黎部进城的异域马戏团,最特别的就是长着长鬃毛的狮子,在驯兽者的训练下,钻火圈,走钢绳,十分精彩。

小和尚悟心从小就被拘在寺院里,何曾见过外面世界的精彩,甫一下山,就来的是追云城这样一国之都,繁华盛世,直看的他目不转睛,拍手叫好。

他这会儿被凤明真抱在怀里,但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显然更喜欢慕凌空这个漂亮姐姐,时不时要探过身子跟她说话,又因为处在人声鼎沸处,他人小声轻,说的话慕凌空断断续续听不清,凤明真干脆靠的离她更近,方便两人说话。

在外人看来,这简直就像是年轻的一家三口啊,男俊女俏,怀中稚儿可爱,惹到不少人侧目。

凤明真垂下长睫看着慕凌空和悟心柔声说话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而街边三层高的酒楼里,最顶层的雅间,寒风呼啸的冬夜里,也大敞着窗户,一个高鼻深目的卷发女子,白皙指尖端着一杯猩红色的葡萄酒,望着街下面来往人群发怔,突然看到马戏团的围栏边上,一家三口模样的人十分引人注目,她“咦”了一声,细细打量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冲侍立在一边人高马大的婢女说道,“拿我的马鞭来!”

虽然马戏团在城中已经表演了很多天了,慕凌空也路过了很多次,每次都有各种事情,这还是第一次认真观看表演。

比之在北冥皇宫看过的马戏,民间马戏显然更有趣味性,正当她侧头和悟心小声讨论时,敏感的注意到凤明真的眼色一变,她心下一凛时,凤明真已经伸出一臂,揽住她往旁边躲闪,只听她站立之处不远,传来“哎哟”的呼痛声,她定睛看去,原本站在她旁边的一个瘦削男子被凌厉的鞭子抽翻在地,正捂住脸上的鞭痕痛呼。

慕凌空缓缓抬头,只见六七步开外,一名红衣女子也正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看过来,没什么诚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这么冷的天气,女子也是一身红色薄裙,露出来的手臂圆润丰腴,手腕上挂着几个亮蹭蹭的金镯子,雕刻着华丽的花纹,随着她手腕的动作,相互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慕凌空认出来人,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凤明真一眼。

凤明真对上她的视线,心中微微苦笑,然后冲红衣女子道,“提娜公主这是作甚?”

提娜的目光落在地上还在呼痛的人身上,她冲身后的侍卫小声说了几句,就见那侍卫上前塞了一锭金子,刚才还躺在地上的人瞬间一骨碌爬起来,拿起金子就跑了。

她视线这才看向凤明真,然后意味不明地说道,“今晚本是相邀了太子殿下,却被告知殿下政务繁忙,原来陪着如花美眷就是太子殿下的政务了?”

第51章 拼酒

她这话里的质问语气谁都听得出来,凤明真却神色不动,微微扬眉,“我以为,公主殿下该明白我的意思!”

提娜公主咬了咬丰润的下唇,不甘心地打量慕凌空,又道,“太子殿下不介绍下吗?”

凤明真本来不想理会,慕凌空却突然出声,“小女孟如清,见过公主殿下!”

提娜公主收回凤明真身上的视线,对上慕凌空,忽然一笑,“刚才开个玩笑罢了,希望孟小姐不要在意!我在酒楼里叫了一个雅间,相逢即是有缘,孟小姐,要不上去喝一杯?”

既然是公主出口相邀,慕凌空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跟在提娜公主身后上了酒楼。

到了酒楼三楼,才发现这一层都寂静无人,原来是被提娜公主包下了一层楼,她一边跟慕凌空解释,“不希望有太多人打扰,”一边目光悄悄看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上楼的凤明真,心里哼了一声,越发酸涩,这么光明正大的环境下,还跟了上来,就这么怕她做什么吗?

三人进了雅间,才又发现雅间里也别有天地,房间的四角居然坐着四个乐师,个子抚弄着自己的乐器,奏出一首欢快的异域音乐。

而房间的的红木桌椅,也不知道被搬去了哪里,换上了花纹富丽,极有特色的地毯,毯子上摆放着一个包金角小几,几上是几盘时令水果和一个样式精美的银酒壶,旁边是配套的几个酒杯,其中一个酒杯放在桌子边沿,已经只剩下浅浅的一点。

提娜公主率先在地毯上席地坐下,然后招呼两人,“坐吧!”

慕凌空穿着撒花袄裙,裙摆层层叠叠,席地而坐对她来说,应该是不甚雅观的姿势,但是她毫不在意地坐下,双腿随意地倾斜在身侧,裙摆逶迤在地,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提娜公主的眼睛暗了暗,然后又扬起笑容,“你们来了,就一定要尝尝我们九黎的特色——葡萄酒,甘而不冽,回味悠长。”

一边说,一边给两人倒满了银酒盏,殷勤地劝酒。

这葡萄酒虽然入口甘甜,可是因为窖藏许久,后劲很大,她就是故意想看慕凌空出丑。

凤明真接过自己那杯酒,看到提娜公主脸上的笑意后,又伸出一手,要接过慕凌空的那杯酒,“孟小姐不会饮酒,我替她喝了吧!”

提娜公主轻轻一侧身,让了开去,“哪有这么娇气,孟小姐不喝,就是不给本公主面子!”

慕凌空弯着嘴角微微一笑,“那怎么扫了公主的兴致!”接过酒杯就一饮而尽,“果然好酒!”

凤明真见她喝完一杯酒,脸都没红一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提娜公主见她如此豪爽,眼睛一转,道,“看样子孟小姐也是女中豪杰,怕是这葡萄酒不能尽兴了!”她侧身击了击掌,对应声进来的侍女道,“去把我的马酒拿来!”

凤明真和慕凌空对视一眼,马酒又是什么酒。

提娜公主看出他们眼中的疑惑,笑道,“马酒是我们那边的叫法,意思是马喝了都要醉倒!”

凤明真眼神微微一凝,“提娜公主,喝酒意在意趣,细品,这些烈酒不适合你们女子喝!”

提娜公主闻言哈哈大笑,“马酒我从小喝到大,怎么,太子殿下是担心你这位孟小姐吗?南方的女人就是娇气。”

慕凌空已经看出来这位提娜公主来者不善,一直都在找茬,可是看到再次递到面前的马酒时,她正准备接过,凤明真已经毫不客气地抢过酒囊,“提娜公主,可以适可而止了!”

提娜公主晚上看到她们两人开始,就老大不痛快,现在又见凤明真一直维护,终于忍耐不住,一拍桌子,“这是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婆婆妈妈管这么多干嘛?她不是还没嫁给你吗?”

“……”这话说的凤明真噎了一噎,正准备说点什么,提娜公主又夺过酒囊,往慕凌空面前一拍,“喝!”

慕凌空顿了顿,就拿过酒囊,拔开塞子仰头就喝,而提娜公主看她一眼,也拿了一个酒囊,同样喝起来。

房间里,瞬间呈现出一个诡异的状态,异域小调还在欢快的回响,两个风格各异的女子,皆是仰头豪迈地喝酒。

等到慕凌空喝完酒囊里的酒,也不禁懵了一懵。

她少时随父皇酬军,于民间游走,酒量本是不俗,可是灌了这马酒,心中感叹,不愧是马酒,她现在脑袋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她撑着脑袋晃了一会儿,就被一双温热的手定住,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真是逞强!”

她其实已经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了,只是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对面的人,一叠声问着,“还喝吗?喝吗?提娜公主?人呢?”

正跟她按摩太阳穴的人忍俊不禁,“提娜公主已经先你醉倒在桌上了,没想到你不声不响的,居然这么能喝!”

这话慕凌空倒是听懂了,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跟我比喝酒,哼!”

这声哼完,她也软软地往桌上倒去,迷糊中,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搂紧了她。

凤明真看着醉倒在怀里满面红晕的女子,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鼻尖,“好胜心还挺强的!”

然后给人细细地系好披风,又戴上风帽,这才把人拦腰抱起,脚步沉稳地往楼下走去。

楼下,庄冲已经备好了马车,看着凤明真抱着慕凌空下楼,眼睛忍不住一亮,又不敢多问什么,殷勤地过来伺候凤明真上车。

马车里,慕凌空在凤明真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又放心地睡了过去,凤明真却忍不住苦笑一声。

慕凌空的头软软地搭在他的胸前,轻微的呼吸撩拨着他,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拨开风帽的一角,露出她洁白小巧的耳垂。

耳垂上没戴耳环,只有一个细细的小孔,看着分外可爱,他看了半天,又伸出一手捏了捏。

半晌才放开,目光又移到了她微微嘟起的红唇上。

第52章 马车偷吻

凤明真身为太子殿下,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或妩媚天成,或妖娆性感,或天真可爱,或端庄贤淑,也不乏比慕凌空更美的绝色美女。

面对这些人时,他心如止水。在他眼中,这些人跟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从来没有哪一刻,哪一个人,能像现在一样,撩拨着他的心。

偏偏怀里的人还不自知,又在他胸口蹭了蹭,嘴角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

凤明真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红唇半晌,终于绷紧的一根弦断了,他身子微微一动,低下头,缓缓凑近那抹引诱着他的红。

马车里逼仄的空间似乎也燥热起来,有暖香盈动。

当凤明真贴上那抹温软时,感觉空旷了很久的心,似乎都被填满了,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他只是轻轻相贴,并没有别的动作,呼吸间都是慕凌空身上的香味儿,他越发想沉醉下去,但还是勉力撑起身子,告诫自己,他现在已经是乘人之危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当他一低头,看到慕凌空似乎又红润了几分的嘴唇时,蓦地握拳,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就在他想再次偷吻一次时,才刚刚靠近,慕凌空忽然嘤咛了一声,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时候,凤明真难得生出几分赧然,正准备若无其事的坐直身子时,慕凌空突然冲她甜甜一笑,“你是谁?长的真好看!”

凤明真微微一愣,垂头打量慕凌空的神色,见她虽然醒过来,但是眼神恍惚,面如桃花,明显还是醉着的样子。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你醉了!”

慕凌空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不依不饶的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凤明真把她有些松散的披风重新系好,好脾气地跟个酒鬼回道,“我是凤明真……”

“凤明真,凤明真,明真,名字真好听,”她歪着脑袋兀自喃喃念叨了几遍,然后眼睛一抬,有几分娇气,又有几分霸道地说道:“你长的这么好看,本宫就收了你做男宠吧!”

凤明真手上的动作一顿,玩味地反问道:“本宫?男宠?”

慕凌空傻乎乎地点头,然后一双爪子不老实地摸上了凤明真的脸颊,“放心吧!本宫会对你好的!”

凤明真任她用一双玉白的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只是眉头挑的更高了,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你是公主殿下?”

慕凌空现在却听不进话了,满心都是掌中的这张俊脸,飞扬的眉,俊秀的凤眼,越看越满意,她捧着凤明真的脸就狠狠吻上了对方的薄唇,“先盖个章!”

凤明真忽然被这一吻,愣在了原地。虽然他刚才也做了一回小人,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反占便宜,顿时哭笑不得。

偏偏慕凌空吻了这么一下子后,就抱着他再无动静,他等了老半天,最后低头去看,就见这丫头抱着他又沉沉睡去。

他哑然失笑,但是想到刚才的一幕,凤眼里又泛起明然的笑意,嘀咕了一句,“你说的,已经盖章了!”

又把怀中人往胸口搂了搂。

第二天,慕凌空是在脑袋闷闷发痛的状态中醒来的。

她刚抱着被子坐起来,房间门就被人推开,青梨端着一个小盅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就直接端到床边的小几上,“小姐,您醒了,喝点粥吧!”

慕凌空还有点没缓过神来,端起粥来才发现不对劲,“我,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她最后的印象是跟提娜公主拼酒,喝的是她们那里的特色马酒,后面的事情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听她问起这个,青梨压低了小声道,“昨晚是太子殿下送您回来的,还好大夫人不在府里,不然您这一身醉醺醺的样子被大夫人看到了,怕是要挨骂!”

大夫人最近带着孟如月回了威远将军府,听说是将军府老夫人的身子不爽利,这几天就带着孟如月住在了将军府。

可是慕凌空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她平常轻易不醉酒,可是若是喝醉了,就喜欢胡言乱语。她昨晚,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这么一想,她连粥都喝不下去了,放下汤匙,她问青梨,“昨晚,我的状态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发酒疯,或者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青梨摇摇头,“小姐被太子殿下抱着下马车时,睡的正沉。”

“啥?太子抱着我?我跟他一辆马车?”慕凌空瞪大眼。

看到青梨点头,她心里沉了沉。

青梨看到她脸色不好,小心地问道,“小姐?怎么了吗?昨晚不是我们不伺候小姐,实在是太子不让我们上马车,我们就不敢。”

慕凌空并没有责怪她什么,于是摆摆手,“没事,你先下去吧!”

青梨没有下去,又跟她禀明了一事,“昨晚太子殿下将悟心接走了!”

慕凌空动作一顿,想了想,低声道:“我知道了!”想来应该是凤明真处理好了一些事情,才敢把悟心接回去。

可是身边少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清水院又恢复了往常一般的平静,直到孟如月回府。

她在威远将军府里呆了段时间,一回府就来找慕凌空唠嗑。

慕凌空给她倒了一杯茶,问起将军府里的状况,“你外婆怎么样了?”

孟如月摇摇头,“没事了,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次的风寒才会这么凶险,如今已经没事了,不然我就不会回府了。”

她转眼又想起另一事,“孟如云在将军府过得不太好,”她叹了一口气,“这么短短的时间,荣涛又抬了两房妾室进来,也不管孟如云还怀着身孕,把她安排在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我看着,都有几分同情了。”

慕凌空听了默然不语,她想起那时她问孟如云,是否一定要嫁给荣涛时,她斩钉截铁的话语,淡淡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产生的果,她只能自己承担,要么变强,要么淹没在后院。”

孟如月晃悠着杯中的茶水,“我是担心,她斗不过新进府的小妾,那小妾看着就精明不好惹,孟如云是个色厉内荏的,未必是她对手。”

第53章 九黎部离城

作为南国,今年南月的冬天格外冷,一场连着一场的大雪,纷纷扬扬间把追云城银装素裹的像北国风光。

而出访南月国的九黎部,也即将离城。

这段时间,阿答木王子来丞相府的次数越来越少,大概是看出了孟怀安的隐晦拒绝,也可能是慕凌空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最后一次来时,他送给慕凌空一个雕着精美花纹的楠木箱子,用铜锁锁着,也看不出来装着什么东西。

慕凌空本来是不准备接的,阿答木王子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怀里,叹息道,“你不愿意嫁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着,就当是作为朋友送你的临别礼物了!”

他都这么说了,慕凌空再拒绝,反而显得矫情了,于是她冲阿答木行了一礼,“是小女子辜负了王子殿下的美意!”

阿答木王子爽朗一笑,“你看不上我,自然是我自己有所不足,不关你的事,日后你若有机会到了九黎,我再好好招待你!”

言毕,不再多说,挥挥手就洒脱地转身走了。

对于九黎部的离城,追云城里的百姓官员是有人喜有人忧。

由于九黎部的到访,随行带来了不少异域歌舞马戏,让追云城里的百姓看的眼花缭乱,生活丰富了不少。但同时,九黎人生性勇猛,崇尚武力,有些贵族在城里吵吵嚷嚷,闹出了不少事,也让京兆府尹头疼了许久,现在终于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盼着这群野蛮人要走了,偏偏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阿答木王子的表弟,克罗多公子,在偌大个追云城里,不见了!

克罗多虽然是王子的表弟,可是派头比阿答木王子还要大,九黎人在城里闹事,很大一部分就是他引起来的。

况且他从来不睡驿馆,每晚都留宿在各个青楼花魁房里,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居然没人知道。

京兆府尹自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好不容易在太子殿下亲兵黑甲军的帮助下,从一个偏僻小巷子里找到克罗多时,他已经在冰天雪地里躺了一夜了。

究其原因,居然是昨晚和一个富商公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可惜对方带的家丁武力出众,把克罗多和他所带的仆人胖揍了一顿,扔在巷子里吹了一夜冷风。

好在克罗多除了折了一条腿,倒是没有什么要命的伤。偏偏他还怒气冲冲的要找皇帝陛下讨公道,揪出这个人。

阿答木王子再也看不下去了,匆匆命人堵了他的嘴,拖上了马车。

温暖熏香的内室里,凤明真听完庄冲的回报,撑着额头有些遗憾地说道,“只折了一条腿?”他抬眼斜斜看了彭岩一眼,颇嫌弃地说道,“你现在废话不少,办事却是越来越差了!”

彭岩顿时羞愧地垂下头,牛高马大的汉子缩着肩膀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心里忍不住腹诽。

昨晚他忽然接到命令说要在离城前给克罗多一些教训,也没人跟他说清楚要多大的教训,他就只折了对方一条腿。

回来后才听庄冲说,克罗多前段时日在湖边放鹰隼,差点伤了孟大小姐,主子这是替孟小姐出气呢!

当时他心里就咯噔一下,对庄冲怒目而视,他就是故意的,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他回来了才说!

好在凤明真也没多说什么,拿起奏折又开始批阅起来。

*

窗外冷风呼啸,又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追云城,而南月国一年一度的冬猎也要开始了。

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瑞兽的香炉在角落里袅袅吐烟。

慕凌空和孟如月带着几个丫鬟打叶子牌,听到孟如月提起冬猎,她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冬猎我们能去吗?”

孟如月眼也不眨地甩下一张牌,诧异问道,“你这么怕冷的人,你要去?去的可是断云山,比都城还要冷几分呢!”

慕凌空摸牌的手顿了顿,笑了,“天天闷在屋子里也怪没意思的,感觉似乎还是冬猎有趣!”

孟如月撇撇嘴,也不知道每次赖在房间里不想动的人是谁。

慕凌空却是想到北朔曾经说过的,毒仙在断云山一带出没过,她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没想到真是天赐良机。

冬猎是皇家组织的盛事,每年都在断云山一带举行,随行的大臣可以带上家眷一起。

今年孟怀安带着慕凌空和孟如月一起去的,孟瑜被留在府里读书,大夫人干脆也就留在了府里。

马车上,孟如月叽叽喳喳兴奋不已,“去年我看到断云山里有雪白的狐狸,可惜没射到,今年我一定要自己射只狐狸做围脖。”

她看慕凌空抱着铜手炉缩在角落里,不高兴地嘟囔道,“看你一点都不兴奋的样子,扫兴!”

慕凌空淡淡一笑。南月国因为今年这场难得的雪,才显得冬猎有趣不少,可是生在北方,每年都能看到雪的人来说,这个冬猎稀松平常。

她还是配合地拉开车帘,瞬间一阵冷风席卷而过,把马车里的暖意带走不少,她看了看外面问孟如月,“还有多久到?”

孟如月每年都冬猎都跟着孟怀安来了,犹犹豫豫地回道,“还有三四日吧!”

平常未落雪的时候,追云城到断云山只需三四日,恰逢这几天大雪,路上积雪深厚,又有结冰,一行人行进困难,等到断云山时,已经是六天以后。

断云山作为皇家猎场,自来风光秀丽,奇山峻岭里猎物繁多。而皇家行宫就坐落在半山腰处。

慕凌空和孟如月在路上颠簸了这么久,又累又困,到了安排的院子里,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冬雪和青梨却在一边帮她整理放好行李。

慕凌空挣扎着睁开一只眼,冲两人说道,“你们也累了,也去休息吧!”

冬雪摇摇头,“这屋子常年不住人,冷的很,奴婢等会给小姐生盆炭火端进来,暖一暖!”

冬雪向来是细心妥帖的,慕凌空知道拗不过她,也就由着她去了。

第54章 冬猎1

慕凌空总算是在房间里好好睡了一觉。

这几天一路过来,有时候因为风雪误了沿路的驿站,皇帝就下令原地扎营,孟如月这种没在郊外夜晚露营过的人,还兴致勃勃地睡不着,可是在睡了几次坚硬的马车后,她比谁都更盼望着早点到达行宫。

慕凌空今夜也难得睡个好觉,有温暖的被窝在,哪怕窗外冷风呼啸,树林枝叶发出阴森可怕的声音,她也闭着眼睛睡的安稳。

第二天冬雪二人推开窗户,晚上听着寒风呼啸一夜,本来以为会是一个暴雪天气,结果居然难得的出了太阳。

但是冬日的太阳,也就看着暖和罢了,侵骨的寒气依旧,她原地蹦跳暖了暖身子,就搓着手去叫醒慕凌空。

皇家的冬猎自然没有让皇帝陛下等着的道理,众大臣和家眷都是早早的就在猎场里候着了。

慕凌空和孟如月携手到达猎场时,猎场周边已经搭上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牛皮帐篷,最当中的一个帐篷,又大又宽敞,明黄色的篷顶耀眼夺目,正是南月皇帝的帐篷。

而孟怀安就和皇帝凤玉站在帐篷前讲着什么,周边数位大臣垂手而立,只有他离皇帝最近,不愧是圣眷正浓。

慕凌空漠然看了一眼,就调转目光,往另外一边的帐篷走去。

有小太监殷勤地上前,引着二人过去,边细声细气地说道,“两位小姐小心脚下地滑,这边走,已经有不少夫人小姐过去了!”

果然,还没进帐篷里,就已经听到隐约人声传出来,等门口的小太监撩起帘子走进去时,只见帐篷的两边摆上了桌椅,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许多人都是认识慕凌空和孟如月的,但是这会儿见到她们两人进来,都若无其事地转开眼,没一人上前打招呼。平常跟孟如月交好的陈家小姐这次没来,两人就选了个僻静位置,丝毫没有因为无人搭理而烦闷,反而自得其乐。

而对面的一群小姐却聊得很投机,其中众星拱月之人自然是宋兰芝了。

为了狩猎方便,她今天穿了一身桃色的窄袖骑装,腰上束着一条同色腰带,显得腰肢纤细,十分精神。在这些小姐之中也算是一枝独秀了,可是对上了慕凌空,众人心中忍不住感叹,淡了!

慕凌空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的骑装,窄袖细腰,袖口领口饰有一圈雪白的狐毛,头戴一顶镶珍珠的圆顶小帽,头发束起,细细地收进帽子里,脚踩一双小羊皮坠东珠的及膝靴子,靴筒紧贴着小腿,显得小腿修长笔直。

她就这么随意地坐在这里,低头把玩着腰间一条乌亮的马鞭,整个人精神又美丽,是一种介于少年的昂扬和少女的娇媚之间的气质,十分引人注目。

相比之下,宋兰芝就有点不伦不类了。身上穿着利落的骑装,偏偏头上钗环首饰一样不少,虽然年轻的脸蛋也是美的,但是跟慕凌空相比,就淡了不少。

她似乎也发现了众人打量比较的目光,脸色越来越不自然,还要强勾着嘴角,做出一副大方温柔的样子。

孟如月嗤嗤冷笑了一声,借着拿桌上的点心,掩口小声说道,“看宋兰芝那个样子,明明就不开心了,还要装模作样!”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骑装,样式和慕凌空大同小异,就是没戴帽子,只把头发盘了上去,点缀了一个简单的玉钗。

慕凌空连掩饰都懒得掩了,抬眼懒懒看了宋兰芝一眼,正好对上她满含怨气的目光,微楞一瞬,就勾起嘴角,冲她一笑。

在宋兰芝看来,慕凌空这简直就是故意挑衅的意思,咬了咬牙,垂下头,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凶狠。

这时帘子又被人掀开,冷风灌进来时,又进来了三个人,慕凌空听到身边的孟如月咦了一声,她才跟着转过头去看。

当先进来的一人是她们的“妹夫”荣涛,可是这“妹夫”现在挽着的人却不是她们的妹妹,而是一个妆容艳丽,容色妩媚的女子,没有穿着骑装,却穿了一件曳地长裙,虽然美丽但是看着很单薄。

最后一个进来的,才是面容憔悴,小腹微凸的孟如云。

孟如月最先收回目光,撇撇嘴,小声跟慕凌空说道,“这就是荣涛最新收的妾室,听说是青楼女子,被抬进府里时,差点没气死舅舅舅妈!”

有一些小姐似乎也知道这名妾室,眼里隐隐露出点不屑来,只当没看到似的,自顾自谈话。

慕凌空和孟如月本也想装没看见,可是她们二人坐在靠近门的位置,况且又都是花容月貌的女子,荣涛掀帘子进来时就看见了二人,眼睛一亮,放开那名妾室的手,就走了上来。

“这不是清表妹和月表妹吗?你们今年也来参加冬猎啊!”一边说,一边就准备挨着慕凌空坐下。

只是屁股还没挨到椅子,就被慕凌空淡淡的目光定住了身形,她勾了勾唇,眼睛里没有半丝笑意,“表哥要坐这里?”

荣涛瞄了瞄她扶着马鞭的手,满身肥肉莫名一抖,讪讪地站了起来,“看样子表妹旁边有人了,我……我去那边坐!”

说完也不敢看她,灰溜溜地走到一边去了。

倒是那名小妾,所有所思地看了荣涛一眼,然后腰肢一扭,跟在荣涛后面坐去了旁边。

倒是孟如云,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过来打招呼,“大姐姐,二姐姐!”

慕凌空微微颔首,孟如月看着别处,冷淡地“嗯”了一声,就在孟如云垂下眸子准备转身离开,孟如月忽然出声道,“你现在有了身子,这种场合就不应该来,大冷天的……”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咬住唇懊恼地住了口。

慕凌空知道,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又起了好心肠。于是,她只好顺着孟如月的话说下去,“是啊,断云山这么冷,你要小心身子,注意保暖!”

孟如云点点头,“妹妹知道了!”又看了孟如月一眼,就扶着肚子走到荣涛那边。

可是荣涛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只顾搂着小妾说笑。

他们坐的那桌只摆放了两张椅子,都被他们占了,剩下孟如云目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就在孟如月看不下去,准备站起身时,那名小妾像才发现孟如云站在旁边一样,“哎呀”一声站起来,“姐姐怎么站着,我还以为是丫鬟呢,真不好意思,您坐我的位置吧!”

今天的冬猎,丫鬟们都待在行宫里,并没有跟着过来,她这话就很侮辱人了,偏偏荣涛还搂着她的腰,皱眉,“娇娇,你把椅子给她坐,你坐哪里?”

那小妾闻言一笑,妖娆地缠到荣涛身上,“妾坐在爷身上就好了!”

第55章 冬猎2

在座的诸位小姐,从小都是受着女诫女训长大,言行举止都是端庄娴雅,优美如画,何曾见过如此放浪形骸的女子,偏偏荣涛还很吃这一套,搂着小妾一叠声地喊着“娇娇!”手已经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揉来揉去。

看到这一幕的几位小姐,已经面露不忍目睹的表情,离得最近的孟如云,反而一脸淡然地吃了几块点心,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荣涛又在帐篷里和小妾厮磨了一会儿,才抖抖袍子,往外走。

帐篷外面,已经响起了牛角号声,这是督促官员公子们猎场集合。

路过慕凌空时,荣涛脚步一顿,不死心的又凑了上来,“清表妹,听说断云山里有雪白的狐狸,我打一只来,给你做围脖啊!”

慕凌空抬眼,笑眯眯地说道,“谢谢表哥!”

这一声温柔的“表哥”直听的荣涛心花怒放,就听慕凌空接着说道,“狐狸我自己可以打,不过我还差一条虎皮褥子,听说断云山里的老虎膘肥体壮,油光水滑,表哥给我打只老虎来吧!”

孟如月噗嗤一声笑了。

荣涛抽了抽嘴角,摸了摸脑袋,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孟如月轻蔑地看着他的背影,转而跟慕凌空说道,“说起老虎,太子殿下在有一年的冬猎里,打了一只,本来是献给皇帝陛下的,可是最后却是被赐给了昌王。”

老虎作为山林之王,自然是凶猛无匹,可以想象打只老虎是多么凶险艰难,可惜他的拳拳孝心也没能被珍惜,最后被赐给了别人。

慕凌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心疼。

孟如月没感受到她这股情绪,乐呵呵地继续吃点心,忽然,她碰了碰慕凌空的胳膊,“你看那小妾,是不是在欺负孟如月啊!”

慕凌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那边因为荣涛的离去而安静不少的小妾,忽然打翻了孟如月手中的茶杯,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脸上露出满怀恶意的笑容。

孟如月怎么说也是当家主母,被如此对待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又重新拿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

这次那小妾依然如故地打翻茶杯,这次声音大了一点,慕凌空听清楚了,她说的是,“聋了吗?我让你给我倒杯茶!”

因为没有丫鬟伺候在一边,帐篷里的小姐们都是自己动手的,偏偏这小妾架子端的颇高,居然让主母倒茶。也间接看出,孟如云在荣府过的什么日子。

孟如月沉下脸,慕凌空还来不及拉住她,她就已经气冲冲地走到了那边桌子旁,抱胸冷笑道,“我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你说让谁倒茶来着?”

那小妾吓了一跳,她见方才慕凌空二人对待孟如云不太热络的样子,以为她们关系一般,怎料到会有人突然冲上来质问自己。

她也惯常是个会装傻充愣的,瞪大眼睛看着孟如月,“孟小姐怎么了?”

孟如月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你让我妹妹给你倒茶?给你一个小妾倒茶?”

那小妾笑道,“小姐许是听岔了,妾怎么敢让主母倒茶,刚才是看主母茶杯里有只虫子,惊恐之下打翻了杯子而已!”

她们这边动静已经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孟如云咬了咬唇,望着孟如月说道,“妹妹,你听错了,没这回事!”

孟如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都听见了!她说让你倒茶!”

孟如云皱了皱眉,依然说道,“你听岔了!”

孟如月还想说话,就被后面走过来的慕凌空拉了一把,她刚想开口,就听旁边宋兰芝含笑的声音响起,“孟二小姐,你肯定听岔了,怎么说孟三小姐,哦,不对,荣少夫人都是主母,怎么可能被妾室要求倒茶,这不是太丢面子了吗?”

孟如月有点回过味来,瞪了宋兰芝一眼不说话了,宋兰芝却不依不饶,又去问孟如云,“荣少夫人,真有这回事?有你就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还会看着一个小妾欺负你不成?”

孟如云僵着脸,勉强扯动嘴角就要说话,慕凌空忽然转身就抽了那小妾一巴掌,把她要说的话生生打断,就听慕凌空冷淡的声音响起,“当然没有的事了,一个小妾而已,真有什么,丞相府收拾起来不是小意思吗?”

那小妾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掌掴,愣在原地半晌才抬头愤怒地看向慕凌空,可是对上她冷淡没有温度的眸子时,生生打了一个寒颤,那是一个长期处于高位者的凌厉气度,她心里不由自主相信,如果她做出什么,真的会被她收拾。

宋兰芝心中冷笑,脸上又绽开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没事就好!”

慕凌空和孟如月走到原位时,孟如月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小声问慕凌空,“我是不是闯祸了?”

慕凌空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要是真想为孟如云出气,把那小妾叫出去打一顿都行,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不是让孟如云难堪吗?让人觉着她在荣府地位低下,连个小小的妾室都没办法收拾!”

孟如月开始只是怒气上头,后来自己也醒过味儿来了,这会儿被慕凌空指出来,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只是太气不过了,我们丞相府的小姐,怎么能被人这么欺负!”

慕凌空微微抬眼,看向孟如云的方向,她脸上方才的难堪尴尬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如水。她发现慕凌空的目光,还冲她点头一笑。

慕凌空收回目光,低声说道,“孟如云可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呢,劣势对于她来说只是暂时的。”

孟如月也抬头望去,这会儿孟如云已经低下了头,安静地发着呆。看起来就懦弱好欺负的样子。

不过孟如月现在对于慕凌空说的话,十二万分的相信,于是问道,“你是说,孟如月的弱势都是装的,她会反击?”

“弱势是真的,反击也是肯定的,她不会是甘于现状的人,看着吧,那个小妾未必是她的对手!”

两个人正低声说着话,突然听到帐篷外传来小声的惊呼声,随后帘子被掀开,一个小姐模样的人冲进来,兴奋地说道,“你们还待在帐篷里干嘛?冬猎开始了!”

第56章 送狐狸

孟如月神情一振,拉着慕凌空就往外面跑,“哎呀,每年也就冬猎有点看头!”

慕凌空随着她来到帐篷外面,先是被太阳晃了晃眼,等她手搭凉棚望出去时,最先看到的人是皇帝凤玉旁边英姿飒爽的年轻男子,一袭绣银色暗纹的黑色劲装,外披一件同色的斗篷,正微微俯身轻拍身下的骏马。

她正看的出神,就听旁边传来幽幽的一句,“太子殿下龙姿凤章,每次出场都是人群焦点啊!”

慕凌空侧头去看她,孟如月微微一笑,然后头偏了偏,示意她看,“你看宋兰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殿下跟她有些什么呢!”

慕凌空跟着看过去,相隔不远处,宋兰芝正捧着脸颊满脸羞红,旁边的几个小姐还在打趣,“兰芝,你看太子殿下好俊啊,你真是好福气!哎呀,太子殿下看过来了!”她们一阵惊呼。

慕凌空闻言皱了皱眉,又转头看向凤明真,果然他已经收回手,坐直身子,定定地望着这边,倏忽间绽出一抹笑颜。

“啊,兰芝,太子殿下冲你笑了耶!”那边又是一阵哄闹。

孟如月哼了一声,“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就在这群小姐激动不已中,那边一声号角响起,顿时万马奔腾着向猎场跑去,惊的林中冬鸟齐飞,冬猎正式开始了。

今天是没有她们这些女眷什么事的,看着皇帝陛下带着人进场了,她们又回到了帐篷里,兴奋地讨论今年谁会第一。

和宋兰芝交好的一名小姐,得意洋洋地说道,“肯定是太子殿下啊!他是南月的战神,年年猎物第一,今年肯定也不例外!”说完,又想起什么,脆生生地问宋兰芝,“兰芝,你不是说太子殿下要给你打一只银狐做围脖吗?到时候可要戴出来给我们瞧瞧!”

“哎呀,真的吗?”

“银狐围脖啊,还是太子殿下亲自打的!”

宋兰芝瞬间被好奇的各家小姐们围住,脸上顿时露出羞怯的表情,小声说道,“哎呀,你们快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那小姐又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太子殿下钟情于你,这本来就是有目共睹的事,否则那天婚宴怎么会只把你叫去花园,怎么没叫别人?”她这个“别人”调子拖得有点长,还意有所指地看了慕凌空一眼,“也让一些不自量力的人知道,你以后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孟如清也爱慕太子殿下,是众人心中心照不宣的事,可是今天被这么意有所指地指出来,就像瞬间捅破了窗户纸,各色不明的打量目光就落在慕凌空身上,单看她怎么反应。

慕凌空单手托腮,俏生生地坐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了宋兰芝一眼,“唔,那就恭祝宋小姐梦想成真,早日当上太子妃吧!听说太子殿下有不少妾室美姬,我相信,在宋小姐的大方温柔,圣母光辉下,她们也会期盼着主母早日入府!”

宋兰芝本来羞怯含笑的脸,在听到她说妾室美姬时,忍不住一僵,毕竟太子虽好,可是他爱美贪色的名声也在外,相信是哪家小姐都不喜欢自己入府时,夫君院子里已经满是莺莺燕燕吧!

更何况,听说这次太子殿下冬猎,还把经常伴在身边的一双美婢也带来了。

顿时周边的人都露出讪讪的表情,有人安慰道,“太子殿下乃是人中龙凤,有几房妾室怎么了,我相信凭借兰芝你的美丽聪慧,太子殿下最宠的肯定是你!”

听到这些安慰,宋兰芝才脸色稍缓,又恢复了之前的端庄温柔。

慕凌空听了却是冷笑连连,男子三妻四妾就正常了?要是她,必定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

打猎的人们是在傍晚回来的。

冬夜天黑的早,等人马从林子里出来时,随行的侍卫们都举着火把,像一条长长的火龙,浩浩荡荡地从林子里穿梭而出。

而今天各人的收获也已经可见端倪。有的侍卫马后系着些山鸡兔子,有的侍卫是驾着马车出来的。

慕凌空等人站在帐篷前,看着从面前经过的人,小声讨论着。

“哎呀,这是哪家公子,居然只猎了几只山鸡,怕是我都能猎的更多吧!”

“这是狐狸吧!毛色不行……”

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也从一开始常见的山鸡、兔子等小猎物,到后面的狍子、野猪一些稍大的猎物。

宋兰芝绞着帕子,有些焦急地说道,“怎么还不见太子殿下回来呢!”

旁边有小姐安慰道,“大概是太子殿下猎物太多,落在后面了吧!等……”话还没说完,眼睛一亮,指着猎场出口说道,“看,太子殿下回来了!”

黑黝黝的猎场出口,明明凤明真是漆黑的一身衣服,偏偏耀眼的让人瞩目。他一身黑衣如夜,身后背着箭筒,手里还闲闲地挽着弓,正侧头跟身后的侍卫说着什么。

等他打马经过帐篷前面的这群贵女小姐们时,宋兰芝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快去啊!”

就在他侧头诧异看来的时候,宋兰芝咬咬牙上前,柔声说道,“殿下回来了,打猎还顺利吗?”

凤明真扬眉,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还好!”

刚准备驱马前行,眼角余光瞥到一人,又顿住了身形,“今天打的猎物多,赏你们一些吧!”说完,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把马车上的猎物分发给各位小姐。

顿时,各位娇滴滴的小姐们,目瞪口呆间手上都被塞了一只猎物,或是被一箭穿心的野兔,或是被射断脖子的山鸡,而站在最前面的宋兰芝,吃力地抱着一只百斤重的野猪,新鲜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到她手上,她又恶心又不敢扔,僵着身子立在原地。

而不知是有意无意,慕凌空分到了一只雪白的银狐,她手中提着银狐,跟孟如月对视了一眼,孟如月砸吧砸吧嘴,把自己手中的肥兔子递过去,“要不咱俩换换吧!”

慕凌空拽紧狐狸,不让,“羡慕我吧!谁让我运气好啊,这银狐一丝杂毛都没有,做围脖肯定好看!”

孟如月“切”了一声,摸了摸手中兔子的脑袋,“哎,兔子啊兔子,她不肯把狐狸让给我,晚上只能烤你吃了!”

第57章 六皇子

凤明真看着手下把猎物分完,这才重新驱马离开,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昌王凤明浩倚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边的动静,等凤明真走近了,他才轻笑了一声,“皇兄年年冬猎拿第一,今天要让贤了不成?”

凤明真听着身下骏马哒哒落在地上的马蹄声,懒洋洋地道,“是啊,年年第一,也怪没意思的,都没个人可当对手!”

这句话委实狂妄,凤明浩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一个十三四岁的锦衣少年欢喜地跑过来,仰着头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凤明真。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满是崇拜的神情,“皇兄,我都听侍卫说了,今天你猎了好多猎物,肯定又是第一!”

凤明真还没说话,凤明浩先“啧”了一声,“小六啊,这你就猜错了,皇兄刚才怜香惜玉,可是分给那边那群娇小姐不少猎物呢!”

六皇子凤明阳颇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转眼又扬起小脸,“就算皇兄给出去了一些猎物,我相信,皇兄还是第一!”然后又默默补充了一句,“我中心的第一!”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凤明真闻言笑了一声,俯身摸了摸凤明阳的脑袋,“我今天打了不少狍子,等下给你母妃送去一只!”

这次冬猎,皇帝除了英贵妃,还带了凤明阳的生母,贤妃出来。

贤妃惯常是个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冷冷淡淡的性子,这次冬猎,也只是待在自己帐篷里看看书。可是皇帝就是喜欢他这性子,在后宫里,除了英贵妃,最宠的就是贤妃。

凤明阳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然后瞧了瞧四下,小声央求道,“皇兄,你带我骑会儿马吧!”

凤明浩嘴角一撇,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小六啊,你都多大了,还没学会骑马?”

凤明阳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半,冲凤明浩翻了个白眼,“你管我!”

凤明浩也懒得跟他计较,站直身子拍了拍袍角,“随你们的吧!马上要开宴了,你们记得早点回来!”

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看到凤明真把凤明阳拉上马,调转马头,往猎场的方向跑去。

他冷冷哼了一声,径直往最大的那个明黄帐篷走去。

冬夜的冷风格外刺骨,凤明真怕凤明阳冷着了,就抖开披风将他牢牢罩住,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凤明阳雪白的脸颊被霜风吹的发红,偏偏脸上是快活极了的笑容,“皇兄,也只有你带着我骑马,我才不会害怕!”

凤明真闻言,轻拉马缰,将速度慢慢降下来,然后才沉声开口,“明阳,你四皇兄说的没错,你还是要学会骑马,很多时候,马术不光是代步工具,也是逃生的一种方式。”

凤明阳方才还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斗篷里的手绞在一起,“可是我害怕!在马场里虽然有马倌替我控缰,可我就是害怕,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下的骏马就会突然发狂,狂奔起来……”

凤明真抿住唇,没说话,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六皇子凤明阳害怕骑马,这几乎是皇宫众人都知道的事,可是他并不是天生对骑马有恐惧,而是因为一个意外。

皇家子嗣自小就注重德行教育,很小就进了宫学,不仅学习诗词歌赋,兵书礼法,更是弓射骑术,一样不落。凤明阳就是在学习骑术时出了意外。

皇家马场里的骏马,除了血统高贵,脚力强健,性格也十分温顺,就是这样经过长期训练,已经很通灵性的骏马,忽然发了狂,挣脱马倌,载着马上的凤明阳狂奔而去。

一时间马场上惊叫声四起,但是没一个人能追上狂奔中的骏马,眼看着发狂的骏马载着凤明阳往林子里奔去,随时都有被摔下马的可能,都暗暗着急又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从马场里又冲出一匹骏马,四蹄强劲,神骏无比。众人认出这匹马,也认出了马上的人,正是当年只有十五岁的太子殿下凤明真。

英俊的少年一身白衣骑在骏马上,只是单手控缰,却势如闪电,一头半束的黑发在疾风中烈烈飞舞。

场中之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明明六皇子凤明阳还危在旦夕,但是他们心中就是觉得,有太子殿下在,就不会出问题。

果然,太子殿下速度惊人,后发而先至,已经跟发狂的骏马齐头并进了。

马上的凤明阳已经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是本能地抓着缰绳不敢松手,耳边都是呼呼风啸声时,忽然一声清朗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响起,“就这样,抓紧缰绳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凤明阳心里狂跳起来,眼泪也不敢擦,泪眼模糊中抬头往一旁看去,往常关系平平淡淡的皇兄正骑在他的坐骑上,面色冷峻地盯着他,一边快速吩咐,“拉好缰绳,我等会儿会跃过来,尽量保持这个速度。”

凤明阳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本能地点点头,就见凤明真放开自己的缰绳,双腿在马上一踩,凌空跃过来,稳稳落在他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替他发麻的手臂拉住了缰绳。

只是一触缰绳,他就皱了皱眉头,揽住凤明阳,一脚踢在发狂的骏马身上,又落回到旁边一直默默跟着的坐骑上面。

凤明阳突然得救,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僵在凤明真怀里,半晌,才喘出一口气,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此事过后,凤明阳就变得恐惧骑马了,愣是到了十四岁,也没学会,除了凤明真偶尔带他过过瘾,他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敢的。

而贤妃,在得知自己唯一的爱子是为凤明真所救时,冷冷淡淡的人亲自去丹凤宫给凤明真还在病中的母后盛皇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随侍在病榻前。

那时候,宫中许多宫妃避之不及,丹凤宫已经冷清了很久。

而那一年,南月皇宫发生了很多事,六皇子惊马,皇后病重,最后在那年冬天,溘然长逝。六皇子惊马的事件,也随着国母之丧而渐渐被人淡忘。

第58章 烤狍子

凤明真带着凤明阳兜了几圈就调转方向回了营地。

下马前,凤明阳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说道,“皇兄,你说的我都听进心里去了,我会学习骑术,跟你一样,骑着骏马,英姿飒爽,策马扬鞭!”

凤明真淡淡一笑,驱马往马厩的方向行去。

凤明阳在他身后扬声喊道,“皇兄,晚宴的方向在那边!”

凤明真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不去了,没意思,你去玩儿吧!”

不远处的明黄帐篷里歌舞升平,热闹喧天,推杯换盏里可见南月权利中心的风云诡谲,凤明真只觉得无比厌倦,忽然有点想念提着狐狸的小姑娘,不知道她收到自己礼物后是什么表情。

营地僻静的一角,慕凌空和孟如月席地坐在毯子上,抱着胳膊盯着青梨烤肉。

半大不小的狍子在热火的炽靠下,已经肉色金黄,“滋滋”流油,香味儿飘出去老远。

孟如月吸了吸鼻子,叹道,“好香啊!”

慕凌空却更关心,“青梨,还要多久啊!”

她刚才一出帐篷,就看到帐篷门口摆着一只新鲜猎杀的狍子,毛色鲜亮,膘肥体壮,那一瞬间,她鬼使神差间没有丝毫犹豫,把狍子抱进了帐篷。

孟如月还有点犹豫,“为什么要在我们帐篷外面扔只狍子啊,不会有毒吧!”

慕凌空红光满面地盯着烤狍子,“不会吧!青天白日的我们有什么可下毒的!兴许是谁送给我们吃的呢!”

两人正小声讨论着,没注意到身后,青梨却是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躬身行了一礼,“参见太子殿下!”

两人双双回头,就见凤明真斗篷烈烈,那张比月亮还皎洁明朗的脸渐渐从阴影中露出来,笑道,“老远就闻到你们这里好香,怎么样,狍子好吃吗?”

孟如月刚准备问他怎么知道是烤狍子,瞬间心里转过一个念头,慕凌空已经问了出来,“狍子是你送给我们的?”

凤明真在二人身旁坐下,“对啊!”

慕凌空和孟如月对视一眼,可是她们没看到人啊。

而那边凤明真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他让彭岩过来送狍子,这个死心眼的估计人都没见到,就直接往人家门口一丢了,暗暗骂了几句,凤明真说道,“我见你一直盯着宋小姐怀中的野猪,想你可能更喜欢吃些野味,就让彭岩送了一头狍子来。”

慕凌空点点头,“谢谢殿下了,”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银狐我也很喜欢!”

火光的照耀下,凤明真脸庞如玉,眼眸如星,声音低沉说道,“你喜欢就好!”

旁边烤狍子的青梨抬眼偷偷看了两人一眼,心里十分纳闷,什么时候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但是垂下眼睫的时候,又把内心的想法悄悄掩下,轻声说道,“烤好了!”

她先割了腿上的一块肉,装在银盘子里,恭敬地递给凤明真,随后才又递给慕凌空和孟如月。

烤好的狍子肉外焦里嫩,只撒了少许的调料,在青梨的一双巧手下,烤的美味无比。

慕凌空忍不住感叹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凤明真微微一笑,“这有何难!”正准备让后面侍立的庄冲去拿酒来时,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他扬眉喊道,“明阳!”

那边的影子“哎”了一声,磨蹭了半天才过来,“皇兄!”

凤明真拉他在自己旁边坐下,问道,“你不是去参加晚宴了吗?怎么跟过来了?”

凤明阳抬着一双大眼只顾打量慕凌空,随口应道,“皇兄不去,我也不想去,全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没意思!”

凤明真摇了摇头,凤明阳看着慕凌空笑眯眯地问道,“这位姐姐是什么人啊,真漂亮!”

他其实刚才在旁边偷偷观察半天不过来,就是发现皇兄对这个女子似乎不一般。

慕凌空微微点头示意,“我是丞相长女孟如清。”她现在对这个身份越来越习惯,介绍起来面不改色的。

凤明真却抬头瞧了她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慕凌空只当没看见。

凤明阳已经自来熟地拉起慕凌空的手,“原来是清姐姐,这似乎还是我第一次见你了,明天我们约着去打猎啊!”

凤明真“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都不会骑马的人,要去打猎?”

凤明阳讪讪地放开手,默默接过青梨递过来的烤肉。

只吃了一口,眼睛瞬间一亮,“哎呀,烤的真好吃,你是厨子吗?”这话问的是青梨。

青梨被这么多人盯着,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小姐的贴身丫鬟!”

凤明阳改去拉青梨的手了,“我那里也有一头狍子,你明天能帮我去烤一烤吗?让我母妃也尝尝!”

青梨为难地去看慕凌空,慕凌空笑道,“那你就去吧!早点回来!”

*

慕凌空以为只是让青梨去给贤妃娘娘烤一头狍子这么简单,没想到,已时的时候,贤妃身边的宫女忽然来请。

贤妃在宫里就不喜与人往来,到了猎场,也是天天待在帐篷里,这还是第一次请一府的小姐过去。

慕凌空随着宫女的带路,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离皇帝帐篷不远的一个牛皮帐篷。

帐篷远远看着和别的帐篷没有区别,进去了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不是说有多奢华,帐篷里的装饰其实可以称的上简单,地面铺着羊毛毯子,角落里放着几个红木小几,上面全是层层叠叠的书籍,一扇雕花屏风隔开了内室。最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铜炭盆,里面烧着宫里带来的银丝碳。

而贤妃,就斜椅在不远处的塌上,拿着一本书翻看,看到慕凌空进来了,坐直身子,细细打量她。

慕凌空垂下眼,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参见贤妃娘娘!”

“不用多礼,坐吧!”贤妃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

慕凌空心里惊诧不已,她可是听说过,贤妃性格冷冷淡淡的,不爱笑,就连皇上一年都未必能见她笑几次。这会儿忽然见到她笑,慕凌空心里莫名的同时,也有点戒备。

贤妃笑容不变,“谢谢你让丫鬟过来帮我们烤狍子,本宫跟阳阳都很喜欢,今天叫你过来,其实是想瞧瞧你!”

第59章 射箭

慕凌空眸光微微一动,瞧她?瞧什么?

贤妃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讲下去,反而问起慕凌空平常在府中喜欢做些什么。

当听说慕凌空喜欢看些书时,她笑道,“巧了,本宫也喜欢看些闲书,”她一指旁边那几张小几上的书籍,“平常也收集了一些孤本,你若喜欢,本宫让宫女给你送几本过去!”

慕凌空听了连连摆手,开玩笑,她平常最爱看的就是民间话本,而贤妃这里的书籍,一看就是深奥哲理类的,她才不感兴趣呢!

贤妃也不过多勉强,转而又问了一些别的,就放慕凌空离开了!

看着慕凌空走出去的背影,贤妃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的的心腹宫女上前,轻声问道,“娘娘,有什么不妥吗?”

贤妃回过神来,撑着额头道,“无事,只是想起了先皇后。自从先皇后过世以后,太子殿下被一再打压,自己也有意地疏远朝中重臣的女儿,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哪家小姐这么上心呢!”

宫女皱了皱眉,“娘娘何以见得,之前不是还传闻太子殿下属意宋阁老家的孙女吗?”

贤妃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太子不是这样的人,我观这孟小姐谈吐容貌皆是不俗,若能成为一对佳偶,先皇后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

慕凌空被贤妃娘娘召去谈话几乎是瞬息间就传遍了营地,等到她从贤妃的帐篷里走出来时,四面八方投来许多打量好奇的目光,她只做不见。

不过,贤妃召见她的目的是什么?说了那么多话,似乎没有一句是重点。

瞧瞧她,为什么瞧她?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就是因为凤明真。

正想的出神,就被一路小跑过来的孟如月拍了拍肩膀,“喊你呢,发什么呆!爹爹说带我们去打猎,快收拾一下出发吧!”

慕凌空抬头,孟怀安骑在骏马上,在不远处调试自己的弓箭,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遥遥朝她望来。

慕凌空只对视了一眼,就垂下头,“我先回去收拾下!”

等她出来时,营地空地上又多出不少人,宋兰芝也赫然在列,不过她现在显然没心思注意到别处,因为她正亲亲热热地凑在凤明真耳边说些什么。

慕凌空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就调转开目光,驱马到孟怀安身边,“父亲!”

孟怀安点点头,调转马头,带着两个女儿并几个侍卫往猎场行去。

昨晚半夜又下起了雪,猎场里的积雪更深了,一阵风过,就是簌簌的雪花落下,不小心落在脖子里时,冷的人瞬间寒毛直竖。

于是慕凌空把风帽戴起来,跟在孟怀安身后,穿过一片松树林,到达了一片开阔之地。

正不解时,孟怀安已经翻身下马,走到慕凌空身边,“下来,清儿,你长久不碰弓箭,我先教你几次,熟悉手法了再自己去练吧!”

慕凌空抽了抽嘴角,还是依言下马。那边孟如月耐不住性子,已经带着几个侍卫自己去打猎了,剩余的侍卫远远分散开来,警戒四周。

孟怀安年近不惑,但是保养的很好,脸上几乎看不出风霜的痕迹。此刻一身骑装,手握马鞭,不像文臣,倒有几分武将的风采。

也难怪让她的亲生母亲抛弃亲女和父皇,巴巴找回来!她心里忽然幽幽冒出这么个怨怒的想法,自己都呆了一呆。

孟怀安没察觉她的异样,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弓箭,递给慕凌空,“我刚才已经试过了,这个弓不需要很大的臂力,正好适合你这样没什么经验的人!”

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好父亲的样子,慕凌空心里却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或许是知道了他远不如看起来这般无害,也可能之间隔着血仇,所以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她知道这样的状况很容易被看出端倪,于是深吸一口,接过了弓箭。

孟怀安却以为她是太紧张了,失笑道,“有爹爹在,放轻松!”说完站到她旁边,“双脚站立与肩同宽,左肩对准目标,手打直……”

大概是看慕凌空一直做不好,他干脆站到了慕凌空身后,从身后伸出双手握住慕凌空挽弓的手,几乎是半环住她了。

慕凌空勉强忍住恶心地想马上甩开他的想法,咬了咬牙,“这样吗?”

孟怀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嗯,射!”

话落,第一箭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可惜后力不足,半空中就掉了下去。

她懊恼的一跺脚,正准备借着重新拿箭时挣开孟怀安的手,谁知纹丝不动。

“父亲?”

孟怀安眼睛微眯打量着面前这张玉白的小脸,脸上露出个奇怪的笑容,“自从清儿落水以后,似乎就跟爹爹生分了不少,往常你都是喊我爹爹的!”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这个事,慕凌空故作不解,“是吗?可能之前的记忆丧失了一些,现在喊起来感觉父亲更顺口呢!”

“是吗?”孟怀安学着她的口吻反问了一句,握住她的左手缓缓在她手背上摩擦了一下,“还是,清儿还记得些什么,才会跟爹爹如此生分?”一边问,一边缓缓凑近她。

慕凌空已经能感觉到缓缓凑近脖子的鼻息了,温热的,黏腻的,仿佛毒蛇吐信一样,阴冷而恶心。

她闭了闭眼,不准备再忍耐时,忽然感觉身后的人一僵,随后握着她的双手一松,还没回头,就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响。

“真不像你啊,居然忍耐了这么久!”淡淡的,含着一丝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凌空心下一松,转头去看来人,“你怎么来了?”

凤明真双手抱胸,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干上,平常总是温润的脸庞,阴沉的像这会儿的天色,“我不来,你准备怎么收场?”

慕凌空从来不是好性子的人,碰了钉子说话也不客气了,“关你什么事?”

转身就要走出去时,眼前突然一花,本来还在三四丈开外的凤明真眨眼间闪到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待在丞相府?”

慕凌空还是那句话,“关你什么事?”

凤明真彻底冷下脸来,“孟怀安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人,短短十几年时间,从尚书做到一国丞相,可不单单是能力好,手腕,谋虑都是常人所不能及!”

慕凌空抬眼,直直看进他的眼中,“你说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

“不要和孟怀安作对!”

慕凌空知道,以凤明真的聪敏,迟早会看出她的目的,眼下被挑明,她也不再遮遮掩掩,挑眉冷道,“我何止是作对,我还要杀了他!你待如何?”

“不如何,你要杀他,我助你便是!”凛冽寒风中,这句话久久回荡在慕凌空耳边

第60章 雪地刺杀

慕凌空疑心自己幻听,待要仔细打量凤明真神色时,他已经转身往林子里走去,月牙白的披风几乎和林子融为一体。

慕凌空咬了咬唇,抬步跟上。

才走到林子边沿,就看到两名侍卫倒在树下,看样子只是晕了过去,难怪刚才的动静他们都没有反应。

慕凌空走到拴马的桩子旁边,抬手就要解缰绳,凤明真明明没有回头,却像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样,曼声说道,“一起出来的,现在就你一人回去,不怕引起怀疑的话,你就走吧!”

他似乎还在气,说完这句话,继续往林子里走去,也不管慕凌空跟没跟上来。

实际上,慕凌空现在也知道不能马上回去,解缰绳的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可是被凤明真这么不客气地说出来,她就有些不开心了。也不主动去搭理走在前面的人,自顾自走在后面。

大雪过后的山林里,入眼处皆是皑皑白雪。慕凌空也不知道跟着凤明真走了多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跺跺脚,又打算从原路返回。

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略微迟疑的脚步声,慕凌空翘了翘嘴角,只当不觉。

这会儿两人变成慕凌空在前,凤明真在后面远远跟着了,慕凌空莫名心情好起来,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可是等她在林子里转了几圈后,渐渐傻眼。

雪地上只见她走回来的脚印,却不见来时的脚印,她居然犯了迷路这么低级的错误。

慕凌空站在原地揉了揉鼻子,侧头去看凤明真,就是不说话。

凤明真被她这小眼神一看,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气,不过……

他仰面看天,一派正气凌然,“你别看我,我刚才也没看路!”方才他满心怒火,怎么会去注意自己走了什么路。

话说完,他自己又愣了一愣,什么时候她对他的影响有这么大了,小小的争吵居然让他丧失引以为傲的冷静。

慕凌空满脸写满不信,瞧他刚才步伐笃定,现在该不是框她的吧!

凤明真无奈一笑,正要说些什么,蓦然神色一变,“小心!”

整个人合身朝慕凌空扑过去,抱着她堪堪躲过一簇雪亮的箭锋,转眼身形又是闪电几转,已经躲开了几处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

就在他站定林间,细细辨认方位时,偷袭射箭之人跟来时一样,忽然又悄无声息消失了。

凤明真脸色渐渐冷凝,偷袭失败,这么快的时间就撤退了,来的人一定受过专门的训练。不一味缠敌,只在放松警惕意想不到时突然出击,是他大意了!

他看向身边同样一脸戒备的慕凌空,想起刚才的一幕,心里忍不住一悸,差一点,他就……

慕凌空注意到他的目光,视线不动,只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怎么,知道自己拖累了我?这些人是冲你来的吧!”

凤明真缓慢呼出一口气,“是,你等会儿跟在我身边,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一边说着,一边就选定一个方向走去。

天空又开始飘飘扬扬下起雪来,凤明真的心也跟这天空一样,越来越阴沉。

林中的暗箭越来越多,可是他现在连方位都未能寻到,只是一味闪避,也不敢离慕凌空太远。

不过很快,他就掌握了规律,偷袭的人撤离的快,他就更快好了!

抬手握住一支林间射出的暗箭,他几乎是马上顺着来路反手挥出,强劲的内力催的弓箭去势如电,把来不及撤退的刺客钉死在树上。

慕凌空走到树下,把刺客跌落的弓拾起,又取下他背后的箭囊背在自己背上。

凤明真转眼又以同样的方法射杀了几人,回头看到慕凌空的动作时一顿,“你要做什么?”

慕凌空拉开弓试了试手感,然后抬头冲他挑了挑眉,“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身边让你束手束脚的?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是能跟你并肩作战的人!”

凤明真还没从这句话的悸动中反应过来,慕凌空已经猛的转身,迎向身后射来的暗箭,搭弓拉箭!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动作,没有瞄准,似乎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一箭,却凌厉地迎着射来的箭,正正将对方箭心一分为二,半空中就拦截了!

她指尖轻勾弓弦,马上又是一箭射出,就听林子里传来一声闷哼,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居然是一瞬间,就把对方的弓箭轨迹和藏身之处都确定了。

凤明真眼中蓦然生出几许明亮的色彩,缓缓抽出长剑,“那么,你就护好自己!”

话音还没落下,他已经腾身而上,在林间穿梭起来。只见茫茫白雪的林间,忽有雪亮剑芒闪烁,快如闪电,而暗箭袭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归于寂静。

凤明真从枝头落在雪上时,除了腰间犹在震颤的长剑,显示着未能平息的杀气,头发衣襟一丝不乱,眉眼清俊,干净如初。

只是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凝重,“又有人来了!”

慕凌空侧耳倾听,除了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她并没有察觉别的动静。

可是看到凤明真这样谨慎的表情,慕凌空再次取下背后的弓箭。

凤明真头也不回地甩过来一个东西,慕凌空顺势接过,定睛一看,一柄刀身轻薄,刀刃雪亮的匕首静静躺在手上,正是她那把被凤明真夺去的匕首。

“之前就答应过要还给你。”

慕凌空慢慢握紧刀柄,旁边凤明真低喝一声,“来了!”

林间忽然一阵狂风袭来,破开飘扬的落雪,直冲凤明真面门而来。

凤明真举剑一挡,周身鼓起一阵劲力,周围的雪花都被震荡开来,就在这漫天风雪中,凤明真长剑出鞘,发出轻微剑鸣,挽了一个剑花就冲来人袭去。

而同时,也有杀手冲慕凌空而来。

她挽弓就射,可是那杀手十分机敏,在半空中生生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躲开,来势不减,剑尖亮出森森寒芒。

慕凌空横匕首在胸前,就准备近身相斗。

忽然,杀手的动作在半空中定格,胸前冒出一星雪亮剑尖,然后才是殷红的血液从伤口浸出,杀手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原地。

凤明真冲过来,拉起慕凌空,“一共来了六个杀手,我已经把剩余的解决,但是我感觉还没完,就像是车轮站一样,要把我们耗死在这里,先撤为好!”

第61章 落水

凤明真带着慕凌空一路疾驰,鹅毛大雪像刀子一样打在人脸上,又冷又痛。

可是即使凤明真反应如此快,还是被第三波杀手追了上来。

此时,他因为长时间的耗力打斗,动作几不可见的慢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已经有杀手瞅出破绽,森森长剑刺穿他的肩膀。但是马上,杀手就被身后袭来的弓箭射杀在当场。

慕凌空收弓冲到凤明真旁边,一手挽住他胳膊,一边警觉地盯着渐渐形成包围圈的杀手们。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出如此大的手笔来暗杀你,这要花不少银子吧!”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凤明真轻笑一声,虽然他肩膀被对穿了一个大窟窿,整个人好似无恙一般,懒懒地道,“嫉妒我的人多了,不过,临死前有一美人相伴,也算快哉!”

话落,头也不回地一剑反手刺向身后偷袭的杀手。

众杀手见凤明真受伤后还如此骁勇,一时不敢上前,只把两人围着,往树林外面逼。

树林外面,不远处就是一处断崖,崖下是奔腾怒号的淮水,隔着这么远,已经能感觉到水流奔涌的无往气势。

凤明真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杀手们,弯了弯眼忽然轻声道,“你相信我吗?”

慕凌空正凝神戒备,闻言一呆,眼神现出短暂的茫然,“什么?”

凤明真又重复了一遍,“你相信我吗?以我现在的体力我没办法保证杀出重围,所以,你相信我吗?”

慕凌空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相信你……”剩余的“什么”二字还没说完,凤明真忽然揽着她的腰,提气往崖下纵去,半空中只留下慕凌空的一声怒骂,“你这个混蛋!”

既然是问她相不相信,岂有不等她回话,就径自做主的道理。可惜冰冷的河水快速包裹住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慕凌空生在北国,会水就已经很难得了,可惜水性也只能称之为一般。在冬天的冰水里,她没一会儿就冻的四肢发麻,僵硬不已,身体更是沉重不已,要不是凤明真一直揽住她的腰,估计她就要沉沉往下坠去了。

可是终究在水里呆了太久,她渐渐感觉呼吸困难,眼前发白,耳朵轰鸣。就在她鼻间溢出一串气泡时,忽然一股温暖干净的气息哺了过来。慕凌空勉强睁大眼睛,最后的视线里,是凤明真放大的俊脸,以及他长而卷翘的睫毛,眼神牢牢攫住她,无端有几分执拗和火热,像挣不开的网。

*

慕凌空是被冷醒的。夜风吹在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已经有些结冰了,似乎连心口最后一丝热度都要带走。

她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体乏力冰冷,但是她知道,再在这里躺下去,非冻死不可。

勉强挣扎着半坐起来,脖子上面就滑下去一条手臂。

她愣了好半晌,才低头去看。

凤明真侧躺在她身边,一身白衣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比衣裳更白的,是他的脸色,苍白如雪,眉头微皱,似乎十分痛苦。

慕凌空一瞬间想到,下水前,凤明真身上是带伤的。

她咬了咬唇,倾身去看凤明真,一边焦急地喊道,“凤明真,凤明真,你醒一醒醒一醒!”

身下的人毫无反应,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只有越皱越紧的眉头显示,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慕凌空又去查看他的伤势。

不知道那杀手的剑锋是有什么古怪,伤口周边都是狰狞的撕裂伤,而刚才在河水里浸泡了这么久,伤口边沿已经发白外翻,看着十分可怖。

但是这并不是造成凤明真昏迷不醒的原因。

她又凝神细细打量凤明真的脸色,他苍白的唇角边,有浅浅的血迹,倒像是受了内伤的缘故。

慕凌空感觉自己的手已经隐约在颤抖了,她勉力抑制住颤抖,去解凤明真的衣服,她这会儿眼里心里,都是月白衣服上刺目的血迹。

忽然,她冰冷的手被人握住,虽然握住她的手比她更冷,还是让她忍不住眼眶一热。

“咳……荒郊野外,你……咳,你这是对我,做什么?”断断续续的话语从身下传来。

慕凌空瞬间像失去力气,手掌无力地垂下,“你没事就好!”

凤明真又是一阵咳嗽,等他停止下来时,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带上了几分笑意,“你,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吧!”

慕凌空这才注意到,刚才情急之下,自己还半趴在凤明真身上。两人衣裳都是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这样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连对方身体的起伏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慕凌空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羞怯,反而直愣愣地伸出一手,按上他的心口,感觉掌下明显的起伏,才舒了一口气。

凤明真诧异地看着她的行为,眼中的笑意渐渐敛了几分,浮上一丝异彩,抬手按在慕凌空的手上,牢牢包裹住。

慕凌空抬眼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了不少,然后反手抽出自己的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事了就起来,我们找个山洞,不然要冻死在这里了!”

凤明真点点头,右手撑在地上,就要半坐起来,可是一动,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慕凌空转而又倾身扶他,犹豫地问道,“刚才被围攻时,你似乎并没有受内伤。”

凤明真轻描淡写地道,“在水下遇到暗礁,不小心撞上去了。”

慕凌空默了默,想起自己一直被他护在怀里,除了呛了几口水,毫发无伤。很大程度上,他是替她受的伤。

这么一想,她神情又柔和了许多,搀扶起凤明真,任由他把大半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

两人也不知道被河水冲到哪里了,沿着河岸边行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慕凌空就把凤明真搀扶进去。

好在山洞虽小,但是可以避风又比较干燥,里面还有不少拾好的柴火,应该是有人在这里歇过脚。

慕凌空先把凤明真安顿在一堆干草上,这才在身上一顿摸索,最后摸出来一个牛皮口袋。

袋子扎的很结实,里面的东西也没有被浸湿,她摸出一个火折子,就着山洞里的柴火,生了一堆火。

第62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火光亮起,狭小的山洞似乎也暖和起来,慕凌空搓了搓手,侧头去看凤明真。

凤明真半靠在山洞石壁上,低垂着眸子,似乎在养神,半湿的头发从玉冠里散出了一些,垂在脖子一侧。

慕凌空扭回头,看了火堆好半晌,才转身走到凤明真面前半蹲下身,“你要不要把衣裳脱了烤一烤?湿淋淋的衣裳穿着怕会着凉吧!”

凤明真抬头,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有几分歉意地道,“恐怕要麻烦你帮忙了,我现在身上僵的很!”

慕凌空这才注意到,凤明真靠墙的姿势一直没变。

她脸色微变,也不管男女有别,伸手就去撩凤明真的衣裳。

凤明真就这么半靠在石壁上,任由她解开腰带,除下外袍,内衫,最后露出结实的胸膛,腹肌分明,在火光照耀下,有玉石般的光泽,如最好的工匠细心打磨而成。

可惜,肩膀处的伤口破坏了这份精致的美感,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疤,似乎是旧伤。

慕凌空伸出一指,鬼使神差间轻轻抚上这些伤疤,凤明真的眸子微微一颤,抬眼向她看来,眸光温润,她才想大梦初醒一般急急收回手指,坐到火堆边烤衣裳。

心神却还没能收回来,忍不住问道,“这是你带兵打仗落下的伤吗?”

凤明真挑唇一笑,明明虚弱不堪的样子,这抹笑容又带出几分狡黠调笑,“怎么?你关心我?”

慕凌空停下手上翻转衣裳的动作,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道,“是,我关心你。”

凤明真其实是有几分调笑意味的,见慕凌空如此认真的回答,反而收敛了心思,自己垂眸打量了身上的伤疤片刻,再抬眸时,神色多了几分柔和追忆。

“这是母后去世的那年冬天,正逢西罗来犯,我被父皇一道圣旨派去了边疆带兵抗敌。那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冲锋、拼杀,似乎任何苦痛与难过都能被热淋淋的鲜血掩盖,麻木不仁,很多伤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后来几年,被召回追云城,反而开始养尊处优懈怠了不少,不过偶尔的刺杀也伤不到我。”

如此艰难的夹缝生活,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慕凌空觉得心口沉沉的。可以想象十五岁的少年,才经历了丧母之痛,又被自己的父皇打发到边关,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忽然要与刀林剑雨为伍,是怎样的绝望与难过。

凤明真似乎感受到了慕凌空低沉的情绪,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左右不过是少年时代的事,现在说来算是一番难忘的军中经历吧!”

他这会儿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撑着身子往火堆边挪了挪,要接过自己的衣裳,“我自己来吧!你身上也湿透了,赶紧烤一烤吧!”

慕凌空犹豫了一瞬,凤明真已经拿过自己的衣裳,用根干树枝晾起来,搭在火堆边,自己已经守礼的侧过身子。

湿衣裳穿着确实难受,慕凌空也不再矫情,脱了外裳先烤起来。

山洞里,一时只听见木柴在火堆里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响,两人静默相对,不显尴尬,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慕凌空等衣裳烤干穿上以后,回头看了凤明真一眼,见他已经靠着石壁沉沉睡去,她皱了皱眉头,感觉不太对劲,于是轻手轻脚地凑上前去,还隔着一段距离,已经能感受到凤明真身上不正常的体温,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滚烫如火。

他们现在身处荒郊野外,给凤明真找药是不可能了,慕凌空只好先给他把烤干的衣裳套上,又用披风把他裹的严严实实,这才走出山洞。

山洞外冰天雪地,寒风肆虐,慕凌空缩着脖子,拿着从外袍上撕下来的一块破布,包了一包雪,又回了山洞。

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冰雪一碰到凤明真的额头,就慢慢融化成水,慕凌空只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出去重新装雪,给凤明真降温。

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凤明真的体温总算降了下去。她长舒一口气,就在他旁边靠着石壁睡去。

这一觉慕凌空睡的并不安慰,时而梦到雪地里被追杀的场景,时而是跳进淮水后的窒息,直到她被人缓缓放平稳,盖上了一件尤有暖意的披风,她才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洞外已经天光大亮,肆虐了一整晚的暴风雪停了,入目皆是雪白一片。

凤明真歪倒在她旁边,还在沉睡,可是之前盖在他身上的披风已经移到了自己身上,想来是他中途醒过一次。

她裹着披风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探身摸了摸凤明真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后,她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隐约的人声,她神色一凛,起身拿过凤明真的长剑,护在凤明真身前。

外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已经能听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男声略显苍老,女声却很年轻活泼,正叽叽喳喳地说道,“爹,我记得前面有个山洞,我们进去歇息一会儿吧!”

看样子似乎只是普通的猎户,可是慕凌空并没有放松下来,还是紧握长剑,戒备地盯着洞口,正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上她紧握剑柄的手。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胡子拉碴,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他看到洞里的慕凌空二人,先是一愣,还没说话,后面跟着进来的少女已经嚷嚷着,“爹,怎么了?”说完才注意到洞里的二人。

凤明真躺在干草上,紧闭双目,似乎是晕了过去,而慕凌空半蹲在凤明真面前,横剑在前,明显是一副防卫的姿势。

四人打了个照面,这一瞬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还是那声音洪亮的少女先开的口,“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她打量了慕凌空几眼,又去看躺在地上的凤明真,可惜他被慕凌空挡住了一半,看不真切。

慕凌空姿势不变,淡声问道,“你们又是何人,这个山洞有人了,如果要歇脚,还请劳烦移驾别处!”这话虽然说的客气,可是语气却十分不客气,有些盛气凌人。

第63章 偶遇猎户

那中年男子观慕凌空虽然形容狼狈,可是身上所穿衣料,所戴首饰都十分精美,看着就不是平头老百姓能惹的,讷讷地应了一声,真准备走出山洞另外找地方。

却是那用木钗盘着发髻,面色略黑的少女一把拉住中年男子,大声说道,“爹,这山洞本来就是我们村里的,他们现在躺的用的,都是我们平常拾放在这里的,凭什么要我们走!”

“哎哟,春桃,你少说两句!”中年男子狠狠拉了少女一把,又小心翼翼地瞥了慕凌空两眼,赔笑道,“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叫春桃的少女却是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肯走,声音越发大了,“我不走,我今天还就要在这里歇脚!”

慕凌空余光看到凤明真微微侧了侧头,似乎不耐烦这噪音,于是干脆利落地收剑,抱膝坐到凤明真旁边,也不看那父女二人,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随你们吧!”

中年男子迟疑地看了慕凌空一眼,其实他私心里是不愿意走的,他们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半天也没打到个猎物,现在是又累又饿,能有个避风场所吃点干粮也是好的。

春桃已经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对面,把自己背后的小包袱挪到前面,掏出一块干巴巴的饼子吃起来。

中年男子见状,也在春桃旁边坐下,掏出饼子,犹豫了一瞬,递给慕凌空,“这,这位小姐,您要吃点吗?”

“爹!”春桃拖长调子喊了一声,明显不虞的神色,慕凌空垂眸看着递到面前黑黄黑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饼子,顿了一顿,抬手接过,“谢谢!”

春桃嗤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道,“原来你也会说谢谢!”

慕凌空拿着饼子,并没有急着喂进嘴里,哪怕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得人恩惠,无故受之,当致谢意!”

春桃又轻轻嗤了一声,这回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马上被慕凌空身后的凤明真吸引住了目光。

她现在坐的位置,正好把凤明真的容貌看的清清楚楚,只一眼,她就呆了一呆,毕竟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疑似天人。

神思不宁之下,她紧盯着凤明真,忍不住问道,“这是谁?”

慕凌空抬眼,眸中隐有寒芒,“关你什么事?”

春桃被这冷冰冰的反问瞬间惊醒,咬了咬唇,低下头不再看凤明真。

可是慕凌空敏锐地感觉到,她时不时落在凤明真身上偷偷打量的目光,心下更加不耐,于是左手伸到背后,悄悄拧了凤明真一把。

只听他“哎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一副睡梦中刚醒来的迷蒙样,“清儿,我们这是在哪儿?”

“清儿”慕凌空抽了抽嘴角,还是配合地俯下身子,扶他起来,“你醒了,我们现在在山洞里,你饿了吗?”说着将手中的饼子递了过去

凤明真垂眸一笑,二话没说接过饼子,却是把饼子一分为二,递还了一半给慕凌空,“一起吃吧!”

慕凌空默默接过,两人就坐在干草堆上啃饼子。

两人都是金尊玉贵的人,从小琼浆玉露的娇养长大,从没吃过如此坚硬干瘪的饼子,哪怕凤明真当初在边境带兵,也是吃的专门制作的精细肉干。

对面的春桃眼睛在凤明真身上打了几个转,忽然主动开口询问道,“你们还要干粮吗?我这里还有!”话是对着两人说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凤明真。

凤明真清和有礼的道谢,“多谢姑娘了,暂时不用!”

那春桃听到凤明真回话,蓦然脸红了。她肤色偏黑,脸红了也不是很明显,但是她那一脸娇羞,一双手似乎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还是让慕凌空冷了眼色,心中生出一股气来。

一不小心,本来就干而涩的饼子碎屑就呛住了喉咙,她捂着嘴,小声咳嗽起来,凤明真侧身,给她拍了拍背。

春桃把这边的动静看在眼里,又突兀地出声问道,“你们是夫妻吗?”

这下,慕凌空咳的更急促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跟凤明真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兄妹!”

“夫妻!”

春桃傻眼,小声嘀咕道,“你们到底是夫妻还是兄妹啊!”

凤明真看了一眼慕凌空,解释道,“我们两个是表兄妹,所以说兄妹也不为过,但我们同时也是夫妻。”

“哦,”春桃应了一声,有些失望的样子。

慕凌空却是在旁人没注意的时候,冲凤明真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他做夫妻。

因为凤明真的“醒来”,洞中氛围活跃了不少,盖因他彬彬有礼,言语风趣,习俗典故信手拈来,那叫春桃的少女眼睛越来越明亮,脸上满是崇拜和毫不掩饰的爱慕。

而那中年男子见凤明真温和有礼,也忍不住凑上前跟他讲话。

慕凌空在旁边听着几人的说话声,垂着头困顿不已,直到一只手把她的头不容拒绝地按在一处温热可靠处时,她终于沉沉睡去,不安了一天的心也宁静下来。

凤明真见慕凌空睡着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安静,然后把披风往上拉了拉,把慕凌空裹的严实了,才住了手。

春桃看着半逶迤在地的月牙色披风瞪大了眼睛。

披风明显是男式的,看着十分素雅,但是在火光的照耀下,有金色的繁复暗纹隐隐闪耀,低调而华丽。

她又悄悄去觑凤明真身上的衣裳,袍领和袖口绣着金色的云纹,纹路精致美丽。而他束腰的腰带,更是坠着颗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春桃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之前她见村长家的闺女得了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项链就让村里的姑娘艳羡不已,拇指大小的珍珠……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富贵的人,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大概是她眼里的艳羡和惊异太过明显,凤明真本来垂眸看着慕凌空睡颜的,现下抬起眼,去看春桃,“怎么了吗?”

春桃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看公子和……夫人,似乎不是本地人,怎么会流落在此?”

凤明真挑眉,“说起来还未问过此地是哪里?我和娘子本是在林中狩猎,不小心掉进淮水里,也不知道被冲到了何地?”

春桃连忙说道,“此地叫桃源坞,四面环山,只有水路相通,我猜测着,你们就该是被淮水冲过来的。”

第64章 山村落脚

凤明真听罢,静静思索了片刻。他只知道在离断云山二三十里地有一个桃源县,他们不知不觉间,居然被冲出了这么远吗!?

春桃见他垂着眼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的样子,绞着手指半天,才声如蚊呐地问道,“那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凤明真看着火堆里时不时腾起的火星子,斟酌着开口,“自然是要找个地方先休养一下,你们可知附近可有人家方便我们夫妻二人叨扰,银子自是不会少……”

话没说完,就被春桃兴冲冲地打断,“那你们可以去我们家住啊,就在离这里不远的村里,家里也只有我跟爹两个人。”

凤明真微微一笑,“如此,那就多谢了!”

中年男子看看春桃,又看看凤明真,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讪讪地闭上了。

慕凌空没想到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就换了个地方。

面前的墙壁黑黄潮湿,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青色粗布被,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歪歪斜斜的木桌子上,一盏油灯晕出一点幽幽的光。

她皱眉想了半天,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房门边推开一看,外面天光明亮,还是白天。

她刚刚醒来还以为是晚上了,这才发现是窗纸的材料非常厚实,几乎不透光。

这会儿她定睛看去,见这里似乎是个农家小院,不大不小的一个篱笆院子,院子里一群母鸡在雪地上觅食。不远处是一个树墩子,中年男子正弯腰劈柴,旁边站着的白衣男子容颜如玉,清俊儒雅,正是凤明真。

他率先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慕凌空推门而出,几步走上前来,“醒了?可有不适的地方?”

慕凌空缓缓摇头,他才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你可饿了?春桃姑娘在厨房里给你炖鸡汤,你再等等!”

正说着,春桃已经推开厨房的木门,端着一锅汤往房里走,边扬声喊道,“鸡汤炖好了,来吃吧!”

平常春桃一家吃饭就在灶房里吃的,灶旁摆着一个矮脚木桌。可是她看慕凌空二人看着都这么精细的人,估计也不会跟她们一样蹲着吃,就给她们端到房里去了。

房里的光线十分昏暗,春桃热情地给她盛了一碗汤,推到她面前,催促道,“喝吧,我炖了好久的!”

慕凌空垂眸看着汤上漂浮的亮晶晶的油,抿了抿唇,推给凤明真,“你先喝吧!”然后自己动手盛了一碗汤,却是刮开了汤面上漂浮的油水。

凤明真笑容不变,“真是多谢娘子体恤!”然后抬头对春桃说道,“春桃姑娘,刚才你爹好像有事叫你!”

“是吗?”春桃挠了挠脑袋就站起身往房外走。

见春桃走远了,凤明真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鸡汤倒在屋角,自己也动手重新盛了一碗汤。

好在鸡汤虽然没除油,但是味道尚可。

喝了热乎乎的汤,慕凌空才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侧头问凤明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凤明真捂嘴咳了咳,轻声道,“先在这里养伤吧!后面再做计较。”

慕凌空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到现在还没看大夫?”说完意识到,这里地处荒山野岭,也不知道有没有大夫。

凤明真却摇了摇头,“这家有些止血的药材,我已经敷过肩伤了,内伤却是去找了村子东头的一个大夫,脾气古怪,给开了一副方子都是现下那里没有的药材,要去外头才买的到,不然就是要去现采,可是现在漫山遍野都是大雪,哪里采的到,如此,就罢了吧!”

慕凌空闻言没说话了,却是一口干了碗里的汤。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慕凌空和凤明真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春桃父女以为她们是夫妻,所以只给她们安排了一间房。

凤明真看着慕凌空纠结的神色,扶额失笑,“我开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谁知会闹出这样一个乌龙,你放心睡床,我在旁边坐着。”

说完,真挑了挑灯芯,一副准备枯坐一夜的样子。

慕凌空掀开被子,看着凤明真在灯光下尤显苍白的侧脸,犹豫了一瞬,就一股脑钻进被窝里,闷闷地说道,“你也睡床吧!不然你的伤势怕会加重!”

话音落下,半晌没有反应,就在她忍不住要探头看看时,床边一重,身上的被子被人往一边拉了拉,随后一个温热的身体带着一股冷风钻进来,在床沿躺下。凤明真含笑的声音响起,“你睡相好不好呀,可别半夜朝我扑来啊!”

慕凌空小声嗤了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一股被子受潮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同时又闻到一股清淡的兰花清香,夹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血腥味。她心里紧了紧,想起从上岸以后,凤明真一直没有好好处理的伤势,轻声说道,“我明天去找看看药材!”毕竟内伤不能再拖了。

身边半晌没有回音,听其呼吸绵延平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因为心中有事,慕凌空第二天醒的非常早,可是睁眼懵了一会儿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有股轻缓温热的呼吸喷在头顶,她双手抱着一个火热的身躯,而对方也同样紧揽着她的腰腹,两人紧紧相贴,是个十分亲密的姿势。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慕凌空惊得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她侧头倾听了半天,见凤明真似乎还在熟睡,才轻手轻脚地收回手,挪开腰后的手掌,慌慌张张地下了床。

没注意到,在她转身出门的当口,凤明真悄悄勾起的嘴角。

山里的人家起的早。慕凌空本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很早了,春桃却已经做完早饭,喂完了鸡鸭,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她看到慕凌空出了房,呆了一呆,才问道,“夫人怎么起的这么早?”

因为对外宣称两人是夫妻,所以春桃一家都唤她夫人,可是慕凌空每次听到,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唔,我今天想去村里人家找看看有没有多的草药!”

春桃了悟,“是治公子的内伤的吧!”

她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站起来把盆子搬起放到一边,“那我陪你去问问吧!”

第65章 深山采药

慕凌空对这个村子并不熟悉,有春桃陪着当然好了,于是她站在一边,等春桃收拾好了,给她带路。

天色还蒙蒙亮,家家户户已经升起了炊烟,一片雪色里,窗口透出的昏黄灯火格外温暖,远处有鸡鸣狗叫,小小的村落仿佛瞬间注入了无限生机。

春桃熟门熟路的在前面带路,一边给慕凌空解释道,“孙花的爹有咳疾,家里常常备药,先去她家里问一问。”

慕凌空默默点头,跟着她沿着一条小溪,走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才看到她所谓的孙花家。

也是一个简朴的农家小院,这会儿柴门紧闭,院子里的狗听到人声,已经狂吠起来。

春桃上前,边敲门边扬声喊道,“花儿,在家吗?开开门,我是春桃!”

院子里半晌才响起脚步声,随着柴门“吱呀”一声响,一个梳双髻的圆脸少女探出头来,纳闷地问道,“咋了春桃,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随后视线看到春桃后面的慕凌空,愣愣地张大嘴。

昏暗的天光下,慕凌空一身鹅黄色的骑装,抱臂站在一边,侧头正看着远处的山峦,露出来的半边脸已经美妙绝伦,瑶鼻挺直,颌骨秀美,等她转头看过来时,一双极美的杏眼似乎含着漫天的星子,璀璨夺目。

孙花楞了好半晌,才听清楚春桃说的话,“药吗?我家还剩些药材,你进来看看吧!”

说完让开身子,让二人进来。

孙花家比之春桃家,大同小异,只不过在院墙边栓了一只黑色的大狗,这会儿懒洋洋地趴在草堆里,看着进来的几人。

孙花的父亲和弟弟正在堂屋里吃饭,听到春桃说了来了的目的,忙不迭地让开,去找草药了。

只剩下孙花的弟弟孙草,站在原地偷偷打量慕凌空。

那头孙花一边帮着找草药,一边小声问春桃,“这就是你和你爹带回来的人?用珍珠做腰带的那个?”

春桃眼也不抬,“不是她,是她夫君,一条腰带上镶嵌的全是拇指大的珍珠。”

孙花倒抽一口气,“乖乖,那该多有钱啊!”

春桃接着说道,“这位夫人,靴子上也镶了几颗珍珠,你等会可以偷偷瞧瞧,又大又圆。”

等两人从房里出来时,慕凌空敏锐地感觉到那个叫孙花的少女有点怪怪的,时不时往她脚上瞟。

不过她眼下没工夫管这些,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有几味药材?”

春桃掀开布兜给她看,“有两味,剩下的我们再接着去找!”

慕凌空点点头,然后迟疑地看向孙花,“我现在身上并无银钱……”

孙花爽朗一笑,摆摆手,“远亲睦邻的,谈什么银钱,拿走拿走!”话毕,却是冲春桃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慕凌空也不再多说,想着日后再报答。

两人又踏上了寻药的路途,慕凌空心焦,没注意到春桃这会儿投注在她身上的复杂目光。

她想到孙花刚才跟她讲的话,“那位公子又俊又有钱,你怎么不想想办法攀上他?怎么都比待在这个小山村好吧,而且你也长得不差!若是能做那位公子的妾室,你不是也能跟这位夫人一样,穿那么好的衣裳,还有用珍珠镶嵌的鞋子。”

春桃想到凤明真那副俊美如天人的模样,心里就热热的。路过一条小溪时,她忍不住看像水中自己的倒影,暗暗思量着,是啊,自己也长得不差,眼睛细长妩媚,鼻梁挺直,除了肤色略黑,也是村里有名的美人。

如果她当上那位公子的妾室,以公子的富豪程度,天天燕窝珍珠的养着,还怕白不回来吗?听说县里的富商夫人们,就是用珍珠磨成粉来敷面,将养的又白又细。

她一时想入非非,似乎成为凤明真的妾室已经近在眼前,脚步也慢了下来。

慕凌空忍不住回头催促了一声,“春桃姑娘,稍微快一点吧!”

却见春桃忽然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径自越过她往前走去。

“……”

两人趁着天还没亮,又连着问了几户,寻到了一味药材,可惜还差两味。

天光大亮的时候,两人又回到了春桃家。

春桃掏出包袱里的药材,问慕凌空,“怎么办,大雪封山现在也很难出去,就着这几味药材煮了?”

慕凌空摇摇头,“药材不齐,先不说会不会浪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药材,怕是药效也会打折。”

想了半天,她站起身问春桃,“平常采药都是在哪里采的,我现在去现采。”

春桃张大嘴,“在后山里面有很多药材,可是现在大雪封山,还有猛兽出没……”

慕凌空脚步不停,就开始收拾东西和干粮,然后问春桃借弓箭。

春桃瞥了一眼她纤纤如玉的十指,压下心里的嫉妒,有些嘲讽地开口,“看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难不成还会射箭吗?”

慕凌空不知道这春桃这会儿怎么阴阳怪气的,可是她也不是好性子,冷了脸说道,“给我就是!”

春桃又是一声冷哼,想着给她就是,正好看着她出丑。

就去堂屋里取来弓箭,自己也背上包袱,“放你一个去后山,被野兽叼走了,我可没办法跟公子交代!”

慕凌空接过弓箭,也不废话,直接说道,“不用你交代,你只管告诉我后山怎么走?”

*

冬天的山林里,寂静寒冷,慕凌空和春桃跋涉在及膝深的雪地里,艰难前行。

时不时树林子里会发出怪声,惊的春桃都是一个哆嗦,反观慕凌空却一脸镇定,低头仔细寻找草药。

春桃把这理解为,无知者无惧,她根本不知道冬天的山林有多么可怕。

慕凌空只寻找了一会儿,就停下步子,问春桃,“雪这样深,估计找不出草药的,这周围可有哪里的落雪会浅一点?”

春桃思索了一番,“有个山谷,里面温度适宜,应该会有草药,就是……”

就是温度适宜的地方,除了草药,同样也会有猛兽栖息。

慕凌空同样也想到了这点,低声说道,“那就去那里吧!”

春桃劝诫的话一下子堵在喉中,忍不住提醒道,“那里肯定会有野兽!”

慕凌空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不然我带弓箭做什么?”

第66章 山林斗孤狼

凤明真的内伤不能再拖了,所以她此次出门,已经做好了遇到野兽的准备,幸而她从小跟着父皇狩猎,对于山林野兽不至于过于惊惧。

春桃在前面带路,两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春桃所说的山谷。

山谷位于林子的最深处,地势略矮,一条冒着热气的泉水顺着弯弯绕绕的地势流淌而出。四周都是冰天雪地,此处却绿草茵茵,枝叶繁盛,只在一些略高处可以看到落雪的痕迹。

慕凌空脸上终于露出点喜色,在这里,应该能找到草药。

那边春桃已经熟门熟路地寻路往山谷里走了,一边切切叮嘱,“在这里,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啊,遇到猛兽,一切听我指挥,否则我不见得能保护到你!”

这话又有几分恐吓的成分在,她从小住在山里,对猛兽有着天然的直觉,这次敢跟着来,自然也有把握能保护慕凌空全身而退,只是她见不得慕凌空那副镇定的样子,所以故意来吓吓她。

慕凌空淡淡看了她一眼,又抬头四下打量,轻声道,“你只管找出需要的药材!”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她保护。

春桃冷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言,只等着看要是真出现猛兽了,慕凌空吓的屁滚尿流的样子。

两人下到山谷里时,明显感觉有暖气升腾而起,两人沿着岸边,细细寻找。

没多时,春桃惊喜的大叫一声,“这里有草药!”

只见在岸边的石缝里,一株绿油油的药草迎风摇曳。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春桃上前采了草药装进包袱里,一眼看过去,又看到了几株。

就在她兴匆匆采药的时候,身后的慕凌空忽然顿住脚步,将背后的弓箭取出,转身瞄准一块巨石。

“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时辰,我们就能把草药采齐咯!”春桃喜滋滋地说道,见身后半天没反应,回头一看,就见慕凌空挽弓拉箭满脸戒备的样子,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慕凌空神色不动,“有狼!”

春桃听到她这么说,瞬间就笑了,“我说夫人,狼在哪里,我怎么没看……”

话没说完,就被巨石阴影处的一双绿油油的凶狠眼睛打断了。她停住话头,伸手摸向身后的弓箭,却听慕凌空轻声说道,“继续采药,我来对付这畜生。”

听到她这么说,春桃本来的满心不信任也不自觉动摇了,总觉的她的话语让人有种无端信服的力量。

于是咬咬牙,又蹲了下去,只是全身上下都紧绷,明显自己也处于戒备中。

正当她满头大汗,往包袱里狂塞草药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惊的她一哆嗦,持弓回头时,忍不住又是一惊。

只见一只四尺来长的灰白色野狼,正倒在地上哀嚎不止,而雪白的肚腹间,一只弓箭大半没入腹间,只余少许雪白的箭羽落在外面,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慕凌空从腰间拔出匕首,稳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地给了最后一击。

匕首雪亮的锋刃照亮了她沉静的眉眼,那一瞬间的狠绝果断让春桃都忍不住一抖,她颤声问道,“你,你是怎么射中这畜生的肚腹的?”

要知道,野狼的弱点就在肚腹,所以它自己护的好好的,不会轻易暴露出来,就算是最老辣的猎人,都未必能一击致命。

慕凌空抽出匕首,甩开匕首上的血珠,淡声道,“侥幸罢了!”

她只是在野狼腾身而起的一瞬间,不退反进,快速滑到野狼身下,同时拉弓,射中了野狼肚腹而已。

她把匕首重新收回腰间,然后走回春桃身边,“好在这是头被驱逐出狼群的孤狼,否则我们今天还有一场恶战!”

春桃视线慢慢从狼尸上挪回,轻声问道,“孤狼?”

慕凌空挑眉,“狼身上多处利爪伤痕,且速度慢了很多,恐怕是被狼群逐出来的,才养好了伤。”

春桃点点头,慕凌空一指包袱,“采了多少了?我们要快点了,我怕血腥味引来别的猛兽!”

“好的,我加快速度,”不自觉的,春桃收敛了一些之前的傲慢,几乎是有些拘谨的样子。

好在后面两人采完所有草药,也没有其他猛兽出现。两人又顺着原路返回。

等她们到了春桃家时,午时已过,春桃爹正在院子里修篱笆,而凤明真站在一边,满脸兴味。

看到慕凌空时,他本来淡淡的神色瞬间明亮,嘴角一勾,笑道,“这么早出门,是去哪里玩了?”

还没等她回话,就眼尖地看到她鹅黄色袖口粘上的血迹,脸色一变,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慕凌空面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胳膊,肃着脸问道,“这是怎么了?”

慕凌空跟着垂眸看了一眼,满不在意地说道,“哦,这是不小心粘到的狼血。”

凤明真正小心解开护腕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你打猎去了?”

春桃连忙邀功似的拍了拍肩头的包袱,“公子,我们一大早就去给你采药了,还遇到了野狼,真是惊险。”

凤明真查看了慕凌空的手腕,确认不是她的血后,才小声斥责道,“你怎么这样胡闹,这种天气的山林里,野兽因为觅食困难,凶性大发,连有经验的猎人也是不敢轻易去的,你怎可冒这个险。”

慕凌空皱了皱眉头,“可是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凤明真沉声说道,“就算我受了伤,也不想你冒险去给我找药,你这次能平安无事,可是下次呢?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哪里都不要去才好。”

慕凌空缓缓从他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腕,摇了摇头,“凤明真,我不是你后院里弱不禁风的女人,我从小习得的道理,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是因为我才受了内伤,让我眼睁睁看着而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不过也谢谢你的关心。”

凤明真张了张嘴,忽然有种无力感生出。

慕凌空不顾自己安危为他采药,其实他内心是有些欣喜的,可是他也不希望她因为他而受到伤害,这会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受,可惜似乎起到了反作用。

第67章 暖脚

就在他沉默地看着慕凌空进房时,瞥到一处忽然眼睛急剧收缩,他快速抢上前,一把将慕凌空拦腰抱起,进了房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沿,就要去脱她的靴子,“你的脚怎么了?”

慕凌空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可是凤明真不容反抗地握住她的脚腕,她只好嚷嚷道,“只是扭伤了而已,太子殿下这样脱臣女的靴子,于理不合吧!”

她这会儿又羞又窘,连太子殿下和臣女都出来了。凤明真却哑然失笑,也不知道刚才大声喊他名字的人是谁,争锋相对的又是谁。

偏偏他的手稳如磐石,任她怎么扭,怎么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只是语气又轻了不少,“你乖乖的,我看一下,要是扭伤严重,不及时治疗,小心成个小瘸子。”

慕凌空见怎么也挣不开,也就随着去了。她也不是这种扭扭捏捏的性子。

凤明真小心脱下她的靴子放在一边,又脱下罗袜,露出来的脚掌莹润无骨,肉嘟嘟的玉雪可爱,可是因为在雪地里长途跋涉,此刻也跟玉石一样冰凉刺骨。

他将慕凌空的脚掌放在自己膝盖上,小心按了按踝骨处,发现只是略微红肿才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伤及筋骨。”

慕凌空连忙收回脚就要穿上靴子,结果半途中又被凤明真扣住。

她翻了个白眼,“又怎么了?”

凤明真不说话,却是跟着坐到了床边,将慕凌空的脚小心塞到怀中。

触到他胸口的一片温热时,慕凌空惊的寒毛直竖,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

凤明真抬眼却一片淡然,“不好好照顾,小心长冻疮。”说完,把她一双冻的略红的手掌也拉了过来,细细给她揉搓指关节的红肿。

慕凌空生在北国,从小照顾精细,从来没长过冻疮,可是也听说过长了冻疮的话,会奇痒无比,于是乖乖不动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的四处打转,就是不落在凤明真身上,显出几分不太明显的不自在。

可是安静下来,她觉得更不自在了,于是没话找话说,“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脚?”她是在下到山谷时一脚踩空,当时就脚腕一痛,可是她一直装作无事的样子,连春桃都没发现。

凤明真手上动作不停,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像是蝴蝶的羽翼,有种精致的美丽,可是慕凌空知道,当他抬起眼时,那一定是比星空还明亮璀璨的双眸。

“我见你步伐虽然正常,可是右脚落地时明显要轻缓一些,所以断定你右脚有伤。”

慕凌空不得不感叹他真是观察入微。

许是凤明真按摩的太舒服,也许是他怀抱太温暖,慕凌空居然不知不觉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身上盖着粗布棉被,凤明真已经不在屋里了。

她起身穿好靴子,见屋里没人,干脆单腿蹦跳着往房门处蹦跶而去。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惊的她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往后摔倒,幸而一人快速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扶稳,一手就将端着的托盘放在木桌上,“你醒了,醒了就吃晚膳吧!”

慕凌空乖顺地跳到桌边,看着托盘里又是鸡汤,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又是鸡汤啊!”

凤明真一指点在她皱起的眉间,轻笑道,“鸡汤补充营养,快趁热喝了吧,我叮嘱过春桃姑娘,这次把油都捞干净了。”

闻言她探头看了看,果然鸡汤澄澈,没有之前那么夸张的油水了。

都这么说了,她就在桌边坐下,然后去看凤明真,“药你喝了吗?”

凤明真点点头,慕凌空这才满意。

*

两人就在桃源坞住了下来,对外称是夫妻避人耳目,好在桃源坞的人热情好客,倒是没什么人怀疑。

天气稍暖和一点,雪地化了不少的时候,就有不少乡亲邻里过来串门了。

慕凌空和凤明真都是顶顶难得的好相貌,常常引得人赞叹不已。

这会儿,一个大娘就拉着慕凌空的手,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笑容,“哎哟,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小娘子,这皮肤嫩的哦,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

慕凌空挂着礼貌的笑容,不做声。

那大娘又啧啧称奇了一通,手碰上她左手上的金丝手链时,一把撸高护腕,瞪大了眼,“我的乖乖,好大一颗珍珠啊!”

慕凌空其实已经有点不虞了,她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于是就要收回手。

可是大娘已经托着她的手腕给周围的人展示,“你们看看,这么大的珍珠,这么精美的做工,怕是你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吧!”

那边春桃拉着孙花在角落里嗑瓜子,孙花看了那边热闹处一眼,又多瞧了几眼那颗光彩四溢的珍珠,跟她咬耳朵,“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你再不行动,怕是机会就要溜走了!”

春桃咬了咬唇,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看了慕凌空一眼,小声说道,“再等等吧,再等等!”

凤明真待她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也是温和有礼的,可是她见过他看着慕凌空时的炽热眼神,她,也想他能这么看着自己。

孙花嗑瓜子不停,继续道,“我可就指望着你出息了,能提携下我,我是在这桃源坞呆够了,说起来,这么几天了,你把那公子的身家摸清楚了没?”

春桃沮丧地摇摇头,“没有,我都没什么机会跟公子说话,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之前听说他是在淮水边上狩猎,不小心掉进水里飘过来的。”

孙花嗑瓜子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精光,“狩猎?我们上游就是皇家猎场断云山,听说最近皇帝带着皇子大臣们在那里打猎,那位公子该不会是哪个大臣家的公子吧!”

春桃心里咚咚跳起来,她开始想着凤明真顶多应该是位富家公子,可是听孙花这么一说,忽然觉得他通身气度,哪里会是小小富商家的公子。

她蓦然脸颊发热,浑身上下像是忽然有了无穷的力量,“我要攀上公子,说什么我也要离开这个穷山村!”说完视线又投射到慕凌空身上。

慕凌空忽然感觉到一束投在身上不太友善的目光,可是回头四望过去,又没有发现端倪。

第68章 投怀送抱

村子里的男人们趁着天气好,有些出去打猎了。

慕凌空耐不住屋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干脆出去找凤明真。

小小的农家院子,地上的雪已经化了很多,露出黄褐色的土地,而凤明真就带着村里的一群小家伙,蹲在篱笆边不知道在干嘛。

慕凌空扬了扬眉,放轻脚步走过去。

一群小萝卜头中间,凤明真拢着一身洁白的披风,毫不在意的半蹲在地,正用一根细细的枯树枝在地上写字,字迹虽然远不如宣纸笔墨写出来的潇洒,可是也能看出自有风骨。

“你名字里的虎字是这么写的——虎,十二生肖也,笔画比较多,要常常练习。”

冬日的暖阳从光秃秃的树杈上落下,在凤明真身上打上一圈光晕,他就这么低垂着头,语音低沉,有种宁静隽永的味道,让人几乎不敢相信,他是在三年前震惊四国,赫赫有名的“战神太子”,在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到战将的铁血和冷酷。

慕凌空看着他一时出了神,等到凤明真站起来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才反应过来。

凤明真忍不住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慕凌空几乎是没有过多考虑的脱口而出,“想你!”

凤明真蓦然愣住,然后眼神微亮,几乎是抑制不住笑意地问道,“想我什么?”

慕凌空懊恼地咬了咬唇,刚才一不小心把心里想法脱口说出,于是只能说道,“在你身上,我几乎看不到战场拼杀留下的痕迹,你太温和宁静了。”

凤明真摸了摸身边几个小孩的脑袋,然后指了指一边,示意他们去旁边玩,就带着慕凌空往院子外走去。

天空辽阔、明亮,他的目光就落在天空尽头,很久才说道,“以杀止杀永远不是归途,只要存在纷争,就会有战乱,而受苦的永远是平民百姓。一将功成万骨枯,国土的安宁都是由前线战士浴血奋战守护,我现在既然生在宁静祥和之处,我会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时刻,如果我上了战场,我就会做到我该做的事。”

慕凌空随着他眯眼看向远方,似乎已经能感受到边疆的风沙与萧寂。

两人沿着院子外的小路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刚进院子,春桃就开心地冲出来,对凤明真说道,“公子,你不是一直说要一套干净的衣裳吗?刚才陈婶子说她家有一套衣裳,是为儿子过年做的,她儿子现在还没归家,就先给你穿。”

慕凌空探头去看她抱在怀里的衣裳,月白色的粗布料子,样式朴素,胜在干净整洁。她嘟了嘟嘴,“我也说过要帮忙找身衣裳的呀!”

她身上这身骑装从落水就一直穿到现在,她疑心都要有味道了。

春桃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那我去给你找一身。”

随后眼睛看向凤明真时,又满是欢喜娇羞,“晚上我跟爹给公子烧水,公子可以好好洗了换身衣裳。”

慕凌空忍不住又插嘴,“那我呢?”

“公子洗完你再洗啊!”春桃现在连目光都懒得看向她了,将衣裳递给凤明真,就一溜烟地跑了,这差别待遇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凤明真微微低头就看到慕凌空的嘴巴都快能挂酱油瓶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等会你先洗吧,我不嫌弃你。”

快到傍晚的时候,春桃给慕凌空找来了一套半新的衣裳,没好气道,“给,我们这种穷苦人家都是刚刚好两套衣服换洗的,问了几家才借到多余的衣服,你就将就下吧!”

慕凌空接过衣服就往房里走去,春桃一把拉住她,“你干嘛去?公子要去洗澡了!”

慕凌空缓缓甩开春桃的手,眼睛里有狡黠的光一闪而过,“夫君说让我先沐浴,他再用剩余的水沐浴。”

春桃呆呆地看着慕凌空走进房里,恨恨的一跺脚,可是想到等会儿的事,脸颊又忍不住羞红起来。

*

慕凌空坐在半人高的浴桶里,总算洗了这么多天以来的一个热水澡,感觉浑身都舒服了起来,哪怕没有平常在丞相府里所用的香膏胰子,她也觉得十分满意了。

套上春桃给她找来的衣服,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她就推门出去了,正正对上守在门口的凤明真。

刚沐浴完,慕凌空脸上被热气蒸腾的微微发红,又娇又艳,眉毛眼睫湿漉漉的,像某种初生的小动物。一头长发微湿,简简单单地垂在肩头,没有一点钗环首饰。身上是一身半新的石青色棉袄,没有多余装饰,但就是大方美丽,凤明真怎么看怎么顺眼,心想,这大概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吧!

他犹自欣赏了一会儿,就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布巾,轻柔地给她拧干背后的长发,然后推着她去灶房烤火,“刚沐浴完,小心着凉。”

慕凌空乖顺地进了灶房,就坐在灶旁烤火。

而春桃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抬眼间对着凤明真又笑了起来,“公子,怕是水有点冷了,我去给你添点热水!”

凤明真点点头,“有劳了!”

灶房里一时只剩下慕凌空一人,她瞪着灶膛里的火焰,想到自己这次好不容易来了断云山,都没有怎么查探一番,就跟着凤明真跳进了淮水,也不知道北朔会担心成什么样。

思绪一时想了很多,半天才注意到去添水的春桃怎么还没回来,她正要站起身去出去看一下时,突然听到旁边的房里传来一声冷沉的厉喝声,“滚出去!”

她挑了挑眉,随后就听到房门被猛然拉开的声响,然后是重物落地声,最后是房门又被猛然合上的重响。

慕凌空心里有点底了,悠悠然迈步走出灶房,就见房门口,黄泥地上,春桃只着一个抹胸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痛的只会吸气了。

她围着春桃缓缓踱了几圈,一瞬间,春桃之前那些阴晴不定的行为都有了解释,她倒是没想到这个乡下姑娘有这种胆子。

眼睛余光又瞥到落在门口的衣服,这下是真的嗤笑出来了,难不成幕天席地之中,她脱得只剩一件肚兜,就扑了进去了!?

第69章 毒仙踪迹

慕凌空忍不住拍了拍掌,半蹲下身子看着春桃痛苦的脸色,笑道,“春桃姑娘真是好胆色,也不管里面那位什么身份,就上赶着投怀送抱,焉不知有时候的冲动行为是会送掉小命的。”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也不管春桃扭曲难看的表情,迈过门口的一堆衣裳,走到门口敲了敲,强忍住笑意道,“怎么样?你还好吧!”

半晌,房门被猛然拉开,凤明真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想是任谁在沐浴时,忽然扑进来一个***也会心情不好吧,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凤明真觑到她眼里打趣的笑意,嘴角抽了抽,一把抓住她的手,转身去了旁边的屋子。

倒是把屋外的春桃彻底无视了。

经此一事后,第二天就没看到春桃了。

春桃爹吞吞吐吐地说春桃去亲戚家了,想来她赤\/身\/裸\/体被人不屑一顾地丢出门外,也是十分丢了面子的事,不敢面对凤明真了。

凤明真反而觉得轻松自在了不少,依然悠然自得的每天教村里的孩子习字,内伤也眼看着在慢慢恢复。

慕凌空闲来无事就喜欢在村里溜达,几天的暖阳过后,田埂上草地里的雪都化了很多,露出点绿来,有些生机勃勃的样子,让人看到了就心情大好。

她刚蹦跳着经过一个小石桥,准备回去时,就看到一个农家院子门口,歪脖子树下,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在地上写写画画。

慕凌空只觉得这东西眼熟的紧,情不自禁地停下步子,蹲到小娃娃旁边,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娃娃,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那小娃娃也不怕生,睁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伸出手来,“这个吗?”

慕凌空接过他手中之物,嘴角笑意凝固,眼神渐渐沉下来。

她果然没看错!手中之物虽然粘上了不少灰尘泥土,乃能看出是由纯银打造的一个六角形雪花,是直属于她东宫的标志。

她瞬间想到在断云山附近失踪的探子,居然跟此处有关吗?

手掌不自觉握紧,直到小娃娃来掰她的手才连忙放开,缓了神色轻声问道,“小娃娃,你这是在哪里捡到的?”

那小娃娃想了半天,才奶声奶气地说道,“村东头……”

慕凌空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诱哄般继续问道,“村东头的哪里呀?村东头这么大……”

小娃娃垂下头又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小声说道,“菜园子……怪老头的菜园子……”

慕凌空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站起身准备去村东头碰碰运气,找看看所谓的菜园子。

村东头属于靠近后山的地方,比较偏僻,住的村民也少,稀稀疏疏的几个院落,并没有看到菜园子。

她又往人烟稀少的山林里走了走,绕过一片树林子,终于看到一个山坡上面有一户孤零零的农家小院,院子外面一片青翠的药草田。

田埂里没有人,小院子也紧锁着门,似乎无人在家。

慕凌空围着院子转了几圈,这才上前敲了敲门。可惜门里半天无人回应,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个头发半白的枯瘦的小老头,怂拉着一双眼睛,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才不耐烦地问道,“你找谁啊?”

慕凌空眼光觑到田地边的草药田,再抬眼时微微笑了,“我找大夫!”

那小老头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把门“啪”的关上,差点撞上慕凌空的鼻子。

慕凌空一愣,然后马上就敲响院门,“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我找大夫!”

门里悠悠传来一声,“你无病无痛的,找什么大夫!”

“谁说是我找大夫,我是替人来的。”

院落里却再无声响。

慕凌空咬咬牙,在门口站了半天,任她敲门喊叫都无人回应,只好先回去了。

第二天再来时,却见柴门紧闭,小老头连出来都懒得出来了,果然古怪的紧。

想了想,她走到院门旁边的篱笆墙边,拍了拍不算太高的墙面,脚尖轻点就跃上了墙头。

院子里也是空无一人,房门紧闭。偌大的院子里,空地上摆满了用簸箕装着的草药,几乎没有落脚处。

慕凌空在墙头观望半晌,终于从墙头跃下,准备去院内探查一番。

谁知她脚跟刚刚粘地,面前的景色忽然风云变幻。明明刚开始是满院子的草药,她现在看见的却是一片荒凉的乱石堆,几块大石林立其中。

要是一般人见到这副景象,恐怕都要惊呆在当场。慕凌空短暂的惊愕过后,就是一阵狂喜。

奇门遁甲,居然是奇门遁甲!

山村里的普通大夫岂会有这种本事!

她站在原地平复了半晌,才朗声说道,“前辈,晚辈不是有意擅闯贵地,还望前辈出来一见!”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她轻叹一口气,看样子只能破阵了!

想法一定,她就往前走去,只是脚步虽然平稳,但是已经隐隐有其行法与规律。

一入阵中,几块大石也动起来,围着她缓慢的转圈。

慕凌空脚下步法不停,身后却像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左边一闪,躲开身后无声快速袭来的大石,随后纵身一跃,从两块夹击的石头间躲开,落在瞬息之间变幻了阵型的空地上,继续前行。

只是还没走几步,眼前景色飞速变幻,再次恢复到满院子都是草药的院内。

这会儿房门打开,头发半白的小老头倚在门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慕凌空微微一笑,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小老头冷哼一声,“谢什么谢,我不撤了阵法,你不也快破阵了吗?”

“不敢!”慕凌空低头,眼睛却是看向不远处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那里就是阵眼。

小老头似是不耐烦这些虚礼,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找我究竟何事?”

“晚辈家中有一病人,因中毒而常年呕血,还望前辈能诊治!”

小老头眯了眯眼,阴恻恻地说道,“丫头,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第70章 归程

若说慕凌空昨日还不知道这小老头的身份,只是觉得古怪的紧,今天经历了这一幕,已经十拿九稳猜出了他的身份,于是沉声道,“还望毒仙前辈能施以援手!”

小老头哼了一声,“我已经退出了江湖,担不得毒仙这个名头,也不想跟你们这些人扯上关系,走吧走吧!”

慕凌空缓缓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的草药,重新看向小老头,“一旦有了毒仙这名头,岂是说退出就能退出的了的?今天晚辈能找到这里来,他日就能有别的人找到这里,前辈又岂能真正的归隐!如果前辈这次能帮了晚辈的忙,晚辈不仅提供一样前辈渴求已久的珍宝,还为前辈提供无人打扰的清净。”

小老头在屋子里面药杵磨药响声震天,就是不出声,慕凌空也不着急,在院子里悠悠踱步。

过了许久,小老头才耐不住性子问道,“你知道我渴求的珍宝是什么吗?小老儿名扬江湖的时候,放言所求的珍宝数不胜数,连我自己都未必记得所说过的话。”

慕凌空打量完院子,这才回头笑道,“毒仙前辈之前所求珍宝虽多,可是也不过嘴上一提,而让毒仙前辈提过三次的东西只有一样!”

小老头闻言眼睛一亮,这才又仔细把慕凌空打量了一遍,呵呵笑道,“小丫头打听的倒清楚。不错,我早些年提过数次的珍宝确实只有一样,就是北冥皇室的五彩珠。听闻北冥皇室有一蚌母,二三十年产一珠,流光溢彩绚丽无比,且佩之百毒不侵,因为稀有,北冥皇室中人都未必能得此赏赐,更遑论民间。我苦心求了许久都没能寻得。怎么,你能弄来不成?”

慕凌空点点头,撸起左手的袖口,露出的手腕间,几束金丝串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流光溢彩,极是美丽。

“这就是五彩珠!”

小老头的眼睛瞬间直了,那是一种遇到感兴趣的事物才会露出的兴奋表情。他放下手中的药杵,枯瘦的手指就往珍珠上摸去,慕凌空适时的一收手,放下衣袖盖住珍珠手链,抬眼时笑的像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前辈,怎么样?”

小老头收起发痴的表情,正了正脸色,摸着花白的胡须道,“这个嘛,小老儿怎么知道这是真是假,你要是骗我这个糟老头子怎么办!”

慕凌空浅浅一笑,“五彩珠能让佩主百毒不侵无非是因为靠近毒物它马上会变颜色罢了,前辈找个毒物来一试就知!”

小老头定定看着她半晌,却是摆手笑道,“罢了,不用了,我信你就是,只是你让我救治的病人在哪里?”

慕凌空肃容拱手,“病人在北冥皇宫,还请前辈能屈身前往。”

小老头收了笑,定定的看了慕凌空半晌,叹道,“难怪啊难怪,我是素来不爱跟皇室中人打交道的,谁知道你正好投我所好,罢了,我就走一遭吧!”

慕凌空这下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脸色都瞬间明媚起来,“我马上安排人来护送前辈!”

小老头却摆摆手,“不用找人了,你的人都被我丢到二十里外的山村种地去了,我直接去那里找他们就好!”

慕凌空闻言一愣,还没说话,小老头就看着她嗤笑了一声,“之前有三波人找到过这里,都被我下了药,暂时消了记忆,怎么,难道不是你的人?”

慕凌空摇头失笑,“打扰到前辈还望谅解,还请前辈给我那些手下解了药性,护送您去北冥。”

“这是自然!”

慕凌空出了院子,脸上的喜色再也遮掩不住,声音都轻快起来,扬声喊道“北朔!”

话音刚落,就从院门口的大树枝头轻飘飘落下一人,眉眼安静且英俊,正是北朔。

自那天凤明真带着慕凌空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北朔花了三天才找过来。

此刻他看着慕凌空脸上的喜色,眼眸明亮,情不自禁的也露出点笑意,不过很快收敛,“主子有什么吩咐?”

“之前失踪的人都在二十里外的山村里,你护送里面的毒仙前辈先去找到那些人,然后让他们护送毒仙前辈回国!”

北朔垂首应是,犹豫了一瞬,又问道,“主子呢?此次不一起回去吗?现在已经找到毒仙了。”

慕凌空缓缓摇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北朔知道再劝也无意义,于是说道,“属下会尽快赶回主子身边!”

*

禁军是在第二天找到山村里来的。当在院门口看到银甲肃穆的禁军时,凤明真知道轻松的日子终究要过去了,他又要回到尔虞我诈的朝堂。

不自觉地,他侧头去看慕凌空,正对上她从院外收回的视线,两人视线相交时,她灿然一笑。

凤明真忽然就觉得,本来烦躁的心情就这么平静下来。

禁军是一路乘船从水路过来的,例行公事般进村寻找,没想到能找到太子殿下,所以所乘船只简单朴素。

凤明真临上船前,村里的许多村民都前来相送,他们并不知道凤明真的真实身份,但是见禁军对他的恭敬态度,也猜测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最让慕凌空和凤明真意外的是,消失了很多天的春桃也过来了,她一脸焦急的想过来和凤明真说说话,却被禁军拦在外围,她只好大声喊道,“公子,您真不能带我走吗?”居然还是不死心的样子,让两人又好气又好笑。

皇家冬猎已经结束,他们直接乘船返回追云城。只是慕凌空没想到,在半路上会遇到孟如月,看样子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几天了,一看到她就红了眼眶。

“好好的跟爹学射箭,你怎么就被歹人掳走了!”

慕凌空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是啊,还好遇到了太子殿下,不然我就倒大霉了!”

此次他们对外的说辞是,凤明真在林中遇到绑架慕凌空的歹徒,由于对方人多,两人不小心落入淮水之中,绝口不提遇到刺客的事,好在没什么人怀疑。

只是慕凌空知道,此次回去,她跟孟怀安就撕破了脸皮,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相处,不过正好,她也要准备动手了。

第71章 雪白的小狼崽

灯光明亮,温暖如春的寝殿深处,帷幔低垂,香薰袅袅。

英贵妃只着薄衫躺在榻上,任由身后的宫女小心地给她捶腿,半合半闭的丹凤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精明,不见平日的妩媚。

“你说,太子现在已经在回城的途中了吗?”

跪在下首的黑衣人垂首应是。

英贵妃顿时不语。侍立在身后的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表情,揣摩着说道,“娘娘,要不要再派人……”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英贵妃懒洋洋地收回腿,拉了拉袍子领口,再抬眼时,眼里又是媚意横生,“罢了,回来就回来了吧,反正有的是机会!”

“是……”

*

几人乘船两天就回到了追云城,下了船,岸边已经有府里的马车等候。让慕凌空意外的是,孟怀安居然亲自来了。

他依旧是一袭黑色锦衣,看到慕凌空时脸上平静毫无波澜,偏偏嘴里说出来的话关怀备至,“这段时间受委屈了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似乎那天在林间发生的事都是慕凌空的幻觉一样。

慕凌空淡淡一笑,眼神沉静如水,“父亲公务繁忙还过来相接,真是有劳了。”

孟如月似乎感受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抬起眼疑惑地看了看慕凌空,又看了看孟怀安。

一行人在接到慕凌空后浩浩荡荡回了府里。

青梨和冬雪已经在院子里等的心焦了,派了小丫鬟一次又一次去大门口打探,听到慕凌空回府的消息后,两人早早在府门口迎接,等看到慕凌空后,两人更是瞬间红了眼眶,又顾忌着主仆有别,只敢偷偷打量她是否无碍。

慕凌空瞧到她们两个的小眼神,忍不住笑了,拉着二人回了清水院。

进了院子,冬雪就顾不得别的了,拉住慕凌空的手上下打量,“小姐,失踪的这段时间没受什么伤吧!怎么好好的跟老爷出门,就被歹人掳走了呢!”

慕凌空原地转了一圈给她展示自己是真没问题,然后伸手,刮了刮冬雪的脸颊,“眼泪快收一收,把那小东西带来我看看,刚收到的礼物都没好好看看就去了断云山,也不知道现在还认不认识我。”

冬雪应了一声,就和青梨去了侧厢房。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竹篮子过来。

竹篮子不大,里面垫了厚厚的棉花,篮子表面也盖着一个毛毯子,慕凌空刚揭开毯子,就对上一双懵懂的湿漉漉的黑眸子,她的心瞬间就软了,小心翼翼地将那白色的一团小兽抱出来搂在怀里,轻声道,“还认识我吗?初雪?”

白色小兽似乎刚被吵醒,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一个哈欠,露出几颗小小的乳牙,又尖又利,已经可以觑见日后的锋利,正是阿答木王子离城时送给她的礼物——一只刚满月没多久的小狼崽子,还是稀罕的雪白色,全身上下无一丝杂毛。

要是送别的金银珠宝,慕凌空可能还没这么稀罕,可是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之前让她差点舍不得去断云山了。

她挠了挠小狼崽的下巴,提着篮子往房间走去,“今晚初雪就放在我房里吧!”

初雪刚她分开这段时间,早就不认识她了,可是毕竟幼小,经过一个晚上的相处,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慕凌空身后甩不掉了,走哪儿跟哪儿,不时扑腾着去咬她的裙角。

入睡前,更是趴在床沿嗷嗷叫,要去床上睡。

慕凌空蹲在竹篮前安抚了半天,总算是乖乖窝在小窝里面,蜷成一团不动了。

谁想半夜的时候,初雪又嗷呜嗷呜叫了起来,慕凌空闭着眼睛正想小声呵斥,猛然就发现了不对劲,她一个翻身惊坐了起来。

屋子正中间的桌上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透过粉色的轻纱帷幔,她看清一个白色的身影正立在桌边,手上提着一个雪白的小毛团,正在拼命挣扎。

来人发现她醒了以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不慌不忙地举着油灯走到帷幔前,轻轻撩开,走了进来。

慕凌空对于凤明真的再次出现,已经能十分冷静的对待了。

她瞟了一眼可怜巴巴悬在半空的初雪,又抬眼去看凤明真,“你提着它做什么?”

凤明真提了提初雪,好奇地问道,“我刚才仔细看过了,这是狼崽子吧,你怎么养了这么个玩意儿?”

慕凌空把锦被往上拉了拉,漫不经心回道,“别人送的。”

凤明真明显感觉到这个“别人”有问题,不然哪个人好好的会送人一只野性难驯的狼崽子。

开口的话却语气如常,“哦,雪白的狼崽子可是不多见,不知是谁送的,可否引荐一下,我也想买一只。”

慕凌空瞧了他一眼,“就是你前段时间同进同出的阿答木王子啊,他没给你送离别礼物吗?”

凤明真默默捏紧了手中小狼崽的皮颈,千防万防,没想到离城前阿答木还给他来了这么一出离别礼物,这岂不是让她每次看到这狼崽子就想起送礼人来吗?

心里闪电般掠过几个念头,他笑道,“这狼崽子我实在喜欢,要不你让给我得了,我改天给你送头别的小东西。”

为了印证他的话,他把提着脖子的姿势改为抱在怀里,还亲昵地摸了摸头,可惜初雪不领他的情,嗷呜一声咬在他雪白的领口,摇头撕扯起来。

凤明真脸上的微笑都快摆不住了,忍住将狼崽子一把掀下去的冲动,又追问了一遍,“如何?”

慕凌空默默摇头,“不如何,我不换!”

话音落,凤明真果断的一手掐住狼崽子的皮颈,将它提起来,甩到了慕凌空的床上。

“……”说好的喜爱呢!?

慕凌空抱住被摔的晕头转向的狼崽子,给它顺了顺毛,抬眼看凤明真,“所以,你今晚到底做什么来的?”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回府孟怀安可有为难你?”

凌空轻轻巧巧地拨弄着初雪的尖耳朵,“没事,怎么说孟怀安还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慕凌空抬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真准备帮我不成?”

第72章 进宫参加年宴

“有何不可?”

凤明真忽然几步上前,瞬间他身上的兰花清香在小小的床帐里漫延,冰凉的发丝从肩后垂落,搔在慕凌空指尖,她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低头看去,小狼崽子正起劲地咬着她的指头玩。

尖尖的小牙没什么威力,慕凌空只是觉得痒,也没当一回事,凤明真却一脸严肃地掐住小狼崽的皮颈,再次提了起来,这次给直接扔到篮子里了。

小狼崽胖嘟嘟的身体在篮子里打了几个转才停住,懵了懵才抬起湿漉漉的黑眼睛看过来,正好和凤明真冷冷的眼神对上。

它这次十分识时务,嗷呜一声后,乖乖在篮子里蹲好,不再折腾了。

慕凌空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指尖在锦被上挠了挠,低头看着被上花纹,“你想怎么帮我?”

凤明真已经走到床沿处了,反而一脸坦然的在床沿坐下,正色道,“孟怀安这人做事十分小心,还是我之前接触过一个替他顶锅的大臣临死前告诉我,孟怀安这人做事喜欢留存证据,和谁的书信往来或者账目他都好好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不瞒你说,我开始是打着找到这些证据,用来要挟孟怀安为我所用,所以我一连派出了几波人,几乎把丞相府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一无所获,丞相府的戒备还越来越严,最后一次是我借着大婚的名义亲自前往,也就是那天和你去到子衿阁的地下密室,我怀疑东西就在那里,可惜后面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子衿阁被一把大火所烧。”

“你想找到被他藏起来的东西?”

凤明真摇了摇头,“不,我说的是,狗咬狗!”他抬起眼,微扬的眼角溢出点笑意,“孟怀安对于昌王的示好一直保持着一种讳莫如深的态度,可是最近却忽然频频亲近,可是我那个四弟不一定是个好相与的,他要是知道孟怀安并不是全心全意投靠,反而还留了一手,他会怎么做呢!?”

慕凌空隐约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就往床上躺,“我知道了,你自便吧,我先睡了。”

凤明真瞪大眼睛,看着慕凌空倒头拉高被子真准备睡的样子,忍不住推了推她,“我现在的考量都是为了你,你就不说点什么?”

慕凌空摆了摆手,“没人求着你啊,我自己也能行!”

“你……”凤明真气结,原地恼怒了半晌,才愤愤说道,“你不过是仗着我……”

仗着我什么呢?他没说完就离开了,慕凌空却趴在床上想了半晌。

*

早上慕凌空推开窗子,一抬眼望过去,就见府里的廊上檐下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她好一阵恍惚。

青梨打窗前经过,瞧见她醒了,举了举手里提着的红灯笼,笑嘻嘻说道,“小姐,快过年了,府里都在挂灯笼,喜气洋洋的呢!”

慕凌空定定瞧了她手里灯笼半晌,才笑道,“是啊,都快过年了!”她也在丞相府里呆了大半年了。

想到昨天北朔传来的信件,她心里又沉了沉。

毒仙已经抵达了北冥皇宫,顺利给她父皇问,。

让那么多御医束手无策的毒,也被他诊治出来,乃是出自于南月皇宫秘传的毒药——红离。

据说此药甜蜜芬芳,不像是毒,却像是蜜,向来是用来处置宫中犯错的嫔妃。

中此毒后,一个月内腹中绞痛,呕血不止而亡,没有解药。

而北冥皇宫集全太医院之力,又磨了一颗五彩珠喂服,才堪堪压住此毒六年。

毒仙写来的信上说,早年他有幸见过此毒,所需药材有一味千藤草十分难得,只有南月皇宫里才有。

她站在窗边,一时心绪烦乱,忍不住叩击窗沿。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孟怀安为什么会有皇宫里的毒药,他跟皇宫里的什么人还有勾结吗?而且她究竟该怎么进皇宫拿到这味解药?

青梨挂完灯笼回来,见慕凌空还站在窗边,有些疑惑,“小姐,您站在窗边不冷吗?”

慕凌空蓦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在窗边站了太久,手都有些冻僵了,她连忙搓了搓手,走到室内的炭盆旁,然后扬声喊青梨进来。

“青梨,往常过年可有什么有趣好玩的?”

青梨歪头想了半晌,“办年货,贴对联,好像也就这些吧!”

“皇宫可会举行什么活动?”她直奔主题。

“皇宫?每年陛下会大宴群臣,所有官家夫人小姐都要一起进宫参宴。”

慕凌空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她就说,按着南月皇帝这么爱举行宴会的性子,临近过年,怎么可能会不办宴会。

只要办宴会进了皇宫,她就有机会。

果然没过多久,皇帝要举行年宴的圣旨就颁发了,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

府里的绣娘早早又忙活起来,量体裁衣,挑选首饰。

而临到进宫那天,由于是快过年了,又是参加皇家宴会,府里各个都穿金戴银,贵气非凡。

慕凌空也难得戴了一个镶宝双层蝶花鎏金簪,穿一身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如此盛装打扮,没有显得过于浮夸富丽,反而贵气逼人,高高在上,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

孟如月看到她的装扮,呆了半晌才咂咂嘴,“我的乖乖,从来没见你如此盛装打扮过,今天这么一看你,怕是皇帝的公主都要被你比下去了吧!”

大夫人正站在马车边等孟怀安,闻言淡淡瞧了两人一眼,轻声说道,“月儿,慎言!”

孟如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捂嘴,毕竟皇帝的公主是天底下尊贵所在,被臣子的女儿比下去这种话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可不是好事。

好在周围除了心腹丫鬟并没有别的人,孟如月一拉慕凌空,两人率先进了马车。

这是慕凌空第二次进南月皇宫。比起第一次的心无旁骛单纯参观来说,她这次进宫是有目的的,所以从进宫开始就紧绷神经,四处观察。

其实最快捷的方法是她直接问凤明真千藤草所在地,她有把握凤明真会告知她,可是告知她之后呢?她要怎么面对他接下来的疑问。

她缓缓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放下杯子后碰了碰旁边的孟如月,“殿里有点闷,我出去转转!”

孟如月不疑有他,点点头,“早点回来啊,别跑远了!”

第73章 深夜表白

慕凌空出了大殿冬雪和青梨就跟了上来,冬雪给她披上一件披风以后问道,“小姐,您要去哪里转转?”

慕凌空望了望远处深深庙宇,万千红灯笼照亮了幽深回廊,她拢了拢披风,淡淡道,“随意走走吧!”

此次晚宴在东暖阁举办,比起昭仁殿的富丽堂皇,东暖阁更胜在精巧雅致,凉亭楼阁,曲院风荷,一派南国建筑特有的婉约精致。

慕凌空顺着一条九曲回廊慢悠悠地往前走着,灯笼的红光照在她脸上,如雪的脸庞染上几缕红绯,像娇艳的胭脂,又像醉酒的微醺。

正在这时,一个梳双髻的小宫女端着盘子急匆匆地从另一头冲过来,速度太快,又埋着头,差一点就把一盘东西砸在慕凌空身上了,还好她眼疾手快的稳稳接住,又递还过去,“小心点!”

冬雪看着那小宫女跑远,回头时真心说道,“还是小姐心善,不然这要是换个人,这个小宫女就倒大霉了!”

青梨面色纠结地看了一眼冬雪,暗想这姑娘真是迟钝,要是之前的小姐也从没这么心善过啊!

慕凌空意味深长地看了青梨一眼,转身继续往前面走去,直到走到一个拐角处,旁边是一片青翠竹林时,她脚步微顿,随后一转就往竹林走去。

冬雪有点不赞同的小声说道,“小姐,咱就在光亮处走走吧,这林子里怪瘆人的。”

慕凌空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自己一人待会儿,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哎,”冬雪一连哎了几声,见慕凌空头也不回,一时有些迟疑,青梨一拉她的袖子,往旁边指了指,“我们就去那里等着小姐吧,反正是在皇宫里,安全的很!”

慕凌空一直走到竹林深处,在一个石桌前停步。

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遮天蔽月,巧的是,在这里阴影重重里,不知是谁还想到在这里挂上一盏红灯笼,虽没有月光明亮皎洁,但是还是能清楚照亮石桌一方。

慕凌空就在石桌的一角坐下,一直拢在长袖里的右手伸出,掌心赫然是一个团成球状的纸团,是刚才那个小宫女趁乱中塞给她的。

她细细展开,拇指长的纸条上,写着千藤草所藏之处,乃是一个叫琉璃阁的地方,还有一个简易路线图。

只听名字就能猜到,应该是南月皇宫的藏宝所在,而这种地方,向来机关重重,守卫森严。

不过好在琉璃阁的位置和冬暖阁相距不远,她倒是可以先去探一探。

慕凌空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也没理会守在一头的冬雪青梨,从另一头走出了竹林。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巡逻的禁军,可是大概是观她衣着华丽,又因为这天有很多官家小姐进宫,倒是没人过来盘问,只是她明显感觉到,越是靠近琉璃阁,巡逻的护卫不管是人数还是频次都明显增多,而暗中观察打量她的人也渐多。

她走了几步就脚步一拐,进了一条阴暗的宫道,暗自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她懊丧不已时,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悚然一惊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凤明真站在他对面,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怎么不继续走了?”

慕凌空有瞬间的茫然,“什么?”

凤明真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琉璃阁,“你是想去那儿吧!”

慕凌空眯眼打量他,不做声。

凤明真自顾自说道,“从那个小宫女给你递纸条时我就跟着你了,想瞒着我,不太可能的。”

慕凌空皱了皱眉,“你跟踪我?”

凤明真左看右看,顾左右而言他,“不如说说,你为什么要去琉璃阁吧,说不定我能帮你!”

慕凌空冷笑,“不如说说太子殿下好端端地跟踪臣女干什么?”

凤明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好吧,老实说,我接到一些消息,英贵妃似乎要对你不利,至于她的谋划是什么,我暂时不清楚,所以你一出了大殿,我也退了出来,一直跟在你后面。”

慕凌空脸色缓和了一点,凤明真又道,“所以,你要去琉璃阁做什么?”

“里面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救命的东西!”

凤明真含笑的表情忽然收敛,脸色严肃了几分,“救命?你自己用吗?”

慕凌空摇了摇头,“不是,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他需要!”说完,她眼睛沉沉看向琉璃阁的方向。

凤明真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若信得过我,我帮你取来!”

慕凌空一震,抬眼去看他,正碰到凤明真低垂看过来的目光,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管是什么,我都给你取来!”

慕凌空愣愣地看着他明亮如星辰地目光,一时移不开眼,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是个简单的问题,似乎难到了凤明真,他的表情忽然变得纠结起来,又难得有几分羞涩,目光四处乱闪,最后下定决心般猛地看定慕凌空,不再躲闪,黝黑眸子里满是认真,“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是一个时间、地点都不对的突如其来的表白,说完两个人都静默了,慕凌空是忽然心跳加速地说不出话来,而凤明真则是太多话要述说,一时乱糟糟地堵在心口。

“虽然我现在连你的名字,你的身份都不清楚,但是我就是喜欢你,这对于我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我现在本来就是四面楚歌的位置,我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这样掏心掏肺,似乎有点疯狂,但是无所谓再疯狂一点,我就是想对你好,把所有你想要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你怎么说?”

慕凌空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她猛地捧住爆红的脸颊。

虽然她隐约感觉到凤明真对她有些不一样,可是当面听他这么说出来,她居然词穷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她能怎么说?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给快燃起来的脸颊降降温。

凤明真刨白内心,满心期待地看着慕凌空时,就见她忽然像个兔子一样蹦起来,火烧尾巴般狂奔而去。

只留下第一次表白的太子殿下独立风中,内心久久回荡着几个字:这是被拒绝了吗?

第74章 送药

就在凤明真半是惆怅半是自我打气的时候,庄冲忽然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虽然平常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凤明真今天很容易就从他脸上看出开心的痕迹,心里莫名一酸:你主子我刚刚表白被拒,你是高兴个什么劲儿!

忽然手中被庄冲飞快塞过来一个纸团,他心中一动,于无人注意时,小心地打开,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千藤草,静待太子殿下佳音!

虽然没有署名,可是凤明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的纸条,明明是有求于他,他心里还是止不住高兴。

它又细细看了几遍,才收于掌中,微微用力,在张开五指时,只剩一团纷纷扬扬的碎末落在地上。

另一边,青梨默默无声地回到了慕凌空身后,她侧头看了一眼,青梨对她微微点头,于是她回头,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刚才一路跑回竹林里,等到涌上头的热血冷却,她才猛然惊醒自己是错过了多好的机会,懊恼之余,她只好厚着脸皮又给凤明真写了一张纸条,好在她别的不多,脸皮还好够厚。

凤明真是在三天后的深夜把东西带给她的,同时带来的还有一身伤。

睡梦中她听到初雪在床榻下发出动静,眼睛半睁半闭间已经看到幔帐外的人影。

于是她拢着被子坐起来,不太高兴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凤明真在帐外轻笑一声,“不来怎么把东西给你!”

慕凌空的瞌睡瞬间被这句话振飞了,她一把掀开被子站起来,“当真?你拿到千藤草了?”

凤明真又笑了一声,这才掀开幔帐走了进来,从怀里取出一包用锦布包裹的好好的东西,递给她,“皇宫里的千藤草都被我取出来了!”

慕凌空缓缓接过,一时不敢相信这么快就取到要用的药草。

凤明真见她只是接过,并没有打开看,挑了挑眉,“你不打开看看吗?”

慕凌空盯着手中的包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相信你!”

本是无心说出来的话,又让凤明真勾唇笑起来。

慕凌空激动过了,才发现凤明真身上的不同之处来,“你怎么还穿着夜行衣,你……”

她一眼看到他胳膊处明显比别处颜色要深,话说了一半生生顿住,急走几步上前,“你胳膊怎么了,受伤了?”

凤明真满不在意地说道,“没事,皮外伤而已!”

慕凌空放下包裹,就要来看他的伤口,“琉璃阁不是你家的藏宝库吗?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凤明真看到她担心的神色,睫毛颤动间,忽然低声道,“我父皇这个人,疑心病甚重,哪怕是守卫森严的琉璃阁,他也在里面安排了各种机关。十五岁以前,我是里面的常客,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出来,十五岁以后,琉璃阁的机关全部变幻,就算是我进去了,也没法保证全身而退。”

慕凌空握着他的胳膊沉默了半晌,抬起眼时已经一脸平静,“我去找伤药!”

凤明真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心疼,嘴角咧的更高了,他看着慕凌空急匆匆地转身往外走,连忙含笑拉住她,“大半夜的,你去哪里找伤药?”

慕凌空顿在原地,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凤明真已经熟门熟路地坐到她的床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她,“帮我上药吧!我随身带着伤药!”

慕凌空刚接住,凤明真已经大大咧咧地拉开衣襟准备脱衣裳了。

她握着药瓶的手就是一抖,出口的话语也有点结巴,“你,你脱衣服,干,干嘛?”

凤明真龇牙一笑,“不脱衣服你怎么上药?”

慕凌空内心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走上前去,可是对上他**的胸膛,还是觉得呼吸不自在。勉强把视线调转到他胳膊上的伤口时,她忽然凝了眼神,“这是什么伤口?”

初时她见他衣裳上血迹明显,还以为是个偌大的伤口,可是现在看来,胳膊上只有细细的一条切口,可是能出那么多血,证明伤口肯定极深!

她凑近了又仔细按压了一番,唇抿的越来越紧,最后抬眼对上他凝望着她的眸子,“是金蚕丝所伤!”

“对,跟你手腕上那个暗器一样的材质!”凤明真笑道。

慕凌空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而看向伤处,“金蚕丝削铁如泥,伤口不易愈合,且出血不止,你这伤药可有用?”

凤明真努努嘴示意她上药,“这可是我师父所配,治伤止血可是一绝!”

慕凌空拔开药瓶塞子,将瓶嘴对准伤口,缓慢地倾倒,只见一点翠绿的药液从瓶口倾出,缓缓流过伤口,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霎时弥漫开来,慕凌空的动作一顿,看向手中拿着的精美药瓶。

“凝香散!”

凤明真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是瞬间已经反应了过来。

慕凌空拿着瓶子仔细打量,除了瓶子不一样,这药香和她那次受鞭伤在广济堂买的凝香散一模一样。

可是刚才凤明真说什么来着,他师父所配?

看到慕凌空疑惑的目光,凤明真只好老实交代,“这凝香散是我师父所配,民间是没有出售的,上次你在广济堂买药,是我提前安排了庄冲送过去,专门卖给你的。”

听到他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只是为了给自己送瓶药,慕凌空心里忍不住一甜,手下给他上药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

不过临到包扎伤口时,慕凌空犯了难,她这里并没有伤布。

凤明真眼睛在她周围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她枕头下面的一块手帕上,“就用这个包扎好了!”

慕凌空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被凤明真抽了出来,顿时一只奇形怪状的东西呈现在眼前。

凤明真仔细打量了一眼,“这是,鸭子?”

慕凌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是鸳鸯!”

她待在府中没事干,还和两个丫鬟学起了绣花,可惜她实在没这个天分,一副图都没绣完,就被她扔在枕头下抛到脑后了。

凤明真又打量了一眼手帕上灰不溜秋的鸳鸯半晌,最后勾唇一笑,“寓意不错,送我了!”

第75章 宋兰芝的请帖

待慕凌空要抢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凤明真已经把手帕一把收进怀里,也没有包扎伤口,把衣裳穿好就准备离开。

慕凌空“哎”了一声,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凤明真眼睛一弯又笑了,“怎么了?”

“你都不问问我要千藤草做什么吗?”

凤明真听了这话,当真停下步子,说的却是别的,“千藤草一直是南疆所供,由于现在南月和南疆交恶,琉璃阁里所存的千藤草,还是几年前的存货,如果你需要更多的千藤草,我可能要安排人去南疆。”

慕凌空愣了一瞬才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应该够了,太子殿下的恩惠,小女铭记在心,他日定当报答!”

“哦?”凤明真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声,“不如你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吧!”

慕凌空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唇,凤明真洒脱的一摆手,“罢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走了!”

说完不再停留,身姿轻盈地跃出窗外,不见踪影。

而当夜,千藤草被连夜安排人送回北冥皇宫,不久就收到慕凌风的加急来信,父皇的毒已经解了。

慕凌空缓缓舒出一口气,感觉郁结了许久的心绪忽然豁然开朗,她推开窗,窗外还是寒风陡峭,但是院子里的光秃秃的树木枝头,不知不觉间已有青翠绿芽探出头来,生机勃勃。

春天,已经到了!

院子里的丫鬟们正在洒扫,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们有的已经换上了春日的薄衫,一阵寒风吹过,冷的瑟瑟发抖,转眼蹦蹦跳跳又精神起来。

慕凌空看的忍不住轻笑,似乎春天到了,人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院子门口,青梨一路小跑的进来,远远看到慕凌空立在窗边,挥了挥手上拿着的信件,“小姐,有人上门送了请帖!”

隔着窗子,她把请帖递给慕凌空,转眼又要一溜烟的小跑离开,慕凌空笑道,“这么风风火火地去哪里?”

青梨站定脚步,挠挠头发,“小姐,今天府里给丫鬟婆子量身,要定制新的衣服呢!”

大夫人看着冷淡,但是待府里下人极好,春冬两季各两套新衣。

慕凌空点点头,才拿着请帖走到桌边坐下,脚边就扑过来一个雪团似的东西,摇头晃脑的要去咬她裙边,圆滚滚的身子,黑亮的眼睛,正是长大不少的初雪。

慕凌空伸脚轻轻把它踢开,打开请帖看起来,看到最后署名时,扬了扬眉,居然是宋兰芝下的帖子!

她在七日后,会在府中举办花会,邀请追云城中的小姐们赴宴。在帖子的最后,还十分诚恳地再次重复,请她和孟如月务必要赏光。

看完了慕凌空就把帖子团成一团,远远地抛出去,初雪兴奋的嗷呜一声,就像道白光一样冲了出去。

慕凌空正看得乐不可支,院子里忽然传来年轻女孩子的娇叱声,“你这傻狗,不,傻狼,怎么乱扑啊!”

原来慕凌空的那一抛,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刚进院子的孟如月,孟如月还没反应过来了,一个肥胖的小东西又接着冲过来。

好在初雪还小,这一冲没什么力道,只是把她吓了一跳。她身边的丫鬟香巧已经弯腰把初雪抱了起来,一抱之下就笑开了,“小姐,这小狼崽重的像个秤砣一样!”

孟如月接过来抱了抱,也笑了,对走出门的慕凌空说道,“你这天天喂得些什么,已经快跟个小猪仔一样了!”

初雪被这么抱在半空中不太舒服,四个小爪子晃悠起来,孟如月才把它放到地上,就撒开蹄子跑远了。

孟如月站直以后,歪了歪头打量慕凌空,笑道,“感觉你最近开心了很多,似乎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慕凌空学她的样子歪头,“难道我以前的心情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总感觉有些心事。”

慕凌空垂眸笑了笑,孟如月接着说道,“对了,你也收到宋兰芝的请帖了吧!”

慕凌空点点头,就听到孟如月几乎是厌恶地说道,“之前在别苑那次闹得不欢而散,她怎么还好意思下请帖,真是虚伪。”

慕凌空掸了掸衣袖,“既然人家邀请了这么多官家小姐,我们不去反而显得我们小气了,就去看看吧,左右在府里无事!”

宋府举办花会的那天,是立春以后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许多早春的花儿已经争相开放,姹紫嫣红的,甚是美丽。

慕凌空和孟如月乘马车到达宋府时,宋兰芝正站在门口亲自迎接一些闺中密友。

还有几分冷意的春风中,她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桃色织锦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缀满闪烁红宝石的腰带,身姿纤纤,窈窕动人。

她眼眸一转间已看到几步开外的慕凌空和孟如月,脸上绽开一抹明艳的笑容,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来,“孟大小姐孟二小姐来了,快里面请吧!”

孟如月木着脸点点头,慕凌空反而淡淡一笑,冲她颔了颔首,拉着孟如月进去了。

等她们走远了,站在宋兰芝后面的丫鬟上前一步,小声说道,“这位孟大小姐,看着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要是以前,怕是昂着头谁都不理就进去了!”

“是啊,落了一次水,人都圆滑了不少,”宋兰芝笑容不变,“不过这次花会,她来了我就放心了!”

丫鬟了悟过来,也跟着笑起来。宋兰芝撩了撩裙摆,手指从自己腰间的红宝石腰带上掠过,眼里闪过几分亮光。

小丫鬟适时的在旁边捧场,“小姐这条腰带真漂亮,显得您腰肢纤细,刚才您是没看见,那些公子哥看到小姐您,眼睛都直了!”

宋兰芝略有几分得色,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太子殿下怎么还没到。

正思索着,身后的丫鬟已经小声提醒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宋兰芝连忙抬眼看去,凤明真一席白衣,翩翩如玉,动作利落潇洒的从马上下来,手里的马鞭转了几圈,就随手递给身后的侍卫,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宋兰芝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里越来越激烈的心跳。

“参见太子殿下!”宋兰芝上前一礼,腰肢弯成一个柔媚的弧度,扬起的脸蛋上是脉脉的情意。

第76章 风波

凤明真忽然被人挡住去路,微微抬了抬眼,轻飘飘的目光飘过宋兰芝,随后脚步不停地往里走去,“免礼!”

宋兰芝半弯的腰就僵在原地,直到身后丫鬟小声提醒,她才站直身子,看着凤明真的背影咬了咬唇。

这是慕凌空第一次到宋府。因为是书香世家的原因,宋府比起一般的大臣府邸,多了几分风雅与写意,雕栏画栋虽然有些陈旧,可是更显岁月的沉淀痕迹。

两人一路行来,孟如月倒是对府中陈设赞叹不已,“早听说宋府的建筑风格十分有特色,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慕凌空被她摇头晃脑的动作逗笑了,“你之前没来过吗?”

“之前跟她关系不好,我才懒得来呢!”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带路的婢女已经停下脚步,侧身恭敬地退到一边,“两位小姐,已经到了!”

花会是个湖边的临湖露台上举办的,并没有把男客和女客分开互不相见,而是摆在露台的两边对立而坐。

慕凌空抬眼望去时,正好对上昌王凤明浩看过来的目光,他朗朗一笑,一派风光霁月的样子,慕凌空也回以一笑,淡淡移开目光,“我们坐那儿去!”

她选的位置是个靠边不显眼的地方,周围的人群正好可以挡住一些不怀好意地目光。

孟如月向来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也没什么异议。

倒是在坐下以后才小声说道,“没想到宋兰芝面子这么大,居然请了昌王殿下来。”

慕凌空抿了一口茶,也小声回道,“宋兰芝不是和昌王的昭仪崔银容关系不错吗?兴许是卖她的面子!”

孟如月轻嗤了一声,“听说崔银容已经被贬为妾室了,哪里来的这么大脸面!”

慕凌空这才恍惚想起来,之前昌王提起过,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她当时也没留心听!

两人没有相熟相交的好友,于是干脆躲在角落里吃点心,好在宋府的点心味道十分不错。

孟如月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量,一眼瞥到入口走来的人时,轻轻推了推慕凌空,“哎,太子殿下也来了!”

孟如月现在对凤明真的感受十分微妙,一边她感谢凤明真数次帮助了慕凌空,一边又唾弃他妾室成群,最后只能叹息一声,“果然人无完人啊,可惜,可惜!”

慕凌空不知道她内心的弯弯绕绕,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正对上凤明真看过来的视线,他微微一笑,嘴唇微动,还没等她看明白他说的什么,他就已经转过头跟上来攀谈的公子交谈起来。

这次宋兰芝邀请来的宾客很多,除了贵如太子凤明真和昌王凤明浩这样身份的,也有小到城门守卫家的女儿此类的,喧嚣热闹,正显得宋兰芝人缘好,不拘小节。

可是既然是花会,就免不了写诗咏花或是笔墨作画。

而这种场合,曾经的诗词一绝“孟如清”总是要被人提起来一番的,然而慕凌空,任你来的是谁,任你怎么夸,她只管捧着一杯茶水,微微一笑后就是一句,“之前落过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诗词也是不擅长了!”一副任你发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样子。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很多暗暗想看着她出丑的贵女小姐咬紧了后槽牙。

最后反而是昌王凤明浩悠悠一笑,替她解了围,“孟大小姐都说了,忘记了很多事,你们这还上赶着让人作诗不是强人所难吗?来来来,要听什么诗,本王来作给你们听!”

昌王殿下说了这话,又有几人敢真的上前要王爷作诗了,只能做鸟兽散,自我吟咏去了。

默默在旁边坐了许久的凤明真,眼角余光看到凤明浩施施然坐下来时,忽然笑道,“四弟怎么忽然怜香惜玉起来了,莫不是跟为兄一样,看上了这孟大小姐?”

凤明浩本来含着几分得色看向慕凌空的方向,蓦然听到这话,表情一僵,缓缓转头看向凤明真,“皇兄这话意思?”

凤明真朗朗一笑,“你知道的,为兄向来喜好美人美酒,初时这孟大小姐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为兄并没看上眼,可是没想到现在这孟大小姐倒是有趣的紧了,你说,为兄要是跟父皇请旨,父皇可会成全我?”

凤明浩缓缓收了笑容,定定地看向凤明真。

虽然他在心里一直是看不起凤明真的,觉得他不过是时运好,在三年前凭着南月国兵强马壮才打了胜仗,换谁了都一样。后面回了都城以后,整天寻花问柳,更是没个正经样。所以平常只是勉强维护了兄友弟恭的表象,现在忽然生出几分争强好胜的心来,“不巧的很,本王也对这孟大小姐有几分兴趣!”

“哦?”凤明真意味深长地道,“可是你也知道,之前为兄为了救孟大小姐,和她同时落入了淮水之中,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焉知不会日久生情呢!”

凤明浩猛然捏紧了拳头。两人落水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本来他想着现在需要拉拢孟怀安,况且孟如清也颇得他的意,还准备循序渐进的,现在看样子,必须尽早出手了。

他一把干了桌上的酒,却是没说话了。

凤明真见状也转回身,只是嘴角微勾,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凤明浩的性格他清楚,冲动急躁,与其等着他和他的母妃慢慢筹谋,还不如激的他们尽早动手,慌乱中的计划,不堪一击。

慕凌空并不知道这边的风起云涌,正跟身边的孟如月聊得开心,眼角余光看到旁边小心翼翼上汤的丫鬟,于是往后面缓缓退了退,可那小丫鬟像是手脚不稳,一碗滚烫的汤就朝她泼来,好在她闪的快,冬天衣服又厚,只沾湿了领口。

小丫鬟“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求孟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那边孟如月已经快手快脚地拉开慕凌空的领口看了一眼,“怎么样?烫伤了没有?”随后怒目看向地上的小丫鬟,“你这一碗汤都是冲着脸上来的啊!还说不是故意的!”

第77章 中计

听到动静的宋兰芝匆匆走了过来,看也不看地上的小丫鬟一眼,急匆匆地冲身后的丫鬟说道,“快去叫府中大夫过来,孟大小姐可烫伤的严重?”

慕凌空没忽略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喜色,心中冷笑,本以为这宋兰芝是个有脑子的,居然会做出这么直接冲动的事,她如果在宋府出了事,她难道就能完全没事吗?

她缓缓推开宋兰芝要上前查看的手,笑了,“没烫伤,大夫也不用找了,给我找身干净的衣裳就好了,这黏糊糊的真难受!”

宋兰芝见她是真的无事,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像才发现了跪在地上的丫鬟一样,“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自己去领一百仗吧!然后就自行出府吧!”

受了一百仗岂有活命的可能?小丫鬟听了这话,身子抖如筛糠,瞬间给慕凌空“砰砰砰”磕了十几个响头,“孟大小姐,求求你饶奴婢一命吧!奴婢真的是手滑,况且况且……”她抬眼小心看了慕凌空一眼,“小姐您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外面都传言小姐您最是善良可亲,为何不放奴婢一条生路!”

说来说起倒成了慕凌空的不是了,不够大方,不够善良。

孟如月在旁边听的都快气笑了,“这么说,刚才那碗汤没伤到人,所以你就无事了?所以现在如果跟你计较就是不够善良了?告诉你,我们还真善良不起来!”

慕凌空却是看向一边看好戏的宋兰芝,“刚才进府时还跟妹妹说,府中丫鬟教养好,不愧是清正之风的宋府,可是这会儿看来也不过如此,居然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随意污蔑一府小姐,犯了错不知悔改还自以为是,宋小姐,还要让你这丫鬟继续说下去吗?”

宋兰芝微弱几不可见的笑意霎时消散,她冲身后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马上几个粗使的婆子上前,连拖带拽地拉着犯错的丫鬟下去了,那丫鬟张嘴要喊,被旁边一个眼疾手快的婆子塞了块帕子捂住嘴。

这边宋兰芝看着丫鬟被拖下去了,才满面歉意说道,“是我的不是,丫鬟没管教好,让孟小姐受惊了,回头我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孟小姐这边先去把裙子换了吧!”

慕凌空现在确实需要换了身上的衣裳,于是也不推辞,跟着丫鬟去往客居厢房。

孟如月担心再出什么事,于是也跟了过去,一路上忍不住抱怨,“我们干脆直接回府得了,遇到宋兰芝就没好事!”

慕凌空嫌恶地拉了拉衣领,也不知道是什么汤,又黏又稠,味道还有几分奇怪。

前面带路的小丫鬟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子停下,躬身道,“孟大小姐,里面就是供女客休憩更衣的地方,里面有备好的衣裳,奴婢在门口守着!”

慕凌空微微点头,刚提着裙摆准备进去,孟如月拉住她胳膊,“我陪着你进去!”

客房在比较僻静的地方,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房门紧闭,十分安静,似乎并没有人住。

可是她们推门进去时,发现屋里打扫的十分干净,虽然家具简单素净,但是该有的一样不少。角落里还摆着几盆鲜艳的小花,有淡淡的香味浮动在空气中。

慕凌空打开衣柜,果然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衣服,她拿起衣服就转到屏风后面准备换衣裳。

孟如月就在屋子里四处打转,“你换完衣服我们就走吧,反正我们关系跟她不好,懒得跟她敷衍了!”

话音落,半天没听到动静,她皱了皱眉,绕到屏风后面,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了?”

只见牡丹屏风后面,慕凌空软软地委顿在地,因为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居然半点儿声音也没听到。

慕凌空此刻是有苦难言,她刚才才解了衣带,手就不受控制地发软发麻,她瞬间意识到不对,刚准备开口唤孟如月,猛然发现舌尖也麻痹了,不知道是什么药,居然药性如此之快。

孟如月心急火燎地上前就要扶慕凌空起来,嘴里一叠声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话也说不了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慕凌空也想知道自己是哪里着了道,她跟孟如月同进同出,刚才所吃点心也一样,究竟是什么她做了而孟如月没有做的。

脑海里电光火石想起泼在领口的汤,味道奇怪,让她一时没弄清楚是什么,而进屋以后,摆在屋子角落里的花,味道虽淡,但是满屋子都是香味,是这两样东西!

更让她惊怒的是,身上软麻过后忽然涌上来一股燥热。

孟如月还没感受到她的异常,把她一边胳膊架上肩膀,一边嘀咕道,“这肯定又是宋兰芝的手臂,她是疯了不成?”

慕凌空也没想到宋兰芝短短时间内居然会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完全是一副不在乎两家撕破脸的样子,是她失策了!

同时,她眼角余光看到屏风后渐渐显现出来的人影,孟如月背对着屏风没注意,还在絮絮叨叨,慕凌空苦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如月被屏风后冲出的黑衣人打晕,拖到床边的软塌上,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又转身出了房。

宋兰芝打的主意慕凌空已经清楚了,心中忍不住冷笑,没想到这么大的花会都是个幌子,主要目标居然是她,不得不说宋兰芝真是煞费苦心了。

她身上的燥热越来越厉害,来势汹汹,玉白的脸颊上浮上一抹嫣红,难受的她恨不得在床上打滚,偏偏全身动弹不得。

就在她颇为煎熬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了。一个迟疑地脚步声在门口响起,“真是给我准备的?”

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嗓音粗嘎,一副公鸭嗓子。

另一个女声回道,“表少爷放心吧!里面是两个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之前跟我家小姐有些过节,小姐就想给她们点教训,事成之后,她们肯定会哭着喊着要嫁给表少爷你,何乐而不为呢!”

第78章 险恶的用心

公鸭嗓再无顾虑,得意地笑了起来,“那是,能伺候少爷我,是她们的福气!”

女声娇滴滴的附和着应了几句,随后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我就不打扰表少爷了!”

“哎,别走呀,”公鸭嗓不怀好意地说道,“反正少爷我今天要夜御二女,加你一个也不嫌多,要不你也留下来吧,啊?哈哈哈哈哈……”

慕凌空听得几欲呕吐,虽然知道宋兰芝找来的人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会这么下作。

门外女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公鸭嗓嘟哝了一句,脚步沉沉地走进屋里,重重关上门。

孟如月被打晕了扔在靠窗的塌边,公鸭嗓似乎先去看了看她,慕凌空看不到他的动作,只听到他半晌砸了咂嘴,“哎哟,这是哪家小姐,果然漂亮,少爷我今天真是好福气!”

随后脚步声往屏风这边走来,伴随着他猥琐的笑声,“嘿嘿,让我看看另一个美人儿~”

慕凌空眼看着屏风后面渐渐转出来一个佝偻着身子,搓着手的人影,努力去动了动手指,可惜手上还是软弱无力。

从屏风后面绕过来的是个青衣男子,三角眼,厚嘴唇,脸上青黑,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他看到慕凌空眼睛一亮,一双发黄的眼珠从她身上扫来扫去,重点在她隆起的部位多看了几眼,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慕凌空瞬间有种像被滑腻的毒蛇盯住的感觉,又粘又恶心。

男子对上她冷淡中含着几分厌恶的目光,裂开一嘴黄牙笑了,“美人儿还醒着呢!真是太好了,外面那个跟死鱼一样的,玩起来有什么意思,还是要你这种才有趣儿,我就喜欢看你们哭着叫着的样子!”

他兀自笑了一阵,眼光淫\/邪地落在她脸上,舔了舔唇,一手就伸向慕凌空脸上摸了一把,“哎哟,这脸蛋真滑!”手指缓缓下移,就要去解她的外裳。

本该是令她十分恶心的动作,偏偏在那冰冷又滑腻的手挨上来时,她燥热的内心似乎平复了一瞬,在本能驱使下,她不自觉就想靠上去,脑子里的一根弦蓦然绷紧,她狠狠咬紧牙关控制住这股冲动。

正是煎熬中,她瞥到一处时,眼睛里蓦然闪过一丝亮光,男子还恍然不觉,手指刚堪堪碰上衣带,就被后面无声无息出现的人影劈翻在地。

“主子,属下来迟,让主子受惊了!”北朔一身黑衣跪在慕凌空面前,低垂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男子身上,是冰冷的杀意。

没听到慕凌空的回答,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正对上她使劲瞪着他的眸子。

他略一思索,就从胸口掏出一个药瓶,拔开药塞放到慕凌空鼻下嗅了嗅,“主子,现在怎么样?”

冲鼻的草药味涌进鼻腔的刹那,一直麻痹的舌尖有了点知觉,她试着动了动手,可惜还是只有指尖能略微动一动,她心中一沉,没想到中的药效这么强劲。

她挣扎了半天,终于勉强出声,“北朔,快带我离开这儿!”

出口的声音柔媚婉转,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媚惑人。

北朔本来半弯的身子僵了一瞬,马上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慕凌空的脑子已经有些昏沉。抱着他的人身体温热,结实有力,是她十分熟悉之人,她放心地靠在那人胸口,触碰到侧脸边冰冷的衣料,她不自觉地蹭了蹭。

抱着她的人手臂瞬间收紧,又反应极快地松开,就在这一松一紧间,慕凌空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左手,已经缓缓攀上了北朔的脖子,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轻轻摩擦,无意识地喃喃道,“北朔,我好难受!”

北朔向来冷静的俊脸上,渐渐浮出一丝红晕,额头渗出丝丝细汗,偏偏慕凌空无知无觉间,探身往上要去吻他的脖子,呼出的气息灼热喷洒在颈边。

感受到自己身体异状的北朔立马一个闪身,将她小心放在一个圈椅上,自己后退三步,“主子,您忍一忍!”

慕凌空离了他的怀抱,整个歪倒在圈椅上,手臂碰到旁边的木桌,马上就歪到冰凉的木桌上,一手开始胡乱拉扯自己的领口,“我难受,北朔,我好难受,你过来,快过来!”

北朔站在原地,听着她的嘤咛呼唤,目光里短暂茫然过后,就是翻卷云涌的复杂情绪,是渴望,是犹豫,最后沉浸下来,他的目光黑亮温润,只剩下脉脉情意。

是他在慕凌空清醒时,绝不敢这么望着她的情意啊!

他上前几步,半蹲在慕凌空身前,伸出一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面颊。手指下的肌肤柔润如凝脂,又带着不正常的滚烫。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拂过她混沌空洞的眸子,颤如蝶翼的长睫,红润的唇瓣,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柔情,不想去想她以后知道了会怎样!

沉浸在这股暧昧氛围里的北朔,没注意到身后被猛然推开的门,还有凤明真震怒的眸子,直到凌厉的风声袭来,他本能地侧身一躲,这才看到站在身后,面如寒霜,浑身煞气的凤明真。

北朔之前见过他,在几次深夜里,他守在慕凌空门外,看着他踩着一地霜华翩然而来,只停留半个多时辰,又悄然而去。

他知道凤明真功夫在他之上,他的隐匿多半隐瞒不了他,所以只要凤明真没有什么动作,他也只当不知道,可是当有一夜,他突破他的守卫闯进慕凌空房间,而慕凌空毫无反感时,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凤明真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眼里黑云翻滚,眸色冷厉,北朔本能地握紧身边的佩剑,他感觉他动了杀意。

只是片刻,凤明真目光重新回复冷静,看向慕凌空,不再看他,冷冷道,“滚出去!”

北朔咬了咬牙,杵在原地不动。

“你想看着你主子死在这里吗?”

北朔猛地一震,眸光剧烈晃动,双手紧握成拳,最后像是泄了力般,又缓缓松开手,脚步沉沉地走了出去。

第79章 计中计1

房间里只剩下凤明真和慕凌空二人时,他没有急着上前,反而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一时房间里只听得到慕凌空难耐的嘤\/咛。

“北朔,本宫命你上前,你聋了不成!?”

这是凤明真第二次听到她自称本宫,然而更让他在意的是——

他上前一把捏起慕凌空娇俏的下巴,有几分强横地抬起来,挑了挑眉,“你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慕凌空根本就听不清楚他说的话,感觉到一个火热的身躯挨了过来,她伸出双臂像柔媚的藤蔓一样缠上他的脖子,嘴里微微喘\/息着,“我难受,我好难受!”嘴唇胡乱地亲上面前雪白的颈项。

凤明真轻嘶了一声,还是坚决的把慕凌空推开,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慕凌空睁着一双迷蒙的眸子不说话,手指在他颈项间像猫儿一般轻挠。

凤明真垂眸看着她面若桃花,目含春水,视线最后落在她红润微翘的嘴唇上,想起刚才进门看到的一幕,眼神一冷,拇指就重重按上她的红唇,动作却很轻柔地擦了擦。

只是动作越来越慢,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她唇上的热度感染到他,他感觉自己也浑身发热,于是解开披风,随手往后一扔,又专注到她的红唇上。

这次他只盯了半晌,闭上深沉的眸子,轻柔地吻上她的唇角,摩擦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北朔……”慕凌空喃喃道。

凤明真微一皱眉,狠狠咬了她一口,无端有几分凶狠。

慕凌空“哎哟”了一声,神志恢复了短暂的清醒,眸光恍惚了半天才聚焦在凤明真脸上——

“凤明真?”

凤明真这时才松了脸色,缓缓绽开笑容,轻柔地吻上她的额头,“乖!”

滚烫的唇一路往下,随后就不再迟疑地重重吻上她的唇,顺着她微张的红唇一往直前,攻城掠地,缠着她懵懂的舌尖,纠缠不休。

慕凌空感觉有人在她身上点火,要烧死她也要烧死自己,头昏脑涨中她手指胡乱的摸索,顺着衣裳的领口一路向下,直到摸到一片柔润的温热肌肤。

半覆在她身上的人的呼吸猛然重了几分,轻轻咬了她一口就撤离了几分,慕凌空眼现短暂的茫然,随后就锲而不舍地追上去,一口吻在凤明真凸起的喉结上面。

凤明真又“嘶”了一声,握住她纤腰的手掌蓦然加力,苦笑道,“真是折磨人的妖精!”

话是这么说,他又垂头轻吻了她一会儿,和风细雨般恋恋不舍,半晌才放开她,看着她略微红肿的唇,掐了掐她的小鼻尖,“来,给你解毒吧!”

说完,他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浅褐色的药丸塞进慕凌空的嘴里,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师父配的药丸里就这解毒丸最难吃,忍一忍啊!”

一手给她整理刚才纠缠中她被扯开的衣领,目光在她雪白的肩膀间流连了一会儿,安慰自己般嘀咕了一句,“反正以后都是我的……”

又单脚把落在地上的披风勾起来,把慕凌空裹的严严实实抱住。

慕凌空经过刚才的事,已经浑身无力了,这会儿脑袋软趴趴地垂在凤明真肩头,不久就鼻息和缓的睡着了,倒是乖巧的很。

凤明真抱着慕凌空出门时,北朔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院子里,目光黯淡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两人出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慕凌空的睡颜,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枝头又跃下一个黑衣人,却是凤明真的侍卫庄冲。他想到刚才在院外听到的那些暧昧声响,心里疯狂咆哮道,他居然听了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的床\/事,何其有幸,他们是不是快有小主子了!?

嘴里一本正经地禀告道,“已经按主子的吩咐,把人绑来了,就放在隔壁屋,盛公子这边也已经通知到了!”

凤明真点点头,“至于男人么!里面屋子就正好有个人选!”

*

从慕凌空离开以后,宋兰芝明显有些神思不属,就连周围几个小姐过来攀谈,也被她敷衍而过,直到她看到带着慕凌空去客房的婢女回到场中,她才勾了勾唇角,带着贴身丫鬟离开了露台。

婢女看着她的背影走远,才悄悄地跟随过去,走到一个假山处,果然宋兰芝停在那儿等着她。

“事情办妥了?”宋兰芝把玩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奴婢亲眼看着表少爷进房的!”

宋兰芝脸上这才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好好好,孟如清不是高傲吗?不是要和我抢男人吗?成了破鞋,我看你怎么抢!”

这会儿她毫不掩饰脸上的狰狞憎恶,美丽的脸上扭曲着,咒骂了半天,这才对身边的婢女一挥手,“你回去吧!这事办的好,后面自有你的赏赐!”

她想到前段时间凤明真和慕凌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心里就嫉妒地发狂,再也按捺不住了。

在自己府里设计慕凌空又怎么样,她不怕撕破脸皮,她怕的是失去凤明真!虽然凤明真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可是她就是觉得,他对“孟如清”是不一样的,“孟如清”是巨大的威胁!

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以后,她正要带着丫鬟回去,可是一转身,自己的贴身丫鬟软软地倒在地上,身后一个黑衣人蒙面的人,杀气腾腾地冲她而来。

*

盛玉溪到达宋府时,花会已经过半,他拉住一个前来打招呼的好友,问道,“太子殿下呢,不是说他也来了吗?”

好友跟盛玉溪很熟识了,说话也带着玩笑的语气,“盛大公子姗姗来迟,太子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盛玉溪挠了挠脑袋,推开好友走去案几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一路赶过来,就是听说凤明真也来了,他总觉得有古怪,赶来看热闹来着,结果人没了。

刚想着坐一会儿就溜,过来给他上点心的婢女转身时袖中无声无息掉下来一个纸团,看着周围无人注意,他飞快展开纸条,看清上面写的内容后,他从案上捏了一块点心丢进嘴里,眼角飞扬,露出些兴味的笑来。

第80章 计中计2

盛玉溪慢悠悠地吃完一盘花生,才拍了拍手心里的碎屑,站起身来,十分浮夸地“咦”了一声,“听说孟丞相家两位小姐也过来了,怎么不见人呀?”

与他相熟的人回道,“刚才孟大小姐的衣裳被个婢女不小心弄脏了,她去客房换衣服了,说起来,好像有段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

本来只是随意的一句,偏偏这时宋兰芝的贴身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们看见我家小姐了吗?我家小姐不见了!”

好好的,怎么会在自家府上不见了!?

有人问道,“宋小姐是不是独自去了哪里?”

丫鬟带着哭腔说道,“不应该呀,因为奴婢是被人打晕的!”

众人的心神瞬间被宋兰芝不见了,疑似被人掳走这个话题引了过去,只有盛玉溪缓缓来了一句,“宋小姐不见了?刚才听子仁兄说孟家小姐去换衣裳也一直没回来,不会也出什么事了吧!”

说完就站起身,一副要去看看的样子。

瞬间周边的几个好友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剩下的人犹豫了一瞬,又跟过去不少,顿时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往客房走去。

宋兰芝的贴身丫鬟刚才是太过惊慌才嚷嚷了出来,这会儿冷静了一下,忽然从后背心升上来一股莫名的寒意,总觉得从刚才开始,就有什么超出小姐意料的事发生了。

昌王凤明浩喝完自己案上的酒,意味深长地看着盛玉溪的背影走远,慢吞吞地站起身,“走,我们也去看看!”

平常僻静幽深的小道上,忽然涌来了熙熙攘攘的一群人,众人吵嚷着走到客房小院外,就感觉不太对劲,太安静了,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那个被盛玉溪称为“子仁兄”的公子,转着头四下打量了一圈院子,小声嘀咕道,“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怎么一个丫鬟婆子都看不见?”

他话音才落,众人就听到东厢房里传来隐约的动静,盛玉溪眼睛里闪过笑意,脸上却一脸严肃地大步上前,猛地推开房门,“孟大小姐,孟二小姐?”

往里走的步子霎时停住,然后转头对着后面跟着进来的众位公子尴尬地说道,“我们,我们要不还是先出去吧!”

可是已经迟了,跟着进来的公子们透过半开的垂地幔帐,已经看清雕花木床上,两个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地上是逶迤一地的衣裙,离他们最近的是一条女子的腰带,上面缀满了闪烁的红宝石,而今天很多公子都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宋兰芝,和人在这里私会的居然是宋兰芝。

冲进来的众人顿时尴尬不已,之前对宋兰芝有些好感的公子们心中又是庆幸不已——这种和人无媒苟\/合的女子,还好没有求娶。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盛玉溪,他将当先几人往外推了推,“咳,我们就不要杵在这里了!”

一群人于是潮水般退了出去。被盛玉溪这么一打岔,他们脑中浮现的都是刚才看到的香艳一幕,并没有想到其中的不对劲儿——这么多人冲进去,一般的女子早就羞愧的无地自容了,怎么还会一脸意乱情迷的样子,对进来的人仿若不觉。

盛玉溪关上门后,心里就忍不住骂了句娘。凤明真这厮看着风光霁月的,下起黑手来还真是不客气,这么做不是逼着人家姑娘去死吗?虽然他并不同情宋兰芝。

旁边一个好友凑过来,贼兮兮地拍了他一下,“里面那个是宋小姐吧!啧啧,这皮肤滑的,腰肢细的……”

居然像点评青楼名\/妓一样的语气,话语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盛玉溪“啧”了一声推开他,“收起你那副色狼样,我在想,是不是要通知下宋夫人!”

“通知什么?堂堂宋府小姐放着花会不管,跑来私会野男人?然后又被我们这一群公子哥们看光了身子?”

盛玉溪头疼地扶了扶太阳穴,“罢了罢了,不管了!”反正他的任务已经达成,可以去见他的太子表哥了。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过来的这群贵族公子,自诩风姿仪态不俗,自然没有去跟人告状,说你家女儿偷\/情这种事,但是客房发生的事还是被宋夫人知晓了。

彼时花会接近尾声,有的人正相约着结伴去哪里再聚聚,有的人跟周围好友道别,忽然就听到花枝扶疏处忽然传来女子惊惶的叫声,众人心里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念头——又怎么了?

但是燃烧着八卦之火的眼睛不由自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着从花丛中狼狈冲出的人影越睁越大,居然是个全\/裸的男子!

男子形容猥琐,此时更是一\/丝\/不\/挂,干瘦的身体上还有着明显的棍棒痕迹。

他一边疾跑,一边破口大骂,“操!说我玷\/污你们女儿,怎么不说是她上赶着来勾引我,老\/子一睁眼她就赤\/身\/裸\/体扑上来,你家女儿这么浪,你他妈知道吗?”

明明看着干瘪的身躯也不知道怎么爆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一时整个花会场地上空都是他的叫骂。

他一眼看见这边看热闹的人群,干脆停了下来,也不遮羞,就这么大剌剌地冲他们喊道,“听到没有,宋兰芝她自己不要脸勾引我,现在被老\/子睡了,一个破鞋,她家还要杀人灭口,老\/子如果死了,就是宋家干的!”

跟在护院后面赶来的宋夫人,听到这中气十足,响彻天地的呐喊,差点火气上头栽倒在地。

她颤巍巍地指着男子,“快,快给我把他带下去!”

男子这会儿反而不怕了,任由涌上来的护院家仆将他带了下去。

盛玉溪这群看热闹的人咂舌半晌,终于作鸟兽散了,还有好事者笑道,“今天我们知道了宋府这么大的丑事,会不会被灭口啊!”

“去你的……”

盛玉溪上了自家的马车却没急着回府,让车夫载着他到了宋府旁边没多远的一条僻静巷子,巷子尾停着一个不打眼的灰色马车,驾车的人半垂着头,听到车轮的声响时抬头,一缕精光从眼里划过,正是庄冲。

盛玉溪几步跳上马车,掀开车帘,里面凤明真一袭白衣斜靠在塌上,正在看书。

第81章 计中计3

盛玉溪在他旁边坐定,伸手点了点他手中的书面,“你还有心情看书,知不知道因为你,宋府现在已经翻了天了!”

凤明真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关我什么事!”

“宋小姐这样可是因为你啊,好好的,她怎么招惹你了,你要这么对付她?她顶多就是爱编排跟你的桃色故事而已吧!?”

“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凤明真把书“啪”的甩在旁边的案几上,眸中闪过几分冷厉,“她惹我还好说,但是她动了她不该动的人!”

盛玉溪细细咀嚼了一番“不该动的人”几个字,眼睛一亮,若有所悟,“她动了孟大小姐?”

虽然他早就知道凤明真对慕凌空有不一样的心思,可是实在没想到他会动这么大的肝火,要知道拿女子名节做文章,他可是向来不屑如此的。况且宋府虽然是没什么实权的清贵世家,可是在凤明真年幼时,宋阁老做过短暂时间的太子太傅,对于他来说,两人还是有几分师生情谊的。

凤明真似乎不想多说,从旁边的案几上倒了一杯冷茶喝下,翻身就要下了马车,盛玉溪一愣,“你去哪儿?”

“她在后面!”

盛玉溪连忙掀开车帘,这才注意到巷子的拐角处还停着一辆马车,凤明真一掀车帘就钻了进去。

马车里,慕凌空裹着月白的披风正歪在矮榻上沉沉睡着,孟如月捧着手炉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突然出现的凤明真吓了一跳,“你……”

凤明真冲她点点头,然后就探出一手去摸慕凌空的脸颊,感觉到脸上温度正常才缓缓松手。

孟如月坐在一旁,看着凤明真伸手时就该出声制止他的,可是她看到凤明真那种专注,疼惜,执拗的目光时,忽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直到他给慕凌空细细盖好披风,正要下马车时,她才出声,“太子殿下是喜欢我姐姐吗?”

凤明真脚步微顿,没有回头,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是!”

孟如月缓缓看了一眼沉睡的慕凌空,轻声说道:“太子殿下若是真心喜欢我姐姐,那么那些莺莺燕燕还是不要来往了,姐姐虽然没说,可是我觉得她还是在乎这些的,作为女子,都是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能对自己一心一意的!”

这话可以说的上是大逆不道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制度下,一般的男子都可以三妻四妾,更别说一国太子了,可是凤明真只是沉声说道,“放心!”

孟如月莫名的真放心了,她现在开始觉得,凤明真是真心的了。

*

宋兰芝醒来时浑身酸痛,特别是身下某处不可言说的痛感,让她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偏偏她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心慌,扶着头喊贴身丫鬟,“小棠!”

从幔帐后面转出来的却是个脸蛋陌生的丫鬟,“小姐,您醒了!”

宋兰芝皱了皱眉头,“你是谁?小棠呢!”

丫鬟避而不答,转身从桌子上端起一碗药,“小姐,您先喝药吧!”

宋兰芝眉目转冷,一把推开药碗,“我的话听不懂吗?小棠呢?叫小棠来!”

丫鬟吓得跪到在地,“小棠,小棠被夫人发卖出去了!”

“这是为何,发卖我的丫鬟,为何娘不跟我说?”

丫鬟跪在地上嗫嚅着不敢说话,宋兰芝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是我的主意,小棠护主不力,理当受罚!”房门被人推开,随之传来的是宋夫人冷冷的声音。

宋夫人早年丧夫,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宋兰芝身上,把她当珍宝一样呵护,向来是要天上星星就不会给月亮,何曾看到过她如此冷淡的样子。

宋兰芝心中“咯噔”一下,还以为是她暗算慕凌空的事被察觉了,转而一想,不对,她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目光急切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随后看向宋夫人,这才注意到,她向来保养得宜的脸上,似乎短短一天时间就苍老了不少,有着脂粉都掩盖不了的憔悴,眼圈周围还有着哭过的痕迹。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颤声问道。

“什么事什么事,你做了这么大的丑事你自己不知道吗?”她扑过来就捶打宋兰芝,“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你让我死后怎么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父亲,满门清贵啊,都让你毁了!”

这是宋兰芝第一次被宋夫人打,一时被打懵了,良久才一把抓住宋夫人的手,“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倒是说清楚啊!”

宋夫人对上宋兰芝惊慌的眼睛,渐渐冷静下来,怀疑地看着她:“你和秦扬苟\/合,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这句话简直是晴天霹雳,砸的宋兰芝半晌没反应过来,颤巍巍地问道,“您说什么?”

宋夫人懒得重复了,“现在满都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和你爷爷商量了,你现在要么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要么就嫁给秦扬。”

宋兰芝完全没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心神还她“满城都知道了”这句话上,气若游丝地问道,“那,那太子殿下也知道了吗?”

“现在满城风言风语,只要不是聋子怕是都会知道。”

这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兰芝失力地倒在床上,眸子空洞地望向帐顶。

宋夫人有几分不忍,劝到,“嫁给秦扬吧!虽然秦扬并非良人,可是你年纪轻轻的,总比去庙里做姑子强!”

半晌,宋兰芝转了转眸子,看向宋夫人,呵呵冷笑道,“秦扬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难道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跳进火坑!?”

宋兰芝不是宋夫人亲生女儿,只有府中少数几人知道。

早年宋夫人年纪轻轻守寡,为了让自己未来有着落,就主动把妾室生的宋兰芝过继到自己名下,只因为宋府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她几乎是把全部心力都投注在她身上。

第82章 我娶你!

宋夫人这两天因为宋兰芝的事忙的脚不沾地,又是恼恨,又是心痛,心痛自己一番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

她无儿无女的,把下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宋兰芝的身上,眼下出了这个事,眼看着宋兰芝是嫁不到好人家了,可是被她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于是冷了眼色,几乎是轻蔑地看着她,“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宋府嫡小姐呢?告诉你,不嫁秦扬也行,你收拾收拾准备去庙里吧!”

宋兰芝蓦然抓紧身下的被褥,忍住心中漫无边际的绝望,“爷爷呢,我要见爷爷!”

宋夫人拨了拨手上的金镯子,冷冷道,“老太爷不会见你的,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说完转身,一副不想多留的样子。

就在她右脚即将迈过门榄的时候,屋里传来宋兰芝幽幽地回答,“我会嫁给秦扬,劳烦母亲安排一下吧!”

宋夫人轻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

慕凌空是被脸上濡湿的感觉惊醒的,睁开眼就看到冬雪那张凑的极近的脸,看到她醒了,裂开嘴就笑起来,然后冲身后喊道,“二小姐,大小姐醒了!”

转瞬间幔帐被人掀开,孟如月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也凑了过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适的?”

慕凌空摇摇头,半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孟如月连忙伸手帮忙,等她坐好以后,又在腰身后面塞了个枕头。

“也不知道宋兰芝那个药有没有副作用,可是我也不敢叫大夫,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慕凌空摇摇头,笑了,“我真没事,就是又饿又累,有吃的吗?”

冬雪连连点头,“奴婢马上去厨房给小姐您端来!”

之前在宋府的花会上,贴身丫鬟们都被带到了别处,所以冬雪青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孟如月对她们说的是喝醉酒了,这会儿看到人走远了,她才凑到慕凌空身边小声问道,“你还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正想问你呢,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呀!”

孟如月忍不住敲了敲她脑袋,“完了完了,发生什么你都不记得了,会不会被占了便宜啊!”

慕凌空皱了皱眉,“被谁占便宜?”她最后的印象中是北朔出现了,后面的她就不记得了,她还以为是北朔把她们送回了府,看样子不是吗?

孟如月一脸纠结地看着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太子殿下做的事,门就被重新推开,冬雪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进来,“小姐,二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结果孟如月这东西一吃,连要说的话也给忘记了。

直到深夜,一个白影翩然而至,熟门熟路地进了慕凌空房间。

慕凌空正躺在床上睡不着,总感觉白天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惹得床下的初雪一直趴在床沿嗷呜嗷呜叫。

她轻轻挥了挥手驱赶,“别吵,回窝里睡觉!”

忽然,密闭的房间里幔帐无风自动,她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去,一个白衣人已经十分自然地坐到屋子中央的桌子边,单手托腮懒洋洋地看着她。

“你怎么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怎么,白天你对我做了什么不记得了吗?”

听到他这副讨债的语气,慕凌空心中一跳,白天她见过凤明真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于是垂眸摸了摸初雪的脑袋,“我白天见过你吗?我又做了什么?”

凤明真换了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虽然平静,但是明显在飞速回想的样子,悠悠提醒道,“你一见到我,就要我抱你,抱了你你又要强吻我,吻了我你又要……”

慕凌空听得面红耳赤,急急打断他,“你胡说,我怎么会强吻你!”

心中却有个声音大声说道,还真有可能!宋兰芝下的药药性凶猛,她很长一段时间脑袋昏昏沉沉,自己做了什么完全不记得,可是现在,打死她也不能认!

凤明真又是幽幽一叹,“玷污了我的清白就不想认账了,孟大小姐,要学那负心汉不成!?可怜我身上被你抓挠的都是伤,哎……”

慕凌空窘迫的不行,偏偏凤明真还在那边语气幽怨,好似她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一样。

“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都是你说的,如何能算数!”

幔帐外静默了一会儿,慕凌空正竖着耳朵听动静,凤明真倏忽轻笑了一声,听的她的心猛然惊跳起来,就听他慢吞吞道,“那我就帮孟小姐想起来好了!”

慕凌空还没想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垂地幔帐忽然像被狂风吹起来了一样,她视线模糊了一瞬,转眼间凤明真已经站到她床榻前,半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身子往后缩了缩,可惜还没挪动多远,手腕就被凤明真强硬地握住按在床榻上,“你……”

没说完的话被带着冰雪气息的唇舌猛然堵住,她惊异地睁大了眸子,正对上凤明真半垂着的眼睫,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这次慕凌空是清醒的,明显感觉到自己唇齿间不属于自己的柔滑,霸道地霸住瑟瑟的舌尖,带着她共赴一场热潮。

良久,凤明真才放开她,额头抵着她微哑着嗓音问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慕凌空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又不敢说没想起来,只能连连点头,希望凤明真能赶紧放开紧搂着她的手臂。

凤明真微微一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红肿的嘴唇,在唇角落下一吻,“乖孩子,那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做?做什么?慕凌空现在脑子里简直是一团浆糊,只能循着本能哑声说道,“我娶你!”

她明显感觉到握着她腰肢的手臂一僵,随后就克制不住的微微抖动起来,她垂眸一瞧,凤明真一副笑的不可自抑的样子,星辰般的眸子里满是快活的笑意。

他兀自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轻声说道,“好啊!”语气认真无比。

好什么好,她刚才是昏了头了,他也昏了头了吗?

慕凌空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今晚过来做什么?”

凤明真没骨头一样枕在她肩膀上,吹着她耳边的碎发玩儿,“宋兰芝下的药不一般,我怕有余毒,过来看看才放心!”

第83章 宋兰芝的婚礼

慕凌空想到一事,“你怎么会正好出现,你猜到宋兰芝的计策了?”

凤明真轻蔑的哼了一声,也不细说他是怎么猜到的,只叮嘱了一句,“宋兰芝这人颇有些心计,你以后注意着她点,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很有可能会伺机报复!”

慕凌空点点头,正困倦地打了一半的哈欠,忽然僵在原地,因为脖子上贴上一个温热的唇,一触即离,像点了一把火,顺着相触的地方漫延开来。

她猛地捂住脖子,推开凤明真,气呼呼地瞪着他,他已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我走了,早点睡!”

这一晚她睡的很安稳,以至于起床时都神清气爽的,在床上撑了个懒腰,正准备踩着鞋子下床时,青梨捧着一束刚采的鲜花走进来,看到她就笑了,“小姐您醒了!”

慕凌空点点头,眼光在她捧着的花上多看了几眼,“园子里的花开了吗?”

青梨点点头,“小姐您要去看吗?”

慕凌空颔首,青梨一边把鲜花插在窗边的白瓷瓶里,一边说道,“府里的花开的不会比宋府的差,小姐您要不也举办个花会热闹热闹?”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青梨眼珠一转,又想起一事,“小姐,听说宋小姐和他表哥订婚了!”

慕凌空猜到她口中的宋小姐应该是宋兰芝,可是表哥又是怎么回事?那天的那个猥琐男子吗?

“发生了什么吗?”

因为她从前天回来开始,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对于这短短三天发生的事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宋府闹的沸沸扬扬的婚事,所以青梨给她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听说在花会当天,宋小姐跟她的表哥在客房私会,被人逮个正着,当时一大群公子哥都看见她衣衫不整跟人纠缠在一起,估计宋府也是没办法了,今天就广发帖子,称宋小姐和表哥其实已经订婚了,虽然婚前私会也不好听,可是比无媒苟\/合要好多了!”

宋兰芝明明暗算的是她,结果最后倒霉反而是自己,慕凌空不用多猜,就知道其中定然有凤明真的推波助澜,想到他又帮了自己一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

大概是为了掩盖丑事,宋兰芝的婚礼定的十分匆忙,就在十五日之后。让慕凌空意外的是,宋兰芝给她送了请帖。

孟如月歪在她房间的塌上,看着冬雪手里两份一模一样的请帖,吃惊地问道,“还来?她脸皮是有多厚!”

然后转头问慕凌空,“你去吗?”

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宋兰芝会遭遇此事是因为凤明真,但是宋兰芝事后想起来,虽然猜不出来到底是谁做的,但是难免会怀疑到她们二人身上。

慕凌空接过冬雪手里红纸金边的请帖,在手里拍了拍,“去,怎么不去,她一个害人者都不惧,我们两个被害者怎么就不去了!”

冬雪愣头愣脑地问道,“小姐,您说的什么呀!”

“没什么,你去好好选套衣裳,小姐我要风风光光去参加婚宴!”

到了宋兰芝婚礼那天,虽然不是什么吉日,可是居然连天气都阴沉的很,似乎随时都有倾盆大雨倾泻下来,但是因为宋阁老在朝中的人缘,有不少大臣官员前来道贺,虽然婚礼匆匆忙忙的,倒也很是热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宋兰芝的夫婿地位太低了点。

慕凌空坐在酒席上,听到旁边小姐低声又兴奋地说道,“听说宋小姐的夫婿乃是宋夫人娘家子侄,前几年来追云城投奔,就一直住在宋府,后面又在宋阁老的举荐下,才勉强混上了一个主书的位置,听说这次成亲,连自己的府宅都没有,还是宋家掏的银子在城南买了个四进宅子,可怜宋小姐嫁过去,不知道使唤的奴婢丫鬟可还用的起!”言罢就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孟如月嗑着瓜子,凑过来小声说道,“还以为宋兰芝人缘多好呢,现在倒霉了,还是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人!”

慕凌空也低声回道,“这世上不乏落井下石之人,就算她再八面玲珑,也总有看她不顺眼的人,有时候太优秀也会招人恨的!”

那边的小姐们还在继续聊天,其中一个小姐似乎并不知其中内情,小声问道,“宋小姐如此优秀的人,怎么会嫁给一个七品主书呢?”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她的丑事恐怕都传遍追云城了吧!”说完示意那小姐附耳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

慕凌空懒得再听,抬眼去看别处,门口忽然响起鞭炮声,就见一对新人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往堂内走来。

那边的小姐又发问了,“喜堂居然是布置在宋府吗?”

也难怪她有此疑问,南月国婚嫁习俗,乃是在男方家拜高堂。

旁边那个简直快成万事通的小姐又道,“听说是宋小姐吵着要在娘家拜堂,不过也是,她们那个四进宅子怕是坐不下这么多人吧!”

宋兰芝并不知道席间对于她的议论和嘲笑,只是麻木地顺着喜娘的指引往前走,手里的缎带远远地被前面男人牵着,却并非是她的良人。

两人在布置的喜气洋洋的堂前站定,随后在司仪的主持下拜了高堂,可惜宋阁老并没有出席,只有宋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高堂,受着两人的参拜,礼成时,宋兰芝的心也沉沉地坠到无尽深渊。

按照习俗,新郎是要在前堂招待客人的,虽然在今天之前,在场的很多大人听都没听说过新郎的名字,可是毕竟要给宋阁老的面子,所以秦扬过来敬酒时一派言笑晏晏。

孟如月那天晕倒,并没有看到秦扬的相貌,后来隐约猜到秦扬在这场计谋里扮演什么角色时,看到他就非常不痛快。

等到他过来敬酒时,慕凌空和孟如月故意装没看见。

秦扬色眯眯的眼睛在慕凌空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又溜到孟如月身上,心里后悔不迭,深恨差一点儿这两个美人都是自己的了。

不过他脸皮也厚,慕凌空两人装看不见,他就自顾自地把酒喝了,转到了下一桌。

第84章 战败

临到酒席正酣时,酝酿了许久的暴雨伴着雷电终于倾盆而下。慕凌空和孟如月二人呆坐了许久,见这雨似乎没有停的趋势,决定冒雨回府。

早有机灵的丫鬟取来了几把雨伞,护送着二人从廊下走过,去往大门处。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阴沉,瓢泼大雨落在地上积了一洼洼水坑,倒映着廊下风雨中摇摆的红灯笼,又被豆大的雨珠打碎成一片片残影。

前面带路的小丫鬟缩了缩脖子,理了理额前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的刘海,刚一抬头,就被拐角处站立的人影吓了一跳,轻叫了一声“啊!”

慕凌空二人也被吓了一跳,顺着丫鬟的视线往前看去,廊下的拐角处,一个红色人影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了,鲜红的裙角已经被雨水打湿,浸出深红如血的颜色来,莫名让人感觉压抑。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红衣女子雪白的脸颊,乌黑的眉目,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声音似乎含着笑,偏偏让人感觉阴沉极了,“孟大小姐这就回去了,不闹闹洞房吗?毕竟我都到这一步了,你总该看着自己编排的好戏落幕吧!”

在这个阴沉的雨天拦在半路的人正是宋兰芝,她没待在喜房,而是出现在这里,盖头半掀,明显不怀好意。

慕凌空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笑了,“听说你们不是都提前洞房了吗?今天,唔,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那天发生在客房的事是宋兰芝不可言说的痛,慕凌空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明显听到她呼吸声蓦然加重,半晌,她才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赢了吗?告诉你,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慕凌空低低一笑,并不答话,直直从她身边走过,擦身而过的瞬间,如同耳语的声音传来,“你那时候泼在我身上的东西确实和房间里的花一起起到作用了,可是最后倒霉的却是你。你猜猜,是谁这么神通广大帮了我呢?”

宋兰芝猛然握紧拳头,本来就苍白如纸的脸色现在仿若透明了,眼神里是深深的绝望。

事情过后她细细思索过,“孟如清”那时候明显是已经中计了,可是最后安然无恙的脱身,里面肯定有人帮了她。

最后她思来想去,想到一人后,心中一紧,今天听到慕凌空这么反问,心中升起漫无边际的悲伤——

是,太子殿下,帮了她吗?

慕凌空和孟如月走出了老远,孟如月才小声问她,“宋兰芝现在看着明显不太正常,你怎么还激怒她呀!”

慕凌空轻哼一声,“要疯就疯的彻底一点,不然我就帮帮忙!”

*

开春以后的南月国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早上天没亮,西罗国陈兵边境的百里加急军报已经传到了南月国皇帝的御案上。众位大臣还在睡梦中就被禁军挨家挨户的接到宫中,共商对策。

明亮的大殿里,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在角落里熊熊燃烧,皇帝撑着胳膊看殿下群臣吵得面红耳赤,凤明真垂首站在一边默然不语。

皇帝看了半晌,才沉声开口,“太子呢,有何看法?”

凤明真垂眸回道,“儿臣主战!”

皇帝唇角勾出一丝笑意,“那么领兵之人呢?”

“儿臣也赞成李大人!”

皇帝的笑容倏然收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李大人是刚才群臣讨论的人选,可是皇帝并不看好此人,主要是此人年级太轻,又是世家公子,从未上过战场。将西北十万大军交给这样的人,完全就是儿戏。

偏偏朝中老将拥兵自重,他不放心,年轻的一辈中,太子善战,无人能出其右。

凤明真像是没感受到皇帝的目光一样,兀自垂头,像要把地砖上看出一朵花来。

皇帝只好开口,“皇儿可愿再次领兵作战?”

凤明真抱着双手,像老僧入定一样,“儿臣现在被都城的温软磨掉了血性,怕是不再适合领兵了!”

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就在他抑制不住怒气时,一道沙哑爽朗的笑声在大殿里响起,“陛下若是信的过臣这把老骨头,老臣愿领兵出征!”

凤明真从进殿开始一直没移动过的目光倏然看向旁边的队列,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翁朝他笑了笑,然后再次说道:“臣盛云愿领兵出征!”

凤明真抿了抿唇,眼里涌过一些情绪,最后终是又垂下了头。

皇帝微微眯眼,有精光飞速划过,随后朗笑道,“盛国公宝刀未老,朕相信定能扬我国威!”

领兵之将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皇帝又留盛国公在大殿里商谈了一会儿,这才放他离开。

他才走出大殿,下了玉阶,眼角余光里就看到一道明黄的身影靠在阴影处,他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远,明黄身影不动声色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良久,凤明真才低声开口,“外公这是为何?父皇本来就对盛国公府猜忌甚重,此次领兵之人,外公何必去争!”

盛国公顿了顿脚步,“外公为何去争,阿真你不明白吗?”

不等凤明真回话,盛国公继续说道,“盛家被陛下困在都城之中,西北大营的将领被换了十之八九,虽然虎符还在,可是形同虚设。我是不在乎这些的,可是你若没有强有力的兵权做靠山,如何与昌王一争高下,朝堂之上只怕会再也没有东宫太子之位。如今,是时候去西北走一趟了,让他们知道,西北是盛家一代代用鲜血坚守下来的领土,谁才是真正的王!”

这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可是凤明真眼睛都没抬一下,只说道,“此行危险!”

盛国公淡然一笑,“你外公我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何惧这点危险!”

*

凤明真没想到,这会是他跟外公的最后一面。

南月国长盛二十三年春,西罗国袭击南月国边城,盛国公领兵出征,中埋伏战败于漠城,大军回撤的途中,盛国公误中流矢,救治无效而亡。

春风三月的好天气里,追云城里一片愁云惨雾。

第85章 灵堂相拥

追云城里最大的酒楼客来居里,往日迎来送往,热闹非凡的大堂里,虽然喧闹依旧,可是如今人人脸上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愁容,喧嚣讨论中最多的就是关于盛国公的战败。

有人悠悠品了一壶酒,然后长叹一声道,“美人迟暮,英雄末路,这恐怕是最悲凉的事了,想盛国公英雄一生未尝败绩,没想到唯一一次连命都送了!”

有人接话道,“所以,现在丢了一个烂摊子在这里。听说西罗已经占据了漠城,虽然现在没有动静,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率兵东进,现在朝中还有谁能领兵抗敌!?”

“不是有太子殿下嘛!”有人大声说道。

“我有亲戚在朝中做官,听说此次领兵将领本来是太子殿下,可是他推拒了!盛国公才会顶上!”

“为什么呀!他可是我们的战神,他怎么能不上战场呢!”

楼下议论纷纷,吵吵嚷嚷,楼上的雅间里,慕凌空缓缓喝完了茶杯中的茶水,眼神放空,明显心神不在这里。

孟如月靠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愤愤地走回来,“真是太过分了,盛国公一生戎马疆场,靠着他的庇护,南月国太平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尸骨未寒,这些人就在这里议论,有本事他们上战场去啊!”

慕凌空呆了半晌才慢半拍地回了一声。孟如月看了她几眼,眼里有着隐隐约约的担忧,“你说,太子殿下不会受到牵连吧!”

慕凌空摇摇头,又倒了一杯茶,看着杯中茶叶缓缓沉浮,轻声道,“不会,只是盛国公府怕是彻底要倒了,而失去盛国公府的太子,只是一只拔了尖牙利爪的老虎,可能抗击接下来的风暴?”

*

漫天缟素的盛国公府,公府牌匾还熠熠生辉,就迎来了皇帝的旨意:因盛国公兵败漠城,本是将领失职,念其往日功绩,降公府为侯府,收回西北大营虎符。

盛国公府,算是彻底失去了兵权。

而往常门庭若市的府邸,盛国公停灵的数日,居然无一人过来祭拜,人人避之不及,可见人心冷漠。

盛玉溪跪在蒲团上,膝盖已经麻木。往日灵动活泼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呆呆地望着堂上漆黑的“奠”字,半晌才转了转眸子望向旁边一身白衣,面色冷肃的凤明真,出口的声音嘶哑低沉,“你不该来的!现在所有人都巴不得跟盛家划开界限——”

凤明真目光不动,“所有人里不包括我!”

盛玉溪不说话了,目光又望向前方,“徐叔说的话你信吗?”

凤明真的目光这时才有了些许波动,他抿了抿唇,良久才艰难开口,“我信……”

盛玉溪双手在地上猛力一锤,徒然激动起来,“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办!?一直以来,都是爷爷逼迫你去争去斗。他知道你不稀罕当这个太子,所以他替你争,可是你知不知道,从你当上太子的那一刻起,就由不得你放弃,现在是爷爷,下次呢,是不是就是整个盛家了!?”

凤明真蓦然握紧拳头,却始终一言不发。

就在堂里气氛凝重时,门房的小厮忽然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太子殿下,少爷,有,有人过来祭拜老太爷!”

凤明真和盛玉溪对视一眼,收起脸上的剑拔弩张,垂眸等着来人进堂。

堂前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到了近前,顿了一顿才又提步进来。

凤明真眼光微动,猛地抬眼看去,慕凌空一身白衣,缓缓走了进来。

对上他的视线,她微微点了点头,“我是来祭拜盛国公的!”

盛玉溪从旁边的蒲团上站起身,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就这么过来,孟丞相知道吗?”

“我来与不来,与丞相府无关!”她淡淡道。

然后在堂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盛玉溪沉默地看着她磕完头,从香炉里燃了一束香递给她,见她端端正正插在香炉里了,才说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现在盛国公府不同往日,你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有闲言碎语波及于你!”

慕凌空垂头看了一眼自她进了奠堂以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凤明真,“我既然进了盛国公府,就不惧闲言碎语!”

她都这么说了,盛玉溪也不好赶人,他看了看另一边的凤明真,于是说道,“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奠堂里一时只剩下慕凌空和凤明真二人。

慕凌空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上前半蹲到凤明真身前,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凤明真抬眼,和平时别无二致的脸上,不辨悲喜,可是慕凌空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悲伤,因为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此时暗沉如黑夜湖水,平静又死寂。

他默默望了慕凌空半晌,忽然脱力般将头垂到她的肩头抵住,哑声说道:“从我记事起,每年有大半的时间会被母后送到边疆外公那里,白天看着他操练兵马,行军布阵,夜晚一起放马草原,观漫天星辰,可以说,我的童年是外公一直陪着我长大!十五岁那年母后过世以后,父皇开始抬举凤明浩和我分庭抗礼,是外公一直帮我筹谋布局。很多时候,我讨厌这种为权利相争的阴谋诡计,可是却恰恰是我最讨厌的权利,才能护住我最想保护的人!”

慕凌空轻柔地抚上他的背脊,“自古权利倾轧的事不在少数,你只有振作起来,才不枉盛国公的在天之灵!”

凤明真缓缓搂紧她,“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在乎,可是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我珍惜的人了!”

他耳语一般在慕凌空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外公不是中流矢而亡,他是被自己阵营内忽然射出的弓箭射中而亡!”

这个消息像惊雷一般在慕凌空耳边炸响,慕凌空吃惊之下抬头去看凤明真的表情,可是他始终垂着头,只能听到他轻若呓语的声音继续想起,“他们不是一直担心我争权吗?那我就争给他们看!”

第86章 眠花宿柳

盛国公出殡那天,追云城不少老百姓自发出来送行。

孟如月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排成长龙的队伍,感叹一般说道,“有这么多人送行,才不让人寒心!”说完她侧头去看慕凌空,就见她盯着出殡队伍的右侧看了半晌,才淡声说道,“朝堂以后不会太平了!”

“什么?”孟如月不解,慕凌空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了,吩咐外面的车夫,“走吧!”

因为盛国公的逝世,盛府闭门谢客,与此同时沉寂下去的,还有东宫。

慕凌空再听到凤明真的消息时是府上几个小丫鬟闲聊中谈及——太子殿下在盛国公孝期眠花宿柳,已经几天了。

她靠在假山的一边,听着那边小丫鬟绘声绘色地描述太子殿下宿在哪家青楼妓院,点了哪个花魁相陪。

*

夜幕刚刚初上,慕凌空就带着冬雪和青梨从侧门出了府。

细细看她,会发现她此时做男子打扮,一身青衣,行止潇洒。

冬雪进了马车还在窃窃唠叨,“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太子殿下虽然于您有恩,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咱们真的不适合去!”

慕凌空掀开车帘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正是如此我才更应该去!”

等几人到达一条僻静的巷子时,慕凌空率先跳下马车,对车里的二人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出来!”

冬雪还是不放心,抬眼看了看远处灯火靡靡的小楼,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要不,我们陪着您进去吧!”

慕凌空摆摆手,“人多反而引人注意,你们放心等着我吧!”

说完也不等冬雪再劝,直接走进喧嚣热闹的小楼之中。

据打听,凤明真这几天一直宿在追云城第一楼——倚红楼里。

慕凌空甫一进门,就有几个娇媚的女子围上来,娇声问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第一次来我们倚红楼吗?”

慕凌空一手推开面前几名女子,抬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笑道,“听说你们红香楼的花魁绮玉绝色倾城,我特意过来见识一下,可否请哪位姑娘带个路?”

一名红衣女子捂嘴嗤嗤笑道,“那公子你就来迟了,绮玉这几天有个贵客,你要是想见她,怕是要等几天了!”

“哦?万事好商量的嘛,要不叫你们妈妈过来商量商量?”

对面的一群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平常不是没见过这种坚持要见花魁的公子,可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客气商量的人,于是有个女子当真转身去叫老鸨了。

老鸨来的很快,人未到,含笑的声音已经已经远远传来,“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了,绮玉已经贵客了,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姑娘?”

慕凌空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数也没数就扔到老鸨怀里,“商量商量?”

老鸨拿起银票一看,就笑了,“这,公子出手大方,倚红楼本该全力满足,可是绮玉姑娘的贵客来头不小,实在,实在是不行啊!”

“妈妈你要不上去问问那位贵客,就说姓孟的公子来了,可否让我一同?”

老鸨眼珠一转,笑眯眯道,“成,我就替公子问一问!”

慕凌空就背着双手,眯眼看着老鸨肥胖的身躯一扭,殷勤的上楼去了。

旁边还有几个女子不死心,眼睛钩子似的在慕凌空身上打转,“公子原来认识太子殿下,想来公子身份也不俗吧!”

慕凌空笑笑不说话,直到老鸨从楼上下来了,她才站直身子问道,“怎样?”

老鸨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赔笑道,“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贵客不愿意!”

“哦,”慕凌空了解地点点头,“那实在没办法,我只能硬闯了。”

众人就看着先前彬彬有礼的公子哥儿,忽然推开面前的几个姑娘,拔腿往上冲。

老鸨身手不灵活,只能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做什么吃的,快,拦下她!”

慕凌空本来就有武艺傍身,脚步轻灵迅速,其实几个打手能追上的。

她在楼梯上左闪右躲,心里忍不住苦笑,上次来倚红楼时是做梁上君子,此次又免不了做一次纨绔了。

绮玉的房间她来过一次,所以熟门熟路地推开门闯了进去,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脂粉气熏得打了个喷嚏,屋内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不让你进来你还非要来!”

慕凌空掀开粉色的垂地幔帐,往室内走去,刚走到屏风处,看到塌上交叠的两个人影,她脚步顿了顿,捏了捏掌心,“您之前有恩于我,所以今天我非来不可,殿下,您此举不妥!”

凤明真听到她这么说,忽然半晌没再说话,就在慕凌空皱眉时,他才悠悠道,“此举不妥,什么才妥?寻欢作乐不是男子本性吗?”

“可是您不该在孝期之时如此,这是授人以柄!”

凤明真半晌才“唔”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劝诫!”

慕凌空站在屏风外,忽然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多余,自嘲一笑,“言尽于此,不打扰殿下了!”

花魁的房间在单独一处,她走到走廊上时,刚刚还围追堵截的打手不见踪影,可是她现在也没心情关心这些了,脚步沉沉地走到楼梯处,刚准备下楼,忽然被身后伸出的手臂揽住腰身,一旋一转间已经被人带进了就近的空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灯火,她看清面前人狡黠的笑意,“吃醋了!”

是肯定句。

慕凌空一愣之下马上反手去推他,“你别碰我!脏!”

凤明真偏偏越搂越紧,还把脖子往她鼻子前凑,“你闻闻!”

慕凌空皱眉,“闻什么?”

“我还是冰清玉洁的好男儿呢!被你说的像残花败柳一样!”

慕凌空面露不屑,“刚才我可看的清清楚楚呢!”

“清清楚楚什么?”

“你们……”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是又狠狠推了他一把。

凤明真忍不住又是一笑,笑声里带着明显的愉悦,“你跟我来!”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出了门。

第87章 到底想做什么

走廊里红灯高照,软帐迷离,凤明真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到他刚才出来的房间门口——花魁绮玉的房间。

慕凌空条件反射就要甩开他的手,顿了顿才强自忍住这个念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刚进门时闻到的甜软荼蘼的香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夜风,房间里的垂地幔帐随风起舞。而绮玉就端坐在幔帐之后。

这是慕凌空第二次见到绮玉,第一次是带着北朔从窗户外翻进来,打晕了正在换衣的她,匆匆一瞥之下,只知道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刚才又只看到了一个剪影,说起来她这会儿才有时间好好打量她。

绮玉有着典型江南女子的特点,细细的柳叶眉,上挑的细眼妩媚多情,一点朱唇盈盈,是个让男子见之就神往的女子。

只是她此刻脸上已经没了早先时候的风流多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厉肃穆,眼睫低垂,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人。

慕凌空疑惑地看了一眼凤明真,凤明真指了指绮玉,“给你介绍下,这是暗影绮玉,卧底在倚红楼替我收集情报!”

听他这么说了,慕凌空还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绮玉抬头快速而诧异地看了凤明真一眼。

凤明真仿若未觉,继续说道,“准确说来,倚红楼也是我的产业,明面上是青楼妓院,暗地里替我收集情报,布下各种关系网,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这里的管事老鸨!”

慕凌空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向来不会拒绝,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老鸨凭什么相信我?”

凤明真摇头失笑,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物,慕凌空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呢,已经被他绕过脖子,轻柔地戴上一条冰凉的链子,她微微垂眸,就见一条银色的链子上坠着一块二指长短的精致玉锁,洁白无瑕,莹润温暖。

她愣愣地伸手摸上去,抬眼去看凤明真,“这是……”

凤明真伸出一手附上她的手背,微微笑了,眼里是回忆温暖的光,“这是我出生时,母后着人所造,玉锁本是一对,这个玉锁是给她儿媳妇的!”

慕凌空的手一颤,瞬间像摸到了烫手山芋一样慌慌张张地放了下来,就要取下链子,“这个,这个玉锁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凤明真按住玉锁不动,眼光沉了沉,倏然间有几分逼迫的味道,“我明着暗着也表白了这么多次,你怎么说?”

慕凌空取不下玉锁,干脆放开手,瞪着凤明真有几分气鼓鼓地说道,“我没什么要说的!”

凤明真看着她瞪圆的眼睛,难得露出的孩子气,感觉手指有些痒,然后不受控制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都知道我的心思了,你却不对我表态,看着我患得患失,真是个坏孩子!”

慕凌空“啪”的拍开他的手,“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凤明真目光犀利,“只是什么?只是你不是南月国的人?”

慕凌空震惊地看向他。她知道凤明真聪明,可是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能猜到,却没想到其实是她自己之前几次喝醉酒说漏了嘴。

凤明真今天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就没有放过的理由,继续逼问道,“我不在意你是不是南月国人,不在意你待在这里的目的,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在一起!”

慕凌空看着他这副不逼问出来回答不罢休的样子,终于轻声说道,“抛开我的身份来说,我是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只是……”

没说完的话消失在滚烫的唇舌里。凤明真狠狠吻上她的唇,炽热的舌带着让人心颤的温度席卷了她。

良久,他才放开她,又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在一起!”

话语铿锵,是宣誓也是执着。

慕凌空静静靠在他怀里,目光露出些许茫然。

她终究是要回到北冥国的,她有她的责任。而凤明真身为南月国太子,也有自己的家国天下,比之常人,他更有难卸下的包袱,他们,真的有未来吗?

耳边稳重的心跳又让她生出一丝希望。凤明真,总能让她不自觉信任,他能办到一切他想办的事!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慕凌空忽然想到什么,猛然推开凤明真,看向坐在旁边的绮玉——完蛋了,她在做些什么,旁边有个观众她都给忘记了。

可是看过去时,桌边空空如也,只有孤零零的一盏茶水提醒她,刚才这里是有人的。

凤明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略一思索就明白她的顾虑了,笑道,“绮玉是最好的暗影,来无影去无踪,早在我们谈话之前就离开了!”

慕凌空想到之前她和北朔轻而易举打晕绮玉的事,想来是她故意放水。

转而又想到拥有这些得力下属的凤明真,她歪歪头,问道,“除了倚红楼,你还有什么势力?”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准备凤明真回答她,偏偏凤明真摸着下巴,认真思索起来,“除了倚红楼,还有……”

慕凌空急急伸手去捂他的嘴,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懂,她可不想知道他的全部秘密呢!

凤明真一手挡开她扑过来的身子,一边偏着脑袋笑道,“现在不想知道了?晚了!你是我的了,以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见慕凌空不依不饶,他干脆合身搂住她的腰,嘴里倒豆子一般说道,“除了众所周知的黑甲军,其实我还有一支军队,是我在边疆时组建,平常的时候分散在民间,一旦我有需要,会迅速组建起来,还有一个当铺,作用和倚红楼差不多,可是主要是贩卖消息……”

慕凌空垮下脸来,这下子什么都知道了。

凤明真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慕凌空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你呢,你到底是准备做什么?你现在处于风口浪尖,这样做,无异于授人以柄!”

凤明真已经起身去拿披风了,懒洋洋地回道,“那不如你猜一猜,我到底想做什么?”

第88章 听说要联姻

慕凌空当真坐在红木桌旁,左手撑着下巴思索起来。

凤明真取下搭在椅背上的披风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摇头,展开披风上前环住了她,双手在她下巴下面轻巧灵活地把系带打成一个蝴蝶结,然后拉着她的手站起身,“走吧!”

慕凌空猛地拉住他的手,抬起来的眼睛里是亮闪闪的光,她狡黠一笑,“走正门恐怕不妥吧!”

凤明真捏了捏她的耳垂,“所以,我们要做回梁上君子了!”

话落已经一揽她的腰身,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绮玉的房间在三楼,一路飘摇而下时,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远处城楼的灯火影影绰绰。

慕凌空侧眸看向凤明真,月亮的银辉之下,他的侧脸俊美无俦,宛如月下乘风的仙人。

可惜“仙人”嘴角一勾,露出一丝调笑的意味来,就沾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好看吗?要不要多看一会儿!?”

慕凌空丝毫没有被人当场捉个正着的羞窘,反而大大方方地说道,“好看呀!”

为了印证她的话,她微微探身搂紧凤明真的脖子,在他玉白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凤明真倏然红了脸,身子一个趔趄,差点从半空中掉下去,绷着脸颊无措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慕凌空发现了,凤明真这个人纯情的很,并不像外面所传言的那样,姬妾成群,流连花丛。虽然平常爱调戏她,可是自己反而不经调戏。

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巷子口,“你把我送到那里就好了!”

凤明真依言而行,从巷子边的矮墙上掠过,轻轻落在巷子口,然后又紧紧搂着她半晌,才不舍地放开。

“回去吧!”

慕凌空点点头,转身走向另一头的马车,还没走多远,忽然听到凤明真在身后轻声问道,“你想不想和我去边疆走一趟?”

慕凌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抬眼看向远处的城楼,声音轻轻飘散在夜风里,“如果有机会的话……”

冬雪和青梨正在马车里等的心焦时,听到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声“小姐!”

两人正准备撩开马车帘子时,车帘已经被人从外面掀开,慕凌空面无表情地钻了进来。

冬雪怯生生地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慕凌空摇摇头,“无事!”

冬雪和青梨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她们能明显感觉到慕凌空屈情绪不高。

外面的车夫长喝了一声,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起来。慕凌空烦躁地掀开车窗帘子,望着外面走马灯一样晃过的民居酒楼。

凤明真的目的其实不难揣测。盛国公的逝世,无异于断了他一条强有力的臂膀,与其现在立在朝堂受人夹击,不如急流勇退,避其锋芒,有时候卧薪藏胆也是上上策。

而现在的西北大营无率兵主将,而西罗国也在占据了漠城后忽然停止进攻,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有西罗国在旁边虎视眈眈,南月国必须马上派出主将去西北大营主持大局。

放眼南月朝堂,能比凤明真更会用兵的将帅几乎没有,毋庸置疑,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而他现在在孝期眠花宿柳,无疑是给皇帝递上把柄,发配边疆率兵正合了皇帝的意,他也可以避开追云城目前的一滩浑水,可是——

他问她想不想去边疆走一趟,她,能去吗?

*

丞相府这几天迎来了一个尊贵的客人,朝堂之上的风向渐渐明晰,无他,这个客人是昌王凤明浩,这几天他连续的拜访丞相府,而孟怀安和他相谈甚欢,朝中人精似的大臣们也明白了——孟丞相这是站位了。

孟如月恨恨地揪着手中的帕子,“我不喜欢昌王,虽然他府中姬妾比太子少,平常看着也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我就是觉得他笑容很假,一副笑面虎的样子,阴险狡诈!”

她看慕凌空专心致志吃碟子里的果脯,无动于衷的样子,撇撇嘴,把果盘远远端开,“你听到我说的话没?”

慕凌空探身去拿,“听到了听到了,你说昌王是笑面虎!”

孟如月猛地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慕凌空翻了个白眼,刚才是谁这么大声地说她不喜欢昌王,因为他阴险狡诈的。

“而且我听说,爹爹有和昌王联姻的意思,人选不用说,府中待嫁的女儿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慕凌空终于摸到果盘了,一把又扯了回来,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用担心,要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句话叫世事无常!”

“什么意思?”孟如月不解。

慕凌空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反而开始赶人,“快走快走,我要睡觉了!困死了!”

孟如月捏了捏她的脸颊,嘲笑道,“才吃完午膳没多久呢,你的作息快成猪了!”但还是听话的站起身,离开了。

而吵着要睡觉的人,却在她走出门后,靠在床上了无睡意。

她已经准备对孟怀安动手了,而身为孟怀安亲闺女的孟如月,她以后要怎么面对她的仇恨呢?她不想失去这个好友!毕竟储君之路上,除了亲情,她一直是孤单没有朋友的,她享受这种一起玩笑打闹的温暖时光。

脑中想着事,睡觉时也心神恍惚,并不能沉沉入睡,正在她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冬雪悄悄推门进来的声音,一会儿又出去了。

等她醒来时,她才知道冬雪刚才进来是做什么。

因为凤明真在孝期时夜宿青楼,被言官参了一本。

在奉行百善孝为先的时候,又身为一国储君,万民表率,凤明真这一举动无疑是靶子似的,言官的唾沫都能把他淹了。

果然皇帝陛下大怒,当朝斥责太子,称其德行不配为储君。就在堂下重臣心中揣测,这是不是要废太子的讯号时,皇帝却只是禁了太子殿下的足。

这重拿轻放的态度一时让群臣摸不着头脑,可是皇帝陛下的心思岂是这么容易猜测的,他们只能满肚子疑问下了朝。

只有孟怀安在下朝后,带着丝淡淡笑意往宫门走去。期间碰到昌王时,远远行了一礼。

第89章 生辰

没多久西罗国攻下漠城后按兵不动的原因就传遍了南月国——听说是西罗皇帝遇刺。

可是慕凌空却知道的更详细一点,西罗皇帝遇刺当晚就已经救治无效而亡,比之南月国,西罗皇帝膝下成年皇子十几个,马上就搅得朝堂风起云涌,完全顾不上再东征南月国。

但是和平只是暂时的,西罗国早晚会重起战事,南月国要马上安排主将去边境主持大局。

就在慕凌空和众人一样,以为这次的主将会是凤明真时,昌王凤明浩忽然自请为帅,势要把西罗赶出漠城。

一个从没带过兵上过战场的王爷,皇帝居然批准了。

当晚,不出慕凌空所料,本该在东宫面壁思过的太子殿下,披着一身月华,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她的闺房。

她见怪不怪地翻了翻眼皮,“今天又有何事?”

凤明真掀开垂地幔帐,熟门熟路地走到床榻边,在床沿坐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往后倒在慕凌空腿上,“我现在清闲的很,恐怕时不时会来叨扰叨扰你!”

他今天照常是一身白衣,但是比之平常玉冠高束的样子,他今天只在脑后束了一缕头发,雪白的发带随着漆黑的长发扑散在慕凌空腿上,黑色的缎子一样,光华流转。

慕凌空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上他带着冷月清辉的发丝,凤明真察觉以后微微侧头冲她眯眼笑,黑色的发丝就像流水一样从她指尖划过,轻轻落在他的颊边,谪仙似的人儿忽然带上了几分慵懒的妖来。

她看了半晌,忽然撑起身子靠近他的脸颊,在他含着笑意的唇角轻轻印下一吻,顿了顿又慢慢移向唇心。

凤明真的眼睛亮的像坠了星星的湖面,他感受着慕凌空在唇上的啄吻,笑意越来越浓,最后终于反客为主,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一时暖香浓郁的帐子里,只听得到暧昧的声响。

半晌,慕凌空才气喘吁吁地推开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红肿的嘴唇,没好气地道,“你真是个流氓!”

凤明真被她推开,仰倒在床上,满眼无辜,“明明是你先亲上来的!”

“所以,你只需要一动不动的任我施为就好了!”

凤明真愕然看向她,倏忽轻笑一声,“遵命,我的女皇陛下!”

慕凌空心跳猛地加快,仔细打量了他脸上的表情,见他只是开玩笑才松了一口气,在他旁边并排躺在床上。

“此次并么有派你去边境,你后面准备怎么做?”

凤明真看着帐顶,慢悠悠地说道,“没去就没去吧,正好做别的事!”

“什么事?”

凤明真侧头看向慕凌空,“对付孟怀安,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慕凌空对上他黝黑认真的眸子,久久没能说话。

凤明真转而说起别的,“对了,明晚你有没有空,来秋月湖一趟吧!”

“有什么事吗?”

“来了你就知道了!”凤明真故意卖了个关子。

*

第二天在傍晚时分,慕凌空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带着冬雪和青梨出门,临到门口时忽然被管家孟泽拦了下来,“小姐,准备出门呢?”

慕凌空点点头就准备绕过他,谁知孟泽脚步一转,如影随形的又拦到前面,“小姐,您今晚需要在府中用膳!”

“为什么?”慕凌空皱了皱眉,她在丞相府里行动向来自由,还从来没被人这么阻拦过。

孟泽小心抬眼看了看她的脸色,正要说些什么,她身后的冬雪忽然露出一副顿悟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小姐,今天是您……”

慕凌空也想起来了,“今天是我的生辰!”

孟泽连连点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大小姐沉下脸色皱眉看他时,总是让他不自觉的心颤。

慕凌空歉意地笑了笑,“瞧我这日子过得,今晚是有家宴吗?”

孟泽再次点头。

“如此,”慕凌空转身,“那我在府里吃完晚膳再出门吧啊!”

冬雪跟在慕凌空身后,切切低语,“是奴婢的错,小姐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奴婢都差点忘记……”

慕凌空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人走到厅堂里时,难得看到孟怀安居然也在,他端坐在主位,冲慕凌空招了招手,“清儿过来!”

慕凌空脚步不动,“父亲也在!?只是小小生辰罢了,父亲日理万机,实在不用这样事必躬亲。”

孟怀安笑道,“每年清儿的生辰,爹爹不管多忙都是一定要陪着的,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慕凌空明显看到坐在孟怀安旁边的大夫人脸色冷了一瞬,孟怀安一派慈父情深的模样连自己的发妻都骗过去了。

慕凌空笑了笑,上前走到孟怀安旁边坐下,仰脸看着他,“那我今年可有礼物!”

孟怀安笑着冲侍立在身后的孟泽伸出手,孟泽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檀木盒子,孟怀安接过后又转手递给慕凌空,“打开看看!”

檀木盒子二尺来长,雕花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慕凌空慢慢打开盒子,一副华贵的红宝石头面渐渐显露出来,金丝缠绕着璀璨的红宝石,工艺细致,连旁边探头过来一起看的孟如月也啧啧舌。

慕凌空的笑意一直没变,抬眼时眸光清澈如昔,“头面很精美,我很喜欢,谢谢父亲!”

孟怀安颔首,“喜欢就好!”

*

晚膳过后慕凌空临到出府前又被孟如月拉住,“今天你生辰,干嘛要独自一人出府?不能带着我吗?”

慕凌空摇摇头,“不能!”

“我们可是好姐妹!”

慕凌空不为所动,“好姐妹也有不能告知的秘密!”

孟如月“哼”了一声,转念想到什么,贼兮兮地笑道,“我知道了,你……”她小心看了四周一眼,凑过来在慕凌空耳边说道,“你是不是去见太子殿下?”

慕凌空猛然红了脸,似乎有什么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她没再理孟如月在后面的呼唤,直接上了府门口的马车。

第90章 湖边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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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白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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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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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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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疯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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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疯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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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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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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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对付孟怀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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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对付孟怀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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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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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尘埃落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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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花朝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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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花朝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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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离开南月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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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离开南月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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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白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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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白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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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回0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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