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妖后:暴君,别来无恙 - xp1024.com
《盛世妖后:暴君,别来无恙》


楔子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001 一朝重生

死亡的感觉竟会如此难受。

浑身似乎有千万条血淋林的刀口,五脏六腑如碎裂一般,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与痛苦,如拆骨破肚般煎熬。

孟南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眼前是密不透风的黑暗,眼皮如千斤重般抬不起来。

只觉脸被人嫌恶地拍了拍,这让她瞬间有些怒,敢拍她孟南柯的脸,定然让她手下的万千将士将此人踩成肉泥!

紧接着头顶上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二小姐,她已经没反应了,大概是死了。”

“死了?”一个娇柔好听的声音疑惑中带着几分暗喜,容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女子的脸庞,厌恶地说道,“死了倒便宜她了,平日一无是处只知吃白食不说,还偷了公主的天澜玉簪让容家蒙羞,这等贱人就该千刀万剐!”

此时,她蹲下身,打量着这张苍白得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脸,地上的女子衣裳单薄,又是溺水后刚被捞起,衣物紧贴在身上,衬出玲珑有致的完美曲线,视线上移,浸水后的脸庞虽苍白如纸,但是却让这倾城之貌更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容媛看着这样的身材,再看看这样的脸蛋,明明都是容家的血脉,为何这废物竟会有完全不同于她们的相貌,论外在,这女子完美得足以让天下人都嫉妒。

她越想越气恼,想着这废物的死相竟都如此绝色,她绝不会让她带着这副好皮囊下地狱的,想着眸光中一丝阴冷一闪而逝,葱白的手指从袖中伸出,指缝间竟多了一片小小的刀片,正当她准备在这白瓷般的肌肤上留下点痕迹的时候。

刀刃离脸仅有一寸距离的瞬间,手腕竟然被人狠狠抓住,地上的人儿瞬间睁开了双眼,清冷的眸子瞬间与容媛短暂对视。

容媛对自己这个怯懦的三妹再熟悉不过,可是这森寒到极点的眼神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些害怕,心下疑惑,莫非这废物落一次水之后中邪了不成。

但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用巧劲反手一扭,容媛吃痛,指间的刀片滑落到对方的手里。

孟南柯打量着这枚小巧锋利的刀片,冷冷说道:“女子的手段果然最阴毒。”

随后手下发力,将容媛掀翻在地。

孟南柯直起身,这个地方很陌生,打量着自己周围的十几名女子,再低头一看,身上穿的竟是自己五年都不曾碰过的女装,不过这材质……也太过于粗劣了些。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具身体不属于她,而且也太弱了点……

容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狼狈倒在地上,面对她这个无能的三妹,单打独斗她自然是不忌惮的,要不是自己大意,也不会让这丫头得逞。

“容汐月!你盗取皇家宝物,公主既然将你交由我处置,今日我就为容家清理门户!”容媛翻身而起,拔出腰间的白色长剑,身形一闪,径直向她的身上刺去,她在运剑的过程中动用了两成功力,这对没有武功的容汐月绝对是致命的。

今日这丫头得罪的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而她容媛有皇室撑腰,即便杀了这废物又何妨?

002 雕虫小技

顷刻之间,孟南柯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剑气,但脸上却淡定如初,她冷笑一声,鄙夷地说道:“雕虫小技!”

随即信手将手中的刀片掷出,恰好在对方最薄弱的手腕处划过,瞬间破了容媛的剑阵。

容媛看着自己手腕处的刀口,以及对方淡然的模样,眼里有说不明的震惊,莫非容汐月经历了一次生死脑子觉醒了不成?

转念一想,这容汐月再不济,她的母亲是本朝郡主,论身份论外在都远在其他姐妹之上,若不是母亲早亡没有靠山,加上她天生脑子蠢笨性格懦弱,恐怕早已成为容家的宠儿了。

若是这废物真的觉醒,那就更留不得了!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剑,这一次还不惜催动了体内的真气,甚至江湖上攻击性最高的一套剑法——南柯剑法。

孟南柯看着容媛脸上的杀意,正欲做出防守,但一看对方剑法中熟悉的招式,这不正是她三年前独创的南柯剑法吗?难道她还身处无极大陆之内?

她对这个陌生的身体感到愈发疑惑,莫非……因为她是军卷的主人?所以才死而重生?

但对方来势汹汹,似乎不愿意给她思考的机会,南柯剑法以攻击力强著称,是她结合现代搏击,去掉古代剑法的糟粕写出的一个全新的剑法,一经使出,寻常人根本难以招架。

不过既然是她的剑法,她自然有破解的方法。

想罢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轻巧灵活地躲过容媛的首轮攻击,南柯剑法攻击力高,防御力自然就弱,一旦近身,就会暴露在对手的攻击范围内。

容媛没有想到,面对如此犀利的剑阵,容汐月不退反进,躲过了她的首轮攻击后近身,一掌击在她防守最弱的前胸处,在自己分神的瞬间,手中的剑已经被人夺下,反手插入地面。

“不!这不可能!”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容汐月,她的身形如鬼魅般灵活而恐怖,似乎取人性命只在一念之间,“南柯剑法不会有漏洞!”

孟南柯瞬间捏住她的下颌,逼视着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因为你蠢!”

在创始人面前使她的剑法,简直可笑。

正当她准备给这不知好歹的丫头一点颜色瞧瞧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口一阵抽痛,浑身仿佛瞬间置身冰窖,而体内似乎又有另一股火热的力量往外撞击,体内冰火交融,让她瞬间使不上力气。

容媛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眼中瞬间燃起反败为胜的喜悦,身形一闪挣脱了束缚,立刻下令道:“将她拿下!”

如变戏法般,周围莫名其妙多出了几十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立刻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孟南柯一看情况不妙,强忍住身体内的剧痛,将地上的长剑拔起,劈开离自己最近的两名黑衣人后立刻从包围圈的缺口逃跑。

一路上这群人穷追不舍,这地方像是一处供人休闲的园林,好在不在宅邸内,周边四通八达,早在几分钟以前她已经将地形观察得差不多了,逃起来也更方便了些。

没跑多久,这具身体因为平时营养不良再加从未习武,体力根本不行,她必须尽快脱身。

一座形状怪异的建筑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同时大门还敞开着,她见已经无路可退,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了进去,顺带将大门关闭上插销,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门看样子挺结实的,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也进不来。

此时黑衣人们追到一般,看见她进了这个奇怪的建筑,立刻停止了前行,回头向容媛禀告道:“容汐月进了转生阁,还要继续追吗?”

容媛一看那匾额上的龙飞凤舞的字,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说道:“不用追了,那可是外人的死地,转生阁阁主手段毒辣,擅闯者更是有去无回,落到转生阁手上,她只会死得更惨,也省得我动手了。”

“回去告诉爹爹,三妹因盗取公主的天澜玉簪,事情败露,羞愧难当,已投河自尽,找寻未果,尸骨无存……”

003 闯转生阁

而另一边,孟南柯见久久无人砸门,这群人竟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心中虽然疑惑,但心里总算是可以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闯进别人的家门,她准备去跟主人打一声招呼,却注意到了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不寻常。

这建筑靠山而建,没想到进了大门后竟有如此广阔的面积,就连她最熟悉的东越皇宫,论规模论气派也不及这儿十分之一。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比帝王更豪华的宅邸?

她的眼前空无一人,如此华丽的住所难道不怕有奸恶之人溜进来吗?

看起来越太平的地方就越需要警惕性。

脚下似乎出现了什么响声,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肯定不小心触及到机关了。

果然,就在她抬脚的下一秒,几十支箭矢齐发,狠不得将她射成筛子,长期作战养成的对兵器有非同寻常的敏感度,她身形一避,恰到好处地进入了射击盲区。

所有的机关都有漏洞,但这里机关设计之精妙让她有些惊讶,本想退出,才知这里的机关定然是让人有来无回的。

无路可退,若不能将它们完全破解,就只有死在机关下。

一路上,她将自己的感官发挥到极致,破解一重又一重机关,待机关阵一过,她还未来得及放松警惕便听到一个冰冷到极点却质感极好的男声。

“谁派你来杀我的?”

她屏住呼吸,从半开的窗户处看到了大殿中的一切,高座上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瑟瑟发抖的女子,慵懒地问道。

女子的脸色已经吓得苍白,孟南柯眼尖地看到女子衣服上的毒蛇标志,立刻知道此时是江湖上第一杀手组织忘川阁的成员。

忘川阁的杀手通常是从小训练,有着极高的心理素质和武艺。

能把忘川阁的杀手吓得这么狼狈的人,其掌握的实力简直不能想象。

“不说?”男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怒意,但就偏偏带有让人忍不住发抖的寒意,“我转生阁有一百种方法撬开你的嘴。”

听到转生阁三个字,练窗外的孟南柯的身形都愣了愣,转生阁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的组织,几乎将所有可怕之物集合与一身,训练杀手、制毒、用毒、酷刑都是它的代名词,它的强大之处无人能够描述,因为凡是擅自进去的外人都从未活着出来过。

曾经有君主大着胆子派兵攻打,五万兵力在一个时辰内全军覆没,此后转生阁的名声就愈发神秘可怕,无极大陆中的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门派都不敢轻易与它有交集。

最可怕是转生阁的阁主弦月,此人喜怒无常、杀伐果断、手段残忍、暴戾森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她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刚死后重生,这具身体还这么弱的情况下竟然无意间闯进了人间地狱!

004 竟被捉住

原以为喜好杀戮的人应该是面露凶相,整个人暴躁不堪。

今日一见,倒是出乎她的想象,令人闻风丧胆的转生阁阁主竟然是个年轻男子,而且看起来就比她稍长几岁,他给她的印象很平静,非常平静,好像那张脸生来冷峻,再大的杀戮也不足以让他的脸上掀起风浪。

对于弦月这个名字,她不仅不陌生,相反还非常熟悉。

但江湖上很少有人能真的一睹弦月的真容,今日一见,他的外表果然就能他的名气一样顶尖卓越。

当她还是东越的千乘将军的时候和转生阁从未交集,但在她东越战神的名号响亮到巅峰的时候,江湖上皆传言,战场之神孟南柯是普天之下唯一能与转生阁弦月媲美的人。

至于传言的真实性,她从未验证过,她与弦月,究竟谁强,还未可知……

想到这里,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这个与她在名气上平分秋色的男人。

若她现在不是这副残破弱小的身子,她定要拔剑上前与他较量一下不可。

此时,只见一位身穿紫衣的少年将大殿地面的木板搬开,露出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化尸池。

那女子看到这翻滚着散发着热气的深绿池水,脸色白了白,吞咽一口唾沫,颤抖地说道:“忘川阁的规……规矩,宁死也不能说……说出雇主身份。”

下一秒,女子双眼骤然放大,整张脸狰狞得可怕,嘴唇瞬间变得乌紫,睁着双眼,重重倒地,明显是咬破了口中的毒药自尽的。

弦月见状,俊脸阴沉,微微点头,或许他一直都将他人性命看得很轻。

很快,几名男子便上前将女子尸体抬起,毫不犹豫地扔入了藏在地底下的化尸池。

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池水淹没,尸骨无存……

孟南柯自诩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多年,见惯了血腥残忍之事,但化尸池这种东西的存在确实让她还有略有些吃惊。

此时她正欲去寻找出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弦月手下的动作一顿,冷冽的目光扫过窗户,低沉说道:“谁人偷窥?”

孟南柯暗道一声不好,正欲开始潜逃,但对方已经先一步出手,强大的武力可以隔空将人瞬间捉到自己的面前。

这人修炼的是什么功夫,这么邪门?

孟南柯此时已经被他捉到之前那女子自杀的位置,隔着一排台阶,与弦月对视着。

她这个举动引起了一干下属的疑惑。

所有被捉到此地的人无疑都瑟瑟发抖满脸惨白地跪地求饶,谁知这丫头出奇淡定不说,还用目光上下扫视阁主。

“擅闯者,杀。”弦月启唇,淡淡道。

很明显,这位阁主大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之前那个刺客都还问了下理由,到她这里便直接开杀,难道她看起来已经弱到根本没有调查的必要吗?

弦月这个对手让她有些不满。

“请阁主且听一下我的理由,再杀我也不迟!”她向来沉稳,此时却在偌大的殿内,与转生阁几十名下属面前毫无形象地高呼道。

005 如何信你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稍稍认怂无伤大雅。

弦月从头至尾并未正眼看过她,兴许今天他心情没有很坏,慵懒地抬手,止住了正欲将她押起来的下属。

她一看机会来了,立刻抓紧时机说道:“我……”

“若你的理由无法让我满意,只会死得更痛苦。”

对方薄唇轻弯,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摆明了她横竖都要死是吧?

孟南柯听到这句话,轻轻抿了抿双唇,此时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

但是面对一个毫无感情喜怒无常的人,只要说错一个字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思来想去,她咬咬牙,心一横,当即下了一个决心。

“因为……”她顿了顿,抬眼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澄澈恳切,坦然而郑重地说道,“我心悦阁主!因为阁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爱慕阁主已久,若想见到您,除了擅闯,没有其他方法。”

话音刚落,殿中的气氛已经降到了最低,陷入了死亡一般的缄默,这些跟随阁主多年的随从们脸色白了白,阁主性情暴戾,这在江湖中已经不是秘密,竟然还有女子吃了豹子胆敢在阁主面前说出这种话,看来……一会儿化石池内又该多消化一具尸体了。

弦月极轻地蹙了一下眉,凝滞了半秒,瞬间有些阴郁,冰刀般锋利的眼神看向她,让人心脏忍不住骤缩一下,阴沉沉地问道:“你心悦谁?”

反问语气,似乎听不出情绪,但她清晰记得方才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将那女杀手处死的,此时她浑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呼吸变得有些凝重,四肢冰凉,后脊的皮肤更是凉飕飕。

他的双眸漆黑而幽深,让人看不清情绪,却给人以兵不血刃的无形杀意。

但话一旦说出便无机会改口。

众人已经隐隐预感到阁主有发怒的前兆,谁知这不知死活的丫头用更高的音量厚着脸皮重复道。

“我心悦阁主你,想要跟阁主一生一世一双人!”

顶着压力,她提高音量强调道,双眼没有丝毫畏惧,淡手心的薄汗还是证明了她此刻的紧张。

她在走一步险棋,若是赢了,她就安全,若是输了,她会比任何人都死得更惨。

他打量着这个胆子滔天的女子,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弱,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还有新鲜伤痕,像是从鬼门关刚逃出来,身上的衣服***贴在身上看起来就像皱巴巴的烂菜叶。

如此狼狈的她,眼神却有罕见的自信与凌然。

正当她以为弦月要开始相信她的话的时候,他倏然冷声道:“如何信你?”

“我对阁主的真心天地可鉴!”她伸出三根手指作发誓状,义正言辞地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毫不脸红,似乎将这当成最理所应当的事一样,这在民风保守的无极大陆是闻所未闻的。

“咣当!!”

一阵短促的冷哼,紧接着一声脆响,一把做工上乘的白银匕首掷在她的脚下,座上之人墨眉微挑,殷红的薄唇牵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若你能为我死,我便信你。”

006 抬起头来

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啊,亏她拜读过现代心理学研究报告,大部人得内心想法她至少能猜出一丝半点,但这个人的内心如一潭洞中之湖,幽邃得让人看不到深浅。

她今日说这番话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免去一死而已,谁知对方竟用这种方式来考验她。

如果她此时不愿去死,便说明自己的话是在骗他,那她必然会被扣上擅闯者的罪名,必死无疑……

若自己真去死了,那结果似乎还有转机。

死亡面前,往往越挣扎的人死得越快,弦月此时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看她如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收场。

只见这女子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试探了一下匕刃的锋利程度,然后抬眼看着他,眼中的笑意丝毫未减。

没有片刻犹豫,她抬眸看着他,嫣然一笑,转而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重重刺上去,就在匕首已经刺穿了她的衣服,下一刻便会穿透她的皮肤时……

手上一瞬麻木,匕首哐铛一声被人打落在地。

她疑惑地看着弦月,过了很久,对方才冷而低沉地说道:“我信你。”

能在弦月的面前捡回一命,简直是上天最大的眷顾,她无声地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

“过来。”弦月冷硬道,带有恨强势的命令语气。

孟南柯的心又重新被提到了嗓子眼,表情还未来得及放松便又凝重起来,犹豫了一下,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容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踏上了台阶。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静得吓人,唯有她的脚步孤寂地响起。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步一步上台阶,大脑几乎空白。

转生阁内,下一秒是生是死,谁也无法预料。

任凭她再如何拖延,最终还是来到了这个魔鬼的面前。

他此时已经站起来,他的个头很高,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时这个无极大陆名声最盛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跟前,距离近得连他的气息都能感觉得到。

她默默将自己的头垂了下去,像是羞涩,像是畏惧,但实际上是为了防止眼神出现瞬间的不对劲就被他察觉到。

“抬起头来。”弦月再次命令道。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他,他的脸离她这么近,这样的面孔近距离看几乎美到窒息。

这张脸足以让天下所有女子都为之倾倒,任谁也不会将如此绝色完美的脸与那个杀人魔联系起来,若非他性情不定,那示爱的女子恐怕早已踏平了转生阁的门槛。

“嘶……”她只顾欣赏,忽觉下巴一疼,才意识到自己的下巴已经被他捉住,同时另一只手将她手腕的筋脉扣住。

这个男人……戒心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凡是武功高深的人只需要触碰一下手腕部的筋脉便可以知道对方有没有习武之人特有的内力。

好在这个身体确实没有丝毫武功,她隐隐猜出,若是他发现她有丝毫内力,他只需要稍加运功,她的全身筋脉就会尽数震断……

007 你得争取

良久,她感觉到他的手缓缓松开,漆黑的眸子露出极淡的惊讶,不动声色地说道:“这样虚弱的身体,很难见。”

虽说她现在精神还处于高度的紧张,但听到对方这句话还是有些愤愤,面上依旧没有情绪的波动。

“你为何心悦我?”弦月似乎还未停止对她的考验,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同样质问的语气,似乎期待她露出破绽。

“因为……”她的大脑飞快运转,但表情依旧不动声色,但她想了一会儿似乎没找到什么可靠的理由,一瞬间,灵感忽现,立即说道,“因为阁主实力超凡,可以护我一世周全!”

弦月沉吟了一会儿,道:“这话倒是不假。”

那当然不假啊!要是我打得过你还犯得着在这里跟你磨嘴皮子吗?

孟南柯不知这样的对话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只觉得自己下巴一阵轻松,已经被弦月放开了。

弦月似乎在认真考虑,半晌,看向她,眼里没有丝毫感情,“可我现在,不喜欢你。”

不喜欢就好,所以赶紧放我走吧。

孟南柯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喜,反而低垂的双眼佯装惋惜地说道:“既然阁主不欢喜,那我还是回家吧,不打扰阁主了。”

“但是未来,说不准。”弦月拂手将她刚转了一半的身子拉了回来,强迫她看着自己的双眼,语气中没有夹杂丝毫情愫,“若想让我护你一世周全,你得争取。”

孟南柯哭笑不得,这莫非是阁主的应允?这句话的意思听着怎么像“我给你一个追我的机会”呢?

“谢谢阁主。”她喜笑颜开,微微颔首,随即微微抱拳,“告辞。”

见他没有反对,她如蒙大赦般火速离开了,生怕脚步慢一点,后面又出什么幺蛾子。

“我派人送你。”弦月的声音带有不容拒绝的意味,紧接着似乎怕她误会似的,又补充道,“你一个人走不出这里。”

待弦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的瞬间,她一改之前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孟南柯狠狠咬咬牙,不由得鄙视刚才的自己,真怂啊……

弦月……若我有一天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定然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到时候再一决雌雄!

……

一路上,孟南柯将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捋了一遍。

容汐月,西夏人,忠勇侯府嫡女,母亲早逝,身份尊贵却自出生开始身体带不知名剧毒,导致体弱无法习武,曾有名医预言过,她绝对活不过十八岁。

一度迷恋二皇子美色多次纠缠被拒导致臭名昭著,在民风保守之国被人鄙弃,因被设计陷害盗取公主之物而招致祸端,紧接着在被容媛审讯的途中失足落水……一命呜呼。

孟南柯微微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如此看来,原来的容汐月的确是不讨喜,不过容媛对付她的招式却饱含杀机,这又是为何?难道她是容媛的绊脚石?

她这几年以男子的身份与将士们打成一片,如今让她揣测一个女人的心思,确实有几分费力。

不过没关系,来日放长,上天既然让她重生到另一个人身上,她一定会倍加珍惜这次生命。

至于盛培景……她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她既然能助他登上皇上之位,也一定能亲手将他推下地狱!

008 恶妇刘氏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住了几天,她渐渐开始适应了这个稚嫩而陌生的身体。

侯府,后院,瑶水斋。

这处院落是容家当年建宅时有风水大师说过此处阴气重,长住容易招惹晦气,因这句话此处废弃了很久,容汐月母亲死后,她便一直被容家安置在此处。

按照原主的记忆仔细想来,容汐月是容侯爷最宠爱的夫人所生,夫人死后不是应加倍宠爱女儿吗,但想反,她这便宜爹显然根本不想理会她的死活。如果说单纯是因为她先天体弱,不求上进,但也不至于如此绝情,这其中的隐情还有待考证。

想着她颇有些闲心地找了个干净处倒了杯茶,这里地处偏僻,但也因为如此平日里无人过来打扰,远离高门内的勾心斗角,这样的日子虽清贫,但也算自在。

“小姐!小姐!”淮瑶一路小跑过来,头发有些凌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带有刚被人掌掴的红肿,衣衫有些裂痕,像是与人发生了行为冲突。

此时孟南柯的茶汤还未送入口,便已经轻轻放下,看到她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问道:“秋水呢?你们不是一同出去的吗?”

淮瑶、秋水正是给她配的两个丫鬟,正应了瑶水斋之名。

“我们洗好衣服的之后秋水不小心将水溅到刘姑姑身上……”淮瑶面露担忧之色,但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刘姑姑是二夫人的人,在容家是何等跋扈人物,哪饶得过我们,我挣扎了几番才侥幸逃脱,可秋水……这下又该是一顿毒打了……”

这三人平日里没少被府内其他人欺负,但容汐月身为主子在家中无地位,而且性情本就胆小懦弱,从不曾反抗过,那些人也就渐渐蹬鼻子上脸了。

“府上区区当差的姑姑都敢如此嚣张。”她露出一个含着冷意的轻蔑的眼神。

她直起身,手里依旧还握着剪刀,冷着脸说道:“走。”

“小姐……”淮瑶迟疑地看着她,虽心里万分担忧,但还是劝阻道,“您还是别去吧,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这时候过去,要是她们连您一并……”

她向来对人冷血,但是这丫头……那眼中的委屈与无奈着实让心抽痛一下。

“听着淮瑶,从今日起,我绝不会再让你们受任何欺负!”她坚定地看着淮瑶,一字一顿地说,如许诺一般。

淮瑶怔怔看着她,眼眶有些湿润,孟南柯飞快将脸别开,她最看不得女人哭泣了。

她笑吟吟地说道:“随我去看看这个刘姑姑究竟有多大能耐。”

当她们赶到时,发现秋水正被人绑在一颗粗壮的树上,脸上同样时红指印交叠,满脸泪水,但双眼却是满满的不屈与倔强,她狠狠瞪着手里拿着鞭子的刘姑姑:“明明是你故意绊我摔倒……”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鞭响已经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接下来的话都化作一声凄厉的惨叫。

009 强行下跪

“我让你嘴硬!”那刻薄说话的妇人就是所谓的刘姑姑,声音尖锐,大有几分相似市井泼妇,看起来四十有余,眉梢高挑,嘴唇很薄,一看便是典型的喜欢找事的恶毒妇人。

孟南柯看着眼前的景象,目光冷而沉,渐渐攥紧了双拳。

秋水身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血将衣裳沾在伤口上,光是看就能想象那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她仇恨地看着刘姑姑,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二夫人那里受了骂,就寻理由拿我们出气!”

“哟!这话说的,我就拿你出气又如何,谁让你有个没用的主子,怨得了谁?”刘姑姑一听这话,不怒反笑,讽刺地看着她,她用鞭子将秋水的下巴支起来,目光变得阴冷,整张脸再无半点笑容,“别忘了后院谁说了算,我就是拿你出气,你奈何得了我吗?”

说完她便重新扬起手中的鞭子,这一次她的对象很明确,她一定要在这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脸上留下点什么。

鞭子已经高高扬起,这一鞭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围观的人都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秋水认命地闭上了眼。

然而想象中的鞭声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毫无悬念,这个惨叫的发出者正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刘姑姑。

她平白无故被人夺下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对方动作快得她还未看清,这一下差点疼得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却见眼前站着一个瘦小却无比熟悉的身影。

“姑姑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孟南柯把玩着手中的鞭子,回身冷冷地看着她,忽然霸气地高声道,“淮瑶!松绑!”

“我看谁敢!”刘姑姑早已怒极,忽然大喝一声,让众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紧接着说道。

淮瑶被这吼声吓了一跳,脚步也不经意地顿了顿。

下一秒,一声更大的鞭声响彻周围,甚至将刘姑姑的惨叫声盖了过去,正当她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只听见一个女子厉声道:“这个宅子姓容!”

她五年来杀了敌方将领不计其数,就不信今日还连一个狗仗人势的女人都收拾不了,她目光凌厉,用完全不容抗拒的声音说道:“松绑!”

刘姑姑暗自咬牙切齿,她对于这个名义上的主子向来不屑,如今这丫头竟然敢妄想骑在她的头上。

她缓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孟南柯一眼,阴森一笑,慢悠悠道:“三小姐疯病发作,在府中横行伤人,我身为后院主管代为阻挠……”

“来人啊,将三小姐绑了,免得她拿着鞭子误伤自己!”

孟南柯见淮瑶已经将秋水解救下来,目光沉沉地打量着这个妇人,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于是假装不敌被周围人制服,长鞭被家丁强行取下,手被反绑在身后。

“跪下。”刘姑姑已经爬起,命令道。

010 最后警告

“你让我下跪,不怕父亲降罪吗?”

刘姑姑看到孟南柯虽被人制住,但眼底却没有丝毫胆怯,而且她这平静的笑容莫名的让人发慌。

她在容府当差近二十年,亲眼看着这臭丫头被欺凌长大,什么脾性她最清楚,这丫头今日竟敢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给她难堪,不能容忍!

“降罪?这里往来的都是我的心腹,有谁看见我让你下跪了吗?”刘姑姑说着便已经拿着鞭子走了过来,轻轻掂了掂,笑眯眯地说道,“三小姐情绪失控,抢夺鞭子疯狂挥动,误伤自己,老奴以身阻拦,被三小姐连抽两鞭后才将鞭子夺下。”

“卑鄙!”孟南柯霍然看向刘姑姑,咒骂一声,眼神中渐渐露出了杀意。

刘姑姑冷哼一声,丝毫不理会她的话,眼神一狠,高高扬起手就准备抽下一鞭。

谁知此时从未习武的容汐月竟会忽然有一种怪力,硬生生地将手腕上的绳子挣开,她的眼中此时杀意正盛,在刘姑姑挥鞭而起的瞬间,她的身子骤然腾起,直接一脚将刘姑姑踹翻在地。

昔日懦弱无能的少女,此时竟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劈手夺下鞭子,紧接着感觉自己脖子一紧,长鞭已经如同一条凶猛的毒蛇,将她的脖子紧紧缠住,整个人瞬间失去呼吸的能力,而对方手下的力量丝毫没有减退的一丝。

不留任何情面,孟南柯手臂一使劲,刘姑姑沉重的身躯竟然被鞭子拽到半空,然后重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孟南柯眸光森冷,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手中执着鞭子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刘姑姑求助般看向周围,脸已经被憋得通红,额头上已经青筋暴起,整张脸狰狞而恐怖。

此时孟南柯已经扬起手,用军中惯用的处置违纪士兵的鞭笞方式,将鞭子毫不留情抽在她的身上。

“啊!!三小姐杀人啦!!”刘姑姑此时已经不顾什么形象,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活活像个街头耍无赖的泼皮。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快阻止她!!”她失去方寸地一个劲对周围下人指手画脚,紧接着又是重重的一遍,差点疼得她背过气去。

周围的下人们见识有限,哪见过这么强势的女子,一时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不知鞭笞了多少下,周围人已经从之前的目瞪口呆转为麻木冷眼,要怪只能怪这妇人平日里在府中仗势欺人不得人心。

这一阵鞭笞令远处的淮瑶在惊讶之余不禁暗暗叫好,一旁的秋水因方才饱受折磨,此时双腿一软,直接晕了过去,孟南柯见状,停下手中的动作,逼视着她,发出警告:“你给我听着,今日只是一个开头,若不思悔改继续欺负我的人,来日我就亲手拧断你的脖子,听到没有!”

刘姑姑此时已经几乎失去意识,她机械而艰难地点头,而后才获得了释放。

孟南柯站起身,将手中的鞭子仍在她的面前,抬脚扬长而去,刘姑姑待止住了咳嗽,头才缓缓抬起,眼中哪里还有方才那恐惧的模样,目光中的愤怒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她忽然啐了一口浓痰,暗骂了一句:“野种!”

011 她是野种

将秋水带回瑶水斋安置好,她立刻差淮瑶去将备的金疮药拿过来,然后自顾自地将秋水满是血痕和划破的衣物脱下,这才发现这个年纪小小的少女,身上竟有如此密集的旧伤,旧伤不断被新伤覆盖,已经让人分辨不清当初的伤痕究竟是如何留下的。

大概是因为获得了容汐月的身体,这丫头对于她还是很陌生,但是心里还是由然而生一种想要把容汐月的人保护好的责任感。

等了许久还不见淮瑶归来,心里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有些奇怪地起身,刚将门打开,便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从脚步声的大小很容易分辨出来者应该是一群女子。

看来这院子今日是不得安宁了,她有些无奈地走出,将门关上,以免外面声音吵到秋水的休养。

正当她走向院门的时候,一个灰白色的身影从半空飞了过来,同时还伴随着熟悉的惨叫,她本能性地想要去接,但无奈这个身体的速度和力度无法像从前的自己那么逆天。

淮瑶似乎是被人一脚喘进门的,她重重的摔在院中的黄土上,眼角还带有伤痕,忽然她身形一起,从胸腔中呕出一口鲜血,再一看她右手始终紧紧攥着一个白瓷瓶,她立刻想到了什么,心有些揪疼。

“三妹,看你丫头干的好事,竟敢到我眼皮底下偷东西!”容媛缓缓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几名拿剑的丫头,个个趾高气扬。

她看向淮瑶,淮瑶已经被教训得只剩半条命,她嘴角挂着鲜血,看着孟南柯得眼神有些愧疚,艰难地说道:“院子里的药用尽了,若是没有这药……秋水……她就没命了……”

孟南柯蹲下身,将淮瑶扶起,吩咐她先进去给秋水上药。

容媛见状,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三妹是有心包庇下人偷东西咯?果然,主子什么样,下人就是什么样,我看这瑶水斋怕是要改名叫贼窝了吧!”

她那日见转生阁的人亲自将她护送回府,简直静待旁人,想起自己机关算尽还是让她给逃脱了,今后她可不会再大意。

孟南柯自然知道她是借公主天澜玉簪被盗一事来嘲讽她,不过那件事的真相她一定会查出来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这个女人闭上她这臭气熏天的嘴。

“淮瑶盗取的药物我照价赔你便是,若是姐姐想捅到爹爹那里去我也不介意,但若是容家的嫡女却饱受虐待,人受伤了连金疮药都吝啬这等事传了出去,让爹爹背负骂名,恐怕有伤对姐姐的宠爱。”

她在侧面告诫她,若是不想将事情捅大,最方便的办法便是解决。

容媛不怒反笑,幽幽地看着她:“几日不见,三妹的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少,不知是不是狩猎场的池水将妹妹满身的污秽洗净了,不过有些骨子里的肮脏,可是洗不尽的。”

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她若有深意地凑到孟南柯的面前,挑衅道:“比如……你是个身上没有半点容家血脉的野种。”

012 容媛破相

孟南柯耳膜一跳,野种这个词她这几天没少在周围听到,但是每次自己的视线看去,一切又恢复入场,难道这个词跟容家的某个丑闻有关?或者说她至今不受待见也跟这有关?

“不过念在你我姐妹一场,这钱财想必你也拿不出来,不如把那个偷东西的丫头交给我,我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容媛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若是淮瑶落到她的手上肯定性命不保,她毫不犹豫地问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你替她接我三招,这事儿就一笔勾销。”

孟南柯暗自道,区区一瓶金疮药便要以这为代价,若是从前的容汐月,三招之后必死。

容媛环抱这手臂,表情傲慢,见她沉默,立刻挑了挑眉,轻蔑地笑道:“怎么?怕了吗?”

孟南柯打定注意,抬起头,目光凛然而坚定,“好。”

容媛看向她这个眼神的瞬间,整个人有一丝怔愣,随即冷哼一声,既然你自己不要命那就不要怪我了。

“芸儿,拿剑。”她整个人往孟南柯面前一站,冷声命令道。

一旁的小姑娘将一柄青色的短剑放到她的手中,容媛立刻将剑拔出,转而把剑鞘抛向孟南柯,讥笑道:“我怕旁人说我欺负弱小,这柄剑鞘给妹妹一会儿防身吧。”

容媛似乎忘记了孟南柯那日清醒之时只用了一招,便将江湖上神乎其神的南柯剑法破掉。

孟南柯有些好笑地看着手中孤零零的剑鞘,空手尚且可以赢过她,这丫头原想侮辱她,却不知,若她手中多出了这把剑鞘,容媛只会输得更快。

“第一招!”孟南柯将剑鞘横在自己的面前,淡然道。

容媛扫剑而来,她的步伐看似诡异多变,实则都是虚招,然后一剑刺出,直戳孟南柯的胸口。

对方的速度极快,孟南柯看准时机,在剑尖逼近的瞬间碎步后退,照准对方防守最薄弱的部位,用剑鞘击打,破了第一招。

“第二招!”孟南柯的声音一场从容。

容媛稳住身形,回身卷土重来,依旧是同样的方法,孟南柯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破了第二招。

“二姐,只剩最后一招了。”孟南柯嘴角牵起微笑,不怀好意地提醒道。

容媛惊讶这丫头竟然凭空撑到了第三招,这次她甚至不惜动用禁术,以伤己而增加将对方斩杀的功力。

孟南柯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这次她没有后退,而是出奇不意地上前,以柔道的手法以柔克刚,不仅毫发无损,还轻松化解了这致命的一招,容媛还因动用了禁术收势不及,而在自己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剑伤,而且内力也因此受损。

鲜红的血已经止不住地往外流,容媛感觉到自己珍视如命的相貌竟以这样的方式破了相,整个人瞬间暴怒起来,第一个想法便是迁怒于孟南柯身上,但想起自己已经负伤,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日后会留疤,于是直接唤了下人便匆匆离开。

胜利来得过于轻松,孟南柯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她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即便失去了根骨,但是赢一个小丫头确实依旧不费力。

013 家庭集会

实际上她出生与现代的军火世家,自小便被送入国安局接受训练,因为一场爆炸事故而魂穿异世,在东越被大军压境之时挺身而出,击退敌寇、一战成名,再经历后来的死亡,栖身于如此虚弱的身体,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还停留在用冷兵器斗内力的阶段,所以她想遵从这里的法则,一直很少使用现代搏击术,但如今看来,只有不靠内力的现代搏击才能让她在这险恶的宅院内安然生存……

傍晚,容侯临时召集家中人开家庭集会,容家的家庭集会一向没有容汐月的参与,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皇上传来口谕,长公主生辰,凡从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与膝下儿女一同入宫参加宴会,西夏是一个喜爱办宴会的国家,每次宴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召集很多公卿贵族,有儿女陪同,若是时机好,两家儿女看对眼的也刚好门当户对,促成一段美好姻缘,对于双方家族来说这样的做法更是实现了双赢。

门第高低在权贵招婿嫁女之间是极其讲究的。

容汐月自从在两年前的宮宴上看到了二皇子,从此便展开了猛烈追求纠缠,经常写一些没有丝毫文采的打油情诗送入王府,已然成为了京中的一大笑话,自那之后容家再也没有带她出席过任何正式场合。

容媛一听入宫二字眼睛便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起来。

资深老成的容侯爷瞧见这个细节,有点困惑。

“媛儿,你这脸怎么弄的?”待容媛摘下脸上的面纱后,他的眼神一怔,似乎猜测到了什么,威严的脸立刻严肃起来,一脸疑惑地问道。

容媛想说实话,但这伤痕分明是自己擅自使用禁术反受其害,原本想要把责任推到容汐月身上却硬生生止住了,虽说心有不甘,但还是咬咬牙说道:“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此话一出,容家女眷中便传出了低低的笑声,只有容侯的脸色有点难看。

容媛是容家女眷中最具武学天赋的,但如今他整日向朝上官员称道的女儿居然可笑地练剑自伤,这理由不假,但就是让人觉得愚蠢。

“你这模样还如何出席宮宴,不如让容汐月替你吧。”容侯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容媛的母亲李氏立刻说道:“侯爷,难道您忘记前年那丫头进宫闹了多大笑话吗!”

那草包竟当着文武百官及贵胄王孙的面向二皇子当众示爱,京城第一花痴的笑名由此而来。

容侯一想到前年的事件仍旧心有余悸,但想到多年不曾理会这个女儿,传出去恐怕京中皆会传言他一个显贵家族之长,却对女儿如此凉薄,委实不大光彩……

容侯想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道:“不如让她穿上你的衣服,扮作你的模样入宫,临行前封住她的哑穴,到时候就不会出乱子了。”

李氏一听女儿失去了这么重要的机会,脸色微变,正欲说些什么,“老爷……”

见容侯眼神一凛,便不敢再多言。

014 容貌秘密

一听这话,容媛忽然间很想将那草包撕掉以解心头只恨,爹爹既然已经做出决定,此时若是再出一眼恐怕会触怒他,她只得忍下心里的这股火。

回到园子,李氏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正色道:“媛儿,你脸上的伤究竟怎么弄的?”

容媛眼神飘忽,但是再母亲犀利的目光下只得说了实话。

“她竟然能伤你!?”李氏心里似乎闪过一个想法,瞬间脸色白了白。

见容媛点头,李氏忽然陷入了沉思,莫非这丫头真被水一泡了就慧根突显,这样的人如果带进宫,再加上她那狐媚模样,要是被那个皇子看中可就扶摇直上了。

“以后见到她小心点,在老爷面前表现得体一些,若是她真恢复正常了,以老爷对她母亲那份宠爱,你在府中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天还未亮,孟南柯的瑶水斋便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婆子占据,不由分说地开始为她梳妆打扮,心想这些人也是奉命行事,也不为难她们,配合地让她们打理自己。

从自己的头饰到衣物都是出奇的华丽,她隐隐猜到这是要带她出席什么重要场合。

当一个老夫人将一个成像清晰的铜镜上前时,孟南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模样,有种不同于所有人的小巧鼻梁,脸型恰如其分,双眼标准的桃花眼,瞳孔呈琥珀色。

美,绝美!

她由衷地称赞这个身体的长相,但随即眉头一皱,一个婆子正准备为她上妆,她却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凑近铜镜再仔仔细细地看。

婆子们只当这小姐从小过着下人生活,没见过这价值连城的铜镜,一时惊奇,便随她去了。

孟南柯仔仔细细端详这张脸,无可厚非的倾城容颜,但是,这张脸却跟容家的另外两个女儿完全不像,而是东方女子婉约动人的长相中多了几分异域的惊艳。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府中之人见到她会低骂“野种”,为何她的母亲是容侯爷一声挚爱却忍心将她抛却偏院……

这一切的原因只有这个,她跟容家所有人都长得不像,任哪个男人再怎么大度,面对如此鲜明的反差,势必都会怀疑自家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婆子看着她抱着铜镜不松手的模样觉得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在一旁轻声提醒道:“三小姐,时候不早了,奴才还是早些替您上妆把。”

孟南柯努力将自己的这个惊人发现带来的情绪压制下去,坐了回去,等待婆子们给她上妆。

在她神游太虚的时候,隐约听见婆子充满歉意地说道:“老爷吩咐我们将你扮作二小姐的模样,如此便先委屈您一下了。”

她一听这话,心里觉得有几分讽刺,原来是想让她假扮容媛,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也好,遮住这张本就不该出现在容家的脸,不至于惹她那个爹生气,说不定日子也能好过些。

想到这里,她漠然补充了一句:“烦请婆婆帮我画得更像二姐一些,最好……分辨不出我原来的面容……”

015 参加宮宴

入秋的温度,为宫中的御花园的几株清菊悄然染上了色彩,在一派草木枯黄的景象中显得生机更盛。

整个宫廷被人以秋日特有的鲜花点缀,更有彩色的布匹衬托,再加上宫灯盏盏,有着不输现代的璀璨美感。

今日,皇室中除了远在边塞的九皇子,膝下其余皇子都会出席,皇子们论才华相貌皆在京中享有盛名。

论相貌,二皇子徐寻为最,此人天生长相阴柔、五官有东方男子独有的绝美,出身皇家,这样的背景与相貌受到京中年轻女子的热情追求,但此人风流成性,以貌取人,容汐月示爱那日被有心人将脸上妆上得艳俗浓重,掩盖了原本的容颜,这才招致徐寻的反感。

此时孟南柯正跟随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眷在御花园内赏景,忽然间听见远处传来了男子爽朗低沉的笑声,众人视线便被那声音吸引过去。

“四弟今日的装扮莫非是时下最流行的广袖样式。”大皇子刚下辇,看见众皇子们,随性地调侃道,“看来四弟是嫌家中那几位不够,着急想纳个新鲜的侍妾了。”

四皇子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有些惭愧地说道:“有二哥在,赏菊会上的姑娘们自然是不会注意到我的……”

“是啊,二哥风华超群,连侯府的三小姐也会二哥如此痴情啊!”一旁六皇子忽然补充道,瞬间让一旁的二皇子徐寻厌恶地一皱眉,怒道。

“别在我面前提那恶心的女人!”

大皇子忽然笑了起来,“能让儒雅沉静的二弟当中失态的女人也就只有她了吧。”

听见这些人连日常寒暄都不忘黑容汐月,看来原主的处境确实不好。

在周围那些女子一见到他们眼睛便开始发光,但偏偏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佯装娇羞欠身的时候。

她如同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面前这几位无聊的调笑。

再看见徐寻的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容家大小姐容卿身形明显有些不稳,她的呼吸变得局促起来,虽面上没有过多表露,但实在掩饰不了内心的狂喜。

孟南柯笃定,她这大姐容卿是暗恋徐寻的。

凭着现有的记忆,她一眼便可以辨识出徐寻。

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五官,嗯,确实长得不错,不知是不是那日见了弦月,把眼光养挑了,此人相貌若是当“京城第一美男”未免有些牵强,实在不知这其中到底掺了多少奉承。

徐寻或许一辈子都想不到,这个为了见自己一面在家里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花痴女人,在他的面前竟然有这种轻蔑冷酷到极点眼神。

徐寻看似烦恼,实则享受地接受着贵女们火热的目光,但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一个站得笔直的身影,让他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

这个女人并没有看着他流哈喇子,而是用一种比他更不屑的眼神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就好像是……

016 遇二皇子

阅人无数之人在看到一个可笑的行为时露出的宽容。

该死!

虽然有时候那些色迷迷的眼光让他有些心烦,但是今天这样的眼光反而让他更讨厌,一种让人觉得自己全部的幼稚想法被人一眼洞悉但却故意不拆穿的感觉。

对视半晌,孟南柯嘴角露出一个邪气阴挚的笑容,然后配合着众人矮下身去。

在他来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那群女子已经起身,对方也跟着潇洒地转身,毫不留恋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中间那个丫头有几分意思。”六皇子微诧,随即深深一笑。

徐寻冷哼一声,道:“欲擒故纵的把戏我见多了,想以此吸引目光的女子不在少数,六弟未免太少见多怪了些。”

他的魅力是西夏之最,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往往想吸引他注意的女人即便行为再如何也无法掩饰那种爱意的眼神,但他从那个女子眼中看到的,只有冷漠。

众位女眷找了处亭子歇息,她找了处地方安静地坐下,此时李氏已经悄然做到她的身旁,压低的声音带有几分警告,“多注意自己的仪态,不要给媛儿丢脸。”

孟南柯衣袖下的手瞬间收紧,似笑非笑地点头:“好。”

紧接着,一位模样很陌生的少女忽然做到她的旁边,一脸八卦地追问:“媛媛,最近你那个草包三妹又干了什么蠢事,说出来让大伙乐一乐嘛!”

众女子一听这话,立刻很有兴趣地随声附和道,“对啊对啊,什么笑话都没有你那三妹来得好笑。”

此话一出,众人都用丝巾掩面不可以抑制地笑了起来。

孟南柯恍然,原来背地里这些容家人自己都在诋毁容汐月,还整天把她有辱家门的事挂在嘴边。

她此刻的眸子黑到了极点,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氏,饶有深意地问道:“对啊,三妹的那些丑事不如让母亲亲自来说说吧。”

李氏原本佯装镇定地喝茶,但一听她这凉凉的语气,杯子竟然莫名一歪,茶汤在了衣料上,她致歉一声,匆匆在宫女的陪同下接口离开去换衣服。

孟南柯暗笑一声,似乎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眸光变得深邃起来。

随即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亭子,她循着来时的路,每走一步眼中的笑容都会加深几分。

“二皇子请留步。”

徐寻此时正欲前往正殿,一听这个沉静的女声,便停下脚步,回头。

孟南柯从远处走来,看到他的视线,立刻垂下头,像是怀春少女不胜情人目光的深情,她深深埋着头,微微欠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柔媚羞涩一些,“臣女容媛见过殿下……”

她思索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殿下……我……”

徐寻看她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他扫视了一眼她的脸,眼中微微一亮,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但说无妨。”

017 要了我吧

“想必殿下知道爱慕殿下的容汐月是我的三妹……”孟南柯故意犹豫了一下,将头垂得更低,“在此我为她这两年来为殿下造成的困扰道歉,其实爱慕殿下的人是我,我……我见到殿下便紧张万分,所以让三妹代为表达,其实三妹她对殿下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徐寻一开始听她的描述还隐隐有些不悦,但听完最后一句话表情便轻松了许多,他看着她,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地笑了:“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了。”

孟南柯轻轻抬眸,看到这家伙一脸欣然的神情,虽心中吐槽了无数遍,但还是掩嘴笑了,细声细气地说:“若是……殿下有意与我,不如趁长公主的生辰向皇上讨个彩头要了我吧。”

“容小姐如此美貌的女子对本王有意,本王自然不会辜负你的。”徐寻正欲执起她的手,她忽然一转身,道一句“臣女有事先行离开”便躲开了他伸过来的咸猪手,匆匆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离开后,她满意地笑了笑,她已经成功将自己身上的脏水泼到了容媛身上。

据她所知,这二皇子简直是个种马,府邸内侍妾目前已经高达三十名,若是他真去向皇上求娶,就让容媛那臭丫头和那三十名女人争宠去吧!容卿原本也是跟她一伙的,这样一来姐妹为了男人反目的戏码便会上演。

晚宴开始之前,一个蒙着面纱的身影轻飘飘地走了进来,门口忽然有人示意孟南柯过去。

她在经过那蒙面女子之时,清晰地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带有几分嫌恶:“我来了,你赶紧找个地方给把脸擦干净。

容媛第一眼看到孟南柯的时候都不由惊叹府中婆子的化妆技术,简直和她本人长得一模一样,但一想到这个顶着自己容颜的人是个草包野种,心里便一阵嫌恶。

孟南柯倒没有因为她而影响心情,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顶着这张脸也没用,正好容媛来了,或许故事要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

恢复容貌的孟南柯意料之中地出现在了晚宴上,席位安排很有讲究,由于她是顶着容媛的名头进来的,容侯周围的区域自然没有她的份,只能坐在边缘处,此处离一下地位稍逊的贵女们较近。

当年东越的正殿是她运用现代的审美进行布置的,西夏的正殿虽面积大,但论装潢布置比起东越的,似乎还逊色许多。

皇子公主们已经入席,她之前身在东越,对这些皇室八卦了解甚少。

众皇子中,据说三皇子范王最有希望成为太子,同时……

只见当报到三皇子名号的时候,她一直端着茶杯的手极小地晃了一下,杯中水波微漾。

孟南柯观察到这个小小的细节,似乎猜到了什么。

“长公主到!”

随着小太监一声响亮的通报,一个身穿暗红色宫装的女人便踏上了正殿,文武百官皆起身行礼,阵容只比皇上稍逊几分。

如此一来,不难猜出长公主在朝中的地位可是举足轻重。

这个风姿绰约慧眼独具的女子,是当今皇上的亲姐,身为女子却在男权社会凭借自己的智谋与胆量,在政治上取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深受百姓爱戴,如今四十余岁还未嫁人,一直深居皇宫之中。

至于长公主为何高龄未嫁,民间众说纷纭,不过那都是街头巷尾的传言,从未有人真正证实过。

018 发起挑战

“诸位请入座。”长公主转身拂袖,目光炯炯,简洁道,声音不大,却透露着威严。

宮宴的出场顺序极为讲究,往往身份越高的越晚出场。

暗理说皇上应该是最后一个出场,但是没想到,在皇上之后更是有一位举足轻重的人出现。

“大祭司到!”

这次通报的小太监声音明显高了一个八度。

众人更是拿出百分百的敬重,清一色行三跪九叩大礼,若是放在其他国家,三跪九叩只有皇上享有,没想到一个区区的大祭司竟然能有如此地位,实在令人惊叹。

她微微抬眸,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穿深紫色华服,从远处走来,他的华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些鬼神的图腾,周身散发着完全不同于常人诡异气质。

至高无上的大祭司,对于他的地位而言,似乎过于年轻了些。

至于长相……虽算不上顶级,但至少能算上等。

重磅人物已经出场完毕,钟鼓乐声响起,舞姬上台献舞,严肃的气氛被瞬间破除,宮宴正式开始。

舞姬的开场完毕后,舞池中央的宫灯忽然熄灭,正当众人疑惑之际,正中央亮起一束金光,与现代的追光灯有些相似,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从天而降,身姿玲珑,手中长长的红丝带被抛出,整个人于金光中,被红绸包裹,伴随五彩的花瓣翩然而下,犹如天降仙子。

待那红衣女子落地,事先布置好的宫灯这才整齐亮起,乐声奏响,女子随音乐而舞。

孟南柯的目光被吸引了去。

红衣女子的身影矫健,她跳的舞有点接近于现代的丝带舞,但她借用内力催动,红色丝带柔中带刚可以瞬间变成最锋利的武器,而此时确实刚柔最美好的交织。

“不愧是将门虎女,连一段舞都跳得不同凡响。”观众席皆出现了低声的赞叹声。

“顾将军家的女子就是出众,不像某些……”孟南柯听见离自己比较近的一个女子若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虽都有在朝中举足轻重的武将父亲,偏偏就会生出一些不入流的后代。”

没想到自己坐在丫鬟堆里还是被人认出来了,这张脸确实长得太有辨识度了。

孟南柯自然知道对方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虽在自顾自地饮酒,但是无人注意到,她手下的酒杯内壁已经出现了很大程度的裂痕,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变成碎片散落在地。

她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视线注视着舞池上跳跃的倩影,天生的将领从一些人基本的肢体动作便可判断武功的高强程度。

这个顾小姐……论武功和内力,似乎比她家里那两位姐姐精进许多呢……

正当她以为这场宮宴就这样无聊而和谐地进行下去的时候,顾若灵的丝带舞结束了,赢得一片喝彩声,就连皇上也赞赏有加,此时她突然发出一言:

“容侯爷与家父论骁勇善战自然是不相上下,不知容家后辈实力如何,小女斗胆,想挑战容家小姐,望陛下恩准。”

019 若灵挑战

“当朝名将之后定然是实力不俗,想必同台竞技定是十分精彩,朕准了。”皇上对顾若灵的直率表示了几分赞赏,并命人将一柄外邦献上的金步摇呈上来,说道,“这是西域使臣进献之物,若是赢了,朕便把这枝金步摇赐给她!”

顾若灵得到应予,勇气大增,立刻从舞池上走下来,径直朝容卿容媛的方向走去,经过孟南柯的时候视线都未偏移半分,似乎是并不准备把她当成自己的竞争对象。

真正的强者自然要挑战最强的!

容媛容卿都是少见的练武奇才,但兴趣并不在练武上,平日里又是变着法子地偷懒,她二人与顾若灵的实力自然是悬殊,虽败给顾若灵不会损及什么利益,但是无形中她们代表的是容家,若是败下阵来,不仅是会扫了爹爹在文武百官面前的面子,她们回去后肯定也免不了责罚。

容侯爷看见二女退缩的模样,脸色有些难看,直接说道:“容卿,你是长女,带个头先上吧!”

“爹爹,我……”容卿瞥了一眼顾若灵的气焰,紧张地捏起自己的衣裙,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用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身体有些不适,恐……恐怕去不了……”

容侯爷本来想出口教育她的,但注意到她袖中颤抖的手,叹了一口气便只能作罢,转而看向容媛。

见二人都没有动静,一旁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好好展现的李氏立刻拍了拍容媛的肩头,低声道:“这可是一个在陛下面前展示自己的好机会,若是拔得头筹,皇上自然会对你有所留意。”

将来若是要为哪位皇子指婚的话自然心里有数。

顾若灵见状,挑眉一笑,挑衅道,“不过我听说二小姐最近刚练成江湖上流传的南柯剑法,我倒想领教一下这东越战神独门之术。”

此话一出,便是无形地帮人做了决定。

南柯剑法流行于东越,西夏的人只是听过,但未曾见识过这以简洁与杀伤力著称的剑法,不过光是冠以东越战神孟南柯的名义足以让人期待万分。

孟南柯在一旁静静听着,实则精明的目光早已之看出这场对战胜负已分。

她自创的剑法虽招式刁钻,但容媛资质并不足以驾驭,弄不好还会暴露弱点反受其害。

不过她还是很期待这样的对局,因为不知顾若灵会用怎样的方式来羞辱容媛。

双方各取场上的一件武器,双方对战点到为止,先倒地的人为输。

一上场,顾若灵目光熠熠,脸上露出必胜的笑容。

因为她压根没把容媛放在眼里,今日的对战不过是她想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实力的借口。

“不知容小姐为何上场了还戴着面纱,这可不合规矩。”顾若灵似笑非笑地看着容媛,说道。

容媛似乎有些躲避她的目光,只是将脸上的面纱遮得更严实一些。

“近几日吃坏了东西,脸上起了点小红点,不影响我们的交手。”

顾若灵一听容媛脸上起了小红点,立刻来了兴致,“哦?那我就更好奇了。”

容媛的身影一怔,她明显觉察到顾若灵眼里的狡黠。

020 挑下面纱

以顾若灵的性子,必然是像挑下她的面纱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不可。

她去一旁挑选了自己最擅长的长剑,脸色开始显得严肃认真起来。

顾若灵爽朗一笑,抢先出手,红衣翻飞,手中原本柔软的红丝带如毒蛇一般往容媛的身上缠去。

她的先发制人让容媛一时有些被动,一个不注意,裸露的手背被丝带扫了一下,结果立刻出现了一道伤口。

既然已经伤了对方,双方僵持不下的开始被打破,容媛渐渐显出弱势,招式都显得有些被动。

渐渐的,台下已经响起了小小的议论声,都是对容媛不利的,一下子心又乱了起来,她用余光看了一眼父亲的方向,发现父亲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失望。

她强忍住手背伤口的痛楚,想要扭转自己的不利局面,便出剑试图砍断对方的丝带,没想到,顾若灵将丝带舞得眼花缭乱,刚要触及到,一瞬间就消失了,她心情变得紧张起来,又重新出剑,这一次总算触及到了丝带,然而以柔克刚自古就是规律。

长剑是不可能砍断轻若无物、变幻无常的丝带的。

她似乎被激怒了,整套动作都显得凌乱起来,渐渐偏离了南柯剑法本来的路子。

就在她浮躁到极点的时候,容媛将手中的丝带瞬间冲她的脸庞一扫,面纱瞬间被挑飞到空中,饶是她涂了无比厚的脂粉,但脸上那道剑伤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顾若灵一脸惊讶,似乎故意提高音量:“哎呀,原来容二小姐已经是破相了才挡脸的啊,若灵真不该这么不识相将面纱挑下的。”

容媛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遮脸,这边是犯了对战的大忌,将自己的软处暴露了出来,更加方便了对方的进攻。

顾若灵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两手的丝带齐发,将容媛紧紧缠住,然后微微一用力,容媛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飞下擂台,结束了对战。

顾若灵胜!

当她前来领赏的时候,一个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全部人都清晰听到的声音响起,带有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清冷。

“谁说她胜了?”孟南柯从人群的最后面走了上来,淡笑,掷地有声地说道,“容家的女子,可不止她一个!”

李氏看到孟南柯上来,立刻拉住她的衣袖,呵斥道:“你来干什么?还嫌丢人不够啊?下去!”

孟南柯看了她一眼,那森冷的寒意让李氏浑身如触电般抖了抖,然后将衣袖一甩,将李氏的手狠狠甩开。

然后再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台,来到了顾若灵的面前,问道:“若是我赢了你,怎么说?”

哼……笑话,谁不知道容家三小姐是天生不能习武的废柴啊。

顾若灵冷笑一声,“胜负已定,而且本小姐觉得赢一个废物胜之不武。”

“到底能不能赢过废物要看你的实力!”孟南柯嗤笑一声,但下一秒,表情一肃,径直去一旁挑选兵器。

021 不陪你玩

由于长剑已经被人拿走,剩下的都是一些笨重的类似于流星锤和开山斧之类的武器。

似乎……没有可选的呢……

突然,她余光一闪,立刻走到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前,从她面前的桌案上拿起那把原本用来切烤肉的短刀,道:“借用一下。”

那女子似乎是被她眼神中的严肃冷清所迫,愣了愣,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她淡淡瞥了一眼手中的短刀,用手指试了试刃部,然后一脸嫌弃,真钝!

顾若灵看她拿起一把切肉用的小刀,立刻露出了嘲讽的一笑,随即将自己手中的丝带往台下一撇,挑眉得意道:“既然你执意要比,我们就一局定输赢,若是你赢了金步摇归你,本小姐空手跟你打,省得大家说我欺负你。”

台下端坐着的富家小姐虽仪态优雅,但还是难以掩饰眼底的讥讽。

“当真空手打?”孟南柯轻轻挑眉,嘴角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顾若灵怔了怔,她与孟南柯对视的瞬间,那双眼睛,是她从未见过的,充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淡定与从容,还有一种……统帅千军的将领,面对一个黄毛丫头的不屑与轻慢。

容汐月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是她眼花了吗?

她用力眨眨眼,再看她的时候发现对方眼底的锋芒已经消失,呵……真是眼花了啊。

顾若灵的眼里重新恢复了傲慢,说道:“当然,放手进攻吧。”

孟南柯暗笑一声,便开始出击。

顾若灵接第一招的时候眼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样刁钻的攻击角度绝对不是一个无用之人能发出的,她立刻闪身躲避。

两人随即陷入了你来我往的互相进攻中。

顾若灵也不会坐以待毙,她也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发起进攻。

片刻之后,台下原本讥笑的面孔纷纷陷入了凝重,有些紧张地看着台上打得越来越激烈的两人。

原以为容汐月的主动挑战是她想要吸引皇子的噱头,恰好给了众人一个看好戏的机会。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呢,容汐月的招式从容而老练,出手找找狠辣,似乎随时可以取人性命于无形,让人不由得胆战心惊起来。

顾若灵显然被这样状态下的容汐月吓得不轻,她的招式由于心里极度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凌乱,这恰好又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她由于手里没有任何武器,面对对方的进攻只能不断躲避,处境非常被动。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绝不能输给这个废物!

不知不觉地,她将自己心里的愤怒与不满加入自己的进攻中,毫不留情地攻击着对方。

孟南柯露出一个自信的表情,激怒对方,这刚好是她想要的,

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些始料未及的破绽,这在战场上完全是致命的,而她,恰好就是利用顾若灵这一点。

不知这样过招过了多久,孟南柯忽然笑了一声,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不陪你玩了。”

022 何罪之有

顾若灵还对这句话感到有些困惑的时候,忽然发现对方的攻击力度和速度如魔鬼般增长,只是一瞬间,一个连她都没来得及看清的瞬间,对方手中的小刀如长了眼睛般直戳她的心脏。

她吓得一退,才后知后觉那是对方的虚招,然而为时已晚,孟南柯已经将她横扫在地。

倒地,便输。

台下陷入了无尽的死寂中。

顾若灵无法接受自己已经输了的事实,眼神变得阴狠起来,袖中的手指上立刻多了一枚淬了毒的银针,寒芒在孟南柯的眼前一闪。

面对这种阴招,孟南柯自然无法容忍,手中的刀抢先一步攻击对方的手,就在她的刀离顾若灵的手还有一寸不到的距离时,不知从哪里飞射来一个酒杯,将她手中的刀打开。

顾若灵立刻惊吓到,默默地将手中的银针收起,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个酒杯便是关键时候从顾将军手中掷出的,孟南柯清晰地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略带怒气的声音响起:“容小姐,比武乃是点到为止,莫非你有心伤小女不成。”

长公主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出言调解,才让化解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正当一旁的太监准备宣布赢家的时候,立刻被一个略显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生生打断:“来人!将这妖女给我拿下!”

她狐疑地回头,身穿华服的大祭司此时已经走到皇上跟前,一脸大义凛然地指着她。

万万没想到会来了这么一场变故,莫非是自己的表现太不同寻常而导致这样的局面?

还是说……这个所谓的大祭司,是真的能看出她的灵魂不是来自原主?

将信将疑中,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不知又会被人安什么罪名。

台上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官兵,她配合地被他们擒住,然后抬头,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大祭司,冷冷道:“敢问大祭司,我何罪之有?”

大祭司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对高座上的皇上恭敬地行礼后,道:“禀圣上,京城皆知容家三小姐容汐月是个体弱的女子,无法习武,今日她的表现更是让人瞠目,臣方才用天眼一看,才知此女身上有妖魔附身,若不及时处理,必将为祸我大西夏!”

本来觉得事发突然还心有疑虑的皇上,一听大祭司已经开了天眼,便打消了心里的疑虑,大祭司乃无极大陆上百年难遇的通天人才,可与神明对话,保西夏国泰民安,在朝野万民中都享有很高的地位,他的话自然是无人敢质疑的。

“大祭司的意思是……”皇上的话音刚落。

大祭司便毫不犹豫地说道:“只有火焚之刑才能让这妖孽灰飞烟灭。”

所谓火焚之刑,就是将人绑起来在烈火中进行焚烧,直至烧至尸骨无存,死刑的一种残酷的执行方法。

容侯一听这话,大惊地齐声,上前跪下,“皇上请三思,这火焚之刑会把小女的性命也给赔进去啊,恳请大祭司想个万全之策。”

023 意味深长

大祭司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火焚之刑是驱除妖魔的唯一办法,侯爷莫非为了一己私情,要置我西夏安危于不顾!”

容侯一听,自己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顿时陷入了沉默,其实他出面求情是因自己是这孩子名义上的父亲,省得到时候被世人戳他脊梁骨,还可能牵连整个容家,大是大非面前,他确实要明智选择。

反正这孩子也活不过十八岁,长着一副和他完全不像的嘴脸着实碍眼,今日被抓去处以火焚未尝不可,既除去了他的心病,还落得个大义为国的好名声。

见容侯不说话,皇上只当他默认了,宽慰道:“容侯今日为改变国运牺牲自己的女儿,朕深感欣慰,令爱去后朕将追封她为护国郡主并加以厚葬。”

容侯深埋着头,无人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当他此时痛失女儿而伤心欲绝……

“谢皇上!”他颤抖着声音,头重重磕在地上,高呼道。

容媛本因自己输了比武而懊恼,但如此转机却让她惊喜不已。

大祭司崇明毫不犹豫命令道:“将这妖女压入天牢!”

孟南柯抬头,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剜了崇明一眼,随即凉凉一笑,似乎已经将他的用意看穿。

崇明与她对视,只有她看出来了,在她被押下去的瞬间,他的眼底掠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暗黑幽深的最高级天牢,用来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四面都是铜墙铁壁,只有头顶的天窗能隐隐透光,但是那投光孔小得可能,人的头都钻不过去。

孟南柯安静地在稻草堆上盘腿打坐,实则是通过自己得心跳频率来计算时间得流逝。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足有五个时辰,此时宮宴的热闹应该已经散去,宫中又会重新恢复宁静。

但就是这看似宁静的祥和下,却又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在随时发生。

牢房外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这声音缓慢而沉默,逐渐在耳中慢慢放大,孟南柯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眼。

只觉牢房门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个衣着精致的男子。

不用看脸她都能猜到,肯定是西夏的大祭司崇明。

只见他用眼神示意下属离开,牢房的门被重新关上,幽暗的空间内只剩下他与孟南柯两人。

孟南柯看了他一眼,缓缓闭上眼睛,模样十分淡然。

崇明一看她的姿态,缓缓一笑,意味深长道:“容……哦不,应该改口叫你孟将军。”

孟南柯只觉自己的耳膜瞬间被这个称呼刺激到了,原以为这大祭司不过是个手段高明的江湖骗子,现在看来,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睁开双眼,又缓缓闭上,淡淡道。

“东越武将第一人,受整个无极大陆万民崇拜的孟南柯,孟将军,不是吗?”崇明轻轻拂袖,态度比之前在皇上面前和蔼了几分,笑容中带有老谋深算的狡猾,视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没想到你竟然以男子身份骗过了整个无极大陆的人。”

024 不见天日

她对他的目光很是厌恶。

如今,她算明白了,整件事从一开始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阴谋。

“是你教唆顾若灵挑战容家,目的就是引我出手,然后趁机一番妖言惑众后将我拿下。”她有条有理地分析道,眼底的目光确实越来越冷。

“孟将军果然头脑清晰,在下佩服不已。”崇明嘴角微笑不见,微微颔首,这样的姿态让孟南柯又增加了几分对他的反感。

“废话少说,你抓我不是想杀我这么简单吧?”她冷哼一声。

“那我就直说了”崇明眼中的笑容更深了,下一秒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上古军卷在何处?”

军卷,又是军卷……

她沉吟了一声,似乎觉得有几分好笑:“难道大祭司也相信那传说?”

得军卷者得天下。

因为这传说,整个无极大陆为了军卷争得头破血流,她只是机缘巧合成为了军卷的契约者,从此成为保管军卷的人。

由此,成为了无极各国国君的眼中刺。

由此,被推上权力的风口浪尖。

也是因为军卷,她最终难逃一死……

没想到军卷对她的影响,哪怕自己死过了一次,还是难逃与它牵连的命运。

“我想不止我一人相信那传说吧。”

“原来大祭司志在天下啊……”她颇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只要你肯交出军卷,来日你我平分天下如何?”崇明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在欺骗,倒像是对未来的憧憬,然后细致地分析道,“当年你凭一人力量让东越的处境转危为安,而后多次讨伐邻国,我想,孟将军的抱负恐怕不止当个武将这么简单吧?”

孟南柯看着他,不语。

“你有军卷,我有兵力,你我联手,统一整个无极大陆指日可待。”

“大祭司看错我了。”孟南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暗潮汹涌,一字一顿道:“孟南柯从未有夺取天下的野心,至于军卷,它的内容还是不被世人看到为好。”

崇明脸色一变,眉间露出了怒意:“我只要军卷,你现在还有拒绝的权力吗?只要我一声令下,无数的官兵会把你押送刑场在万民面前烧死!”

“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她淡淡道,随即眼神种露出了坚定的光亮,“死又何惧!阁下轻便。”

“好,很好。”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此人性情刚烈,只要她不愿意的事,多残忍的酷刑都无法撬开她的嘴。

“既然孟将军执意如此,那本座也不白费力了。”他往牢门处走出,背影隐藏在阴暗之中,悠悠说道,“上古军卷,就让它永世不见天日吧。”

这是他离开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带有百分百的怒气与力量。

孟南柯表情依旧淡漠冷静,大概明日天明的时候她就会被押送刑场受火焚之刑。

传闻西夏独创的火焚之刑会历时三个时辰,只要控制得当,在这三个时辰内,受刑者会持续而清晰地感觉道烈火焚身的痛苦,直到刑满时间才会断气。

她沉默着,捡起膝下的一根干草,对着有少许光的天窗,意味深长地打量。

如此残酷的刑法,究竟有多痛苦呢?

025 押上刑场

可惜,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曾经,她与天澜交战被俘,被困第一军事强国天澜的天牢依旧可以逃出,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西夏。

只是说这样一来她必然会成为西夏全国通缉的要犯,过不见天日的生活,受天下骂名,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选择逃。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目,凝神细听,天牢百米内的一切声音尽收耳内,往来巡逻的狱卒,他们脚下发出的声音渐渐在她的脑海逐渐勾画出了一幅地图,随即勾唇一笑。

天牢内的地形尽在掌握!

她已经做好准备,若是真到如箭在弦的时刻,她不得不发。

在之后的五个时辰中,孟南柯一直处于浅眠的状态,大概是多年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身体虽在休息,但周围的风吹草动却依旧在她的心念之间。

翌日清晨,牢门被人打开来,外面的光瞬间投射进来,在这沉重的暗黑下显得格外刺眼。

“起来,该上路了!”

她冷清着脸,缓缓睁开双眼,一声不吭地起身,上前。

直到她来到他的面前,伸出双手,狱卒才如梦初醒,立刻为她戴上手铐。

但凡被关进死牢的,哭喊饶命的犯人他见得多了,而眼前这个女子,不仅年纪尚浅,还身份尊贵,但在临死前表现出这般波澜不惊实在让人心生敬佩。

他也只是听说传闻,这女子从小又花痴又傻气,若不是被妖魔上身,怎会有如此气宇?

想到这里,他浑身一颤,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指挥着部下将她押走。

一路上,孟南柯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嘴角微微牵起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果真是她脑海中的模样。

然而下一秒她的嘴角的淡笑却滞住了,微微颔首,明眸中覆上了一层阴霾。

通过光影的变化可以看出今日巡逻的人员大量增加,如果不出她所料,此时大牢外面更是有重兵里外三层地把守,而且她现在身体有恙,即便侥幸冲破埋伏也必将折损大半的心力,根本无法彻底脱险。

正思忖着,不知是谁粗暴地推了她一把,不耐地催促道:“看什么看,快点走,再磨蹭也不会让你这重罪之人多活一刻!”

她一听这话,脚步刻意停了停,笔直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冷,全然没有临死之人的绝望感,她回头,冲身后那个推她的男子假笑道:“小兄弟,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

狱卒即便明知这女人是阶下囚,但是还是克制不住内心没由来的惧意。

孟南柯狭长的双眼微眯,脸上露出一个深邃的笑意,昏暗中的容颜似乎带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干什么!别被这妖女迷惑了!”另一个狱卒赶紧推搡着他提醒道,然后站在她的面前,毫无愧色厉声说道,“大祭司说你有罪,你便有罪!”

她在心里暗自叹道,没想到如今的西夏竟还蒙昧到迷信一人的地步……

经过这短短的几天,她已经隐隐预感到,若大祭司的势力继续扩大,西夏的皇权将被架空,西夏即将成为实质上的神权国。

026 西夏之最

经过这短短的几天,她已经隐隐预感到,若大祭司的势力继续扩大,西夏的皇权将被架空,西夏即将成为实质上的神权国。

但转念一想,她为自己多于想法感到很可笑,自己不过一个局外人,又何必思虑许多。

她打量着这个曾经关押死刑犯无数的囚车,有些自嘲地笑了。

没想到她这东越举国崇拜的战场之神也有屈就于囚车的一天啊……

但是这也不失为一场特殊的体验,过完了今天,她便找机会离开这里,去往一片新的天地,重建自己不灭的传奇,然后……

前往东越,从那人手里将自己亲手打下的国土如数收回。

她孟南柯,就要卷土重来了!

妖女行刑,整个帝京的子民都涌出来围观,像看怪物一般前呼后拥地往街心挤,一时间人满为患,囚车的行进出现了困难。

这容汐月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出身尊贵,容貌绝世,偏偏是个浅薄的痴女,朝三暮四,在民风保守的西夏这绝对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于是京城里但相貌不凡的公子哥都如躲瘟疫一般远离她,加上容府势力庞大不敢招惹,但凡被她瞧上,无人有拒绝的勇气。

但如今,当人们欣慰于这祸害终于要被除掉而来看好戏的时候,却被结结实实地惊到了。

囚车内的女子,面容姣好,身体单薄,但此时丝毫没有临死的恐惧,反而气定神闲地坐在囚车里闭目养神。

身坐囚车,骄傲不减。

似乎感觉到队伍行进的不顺畅,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吵吵闹闹,孟南柯有些不耐地睁开双眼,冷艳如初如初,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所有人惊异的目光。

一个手里提着一筐臭鸡蛋的妇人正欲抓起鸡蛋砸向她的前一刻,孟南柯忽然看向了她,冷清、诡秘、森然的各种情绪交织的目光,夹杂着一点不畏的杀意,让人浑身的肌肉都忍不住紧绷起来。

那位本想仍臭鸡蛋的妇人竟被一个眼神看得满脸惨白,手下一松,一筐鸡蛋碎裂一地,整个人几乎倒地不起。

然而依旧有人不怕死地扔了一片烂菜叶过来,在那软软的一抹绿到达囚车内的下一秒便被人看也不看地稳稳接住,瞬间原路返回,只是论速度和力度却增加到了足以伤人的程度,只听远处有一名正在耻笑她的男子惊呼一声,血已经流了满脸。

之后,一路上便无人再敢往她身上仍东西了。

到达刑场,大祭司已经乘轿到达,在万民的顶礼下慢慢走上高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刑场上的一切。

她被人绑到一个十字形的木头上,脚架铺满了干柴,周围有一圈人手中拿着火把,虎视眈眈那地看着她。

一切准备就绪,为了让万民看到行刑场面,除了点火者其余官兵都慢慢撤离,对她的看守力度此刻降到了最低。

孟南柯抬头,正巧与高台上的崇明对视,此人神情如常,但却偏偏双眼含笑,只有她知道这笑容背后的含意——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嘲讽的笑意,他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说,我是西夏权力之最,即便没有军卷,也可以统一天下。

027 来者何人

紧接着,孟南柯微微牵起嘴角,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这让崇明有些诧异,一个濒死之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难免会让人有些警惕。

她偏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捆绑的结构,百无聊赖地摇摇头,看来这个时代的捆绑术还是没有任何进步。

“点火,行刑!”监刑官沉声喝道。

她见已无转折余地,正当她准备挣脱绳子逃走的时候,远处天际间传来了一个低沉有力又的男声:“住手!”

听到了这个声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恐四望却找不到声源,想来声音的主人此时应该还在千米之外,但声音却如此有力清晰,说明内力之强大,几乎整个无极大陆上的人都难以望其项背。

“来着何人?”崇明微微蹙眉,高声问道。

“转生阁弦月!”

转生阁之名一出,原来还兴致勃勃围观的万民瞬间陷入了沉默,拿着火把的几个人脸色翻出死亡般的苍白,身形在原地晃了晃,手中的火把惊得险些脱手。

崇明的反应虽难掩眼底的吃惊,但比起其他人要显得淡定许多,听见弦月的名号后,脸色铁青,眼神如沉浸在黑夜里的海水,波涛汹涌翻滚着暗黑的波浪,似乎预感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必然不顺。

他无声地用眼神示意监刑官,让他下令放火。

监斩官一面听着天际外这神祇般的声音,一面接受着崇明的暗示,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崇明眼看监刑官这边靠不住,整个人直接从高台上跃下,广袖灌风,在落地前从守卫手中夺下火把,往孟南柯脚下的干柴上一扔。

干柴烈火,瞬间爆发出最激烈的火焰。

孟南柯深知自己此时再不脱身便会身陷囹圄,但她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平地突然掀起一阵狂风,伴随隆冬般的寒冷,竟熄灭了那刚燃起的火苗。

弦月已经抵达。

在江湖上的行踪一向神秘,鲜有人能亲眼见他真人,即便是有幸见到,也应该如现在这般,容颜被一张可怖的面具遮住,唯有那卓绝冷冽的强大气场,加之最具标志性的暗青色发冠才能让人验明其身份。

孟南柯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动作,有些意外地看向弦月。

“她,我救了。”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大祭司的脸变得铁青,他紧紧握住双拳,看起平淡的双眼其实燃烧着熊熊烈火,胸腔中尽管有燎原怒意但也不敢发作,转生阁在无极大陆上的名气并非空穴来风,他们强大的实力至今还无非给出定论。

这样的人,即便他身为西夏最具权势的大祭司,也惹不起。

“此女已经中了魔障,若是阁主要赦免她……我担心她会给阁主带来灾难,不知阁主为何要救她?”

在西夏呼风唤雨,连皇帝都要礼敬三分的大祭司,此时在弦月的面前敢怒不敢言,连语气都略带客气。

“转生阁行事,无需理由。”

又是一句简短桀骜的回答,若是来自他人之口,必然给人轻狂浮夸之感,但出于弦月之口,便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028 那是自然

而他只是轻轻拂袖,便隔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犯松绑。

劫法场是株连全族的重罪,但此时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挠,法规在转生阁的面前仿佛失去了原有的权威。

大祭司崇明心里的怒火与憋屈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是西夏人膜拜的神权统领,此时却在他的万千的信徒面前丢了面子,心里恨不得将弦月千刀万剐。

但他最终还是一声不吭,直到弦月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才让他真正屏声,“方才我分明发出命令,大祭司还是执意放火忤逆我,若是大祭司没能在西夏皇帝那里赦免她,恐怕你座下三千弟子统统要为你的言行陪葬了。”

崇明站在原地,虽低眉颔首,唯独袖中的双手握拳,指尖透骨而森白。

孟南柯坐在马车内,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皆为男子,身着统一的天水锦缎袍,人人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成不变,晃眼一看还以为一群雕塑。

昨晚她至少制定了不下五十种有可以能逃脱的办法,但唯独算漏了弦月出手这一种。

按理说他转生阁的事务也不见得忙得过来,竟然还有闲心来管她的破事。

这当中的原因,她只想到了一种。

莫非是因为她是他的爱慕者?

额……她自己都举得这个理由很扯。

不过她还未亲自动手便被救下是真,还顺便给了那狗祭司一个下马威真让人叫好。

此时化险为夷不假,但是她的心里反而更不安起来,不知弦月背后还有什么缘由,被困西夏天牢她至少还有办法逃出,但若是转生阁有心想困住她,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处境了。

弦月……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叹息般唤到这个名字。

转生阁正殿,孟南柯身上还穿着囚服,经过数日的牢狱之苦,此时她衣物上沾上了些许污秽,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想到每次进入转生阁都如此狼狈。

对面,神情淡漠的男子长眉微挑,深不见底的眸子与精致绝伦的五官似乎将他勾勒成一幅色彩淡雅的画中人,很难将他与血腥二字联系起来。

世人都爱美丽事物,但眼前的男子周身散发出压迫感却让人不敢逼视。

见众人都齐齐向他行礼,但孟南柯却一动不动,笔直地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与这个尊贵的男子平视。

“大胆,见到阁主还不速速行礼!”

礼毕之后一名随从发现孟南柯还是保持站立的姿势,呵斥了一声。

孟南柯幽幽看了他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回弦月身上,缓缓问道:“阁主,请问所有踏入转生阁的人都必须要行礼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下属都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可笑,这是转生阁的地盘,而阁主是这里唯一的主宰,迄今为止,只有一种人不需行礼,那就是那些已经被投入化尸池中灰飞烟灭的死人。

“那是自然。”

阁主大人竟然真的回答了这种毫无悬念的问题!

属下们更加震惊了,在以前,若是有人敢问这种问题,阁主会用行动直接证明只有死人可以例外。

029 你是我的

孟南柯在现代接触过微表情的研究,这些下属心理活动她一清二楚,于是她微仰起光洁的下颌,殿中的光亮将她的侧脸勾勒出淡淡的金色光华,她的双眼中闪烁着光辉,璀璨若星辰。

“可我不愿与众人一样。”随即,她理所当然解释道,“众人对阁主的膜拜是出于敬畏与臣服,而我对阁主的心意与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不知为何,弦月出乎她意料地皱起了眉,低喃道:“你的心意……”

一旦弦月皱眉头,就是一个极其危险额征兆,她赶紧加强语气道:“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可以成为阁主心中唯一的存在,长伴阁主!若因此造成了阁主的困扰,请阁主宽恕!”

她这话说得已经很满了,表明自己一切行为都是出于少女内心的爱慕,并非恶意不敬。

虽弦月冷酷残暴,但是不至于对一个对自己有情的小姑娘痛下狠心吧,这样传出去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好听。

但事实上她这一系列对弦月的揣测都是多余,因为她还没意识到一个客观的事实——弦月的内心不是她这个毫无了解的过路人能猜得透的。

谁知,当她话音落下之后却发现弦月正凝视着她,细看之下那紧绷的脸有细微的变化,但她依旧看不懂,只觉他周身的气息充斥着满满的危险。

他下一步会如何处置她,谁也不知道。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似乎陷入后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得死寂,这样得气氛让下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与他对视,努力压制住自己此刻被盯得有些发虚忐忑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心力已经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下被折磨得交瘁,他忽然开口了,用一种极淡,却很严肃的语气道:

“从此,你是我的。”

得知自己总算转危为安后,她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只觉脑中有一瞬短暂的空白,像是原子弹在自己眼前爆炸般震撼,震撼到忘记自己心跳的频率与呼吸的速度。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当她还是孟南柯的时候更没有人敢对她这么说。

但是震惊过后却是隐隐的不安。

为了求生,她已经在转生阁内撒下了弥天大谎,这说明,在她还没有实力与转生阁抗衡之前,在这个以残暴著称的男人面前,她都必须要用千百个谎言来圆。

“……”她微微开口,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弦月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问道:“成为我的人,不高兴吗?”

她赶紧摇摇头,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是太高兴了!”

她似乎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编什么理由自救不好,偏要编自己爱慕他,好了,人家当真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迄今为止,除了她还没有谁在未经允许闯入转生阁后还能幸存的。

030 除非骗我

既然自己是爱慕者这条理由可以让她在弦月手中幸存下来,那就让这个谎一直延续下去吧,戏肯定要越做越足。

她看着那张平日总是带给人恐惧与压力的寒脸,佯装讨好地问道:“我是阁主的人,那阁主是我的人吗?”

“不是。”

冷硬的语气,就像他杀人的时候一般。

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心情低落地说了一声“噢”。

“那阁主会杀我吗?”

“不会,”弦月有些认真地沉吟一声,如鹰般锐利的眼神忽然看向她,视线似乎到达了她的眼底,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除非……你骗我。”

虽说她暂时瞒过了弦月,但毕竟他是无极大陆唯一一位与她齐名的人,智商与洞察力都绝非常人,只要表情有一瞬的不对,就能立刻被察觉。

听到这句话后她的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如常,心里有些苦,却用自认为最真诚的语气说道:“我不会骗阁主。”

弦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你先住下,等罪名消除,马上离开。”

“那我离开以后还能再见到阁主吗?”她略带试探地问了问。

“不会。”弦月已经转身准备离开,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回答得决然而不夹杂任何感情。

她浑身紧绷的神经此时才慢慢放松,原本还在疑惑他出手救自己的原因,此时看来…他似乎对她并无兴趣,这样也好,在她崛起的路上,确实不能与这种强大到可以让她覆灭的组织有太多的羁绊。

自那天起,她便在转生阁内住下。

借此机会,她确实发现了转生阁的特别之处,比如……转生阁的门虽从外面看来比不了天朝宫门,但是一旦进去却发现里面面积极大,而且其内部设计的复杂程度至少比这个时代进步了上百年。

身为一个在现代生活过多年的人,她有理由怀疑转生阁内部结构的设计者……

来自现代!

除此之外,她自从进入转生阁的地界后视线所到之处都是男人。

这是一个没有女眷的地方,这一点似乎也印证了外界对弦月的传闻——不近女色。

正思忖着,一个负责内务的小男孩走了进来,一副小厮的打扮,年轻尚小,但却有一种不属于年龄的沉稳与冷漠。

他轻轻敲门,得到应允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放下手中衣物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请等一下!”在他踏出房门之前,她开口叫住了他。

对方脚步停下,回头看她,一张脸依旧淡漠。

“……你叫什么名字?”她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奇怪,但目前能接触到的人只有他,只好试图与他搭上话。

一直以来,她的脸上一直都是森冷到极点的表情,但在转生阁她伪装出的性格让她不得不把自己的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尽管这样显得很生硬。

对方似乎对她的问题没有丝毫兴趣,对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感到有些不满,“你要干嘛?”

031 来自现代

一个长相极美的女子,扯出一个不属于她的微笑,却用清冷到极点的声音问他的名字,谁都会有些不满。

“随便问问而已,”孟南柯耸耸肩,一脸不关心,“爱说不说。”

对方见她这个态度,反而消除了内心的戒备与疑虑,微微偏头,漠然说道:“闻诺。”

她不再问了,今天到此为止,要想问出转生阁的设计者不急于这一时,这个孩子性情孤僻,疑心重,造词遣句要格外注意。

在这个是非之地,若是被人发现有异心,那绝无可能走出此地。

按理说在一个没有女眷的地方应该没有女性衣物才对,但是……

孟南柯看着自己手里的女子衣物,心里很是疑惑,不过细想之下觉得这倒也合理,毕竟洗衣做饭那些细致的活整日练武的大老爷们肯定是做不好,她没有看到女眷,不代表她们不存在。

傍晚时分,她沐浴后换下来了囚服,换上了崭新的衣物,然后准备去外面吹吹凉风让沾湿的头发风干。

屋外是一处别致的院子,里面种着一些不可名状的花草,从陈设上的崭新程度来看应该平时没有人来。

好不容易进入到转生阁的内部,多观察观察地形兴许以后有用呢。

如今她的轻功还未练成,于是她只有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头,顺着再上了房顶。

站在高处,大部分的屋舍布置进入眼底。

令人惊异的是,这里比她想象重的要宽广许多,甚至一眼看不到边际,转生阁究竟有多大。

她真的无法下结论。

前方那个最高的尖塔建筑应该就是转生阁的心脏,弦月在那里下达最高指令,而且……在那里的地底下有汹涌翻滚的化尸池……

稍低矮的一些建筑大多为屋顶四角翘起的建筑,如果她判断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中国风的古建筑——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建筑风格。

莫非……转生阁的设计者也是和她一样来自现代?

这样的结论让她的神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心脏也因内心的波澜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多年前她因一场爆炸事故来到这个时代,多年来她尝试无数的办法,然而都无功而返,若是能找到和她一样穿越而来的人,说不定会有折返现代的方法。

“欸欸欸,你爬房顶上干嘛呢!还不快下来。”

一个女声突兀响起,孟南柯微微偏头,发现下面站着一个和她穿着一模一样衣物的姑娘正在叫她。

她瞬间明白,原来这套服装是转生阁内女眷们统一的,很明显对方是将她当成了一样在阁内干活的人。

正准备解释什么,但转念一想,现成的线索确实该用起来。

“咦?你是在哪个院子干活的,长得面生。”

等她下来后,这姑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脸困惑地说道。

虽说转生阁内干活的女眷多达千人,但是眼前女子的长相是那张只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但是她却想不起来。

032 地狱修罗

“我是新来的。”孟南柯一脸自然,忽然眼尖地瞥见对方手里托着一件做工顶级的华服,有些不好意思道,“准备去给阁主送点东西,无奈此处地形复杂,迷路了……”

凡是能在转生阁内出入的人都是经过重重筛选,家世清白之人,若是心怀不轨想混入其中绝对是难上加难,由此仆人们之间都没有太多猜疑。

见她身上并无可疑之处,这姑娘也是好说话的人,朗声应允了:“正好我要去给阁主送换洗的衣物,你随我前去吧。”

孟南柯明朗的眉目间露出浅浅一笑,乖巧地跟着。

“我刚来的时候也经常迷路,时间久了,多走几次便好了。”姑娘似乎想要宽慰她,边走边说道。

重点来了。

“那姐姐可知道这复杂的地形与建筑是谁人设计吗?”她顺势问道。

“这转生阁中的一切都是整个无极大陆上独一无二的。”说到这里,姑娘眼中露出了几分自豪与迷恋,她赞赏地说道,“如此复杂的工程设计,当然是出自转生阁第一人——阁主。”

这是弦月设计的?!

她怔了怔,脚下的步履有些乱,但她并没有因此下结论,事实到底如何,还是等进一步的验证才能有分晓。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达目的地,她抬头一看,屋内有重重帷帐,而且有热气不断从屋内传来,想来这应该是弦月沐浴的场所。

姑娘将衣物交给掌事姑娘的手中,便完成了任务,临走时还不忘跟她道:“你跟着她进去,把东西放下后就退下吧。”

然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提醒道:“阁主对女人有点……厌恶,你进去不要多言,更不要掀开最里面的那层帷布,不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孟南柯感激了她的善意,便跟随掌事姑娘走了进去。

热气环绕的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里面装潢华丽奢侈到了极点,其中隐隐有水声叮咚,应该是地底冒出的温泉,如此享受……堪比帝王。

转生阁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刚过了两道帷帐,掌事姑娘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冷冰冰地命令道:“你把东西放下后退下吧。”

随后这掌事姑娘便掀起帷帐婀娜地走了进去,脸上的表情与之前那刻薄的模样大相径庭。

至于这掌事姑娘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随后,她并未离开,而是掀起帷帐悄悄跟了进去。

然后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阁主~”一声酥到骨子里的叫唤,让孟南柯心里一阵恶寒。

掌事姑娘此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道帷帐前,表情很是忐忑,这是阁主的底线,所有的女眷绝不可进入最后一道帷帐。

但她今日就是要逆天而行!

孟南柯躲在暗处,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掀开帷帐,一步一步,略带兴奋与期待的微笑走向冒着热气的池水。

水雾萦绕,帷帐后的天地仿佛旖旎在仙境之中,池水中男子的背影,黑发如墨,背影美得有些不真实,无论是肌肉线条还是骨骼大小皆是世上最完美的杰作。

然而拥有如此绝美外表的男子确实彻头彻尾的地狱修罗……

033 发现了她

这个掌事姑娘这样做无疑即将进入两个极端,第一,被弦月看中,彻底脱离婢女身份成为转生阁的女主人,第二,扔进化尸池,尸骨无存……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上天的安排,她此时已经自身难保,此时自然无需插手。

弦月已经意识到有人进入,背对着她,语气中略带不悦,“滚出去!”

那姑娘平日里哪有与高高在上的阁主接触,一时间被男子强大的气魄所惊吓,竟然腿一软咚一声跪倒在地,怯生生地说道:“阁……阁主赎罪,奴婢只是……只是……”

说到这里她的小脸一红,脸上竟露出了少女对心爱男子的羞涩,她又害怕又有些娇羞地起身,颤抖着伸手拉开胸前的衣带。

衣物一松,轻飘飘落到地面,没想到里面竟是一件让身材若隐若现的白色薄纱,而薄纱内……未着寸缕。

姑娘此时脸色愈发红润,整个人似乎渐渐起了情绪,再加上温泉内不断冒出的热气,她的眼神有些迷蒙,而曲线娇小而有致,如同含苞待放的白莲,任世间多数男子恐怕看到这具身体早已把持不住。

而弦月没有回头,姑娘此时内心已经从之前的娇羞变得有些急切,她忍不住开口,像是在引诱,又似乎像是乞求:“阁主今晚要了我吧。”

此话一出,连一旁的孟南柯都被惊到了,这个女子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放下女儿家的颜面说出这等话。

之前自己在危机关头也对弦月表达过爱慕之情,但那是不得已为之,而如今这姑娘的行为太过刻意,让人辨别不出她今日的行为是出于爱慕,还是……想要上位。

“来人。”弦月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多言,淡淡开口。

姑娘一听这句话,小脸瞬间失了血色,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双目空洞地看着池中的男子背影。

很快从屋外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群手下已经打开帷帐走了进来,齐齐站定,等下下一步吩咐。

“将她带下去,”不留丝毫情面的话语,像是出自死神之口,“老规矩。”

姑娘此时已经吓得失声,被惊吓得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样的处置已经是阁主手下留情,按老规矩至少还能走得没有痛苦一些。

她在做出今天举动之前已经料想到最坏的接过,但她愿意豁出自己的性命,只求那世间最孤高的男子的一次回头。

最终,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便将她处死,直到被带下去的最后一刻,她也未见池中的男子有丝毫的怜惜……

孟南柯在原地不作声,毕竟打打杀杀的场面见惯了,整个人都变得冷血了,今日目睹的一切,除了有些惋惜也不至于有太多的波动。

弦月……她似乎一直看不透他,明明有铁血手腕,但是却法场救人。

若说他残暴无度,但他确实救她于水火,若说他心怀善意,但却对一个主动献身的女子采取如此方式。

然而这样一个小插曲似乎并未影响弦月沐浴的兴致。

孟南柯自诩也阅人无数,但眼前这个男子外形确实完美到世间罕见,看了一会儿她便立即移开视线,到时候要是控制不住流鼻血,那她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不多时,弦月起身穿衣,从出浴到穿衣只在瞬间完成,随即朝她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

孟南柯心下有些慌,莫非他发现了自己不成?

034 水下惊心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啊,上次被发现只因为她动作过大,加之气息没有彻底隐去,但今日她做了充足准备,没道理会被发现。

不过很快,一位进来的男子打消了她的疑虑。

“阁主。”男子走来,手里握着一份书卷,冲弦月恭敬地拱拱手,“这是本月的账目汇总,请您过目。”

弦月接过他递上的书卷,慢慢浏览起来。

不多时,书卷被重新合上。

弦月沉吟了一下,问道:“转生阁目前有多少资本积累了?”

“回阁主,加上海上贸易与地产买卖,转生阁的财富足以供天澜国百姓吃二十年,若是供养整个大陆……够三年。”

孟南柯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整个人都愣住了,东越的首富全部家产也不见得能养一个国家长达一年,一个转生阁的资本积累竟能达到养整个大陆的程度。

原以为转生阁做的都是生死交易,没成想产业竟然还涉及海上,这说明转生阁的根基应该已经在整个大陆的各个国家盘枝错节。

这样的财富,若是征兵打仗起来,整个大陆再无敌手……

也就是说,若是弦月有吞并这个大陆的野心,那就是时间问题。

看来世人还是太小看转生阁了……

不过此时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弦月若非天生就是建筑与经商的天才,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来自现代,了解领先于这个世界数千年的先进文明。

待那男子退下了之后,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平静。

弦月紧接着也走了出去。

孟南柯这时才缓缓从茂密的室内盆栽后走了出来,等弦月走远后她就找机会溜出去。

今日一行虽说步步惊心,但是无意间得知这么多信息也不亏,虽还不能验证弦月是否是现代人,但至少她以后不会再随便招惹转生阁了,这样的积累并非一蹴而就。

余光瞥见身后的温泉池,她闲着无事绕着池子观察了池壁上若隐若现的图画,这图画设计得很有艺术感,通常历代帝王在设计浴池的时候会有意地将其中的雕花弄出香艳的风格,方便在沐浴时赏玩。

而这里的壁画却不同,没有丝毫美艳之处,采用上古传说中的人物而作画,由此看啦,此人应该时一个内心坦荡却又品味高雅的人。

正看得入神,她忽然察觉到外面隐隐有什么声响,但细听之下又以为是错觉,她眼见四种没有什么遮蔽物,若再躲回去已经来不及,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池子。

果然有人进来,她在水下用手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只有掌握奇高的武功走路的时候才会险些逃过她的耳力。

而转生阁内有如此实力的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他怎么突然又折返,莫非是发现她了不成?

她一边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一变在池子底下憋着气。

那人已经走到池边,停住。

这里水雾缭绕,池下的事物很难被发现的。

虽感受到对方近在咫尺,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用力憋着气。

035 为何偷窥

直到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的气息已经很浅,加上水压的作用,整个人在池中显得有些吃力。

岸上的人一直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很快,一只白皙修长却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水下,她正准备躲,却发现对方先一步将她后衣领精准捉住,微微发力,整个人像拎小鸡一般被拎出了池子。

她的内心非常抗拒这种动作,想她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战神,如今却被人用这种方式拎起,要是传入军中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此时弦月用冰冷得眸子看着她,她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一时间全部贴身,曲线若隐若现,虽面上淡定,但心里已经十分尴尬。

“躲在水下这么久当真不怕憋死。”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在此时的气氛中带有一种美酒般的香醇,但随即瞳孔骤然一缩,质问道,“为何偷窥?”

“我容汐月从不偷窥。”她一脸正气地看着他。

弦月一言不发,用降到了冰点的眸子示意她继续。

“我只是……只是……”她试图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随意脑海里灵光一闪,脸上立刻换出一抹不安之色,“我看到掌事姑娘行为有异,担心阁主被她勾引,才跟了进来……”

她越说越小声,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

“我是否被人勾引,与你何干?”

冷冰冰的话似乎要将人的小心思通通掐灭。

孟南柯暗自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喜欢他,不然整日没这么绝情的话估计早心情郁闷而死。

“若是阁主爱上她,我便没机会了,我只想阁主的心永远属于我。”

一句无比理所当然的话,带有一点少女的蛮横和任性。

“整个无极大陆的男子都可以拥有多房夫人,你该知道。”没想到弦月竟会回答她这般无厘头的话。

虽说他对其他女子并无兴趣,但还是残忍地提醒了她这个事实。

但此时他的话似乎触碰到她那根隐藏在身体最深处的心弦。

她心里有些微凉,是啊,在这里,多女共侍一夫是最正常的,但这同时也是……她宁可饮毒酒也要拒绝盛培景的凤冠的原因之一。

既然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她宁愿孤独老死,也不屈身与她人争宠。

她微微颔首,自然地避开了弦月探寻的视线。

重新抬起头,她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我只与一人携手一生,如若不可,我宁愿枯坐一室,守着孤灯度过余生。”

弦月一时无言,他看她的眼神,带有新奇的色彩,似乎在试图揣测她这些奇怪的想法究竟从何而来。

“阁主可曾听说过一妻一夫制?”她忽然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未曾听说。”

她眸子内的亮光瞬间因为这个回答而黯淡了下来,弦月也没必要可以骗她。

原来……他终究不是来自现代。

然而心里那纠结了良久的想法总算可以彻底放下,她心里一阵轻松,颇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也同样向阁主表达过爱慕之情,为何阁主没有杀我?”

036 只是想活

弦月只是眉梢微挑,说道:“你与她不同。”

“有何不同?”她大着胆子不死心地问道。

“真情与假意。”

听到这个回答,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下来,原来是因为这样。

若是虚情假意便是一死……

“阁主终有一日是否会杀我?”她微微牵起嘴角。

“若我发现你是假意,同他人一样。”

他说得毫不犹豫。

她强装出来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像是发自内心地说道:“我只爱阁主一人。”

弦月似乎对她随时随地的表白表现非常平淡,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如此,也好。”

当他转身,背对着她的时候,却不知,身后的女子那灿烂的笑容却慢慢枯萎,明亮的眸子里覆上一层厚重的惭愧。

抱歉……骗了你……

我只是想活,而已……

三日之后,西夏皇帝发出特赦令,赦免容府三小姐容汐月的一切罪过。

此消息一时间举城皆知,身在转生阁处的孟南柯听到这个消息。

半晌,嘴角勾起一个冷到极点的弧度。

真是滑稽!因为大祭司的一句话平白无故定她死罪,如今却因忌惮转生阁而重新赦免。

如此反复无常的君王……如何还能在万民中立威?

西夏这片土地……恐怕快要易主了……

孟南柯走出转生阁的时候,容府的马车已经在外面停留多时。

“恭迎三小姐回府。”

那一行人齐齐向她行礼,态度恭敬诚恳得有点出乎意料。

孟南柯对他们并无好感,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经过此次生死之劫,她将以全新的面目面对那个让她失望透顶的家。

摇晃的马车内,却有双清冷的眸子明亮异常。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坚定,许诺般地。

容汐月,既然借了你的身体。

你的怨气,让我来帮你发泄。

你的人生,让我来帮你活得精彩!

孟南柯归来,于礼上了正厅跪拜了长辈。

李氏虽全程陪笑,但是却时刻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审视着孟南柯的一举一动。

当夜,容府夫人小姐们的灯已经灭了,全府在似水的月光中沉浸着。

偏偏李氏的院子还燃着一盏孤灯,漆黑的院落,高高的院墙,唯有那厅堂内有一点微弱的亮光,似乎快要燃尽,但又好像有所等待。

半开的院门一看便是有意为之。

待人们都渐渐入了梦乡,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而来,那人轻轻打开房门走了进入。

孤灯下坐着一个女人,此时灯的光亮已经渐暗,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夫人。”神秘之人跪下,恭敬地唤了一声,是一个沉着的女声。

“这是下个月的药。”李氏从身旁拿出一袋包好的东西,沉沉开口。

女子接过药包一看,有些奇怪道:“夫人是不是给多了?”

李氏此时眼底暗芒一闪,道:“那臭丫头最近头脑有些清醒了,是时候加大药量了。”

“是,夫人。”

女子微微颔首,又无声地退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随后孤灯被人吹灭,整个院子这才彻底陷入了寂静。

037 圣旨传到

一切似乎都像没发生过一般。

孟南柯住在容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日子倒也自在安逸。

她曾多次尝试练内功,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失望。

容汐月体弱,无法习武,这在乃至整个京城中都是众人皆晓。

但依她这几日感察的结果来看,容汐月并非体弱,相反,这具身体骨骼精奇,无论是从长短还是功能上习武都是一个好苗子。

而昔日的容汐月无法习武的真正原因是——体内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毒。

她曾领略过无极大陆列国的毒,但是凭她多年的经验却无法判断这具身体里的毒究竟的哪一种,所以也解读无门。

此时原本正在院墙外扫落叶的淮瑶忽然跑进屋来,样子有几分惶急,“小姐,我刚刚扫地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讨论……”

孟南柯此时正在用新摘取的花草制作香料,头也不抬淡淡道:“是关于咱们的吗?”

“听说现在二皇子携圣旨而来,此时正在咱们府上呢!”淮瑶有些惊喜地看着孟南柯,大大的眼睛差点就要放出光来。

“噢……与我何干……”

冷淡的反应让淮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脸不解地看着孟南柯:“小姐自从上次溺水醒来之后果真不一样了呢,以前您一听到二皇子的消息必定立刻追问,现在……”

“莫非小姐想通了?”

孟南柯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看着淮瑶,有些无奈地说道:“所有当他是京城第一美男的人,不是为了奉承,便是没见过世面。”

她有些暗叹道,弦月都把她的眼光弄刁钻了,虽说只见过几面,但一旦看到之后便觉得世间男子都长相索然。

“走,咱们出去看看。”孟南柯率先走出屋子。

“小姐刚才不是还说……”淮瑶轻声嘀咕。

“我对圣旨内容感兴趣。”

花房正厅,向来是容府作最高级别决断的地方,此时,正厅内齐齐跪满了人,正前方站着的身穿月白色华服的男子便是二皇子徐寻。

中间有一个正戴着绿色面纱的女子很是显眼,见这位俊俏多情的皇子眼神老是有意无意往她那里瞟,心里有些奇怪,便将头埋了下去。

一旁安静细心的容卿看着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但没有表态。

徐寻跪着的人群中扫视了一下,似乎很不情愿地问道:“侯爷的三女儿何在?”

容侯抬起头,先是一愣,不仅是他,在场的容家人都怔了怔,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容侯爷为难地解释道:“下官的三女儿最近性情大变,若是将她带出来唯恐冒犯殿下。”

“本王皇命在身,有劳侯爷了。”

容侯不敢怠慢,立刻道:“来人,去后院请……”

“不用,我已经来了。”门口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众人皆闻声回头,只见孟南柯已经穿越人群走了进来。

在厅堂正中大大方方地行礼,“臣女拜见殿下。”

像是重复了无数此这样的动作,几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在行礼的时候,她竟然是单膝仗剑的姿势——标准的武将行礼姿势。

一时间,满室瞠目,气氛静谧得诡异……

038 武将之心

孟南柯忽然意识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女子行礼的姿态。

但为时已晚……

徐寻双眼略带嘲讽,俯视着她,虽语气平淡,但却饱含嘲讽:“看来三小姐虽体弱,心里还是藏着武将之心啊!”

孟南柯抬头,不甘示弱地回看向他,丝毫没有任何怯意:“出生于武将世家当然心存武将之心,难道还要心存男女戏谑之心不成?”

她话里有话,近乎轻描淡写般暗示除了他平日的生活作风,毕竟占着衣服好皮囊,性情自然也是极致风流,正因为如此,对于这个貌美的二皇子才一直不被列入立储的范围内。

徐寻并没有达到羞辱她的目的,反而将自己弄得处境尴尬,索性先办正事,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容汐月接旨。”

她平日最看不惯这些虚礼,不情愿地磕头,高呼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容汐月于宮宴表现甚佳,聪慧敏捷,勇于牺牲自己改善国运,朕深感欣慰,特赐自由出入宫禁之权,赏玉如意一柄,黄金万两,布匹若干,金银成品若干。钦此!”

她跪在原地,听着这道圣旨的内容,瞬间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原以为西夏皇帝是个草包,但是此刻却精明起来,迫于转生阁压力而赦免她的罪,再寻了个理由赏她一堆东西。

还有那个所谓自由出入宫门的权力,虽说是权,但目的却是为了能方便随时召她进宫,以此实现监控她的目的。

皇帝是怕她与转生阁里应外合,出卖西夏,提防着她呢!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扯着嗓子有些不耐地说着套话,如今她已不是那个叱咤战场的孟南柯,容家是她唯一的栖身之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西夏在无极大陆不算强盛,但若出动千军,她未必能敌,只好先扮演好自己侯府三小姐的角色。

她面色沉静地接过圣旨,却不知身后的一群容家人,此时脸色各异。

此时徐寻完成使命,该告辞了,像是故意一般,他在路过容媛身侧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一个迷人的微笑,用只有他二人听得到得声音暧昧地说道:“我一定尽快将事情办妥,耐心等我。”

言罢他便扬长而去,留下容媛在原地愈发困惑。

徐寻厌恶容府三小姐在整个京城早已不是秘密,原以为此番他会借传旨的机会羞辱她,但却出奇地没有动作,反而对容家的二小姐颇有注意。

众人见到这些细节,虽嘴上不言,但心里却已经有了想法。

而人群中那个向来安静端庄的女子,此时微微抬眼,瞥见了这一幕,颔首之间,双手收紧,再松开时,手心留下骇人的指甲印与血腥点点……

孟南柯退下的时候经过容卿身旁,立刻感觉到空气中的戾气,不禁暗暗一笑。

容卿与容媛虽说出自不同母亲,但两人向来沆瀣一气,将容汐月当作共同敌人,如今看来,她期待的好戏就要上演了……

039 进贼了吗

孟南柯回到瑶水斋,将手中的圣旨随手一扔。

淮瑶一看这质地便知是何物,立刻将地上的圣旨捡起,拍了拍灰尘,然后赶紧走到门口将大门关上后有些紧张地说道:“小姐,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孟南柯瞥了一眼被淮瑶如珍宝般捧在手心的圣旨,说道:“圣旨的质地分三六九等,接旨的人身份越低微,材质便越粗劣。”

淮瑶狐疑地摸了摸手中的质地。

“而你手中的圣旨,这个材质是最低等的,西夏的臣女恐怕如今只有我一人有这等‘殊荣’。”

孟南柯眼神一凛,整张脸阴沉下来。

淮瑶这时才恍然大悟,像烫手山芋一般将手中的东西抛在地上,原本懵懂的小脸此时也严肃起来,“小姐的意思是,皇上此次……”

“赦免我只是迫于转生阁的压力,但心里还是产生了忌惮,帝王的忌惮……”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更加森凉,“便是以取人性命为最终目的。”

“皇上还是要杀你!”

她眼神笃定:“赦免我只是缓兵之计,现在转生阁插手肯定造成了宫里的恐慌,找到合适的理由,我必死无疑。”

西夏的政权与别国不同,究竟是大祭司在皇上身边吹了风,还是皇上本来也有杀她的心,她心里已经有几分猜想,但她并未告诉淮瑶,因为她觉得这个还单纯的丫头不该知道得太复杂。

想了一会儿,她试图转移话题:“淮瑶,你可还记得今年是什么年头?”

“永定三年,小姐不记得了吗?”

西夏的永定三年,便刚好是东越的洛平十四年,也即是说,她重生后时间并没有发生改变,但是东越一直未将她的死讯传出。

盛培景隐瞒不报,原因并不难想,因为东越战场若是没有她做支撑必将一片涣散,天澜此时正对东越这块肥肉虎视眈眈,盛培景犯不着以身试险。

天色渐渐暗淡,太阳沉入了山头。

月亮开始明朗起来,时有厚重的云层挡住光亮,如今已经进入了深秋,空气中漂浮着水汽,清爽但却带有丝丝寒意。

孟南柯居住的瑶水斋,是后院里最不起眼的院落,所有干活的下人都不会从这里路过,平时冷冷清清,若是想要出一趟府,需要拐二十个弯以上。

院门外的围墙边上有一颗枯死的百年老树,虽说已没有任何活力,但是那光秃秃的树干非常结实。

此时树上正惬意躺着一个饭后休息的纤细身影,此人似乎不喜古代女子厚重的衣裙,轻薄的白色衣衫正轻盈在枝干飘荡,月光下的白色虽清冷,但却带有看不透的美。

孟南柯欣赏了一会儿月亮,舒舒服服地闭上双眼呼吸一下夜晚清凉的空气。

一阵清风吹过,她的耳朵瞬间敏感地动了动,眉头微蹙。

空气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周围有人,而且武功奇高,跃进围墙的瞬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难道进贼了?

040 不是废物

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判断,有这样高明的武功,别说是容府,就算是皇上的金库也能来去自如。

在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之前,直觉告诉她,此时打草惊蛇必然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若是正面交战,现在她的这个身体未必招架得住。

尽管其变……

她的表情与动作没有任何变化,但却将自己的气息放浅,以随时观察周围的动静。

那人似乎同样警惕,并没有被她懒散的表象欺骗,而是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在观察些什么。

孟南柯耳中的异动消失了,她已经无法判断对方身在何处。

看似平静的院外,却是两人的互相试探。

她双目依旧紧闭,但是手已经无声地握住了藏在衣襟内的匕首,伺机而动。

啪嗒……

从树干上方好像滴落了什么液体在她的手背上,她凑近一闻——血。

而且是人的鲜血。

她立刻翻身而起,正准备爬到更高的树干上一探究竟。

但是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影已经翻身而下,在哪人到达地面的瞬间,她腰间的匕首已经出鞘,冰冷的锋刃已经抵上了那人的喉头。

“你是何人?”孟南柯面色如霜,一袭白衣在皎洁的月色下分外显眼,但是她的声音却不带丝毫感情。

谁知对方忽然轻笑一声,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还镇静如初的男声,问道:“你不是废物?”

此时她看了对方一眼,月光恰好照上了他的脸,脸色没有丝毫血色,长眉微挑,眸子黝黑深沉,眼光潋滟,正含笑看着她,但是眼底深处却仿佛掩藏着千刃冰川。

这个年轻的男子虽长相极佳,但是却带有某种不知名的危险。

他与她四目相对,这个女子眉目如画,漫天的夜色也掩不住她眸中流转间不同众人的华光,脸容绝色,如远山满雪的山黛,哪怕隔着时空与千山万水,也不惜跋涉而去。

“那你认为废物会杀人吗?”她的声音满是警告,手下用力,手中的匕首已经紧贴他脖子上的动脉,只要再继续用力,便会将其割断。

“你不会,因为你心里清楚,即便我现在重伤,但依旧可以取你性命,杀我的代价便是……”他忽然靠近她,死到临头还笑得如此肆意,在她的耳边用气息冷冷说道,“我们同归于尽。”

这个男子似乎在挑战她的极限,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隐约还有兵器碰撞声,听这响动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其中还夹杂着软皮靴碰撞地面的声音,这是西夏精兵特有的配备。

那是大祭司的人!

能让精兵队大晚上出动,看来……她眼前的这个人不简单……

很快,她做出了一个决断,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她要救他!

“跟我来。”她一脸警惕,压低声音道。

那男子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俊美的脸上一抹诧异一闪而逝,此时由于失血过多脸色已经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看着她,双眼危险地眯起来,问道:“你要救我?”

041 从不后悔

“别废话。”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扫了他一眼,淡漠地说。

“……希望你有一天不会后悔。”男子脸上的笑容有些褪色,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她的目光重新转向他,坚定异常,“我从不后悔。”

男子怔了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衣袖下掌心的乌光才渐渐消失。

他本想先稳住这个女子,然后等掌中力量积蓄够了再一招致命。

孟南柯不知道,正是她忽然改变想法,让她免去了他致命的一击……

她将男子扶起,也不在意他的鲜血将她洁净的白色衣裙染红,看似纤弱的身体撑起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丝毫没注意到身后陌生男子深沉的目光后的诧异。

淮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赶紧去开门,看到满身是血的黑衣男子,差点被惊吓出声,却见孟南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立刻乖乖闭上了嘴。

她没有料想到,他的伤势竟然那么重,进屋后借着烛灯,他的脸愈发惨白,肋间的伤口正潺潺往外冒血,此时她苦于手头没有止血的药,无奈之下只得将他身上的衣物撕下一块来,将其绑在心脏附近,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止血。

男子抬起漆黑的眼眸,看着她,然后有气无力地勾起唇角,“好聪明的丫头。”

孟南柯抬眼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男子收回了目光,从怀中逃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有些无奈道:“用这个吧,堂堂侯府小姐,连像样的药都没有,真是寒酸。”

孟南柯并不奇怪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有他这般能力的人想知道什么都不是难事。

叩叩叩!

院外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同时还伴随着冷兵器的轻响,简陋的木门经不起这些糙汉子的狠拍,已经濒临毁坏了。

淮瑶匆匆前去开门,便见到黑压压一群身穿铁甲战衣,手里拿着火把和兵器的冷面卫队,为首的身穿长袍的男子更是面孔熟悉,这可不就是整个西夏当作神明一样崇拜的大祭司!

“进去搜!”崇明压根不理会其他,直接命令道。

“且慢!”孟南柯从屋内走了出来,她衣着单薄,浑身还散发着热气,身上还带有阵阵幽香,似乎是刚沐浴过,她缓缓走来,毫不畏惧地看向崇明,冷冷道,“大祭司是想搜什么呢?”

“追查刺客!”崇明声音低沉清晰,余光一闪,便示意卫队进去搜人。

但是却半途被这个女子伸手挡住,她长眉一挑,低沉道:“能让大祭司亲自出动的,恐怕不止是刺客那么简单吧……”

崇明忽然看向她,阴沉道:“看来三小姐并未认清西夏之最是谁,劝你还是不要插手。”

他直起身,正欲重新下令,却听见她深吸一口气,幽幽道:

“那你认为向来中立的转生阁为何会插手我的事?”

在崇明沉默的时候,她走上前冲那些铁衣男人森冷一笑,大大方方地让出路,“若好奇转生阁弦月的怒火,我不介意各位进来一试。”

042 三寸之草

她忽然看向崇明,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一群男人闯入自己心爱女子的沐浴之地吧……”

崇明是个多疑而谨慎的人,虽说她的说法并未有确切根据,但单从弦月劫法场一事就已经够匪夷所思了,若是那人真心系与她,那他确实动不得她。

见崇明似乎有所顾虑,她倏然有些不耐地说:“要搜赶紧的!我乏了。”

他抬眼审视了一下那所谓的浴房,再看了看地面,以及周围的细节。

孟南柯在一旁任由他打量,反正她已经让秋水离开时将地上的脚印与血迹处理好了。

他看向她,似乎心有不甘,但还是沉沉道:“告辞。”

于是黑压压的一群人行进整齐地离开了。

孟南柯看到他们离开的身影,暗自庆幸,看来关键可是弦月的名号这么好用……

屋内,直到孟南柯进来,却发现那陌生男子正闭目养神,但细细想来如此重的伤必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可她怎么莫名觉得这个人闭眼时候那张俊脸上的神情应该是……惬意。

这个人究竟是没有心还是过于乐观,她感觉自己丝毫看不懂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那人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目光深邃,“为何救我?”

孟南柯耸耸肩,淡淡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既然你能惹到大祭司,我便可以无条件相信你我是一类人。”

言罢,毒舌地补充道:“狗祭司心术不正。”

那人看着她,目光怔怔,良久,不置可否地一笑,颇有些怅惘地说:“没错,你与我是一类人,都是孤独乱世内心漂泊无依的人……”

叩叩叩……

几声叩门的轻响,走进来的是淮瑶,手里端着一个格外精致的托盘,上面的放着一个冰裂纹青瓷碗。

“小姐,这是厨房送来的补品。”

孟南柯心下疑惑,这无缘无故而来的东西,原主记忆中,由于自己特殊体质,容家每个月会按时送来的补品。

但是在她看来,平日里连顿好饭都不曾给过,竟然还每个月准时送来补品,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是有暗藏玄机……

“放下吧。”

淮瑶听话地将手中的托盘放下,但依旧站在桌旁,脚步没有移动,道:“厨房的姑姑正在院外等候,小姐用完补品后还得把餐具送回。”

孟南柯一听,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视线转换,打量着碗中物,常见的食材,并添加了些许名贵药材。

正当她若无其事将勺子往嘴边送去的时候,动作忽然一顿,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视线瞟向敞开着的房门,便取下一个杯子,毫不犹豫地将碗中的东西尽数倒了进去,吩咐道:“将托盘送回去,就说补品我已经尽数用完。”

淮瑶的表情似乎有几分困惑,但也没有多问。

待淮瑶离开后,孟南柯脸上的表情愈发暗沉,阴挚的眼紧锁着杯中那看似可口的液体。

“你想的没错。”一个清越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有些恍然,只听对方笃定道,“这里面的毒是来自草原的三寸草,服用了之后会影响神智,长期服用会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丧失自我。”

043 不速之客

孟南柯微诧,她方才只是隐隐猜出补品中有毒,但并不知出处,但是这人明明离得那么远,不仅能嗅到这极淡的味道,还能准确说出毒药出处。

三寸草,她只在前人留下的书籍中看到,由于此物是草原上特有,一般是草原巫医用来作为麻醉的药物,由于许多心机深重之人用此物去害人,此后三寸草便成了禁药。

看来容汐月以前做的那些荒唐事绝非偶然,想来容府中应该潜伏着别有用心的人。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忽然转头,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疑惑而警惕,问道:“你究竟是谁?”

为何被大祭司追杀?为何如此了解草原禁药?

面对她的问话,男子面色如常,随即戏谑地看着她:“既然你有个聪明脑子,不妨猜猜看。”

然后冲她挑眉,目光有几分暧昧,“猜中有赏。”

孟南柯对他这双妖娆的双眼并未有半点兴趣,反正自己的好奇心也不是很重,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便懒得理会他,起身离开了。

翌日中午。

“小姐,该用餐了。”淮瑶秋水已经将饭菜摆在一张粗陋的小方桌上。

平日里吃不着什么好的,无非就是清水白菜和几个隔夜馒头,容家的厨房已经越来越抠门了。

“小姐,要不要叫他和我们一起吃。”淮瑶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轻声问道。

秋水平日里极为沉默,在一旁端坐,也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去叫吧。”她好不容易救了他的命,总不能将他饿坏了。

不过那人装束不俗,想来应该是地位不凡的人,不知会不会嫌弃这些吃食。

想着她狠心地想,若是他敢嫌弃,那她就将他饿死在这里。

人走出来了,重伤过后,他的行动力并不能很快,一路走来,目光含笑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此时经过梳洗之后已经俨然变了一个人,虽说没有男子衣物给他换,但是单凭穿着这件正黑色劲装与精致的五官,倒显得有几分绝色。

没想到,他自如地坐了下来,缓缓吃了起来,动作优雅有致,虽用的是粗茶淡饭,但吃相确是养尊处优的人特有的。

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隔夜的馒头吃起来有些发硬,但配上一杯热茶倒也没那么难以下咽,她若无其事道:“这将是你毕生吃到的最简陋的一餐。”

那人面色如常,如墨般漆黑的眼眸看向她,浅浅勾唇,淡然道:“并非如此,我过去曾有十年吃的比这个要差得多。”

她目光一滞,表情依旧冷淡,继续细细咀嚼着硬馒头,心里似乎哪根弦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便不再多言。

几日后得清晨,天才蒙蒙亮,后院的鸡鸣不过数声,孟南柯的瑶水斋便出现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满身肥肉的妇人,正一手拿着蒲扇,乐呵呵地敲门,她的身后跟着数名壮汉,抬着整整十八抬红色箱子。

屋内,孟南柯坐在凳子上,面色沉静,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问道:“你说你是来干嘛的来着?”

044 憋屈出嫁

妇人用职业性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年轻女子,连身为女人的她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事儿若是说成了,郭家那边给的赏钱定然是少不了,她乐呵呵道:“说媒……”

“谁要给我说媒?”孟南柯淡定异常,浅笑道。

“替谁说媒?”她虽面目温和,但是执着杯子的葱白手指却微微发力。

妇人立刻和善耐心地说道:“是二夫人请我来的,这西街的郭员外啊,白手起家,年轻有为,现在可是京城有名的粮食大户,不仅一表人才,用情专一,还满腹经纶……”

孟南柯冷哼一声,周围的温度立刻下降了几度,打断了媒婆的喋喋不休。

媒婆有些诧异,面有难色,“姑娘这是……不满意?”

好你个李氏,竟然想这么一出来将她变相赶出去。

西街郭员外,真是年轻有为,年逾六十,在这个时代已经都当她爷爷了。真是用情专一,一年娶八个老婆,还整日在外花天酒地。真是满腹经纶,除了会分辨银票上的数其他都不知道。

“满意,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哪能不满意呢?”她面容平和,笑容和蔼。

媒婆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是高兴,但当她看到这孩子脸上的笑容时,竟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那既然姑娘同意了,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刚好的难得的良辰吉日,这郭老爷啊,可着急娶你进门呢,姑娘的好日子就要来咯!”媒婆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说完好像怕她反悔似的,急匆匆命人将聘礼搬进院子,然后一脸满意地离开了。

就在那群人离开的瞬间,杯子已经承受不住孟南柯的力度,啪一声化成了碎片。

她目光平静,笑容明艳,李氏,你不仁,就莫怪我不义了。

“明日是个好机会,人多眼杂,你找个合适的机会离开吧。”她对着空气沉沉道。

屏风后面,缓缓出现了一个高大清瘦的黑色身影,她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莫非你是为了助我离开,才应了那门亲事?”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昨日才认识你,你在我心目中没那么重要,帮你只是顺手。”她说得漫不经心,目光微敛,“至于你的身份,你不愿说,我也无兴趣知道,明日之后你我就分道扬镳吧。”

他深深地看着她,沉默了良久,脸上笑意不减,缓缓道:“好。”

容家终于把无用的三小姐嫁出去了!

第二天,随着一支迎亲队伍吹锣打鼓从西街出发,浩浩荡荡直奔容侯府邸,这个消息在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喜悦喧天,笙鼓齐鸣,礼乐响彻天际,引来了京中大部分百姓的围观。

这郭员外一年娶八名老婆也不见有过这样的阵势,可见这过老爷对她的重视,虽说这三小姐无用,好歹出生名门,据说相貌还不俗,甭管脑子好不好使,晚上喜烛一吹不照样是温柔乡。

二十名喜娘随行,再过两条街便到了容府,便有人快步到后院催促到。

“花轿快到了,你们动作麻利点。”

046 早该想到

说完她便闪身出新房,很轻易地就融入到了来往的丫鬟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冷箭从天而至,狠狠地插在新房的门框上,引来周围护院的一阵恐慌,紧接着,一队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从房顶跃下,只奔新房。

郭府中的护院到底是走的不是严格训练的路子,虽人多势众,但没有阵型与章法,不多时便破了护院的抵抗,正当蒙面人与护院拖住时,一个身材清瘦修长的黑衣男子便直接踹开新房房门,看到了胡床上的身影,冷冷的眸光有些柔软,轻声宽慰道:“别怕,我来了。”

只见胡床上的女子似乎因为内心的激动而有些颤抖,待他掀开她的喜帕一看,却发现新娘已经换人。

仔细一回想……这新娘应该是容家二小姐容媛。

看到新娘不是她,男子惊讶之余,竟然朗声大笑。

没想到自己甚至出动了暗卫,一心想救她,那丫头已经逃出生天了。

他早该想到,他早该想到,她如此聪明,怎会甘心沦为鱼肉呢?眼中笑意渐深,细看之下还带有几分惊喜与欣赏。

容媛一看有人来救她,喜出望外,那男子掀起她喜帕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已经惊喜得狂跳不已。

“主子,要将她带走吗?”另一个黑衣人可以避开世子名号,在一旁请示道。

“不必了。”他说着,便察觉到她的身形微动,想来是那丫头点穴的力度不够,这人已经要挣脱了,于是他加重力道重新封上她的穴道,命人为她盖上喜帕,“想来那丫头将你安置在这里一定另有安排,你且安心做她的替身吧。”

此时早已混入人群中的孟南柯并不知道新房内还有这么一段插曲,她心情愉快地穿梭再人群间,直接往郭府的侧门走去。

出了这个门她便彻底安全了,再无人能动她了。

忽然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人要抢新娘了!”

紧接着便有人下令,“封锁所有出口,务必将贼人捉到。”

一时间府内炸开了锅……

孟南柯眼睁睁看见已经近在眼前的大门被人关上,还有很多护院把守。

她深知自己若是再继续留在这里,到时候郭府将下人一个个排查,她必暴露无异。

看着高高的院墙,她没有内力自然用不了轻功,想罢她将目光锁定在守门的哪几个护院身上。

现在只有趁大队人还未赶到的时候硬闯出去,拖得越久就越麻烦。

她仍心有顾虑,万一途中体内毒性发作,那她必然被擒。

但看着远处已经有一队护院拿着武器匆匆赶来,她顾不了许多了,上前直接动手。

顷刻间便解决了眼前一半的人,远处那队人见状,立刻不要命地拿着铁棍往她这里赶,她便加快了行动速度,凌空踹飞离她最近的两个护院,但下一瞬间她的动作便顿住了。

心里浮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浑身上下的筋脉像是要裂开了一般,一阵寒气源源不断地流向四肢,她的招式开始变得无力而缓慢,远处的大部队已经到来,恍惚间她看着那些人已经高高举起铁棍,朝她重重砸下……

047 一瞬动心

她已经无法躲闪,正准备扛下那阵暴打,便感觉身体一轻,想象中的剧痛并为到来,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里郭府几条街以外的屋顶上。

能够有如此好的轻功,还能在她易容后将她准确辨认出,并且身上带有淡淡冷香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位。

她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抬头看着那个冷傲卓绝的身影,表情一滞,立刻扯出一抹她在弦月面前才会有的笑容,无力地唤了一声:“阁主……”

后半句话还未说完,她头一沉,眼前头晕目眩,但是莫名地很安心,因为她知道,即便眼前的男子再如何残暴血腥,但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

她并没有强迫自己保留意识,身形一偏,眼前已经是漫长无尽的黑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身体从房顶上下坠的下一刻,便被拉进了一个陌生的温暖中。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但是她发现自己的身处的地方竟亮如白昼,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阵对话。

“她身上究竟是什么毒?”冷硬而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

“回阁主,老朽行医五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毒,似乎与身俱来,与血肉融为一体,而且发作得毫无规律……”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满满的困惑,“目前除了用药物暂时压制,并无根治之法。”

……

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大脑一阵清明,她也知道他们讨论的便是自己身上的毒,看来原主记忆中那名医预言得没错,这个身体绝对活不过十八岁。

现在她十六,距离十八岁,尚有两年,她可以用这两年的世间寻找解毒之法,心里似乎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始终牵动着她,也许这一切,跟她的身世有关……

如此想来,只要死亡并不是明天,那一切都是值得庆幸的,至于别的谜题,她有如此长的世间去一一解开。

正想着,弦月已经悄然走了过来,看到她已经恢复正常,这张好看的脸上并未出现别的表情。

两人都一言不发,直到不知是谁的肚子尴尬地叫了起来。

孟南柯用余光扫了弦月一眼,丝毫不理会那短暂的尴尬,脸上淡定异常,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并没有要动弹的想法,然后开口道:“谢谢阁主救我。”

弦月并未对她的话表示回应,这一点她早已习惯了,谁让她当初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如今为了让自己没那么快死在他的手里,她仍然要继续扮演那个痴情的少女。

“敢问阁主有一瞬间对我动心吗?”她自说自话,只觉得每次这个人给她的回答都会格外有意思。

“没有。”无比冷淡而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莫名心里一阵轻松,但是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周围的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死亡般的沉寂。

“请问阁主为何今日会出现在郭府?”她又一次忍不住打破沉默,但话一出口便后悔莫及,她如此探寻他的行踪会引起他的怀疑的吧,万一这人怒火一上来,一掌将她拍死也是极有可能。

048 允你一次

“路过。”

这个回答让她有些忍俊不禁,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还是保持淡定。

她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换了一个姿势,侧躺着,这样便可以很轻松地看见他。

这时她才惊异地发现,越来这个屋子亮如白昼的原因并不是点灯,而是整个寝殿中都布置了稀有的夜明珠,以此达到最舒适的亮度。

难以想象世上会有如他这般,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却有美到窒息的皮相,明明手中沾满献血,但气质却卓然到常人难及高度。

面对她的视线,他难得没有恼怒,平静的视线看着她,一躺一站的两人视线再空中相触,像是演绎了无数次,竟没有一方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你当真心悦我吗?”他冷冷地开口。

她神色如常,目光炯炯,“当然。”

“为何嫁与他人?”他眉头极轻地一蹙,眸中染上了一层阴沉。

她竟发现自己演戏上瘾,眼神忽然变得落寞起来,“因为那是父母之命,无法违抗,而且……”

她抬眸认真地看着他,牵起一丝笑容,声音几分怅然,“只要不是嫁给阁主,我嫁给谁都一样。”

弦月眸色漆黑,双眸变得深邃起来,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沉默了半晌,便冷哼一声道:“愚蠢执着的女人。”

她欣然接受他的一切吐槽,只觉眼前这人不爱上她最好不过,至少在谎言被揭穿的时候能狠心一些,这样她才不用带着愧疚下地狱,至少……若是他们注定敌对她也不至于手下留情。

在她如此认真严肃思考的时候,肚子恰然发出一种很轻的奇怪声音。

她的脸极快的掠过一抹微红,一抬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一阵睡意便铺天盖地地袭来,让她无法抗拒,于是她顾不得自己腹中的饥饿便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在她陷入梦乡后不久,他已经回来,表情冷然地端着一托盘的饭菜走了进来,见她已经睡去,便无奈地将手中之物交给旁人,然后径直来到了床前。

阁主大人目光暗沉地打量着她的睡颜,一贯没有情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纠结,她占据着他的床,而他只在他这张冰玉床上能入睡。

残酷暴戾的阁主大人第一个想法便是将这丫头一脚踹下床自己独睡,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这个身子骨这么弱,他一招下去便会没命。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他暗自吐槽了一句后忽然觉得自己的床两个人睡也不会拥挤,于是阁主大人屈尊降贵勉强跟这个厚脸皮的女子同床共眠了。

后半夜,正浅眠着的阁主大人忽然感觉有个小小的身子竟然蹭到了他的衣袖底下,第一个想法便是将这个不明物击飞,但还是又一次控制住了自己,抬了抬眼皮,便一眼看见这女人依旧在睡梦中,想来是压制毒性的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让她要比普通人嗜睡。

如今是深秋,在没有盖被子的情况下普通人是难以抵抗夜间的寒冷的,于是自然而然地缩成一团,加上他有内力护体,体温便比普通人要高出几分,她便很自然地往温暖的地方挪。

阁主大人垂眸看着她,向来嫌弃女子的他竟然心念一动,执起她的手为她输送了慷慨地输送了一些自己宝贵深厚的内力,好让缓解她内心的寒冷。

几乎是瞬间,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整个人便抱着他的手臂不放,似乎这样能让她感到更加温暖。

阁主大人漠然道:“如此便允你,仅此一回。”

言罢便不再抗拒,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

夜深了,仍旧亮如白昼的冰冷寝殿似乎因为一次小小的靠近而增添了些许难得的温情。

049 洞房花烛

而另一边,郭府老爷新婚的热闹喜庆并未因为那半途的小插曲而削减,喜娘匆匆打开房门,看到新娘正盖着喜帕安安静静地坐在胡床上,这才放心地退下。

酒过三巡,郭老爷拖着年老肥胖的身子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新房,他将人遣退,摇摇晃晃地向新娘走去。

红盖头下的女子满目惊恐,她试图挣脱穴道,但是却发现于事无补。

郭老爷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便看呆了,充满醉意的老眼似乎瞬间清醒了,他吃惊地将面前的人儿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想到自己年逾六十,何德何能可以取到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若不是容府二夫人亲自遣人来说媒,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能高攀如此显赫的家族。

打量了良久,他的目光还是变得粘滞而滑腻,一抹猥琐的笑意浮现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他搓着手,试图用这样的动作控制自己不会扑上去。

容媛双目通红,狠狠瞪着对方,发出警告性的目光。

“小美人,时候不早了,为夫……”郭老爷自顾自地将外袍脱下,踢掉了鞋子毛手毛脚地爬上了床,“为你宽衣可好?”

过一会儿,郭老爷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当她是默认,只是羞于回答,于是整个人更加欲血冲撞,他兴奋地将手滑到她的腰间,近乎粗暴地将腰带扯下。

容媛的脸色白了白,感受到那粗糙苍老的手如冷血动物般在自己身上爬行,她心里有一百个将这双不安分的手剁碎的冲动,她的眼睫颤动,这是在全身不能动弹的人最盛的怒气。

噩梦般的一切最终还是到来了,她希望让自己失去意识,或者就此死去,但是头脑还是该死地清醒,一切都痛苦都发生得如此真切。

当最后得防备被彻底冲破,撕心裂肺的剧痛贯穿身体,她的双目忽然失去了神采,如行尸走肉承受着数个时辰的凌迟。

喜烛燃尽,胡床轻颤,直到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新房才缓缓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床上肥大的身影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唯有满身伤痕的容媛还在黑暗众睁着双眼,如死尸般躺着。

女子纤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的双眼缓缓眨了眨,麻木疼痛的全身逐渐恢复了行动力,沉睡了魔鬼即将苏醒。

在天还只是蒙蒙亮的时候,睡梦中的郭老爷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身边的女子坐了起来,他笑了笑,道:“小美人醒得这么早……”

“啊!”一声还未来得及发生得惨叫被瞬间掐断,他得笑容在最大得时候被定格,双目圆睁,看着眼前,眼神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

一抹鲜红自他得胸腔处放大开来,被生生开了一个大口得胸口处,一只沾满鲜血的素手缓缓伸出,手中却多了一样东西——还在跳动的心脏。

郭府中听到房中的声响,急急召集护院从四面八方赶来,正当他们犹豫是否该直接闯进去的时候。

门被人缓缓打开……

050 日日欢喜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出现在门后,身上还穿着被撕破的嫁衣,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她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忽然地上传来一声闷响,不知什么东西被女子从房中扔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一颗血淋林的心脏……

凡听说这件事都人都说,那日天还为全亮,郭府就已经成为一个人间地狱。

有人说那化身杀人魔的新娘其实是被人半途掉了包,那日出现在郭府中的杀人女魔并非容汐月,而是另有其人,但究竟是谁,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说法,毕竟目睹事件的人都被夺去了性命。

如此庞大的命案官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但调查了半月因无从查证,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而那日清晨孟南柯醒来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怪异或者说有几分暧昧的姿势像个树袋熊般抱着弦月的手臂,后者则气息均匀地闭着双眼。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清晰的呼吸……她甚至能看到他睫毛的根数……

如果有一天清晨你一睁眼便发现魔鬼正安静地躺在你的身边,而你,却不怕死地抱着他的手臂……这是何等惊悚的一件事……

好在她的心理素质非同常人,稳定自己的呼吸,然后一寸一寸慢慢放开自己的手,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应该可以平安无事地逃离出来。

就在她准备放手的时候,那个安静的眉眼忽然一动,好看的眸子慵懒睁开,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这样的对视难免有些诡异。

“既然醒了,还不放开?”面前的男子一开口便是可以冻死人的语气。

她飞快放开,立刻直起身,佯装惭愧地低下头,怯生生地说:“昨夜多有冒犯……”

弦月此时已经表情漠然地起身下地,活动了一下被她抱了一夜的手臂,似乎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他这样的沉默让她不由得心里不安,昨夜不知那个大夫给她吃了什么药,竟让她有如此沉重无法控制的困倦,以至于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是否做了什么,是否触及他的底线。

无人知道她此时的心理活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就已经将所有的可能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谁知此时弦月已经转身欲走了。

她鬼使神差地高声道:“阁主,我很欢喜!”

弦月的脚步顿了顿,微微回头,这个角度刚好将他的侧脸完美勾勒,莹白的肌肤与浑然天成的美感让人几乎忘记了思考。

他幽深漆黑的眸子看向她,这样的眼神免不了让人心头一颤,她深知自己这句话过于无厘头,于是用更清晰的声音补充道:“能有幸于阁主共眠,我很欢喜……”

她认真地看着他,虽目光灼灼满眼诚意,但心里却暗骂:孟南柯啊,你真是把你一生的脸面都丢尽了啊!

“噢……”冷淡的回复,似乎是对她中肯的自白毫无兴趣,她听到这句话表情凉了凉,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他接下来却用毫无瑕疵的美好声音道,“你大可以日日欢喜。”

051 深层警告

日日欢喜……她眼神微颤,似乎在试图揣测这句话的意味,字面意思应该是“你大可以每天与我共眠,每天都如此欢喜”,但若是表达这个意思为何会是那样冷冰冰的表情。

于是她笃定,弦月这句话可能是对她的行为一个深层次的警告!

当晚她的想法得到验证……

弦月似乎已经忽略了她的存在,他自离开后就再没回来过,也没留下任何的口信或吩咐。

由于转生阁内戒备森严,像她这闲杂人等不能四处走动,到了饭点自然有人进来送餐,一整天都被困在这个地方。

直到夜幕降临,那个孤绝料峭到极点的身影又神神秘秘地悄然出现在寝殿中。

“阁……阁主……”她那是正在喝茶,看清来人险些被呛到,赶紧起身生硬地打了个招呼,微低着头,一副紧张胆怯的模样,但仔细一看那清亮的眼神中并未真正有半点惧意。

心里还对他的到来存有最后一丝疑惑,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迎面一阵淡淡的冷香,同时还伴有一种特有被热气蒸腾而来的气息。

她眼睁睁看着他用一种优雅清冷到极致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宽衣,一副要就寝的模样。

幸好弦月并未有裸身入睡的习惯,她看到也不必回避。

但他这是什么意思?将她当成透明人吗?还是说他不介意自己睡觉的时候有外人在场?

她认为即便别人不介意但她得有身为客人得自觉,正欲退出寝殿的时候,他倏然回头,看着她,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她后退的脚步,然后将自己褪下的外袍往前微微一递。

“……”她反应极快,顺势将他的外袍接下,她表现得奴性很强,老虎的毛自然是要顺着捋,尽管……在他看不见的瞬间,她的目光格外沉静。

她动作小心地将外袍挂好,心想这下应该可以退下了。

不愧是当位列今世强者之最,他翻身上床的动作看起来轻易而淡定,转眼间,她已见他静静躺下。

今日他不知从拿弄来了一条轻薄暖和的秋被,这物件在民间看似再平凡不过了,但是她心里却很清楚,身为他这等境界的强者根本无须用秋被取暖。

只见他动作行云流水般,将秋被利落地掀开一个脚,用一种毫无温度的声音道:“上来。”

她被这句话惊骇得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他,实则心中在谨慎地揣摩他的用意,双脚像是被钉住一般挪动不了半毫。

“没听到吗?”他微微挑眉,冷冽的眼看向她,“我准你上来。”

这句话说得好像她巴不得上去然后有幸得到他的恩准一般,但是她到底还是口是心非,也怪不得他如此理解。

她的双腿悄然往后退了退,将头沉重埋下,“我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欢喜?”他的声调不高不低,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却没有来让人从足底升起一抹浓重的寒意。

052 害怕我吗

她深吸一口气,将声音有意放缓,不失郑重地说:“我很欢喜。”

“既然如此,还不过来。”他的脸庞没有半点怒气,但语气中却满是不容抗拒。

她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更轻松自然些,并刻意点缀了一些忐忑于期待。

一步一步走去,明明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显得格外漫长,她虽笑意浅浅,但内心却饱受着弱者让强者妥协的煎熬……

她认真地看着床榻上的男子,如上帝的杰作,人类外表的基因最完美的造就,回想过去种种,若她身在现代时没有去参与那一场爆破试验,若是她在东越甘心做一个平凡的农女,若她选择戴上凤冠入主后宫……

那她一辈子也不会遇上他——她目前唯一的死穴。

心中颇有无奈,只叹自己成长得太慢,在他面前还无招架之力,只得一次次妥协……

她站在床榻前,缓缓抬眼,她不知自己当时的表情到底如何,只觉视线刚落到他的身上,她的手臂忽然紧,一个坚毅的力量将她生生拉过去。

毫无预兆般,直接跌进一个结实宽大的胸膛,然后整个人被人顺势抱住——一种近乎擒住的拥抱姿势。

这样的动作与接触让她格外感到陌生,她在原地怔住,将自己极度想要出手反抗的条件反射强行压制住,更个人格外安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光洁的下巴清晰地枕在她的头顶,气息浅浅,带着丝丝微凉,以及一种类似薄荷般清新的冷香缓缓钻入她的鼻腔,没有来让人格外舒适。

“阁主……”她有些谨慎地出声,但听到对方发出一声警告的鼻息声,她便只得安静下来。

半晌,他终于放开了她,将她安放与自己的身侧,两人躺同一床榻。

他缓缓看向她,如黑曜石般的眼瞳带着空茫,恍如穿越时间与空间的脉脉相望,让人不觉心头一颤。

“容女。”他沉声唤道。

她自然知道他是在唤她,因为他只知道她叫容汐月,毕竟在他面前,其他亲昵或是正常的称呼她已经不奢望了,能用她的姓氏后缀一个女字,至少能说明她在他心目中应该是有一定印象的。

或许她是该感到荣幸的。

“是,阁主。”她如最忠实的下属般一本正经地答道。

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忽然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静静道:“……你害怕我吗?”

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格外棘手,若是回答害怕,万一他认为她对他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的呢?若是回答说不害怕,万一他认为自己的威严不足以树立在她这个小小女子心中恼羞成怒拍死她怎么办?

这样想来,最合适的回答莫过于,“不知道。”

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半晌,无声地看向她,似乎有些释然,“总比害怕好。”

虽不知他的表意,但至少就她的判断来看,他此刻应该不会对她不利。

她虽不是第一次打量他的脸,但报以如此轻松的心态还是头一次。

他的脸很经得起看,找不出丝毫的缺点,而且让人过目不忘,当她看到他的眼的时候,那双漆黑而带有莫名魔力的双眼。

突然间,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眼底的眸光冷了下来……

053 吻于无声

她凝视着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澄澈的双眸明灭不定,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对于这样的接触,弦月过去一向反感,但这一次他出奇不恼。

她看着他,看似深情的目光下似乎隐藏着万仞冰山,她不厌其烦地用手指描绘着他的脸庞,认真而郑重。

似不经意般,她白皙的素手轻轻碰了碰他凉薄的唇,像是在感受他唇部的温度,但她的视线从未移开过他的眼。

这双眼,这双精美绝伦的眼,这双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眼……

为何……如此熟悉……

但在她以往的生命中,能让她熟悉的人,除了她最信赖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这双似曾相识的眼,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曾在战场上遇见的那人……

弦月莫非就是……他?

她的想法在心里埋下了种子,然后这枚种子正以惊人的速度疯长,让她不顾自己的处境脱口而出……

“阁主可听说过孟南柯?”她近乎急促地问到。

“孟南柯……”他冷峻的脸陷入思索的沉静,眼睫微动。

她在他的眼前,费力地观察着他神情的细微变化,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

“听说,但从未见过。”

她的眼神这才恢复平静,虽对他的回答表示怀疑,但细想下也觉得这回答有几分合理。

弦月声震列国,孟南柯与其齐名,但弦月的风格是以低调之姿行雷霆之事,如此行踪神秘处事无声的人对他人不加关注也算正常。

她一直自我思索,全然没发现自己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已经进入他人眼底。

不知不觉间,她忽感周围陷入了寒冬腊月般的寒冷,一抬眸,便瞥见阁主大人森冷到极点的脸色。

“虽我对此人并无了解,但传闻他是个男子……”阁主大人虽面有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容女,他是你在我面前提到的第一个人。”

她立刻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目光变幻,将视线别开。

“莫非你对他、对我都是一样的心情?”

“不……我对阁主的心情是唯一的,提及孟南柯,不过是因为他与阁主齐名罢了,”她一听情况不对,立刻开口补救,“爱屋及乌就是如此,心悦阁主,自然也会关注与阁主相关的人和事而已。”

他现在对她的疑心似乎轻了许多,简短地解释后他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忽然,他面容如雪,伸臂将她环住,泛着微光的双眸,如破空层云般灼灼,道:“我的世界里绝不允许背板,背叛的后果无人能承受,容女,我已给了你多次退出的机会,但这次……”

“你已经没有机会反悔了……”

她目光怔怔,心脏仿佛漏了几拍,恍然忽觉额上一阵微凉,一个轻柔的吻悄然落在她光洁的额头,那淡雅的冷香镶入她的肌肤,清凉的吻如火热的烙铁,不由分说地在她的心上烫上烙印,如次霸道猛烈来势汹汹,让她险些在秋日薰风中荡漾迷失……

054 火契相赠

不知怎的,在他看不见的瞬间,她的眼神有些阴郁,清瘦的小脸有短暂的发热。

在他靠近自己的瞬间,出于多年的戎马生活,让她只得强行压制住自己将要抵抗反击的双手。

弦月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脸庞瘦削,身子单薄得似乎风都能吹跑,但偏偏却如此倔强如此大胆,不过幸好她足够大胆镇定,不然在过去的某个的瞬间……她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沉静,让人看不见她眼底的涟漪,声音听不出是惊喜还是困惑,“嗯……也许我从未想过退出。”

他动作有些古板生硬地将她鬓角的碎发抚平,极淡地道:“也好……”

秋日的风带着点点微凉,天上浮云朵朵,孤零零地挂在天际之间。

此时的孟南柯正在转生阁弦月寝殿的房顶上,双手枕在后脑勺,嘴里叼了跟稻草,一脸闲适地享受秋日难得的阳光。

在转生阁的生活平静而安定,她深知虽然那日调换新娘一事被容家有意压下,但是他们应该不会就此放过她的,毕竟……容家最有希望嫁入皇家的女儿已经就此毁了……

她待在转生阁内已经半月之久,但弦月似乎没有赶她的意思,她也乐得在这里过了十几日舒心日子,不过心里老是有什么在羁绊着……

容汐月的身世……府中带有毒药的补品……她真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一边闭目想着,一边闭着眼睛感受夕阳的温度……忽然间,她下意识地睁开双眼,看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并未感到意外。

这个又在卖弄自己高强武功的人又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她缓缓坐起身,将稻草取下,然后沉顿了良久,双眼看着远处苍绿的山脊,若有所思道:“阁主……我该走了。”

他身形不动,并未看她,只是遥望着同一片山脊,神情平淡,道:“为何?”

她嘴角微微一牵,眼神平静,似是说着他人的事般轻松,“我本就活不过十八岁,生命经不起浪费,有一些真相,我想自己去找寻。”

他站在原地,眼神难得地有些黯然,但是很快被夕阳的红光湮灭,沉默地转身,正当她以为他未听清时,却注意到一个火红色的物什掉下,那醇厚沉稳声音响起:“这是火契,危难之时放向天际,转生阁将助你一臂之力。”

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身后那人捡起火契,爱惜地收入袖中,用很轻的声音道:“谢阁主。”

转生阁相助,天下间多少人梦寐以求……在她的认知中,火契弥足珍贵,千金难求,一向只供内部使用,世人皆知转生阁之主向来孤傲,对他人的请求厚礼求火契的行为向来视而不见,如此赠予外人……还是头一次。

夕阳尤未沉入西山,红光纵横天地,均匀地洒在他的身侧,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便明媚起来了。

055 入风晚楼

冷月如水,淡淡的月光撒在破败的庭院中央积攒的秋露中,泛着白白的微光。

回到容府已经有一段日子,但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过,无人提起当日出嫁之事,也无人找上门找她拼命。

一切都如此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隐隐不安。

据说容媛被送到静心寺为家人祈福,至今未归,如此一来,当日新婚夜的事情她便有不在场的证据,容二小姐依旧冰清玉洁,还多了为家人平安在外祈福的好名声。

李氏那对母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来……

是时候联系她当年安插在各国民间的旧部了……

她回屋拿出自己准备已久的男装换上,不多时便易容完毕,铜镜前俨然一个清俊阴柔的翩翩公子。。

淮瑶与秋水在庭院里干活,见到她的装束都不敢认了。

“你……”淮瑶一把扔下手中的菜叶,又惊讶又警惕地看着她。

“是我。”依旧沉静的声音,此时却有意压低,一时间有些辨不清男女,但语气却未变。

秋水平静地抬眸,眼中的惊讶并不比淮瑶少,但整个人却要淡定许多,开口问道:“小姐这是要出去?”

“出去走走看看。”她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淡然道。

“……”秋水似乎静默了一会儿,淡漠道,“小姐多注意安全。”

孟南柯只觉今日的秋水似乎有些极不易察觉的反常,平日里默默做事,寡言少语,虽说心地不坏,但对许多事情都漠不关心,今日倒反常地提醒起她来。

虽心有疑虑,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脚步轻快后院墙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翻越而去。

凭她对地形天生敏锐的判断,加之对这个时代街道规划的了解,一般南北方向一条线上便是繁华与机要处的所在。

孟南柯隐藏在往来不绝的人群中间,抬眸看着面前这栋气派奢华的楼阁,以及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烫金大字……

风晚楼……整个盛京虽大的花楼,她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没错。

青楼场所是最能聚集各阶层人群的地方,在春风醉酒时,再严谨的人也未必把持得住枕边香软人儿的娇声试探。

虽说都为青楼,但风晚楼在这柳巷中却显得异常平静,其他家楼里的姑娘都在门口搔首弄姿招揽客人,偏偏这风晚楼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排长长的实木台阶与几扇敞开的门。

生意做得大了,能进去的人都非富即贵,寻常百姓顶多路过时往里面张望,这只做上流人士生意的花楼自然不需如此屈尊地去招揽客人。

她当年成立索荆门时便定下核心分部一定要设在各地最繁华的烟柳之地。

一进大门,并未嗅到自己一直讨厌的廉价脂粉味,而是一阵淡淡的荷叶清香,也没有淫笑声与过多的吵闹,不愧是京城头号青楼,果真与众不同。

台上正式妙龄女子在丝竹声中婀娜舞蹈,她默不作声地找了处座位坐下,立刻有龟奴上前倒茶招呼,“这位客人有指定的姑娘吗?”

她没有动面前的茶水,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这里头牌是谁?”

056 承让承让

“哟……又一位来找宁姑娘的,”龟奴嘀咕了一声,客气地说道,“这想见宁姑娘也不是说见就见的,公子们可天不亮就来排队等候,烦请客人移步偏厅。”

她顺着龟奴的指引来到偏厅,却吃了不小一惊,这正厅客人寥寥,感情大家都到这里来了。

偏厅外是一处宽敞院子,不见所谓花魁,反而一堆衣着讲究一看就是败家子打扮的大男人们聚在外面议论纷纷。

“这宁姑娘可是千金也求不来的,想见宁姑娘即便您是皇上也得走过程,这便是今日的考验。”

她看到院中的箭靶以及诸位争相射箭的模样已经猜出了几分,这宁姑娘挺会玩啊,几十人手拿弓箭同时放箭,未射中靶子的视为淘汰,剩下的人继续同时射同一个目标,如此层层淘汰,最后一关则看准度,取唯一一位射中靶心的客人为赢家。

几轮下来,不乏有箭术高超留到最后一关的人,但往往一个人射中靶心容易,若是多位箭术高手都同时射中靶心,那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不是箭在半途被人击落就是射中的箭被人挤落。

她大概是看明白了,眸光黯了黯,射箭……重生后还未碰过,不知生疏了没有。

于是她在旁边观看了几局,也不在人最多的时候去凑热闹,等淘汰的人越多剩下的人越少的时候才不慌不忙地上前。

此时场上已经只剩下今日筛选下来的五位强者,见她半途进来,纷纷投来了轻蔑的眼神。

“去去去,哪来的毛小子,凑什么热闹。”一个身材健壮的锦袍公子直接将她推开。

“我们都是经过筛选的,你这半途进来的算什么,省得影响本公子发挥。”另一个人将弓箭放下,不满地指责她。

她看了靶心,刚好五根箭矢,眼中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语气谦逊地问道:“请问若是我补射一箭也能射中靶心是不是也能同大家一同比试。”

一个暗红色长袍的公子不禁大笑,“这小子是说他能一次正中靶心吗,看他的小身板恐怕连弓都拉不开吧。”

此话一出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在下倾心宁姑娘已久,请各位兄台给个机会,今日的酒水算在下的。”

众人见她态度谦卑,想来对自己也构不成什么威胁,见周围人已经开始起哄,便应了。

她刚拿起弓的时候还有人在一旁嘲讽道:“要是拉不开弓大伙可以帮你啊,别客气……”

孟南柯暗笑一声,她微眯眼睛大概估算了距离,再轻轻试了试弓的硬度,搭箭、拉弓。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在众人还在放声大笑之际,箭矢已破空而去,以惊人的气势稳稳射中靶子,正中靶心。

众人的笑声瞬间静了下来,那五位强者铁青着脸看到这毛小子不仅中了靶心还将他们五人的箭也给挤落,整个箭靶只剩她的箭留在上面。

她脸上已久波澜不惊,轻轻放下弓,一脸谦逊平静地对众人道:“承让。”

057 黑衣男子

此番一来,她不仅拥有直接进行最后一局的资格,更成了本场杀出的一匹黑马,直接威胁到今日的赢家之位。

那五位已经没有多余的言语,在一众围观群众面前被啪啪打脸了,再不敢轻敌,在最后一射的时候拿出了百分百的精神应对。

正当场上六个人正欲进行最后的角逐时,又响起一个声音,“不如再加我一个如何?”

这下场面已经开始有些混乱,那五个人眼见加了一人后胜算已经变小,如今又有一人来凑热闹,心里已经开始有浓浓的不满。

“滚一边去,不加了……”那个之前叫嚣得最厉害得壮汉将弓往面前重重一拍,回头威慑地说道,但话音还未落下便被人无声打断。

孟南柯有些疑惑地回头,声音的主人也如声音般美妙,是一个年轻男子面目清俊儒雅,但一身正黑色劲装,脚踩军用战靴的男子,这身装扮虽与他阴柔妖治的长相有些违和,但他整个人的气宇一眼看去便知道是来自军队,想来应该是当朝某位武将之后吧。

此时黑衣男子身边的随从已经拔剑相向,眼神毫无感情地看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壮汉,一副若是对方在多说一个字这柄长剑便会穿喉而入的气势。

这些随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身形偏瘦,但明显时由于常年训练的结果,虽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但眼神中却隐隐有杀戮之气。

她身侧并未有任何随从,衣着也平平,自然需要实力说话。

这风晚楼的小厮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宁姑娘的面前虽不讲究地位财富人人公平竞争,但是对于那些惹不起的主儿他们自然也不会去可以招惹。

见周围已无人敢提出怨言,一旁监赛的小厮也缄口不言,就当是默认再加一个人。

孟南柯狐疑地上下打量此人,虽说她并非对西夏的武将世家都了解,但是这位男子的面孔是看一眼便忘不了的,但她着实没什么印象。

正思索着,抬眼一看,那人子夜般深沉的眸子也在打量着她,两人对视,双方同是来自兵戎之地,似乎有一种与身俱来的默契,就像她与敌方将领对视一般,两人何时出手几乎都是同时,光明磊落的将领便是这样,不存在谁占领先机。

她对自己的易容术很有自信,没理由会被认出的女儿身,大概是方才她锋芒太盛,才引得对方多打量了几眼。

如此想来内心倒轻松了些,五人的比赛最终场上足足站了七人。

“预备……”小厮在一旁高呼一声,随即重重敲击一下锣鼓。

七箭齐发,但当中惟有两支箭矢来自不同方向的箭矢出现了冲破云霄的力度,剩下的五支箭在半空中便被这突兀的两支打掉。

两箭同时正中靶心,插入箭靶很深,互不相让。

毫无悬念,这两支箭分别来自孟南柯与这个神秘男子。

双方对视一下,对方眼里的惊讶并不比她少,男子的随从们从一进门便冷着脸像木头人一般站在一旁,看到此景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了。

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箭术能与主子的相抗衡。

058 惊心刺杀

但最后的赢家只能有一位,一旁的小厮从未见过这等局面,颤巍巍地在一旁道:“不如两位加试吧……”

为了见这风晚楼花魁还真是不易……本以为稳稳到手的胜利却被这不知那里来的小子搅黄了。

孟南柯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等着加试。

“这位兄台,您有这等才貌找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轻而易举,这宁姑娘是在下的命啊,今日要是见不得她会肝肠寸断而死,要不您退出,您在这里随意挑姑娘费用在下全包如何?”

虽说她对自己的箭术相当自信,对方来势汹汹她也不见得会怯场,但她出府的时间有限,若是能不战而胜她也乐得愉快。

“我对花魁没有兴趣。”那人冷声说道,声音异常好听,“但我对赢你……很有兴趣。”

看来这是个好胜心爆棚哥们儿。

加试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人三支箭,天上偶有秋日的飞鸟凌空飞过,三箭下来看谁射中的鸟多。

这不仅是对技术更是对运气的一定考验,毕竟箭术再精湛,但秋天微冷,天上飞鸟稀少,一个时辰下来也未必见得有一只飞过。

谁输谁嬴……还未必。

尽管这样的规则对于孟南柯来说无异于凭空浪费时间,但是为了能尽快联系到索荆门她必须这么做。

两人拿着弓箭看了天空许久,好在今日是阴天,阳光不算刺眼,层云覆盖,别说是鸟,就算是鸟粪也未见到半分。

等了不知多久,孟南柯忽然眼尖地发现天际间有一个正在动的黑点,她不由得握紧了弓,同时身边的男子想必也已经发现这个机会,两人犀利的目光刚好撞上,但立刻移开,顷刻之间两人同时搭箭拉弓。

待那黑点渐进,要抢占先机就在此时。

但可恨的是那人像是与她过不去一般,也在同样时刻放箭。

毫无悬念,此次两箭同时射中一只鸟,又是打平。

不多时,天空中陆续又出现了好几个黑点,渐渐飞近,这正是取胜的好机会。

这次她试图抢先一步,但对方动作明显没有比她慢。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次又是两箭齐发的时候,几个黑影忽然翻墙而入,在跃下地面的瞬间抽出手中的弯刀,明晃晃的冷兵器在空气中无声地在她前方不远处晃了一下。

孟南柯只觉眼前一花,但感觉上那几人是冲她身边的人而来,如此她也没有浪费这白捡的胜利,立刻朝空中放了箭,一箭竟同时射下两只鸟。

她颇有些窃喜地看向周围,发现那人与他的随从们已经同那些蒙面人打了起来,刀光剑影间,所有围观的群众都吓得四散而逃。

见无人注意她,也不愿浪费最后那支箭,她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拿起第三支箭。

这不拿还好,一拿箭便又一个眼尖的蒙面人注意到她,便以为她是与他们一伙的,不分青红皂白便抽身来杀她。

眼见这飞扑上来的杀刺客,她无奈之下将箭对准了此人,箭矢离弦、正中心脏。

059 初见九王

看这群蒙面人都身手不凡,想来都是经过专业培养的职业杀手,但她如此此时为了自保竟抢先开了杀机。

她看着面前的蒙面人中箭倒地,心里不觉一凉,一场厮杀当中所有的人的注意力势必大多会集中在见血的开端。

没想到最后她被动地加入了这场不属于她的厮杀,这些蒙面人招招充满杀机,仓促中她只得全力以赴。

那黑衣男子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向她抛来,“接着!”

“谢啦!”她飞身接中,反手拿着匕首,好兵器不愧就是好兵器,一把小小的匕首此番用起来得心应手削铁如泥。

她的加入无疑是增加了所有人的胜算,由于担心自己体内的毒性发作,孟南柯咬咬牙,以最快的速度将身边的人统统解决掉,二十几名此刻转眼间站着的只剩一位。

长剑自黑衣男子手中而出,刹那间刺入对方的心脏,动作利落地解决掉最后一个人。

“为何不留一个活口问问指使者的底细?”

孟南柯一面为此人的杀伐果断叫好,一面颇好奇地问道。

“这些人都是死士,若是被俘还未等我们问就会咬破口中的毒药自杀,况且主谋不止一位,问不过来。”黑衣男子的接过手下递上的白巾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司空见惯道。

这让她怔了怔,这人到底是有多少仇家,有经历了多少次刺杀才能有如此回答。

“今日就算你赢了,这柄匕首就算你助我脱险的答谢,”黑衣男子擦拭好剑之后迅速地插入剑鞘,院落有处微敞的小门,一匹高大的红马已经被人牵来。

“你的箭术我很欣赏,来日你拿着匕首到西巷越王府找我,你我再战一局”男子翻身上马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出其不意地伸手将她头上的斗笠飞快取下,“为了防止你不来,这顶斗笠我就暂且留下。”

幸好她在自己的头发上还戴了头套,不然斗笠一摘满头青丝便会倾泻而下,所有的打算就要暴露了,正当她打算开口教训他的无理时,那人已经带着他们随从们打马奔驰而去了。

西巷越王府……越王……她细细翻阅自己以往的记忆,然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莫非这人就是数年不曾归国的九王!那个一出生便被认为是天朝灾星的九王,从小被西夏皇帝撵到边境守关的九王,那个立过无数战功却是最迟封王的九王!

虽说她此时拿不出有力证据证明那就是九王,但是九王自小在边关长大,虽贵为皇裔但见惯了边境战场杀戮血腥,整个人论血性肯定甩那些皇城内的贵胄公子们几条街。

从他的穿戴与气场,他就是九王无疑。

如此一来再联系最近宫中传出的只言片语,皇上一日之内召见三次太医,想来应该是身体出现了状况,立储一事已经迫在眉睫,所有的皇子都虎视眈眈,难怪远在边境的九王突然归京,想来宫中即将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060 见宁姑娘

孟南柯大步回到刚刚经过一场血战的院子,那些蒙面人的尸体还未来得及清理。

小厮已经被吓得躲到了屋内的桌子底下,被她直接拽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颤颤巍巍惊魂未定。

“今儿个我赢了。”孟南柯看了看他,倒也不忘直奔主题,“宁姑娘何在?”

“宁……宁姑娘……”小厮声音颤抖,伸出手向楼上指了指,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也听不清。

孟南柯索性将他放下,直接往楼上走去。

风晚楼顶楼,是个高雅宁静的好地方,一上去便嗅见淡淡的檀木香。

虽说是檀木香,但由于其中加了百花提取物,又比普通熏香更令人陶醉。

常人嗅见这香味,未必能分辨这微小区别中的玄机,但这气味对于孟南柯再熟悉不过。

此香,索荆门特有。

由于门徒以不同的身份分散在整个大陆,为了关键时刻方便集结且防止他人潜入,于是以这特殊的香味作为联络的暗示。

“姑娘燃的檀香味道很是别致,不知里面用的是什么辅料?”

宁姑娘听到脚步声,正在拨琴弦的手微微一收,琴声戛然而止,她脸上恢复了以往的高傲神情,缓缓回头,然后用遣别人的方法将其谴出去,她正欲开口,对方已经直接开口,她一听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原本不悦的神情变得沉静起来。

孟南柯看到这位所谓的宁姑娘的时候,确实有几分惊叹,西夏京城美女如云,此女的相貌是典型的东方美人的彰显,精致小巧的脸型,如水秋眸含情脉脉似乎蕴藏着想让人一探究竟的神秘感。

这样的长相已经是上乘,但若说是京城第一美难免还有些距离,不过气质出尘,青楼出生但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客人的嗅觉好灵敏啊……”宁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转过头,优雅起身,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道,“客人可听说过生于彼岸的绿荆花?”

“当然,日出而开,日落而谢,生而索身,死而索魂,名绿荆。”孟南柯淡笑,从容而清晰地回道。

宁姑娘忽然脸色大变,立刻到前去将厢房的门关上,回头定定地看着孟南柯,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格外认真,连称呼都变了,“不知阁下到此有何吩咐?”

“姑娘替我将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东越,到时自会知道。”

宁姑娘本来还在好奇此人的身份,但一听此信送往东越,整个人便不再多问,索荆门内最大的主子是谁他们心里一清二楚,既然能与总部直接通信,想必对方在门内的地位已经高到不是她能打听的程度。

孟南柯将一封以火漆封好的信交给宁姑娘,“我不便久留,烦请姑娘为我料理好。”

“告辞。”

宁姑娘微微颔首,孟南柯打开通往风晚楼外巷的窗户,翻身跃了出去。

厢房内又重新恢复了宁静,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短短的静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多时,宁姑娘那琴音缓缓流淌而来,风晚楼内一切恢复如常。

061 发现密道

回府的路上,孟南柯抬头看了看天色,料想到自己此行并未在安全的时间内回去,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她翻墙而入的时候,被一片狼藉的院子吓了一跳,院中仅有的陈设散乱在地,桌椅像是被人可以砍坏,还未择完的菜叶散落一地被凌乱的脚印踩得稀烂。

院内所有的门都被人尽数打开,里面的东西统统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的预感果真没错,容家人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只是……一想到那两个无辜的丫头因此收连累心里的怒火便更盛。

李氏……

她立刻将自己的头发放下,用手将脸上的妆容胡乱一抹,将自己易容的成果彻底销毁,便向李氏的园子疾奔而去。

对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手软。

李氏,好好等着,今日是你逼我的!

“淮瑶秋水呢?”

跑到半途,她信手揪住一个正从李氏园子里走出的侍女,森然问道。

年轻的侍女被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在她手下根本动弹不得,她拼命摇头,“我……我不知道……”

“啊!……”忽然间侍女惨叫一声,孟南柯左手成勾,锁住了她的脖子,微微发力,威胁道,“既然不愿说,我就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

“……在,在地下室里……”不经事的女子到底不敢嘴硬。

地下室……

孟南柯放开侍女,冰冷的眸子瞬间暗了暗,这女人胆子真的大到能在自己的园子里挖地下室来进行这些勾当……她那便宜爹当真不管吗?

一开始她还担心周围有埋伏,但是她进园子却异常容易,天生的警惕不会让她因此松懈。

正相反,她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屋内的人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她仔细排查着任何的角落,试图找到地下室的入口。

料想那女人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设计出比宫廷内更高明的机关,果然,不出一刻她便找到了开关,刚按下去,面前的墙便从中一分为二,一个幽深的通道呈现,整齐的楼梯分明是通往地下。

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她警惕地走了下去。

这个通道设计得较为粗糙,应该是连夜赶工来不及做得精细的结果

幽深黑暗的密道,带着腐败与肮脏的刺鼻味道,她借着火折子的光谨慎走下台阶,将隐藏在密道下的阴暗层层窥探。

阵阵呼救声从下面传来,但经过空气的消耗传到她的耳中时便已经轻不可闻,只能依稀辨别是年轻女子的叫喊。

她不由得心里一紧,立刻加快脚步往下走下。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她抬头一看,密道的门已经被关上,此时下方的呼救声终止,周围的一切陷入了蕴藏危险的静谧。

她心下暗道一声不好。

只听咔嚓一声,像是某道机关被人启动,脚下的台阶瞬间坍塌,脚下瞬间空无一物,身体急速下坠。

062 鱼死网破

不知脚下究竟有多深,没有内力的她无法用轻功自救,她敏锐地借助空间中的回音判断出周围可以攀附之物,并伸手相扶。

落地瞬间,周围的亮起了灯,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四面封闭的铁笼中,铁笼外,数十名满身恶臭面目狰狞的陌生男人中看着她流口水,不时发出***的声响。

一串刺耳的女人笑声传来,带着满腔得意与轻蔑,李氏身着厚重华衣,缓步顺着台阶而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我还以为你容汐月本事通天,说到底还是个没有内力的废物!”

下一瞬间,她脸色剧变,面容上再无笑意,“今日,你加在媛儿身上的痛苦,我会让你百倍承受。”

说着满是金银首饰的手往脚下一指,尖细的声音响起:“他们都是我从牢中寻来的恶徒,人人犯过**妇女之罪。”

“淮瑶秋水何在?”孟南柯对周围的一切并未有半点惧怕,冷厉的眼看向李氏质问道。

“若你还有命出来,自然知道她们身在何处。”李氏笑得肆无忌惮。

孟南柯瞥了一眼周围的布局,以及透过铁栏拼命往她的方向伸的咸猪手,半晌,绝色的容颜上浮现出让人胆寒凉凉的笑意,“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

话音刚落,她从腰间取出刚被人赠予的匕首,只见寒光一闪,在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时,那些深入铁栏中的手臂都出现了一道狰狞血痕,无一幸免。

孟南柯扬唇冷笑,“再伸过来,这次削肉,下次便是削骨。”

李氏看着那些畏缩不前的男人,厌恶地咒骂道:“没用的东西!”

“来人,将她的武器夺下!”

她呵斥的声音还未落,看到那铁栏内女子的动作,惊得脸色大变。

随着一声巨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订做的铁栏生生被人从中间用一柄小小的匕首直接劈开,而亲手做了这惊人的一切的女子却颇有几分欣赏地打量的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

这匕首果然是件宝贝!

见她来势汹汹,方才还嚣张跋扈的李氏双腿一软竟不顾形象地跌坐在台阶上。

孟南柯看着从四面八方冒出的黑衣人,冷冷一哼,用更快的速度直接扑向李氏,她的身影在烛光下一闪,如一阵疾风般席卷而去,待人将其看清时,她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稳稳抵住了李氏的脖子。

一见李氏顷刻间已经从主动方变为人质,其余人停下所有的动作,警惕地看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打量了一眼被她挟持的李氏,心里不禁疑惑一个能挖出如此地道且手下能有如此多高手的人竟这么容易就被挟持,视线流转,手中这可恶的女人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变得毫无血色,浑身僵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放开夫人,不然你绝无可能活着走出密道!”为首的一个黑衣男子忽然厉声警告道。

孟南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她既然有心让我偿还一切自然是没有让我活着出去的打算,且不说这小小的机关术困不住我,即便是困住了,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063 公主有请

“现在,将密道门打开。”她将手中的匕首轻轻朝李氏的脖子里一压,一道血线无声地自脖颈处现了出来。

也不知李氏上哪去弄的这些黑衣人,明显时训练有素的,即便看到自己的主子命悬一线也不至于乱了方寸,依旧如木头般站在原地,似乎誓要将她拿下。

她手下又更用力了几分,这下原本的血线已经变为了血滴。

黑衣人对她虎视眈眈,只要她的动作有丝毫的破绽他们就会全体出动。

为首的男人原本紧绷的脸色有些松动,他看着血滴从匕首中缓缓流下,握紧的双拳倏尔无力地松开,像是妥协一般,“按她说的去做。”

密道被打开的瞬间,李氏的心腹丫鬟秋禾似是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她看到眼前的一幕身形不禁晃了晃,然后很快恢复神智,扑通一声跪下高声道:“三小姐,长公主召您入宫一趟!”

长公主跟她压根没有交集,看现在天色已经不早,这个时候召她入宫未免有些反常。

秋禾果然胆子比一般丫鬟大,生怕她不信,还不忘补充了一句:“三小姐若是不信可以随奴婢去花厅一看,长公主遣来的刘公公已经恭候多时。”

孟南柯对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自然不会相信,压根没理会秋禾,继续和面前的人对峙着。

这是秋禾忽然直起身冲身后使了一个眼神,很快两个熟悉的身影被人带上来。

淮瑶秋水二人随被人押住,但好在身上都看不出有何异常,衣裳整齐得应该没有殴打和挣扎的痕迹。

她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好在她二人只是被李氏抓去做诱她出面的诱饵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此时屋外忽然响起一个恭敬的声音。

“公公这边请,奴才刚刚就看见三小姐匆匆往二夫人的园子来了。”

屋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将这句话一字不落都听了后都脸色各异。

只听见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仿佛提到了嗓子眼,这情景要是被宫里如此地位的公公看见只怕明日容府就要翻了天,皇家向来提防武将,若是区区一个夫人都能在自己屋的地下挖出如此密道更不用想是权倾朝野的容侯了……

孟南柯听见那脚步声分明是宫内有些地位的奴才穿得鹿皮靴,既然长公主召她入宫是真,那双方的对峙已经失去了意义,她是长公主即将召见的人,李氏不会傻到要现在在她身上伤痕。

这消息来得奇怪,但也来得是时候。

在她打了一个暗号,双方同时放下武器,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屋内恢复原样。

“刘公公到!”

响亮的通报声还未落,那脚步声已经在室内响起。

孟南柯此时刚好从屏风后走出,吸引刘公公注意力的同时阻挡了他的视线。

刘公公原想顺道拜见李氏,但未看到李氏身影正欲询问。

她已经有礼地颔首,脸上是得体的微笑,抢先一步问道:“府上的丫鬟已经通知我了,公公可知长公主召我有何事?”

064 该归来了

这刘公公虽是宫中当差的,但在宫中能混到如此地位肯定不会在除主子以外的人面前显山露水,只是不动声色地回到:“长公主的用意并不是旁人能揣测的,小姐进了宫自然知晓。”

孟南柯平静地站在原地,眼神明灭不定,半晌,她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是。”

“咱家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宫中的车夫在偏门等候,三小姐准备好了就启程吧,”刘公公正欲走,忽然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此番进宫少则三日,多则数月,宫中万事齐备,三小姐带些必备的物什便好。”

孟南柯心里有些特殊的预感,但目前知道的信息太少,还难以推测长公主的意图,只好先应声,她的信件今晚应该就会被送出京城,一旦到达东越……一切都好办了。

街边停放着一辆马车,那些皇家特有的装饰被人细心地遮起来了,这样即便是只身前往也不至于引人注目。

她挥别淮瑶秋水,独自上了车。

此时天色渐暗,马车穿过京城繁华的大街,不灭的灯火透过车窗招进来,孟南柯理了理发髻,然后掀开车帘向外望了望,再沉静地放下。

微凉的晚风从微敞的车帘缝隙中遛了进来,身体忽然凉了几分,一种舒适不知是从心底而发还是从身体而发,可惜她还未能查出那常年来加害她的人就得离开一阵了。

马车再路上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她忽然睁开眼,眸光森冷而警惕,紧接着右手成爪,直接穿过车帘朝正在驾车的人袭击而去。

然而那人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几乎是在同时以惊人的速度稳稳地避开了她的进攻。

宫中的车夫自然非等闲,但能如此稳当地躲过这种没有前兆的出手实在反常。

此时她看向周围,发现此时官道上恰好没有车马经过。

她的手无声地伸向腰间,稳稳握住匕首,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谁知那人并未回答她的问话,依旧平静地驾车。

她见状,决定先发制人,劈手正欲去截取他手中的缰绳,谁知那人依旧从容避开,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身体立刻改换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他的手臂之处,那人一个翻身,反而将缰绳攥得更紧。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但一般高手过招向来不显山露水,几招下来双方都停下手来。

这人始终不回头,她之前也未曾注意过他的相貌,但几招下来她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手未必在她之下。

“你有这等身手,想来进宫后也不会吃亏。”那人的声音慵懒而散漫,细腻的声线像是尘世外至纯之物练就而成,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她再次寒声重复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似乎铁了心不理会她的问话,优雅地低笑,自顾自地沉吟道:“再过几月就是你的生辰,生辰一过,你就该归来了……”

065 发狂的狗

孟南柯收敛了眸光,仔细审视着他的背影,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她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你从一出生便注定是门主,无论在侯府待多少年,最终还是要找到自己的位置。“

门主……她听到这个词脑海中忽然轰然一声,她的信件今日才被寄出,虽说她确实是索荆门的门主,但从此人话语中她可以确信他绝对与索荆门无关。

那只有一种可能,如果此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就是她要寻找的容汐月的身世之谜……

难道真如侯府中传闻那般,她的身上……确实没有半点容家血脉……

她思索了一会儿,将心中的疑问说出:“那我是谁?“

那人沉默着,偏了偏头,看了看天上朦胧的月光,刹那间波光平静如玉,如霜月光均匀地洒在他的肩上,他依旧背对着她,神色平静道:“宫门到了。“

她立刻反应飞快地想要伸手,发现那人已经先她一步施展轻功,顷刻间消失在眼前,让她抓了个空。

秋风萧瑟,月光沉寂。

长公主的玄玉殿外景致很是风雅,建于溪水上的栈桥,两旁的宫灯顺着桥延伸到尽头的亭台处。

宫女将她引到殿中,长公主正在锦榻上闭目焚香,模样舒适放松,但眉目间的肃然还是显得她与常人有很大的不同。

西夏皇室内名声最响亮的女子就在她的面前,此人虽是柔弱之身,但性情却比男子还要刚毅果断。

“臣女容汐月拜见长公主。“孟南柯收敛起眼中的锋芒,不卑不亢地向对方行礼。

榻上女子缓缓睁开眼,炯炯有神的双目聚焦在她的身上,她的脸含威而不露,沉声道:“那日见你锋芒甚盛,为何今日……却如此收敛了?“

“上次臣女不知天高地厚才惹祸上身,让长公主笑话了。“她客气地说着套话,对于对方特有的深邃眼神并未表现出丝毫的胆怯。

“才时隔一月便有如此改变,既然进了宫,收敛些也是好事,”长公主微微起身,对身旁服侍的赵嬷嬷吩咐道,“带她去看看住处,熟悉下周围吧……”

赵嬷嬷领命,身子微微倾了倾,温和地答道:“是。”

孟南柯此时忽然直起身,心中满是疑问,说来说去长公主还是没说出召她入宫的用意,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赵嬷嬷引她出了殿门,穿过一片小树林,然后转而走过一处回廊。

“这里是宫中女官们的住处,虽不比娘娘们的寝宫,但条件也不差……”赵嬷嬷耐心向她介绍道一半,便被另外的声音打断了。

“汪!!汪汪!!”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的白狗,正怒叫狂奔而来。

而它前进的方向……正是孟南柯停留的地方。

当狗在狂叫的时候不是狂喜就是狂怒,但这只狗的叫声是从牙缝中发出的——一种近乎低吼般声音。

而且它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甚至露出了尖利而森白的牙……

在狗的后方,一群宫女太监正急急忙忙地往她这边跑来,试图阻止白狗接下来的疯狂行为。

白狗在她前方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下来,很有杀气地怒瞪着她,下一秒,它便四腿一蹬,长开了大嘴,露出了森白的獠牙,朝她猛烈地扑来……

066 冲她而来

这只狗像是被人专门训练过,一蹦就可以有人高,那大张的口可以直接上来将人的脖子给咬断。

所有人一声惊呼,胆小的宫女捂上眼睛不忍看到接下来的惨状。

只见孟南柯站在远处一动不动,月光恰好照着她清冷而稳定的容颜。

只听白狗发出一声泄气的闷哼,她的出手快而没有任何动静。

众人没有听到预想的惨叫,定睛一看,那发狂的白狗正停在了半空中,而它的脖子处,却多出一只纤瘦而有力的素手。

这女子竟然在白狗跃起的一瞬间分毫不差地抓住了它的脖子,终止了它无缘无故的进攻。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件狗发疯乱咬人的行为,但她却无意间瞥见了这白狗的眼中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她心下困惑,顾不得许多,直接掰开它的嘴看了个清楚。

这条狗的牙齿……看似平常,实则呈现一种奇怪的暗色,似乎是被人可以用白色染料处理过,试图遮盖这不正常的暗色……

莫非……有人在狗的牙齿上下了毒……

短暂的停顿后,一个小太监飞快反应过来,一脸赔笑地上前,将一个竹条编制环状物为白狗套上,然后顺理成章地从她手中将白狗接过,“让姑娘受惊了……谢谢姑娘替我们捉住这小东西。”

赵嬷嬷立刻板着脸在旁呵斥了小太监的不懂事,并顺带报上了她的名号,引得小太监一个劲儿地哈腰赔礼。

“这心性不定的宠物还是看好些,要将人咬伤可就不好了。”她的语气虽未咄咄逼人,但没有半点笑意的眼却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一时间让人无法适从。

“三小姐说的是,往后我们一定将它看好。”

见对方的态度如此诚恳她也不愿再去追究等那群人走远了之后,她看向赵嬷嬷,问道:“嬷嬷可知那谁养的狗?”

赵嬷嬷温声道:“那是赏欣宫的苏贵妃最喜爱的宠物。”

“我看那狗情绪很是反常,如此也要继续留在宫中吗?我想那白狗之前已经伤过人了吧……”

“姑娘说得没错,死在这狗口下的已有三名宫女两名太监,伤过的人就要更多了,这样的畜生继续留在宫中确实不妥,只是……”赵嬷嬷说道这里忽然停住,然后压低声音道,“这苏贵妃如今宠冠后宫,这狗又是她从江南老家一并带入宫中的,况且咬死的只是几名粗使的宫女太监,消息也很快就被压下来……”

苏贵妃……她还未曾留意过这个人,但听到这些叙述她已经了然,西夏皇帝对她的偏爱竟到了如此程度,但是据她观察那白狗不止心性野烈那么简单,若真是受人唆使……那一切都没那么简单了……

今天她分明与赵嬷嬷站在一起,但那白狗看她的眼神明显目标性很强,这说明它是冲她而来……

但是苏贵妃和她从未有半点接触,没理由唆使一条狗来攻击她啊,从动机上也说不过去,而且她是长公主召来的,若是她有三长两短得罪了长公主这等角色,不是也会惹祸上身吗?

067 齐莞警告

待孟南柯安顿好后,赵嬷嬷便有礼地告退了。

望月高阁,宫中女官聚集的地方,在她目前的认知中,这望月高阁中的女子虽也是服务于皇家子弟的,但是却与那些普通宫女有着本质的不同,她们大多家世显赫,一入宫便能入住望月高阁,那些洗衣打扫的粗活更是边儿都沾不上。

所谓女官的职能,除了给宫里的主子们泡茶抚琴,就是闲时与皇子公主们唠唠嗑,若是运气好,被哪位皇子要了去,便也完成了她们肩负的使命。

她瞥了一眼房中的陈设,屋内有两张床分别位于屋子的两头,截然不同的装饰让两边各占半壁江山,显然对面的那些陈设一看便是请京中有名的设计工匠精心装饰,再看那些华丽的陈设,没有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在那镶金边的铜镜前井然摆放着最奢侈的胭脂水粉,与从他国进口的珠钗配饰,想来对方来头非富即贵。

两人同住的房间,她本盼望自己的房友能是个温婉善良的娇小姐,现在看来……应该是个举止张扬待人刻薄的富家女。

这是摊着什么事啊……她有些无力地抚额。

她这房友直到宵禁后不久才悄悄回房,似乎是怕被人发现一般有意将自己的步伐放轻放缓,然后轻声开门。

尽管对方已经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声响放到最轻,但还是没有逃过孟南柯的耳朵。

她微微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鬼鬼祟祟回房的人影。

但她这晚归的房友似乎并不知晓有人即将入住此处,一回头时,看到一个幽深的眸子在黑暗中打量着她,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但又不敢大叫引来掌事嬷嬷。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对方回过神后,立刻起身,来到她的床前,借着月亮的光嫌弃地打量着她毫无华丽可言的被子。

孟南柯此时颇有无奈,她比谁都清楚容汐月这名字在京中臭名昭著,但还是只有简短回道:“容汐月。”

“容汐月?”对方似乎很认真地回想这个听起里很熟悉的名字,忽然扬唇露出了几分讥讽的笑意,“你就是那个……对二皇子纠缠不放的容汐月?”

“我是容汐月无疑,但并未对那人纠缠不放。”她一听到对方对容汐月的评价心里便有些微微不快。

“好好好,”对方似乎并未听进她的解释,开门见山道,“不管你对谁存在心思,凡入住这望月高阁的女子没有谁的目的是单纯的,我齐莞今日就丑话说在前头,不论是谁被立为皇储,我都嫁定了,要是与我争抢我统统不放过。”

齐莞,她一听这个名字不禁觉得好笑,齐地藩王之女如今竟都如此嚣张了吗,想来她这年纪自然也不知等级制度,到底是家中人灌输自己家权力滔天的自傲话语才让她如此张扬,这话虽说听起来不顺人意,来日若是传到有心人耳中只怕会上书弹劾齐王,这小丫头竟不知自己的话已经将家族放入危险之地。

不过谁让皇帝起疑并非她想管的,只是配合着对方的狂妄,微微一笑,“那我在此就祝齐小姐早日入主东宫。”

068 你怎么看

齐莞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一听这话心里便很舒坦,颇有些欢喜地挑眉,“知道就好。”

看着这丫头满意地回去睡觉,孟南柯一时无言。

清晨早膳过后,赵嬷嬷遣人让她前往玄玉殿。

由于之前在长公主生辰上引起过轩然大波,这些女官对她的模样自然不陌生。

早膳后恢复了能量的贵女们自然不会忘记在饱足之后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护肤秘籍与皇室八卦。

她原本先走一步,但而后发现有物件忘带回去取时,却听到房中的窃窃私语。

“莞儿,你怎么会和容汐月这种人同屋。”

“怎么了吗?”

“我可听说了,这人虽出生在侯府,但自小过的日子比下人还穷酸,前不久还传出她盗取公主的天澜玉簪被自家姐姐打个半死呢。”

“和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同住,莞儿你可要把自己那些金贵的首饰藏好了些,免得被她给偷去了……”

孟南柯听到这里凉薄的双眼隐隐有些怒色,下一秒便走了进去,房中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看她忽然折返脸上确实隐有不安,但还是神色如故。

她拿了东西,在出门前看向那群花枝招展的富家小姐们一眼。

四下一片寂静,无人敢打破此刻的沉默,半晌,她勾起唇角,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道:“众位小姐们大清早多注意自己的言语,传闻早上道人是非会遭厄运的。”

待她扬长而去之后,那群小女人疑惑而警惕,面面厮觑。

“难道她听到咱们说的话了?”

“不可能啊,咱们说得那么小声在门口怎么可能听得见。”

“她肯定是在试探咱们,不管她。”

“一见她那狐媚样本小姐就来气。”

“看不惯她的人在这宫中多了去了,自然有人会出面收拾她的,咱们只管瞧好吧。”

一路上,孟南柯自若地前行,心想这下长公主总该说出召她进宫的目的了吧。

可当她才来到大殿门口,便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给拦下。

他们言辞严肃道:“长公主正在殿中议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她被拦下也不恼,毕竟长公主作为朝中唯一可以干政的女子,想来议的也都是国家大事,这些东西自然是不方便被旁人听了去。

正当她准备找处地方等待的时候,赵嬷嬷忽然从殿内出来,向两个小太监发了神色,然后出声叫住了她:“请三小姐入殿。”

似乎看她疑惑,便得体地补充道:“这是长公主的意思。”

……

她随赵嬷嬷一踏进大殿后,便隐隐听到了长公主那柔而肃的声音:“天澜好战,但近些年它的目标一向是东越,怎如今……”

一个年老低沉的男声:“老臣听说自从那东越的孟南柯回朝后就再未露面,天澜东越交战两年胜负未分,想来双方国力已经耗损大半无心再战,老臣以为,此番天澜截取西夏物资并无挑衅之意,而是想聊解国内空虚。”

此时长公主已经看到她的身影,便敛了神色,抬了抬眸,缓慢而简短道:“容汐月,你怎么看?”

069 资质平平

孟南柯的脚步猛然顿住,微微颔首,似是无意间避开长公主的眼神,一时间思绪万千。

东越天澜交恶两年,她也曾派不少人潜入天澜国内刺探,令她深感惊讶的是,天澜不仅占据整个无极大陆最好的区位优势与最大的国土面积,而它的贸易可以先进别国至少几十年,对于一个资源逆天且善于管理的国家……它即便此时出兵西夏,尚且不至于令国力大损。

而这些,外界的了解不会比她多,毕竟大部分国家都是眼高于顶唯我独尊,他们只简单以为天澜就是一个不惜劳民伤财也要无脑地四处征战的好斗国家……

天澜此次截取西夏货物并非有贪取之心,若此时西夏沉不住气极有可能成为两国战争的导火索,两国交战,也许才是天澜的最大目的。

但是这些,她不能说,更不能以容汐月的身份说出。

“回长公主……”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女认为,大人说得有理。”

偌大的宫殿,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她缓缓抬眼,发现长公主此时正用毫无波澜的双眸看着她,她看不出这眼神中究竟是赞赏还是失望。

良久,长公主极轻地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力道:“你先退下吧……”

“是……”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殿中又响起了低语。

“依老臣看,这小姑娘资质平平……”

“人云亦云的人本宫向来不需要,”长公主的双目忽明忽暗,转而低声喃喃道,“但若是她早已看穿一切,却不想发表观点以求自保,这样就显得高明许多……”

“难道长公主还是想……”

那殿中的声音在语气较为惊讶时而终止。

……

午时才过不久,就有一个陌生的宫女打扮的小丫头捎来了封简易的邀请。

邀请函的内容她未过多在意,倒是这落款让她牵起嘴角——苏贵妃。

如此时刻邀她前去大有几分迫不及待之意,不过她也刚好想看看这后宫中最受圣宠的女子究竟是什么姿色。

处于礼仪,她在走之前向赵嬷嬷报备一声。

她话音刚落,赵嬷嬷的眉头已经浮起几分忧虑,她好意提议道:“严格说来三小姐是宫中的客人,苏贵妃又向来难对付,不如老奴差几个宫女随您同去吧。”

区区一个苏贵妃竟然能如此兴师动众,看来这女人在宫中确实有些无法无天了……

“谢嬷嬷好意,苏贵妃给我的邀请函中提到让我一人前去,如此一来也不便让您为难。”她宽慰对方道,“我一人去能应付得来……放心吧……”

这苏贵妃一开始就对她有所意图,她深知若没能给她一个心服口服的收尾那女人是不会罢休的。

赏欣宫建于秀水清泉之间,据说这里有皇上最爱的景致。

孟南柯看了一眼略显清雅的环境,暗道:这景致倒是可以常见,恐怕最美的不是景致而是住在殿中的人吧……

“容汐月,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

她一踏足此地,便听到头顶上方悠悠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娇媚嗓音……

070 昭仪落水

孟南柯抬头,定定看着那楼阁上身穿宫装的女子。

这苏贵妃年纪看上去要比她长几岁,但比起西夏皇帝还是过于年轻了,目光上撤之时,这女子将一个黄铜杯盏搁在唇边,眼神微醺荡漾着旖旎淡光,眉目如画,肤白胜雪,乌发被束起高髻,一柄流苏金簪在她的头上摇曳生姿。

如此美貌,加上仪态万方也难怪能让皇上留恋迷醉温柔乡……

进了那建于水池的亭台时,她才知道原来苏贵妃还邀了别宫的娘娘,一时间,一个安静的亭台竟成了百花争艳之地。

宫女纷纷前来准备茶水于点心,各宫娘娘们正摆弄着自己的装束,显露自己身上佩戴的御赐之物,不一会儿就叽叽喳喳抵聊开了。

孟南柯在外面久久站立,深邃的眸子沉静如水,她今日一身素衣,脸上也未施粉黛,但步履间却略带有几分从容与浑然天成的风姿,让人实在无法无视她的存在。

一场与斗惯了心计的宫内女人同在一处的聚会,她隐隐觉得这是鸿门宴。

“李昭仪为何不用茶点,是不合口味吗?”苏贵妃坐在正座,双目流转便看向她身边一个身穿暗纹飞花宫衣的女子,幽幽问道。

只见那女子如惊弓之鸟般,颇有惶恐地看向苏贵妃,然后急急地起身见礼,“是臣妾今日胃口不佳。”

苏贵妃懒懒地抬眸,看到对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原本未笑的嘴角竟忽然荡漾开,连称呼都变得亲切起来,“妹妹何须如此惊恐,姐姐方才不过随便问问,来,快坐下吧。”

李昭仪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回到座位上,不过事情还没完。

不久之后,苏贵妃便拿着茶壶,走到李昭仪的身边亲自为她倒茶,然后笑意浅浅道:“既然不用点心,那姐姐亲自为你倒的茶总该喝吧,这是齐地进献二月春,口感也是极佳。”

贵妃给一个品级比自己低的昭仪亲手倒的茶哪还有拒绝的道理,那李昭仪化了淡妆的小脸一时变得有些苍白,脸上是不自然的客气笑容,有神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淡色的茶汤,似是走投无路,下了最大决心般将那热茶浅尝了一口,然后连声赞叹。

只有孟南柯注意到了,当她喝下那茶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最近数月皇上的身体都不是太好,加之平日里苏贵妃被翻牌的次数最多,可见这个子嗣来的很不容易……

看到这一幕,她端起茶水的动作微微一怔,微微垂眸,垂眸间目光凝在了那李昭仪的小腹处。

应该是才怀孕不久,以至于若是不仔细瞧的话也看不出肚子,怀孕的早期……

正是最易小产的时期之一。

这场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聚会,终于如她所愿平静地落下帷幕,一切顺利的超乎寻常,期间她对这些女人没有营养的对话倒没有在意,而她也被苏贵妃当个透明人一般晾在一边。

离席时下意识地她看了一眼李昭仪,这一个时辰中这女子很谨慎地只喝了先前那杯茶,但此时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

不过现在已经散场,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就在她刚步出亭台,只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是一群女人尖着嗓子的惊呼。

071 栽赃陷害

她心里闪过一个很强的不详的预感,刚一回头,却发现之前一直紧跟在她身后的李昭仪此时正在水中挣扎,而其余的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她,这种感觉让人极不舒服。

此时原本已经先走了的苏贵妃忽然折回,立刻对宫人使了个眼神,那宫女立刻领命去找人来救人。

苏贵妃走近亭台边上一看,眼神虽含笑,但语气却极尽惋惜:“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呢?”

后面那些娘娘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孟南柯。

半晌,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臣妾方才看到容姑娘无意地撞了一下李昭仪……”

一句看似毫无敌意的话却在此时杀伤力百倍,像是经过字句斟酌,婉转地将整个事件描绘得极尽生动。

苏贵妃还一脸的不可置信,沉下脸再次问道:“我的赏欣宫容不得半点栽赃陷害,你们可是亲眼所见?”

那一众女子齐齐点头。

苏贵妃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缓缓道:“容小姐可还有什么话说?”

“娘娘可真是费心了……”孟南柯安静地一笑,平淡地说。

“这是何意?”

孟南柯坦然自若地盯着她,那双明亮到极点的双眼竟看不出有半点畏惧,相反看得人有些心虚,她嘲讽道:“费心策划这样一出好戏。”

“牙尖嘴利……”苏贵妃的人手已经赶到,便向她的方向轻轻指了指,笑意灿烂地命令道,“将她拿下,听候发落。”

这苏贵妃的手下论身手确实嫩了些,只要她想,她便可以立刻突出重围,甚至可以顷刻间将面前这个笑意正浓的女人的脖子拧断!

但她不会这样做,这里是皇宫,戒备森严,即便她逞一时之快反抗成功侥幸逃脱,宫门外那隐藏的两千禁卫也不是吃素的。

见她乖乖束手就擒,苏贵妃的眼中还颇有惊讶,但更多是失策,原以为这丫头会在她的面前大打出手,如此一来她的罪名可就不知谋害皇嗣这么简单了,而且……只要朝臣稍加渲染,那容家也会因此受波及。

偏殿之中久未点灯,环境有几分阴冷,此处应该是整个赏欣宫最没有人气也是最不易被人打扰的地方。

而这偌大的殿中却只有孟南柯与苏贵妃两人,当然,孟南柯手脚都被人给绑住了。

“只需静候半个时辰,太医的诊断结果就会出来了。”苏贵妃一身华丽宫装如此处的阴暗气氛格格不入,但一张精致的脸却被黑暗笼罩,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孟南柯瞥了一眼这蹩脚的捆绑绳结,也懒得自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沉沉问道:“我与你并无交集,为何要无故陷害?”

“你是与我无仇,但你的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容家。”

她一听这话,不禁失笑:“你可知我在容家根本毫无地位,我的存在就是容家的污点,你如何对我根本对容家毫无影响,若是你杀了我,或许他们还会感谢你。”

“那你就过于小看自己了,容家有三女,长公主为何不召其他两位而召你,可想过?”

072 她是药引

她一时缄默,清澈的眸子变得浑浊而暗潮汹涌。

此时殿门被人推开,一位粉衣宫女走了进来,嘴角微有又心而发的笑意,她向苏贵妃微微颔首,道:“娘娘,方才太医说李昭仪身子骨本就弱,秋日落水寒气入骨,加之水封闭口鼻险些窒息,这孩子虽是保住但在成形前受此大挫,即便生下来也是不健全的……”

黑暗中,苏贵妃薄唇轻弯,脸上的神情瞬间轻松了几分,但眸光深深地远望着殿外那幢象征帝王权力的最高建筑,“如此一来,封天大典就能提前举行了,而你……”

她的回过身来,幽幽地看向孟南柯,阴森地一笑,声音如冷血动物般让人寒毛直竖:“可以以谋害皇嗣之罪论处,西夏的律法不会给你任何的生路。”

孟南柯笑了笑,道:“若是你真想让我死就没必要饶这么大的弯子。”

室内一片寂静,唯听见苏贵妃低低的笑声,她蹲下身,细长的红色支架轻轻从她的白净无瑕的脸颊划过,目光深深地大量着她的容颜,似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我那只狗生来便具有灵性,能从人海中寻出容颜最好之人,这次它果真没让失望,你有世上绝佳的倾城妖颜,而你的血肉,恰好是玉颜秘法中最重要的药引。”

玉颜秘法……世间唯一一个能让女子活肤净颜之物……以活人血肉为引,引子的容颜越美,收获的功效就越大。

“你这辈子的确是苦了些,可惜上天赐你的至宝你没实力去驾驭。而且长公主召你来也动机不纯,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让你融入我的身体,从此看尽世间男子为我疯狂,百里仪仗为我铺却红尘坦途,站在最高之处一览天下锦绣,这样也能死得有价值些……”

苏贵妃忽然平静下来,直视着她,无声地笑了:“如何?”

她坐在地上,虽手脚受束缚,但模样却没有丝毫狼狈,她不作声不代表她真被这女人的气势震撼,相反,她在冷眼旁观着一个跳梁小丑在自己跟前不顾一切的疯狂上蹿下跳。

“依我看,容家那边也不会为你求情,投身如此无情的人家也是你的命,我会让皇上把你交由我处理,且给你找一个毫无破绽的死因……”她站起身,背对着她,绝然道,“如此,好好享受你生命中最后几个时辰吧,你且安心做我的药引吧。”

语音刚落,苏贵妃已经轻踏莲步走出了大殿,紧接着殿门被人关上,并从外面上了锁。

良久,地上那清瘦的身影忽然动了动,少女的脸从双膝间缓缓抬起,看上去骨瘦如柴的小身板有几分落寞。

诚然,可怜她生在容家这般家庭,任人宰割便是她的宿命。

她在黑暗中发出了嗜血的冷笑,可是她不是容汐月,她是孟南柯,她只相信人定胜天,无人能左右她的命运,只有她主宰别人的生活!

苏贵妃,江南苏家。

很好,她记住了。

深吸一口气,手掌微动,顷刻间,捆绑她双手的麻绳瞬间散落开……

073 事件真相

苏贵妃似乎对她下门口布下的守卫很是自信,这偏殿恰好是无窗设计,看似天衣无缝,但她未料到头顶处有一个不足人肩宽的通风口,足有三人等身高的大殿并无借力之物。

但孟南柯身为现代人却有进步了千年的见闻,她以地上常年厚积的尘埃作为增大摩擦之物,然后顺着墙上那难见的粉刷凹槽,以一种超乎常人的手指借力姿势够到了通风口……

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连门外那些所谓听力超群得守备也未察觉到异动。

她得以脱身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先去寻找那李昭仪在赏欣宫中的暂时安置处,她一直以匍匐的姿势观察这下面来往之人的一举一动,待到一个短暂的空当,便翻身而下,而狸猫般灵活地闪进了屋子。

李昭仪此时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没有血色的双唇正发出轻微的颤动,床榻下照顾的丫头正赶上轮班时间十几秒后新一批丫鬟就会重新进来。

此时她的耳朵敏锐地听到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声响,立刻将自己的重心压低,在低到极致之时一个漂亮而利落的翻声,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了李昭仪的床榻之下。

她透过来着的衣着于地面的反光立刻判断出来人恰好便是苏贵妃,但周围并未出现请安的声音,想来是苏贵妃有意让人保持安静,然后示意全部的人推下。

原以为这善妒的苏贵妃会对李昭仪恶语相向,但出奇地,那语气关切中带有几分可疑的熟络,“妹妹可好些了?”

此时她听到头顶的床板微微响动,那原本还因落水而身体虚弱的李昭仪经动作流畅地直起身来,听她的声音并未有任何动胎气尔尔的症状,“承蒙姐姐关心,好多了。”

苏贵妃似乎还走到床榻前,为她贴心地上提了下被子,如此毫无意义的行为最能博人好感,“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待着,有什么需要只管提,皇上那边我会摆平。”

“那我哥哥的事……”李昭仪似乎有点犹豫,但又心有不甘地提到。

“妹妹且放心,有我苏家在,不仅能让你哥无罪释放,还能帮他在江南一带某个好差事呢,”苏贵妃抬起手用丝帕为她耐心地擦拭着额角的虚汗,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我只是担心八个月之后我这假怀孕的事败露……”

听到“假怀孕”三个字孟南柯猛地一怔,看来这苏贵妃比她想象的要狡猾许多,利用别人的软肋让别人成为自己的棋子。

而且后宫以有子嗣为贵,稍有偏差便是掉脑袋的大事,李昭仪假怀孕的事很明显受她唆使,这后面想对付谁就极其方便了,约一群人去小聚,然后制造点事端,买通太医谎称动了胎气,那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苏贵妃一听这话,动作猛地一顿,双眼忽然变得阴冷,声音一下子凉了下来:“这好办,真到要生的那一步随便在民间找个残疾婴儿来顶替便是。”

残疾婴儿,显然这是让这个孩子不可能有成为皇储的可能……

只听李昭仪依旧不安地说道:“我是怕万一……”

074 亲自审问

对方颇带警告色彩地厉声打断道:“没有万一!若真出什么差错你我都得完蛋,不过凭苏家的势力皇上肯定有几分忌惮,不至于遭到倾覆,但对于你,你的全家都得为你的‘万一’陪葬!”

李昭仪接下来的话被瞬间噎住,她张了张嘴,神情颇有惧怕于懊恼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不敢说出任何其他的话。

“皇上得到这个消息兴许晚些时辰会过来看你。”

苏贵妃离开之后,过了很久,整个房间内只有李昭仪与藏在床下的孟南柯两人,这女子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久久坐在床上默默不语,也再无宫女进来打扰她,但是那国事繁忙的人却未见出现。

如此默默等到日头渐渐西去,整个房中被夕阳笼罩,那床上的女子才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般躺下。

待李昭仪睡去,孟南柯便才从床下出来,她早已预料到出了这等事此时必然已经传遍宫中,望月高阁不能去,长公主那里不能回,若是就此离去,她更是不甘平白被人冤枉,一切的思绪都在指向同一个目标,她一定要亲手撕开这主动挑衅她的苏贵妃的真面目!

那玉颜秘法她曾了解一二,此法是医圣白家的秘传之法,虽过程极其血腥残忍,但这种以血肉养颜的方法确实那些急切要改善容颜之人相当有效,这样想来的话,那看似被狗不幸咬死的几名宫人的尸身应该就是做这样的用途去了。

玉颜秘法讲究现制现用,若想答道效果的最佳,想来这制作之地必然藏在这宫中的某一处。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以身试险,重回那囚禁她的偏殿之中。

她仰头看了看天色,无声地溜出了寝殿。

幸而这几个时辰里并未有人进入偏殿查看情况,她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殿中,将那散落在地的麻绳轻而易举地为自己重新绑上,看上去一切和之前无异。

月光渐起,等了良久,大殿的门被人打开,几个太监进来,冷面将地上的她拽起来,为首的那人跟她阴阳怪气地说:“你可行大运了,皇上要亲自审你。”

她面不改色地看着对方,浅浅一笑:“我可求之不得。”

“哼……死到临头还敢贫嘴。”

赏欣宫的正殿中,人员到来得非常齐全,今天下午参与聚会的所有人一个不落。

她似乎很久没见过西夏皇帝了,他看上去比之前要憔悴一些,但也不至于影响生活寝居。

皇袍九龙缠身,西夏皇帝听到通报,原本正指着头闭目养神的他颇有疲惫地睁开眼,双目看起来已经没有那几日的光彩,加之年事已高已经略显浑浊。

没有她想象中的暴怒,如今的西夏帝像是已经不胜白日的疲惫,有气无力地看着她,道:“容汐月,又是你。”

她伶牙俐齿地回道:“陛下说得不错,是我。”

“是你将李昭仪推下水的?”这句话看似是问句,但他却无半分疑问之感。

“是。”她笑得从容,答得响亮。

075 受人唆使

这个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西夏帝老眼微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问道。

众妃嫔虽看不出孟南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到这话那原本悬起的心便缓缓沉了下去。

但是下一秒,孟南柯话锋陡然一转,脸上的笑意顷刻间便消失,她直起身,毫无愧色地高声说道:“是,在今日在场娘娘们心中,昭仪娘娘的确是我推下去的。”

这句话,从逻辑上说没毛病,但凭空就让众人的脸变得铁青起来。

西夏帝虽不算什么称职君王,但比起这些只知享乐争宠的女人们到底要精明些,正当众人会因为她在圣上面前出言不逊而动怒时,他却表现得异常平静,看着座下的她说道:“你可知这是所有人的指证。”

孟南柯不卑不亢地颔首,掷地有声地说道:“那就请目击一切的娘娘们将整个事件将整件事情一字不落地描述给皇上听,可好?”

西夏帝身边一个太监总管见状,正欲站出呵斥她,却被止住。

一旁的苏贵妃,虽一直表情自然,听到这句话也未见有任何不安之色,她自然不担心,那些说辞早就让所有人牢记于心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臣妾来描述吧。”一个体型偏瘦的高颧骨女人主动站了出来。

孟南柯瞥了她一眼,表示对这些人没有印象,不过她的确是当时走在她身后的人之一。

“今日下午姐姐邀我们姐妹几个小聚了之后,姐姐先起身离座在前面先走,之后便是容姑娘跟李昭仪一同走出亭台,一走出那亭台便见容姑娘身形一歪,紧接着李昭仪便落了水,当时离李昭仪最近的便是容姑娘,而是她的手臂确实接触了李昭仪……”

好一个“身形一歪”,若她描述的是“双手一推”便失去很大的说服力。

不过讲得再好,事实胜于雄辩。

“娘娘的意思是,我踉跄时无意将李昭仪推下去的么?”

那女子此时悄悄看了苏贵妃的方向一眼,紧接着便像受到了很大的鼓舞般,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好端端的偏要在身怀龙子的李昭仪身边踉跄,谁知是真是假……”

“那若娘娘是我,要是有心要害李昭仪的孩子,请问我是应该去寻个滑胎药物偷偷放入李昭仪的食物中,还是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肤浅的伎俩将她推下去?”

答案显而易见,对方一时哑口无言,但过久的沉默必然会让西夏帝起疑,争辩道:“身怀龙子的娘娘进食都是经过严格试毒,你就算有这么心也没这个机会!”

“历朝以来后宫中因药物而导致流产的事情不胜枚举,不也是通过层层试毒才入了口,若是有心,要寻个能躲过检查的药物也不是不可能,娘娘的说法难免站不住脚!”此时对方虽面不改色,但她那细微的动作已经说明了此刻的心虚。

孟南柯乘胜追击,再次抛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请问我冒着被皇上杀头的危险将李昭仪肚里的孩子害了能有什么好处?”

此时那妃嫔在沉默,似乎是在思考应对之策,此时殿中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是受人唆使!”

076 幕后主谋

这个声音来自一旁沉默的苏贵妃口中,只见那女人的脸上忽然正气凛然,她起身来到西夏帝面前,声音柔软得险些可以将骨头融化:“臣妾认为容姑娘并非宫中之人并无害人动机,定然是受人唆使,近来皇后娘娘身体欠安,不如让臣妾代劳,亲自让她将幕后主谋。”

西夏帝见到这美艳的女人款款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轻柔入骨的声音瞬间便将他凝重的神情缓和下来,细看之下,那原本浑浊的眼竟开始闪现点点微光,沉吟了许久之后,竟应允了。

苏贵妃这时候出来正是时候,若是再晚一步兴许就会在孟南柯的提问下开始露出马脚,如此一来既中断了对自己不利的形式,也能顺利成章地将她要下去审问,进而达到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孟南柯见状,只叹西夏大势已去,一代君主竟被一个女人迷得不知所以。

众人只知她现在只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却不知无形中她已经将一切线索掌握在心。

今日她大可以在西夏帝面前将李昭仪假怀孕之事,以及苏贵妃的宠物咬死人的事件一并说出,弄得整个后宫鸡飞狗跳倒也算出了恶气,但她并未这样做。

放长线钓大鱼,到时候牵丝挂网地见将她们连根拔起那才算大快人心!

事情进行到这里,在孟南柯看来应该算是落幕了,但苏贵妃心中的好梦才刚刚开始。

她颇有疑惑地打量着苏贵妃的脸庞,肌肤白皙嫩白如新生儿,没有皱纹的脸看不出她的年纪,一双丹凤眼妩媚生姿蕴含万千柔情,她的相貌确实要比这后宫中的女子高出一个档次,但这个宠惯后宫的女子唯一缺憾却是——膝下无子。

容貌与恩宠定会随时间推移而消失殆尽,只有子嗣才是保身的最佳方式。

但令人奇怪的是,深得圣宠却未怀子,她的首要方向不是应该寻求治疗不孕之法,而不是重心偏移地放在用极端方式滋养自己的容貌才对……

她见这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她的目的似乎并不能用常人固有的思维去揣摩……

月色宁静而带有圣洁之白,如沉水般的光束洒向赏欣宫的偏殿,照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无力地反射着淡光。

午夜时分,几个宫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偏殿,手脚麻利地将一块浸了药物的手帕蒙住她的口鼻,待她停止挣扎后再将她塞进麻袋扛了出去。

颠簸中,她与麻袋中悄然睁开沉静的双眼,暗笑一声。

这种江湖上不屑的下三滥怎可能对她有用,一切都是做戏罢了。

正如她所料,这些人必定是要将她送往那充斥着黑暗与血腥的加工之地。

不过虽被装在麻袋里,但头脑却异常清晰地将这些人走过的路线悄然记下。

不多时,她的麻袋已经被解开,那群人见她晕迷如死,便开始去准备制备仪器与材料。

警戒最松之时,她默然睁开双眼,虽见惯了血腥之物,但还是为眼前的景象吃了不小一惊。

077 两人较量

正中间是一个精心打造的高温炉,此时炉中正在加热,传出的气味细闻之下却是人肉脂肪特有的味道。

还有一些巨大的缸,里面放着刺鼻的药酒,但封口处隐隐见到血迹。

想来那几个惨死的宫人应该是被加工成为各类材料……而且从数量上来说应该还有无数来自民间的人在这里被肢解……

而右手边的木桌上整齐地放着包装完好的瓷瓶,想来是加工后的成品,一想到那都是用活人的身体制成,她胃里就一阵翻腾。

此时忽然一声轻响,一个瓶子从其中一位太监的手中掉出摔碎。

紧接着是几句低声的责骂:“这枫斗粉一落地就用不成了,我回去向主子禀告一声,下次可不能再如此毛躁,幸好这些存物还能用上一段时日,不然主子今天必定要了你的命!”

那群人将她重新装回麻袋中,一边说道:“那枫斗粉从江南运来至少需要半月,就让这丫头再多活些日子吧,到时候再进行活体取药,这丫头的相貌极为罕见,若是像其他人捣碎了加工未免暴殄天物。”

“也对,要是现在杀了半月后尸身都臭了,主子到时候用起来也不方便。”

……

幸好发生了这个变故又让她被送了回来,不然这几个肯定会被她五花大绑扔到西夏帝的脚下。

半月……她再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忽而眼中闪过一道暗茫,一抹诡异的笑意浮上嘴角。

半月,实在再充裕不过,看来她可以准备先发制人了。

当她重新被人扛回来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那些人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挣脱束缚紧随其后,还顺便去御花园寻了些花草,黑夜是她最完美的外衣,就连巡逻的侍卫也不知她扑朔的脚步。

凭脑海中的线路顺利找到了那隐于宫中的加工地,破了门锁,当中空无一人,她的视线聚焦在那些装成品的瓷瓶中,将手中的花捏碎了将花汁滴入当中……满意地摇晃瓶身,再将一切恢复原样。

待锁上门之时,却不知一个黑影已经从后方一步一步诡秘地向她接近……

她露出一个自信的浅笑,若无其事地继续着她的行动,待那黑影足够接近她之时便闪电般出手攻击。

但她并未达到让对方猝不及防的效果,此人反应极快,接了几招后便开始主动出手,这里又是宫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角落,半夜的巡逻根本就覆盖不到。

月色下,他们都看不清对面的面容,但顶级的武者会对敌人的招式有预判,即便是黑暗当中两人的身手也可以完全发挥。

十几招过去,双方似乎都会这场较量失去的兴趣,在同时扼住对方咽喉时便停了手。

她封锁着对方的咽喉,但手下的肌肤却紧致细腻出奇,并不像普通宫人那般。

但对方扼住她的瞬间身形却明显一怔,大概是意识到她没有喉结,身手如此利落之人竟然是个女子。

就在对方发愣的空当,她便收手,从对方的手下如泥鳅般挣脱,但她还未离开几步,冰冷的刀刃已经稳稳抵住她的脖子。

078 巫启世子

“容汐月何在?”毫无感情的质问。

她一听这声音,低沉醇厚带有慵懒优雅,很强的熟悉感,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便憋着自己的声音道:“若她此时已经死了呢?”

“那我必血洗赏欣宫,出兵南下,踏平苏家!”他的剑刃缓缓陷入了她雪白的脖颈中。

她的声音瞬间恢复正常,正色道:“所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似乎没意识到事情会如此戏剧,对方一听到她真实的声音便将她认出,短暂的震惊后,眼神中的锋芒便收敛起来,漆黑幽深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容汐月。”他瞬间收回剑,语气笃定异常。

“是我。”她自若地转身,虽夜色让她面容不明,但当你知道面前这个人对于你没有生命威胁时,便觉得她连呼吸声都让人怒气消散。

“我的身份……”他沉声开口,但后面的话却被硬生生吞下,像是没办法在她面前正视自己的身份。

她神情严肃地分析着,能被大祭司亲自带人追杀,能在半夜中出现于皇宫中,更能有出兵之权……如今除了九皇子,其余的皇子手中都未掌握虎符,那能出兵的只有藩王,但如今西夏的几位藩王都年事已高,那他只可能是世子……而且是掌握拥有强大兵权的世子。

京城中唯一有位符合这些条件的世子便是……

“你是世子巫启!”

他颇有自嘲地补充道:“也是质子巫启……”

她说:“你与传言中的很不一样……”

他说:“你也如此……”

“传言巫启不思进取,只知寻欢作乐,流连花丛,丧失了草原男子的血性,骑马射箭的技术比草原的七岁孩童还烂。”

“据说容汐月空有美貌而没脑子,迷恋美男,罔顾道德,偷盗成性,唯一的优点只有美貌于最擅长的水袖舞。”

“如今看来,我与你交手两次,若你使出全部实力,可问鼎京城第一之位。”

“现在想来,你绝非池中物,论谋略与身手,堪当西夏女子之最。”

“能得未来草原王的赞许,容汐月受宠若惊。”

“能得未来草原王妃的垂青,巫启倍感惭愧。”

“岂敢岂敢。”

“客气客气。”

说道这里,孟南柯瞬间感觉到自己被套路了,他这话听着让人不爽。

但下一瞬间她就愣了愣,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他依旧是那风流的笑容。

不得不佩服此人智慧,他已用如此开玩笑的语气道出救她的最佳方法——那便是成为未来的草原王妃……

“你可别想多了,救你是还你人情,本世子回向皇上表明心迹,你我先订下婚约无需真的成亲,等时机成熟了再解除。”

这人虽平日里看起来玩世不恭,关键时刻却才智惊人。

原本她还有些警惕,听他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极为有理,感激地看了看他,朗声道。

“那我便回去将自己绑好,等世子的好消息了。”

虽与他并未有过多的交集,而且此人在京中的名声极差,但她对人的信任程度向来根据自己的判断。

她直率地说了这句话后转身便走,却不知在她转身的瞬间,那看似懒散邪魅的目光,变得认真而坚定。

079 未来王妃

曾经漓国还是一个地处无极大陆之北的独立国家,拥有世上最辽阔的喀什厄大草原,那里有世上最灿烂的日出,最无边的雪原,还有最有血性的子民。

但是这个强大的游牧名族在经过多年的恶战后还是不敌兵器完备西夏,仁慈离王为了自己的臣民最终还是不得不向西夏屈服,于十五年前递交降书并成为臣属国。

但即便投降的老虎遍体鳞伤,西夏仍旧担心它有恢复体力反咬一口的一天,最终半逼迫性的,让离王将自己年仅七岁的下一任王位世袭者送往京城抚养。

西夏的确厚待这位世子,慷慨地赐予他美酒佳肴,还有从各地搜寻来的稀有美人,他越玩世不恭越纨绔无能,西夏待他便会越好,如此一来,待漓王百年归去,失去了意志的王储一旦即位,漓国永不可能翻身……

想到这些,孟南柯便不由得对此人生出一种敬意。

从小被带着享乐,就是不带你学习真本事,还有人时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金钱、美酒、美人像剧毒般侵蚀他、引诱他,这样的人的成材之路该是何等艰难……

但是,他绝对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大祭司千里追杀,她隐隐猜到,他应该正在精心准备着一件足可以改变历史的大事……

至于是什么,她也无需去揣测,历史高明的轨迹中自然有自己的规律与奥秘。

翌日辰时,一队从上书房出来的宫人面色严肃地向赏欣宫捎来了皇上口谕。

没过多久,偏殿的门锁被人打开,那些昨日还对她冷眼以对的宫女们此刻已经将她小心地扶起,为她松绑。

待她沐浴更衣完毕后,刚一打开门,便看见那跪了一地的宫女。

“恭喜未来的草原王妃!”

孟南柯华服加身,看着眼前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心里冷笑一声,只觉这画风让她觉得有些讽刺。

短短两日,她便已经多出了一个身份。

皇宫内的阴晴转换只在统治者的一念之间,她愈发明白了这个真理。

大殿内的长公主,正在一人研究着围棋残局,见她走了进来,只是不动声色地挑眉,似乎对她的归来毫不意外。

“能从苏贵妃手下平安归来,真不知该说你足智多谋,还是运气太好。”她沉吟着,双目认真地盯着器具,拿起一枚白子,谨慎地置于棋盘之上。

“这二日发生的一切非臣女所愿,”她今日的容颜看起来清丽而淡然,只见她微微颔首,抬眸的瞬间,眸子也静得如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臣女不解,长公主召臣女入宫究竟为何?”

长公主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她高举的黑子迟迟未落,最后索性将其放回,然后抬头,语调清淡:“太医今早诊脉的结果是,皇后所剩时日不多,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孟南柯的眼眸寂静下来,她细细梳理着容家与皇室的关系,皇后说来是她的亲姑姑,她与容家人接触不多,对于这位母仪天下的姑姑也只是知道而已。

但此时长公主要她留在宫中,想来必定是皇后的意思。

她与这姑姑并无感情,为何弥留之际召入宫的偏偏是她……

080 昭和公主

离开大殿,孟南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地,良久,怅惘地笑了笑。

是时候该履行她作为容汐月的义务了,然而当她真正去了皇后寝宫时却吃了闭门羹,那阻挡她的宫女冷着脸对她道:“皇后最近不便被探望,姑娘请回。”

她无奈,既是皇后要召她进宫,但如今她都主动前去了反而被拒之门外是几个意思?

“我是容……”她的话还未完整说出便被那宫女打断。

“我自然知道容姑娘与娘娘的关系,只是现在探望还不到时候,且安心住下,等待娘娘的传唤。”那宫女声音平静表情严肃却又细声细语地说道。

她知道了,横竖都是要在宫里住下来。

夜晚的望月高阁灯火通明,远远便能听到从里面传出年轻女子们的说笑声。

她站在楼下,看着亮着灯的窗户,眼神凝滞了半晌,整张脸浮现起了浓重的阴郁。

兴许是在军中待久了,她竟像一个别扭的青年男子一样对全是女人的场地全无好感,女人多的地方往往是非就多,且不说她能不能一一应付,光是那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相对也让她颇为心累。

只见她一进门,那原本喧嚣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所有人都停下自己手中的事,用一种嫉妒懊恼而又隐忍的眼神探寻着她。

“听说巫启世子今日一早便去向父皇求了纸婚约,莫非这便是世子的新欢?”

此话一出,僵局瞬间打破,周围那些平日跋扈到极点的女子此时正低眉顺眼帝附和着此人的话。

孟南柯对声音的记忆向来敏感,但这个高傲到极点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却感到陌生。

仔细看去,那人群之中,被一众女子众星拱月般的年轻少女便是声音的主人。

这个少女与周围的女子比起来要稚嫩一些,身穿藕色轻纱流苏裙,一头海藻般的乌发被编成精致的小辫高高束起,一张小脸眉目清秀,但凭空那双眼睛却闪烁着不同寻常的成熟与叵测,那与生俱来的贵气更是让人无法模仿的。

当她看清她的长相时,忽然心跳一滞,原主的记忆绝无可能出错,这个少女便是致使容汐月死亡的导火索,若不是她一口咬定是容汐月偷的天澜玉簪,并让容媛自由发落,容汐月怎会满身伤痕地落水而亡。

这个少女便是当朝西夏帝最宠爱的女儿——昭和公主。

当她在脑海中翻阅着原主的记忆片段,心里的憋屈与愤怒便已经飞快膨胀,她的呼吸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变得沉重许多,她远远看着昭和,衣袖遮挡下的手臂上的每一寸肌肉已经紧紧绷起,那紧握的双拳似乎在下一秒就可以出击。

所有的不满与怒火,都会在她出手的瞬间而得以偿还,但她面前的人却是西夏的宠儿,若是她有半点损害,那西夏帝必定倾尽兵力将她碎尸万段。

昭和缓缓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她的面前。

“未来的草原王妃是吧……”昭和笑盈盈地看着她,虽身材小巧个子也不高,但那气势却不输任何人,脸上是软绵绵的笑意,但下一秒眼神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

素手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中缓缓举起,冲着孟南柯的脸狠狠挥去……

081 诛身之言

孟南柯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逼视着昭和,那一巴掌掀起的掌风也未曾让她有半点的退却与避让。

正当众人期待着那响亮刺耳的掴声时,那声音久久未曾响起。

众人定睛看去,昭和的手臂已经被另一只白皙无暇的手稳稳握住。

也就是说,她竟然凭空精准地接中了昭和挥向她的罪恶之手。

孟南柯原本满脸阴霾,但良久之后竟缓缓地扯了扯嘴角,笑了。

昭和一时间勃然大怒,大声呵斥道:“大胆!”

但是这声音虽然把众人吓了一跳,但并未对孟南柯造成威慑。

昭和自小从未吃过亏,挣扎了一下见于事无补,便重新扬起另一只能活动的手,用更大力度向她的脸挥去。

这一次,她的头微微一偏,不动声色地躲过了她的掌掴。

正当昭和准备出声叫门外的侍卫时,她的一句话,让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公主彻底安静了下来。

“公主莫非是喜欢世子?”

孟南柯笑容可掬,挑眉看了看她,轻轻启唇说道。

这下不仅昭和安静了,周围的女官们也安静了,所有人神色各异,眼中闪烁着八卦笑意,但又出于对这任性公主的忌惮而沉默不语。

见周围的气氛瞬间陷入死寂,此时的孟南柯似乎并未打算就此罢休,她冒着会被公主活活整死的风险,用更犀利的声音道:“公主身份尊贵,世子在京为质、风流成性,即便日后世袭了王位也不过是西夏的藩王而已。”

“你懂什么。”昭和有些失神地抬头,用最狠毒的眼神看着她,狠狠地说道。

孟南柯面不改色,依旧继续着自己的诛身之言,“尊贵的公主爱上阶下囚般的世子,明日便可成为京城中的一段佳话……只可惜……”

她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远目望去草原的方向,似乎在哀叹,但又有几分苦恼地说道:“世子他向皇上求娶的,却是我这容家最不受宠的孤女。”

昭和的脾气在宫中是出了名的火爆,哪听得这样的话,正欲叫侍卫进来将这臭丫头绑起来的时候,她贴身的嬷嬷忽然冲她附耳神秘地说了些什么。

神奇的事情发生的,昭和脸上的怒色竟然渐渐消散而去,凉飕飕地看着她:“不如这样,三日后父皇会出宫狩猎,到时你我骑马入林,以箭术较量一番,若你赢了我就为你洗清偷玉簪的罪名,你我恩怨一笔勾销,若是输了……”

“输了如何?”

“我会加倍治你今日的大不敬之罪,还要你向天下人承认你就是那个窃取皇家之物的肮脏小偷!”

孟南柯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补充道:如此一来,她偷东西这些黑历史传到草原,最光明磊落的草原子民定然不会接受一位如此下作的王妃,离王会亲自向巫启施压取消婚约,那她便瞬间失去了这层保护伞,昭和与苏贵妃更是会毫无顾及地将她往死里整……

明知是一场代价不公平的挑战,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厉声答道:“好!”

082 深夜低语

待昭和离开之后,孟南柯回到房中独自一人坐在一片静谧之中,她阴沉着脸,想着三日后发生的一切有些心绪不宁。

三日后的皇家狩猎是西夏固有的传统,在这期间,以杀生的方式来祭祀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明,大祭司会在神坛中央与神取得对话,来祈求天神福泽万民,但今年却有不同……

西夏神权至上,就连储君之位都要听从上天的安排,原本那选皇储的封天大典会定于明年李昭仪的孩子出生后举行,但如今苏贵妃制造了这场闹剧后却侧面让皇家放弃了这个注定残疾的未出生之子,将封天大典整整提前了一年。

如今的西夏看似平静,但众位皇子已经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三日后新一代的储君一旦产生,西夏皇室之内便会开始迎来一场充满杀戮的黑暗。

孟南柯来到床前,抬眼看了看那厚重的天色。

黑云压顶,暴雨欲来,西夏就要变天了……

而她,一直在耐心等待着西夏内乱的到来,西夏越乱,文武百官各为其主疯了一般上呈弹劾奏章,容家势力庞大,膝下又有多名女儿,必然会成为众位皇子扩大权力的目标……

趁齐莞熟睡之后她悄然出了望月高阁,好在西夏的宫墙不算太高,她爬上道旁的树借着枝干顺利地翻出了宫墙。

她连夜潜回容家,推开院落屋门,淮瑶与秋水正在安睡,她远远看了看这两个丫头,见她们脸色红润,没有被虐待的痕迹这才安下心来。

这两个可怜的丫头这辈子跟错了主也是可怜,容家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人。

当她准备轻声离开的时候,床上其中一个身影竟缓缓起身,她听到响动后回头一看,秋水正穿着亵衣,坐在床上看着她。

“小姐……”

秋水刚准备叫她,她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打扰到淮瑶。

两人的压低声音对话。

“三日后我会随皇家去往城北狩猎,容家应该也会派人前去,此行有不可预料的凶险,若是没人对你们下命令,你们千万不要跟随前去。”孟南柯认真地看着秋水,不安地叮嘱道。

“狩猎的话……若小姐不会骑射会很受欺负的……”秋水虽然年纪小,但凡事总比淮瑶显得淡定些,此时脸上竟也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尽管孟南柯觉得这个想法完全多余,在骑射方面尽管她现在是一副病弱之躯,但她的技巧已经足以克服身体缺陷,但心念一动,淡笑一声说道:“放心吧,尽管我不会骑射我也会离其他人远远的,他们没机会欺负我。”

“那就好……”秋水若有所思地说道。

离开瑶水斋,她便直奔自己此行目的地。

她往前院走去,半途经过李氏的园子时竟发现有一处地方还亮着灯。

这女人肯定又在半夜盘算着什么了,她轻手轻脚地从外墙翻上屋顶,掀开一个瓦片向下看去。

那原本宣称在寺庙为家人祈福的容媛竟然出现了,此时那烛光有些微弱,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她看见容媛阴冷的脸庞……

083 夜闯书房

今日的容媛已经有很大的不一样,那昔日眉目间的张狂气焰已经消失殆尽,此时的她沉冷得如一条没有波涛的冰河,目光中已经褪去稚嫩,换上了一种入骨的阴冷。

若说从前的容媛是一团喜欢挑事的火焰,那此时的她更像是一柄未出鞘的长刀。

火焰再烈,一桶凉水浇下去就会被灭,但长刀却锋芒暗藏,一旦出鞘便杀伤力十足。

容媛的瞬间成长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这么大的打击会将她摧毁,但没想到竟反而让她成长得更加难以对付。

“母亲深夜让女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李氏警惕看了看周围,确定好并无人偷听后便道:“三日后皇家外出狩猎,届时会举办封天大典,二皇子对你有意,到时你要抓住机会让他向皇上请求赐婚。”

“可我心悦的三皇子!而且三皇子才是最有实力争夺储君之位的,只要成为太子妃,你我才能扬眉吐气,我才有足够的势力找容汐月那贱人报仇!”

“糊涂!”李氏怒声道,“三皇子精明,尽管我为你找到了白家后人将你修复为处子之身,但新婚之夜你必定逃不过他的法眼,皇家到时追究下来可是要命的死罪!”

白家后人……孟南柯听到这句话秀眉微挑,这李氏倒是有几分本事,连江湖上行踪最神秘的神医世家的后人都能找到,还妄想通过修补术将非处子的容媛送进皇家。

笑话!她怎会这对母女如意?

将瓦片重新盖上,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被她听了去,再听也是浪费时间,还是办正事要紧。

容宸的书房一直是全府中的禁地,那里面藏着众多的朝中的机密文献,尽管此时已经过了三更,那书房门口还是依旧有重兵把守。

她藏在花园中的灌木下,观察着前方的一切,如豹子般安静地盯着前方的猎物。

这里的守卫一个时辰会轮一次班,轮班之时正是守备最弱的时机,她成功潜进去的难度也会小很多,等待一个好时机最需要的是耐心。

她看了看天色,默默藏在远处计算着时间。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她已经精神满满地在原地观察,但此时一群不知从哪里闯进容府的黑衣人忽然从她的周围呼啸而去。

这些黑衣人不知是谁派来的,但目标明确地直闯书房正门,他们动作麻利地分散开来,无声地来到那些守卫的身后,然后捂上他们的嘴,手下微微用力便一声不响地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但这群黑衣人的身手却出奇的好,这些暗招使用得十分熟练。

她竟然巧遇了如此好的时候,便绕道从书房后门潜进去。

之前她有意无意间已经将容宸存放核心机密的位置摸清,那群黑衣人对容府不了解,从正门进去恐怕会扑了个空,她一定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抢先一步将那最核心的东西带走。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容宸书房角落内的机关已经被她破解,她将暗格中的卷宗用最快的速度拿出,带走。

然后刚出门的瞬间,便有一个黑衣人扑面而来,一把弯刀试用得格外娴熟向她的脖子划来……

084 对决怀玉

孟南柯反应迅速,轻而易举地避开,对方来势汹汹,弯刀上的花纹在夜色下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这一闪而逝的花纹让她的心跳漏了几拍,但她很快进入战斗的状态,对方的近战技术在当世显然已是顶尖,出手攻击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没有丝毫多余的花把式。

她对付这个人竟然出奇的简单,她空手与对方过招,刀光破空时,她以手中的卷轴一击对方的手腕,这仿佛长在他身上的弯刀竟然脱手而出,同时她的身体一跃而起,精准地将黑衣人头上的黑巾摘下。

三千青丝倾泻而出,有如一朵黑莲自夜空下瞬间绽放。

胜负已定,对方的容貌已经暴露于空气当中,夜行衣下的绝顶高手竟然是名少女,夜风轻狂地将那长长的黑发吹的飘摇,几乎将她的脸全然挡住,但露出的双眼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震惊,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在原地一动不动。

孟南柯此时已经稳稳落地,将手中的卷轴反手一转,在那少女面前站定。

“怀玉,一月未见,你似乎有些疏于练习。”孟南柯悠悠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些少女脸上没有温度的表情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动容占据,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开口道:“你……”

“能在三招内胜你,天下能有几人?”孟南柯淡漠的视线一直洞穿对方眼眸的深处,眼眸像是有被洗刷后的黑暗,眸内星光闪闪,语调清淡,“我容形已变,给你捎去的信中字迹不会骗人,如今,你可信我?”

她的话音刚落,怀玉的身体莫名有些微颤,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坚决的动作,重重半跪于前,声音喑哑的唤道:“将军!”

“起来吧,我的面前从来不需这套俗礼。”孟南柯上前将她扶起。

怀玉的情绪似乎还未平静,失神地呢喃道:“您那日入宫后再未归来,我以为皇上将您软禁便潜入宫中,便……发现了您的尸体……”

“我的使命还未完成,军卷赋予了我重生。”孟南柯原本的语调就是如此,不高不低,没有波澜,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这样的语气如今停在怀玉的耳中却是格外的亲切。

“将军曾为东越出生入死奔走战场,我原以为皇上是个明辨是非之人,到头来……竟过河拆桥!”怀玉双拳紧握,满腔愤怒。

一提及盛培景,她的眼神便冷了几分,早前他们在月下曾许诺,待战争结束便从此远离东越朝政,归隐山林过最平凡幸福的生活,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成了粉碎的泡沫,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皇位,或许从一开始,他本就是那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他接近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军卷……

她早已暗下决心,有生之年她定会将所有的一切收回,让那个满腹阴谋的人守着他的皇位下地狱!

“我离世的消息被封锁了吗?”孟南柯眉头紧锁,眼中没有半点光亮。

“皇上把所有知情人都铲除掉了,我在将军府中装疯半月才逃过排查得以脱身,”忽然间,怀玉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事极为反常,东越没有您的守护必然打不过天澜,天澜那日已经打到京城郊外,竟然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胜利,忽然撤兵停止攻城,紧接着两国签订了停战条约。”

孟南柯听到此话,眼底欣慰地多了几分暖意:“那人还算信守承诺……”

“您指的是谁……”

085 封决太子

“天澜,封决太子……”她薄唇微启,双眼平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封决太子!”怀玉几乎惊呼般说出这个名号,“就是他将您……”

她在夜色中,清凌道:“没错,木甬之战我与上千将士全部做了战俘……”

那是她在战场上遇到的唯一败绩,也战神之名上唯一的污点,封决虽贵为天澜太子,但此人从小就很神秘,每次公开出现在公众视野脸上都戴着一张恐怖的鬼怪面具,见过他面貌的人少之又少。

有传言说,他有着世间最俊美的容貌,为威慑万民而带上恐怖面具。

有人说,他奇丑无比,为避免被人耻笑,才以面具挡脸。

她虽于他接触过,但从未见过他的容貌,不过唯一可以确定,他倒是有一副如无缝美玉般美好的声音。

天澜人好战,更好不断扩张领地,那次她只差一步便可将天澜彻底赶出东越的国土,然而就是那至关重要的一战,这位向来行事低调的封决亲自上阵,竟用了一晚便扭转了战争局面。

她在天澜的战俘营中待了足足三月,封决亲自提审,最终等到了时机只身杀出重围潜回东越……

经历那次逃亡,她的确满身伤痕孤身归国,但是事实上却是……

那个天澜最尊贵的男子来到囚禁她的大牢,亲自为她解开手铐脚镣,被面具挡住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那干净的嗓音有些惨淡,,“孟南柯,能不能杀出去看你的本事,逃吧……”

她自然怀疑其中有诈,坐在原地不动,看着这个淡漠而清雅的男子,语气决然:“要杀便杀,我孟南柯绝不苟且偷生。”

谁知那人发出了极轻的笑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本宫答应你,你要只能活着逃出,就命人撤兵。”

她双目轻闭,神色超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可知,东越这三月没有你,我天澜大军已经顺利打到了京城,只要本宫一声令下,东越的江山就要易主了。”封决面具后的眼凝视着她,下一秒,他话锋一转,声音顿时如冬日般森寒,“你苦心守护的人,你忍心看他成为流亡君主吗?”

她倏然睁开眼,锋芒如刀,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那人手指微动,顷刻间掐住她的脖子,当她正欲反击时他的手却已放开,那莹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中却多出了一个与肤色无异的奇怪物什。

她喉头部分的皮肤顿时感到异样,原本用来伪造性别的假喉结已经被他摘了下来。

“你是女人。”他的声音坚决而肯定,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情愫,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

她那时已经禁受不住牢狱之苦,连续几日高烧,身子非常虚弱,并未打算与他争辩些什么,扯了扯嘴角,笑了,鄙夷而厌恶地冷哼道:“是又如何,你的十万将士照样被一个女人逼到东越边境……”

强忍着浑身上下的乏力之感,她缓缓起身,站在他的面前,脸色苍白,身形一怔,自胸腔中咳出一口鲜血,她在他的面前酿跄几下,身形不稳但眼神坚决,“这场战争……东越是正义的一方……人心所向……我一死……东越万民必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即便你攻下京城……得到的也不过是座废墟……”

连续三月,她尝遍了天澜的酷刑,仅凭一丝出逃的希望在支撑,当听到天澜已兵临城下,若想激发东越战争潜力唯一的途径——便是她死。

086 城墙告别

说完这句话,她身体中全部的力量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般,双眼像是妥协一般缓缓合上。

在一片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又奇迹般地恢复了知觉,但是当看到眼前依旧是天澜的大牢时,眸光又暗淡了几分。

坐起身的时候,浑身的肌肉有说不出来的舒服,筋骨也较之前要舒缓了些,身上因酷刑而留下的伤痕有些竟已开始愈合。

她竟然没死……而且身体似乎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大半。

更奇迹的是,她身上竟然没有被重新戴上手铐脚镣,而且天牢的铜墙铁壁竟然大开着门。

但那日她昏睡而去时天澜已经打到了京城,这一睡不知多少时日过去。

东越的京城可能已经沦陷了吧……她有些悲观地想。

看着那大开的门,她便有些开始心神不宁了,那日封决要释放她时,她重病在身,即便能逃出天牢也没命回去,绝望之下她并无挣扎用意。

她不知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与其说是封决难得的仁慈,不如说是上天慷慨的垂怜。

如今她的身体状态,虽说还未完全恢复,但杀出去也绝非不可能。

思忖了良久,对东越的牵挂还是让她下定决心出了牢门……

一路畅通,即便偶有几名士兵巡逻也被她麻利解决掉,她刚卸下对方的兵器,身后数百名重病已经向她杀过来。

那一次孤身奋战,她身中数刀,但归国的信念始终支持着她所向披靡。

待出了城门,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像是有无形的手,牵引着她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城墙之上,那个狰狞的鬼怪面具格外狰狞,但他眼中的情愫却有些意味不明。

她与他都清楚,今日一过,战场再见时,他们只见再无当日的释放之恩,也没有酷刑之恨。

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亏欠谁。

封决从城墙上抛下一个信筒,起初她以为是暗器,但最后一刻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里面安放这他的亲笔信笺——

若有一日东越容不下你,天澜定会向你敞开大门。

军中高级将领都会一种用手臂远远对话的无声语言,她用这种只有将领能看懂的手势语远远向他比划到——

谢谢,但我热爱那片土地,我会死守着它,今日之后你我互不相欠,下次战场相见……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比划到——

你我就是宿敌!

语罢,她一勒缰绳,马儿长鸣一声,托着背上的女子踏上了新的征程。

残阳如血,马蹄在城墙外达达奔驰,那个身穿囚衣,满身血污的明媚女子终于在天地间抓住了一缕难得的自由,头也不会地向她心心念念地土地奔走而去。

她的身后,那个天澜最优雅而淡漠的男子,摘下头上的鬼怪面具,原本只有他一人的城墙上登时站满了士兵。

万千将士在那两人分别的短暂几分钟,竟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只为成就一个完美的告别。

他定定看着那决然远去的女子身后弥漫的黄沙,下达了一个改变两国命运的决定:“撤兵!”

这一件事在史官的笔下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留给了后世无限的困惑与猜疑。

究竟是为何,一向以扩张版图为第一兴趣的天澜,竟在打到了东越京城时,突然下令让军队撤离东越国土,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

087 盗布防图

想到过去的种种,孟南柯沉默下来。

后来的一切证明,她那日在城墙下所道已经被事实反驳,她终究还是没有机会与他在战场重逢,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巨变,她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怀玉将自己的头发重新绑起,待那些黑衣人重新在书房后门集结时,便清晰地感受倒了对面略显怪异的气氛。

“公子,东西没找到。”一位黑衣人在怀玉身边低声道。

怀玉接触到孟南柯的眼神,便知此时并非到能透露她身份的时候,她立刻道:“不必找了,你们先撤,我们在老地方会合。”

“是!”那些黑衣人并未对眼前的一切表现出好奇,毕竟他们接受的思想训练便是对上级的命令绝对服从,不能多言。

孟南柯领着怀玉来到了之前藏身的灌木丛,借着道旁的指路烛灯缓缓展开了手中的卷轴。

身为将领的直觉让她很快辨认出,这是一张极为完善的全国布防图。

通常情况下,为了避免掌握兵权的武将起兵,布防图通常拆分到每个武官的手中,换句话说,若不使用不正当手段,他们手中永远只有布防图的一小部分,绝无可能凭此作乱。

容宸的心思此时无疑已经昭然若揭,若此图的存在一旦被皇室知道,容家迎来的将是空前的灾难……

“将军……”怀玉在一旁看到孟南柯出神的模样,小心地提醒道。

“你此行可记得带夜神玉?”孟南柯迅速地将卷轴重新收起来,一边提醒道。

“在这儿。”怀玉立刻从自己的贴身的衣袋中拿出一个被层层包裹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便躺着一块小而精致却透着香槟色淡光的玉石。

这看似再平凡不过的黄玉对于军卷相当于钥匙般的存在,若要开启军卷,契约者、军卷、夜神玉,缺一不可。

她一直清楚,军卷将她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绝非偶然,有一项足以倾覆固有历史的事情正等待着她去做,只有完成了这件事,她才可以重返现代,若未完成,就像现在一样,即便她身死,她的灵魂又会重新找一个寄居的身体,让她始终无法逃离这个世界……

但是这个身体剩余的世间只有两年……不然重新去适应一个陌生人的命运实在是一件相当耗损精力的事情。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卷轴,容家上下的命运都在于她的一念之间,若是布防图消失……不知究竟是福是祸,但既已拿出,下一批轮班的人将会发现一切,容宸必然也知布防图被盗,一定程度上能牵制他的下一步行动。

想来想去,她决定将卷轴交给怀玉,“替我将它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无疑是最合适的做法,临走之前,她嘱托怀玉再去帮她搜集江南苏家的信息。

一切在她的安排下渐渐步入正轨,她在宫外找了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闭目凝神,用心念开启军卷。

军卷可以让她看到这个世界的未来,她便可以进一步猜测自己那始终未知的使命是什么……

088 窥探未来

军卷一直随她的灵魂存在,无色无形,若想让军卷与她分离,唯一的方法就是掏出她的心脏……所以,她可以身死而重生,但若是没了心脏便真的会变成无处寄居的孤魂……

可笑那千百位想抢这上古神物的人还以为所谓的军卷还真是一张纸呢……

她过去也曾用军卷窥探过未来,但每次使用她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片段,得到的信息太过有限,以至于她至今仍旧无法判断自己该做些什么。

希望这一次看到的可以更多吧……

心念微动,手中的夜神玉感受到她温润的气息,与军卷呼应,只见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些奇异的幻象,如放电影一般,她似乎正以上帝视角去看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第一个片段,无数军队与战场厮杀,鼓声与叫喊声震耳欲聋,与冷兵器劈砍入骨头与肌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看上去场面一片混乱……

很快,眼前飞快转到了第二个画面,无数的难民浩浩荡荡在山野中行走,很多人拖家带口,视线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荒凉,沿途都有人不断饿死、渴死,但是天地间并未有半点带有食物性质的东西,更有人饿极了去挖地底的泥土放入口中咀嚼来麻痹大脑……

第三个画面却显得没那么触目惊心,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登高望远,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得不说,此人光是看背影便觉得非同凡响,那卓绝清雅与强大霸气并存的气场,哪怕是隔着时空都仿佛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而他眼前所见,是属于他的锦绣山河……

第四个画面变成了一张无极大陆的地图,不知是什么时候绘制的,不过从上面可以很清晰地看出,整个无极大陆不再处于分裂状态,整个无极大陆已经统一为一个超级大国,过去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

再然后,她的心神便回到了现实,再尝试去看到更多的画面已经于事无补。

军卷就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这几个画面若是联系在一起让人有无数种猜测,但究竟是哪一种,她不能轻易下定论,还需等一段时间之后重新开启军卷才能掌握更多的依据。

此时应该丑时已过,该抓紧回去了……

一切仿佛是造物主刻意的安排,就在她刚回到望月高阁,见齐莞还在沉睡,这才放心地睡下。

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还未亮起,宫中似乎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事,几个宫人连夜赶赴望月高阁,然后将她唤醒。

此时望月高阁中全部亮起了灯,所有人睡眼惺忪地出来看外面的情况,只见那为首的宫女站在正厅中面露焦躁。

当众人看到那群人身上穿得正是皇后宫中统一的衣物时已经睡意全无,能在夜半大胆地弄出如此响动将出身不凡的女官们吵醒,必然是发生了重大事件。

孟南柯在被人不断催促下的情况飞速穿好了衣服下楼来,眼前那个宫女她昨日才见过,她主动去见皇后就是被她拦了下来。

见到此人,她的心忽然凉了半截……

皇后……竟这么快……

089 弥留之际

“容姑娘快虽奴婢前去,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那宫女昨日还神色淡然,现在的情况下竟如此失态。

她反应极快,立刻迅速下楼,一路小跑过去,生怕晚一秒便会让整个容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路上,宫灯盏盏,但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冷清。

病榻上的女人,双目紧闭,那与容宸有三分相似的容颜此时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前的女人对于她来说是极为陌生的。

所有人都放轻了脚步,似乎害怕惊扰了皇后生命中最后的时间。

“娘娘,容姑娘来了。”有宫女在一旁轻声对已经意识不明的皇后恭敬地提醒道。

那病弱之躯竟微微动了动,床榻上的女人缓缓张开了双眼,然后艰难而缓慢地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回避。

宫人们听话地退下,偌大的寝殿登时只剩下她与皇后二人。

她见对方的双唇微动,似乎迫切地要向表达什么,她立刻来到床榻旁附耳细听。

“本宫一去,哥哥必定出兵北上……”

她口中的哥哥,自然是指容宸。

“皇上……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容家一有异动就会被……马上歼灭……”

“姑姑是想让我阻止父亲出兵吗?”她有些急促地问道。

但是对方却缓缓地摇头,继续道:“只要他知道本宫还活着……就不会轻易行动……”

“你要做的……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告诉所有人……本宫在弥留之际病情突然好转……之后的起居……只需本宫最信任的五个宫女便可……”

“然后……三日后照常出席皇家狩猎……”

“还有……”她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枕头,孟南柯伸手摸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若是哥哥发现了本宫去世之事……便把此信交给他……”

她的这位姑姑,尽管重病在身命不久矣,但头脑似乎还很清楚,她知道以容宸的脾性既然做了决定一定不会轻易改变,便制造出自己还活着,只是卧病在床的假象,待储君之事尘埃落定,容宸的想法势必多少会受到影响。

这样事情从头到尾细细想来,皇后之所以没有召她的两个姐姐而召她,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此人心思细密,因为容媛容卿与父亲的关系更近,而且此事本就有欺骗世人的成分,更包括欺君……在此种心理状态下,很难做到守口如瓶。

最理想的结果便是,容宸属意的皇子被立为皇储,,这样容家未来的发展会更加光明平坦,如此一来便失去了起兵的动机。

但是容宸此时起兵无疑自投罗网,既然西夏帝已经对他警惕,那他接下来的行动胜少输多……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信封,此刻她是安静而沉默的,她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关系到容家的命运。

容家虽有负于她,将她视作眼中钉,但她深深知道,她与他们有什么仇怨都掀不起来,到底是有一个“容”字作为纽带。

容家灭,她亦灭……

090 隐瞒死讯

如今,如果她将皇后的死讯隐瞒,到时查出来可能会被治欺君之罪,若她此时上报,那三日后的封天大典将会因皇后的葬礼而延后,容宸之所以筹备谋反必然与某个皇子暗中勾结,皇后一去,容家与皇家再无联系,便再没有任何顾忌……

她缓缓抬眸,没有任何光亮的双眼凝视着面前的殿门,只要走出这道大门,整个西夏的血雨腥风就要拉开序幕,想到这里,她的双脚如同被定在了原地一般。

深深吸了一口气,凝重的脸瞬间换上了一副有心而发的喜悦,她将信藏于自己的衣袖中,然后抬手毫不犹豫地打开殿门大步跨了出去。

此时殿门外站满了宫人与太医,所有人都自己的头恨不得埋到地底下,似乎想要逃避着某个即将震惊全国的消息。

但是当孟南柯轻轻再将自己身后的殿门又重新拉上的时候,这些人身形有些疑惑地微动。

一位身穿官袍手拿药箱的老者见状,忍不住问了一下里面的情况。

只听孟南柯的声音轻松而自然,“皇后娘娘在昏迷了一段时间后又清醒了,脸色开始红润起来,胃口好转,也可以自如说话,诸位放心吧。”

众人一听,虽脸上有些吃惊,但很快露出了欣然的神情。

唯有几位太医脸上的疑惑久久未消,“不如让下官为娘娘诊治下……”

“不必了,娘娘有令,接下来由她最贴身的五位宫女进殿照顾起居便可。”她先是淡定地打断,然后再有礼地说道,“近来有劳几位太医了……”

她做了一个无声的“请”的姿势,遣退了众人。

那几位太医面面厮觑,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见旁人已经被遣散完毕,她有些无力地呼出一口气。

东面的远山还停留在沉重的黑夜之下,此时丑时刚过,天际刚好除于一夜间最黑暗的时候,那殿中的红颜在久病多日后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咽了气……

为了让那场事关天下归属的暴风雨得以推迟,这个本就孤寂的女人连死去也要静悄悄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是对皇后有过敬意……

后来,此事并没有在宫中掀起什么风雨,第二日黎明之时,皇后已经病情好转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宫中,有人欢喜有人哀愁,不过好在并无人去真正提出此事的疑点,自然也就平静地过去。

三日后,皇家狩猎,整个北郊在一月以前已经被官兵重重围住,不许外人入内,围猎当日更是加强了周围的戒备,此次狩猎中隐含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她随女眷们乘车抵达,通常会骑马的女眷就会随大家一同入内,不会骑马的只能在林区边上的营区待着。

这场汇集了整个京城最上等贵族人士的重大盛事,待在营地就等于放弃了与这些皇亲贵胄发生点什么的机会,所以真正待在营地的人实则寥寥……

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准备了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骑着马溜达进了林区,她与这样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眼见周围的人会骑马的都已经纷纷进了林区,若是她再没有马就不能在林区封闭前进去了。

091 被人鄙视

踌躇时,却见那公共的马厩中有一匹没有主人的孤马,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去找主人借用一下时,却见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将那匹马解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牵着马走到她的面前。

“这是容家为姑娘准备的马。”侍从向她深深行礼,然后将手中的缰绳交到她的手中,还未等她说话便兀自离开了。

她正准备问是容家的谁为她准备的马,但是此人似乎很明显不想让她问出。

容家那些人怎可能大发善心为她准备马匹,用膝盖想都知道其中有诈,但此时全场只剩下这匹能用的马,无奈之下她只好检查了一下马身。

这匹马的档次很中庸,不高不低,如何将它发挥出潜力还是取决于骑马者的技术,她又仔细看了看马的蹄子、口鼻都并未发现有任何一场,当她看到它的眼睛时,却愣了愣……

这匹马在这短短的时间中并未表现自己的性情,但她却分明看到马眼中那令人畏惧的凶暴之相,看来这是一匹并未真正驯化的马,骨子里还是带有野性狂躁。

这样的马,别说是生人骑上去,即便是驯化员骑上去也难保不会被摔个半死,容家为她准备这样的一匹马……意图真是有够明显。

此时她头顶响起了一个犹如从云端缥缈而来的声音,语气略带不屑地提醒道:“若是不想被摔死,劝你还是别骑这匹马。”

她一抬头,看到那个神情倨傲犀利的脸庞,虽面色淡定,但她确实不小地吃了一惊……

九王……

他那日在风晚楼答谢她的匕首还藏在她的靴子中,但以她的易容手法,此人自然认不出她是当日箭术胜他的人。

一个人的骑术如何,从其上马的一套动作便可以知晓,尤其是对于如九王这种常年于战场奔走的人,看人的目光也会极其刁钻。

为了不让自己露出马脚,她只好选择一种笨拙到极点的动作慢吞吞地爬上马背,刚一骑上去那马就突然尥了蹶子,她立刻紧紧抱住马身稳住自己。

谁知那马却变得愈发狂躁,她自然深知如何能让其平静下来,但九王还在旁边看着,一时间没办法采取行动。

只听一声响亮的鞭笞声,那马像是中了邪一斑变乖了。

她定睛一看,九王的手中正稳稳握住马鞭,冷冷清清地看着她。

他果真还是出手了……

没错,对待这种驯化了一半的马,最直截了当的方式便是用更为暴力的手段将其镇住。

九王看她的眼神有如拒人千里之外,那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露出了满满对她的不屑,最后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就打马奔驰入了林区。

“连一匹马都控制不了,容家的女眷果真无用!”

面对他的鄙视她却表现得格外不以为然,那日她去风晚楼的事是绝对的机密,不能让任何人将那人与她联系起来,索荆门的重组是一项工程浩大的任务,她不能为了一时的不服而导致自己的计划受阻。

别人鄙视那就鄙视好了,她对这些本就无感。

身下的马似乎感觉到那位能镇住自己的男人离开了,便又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动着身子试图将她摔下去。

孟南柯狠狠一勒缰绳,那马便人立而起,紧接着她用最娴熟的姿势将那马顷刻间便重新驯服。

她目光清凌,以马鞭重新一抽马股,这马变得格外听话,撒蹄子狂奔起来,在林区封闭的最后一刻驮着她进了那即将风起云涌之地。

092 杀意之箭

入了林区,她才发现这是一个大得离谱且开发寥寥之地,外围虽有重兵把守,但若是进到深处,便发现有很多倒塌的大树形成一个天然的围栏,硬生生将这个宽广林区分割成两半,并在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墨汁写道——禁地。

她站在林区的这头向那所谓的禁区远远看去,发现那头的树木似乎由于无人踏足而显得极为茂密,然后她仔细观察了那树木上的脚印,发现都是朝着同一方向。

不难想象,这些脚印定然是那些不怕死的猎户翻过围栏时留下的,但是……没有返回的脚印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们从别的地方离开。

另一种是……他们有去无回!

那茂密的几乎透不进光亮的禁地,看起来虽平静,但是却蕴含着无限的危机与风险……

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她便勒马折回。

如今,西夏帝的身体状况比起一年前要恶化许多,年老加上病痛使他无法射出今日的第一箭,于是顺利成章地由大祭司代劳。

时隔不久,她又再次看到了崇明,这个在西夏被万民当作神的信使的人……

她利用自己还未发育完全的瘦小身材优势将自己藏匿在人群中箭,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狭小缝隙来密切观察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平和的假象永远隐藏不住他夺取天下的狼子野心,忽然,崇明微微偏头,与她有过极短的对视。

她清晰地看到他向他露出了胜利者般的示威笑容。

他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待人群散去,她才慢悠悠地取来了弓箭,然后骑着马慢慢往狩猎区溜达而去。

这些京中养尊处优的小姐公子们似乎无论到哪里都会带着三五个随从,一路上叽叽喳喳很是烦人,她一直骑着马往林区最深处走去才勉强找到一处没有他人来争抢猎物之地。

即便是真的争抢起来也没人快得过她的箭,但想着此处人多眼杂还是低调些为好。

此时远处的灌木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草动声,她敏锐地发现猎物的藏身之处,定睛一看正是一只狍子在觅食。

她瞅准了机会,张弓、拉箭、瞄准……一气呵成,志在必得。

最普通不过的箭矢在她射出的瞬间似乎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与百米外索命于瞬间。

然而在半途竟然有人抢先一步放箭,从狍子身边的树丛无力穿过,那狍子瞬间意识到危机便拔腿逃得无影无踪。

她正暗自埋怨着是谁箭术差不说还将她到手的猎物吓走时,就听见一个能让她条件反射觉得厌恶的娇柔女声正带着怒气在不远处命令道:“你们给我上去把那个抢本公主猎物之人抓过来!”

昭和!她辩认出声音的主人后立刻策马离开,但距离太近没法将那些人甩掉,若是被人辩认出又得惹一堆麻烦。

无奈之下她从马上跳下,借着重重灌木来掩护自己进行逃离。

很快,那些人见追她无望便折返了。

她刚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在下一秒便有一支箭矢迎面呼啸而来,带着必杀之意……

093 危机暗藏

她立刻微微偏身,轻轻巧巧地躲过了那致命一箭,箭矢稳稳射在她身后老树上,久久颤动,将一块树皮震得支离破碎。

然而对方似乎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另一支箭又以刁钻的角度迎面而来,她往后一个翻身,再次避开……

此时她却敏锐地听见有十来个人正好骑马经过,其中一个低沉的男声正冲她的方向走来,调侃道:“九弟竟然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也不跟大伙说一声。”

“九弟的箭术一直都是我们兄弟中最高超的,没想到五年不见,身手愈发精进了……”这个不知是谁的声音,在句尾似乎无意地加重的语气,听起来没由来的不舒服。

就在这几人对话的空挡,她把握住机会向森林深处逃去。

后来不知是哪个家伙忽然高呼一声:“我看到有只雪鹿往前面逃去了!”

众人一听“雪鹿”二字立刻来了精神,也不再寒暄,不管不顾地策马往前奔去,好像生怕晚一步什么都捞不着了。

雪鹿是一种少见的品种,通体灰白,毛皮在阳光下还是反射出白银般的光泽,在西夏人眼里更是看作吉祥的征兆,由于其四肢发达以致于箭术再高超的猎手也很难将其猎捕,若是猎到雪鹿不仅能彰显自己出色的骑射之术,还能取悦众人,好好风光一把。

今日的彩头还无人讨到,所有人为了这难得一见的雪鹿可谓是拼劲了全力。

她逃到一半时,身后的箭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远方射来,如雨点般密集,若是从前她只需轻轻拂袖便可将那些箭矢击落,但此刻的她只能选择用人类最初的本能来躲避……

今早她恰好挑选了一见素色的衣物,在树丛的遮掩下的确会产生像雪鹿的视觉错误。

一阵又一阵的箭矢接踵而来,由于距离太远她根本无法向众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她深知自己若是不中箭停下这些人是不会罢休的。

于是她在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后忽然停住了脚步,她用极短的时间调整呼吸,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似乎在等待下一场箭雨的到来。

就在一只孤箭以雷霆之力到来时,她毫无惧色地蹲在原地,在心里暗自估测了速度与角度,在最后一瞬间伸出手,竟生生将那箭身稳稳握在手心阻止了它的前进。

由于此箭的速度本就被他人的要快很多,箭身在停住的瞬间已经被鲜血铺满,为了接中这支箭她不惜以牺牲自己手掌的皮肉作为代价,不过事实证明这是值得的,在生命的面前什么样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九弟又抢先一步了!”

“与九弟比骑射确实没有意思,赢得没有半点悬念……”

那群人见猎物已经有了归属,再穷追不舍也毫无意义,他们那表面上听起来有些自嘲的语气实际上饱含了对此人的不满,而且语气听上去也无半点尊重,但似乎顾忌着对方的身手也不敢硬来抢。

从始至终她都未听到九王的声音,更不知素来不与京中兄弟来往的他此时是怎样的表情。

待那些人纷纷散去了之后,一阵慢悠悠的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像是准备过来收猎物。

她此时的精力有些分散,脑海在飞快运转,试图找出一条既不暴露自己又能安全撤退的两全办法。

恰在这时,一支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箭矢冲她的后心射来。

她起先听到声音,当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避不及,虽未伤及要害,但那箭却狠狠地划破了她的手臂……

094 运气罢了

手臂上的剧痛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受伤都要来得清晰。

她第一个反映便是回头看去,但对方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浅绿色的背影。

通过那人的身材比例,她大概能判断出那人是个女子……

出现了这个插曲后,九王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她黯然地摇摇头,心知自己是走不掉了。

他垂眸看到了她,睫羽一闪,整个人静得像是失声了一般,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满手的血污,鲜红的血液在素色的衣物反衬下尤为显眼,刺目的视觉震撼瞬间让人一时间不知所措。

但是当少女抬头回望他的瞬间,那张清丽的小脸在斑驳的阳光格外楚然,那明净的双目中总是有些拒人千里的凌然,眸子最深处仿佛潜藏着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海之冰。

见惯了战场的血肉分离惊心场面的九王向来对受伤之人无感,一个成功的将领除了睿智与身手其他什么都不能有,若是如常人般恻隐心深重,那他绝无可能在外这么多年还安然无恙。

但是今日,他却不知为何,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为何被人当作雪鹿也不在第一时间表明身份?又为何在十几人的追击之下并未丧命?

一串串的疑问接连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萦绕,这个向来清醒的将领竟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过如此多的困惑与不解。

她注意到他正用一种令人费解的眼神看着自己,想来想去,她将手中沾血的箭矢递了出去,轻声道:“这是你的。”

那一直俯视着她的男子沉默着翻身下马,极缓地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箭矢,微微打量,果真是自己的箭矢。

他定定地看着她,毫无掩饰对她的欣赏,“你的身手让本王惊艳。”

她不知九王的夸赞在军中最为难得,无数将士为了博得他的一句赞赏不惜拼尽性命,而此时她却对此毫不在意,此时双手皆已受伤,扯了扯脸上的笑容,平静如初:“运气罢了……”

他立刻道:“本王的判断从未有过偏差……”

她打断他道:“那殿下可知人在性命攸关之时往往会做出异于平时的举动,一切不过是求生的本能,殿下无需深究……”

“你的伤……”

“无妨,只知受伤之人必须要留在营地诊治,臣女恳请殿下对此事保密,臣女感激不尽。”她话的内容虽在恳求对方,但语气却没有丝毫卑微之感。

忽然间,天地逆转,一阵头晕眼花后便发现九王已经直接将她提上了马,紧接着便策马在林中狂奔起来。

耳畔风声呼啸,她心一沉,厉声道:“殿下这是干什么?”

她的声音在风中损耗湮没,加之对方对她的问话不予理会,念及自己双手皆伤,她便一时间不再有多余动作,一直等待着马停下的那一刻。

他将她带到林区内最边缘的一处,此地刚好在山脚下,有清澈甘甜的山泉细细流淌,脚下草地低矮,踩上去发出软软的摩擦声。

此处刚好是与营区相反的方向,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095 还来得及

“你……”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在原地等我。”九王寒着脸抛下这句话后便自顾自都走远了。

她坐在原地,眨了眨眼,颇有些不明所以。

此时的日头应该是午时才过,毕竟从此地出发快马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可回到营地,他也不至于错过那个事关人生沉浮的盛大典礼。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见远处茂密的树林深处黑色欣长的身影渐进,待看清之时,九王双手拿满了一些形状各异的植物枝干,仔细辨认之下,不由得心里一瞬动容。

他原来是为她找可以愈伤得草药去了,能在短短时间内找到如此多种类实为不易……

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对他的身世大多也不过是传言中的罢了。

按理说西夏皇室是极其重视血统的高低贵贱,这九王的生母是西夏的王女焕素,而且当年焕素在生子之前已经得到皇贵妃的品级,这是极为少见的,可见西夏帝对焕素的宠爱,所有人都认为若焕素生了皇子未来必然稳坐后宫之位。

但是焕素在生九王之日据说西夏足有三日被黑云笼罩,焕素足足用了五个时辰才将九王生下,在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之时凄然而逝……

当年宫中的大祭司通过占卜料定此子会为西夏社稷带来前所未有的浩劫,此言既出,西夏皇室皆认为是他将自己的母亲折磨而死,万民被黑云压顶的异兆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于九王降生后三日便写下万民状给皇室施压。

为了阻止任何民变的可能,加之西夏帝从一开始便将爱妃的死亡原因强行加在这个不足月的小婴儿身上,一纸圣旨便将他从此隔绝在皇室之外。

细想来真是可悲,如此不受待见的皇子,即便母妃出生高贵,但一旦放到边陲之地寄养必然举步维艰。

今日的封天大典便是他唯一可能翻身的机会……

“这些草药比宫里那些庸医的方子见效快,日落之前以此敷养便可将伤口封闭……”他在溪边将草药洗干净捣碎后利落地敷在她的伤口处,开口露肉的地方自然容不得异物侵袭,一时间疼痛袭来,但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原以为他会问及她的姓名身份,但出奇的,他除了做一些必要的解释并未多问,大概是对于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吧。

此地很是偏僻,很难想象一个很少出现在京城的人竟然会对皇家狩猎之地如此熟悉,他似乎有着令人惊叹的生存力,不过回想起传闻中的种种,他这个人注定这辈子都不会平凡。

皇家将他放在贫瘠的边陲之地长大,对皇室不知是福是祸……在逆境中的生长的树木总会将自己的根伸到地底百米以上汲取养分,京中那些养在温室中的花骨朵们怎敌得过他……

整个下午,不知他是不是出于误伤她得惭愧,一直不知疲倦地为她一次又一次的换药,似乎一心在履行着她当时的请求……

她看着日头渐西,抬眸看着他,安安静静道:“你现在启程,还来得及……”

096 我的请求

此时远处的太阳微微泛红,万丈光芒穿透云层正在均匀地撒在他的肩头。

他逆着光,沉沉看向她,微微敛眉,然后直起身,远处的霞光恰好将他的身影柔和勾勒,深色的劲装在此时似乎反射出让人睁不开眼的刺眼光芒,他将她的伤口处理好后寻了处地方坐下,整个人置身于暖光清水之前。

她看着这个眉眼疏离而秀逸的男子,他的身后是重重林木,一如长伴他的孤清之地。

“本王对那个位置没有半点的兴趣。”他的声音中似乎带有说不出的洒脱与坦荡。

这个人的性子总是给她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他心中难道没有对皇室的积怨吗?若是登上那个位置,一切都会如他所想象的那般……那个位置是多少人不择手段哪怕踩着兄弟的白骨也要爬上去的,他真的不想要?

“那你为何回京……”她瞟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说辞很是质疑。

“再过几日便是母妃的忌日,我已经五年没有看她了……”提及自己的母亲,这个一向说话倨傲而冷硬的男子竟然不再自称“本王”……

“那你可想过,那个位置无论被任何人坐上,他们都未必会放过你……”不知为何,她对他对皇位消极的态度很不适应,竟然在一旁劝起他来。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狐疑地说道:“你好生奇怪,今日才刚认识便开始劝本王去参加封天大典。”

她一时语塞,细细想来她这跟他没半点关系的人确实没有什么理由来劝说他什么,干咳了两声,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是看你骨骼精奇,有帝王之相……”

“胡说八道。”他斥责了她一声后,算了算时间,似乎又到了换药的时间了,便起身来撤掉她手臂上半干的草药,看到那伤口依旧红肿,眉头竟皱了起来,低声道,“看来这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你这个人情本王是欠下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伤口,随口道:“那你可想好怎么还了?”

“还没想好,不过本王日后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他的态度变得愈发认真起来,似乎真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事关道义的大事,承诺道,“只要做得到,绝不食言。”

她一听这话,脸上瞬间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问道:“此话当真?”

不知为何,他对她忽然出现的笑容感到莫名,答道:“无半点虚假。”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就在他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戏弄他的请求时,她脸上的笑意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唯有的认真与坚决:“去参加封天大典,现在。”

他陡然愣住,颇有失神地看着面前这个表情顷刻万变的女子。

“这便是我的请求,”她澄澈明亮到极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答应吗?”

“为何……”他不解地看着她,看到她坚定到极点的目光却不愿说出任何驳斥她的话来,他不再看她,留给她一个冷峻到极点的侧脸,低沉道,“本王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我从不反悔,你去参加封天大典,这便是我的请求,无需理由!”她步步紧逼,不留余地,决然道。

097 封天大典

他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在试图从她眼中看出她心中所想,但他最后却挫败地发现……

终究还是看不透她。

“如果这便是你唯一的请求的话……”良久,他紧绷的面目变得柔和起来,静静地远望着即将沉入山头的夕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静静道,“那便答应你。”

她满意地笑了,一张不同于西夏的妖颜在此刻美得不可方物,颇有轻松地道:“走吧……”

他吹响了一直小小的竹笛,一匹专属于他的战马从树林不可见之处霸气地奔来,他带她一同骑上这匹宝马,以最快的速度向营地奔去。

她深信,以这样的速度定能在封天大典开始之前回到营地。

这世上有些东西若注定不是你的,如何强求也是无用,若有可能属于自己,那自甘放弃则是活该沦为鱼肉。他的身世太过坎坷与不幸,让她这局外之人都不忍坐视不理。

若说冷清的东越战神此生能有几个瞬间产生了怜悯之心,那现在必然算得上其中之一。

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总是在提醒着她,若九王这样的人统治西夏,定然比宫中娇生惯养的酒囊饭袋要好得多,那她借用军卷看到的那些民不聊生的画面可能就不会出现在西夏……

封天大典是西夏皇家立储的重要途径,整个过程属于皇家的机密,于是在神坛周围布有重兵防止旁人偷窥。

她对大祭司那些装神弄鬼的招数很是不屑,西夏人却对神的意愿深信不疑,但是为了防止这个心术不正的崇明曲解上天的旨意,她决定一定要去看上一看。

然而她所到之处都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若想目睹整个封天大典的整个过程只有从禁地绕行。

禁地中究竟藏着什么可怕之物她倒是不知,但是封天大典的神坛位处禁地边缘,只要她不深入禁地,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于是她孤身一人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从另一个方向来到禁地边缘,毫不犹豫地翻越进去,凭借自己的方向感在密不透风的丛林边缘寻到了神坛外围,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她攀上了那高高的围墙,看到神坛上的一切……

崇明今日的华服格外隆重,参加封天大典的除了西夏帝便只有他膝下的儿子们。

但是……她在墙外暗中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并再三确认了即便,都没有看到九王的身影。

她的心脏骤然一停,困惑的同时心里浮现出一些不堪的预感。

但此时崇明的问天法事已经进行了大半,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最不容任何人打扰,此时若是皇室以外的人入内打扰,必然是诛灭全族的死罪。

随着崇明念出那稀奇古怪的咒语,他闭着眼拿起桌上的黄金箭,手起刀落,闭目将一头祭天的鹿斩于神坛之上,自鹿身上流出的鲜血缓缓盈满神坛上那些奇怪的雕花石。

所有的皇子分别位于各自的方位,精准地将大祭司围在神坛中间。

这时她才发现每个皇子的脚下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标志,但却没有多余。

她堪堪地想,原来西夏帝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九王列入皇储选拔之列,连神坛上都狠心不列他的位置。

不知这少一位皇子的封天大典,究竟会选谁作为皇储呢?

098 皇储之位

所有皇子包括西夏帝都面色紧张注视着那鹿血流动的轨迹,上面的雕花石开有均等的几个槽,血流会在上面留下一定的痕迹,轨迹的方向便是代表神的意愿。

血的痕迹离谁最近,谁便成为尊贵的皇储。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忍不住揪心起来,在墙上屏住呼吸注视着血液的流动。

最终,那鹿血却没有精准地指向谁,而是流向三皇子与八皇子中间的空隙……

剩下的皇子看到这样的前兆眼中的期待瞬间变得阴霾起来,惟有三皇子与八皇子脸上的表情紧张到了极点。

如今朝中三皇子的呼声最高,也是最合皇上心意,若这鹿血最终偏向三皇子则是天授皇权、众望所归。若鹿血流向八皇子结果也不至于太差,八皇子在众皇子中虽资质平平,但也不是残暴好色之辈,虽不会让西夏走向繁荣,但维持现状也没多大问题。

过了不知多久,当所有人都以为鹿血必然会流向其中一方时,它竟停下了……

崇明见到这种情况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所有人都困惑地看向他,似乎在等待着崇明对神意进行解答。

紧接着崇明轻轻拂了衣袖,郑重地行大礼,高呼声响彻天际。

“大祭司崇明叩见太子!”

高亢的声音惊飞了枝头的飞鸟,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他这一拜而尘埃落定,面对西夏唯一能解读神意的崇明无人能对他提出质疑。

他行礼的方向……正是三皇子。

西夏帝短暂的惊讶过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双目毫不掩饰对三皇子徐洛的赞许之意。

其余的皇子脸色各异,像是在用自己一生的定力开克制自己接受现实,众皇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对三皇子行大礼,虽面带笑容,嘴上虽高呼恭喜,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高兴。

徐洛风度依旧,似乎并未被这绝佳的消息冲昏头脑,谦逊地对众人点头回礼,然后用权威的声音道:“诸位请起。”

……

远处的孟南柯,一脸惊愕,她一直死死盯着那鹿血的方向,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于徐洛最终的胜出她并未表现任何的赞同,因为……

冥冥之中已是天意,那鹿血没有精准地指向三皇子或是八皇子其中任何一人,她绝不相信崇明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

那鹿血虽然更偏向三皇子一些,但若此时有人联想起诸位皇子宅邸方位便不难分辨出,那鹿血精准指向的方位正是——九王的宅邸。

她看着神坛上那各异的嘴脸不禁觉得讽刺至极,缓缓冷然一笑,只觉自己眼前这些人都是可笑的小丑。

忽然间,莫名地,她对西夏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倒是期待万分,三皇子得位,但其他皇子也不会吃素的,如今在场所有的皇子都已成年,蛰伏了十多年,谁又敢说谁争得过谁?

都去争吧!斗吧!西夏帝多年前在边陲埋下的种子终有一日会带着复仇的恨意将这些人通通化为白骨,那在神坛上连位置都不配拥有之人定会将这令人不满的一切焚烧殆尽!

为此,她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

099 禁地追击

恰在众人心绪不定之时,那站在人群之外的崇明似乎在看着自己跟前的某处发怔。

他猛然抬头,非人类般一看便看到围墙外的她,并未有半点惊讶,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存在,眉头一挑,整个人在下面站定,脸上浮现出深不可测的笑意。

她与他恰好对视,且明显知道他眼神中蕴含的信息——他在向她示威,他在试图告诉她,能与神对话的人在西夏的至高无上,甚至左右国运,他还在威胁她,只要他一声令下,立刻会有成千上万的精兵从四面八方将她围困。

但是她下一秒便冲他诡异一笑,让对方看不出她心中所想,然后早一步放开了攀在围墙上的身体,瞬间便如鬼魅般以一种极为神秘的姿势消失在墙头。

崇明脸色骤变,登时沉重下令:“速去将那偷窥之人给我捉住!“

围墙外的重兵一听这句命令离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重兵统领立刻进入神坛,从崇明视线之处辩认出偷窥之人逃离的方向。

不愧是朝廷的精兵,她这才翻身下来围墙,便听见身后响起那坚固军靴碰地排山倒海而来的声音。

她全速向禁地深处的树丛奔去,身后那些追兵到达禁区之下,竟不信邪地直接将围栏拆了手拿兵器冲了进来。

到底是经过了严格训练,只要接到命令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定要去闯,她有一瞬间还颇为欣赏这些西夏精兵。

然而她并未忘记此时是逃命之时,她凭借自己现代所学的反追踪术,选的路线全是最扑朔的,但那些追兵有的是体力,穷追猛赶之下竟渐渐跟上了她的脚步。

对于前路那些未知的凶险她心里也没数,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时,不管前路遇到何等危险她尚有一线生机,若是被身后这些硬汉捉住那就是凌迟的苦刑,任她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凭这副身子骨跟那些人身材强壮力大如牛的男人们硬碰硬,这点自知她还是有的。

不知逃了多久,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出现了异样。

她有些恍惚地放慢了脚步,整个人得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而她当时被人放冷箭擦伤得左手臂此时正隐隐作痛。

忽然惊觉,那支冷箭上淬了毒!

当时她只当这是一个小小的擦伤,只做了简单处理,但是此时那伤口竟向一个定时炸弹般不断以一种异样的疼痛来提醒着她莫测危险的到来。

只是慢了不过几秒,后面的追兵便已经开始离她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左臂的伤势,只得硬着头皮不断往前……往前……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这在白天尚且暗如黑夜的丛林现在已经被染上彻底的黑色,别说时脚下的路,要想不撞到前面的树都很困难,再加上一路上荆棘不断,她的身体已经不知多少处被划伤,但这些小伤比起左臂箭伤简直只是不痛不痒的级别。

她感到自己左臂的伤口愈发疼得出奇,那种疼痛就像万千爬虫在使劲撕咬自己的肌肉与神经,又火辣辣地如烈火烧灼,而且正以一种难以预料的速度将这种疼痛往全身上下扩散。

100 不得善终

但她的脚步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虽然脑子已经出现短暂的断片,但她的潜意识还是在驱动自己不断前进。

身后的追兵似乎也被这漫无边际的丛林困住,慢慢变得举步维艰,她隐隐感觉身后那些追兵的响动渐小,但是她并未因此高兴,因为左臂的伤口处的疼痛正以更快的速度试图侵蚀她的意识。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走路变得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这样的状态在危险莫测的禁地中无疑是死亡的象征。

晃了晃脑袋,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若是在此地晕厥,鲜血必然引来丛林中饥饿的野兽,她的身体会在明日黎明到来之前就会被分食干净……

死无全尸……她脑海里刚一闪过这样的想法,刚准备打起精神,谁知脚下一空……

她本条件反射地想要避开这个未知的脚下空洞,但是此时的她意识已经已经不明,身体的反应不仅迟钝很多,整个人甚至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身体毫无悬念地跌落进去,尽管没因此摔死,但是很快袭来的寒冷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现在虽说是暮秋时节,但绝无可能出现如此反常的寒冷。

她在洞壁颤抖而缓慢地摸索着,但她的大脑此时已经无法对周围环境的改变做出最本能的判断,黑暗中,她像一位失去了双眼的盲人,用指尖的触碰在试图去判断自己身处之地。

正当她进行到一般的时候,她的十指已经被温度极低的洞壁冻得僵硬,全身的抗寒机制都仿佛被启动,整个人在无御寒之物的情况下无意识地以人类最原始的姿态瑟缩成一团,浑身颤抖,像是毫无抵抗等待宰割的小动物……

在她的听觉也已经开始减弱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一个张狂尖锐到极点的笑声,只觉自己头顶上方唯一的出口传来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容汐月!你也有今天啊!”

此时天边已经升起了一弯锋利的月,月光穿透云层,整个丛林区域皆笼罩上一层阴森。

她在原地因寒冷而颤抖着,下意识地想,容媛,你长本事了。

从一开始,她就被容媛暗算,怪只怪她过于轻敌,还不知一个女子在经历那黑暗而痛彻心扉的一夜之后竟有这样的成长,魔鬼的滋长向来不需要养分,容媛也如此。

容媛对她的恨意便是让容媛变得愈发阴险狠辣的催化剂,若她知今日自己会落到这女人手里,她便从一开始就一剑杀了她一了百了。

“你不说话,是怕了吗?”容媛像是得了妄想症般在原地演得煞有其事得样子,她冲着底下的她狂妄地叫嚣着,明知她不能说话还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报复心。

她对容媛所有不堪入耳之语通通充耳不闻,直到对方发泄够了,才听到容媛口中最为关键的一句话:“禁地是至阴之地,到了半夜这里会变得如冰窖般寒冷。”

容媛的声音忽然变得恐怖而充满恨意,咬牙切齿道:“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今夜通通还你!我要你在这里活活冻死,让野兽将你吃干净,我要你不得善终!”

101 火契之光

她听到这一句话,心里微微泛起苦涩,她重生的唯一条件是保留尸身的心脏,若她的血肉真被啃干净那她也不会再次重生……

如此一来,她的灵魂将游离于这个世界……永世不得超生……还真是不得善终呢……

洞底的黑暗与寒冷将容媛那充满恨意的眼神隔绝在外,洞口黑压压站着一群不知从哪请来的身着黑衣的杀手,所有的人都提前穿上了棉袄与外披,早已做好度过禁地冰冻般的黑夜的准备。

容媛命令所有的人在洞外苦守一夜,直到天明时亲眼见到容汐月冻僵的尸体才能撤退。

地面的温度尚且让人要穿多层棉袄才能熬过,更何况是只身着秋日衣物的孟南柯。

若此时她脸部的肌肉还能动,那绝对是一种自嘲且冰寒到极点的神情。

尽管她用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铺天盖地的寒冷与深不见底的黑暗向死神之手不断将她强行拉入幽长的深渊。

不出半个时辰,她全身的血液流动会缓缓变慢直到最后停止,心脏的频率会微弱到极点,肌肉与骨骼会僵硬得如同石头一般。

最终,她的意识还是彻底被掐灭了,气息渐渐弱了下去,整个人没了知觉……身体瞬间失衡,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重重倒地。

一枚小小的火红色珠子在她倒地的瞬间从她的衣襟中滚落出来,恰好碰击到身旁凸起的石壁,顷刻间,那火红色的珠子竟径自发散出微光,只见那光渐渐变强,最终红光照亮了整个洞底。

这样的光亮在彻底的黑暗中格外显眼,洞外的黑衣人正警惕地准备拔刀,谁知一个那红色之物竟忽然飞向了天际,在阴沉的天空中爆炸,发出一道金色的光。

然而那光却转瞬即逝,不知为何,所有黑衣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变得难看起来,不过转念一想,那金光不过短短一瞬,应该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他们不知,转生阁内那第二高的建筑内正住着阁中最权威之人,此时他正平静地闭目净息,当金光在天地闪现的瞬间陡然睁开双眼,素来喜怒不形于目的眸中竟闪现出滔天的……怒气。

火契之光……她有难!

那金光不过天地一瞬,但在金光消失之前,他的身形已经如疾风般迅捷地离开了转生阁。

据说此事让当晚在转生阁内执勤的小厮彻底惊到了,因为这是他在阁中当差七年来亲眼看到阁主施展绝顶的轻功独自离开转生阁。

转瞬之间,那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黑衣人看到一个如利刃般身影自他们头顶上以肉眼辨别不清的速度直直而来,他们还未来得及拔出兵器那身影便已经入了困住孟南柯的洞中。

他稳稳地来到她的跟前,俯视着她,眼中看不出是何种感情。

她在这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的黑暗与冰寒中,如同生命到达极点的小兽般瑟缩成一团,除了双臂上最为醒目的箭伤以外还有大大小小被荆棘划伤的口子,但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如雕塑一般。

素来厌恶一切污秽的转生阁之主竟在这粗陋狭小的洞中亲自矮下尊贵的身躯,将她小小的身子扶起,毫不迟疑地拥在怀中……

102 你相信吗

原本飘忽的意识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拉回了现实,她迷迷糊糊中只觉自己的身体有说不出的通透与舒服,血液慢慢恢复了流动,被冻僵的肌肉也慢慢恢复……仿佛那难熬的寒冷与她再无半点关系。

当她最先恢复的是自己的嗅觉,那夹杂薄荷与冰泉的冷香是世间最淡雅而好闻的,虽然有种高高在上的神圣感,但却莫名让人安心。

紧接着她恢复了触觉,她身上的触感是细腻而温暖的,仿佛为她而生,让她倍感舒适,那贴在她脸颊处的衣料大概是出自江湖上最有名的纺织手,连暗纹都如此柔和而精致。

然后她最为敏锐的听觉恢复,听到了对方的气息……如此细不可闻的气息,如游丝般撩拨她的听觉。

她那双极美的双眼并未睁开,良久,还有些苍白的唇上静静地露出一抹柔软的笑容,声音沙哑而干涩:“……弦月。”

“恩……”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不忍以高声惊到初醒的她。

出奇地,他竟没有因为她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悦,反而异常配合。

听到这个回应,她的笑容更深,偏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白瓷般无暇的下颌,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我……”

“你的身体损耗过大,先别说话。”他的声音总是如此没有感情,而且无形中会让人将他的话当作命令或使命般履行,或许这也是他最残暴但却有无数女子愿意飞蛾扑火的原因所在吧,毕竟,他确实有一种难以言状的魅力存在的……

她极慢地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他脸庞上莹白绝美的线条,微微张了张口,双唇有些颤抖,眸中像是被轻柔地蒙山一层薄薄的雾气,影响了她的视线,千言万语在呼之欲出的前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最令人心悸的沉默。

在她过长冗长而孤寂的岁月里,她一直都是世间独行无伴之人,论实力甚至超乎了寻常的女子的范畴,向来只有她营救他人,不曾想,竟有一日……她也有如这般的……优待……

黑暗中,无极大陆名声最响但又最无交集的两人阔过时空的重重阻隔彼此靠近……

他孤身直入这能让人归西的地洞之中,加之为她紧急疗伤,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洞外人布置阵型。

她的听觉已经恢复,从洞外的呼吸声与微小的响动判断出洞口之外至少聚集了百人,而且每个人都已经拔出了锋利的刀,明晃晃的刀身在月色下反射着嗜血的寒芒……

极为淡定地收回视线,微微一笑,似有些苦恼地低声道:“外面有那么多人呢……”

“无妨。”他的声音依旧冷硬而倨傲。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双眼被什么柔软之物盖上,正困惑时,便听见他道:“你相信我能将你安然带出去吗?”

“相信……”她仍由他用绸布将她的双眼蒙上。

弦月的实力有多深,她至今也没有摸清,但对付那些人,应当足够。

“这些血腥你不该看到……”

黑暗中,她听见他沉冷的声音,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寒刃,不容拒绝地道。

103 已非处子

她听到这句话,心口涌起一阵暖意,不由得怅惘地想到,她曾经看过更为血腥的东西……但是她绝不会纠正他的说法。

毕竟……从一开始,她在他的面前扮演的角色,便只是毫无抗争之力的容家废物……

或许她更应该庆幸他对外界的恩怨并不感兴趣,不然以转生阁的势力……她恐怕早已露出了马脚。

严格的说来,她对他说得一切都是欺骗,但若有一日魔鬼忽然听信谎言,那如她这样的撒谎者必定整日惶恐。

他终有一日会知晓一切……而且以他的脾性,亲手将她捏碎不过是一念之间,唯一的企盼便是这一天尽可能地晚些到来……待她布置好一切,她便从西夏人间蒸发……

为此,她深感抱歉。

他单手将她紧紧护住,她也未来得及看轻他今日用的是什么兵器,人在不能用双眼判断周围的时候往往会有生理上的揣揣不安,但她此刻却前所未有的放心。

她靠自己的听觉判断着周围人身处的位置,近乎准确地判断出对方的攻击角度,但是她唯独听不出的是弦月还击的速度与力度。

像是轻若无闻,但却取人性命于无形,他似乎深谙武学中至高的真谛,一人空手杀人数百而血不沾身……简直让人害怕。

他一直领着她往包围圈外走去,所到之处血腥横尸一片,直到只剩最后一人……

容媛跌坐在地上,随着他脚步的行进而步步后退,她似乎被吓破了胆,亲眼看到数百位高手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看着向她不断靠近的两人,惊恐的双眼中还剩下最后一丝的不解,任她如何算计不知这容汐月究竟与此人是何关系,但是见两人的姿势便足以让她猜测到一些。

她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用她生平最快的语速道:“你可知你怀中的人已经是嫁过了人的破鞋!她早已不是处子!不值得你这样护她!”

孟南柯听到这一句话呼吸猛地一滞,这个容媛为了让她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临死也不忘颠倒黑白将她拉下水。

她幽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暗了暗,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关于那日之事,弦月自然是知道的,她并不担心容媛会影响弦月的判断,而是担心……

容媛既然一语点破弦月将她护着,隐有说明两人关系之意,不排除性情阴晴不定的弦月会因这句话而突然迁怒与她。

但事实上她想错了,从一开始弦月都并未听进容媛的半句谎话,那拥着她的左手力度不减,忽然间,空气的温度降了下来……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在弦月出手先大胆将他阻拦。

奇怪的是,她并未解释任何一句,只是隔空递给他一个眼神……然后他便带着她凌空而起,轻盈踏过重重枝木,远远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她不知是弦月太过料事如神还是他们之间默契太甚,只需一个眼神弦月便知晓了她接下来所有的意图——让容媛代她成为那偷窥封天大典之人……

104 长命百岁

转生阁内,不知弦月是图省事还是她在他心中的印象有所改善,她直接被他不由分说地带入自家寝殿。

尽管之前弦月已经耗损自己的功力为她疗伤,但是经过此番生死磨折,加上她的身体本就病弱,如今想来,那当年所谓的神医预言的寿命应该又要减短几分。

她卧于床榻上,仍由一位身穿黛色长袍男子为她把脉,她之前从未在转生阁内见过这个人,不过此人从一进来的时候就给人一种不同凡响的感觉,衣服虽是深色但一尘不染,外饰简单而考究,眉目清淡,而且神色给人一种不落俗尘之人。

能入转生阁为人看病,不仅能说明一向不把他人刚在眼里的弦月十分赏识他的医术,而且更是深得信任。

她睁着双眼,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头顶清雅的帷帐,紧接着那为她诊脉的“高人”也不动神色地收回手,神色淡然,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她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后来不知为何,他已经静默地退出了大殿,应该是想跟弦月借一步说话。

一般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一旦有什么危急生命的病症出现,为了不刺激病人,对方往往就会单独与家属说明病情。

不过对待她自己的身体她还是很清楚的,虽然对医术也略懂一二的她从未见过这具身体与身俱来的怪病,不过从那时不时就会发作的毒性已经可以充分判断这具身体还能正常生活已经是奇迹了。

经历了生死,这些在她眼中已经看淡了,她既然当年能在一月之内扭转东越的局面,那在她剩余的两年之内离开西夏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应该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可能吧。

虽她的心里明知军卷会让她重获新生,她本应乐观,但不知不觉她竟失神了如此之久,以至于没有发现弦月已经回来。

她姿势未变,也并未看他,平躺在床榻上,定定地直视着自己的眼前,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大夫如何说?想来我是活不久了吧。”

话语到了后来她竟笑了开来,像是在说着跟自己无关的事。

室内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静到她甚至怀疑他是否已经悄然离开,刚准备回头,便听见他道:“你会长命百岁。”

她明知弦月这人向来不屑于撒谎,而且他对她也并未答道要以善意的谎言来令她安心的地步,既然他能这么说,想必也有几分真实可信,只是……她却听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寂然与忧伤,心里莫名有些沉甸甸的……

“那便好。”她嘴角荡漾着安静的笑容,似乎全然听信了他的话。

他来到她的床榻前,转身拂袖,那一室的夜明珠竟瞬间光彩减半,像是被人挡掉了一半,半晌只听他极低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正欲说:“那你……”

果然,他已经用行动真切证明了自己睡在何处。

她躺在原处,听见他冷如雨丝的气息,与那醇厚得摄人心魂的声音:“这冰玉床对你身体恢复大有好处,往后准你睡在此处。”

105 万仞冰山

一片微光中,她定定看着他,总觉一切都变得不真切一般,他的五官无论隔多近都依旧完美得令人窒息,难以想象,一个男人竟有如此妖异的长眼睫,在他的下眼睑投下的暗影都带有分外的优美,衣袖上以银线绣的暗纹都带有一种巍巍之感,身材欣长,即便是躺下被暗光勾勒的轮廓都如玉雕一般。

竟有一瞬间,她有种连仰视他都觉得胆怯的感觉。

这个夜晚还很漫长,但她已经没有睡意,睁着眼,感叹终于得以安静而仔细地打量他的容颜……

若她五年前认识的不是盛培景,而是弦月,也许,如今已是另一片光景了吧。

她一直在推测军卷想要暗示她的一切,未来的无极大陆会统一成为一个超级大国,究竟是谁将它统一,谱写了这这前无古人的宏伟史诗,大概是那登高望远的男子……

莫非军卷是想让她助那人一臂之力好早日统一无极大陆?

忽然间,她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想到这里,她缓缓半闭着眼睛,用模糊的视线打量着弦月的身影……

但过了一会儿,她只得放弃自己这个天真的想法,她那日看到的背影不过短短几秒,又怎可能通过身形特征来判断出谁是那画面中的帝王呢……

她的思绪不知不觉间已经飞出了很远,忽然间自己的双眼被一只冰冷柔软之物挡住,原来他的手正覆在她的双眼上,她刚准备疑惑,便听见那从容不迫又隐有不悦的声音。

“闭眼,睡觉。”

她无奈,只得乖乖闭上双眼,原本没有半点睡意的她竟在嗅到一阵奇异清雅的淡香后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她醒来的时候,枕边人已经不见踪影,那玉枕已经凉得透彻,想来他应该已经离开了许久。

不知为何,她明知他是个随时威胁她性命之人,但是还是一次次地难以自控地在他面前放下警惕,这对于曾经连睡觉都只敢浅眠以防敌方偷袭的她绝对是不可思议的。

在这里是百分百安全的,她吃完早饭便趁着今日阳光正好,爬上房顶去享受这入冬前难得的暖阳。

大半的转生阁布局都尽收眼底,每次来到转生阁她总能发现一点意外的东西。

比如……极目远眺,便看见整个转生阁的布局并非外人想象中的一个府邸那么简单,这里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的管辖,秩序井然,居住的有男女老少,还有亭台街市,视线所及之处似乎有赏不尽的美景,不得不说,这充分提现了建立者对美的追求与对生活质量的标准。

但是最吸引她的地方,无疑是哪千里之外泛着点点水蓝光的万仞冰山。

忽然间,她耳尖地听到了屋顶底下传来了响动,便在上面挥了挥手:“闻诺!”

这个年轻的少年果然如之前见到的那样,与他的主子简直如出一辙,每次见他都摆着一副臭脸,少年微微抬头,看到这个年纪明明和自己相仿但每次跟他说话眼神都像看小孩子似的女人。

一想到这女人才来转生阁没几天就敢干爬房顶这种没规矩的事,而且想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主子还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她的眼神便更加不爽,语气很不好地道:“干嘛?”

106 偏执一次

面对闻诺的态度,她倒也不恼,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利落地冲他招手:“你上来。”

闻诺瞥了她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当她以为他不会理会她的时候,身形一闪,整个人已经轻飘飘地落在在房檐上。

“那是哪儿,你知道吗?”她指着千里之外的冰山群问道。

闻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漠然的双眼愣了愣,然后表情有几分神气:“中间那座最高的冰山被称为问鼎天下之地,世上除了主子外没几人能上去,据说若是在极寒之日……”

他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瞬间止住了自己的滔滔不绝,看了她一眼,整个人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奇怪,我跟你说那么干什么?反正你也不可能上得去,天下爱慕主子的万千身手极好的女子都上不去,更何况你……”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那是个什么地方,他便已经下了屋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问鼎天下之地……这跟爱慕弦月有关系吗?奇怪……

这个冰山群离得很远,远的让人没有信心能触及,但是它在秋日的白天反射着刺眼的光彩,露出的冰山一角就足够美轮美奂,那里似乎带着某种想让人去一探究竟的魔力。

夕阳西下,远方天际的云彩被染上了一层微红,暮秋的寒意已经让人已经禁受不住了,尤其是在白日快要结束的时候。

孟南柯静默地看着天际的尽头,一时间有些怅然,想法有些飘忽。

世间景致大多会蛊惑人心,她原本对这冰山群本就好奇,而闻诺这臭小子偏只说了一半反而让她的好奇心更甚。

弦月无声地出现在她的身侧,她自然是知道他在注视着什么。

这个人的气场无论合适都如此强大,即便他并未怎样,但还是没由来地让人精神紧绷。

她的印象中,弦月只穿深色的衣服,整个人都充斥了一种神秘而黑暗的气质,但今日他竟身着月白的长衫,不得不说,无论是什么衣物穿在他的身上,都为因他而增添几分微妙的养眼。

弦月没有说话,但是她隐隐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冷了几分。

她向来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包括此刻,不过他这般独来独往的人若是没有人再去打扰他心里必然要痛快一些吧,如此向来自己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身后传来一句酝酿已久的话:“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有些暗沉下去,整个人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她要当孟南柯,收回东越的一切,让盛培景覆灭!

她要当容汐月,将那些蓄意谋害她的人通通铲除!

可是……这些她都不能说。

但是弦月的问话从来没有人敢不回,她没有和他抗衡的实力,想着缓缓垂下头,抬头时,她已经为自己戴上了浅笑的面具。

她沉默良久,慢慢抬眸,看向他,指着远处那个冰山群,直言道,“我想去那里看看。”

原以为他会拒绝,不知怎地,她这一次想如一个平凡的小女子般偏执一次,或许她其实是想试探弦月的底线……

107 过渡内力

下一秒,她便身子一轻,整个人忽然被弦月单手托住,以极快的速度在房顶上飞跃。

她看到眼前的景物不断变换,感叹弦月轻功超群的同时不禁好奇,他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

两人一起以这个奇怪的姿势不知越过了多少房屋楼阁,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如快进般一闪而逝,最终稳稳落地。

弦月放开她的瞬间,一阵风微微吹过,出奇地刺骨,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下一秒自己身上对寒冷的不适感消失了,一低头,发现他正沉默地执着她的手以内力来为她保暖。

不知是不是内力保暖过于神奇,她竟感觉自己心脏的某个地方似乎也变得暖和起来。

这时她被眼前壮观的景致惊艳到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天成的地方,四面的万仞山脉被冰封住,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此时湖泊也被冰冻得严严实实,反射着天空的微蓝,宁静如月光造就的明镜一般,没有任何人在这片神圣景致中留下足迹。

她的视线被对面最高的冰山吸引了去,那山势极为险要陡峭,如平地而生的冰笋,顶端直插云霄,雄伟壮美的气势让任何生物在它的面前都为自身的渺小而羞愧。

忽然,她灵感一现,这里不刚好是自己今日在房顶上看到的那处景致吗?

“绝妙景致……”她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对面这座最高的冰山……”一直缄默着的弦月此时沉声开口,“被称为问鼎天下之地,只有世上轻功最好的几人能上去。”

她有些不解地问道:“阁主的意思是……”

“若你能在今年冬日极寒之日跃上这冰山之巅……”他顿了顿,然后静静道,“……我便护你一生。”

她此时视线恰好触及他的侧颜,他的气质似乎与这冰川很符合,那世间罕见的外表正如这万仞景致让人惊叹而敬畏,或许他就该是站在世界最高处的人,但这样的人,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反倒有些苦涩。

她比谁都清楚,他这句话绝不是在开玩笑,正因为这样,她才倍感沉重。

“好。”她笑容惨淡,好在他并未注意,只是将一本莫名的书籍扔给她,当他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只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有种巨大的热流涌遍全身,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这样的感觉她很陌生,但细想之下整个人愣在原地……他是在向她过渡内力!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今日之后我会闭关一月,你回去后好好研习。”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似乎要将她吸入那幽深而宁静的烟波中,“你身体底子太差,无法自己修炼内力,我给你的这部分足够你将轻功练到顶级,今年的极寒之日,我在这里等你……”

只觉自己的脑海中忽然间轰鸣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一般,她的心情已经久久不能平静了……

她看着他,寒风飘零,冰川临前,在这倾国画卷中,唯独这画中孤清的男子,令她有些失神。

108 以命续命

那日过后,她便重返西夏,不过一个昼夜的功夫,由于皇储的尘埃落定,一切都显得不一样起来。

而关于当日那为她诊断的白衣男子与弦月究竟说了些什么,她自然是无从得知……

那时,白衣男子表情严肃地看向弦月,眉宇间染上了轻不可见的愠怒,道:“阁主已经提前为她运功疗伤了?”

弦月眉毛也未见跳一下,寒眸中带有几分欣赏:“不愧为白家后人,倒是将她的状况看得透彻。”

白衣男子踌躇了几分,不动声色地说道:“她不过一介阁外之人,加之病情严重,为此人疗伤会让阁主元气大损……”

“无妨。”弦月似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但眼里的温度已经下降了几分,绝色眉眼此时带有一种无声示意,一字一顿道,“白石,我更关心天下可有法子救她……”

白石身形一顿,整个人惊在原地,前所未有地失态,他与弦月的相识已非一朝一夕,自然对弦月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今日弦月的态度便彻底将他心中的印象彻底颠覆。

弦月在外界的眼中就是个喜好杀戮的魔鬼,事实上他手中确实握住所有人的性命,虽说不上喜好杀戮,但杀戮却是他的关键词之一,而他的关键词中——没有救人。

过了良久,白石才平复情绪,镇定道:“她体内之毒与身俱来且极为奇特,目前来看,无药可解,不出两年,必死无疑。但尚有一种唯一延长她寿命的方法……”

弦月眉梢微抬,示意他继续。

“以命续命!”白石一字一顿,在原地怔然,良久才叹息般说道:“她恐怕此生便无法离开你了……以命续命之法需要一方有极高的武学修为,相当于折损自己的寿命补给对方……”

白家作为江湖上最有名的医圣世家,到他这一代留下的子嗣并不多,若他说无药可解那必然是无药可解,以命续命是唯一的法子。

他紧锁的眉头却在听到这个残酷的法子后舒展开来,以命续命总比无药可解来得让人宽慰一些。

白石隐隐猜出对方的情绪变化,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不安,立即大着胆子提醒道:“为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折损寿命并不值当。”

有些人有些事,像一切都是上天的精心安排,不动声色地步入自己的生命当中,思路中总让你认定这便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让人情不自禁……

针对白石所谓的“毫无关系的女人”,他双目闪过深邃幽暗的色彩,掷地有声道:“若是有关系呢?”

白石有些噎住……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震惊与沉默之中,今晚的一切已经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夜晚发生一切只有他二人与天上星月、地上草木知晓,世上无人会去猜测转生阁漠视生命的当权者弦月究竟是不是入普通人那般恐惧死亡。

但唯一一点可以肯定,若他能活七十八岁,她只能活十八岁,那分给她三十年又如何呢?

这位他眼中的容姓女子遭受全部的背叛,若他不护她,还有谁会护她……

109 请求赐婚

孟南柯此番归来,势必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原来她还在构想一个她平白无故消失在狩猎场的合理理由,但是当她真正归来之时,却发现西夏京城的气氛较先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

西夏民风保守,虔诚信神,平日里民间总是隐隐给人一种死气沉沉之感,而当今日清晨第一声钟声响起,城门大开,两大喜事便同时降临。

第一喜,三皇子不负众望成为神选择的西夏未来国君。第二喜,三皇子与容侯府二小姐大婚……

第一个消息自然是意料之中,但当她知晓另一个消息时却笑容诡异而嘲讽。

民间皆传三皇子与容二小姐天造地设、情投意合,至于那容三小姐……反而单相思不自知成为这对有情人的阻碍。

至于那民间不知晓的部分,那日禁地中横尸无数,但在天明之前便有一批来自转生阁的神秘人秘密将尸体与痕迹处理干净,容媛被精兵毫无悬念地捉拿而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她。

身为皇室之外的人偷窥封天大典乃是对神的亵渎对皇室权威的挑战,原本这是牵连全族死罪,但念及容家尽忠过数代君王军勋显赫,故而只定她一人之罪。

容媛百口莫辩,正当西夏帝准备下旨处死她时,三皇子徐寻忽然间大步走出人群,重重跪倒在地,目光坚定出奇,这一向作风荒唐的三皇子在众位面前道:“父皇,容媛不能死。”

当时气氛一阵死寂,有这等罪名扣在头上别人都避之不及,生怕求情不成还被皇上迁怒。

他这个行为极度冒险,如今新储君刚刚出现正是敏感时期,皇室子嗣之间的争斗不排除西夏帝借故为储君铲除异己。

他沉寂了一会儿,意识到周围随时可能发生剧变的的气氛,心里开始有些忌惮,身体有些细微的颤抖,他甚至不敢去看西夏帝的眼神,原本想退缩不前,但余光瞥见容媛充满希冀的目光,这一切都不断提醒着他自己曾多次向她许诺要求父皇赐婚的事实。

这一点倒是启发了他,他不断地深度呼吸以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没那么颤抖,有些沉闷地向众人分析道:“容媛之所以有罪,只因她并非皇室之人,若她是皇室之人……是不是可以免于一死?”

他倏然抬起头,用一种恳切而乞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陈述着一些他所谓的事实:“全京城都认为是容三小姐属意儿臣,但那三小姐只是代为转达,容媛才是真心爱慕儿臣之人,人生得此一心人是儿臣毕生之幸。”

西夏帝的脸阴沉下来,徐寻见状内心的恐惧已经让他的身体抖如筛糠,几位朝中核心大臣见状眉头微皱,极轻地摇了摇头。

“如今三弟入东宫本就喜事一桩,此番出现杀戮想必不合时宜,不如父皇为我二人赐婚,容媛便是皇族之人可免死罪,如此便是喜上加喜……”

西夏帝看着这个行为怪诞的儿子,双目中风云莫测,不知出于什么打算,他脸上厉色收敛了几分,拂袖转身低沉道:“好!”

110 白家后人

孟南柯对此事态度不明,事情的经过转变如此之快,说到底还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安排。

她既已经将容媛置于必死之地,但后来她绝处逢生也是因她,那日宫宴她扮作容媛的样子对二皇子假意表明心迹才会致使徐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仅救了她一命,还顺了李氏的心愿将已是残破之身的容媛嫁入皇家。

如今她也因为这桩婚事而可以离开皇宫回到容府小住,吉日定于三日之后,李氏必然会在这期间有所行动。

她早已观察多时,今日午时刚过,在容府中大部分仆从还处于无休时一个衣着不凡的男子掩着面在下人的掩护下神神秘秘地进了李氏的宅院。

孟南柯早早便在房顶上潜伏着,将所有的动向尽收眼底,今日便是为容媛修复身躯之日。

那江湖上行踪最为神秘的医圣世家白家后人,莫非真被李氏给请来了?

不管此人是不是江湖骗子,她定然不会让这对蛇蝎母女顺意的。

两个时辰后,那掩面的男子被下人恭敬地送了出来,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她一路尾随那人一直到了府外。

她的目光在此人的背影上梭巡半晌,不由感概,不管此人究竟是不是江湖骗子,足以肯定的一点便是——他很敬业。

一身飘逸长衫,看上去质地精致而温和,应该价值不菲,身影隐有淡漠质感,水青色的衣服仿佛与暮秋的天空相得益彰,远远看去竟有种飘渺之感,如酣睡中被贬落凡尘的仙人,很有清逸之感。

她见此时周围刚好没有行人,拥有内力不久的她很快将自己过去的轻功用得得心应手,眨眼间身形便以日行千里之速度轻飘飘地落地,衣裙翻飞间倒给人几分天女恬静优雅之感,让人忍不住放松警惕。

但是,如此无害绝美的出场方式被瞬间打破,她出其不意地亮出袖中的匕首,银色的刀刃反射刺目的寒芒,如毒蛇般涌向那青衣男子头上的蒙面之物。

那力度不像是要将他的斗笠面纱挑下,而是要直接摧毁他的容貌。

那青衣男子并未停下脚下的步伐,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继续气定神闲地往前走,直到她的刀刃离他的斗笠还有不到一指的距离,他用手中的水墨折扇轻轻一击,竟直接让她的匕首瞬间换了方向。

她心里暗道:好从容的反应力!此人的招式看似轻描淡写但实则蕴含的无穷力量,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架势。

据说凡是白家后人,他们自出生开始便会在左肩刺上一个金色的白字,她此番出手一来想试探对方实力深浅,而来想验证他的身份。

仅凭一招她便看出此人必然身手不凡,而且深不可测,她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这反而加深了她对他身份的猜测,他是白家后人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容媛是她的敌,若此人真是有心帮容媛修补身躯,那便成了她的敌……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那青衣男子淡淡道,嗓音犹如山中潺潺清泉,带着微凉与清润。

她看向他,隔着面纱并看不清他的面容,然微风撩起那面纱一角,她确隐隐看到对方华光潋滟的浅玫瑰色薄唇……

111 站你这边

他并未取下头上的斗笠,他们哪怕隔着一层面纱对视,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犀利的视线。

他像是能洞悉出她的想法,语气听起来有几分轻松:“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原本还不死心,正欲出手削他左肩的衣袖时听到这句话,动作狠狠顿住。

她困惑地看着他,那嗓音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与那之前听过的声音毫无出入地重合在一起,想到这里她目光深沉了几分:“是你?”

面纱后的目光久久锁在她的脸上,良久,那殷红的双唇浮现出浅浅的一笑,这薄薄的笑意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感觉时间因此停止了流动,天地的景致都不及他半分倾城。

“你想看的无非是我左肩的标志,不过你不信我也无法,毕竟若我不愿,你不可能近我的身……”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

在她思索时,只听他用有几分戏谑地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

孟南柯瞬间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表情沉静地看着他,右手无声地加大了握匕首的力度。

此人上次遇见时是在长公主接她入宫的马车上,他似乎与真正的容汐月有几分渊源,但她在原主的记忆中并未发现任何相关信息。

她看向他,幽幽地说道:“既然你是站在我这边的……那为何不愿摘下斗笠?”

他忽然沉寂下来,一动不动在站在原地,仍有微风吹拂他的衣袂。

“待我亲自迎接你归来的那天,你自然会看到我的脸。”

她原本只是随便问问,谁知他沉默了好一阵后淡淡地说道,随即便施展莫测的功夫在她面前迅捷地消失在眼前。

这人每次在她面前消失都好像要炫一番自己高超的功夫似的。

容汐月的身上似乎藏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谜团。

长公主之所以会在容媛大婚前的几日将她放回去,大概是因为容家与皇家继她那皇后姑姑之后又出现以为嫁入皇室之人,婚姻便成了双方最大的纽带。

西夏帝必然早早对容家做好防范,此次借结亲的机会既顺了二皇子的意又能无形中多一个要挟容家的筹码。

那容媛在她眼中虽资质平平,但在容家人眼里可是捧在手心的香饽饽,一旦她嫁入皇室,就相当于送去一个牵制容家的人质,她那便宜老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西夏帝看似并非为一个尽职君王,但他走的每一步不得不说都有高明之处。

果然,在如何平庸的君王在防人方面都可能做到极致,当年的盛培景也是同样……

算了算日子,最近差不多又到了容家给她送补品的日子,此次是个好机会,若是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找出暗中捣鬼的人是谁。

她在自己那处破院颇有兴致地为自己沏了一壶二月春,茶叶还没彻底泡开时,淮瑶敲门走了进来,将一碗似曾相识的白瓷汤碗轻轻放在她的面前,道:“小姐,这是厨房送来的……”

她转手将补品毫不吝惜地倒在花盆中,淡淡地打断道:“就说我喝完了。”

112 原来是你

淮瑶并未多问,虽面有疑问还是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室内重新恢复了平静,然后室中的女子却面容沉冷,似在思索着什么。

容家对她的漠视程度并未因为她如今多了一重未来草原王妃的身份而改变,依旧将她冷落,即便从宫中归来也不见得有人上门寒暄几句。

亲情既然已经冷漠到这种程度,那她也没有理由再顾虑容家了。

好在这两件喜事充斥皇宫,让宫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皇后的病情中抽离出来。

一旦有人发现皇后寝宫内的真相,她一定会被定下欺君大罪,无人再会帮她……

重组索荆门她已经安排怀玉去布置,不过那样一个势力分散于民间的组织要想将所有力量集结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只有在事情败露之前将大半势力集结完毕她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一时间她倍感压力,思绪万千,竟不知已到了我晚饭时分,秋水送来的晚饭她失神地尝了几口便没了胃口,不过今日的汤倒改善了不少,她一时多饮了几碗。

然后在秋水离开了很久后,脑袋竟莫名变得昏昏沉沉,她一开始还以为秋水为她点了安神香,正欲起身将其灭掉,谁知一起身,身形便无力地晃了晃,然后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容府的暗中交易竟发达到了这种程度,当晚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在他人的接应下光明正大地进入了破败不堪的瑶水斋。

有人将孟南柯的房门打开,那女人婀娜地走进了屋内,看着躺在地上昏睡如死的孟南柯,有些不确信地上前踢了踢,确定对方毫无反应后张狂而满意的笑声顿时传遍了屋内。

她蹲下身,动作轻快而阴狠地捏起地上人儿光洁的下巴,眼神瞬间变得怨毒起来,如淬了毒的匕首在她妖娆魅惑的脸上比划着刺入的角度,她用一种极为不屑的神色打量着这张迷惑众生的容颜,阴森森地说道:“如今你这贱女倒是长本事,你以为不喝我的补品就没事了?不照样被我摆平了。”

这时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女子目光含笑,恭敬地附和道:“夫人英明,早料到她对我们有所防备,这才转而将三寸草下在晚饭中……”

此时那原本看似人事不省的人却将所有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耳中,从声音很容易判断出室内有两人,一人是容家二夫人李氏,而另一个人……

她顿时有些按捺不住自己胸中那股怒火,但她最终还是无所行动,只是静静地睁开了双眼,那平日里嗜血般的锋芒瞬间被一种对未知世界的懵懂所代替,她眨了眨澄澈明亮到极点的双眼,困惑地看向李氏:“你是谁?”

李氏原本僵硬的神情瞬间松懈许多,她满意而慈爱地看着这个与从前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容汐月如出一辙的她,摸了摸她的头,温言细语地道:“我是二娘。”

此时她的余光瞥见角落上的年轻女子,面对她的目光,秋水明显有些不自然地往后瑟缩了几分,确定万无一失后,才乖巧地对她颔首:“我是服侍小姐的秋水。”

孟南柯一直看着她,视线从未有半分转移,那直勾勾的眼神让人觉得有些胆寒,秋水愣愣地看着她,直到那眸中的天真无邪渐渐消失,进而换上那最令人熟悉的冷冽,孟南柯的声音低沉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原来是你……”

113 你欠我的

原本还沉浸在诡计得逞的喜悦中,在听到这个凉到极点让人不禁浑身寒毛直竖的声音时,笑容全然凝固在了脸上。

李氏站在她的身后,脚步慢慢移动,一边走一边用温柔的声音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么做的目的无疑只是想拖延时间,好让她有足够的机会将头上的早已淬了毒的簪子摘下,然后无声地在她的后背扬起手,重重冲她莹白的脖颈处刺下。

然而簪子下去的瞬间同时伴随着一声惊呼,下一瞬间那惊呼便湮没在一声倒地的闷响中。

她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反手精准地掐住了李氏的脖子,将她毫不怜惜地按倒在地,并且用内力将她的声带封住。

李氏在疼痛中惊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跌在地上,颤抖地用手指指着她,嘴形好像在说:“你明明没有内力……”

孟南柯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她,慢慢站起了起来,阴沉着脸,如死神苏醒,摩拳擦掌地冲秋水走去。

秋水先是呼吸一滞,整个人跌在原地,白了脸色,然后恐慌地往后退缩着,还未等她有所行动便连滚带爬地往屋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呼救:“来人啊!……”

孟南柯诡异地笑了笑,拂袖间已经闪身到了她的身后,身手利落地往她的后脖狠狠一击,那丫头便晕了过去。

她将她嫌恶地踹到一边,然后确定了外面没人后将房门重新关上。

或许她对待女人还是无法像对男人那般一招毙命,她一直有种强烈的感觉,能在容府中暗中养如此多身手高强的杀手……李氏其实并不简单,她尚且还需吊着李氏的命,说不定有高人在幕后为其出谋划策。

既然不能要她的命,她多少也要做出点表示吧。

她跨过李氏的身躯,径直拿起桌上的酒壶,然后居高临下,面露寒意地简短道:“这是你欠我的。”

旋即眼神一狠,她已经蹲下身,将那酒壶的壶口递到李氏的嘴边。

这女人大概是早已嗅出壶中的气味,拼命闭着嘴,而且暴躁地挥动着双手,试图将那酒壶夺过来摔碎。

“你用着三寸草喂了我十余年,怎么,到头来自己竟喝不下去”孟南柯看着她的反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她将酒壶举高,让李氏的手够不着,然后阴沉沉地说,“既然你不愿自己喝,那我就亲自喂你……”

见她又重新向自己靠近,李氏又惊又恐地死死闭着嘴巴,恨不得将自己的牙齿都给咬碎,孟南柯有些粗暴地单手捏着她的双颊,谁知李氏依旧不开口,不由得嘲讽一句:“你以为不张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紧接着她加大的手下的力道,然后瞬间捏住了李氏的鼻子,瞬间没了呼吸的李氏憋得满脸通红,求生的意识让她不得不张嘴呼吸,然而她刚一张嘴,那壶口便瞬间卡在她的双齿间。

她绝望地摇晃着脑袋,哭喊着不要,尽管嘴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在这种挣扎下孟南柯依旧将壶中之物尽数灌她喝下。

然后才将她放开,仍由这女人在她脚下无助地拼命扣自己的喉咙,试图将胃中之物吐出来……

114 计上心头

可是三寸草何其厉害,即便她呕出些什么也无法阻止药性在她体内发作。

她到门口查看了一番,发现李氏此次是孤身前来,想必是有秋水在内部接应她,又不敢打草惊蛇才如此。

院里只有淮瑶一人,显然已经提前被人点了睡穴。

既然李氏能不断用三寸草害人这么多年,那住的那处园子想必会有三寸草的存储。

她想到这里动作便顿了顿,计上心头……

这副病弱之躯是无法自己产生内力的,但如今弦月既给她渡来内力,这点内力若是渡给从未习武的常人定然除了强身健体以外也是无用。

但渡给她结果却有大大的不同,虽说这少量的内力不足以让她达到从前的巅峰时期,但凭她多年来在武学的积累,已经受用非凡了。

弦月给她的那本修炼顶级轻功的秘籍的确是世间难寻的,但对于孟南柯来说,只要有了内力,跃上那问鼎天下之地倒也算较为轻松。

对于弦月这个人,她虽忌惮,但还是抱有感激,只是她恐怕这一生也无法消除自己的罪过——从一开始就在他的面前撒下弥天大谎。

她现在这条命是骗来的,若没有当初的谎言,只怕她在闯入转生阁后就成了弦月的刀下魂,而后他又几次三番为她解围。

若没有他,孟南柯如今在何处?容汐月又在何处?

她抱着深深的愧疚看着远方藏青的天际,暗叹道:孟南柯的命是你的,若有一天你要,那我一定还给你……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将眼前的这两人料理好。

她耐心地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然后趁着夜色将已经陷入昏迷的两人送到李氏的园子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李氏房内取出了三寸草,放于一个利于寻找之地,然后整理了一下周围的布置,制造出李氏误饮三寸草的现场,然后悄然离开。

一切都进行得不着痕迹,待到明日天明之时,众人会发现饮下三寸草精神失常的李氏,和身上占了三寸草汤汁的秋水,所有人势必会怀疑是秋水为李氏灌下三寸草。

不过当众人发现李氏的症状与曾经的容汐月相似时,定会起疑心,然后在李氏房中发现三寸草,便能顺理成章地推断府中的三寸草一直出自李氏房中,而秋水正是她安插在瑶水斋之人,后来在争执中为李氏灌下三寸草,而她在离开之前被还有意识的李氏从背后袭击……

至于天明后发生的一切孟南柯是没能看到了,因为一群来自世子府的老嬷嬷天还未亮便来到她的住处,为她打扮了两个时辰后乘车往世子府而去。

她问及原因时,那些一知半解的嬷嬷只是含糊地告诉她,世子邀请她一同入宫面见外来使节。

当她问及是哪里来的使节时那些嬷嬷却回答不上来。

她对巫启自然是放心的,毕竟他们互相知晓对方的底细,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或感情上的冲突,他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对她不利的。

不过凭她对巫启的了解,恐怕面见外来使节是假,有要事相商才是真……

115 妖物之名

从容侯府到巫启的世子府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在路途平坦,不至于在这落后的马车工具中收更多的罪,待马车车门打开之时,天已经大亮。

她本不是娇弱之人,不过外面都是世子府的下人看着,该有的优雅得体自然是有的。

其实戎马多年的她虽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以男儿身见人,平日行为举止狂放率直于男子无疑,但关键时刻这女儿家的一套她自然是拿得出来的。

随着入冬的日子渐进,白昼的时间已经快速缩短,不过今天的天气还算晴好,才厚重的层云中竟有一缕阳光固执地挤进来,恰好照在世子府的红漆大门上,锃亮崭新的镀银门把折射出的光芒有些刺眼。

门外整整齐齐地站着笑容可掬的下人,似乎早早就出门候着。

容汐月的臭名在几年前就已经在京城中传开,大部分人不管是见过她或是没见过她的,都难免会受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对这容家三小姐很是轻视,不过世子府的小人显然素质还算高,面上并未流露出对来者的丝毫不屑。

见那自车中伸出的葱白玉手,似是柔软无骨但又韧如杨柳扶风,似乎并不像传言那般难堪,不由得对这从未见过的准世子妃产生一种期待之感。

但当众人见到那车中步出的人儿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竟不知自己瞧见此女已经恍然失神。

关于容汐月的传言一直有两个,除了她花痴倒追二皇子之事,还有一项关于她容颜的传言——

当年容府大夫人也就是昔日的安平郡主因容侯另娶她人而负气出走,销声匿迹一年有余,后来寻到之时,容夫人正在南褚京城,当时此女已经降生,不过这位大夫人却命薄如纸,在回西夏的路上急病而死,遂留下此女孤独于世。

容家接回容汐月后一直悉心抚养,当时她还未长开,待此女长到两岁之时,那容颜却与其余两位容家女儿相差甚远,眉目精致不同于常人,凡见到她容颜之人皆好感渐起,哪怕是刺客入府也不忍及这孩子。

若说一位女子天生丽质是上天赐予的好运,但当一位不为两岁的幼女就有如此惊人之貌便让人不禁联想到历史上那女子误国之事,深受圣宠长达百年的容家对这些流言自然要敏感一些,加之容宸生性多疑,愈发认为这并非自己的子嗣,此后日渐疏远此女,最终将其扔到那简陋的瑶水斋任其自生自灭。

不过这个容颜的传言随着她恶名而起,伴随着的说法不过是她是妖人转世,这容颜乃是毒药般的存在。

虽说她一直有妖物之名,不过当人们真正看到她的相貌之时,当即明晓那所谓的倾国倾城、惊为天人之类的词究竟是为何存在于世了……

不过她给人的感觉却不似流言中那般肤浅,一张美到窒息的脸从虽含笑,但却锋芒暗藏,一双明亮迷人但却幽深的双眼似乎可以看穿一切,周身充斥着寒冰般的气息,让人不敢造次。

116 适应床榻

虽她还未过门,但这些下人还是齐齐冲她行欢迎大礼,口中高呼:“恭迎世子妃。”

她听着虽有些不习惯,但却没有露出过多的不满意,只是履行公事般让众人起身。

入了大门,世子府的内景已经尽入眼底,如今天气渐寒,万木凋零,但这跃入眼前的偌大花园倒是反常地姹紫嫣红,一派生机,原处有小桥流水,不过世子府地势并唯有水流,想来是人工建造而成。

当她走近之时,果不其然,那流水中竟然是令人沉醉的美酒。

虽说巫启说到底是个在京为质的世子,但朝廷确实有心厚待他,任谁看到府中的这处场景也不难想象这世子府中佳酿美人的堕落之状。

难怪朝廷并未对他有过多的管束,毕竟一位看似如此不务正业的世子是闹不起什么风波的。

她刚踏入府中便从远处来了轿子,大概是府内面积太大,所以在府中还背了轿子。

她自然也配合地上了轿,轿子穿过花园,她感叹着沿途的奢靡景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到达正厅。

巫启正在正厅自酌自饮,见她来了,便放下手中的镀金蛇纹酒杯,优雅起身,亲自接她下轿。

身穿深棕华服的巫启显得很不一样,她的印象中,他凡出现在公众场合衣裳都是最华丽繁复的,今日的装扮到让他有几分肃穆之感,一眼看去若是不知世子为人的人恐怕会以为他是个满腹经纶出身高贵的翩翩公子。

事实上他的才华确实卓尔不群,相貌也是鸟瞰众生的水平,只不过在着满是监视的目光下不得不披上那浪荡贪玩的外衣,那满脸的笑容也不过是寒刃之外的棉花装饰。

巫启见了她,平静的目光中一抹惊艳一闪而过,他看着她,轻笑一声,玩笑般道:“可还满意?”

她不知他问的针对何物,只不过一路走来一切都无可挑剔,眸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接收到他目光中的信息,浅笑着镇定道:“满意。”

不难想象,这府中到处都是朝廷的眼线,一言一行自然要极为注意。

“听闻有外国使节来京,世子今日的装束……恐怕不大合适。”她下了轿子,步履轻盈地行了几步,平淡道。

“外国使节来京是真,只不过是明日才到。”巫启注意到她倏然间变得有些严肃的眸子,脸上忽然浮现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语气中颇带有几分调笑之意,“本世子只不过对爱妃思念成狂,想寻个理由让你来府中适应下床榻,以免来日大婚之时爱妃住不习惯。”

她瞥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的油嘴滑舌不过是在演戏,不过她一直不喜欢这一套,但还是忍住不拆他的台。

果不其然,周遭的几位正在清扫实则在监听对话的几个侍从一听这话,都面露暧昧之色地相视一笑,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

她忽然心念一动,那冷清的神色忽然浮现出一个幽邃的笑容,眉目含情有几分暗示的意味,“一晚哪够啊,少则也得一月吧。”

117 他的自由

巫启一听这话朗声大笑起来,有些不正经地说道:“看来还是爱妃比较心急。”

那几个侍从心想道:这新来的准世子妃感情比世子大人还奔放啊,连他们这些旁听的人一听到那话中满满的深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床榻布置得如何?”巫启漫不经心地提议道。

孟南柯横了他一眼,扯出一个假笑,道:“好啊……”

于是两人携手进了房门,并从里面将门反扣上,那群扫地的侍从忽然直起身来,冲那房门的方向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百无聊赖地离开了。

屋后,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的角度,孟南柯满意地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小孔处移开,直起身,那伪装出的温和在她的脸上果然不会停留太久,她抬头看他,有些同情地叹道:“原来锦衣玉食的世子每日都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啊。”

他倒目光如常,似乎浑不在意,“他们想要怎样的巫启,我就给他们怎样的巫启。”

她看着他水墨画般的脸庞,一想到加诸在他肩上的屈辱的“亡国质子”四字,心中莫名地浮起几分感慨,在她的认知中,冷兵器时代的血雨腥风是用多少书卷也书写不完的,但是历史总给那些出生不幸之人以惊叹的戏剧性转折,生在帝王家并非他的选择,生在一个沦陷的国家处处受制于人依旧不是他的选择。

但是骨子里流淌着的东西总是不变的,来自草原的雏鹰哪怕从未跌落悬崖,但是与身俱来的野性与亘久不变的骄傲也能让他终有一日翱翔九天!

她想到此处,喉头有些干疼,整个人停顿了很久,然后朱唇轻启,用极为淡漠却无比认真的语气道:“巫启,你准备何时离开……”

她问的,不是会不会离开,而是何时离开……

听她如此镇定的语气,想必已经对一些猜测表示肯定,有那么一瞬间,他总觉得她的言行并不想一名女子,虽然凭一个人的眼神判断她的性格有失客观,但是每当她看着别处的时候,那双水眸中没有任何情愫,那是不悲不喜的目光是令人心惊而忌惮的,正是如此淡然而不动声色的状态,反而让人对她更加忌惮……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似乎觉得她的问话有些好笑,轻轻挑眉,“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离开吗?”

“你一定会,而且会头也不回地彻底离开。”她笃定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沉重道。

身为质子离开京城得几率很小,除非等到草原王百年归去且西夏任何巫启不具备造成威胁的能力时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了。

但是他要的并非是回到草原老去等死,他要的……可能更多。

如今天澜扰边,新王储地位还未巩固,其他的皇子绝对不会甘于平静。

她对这些东西有些一些敏锐的洞察力,皇位之争,领地归属,一直是历史上永恒的主题,一个绝佳的机会就要到来。

他要的自由……近在咫尺……

118 尾随巫启

他忽然轻笑起来,模样洒脱,然后大步来到她的跟前。

面对他的突然靠近,她险些撞上他的胸膛,但但她霍然抬头时,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收敛,俊美的脸上是少见而真实的严肃,嗓音低沉地正色道:“若我必定离开,你可愿随我同去……”

他剩下的话留在心底,但她已经猜出了几分,若想得到他的表态并不容易,但面对他的问话,她却无法回答。

他并不知她究竟为何沉默,只当她是心有顾虑,他沉着脸色,用镇静的极点的声音与清晰的思路道:“你我的婚约虽只是形式,但现在却能让你免于麻烦,若是我真到非走不可的地步,这个身份会让你深陷桎梏。”

室内忽然陷入一片死寂,他的双目中风云涌动,俯身下来,在她耳边呼吸微浅均匀声音极低地说道:“你可知,与质子有联系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你与我的命运已经紧紧捆绑在一起,若朝廷对我动了杀机,你也不可能独活。”

世上本就没有两全的事情,当初他为她争取了这个身份无非也是为了给她一层保护,但这个身份是把双刃剑,同样会给她带来杀机。

“你认为……”她语重心长地拖长了尾音,沉静的双眸忽然锁住他,“我会怕吗?”

等索荆门集结完毕,她将所有门内的精锐力量集中,即便西夏帝真为了她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出动大半京城兵力她也有绝对的把握带领门徒杀出去。

巫启低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叩叩叩叩!

连叩四下,而且力度都不轻,按理说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了,若不是有极为要紧的事应该没有人敢如此叩门的吧。

四下的气氛瞬间因这响声变得沉闷起来,她注意到,当这四下叩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的身形猛地僵住,脸色微变,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将门打开。

“世子,大事不好了……”

下一秒,他已经步出了房门,反手将门关上,瞬间将那未尽的话语阻隔在了门外。

她眸光暗沉,站在原地静静地思索着。

这四下叩门声想必是巫启与心腹间联络的暗号,显然应该属于一个紧急危机的暗号,能让巫启连话都来不及交待便夺门而去的事情……必然是事关存亡的大事。

她脑海中刚一冒出这个想法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了,他应该是真遇到什么大事了,想罢她也立即开始行动起来。

一路尾随前方的两人快马赶到了郊外,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世子府翻了出来,在外雇了一匹马一路狂奔,为了防止巫启察觉,她特意离他们很远,远到那马蹄声都变得微弱无闻,好在她的追踪技术还未生疏,不至于跟丢。

到达目的地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把自己的马藏在很远处的树林中,然后之身前往,随着巫启入山的步伐渐渐进入了一个鲜有人烟的陌生之地……

119 触目惊心

巫启的背影看起来凝重中而带有紧张,就连他骑的马行在这安静的草木丛生之地也仿佛不敢作声。

说来她对西夏京城的地形大概是了解的,在外出狩猎之前也私底下调查了一些,但是此地位于京城的西边,在西夏人的眼中西边是方位中最不景气之地,众皇子中也唯有不受宠的九王的宅邸安置在西边,也足以表明了西夏帝的态度。

而此处是西郊之外很远的地方,一路上杂草丛生连官道都未在此处修建,然而就是在这么一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巫启依旧没有停下他的步伐,继续深入。

再继续走下去是一个被称为迷蝶谷的地方,那是山谷连绵重叠,植被茂盛,而且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极其相似,一旦深入此地便只会越饶越深,最终困死在这山谷中……

然而这迷蝶谷即便是宫廷中最详尽的地图都没能将它的全景描绘,原因是迄今为止在西夏还无人能顺利绕出迷蝶谷……

看样子巫启是直奔迷蝶谷,她正踌躇要不要到时候一同跟进去时,却发现巫启等人已经在迷蝶谷的边缘上停住了。

她赶紧将自己掩藏于远处,透过层层障碍,再加上脑海中的抽象推断发现那里在巫启到来之前早已站着三十余人,不过她依稀可以通过衣着辩认出其中的头目也不会超过三个。

正当她正准备猜测那些头目的身份时,有一人腰间的勾玉忽然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扣在岩石上的手指骤然收缩,瞳孔中露出了几分惊诧。

那勾玉上俨然雕有皇室的图腾,再一看大小与成色,她脑海中对此人身份的猜测已经隐隐有了眉目……

西夏每一名皇子降生之时按照传统,都会由皇上亲自赠与他一块勾玉作为诞生礼,勾玉上必定有皇室的图腾,只不过每一位皇子按照长幼顺序上面的纹路会有细微的差别以示区别。

这将是伴随他们一生的物件,除非被贬为庶人,不然这块勾玉便是他们尊贵身份的象征从不离身。

但距离太远她一时不能判断前方发生了什么,待她大着胆子往前深入了几十米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两个身着草原传统服侍的高大男子此时却被那些衣着统一的皇家护卫羁押在地,他们手脚被捆绑,身上的衣服已经七零八落,那露出的黝黑皮肤上正是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其中有鞭伤、淤青、刀伤……而且伤口较为新鲜,应该刚被施暴不久。

她定睛一看。为首的人正是以纨绔阴险著称的六皇子……

那两名草原大汉即便已经被人折磨得不成行,但他们的胸腔却有明显起伏,像是在强忍着心中的仇恨,他们被人踹得满是脚印的脸上找不到丝毫的妥协与惧怕,炯炯目光中的不屈与愤怒更是让人心惊,像是身负重伤的狮子,既然不能动弹也在等待着随时将猎物狠狠撕碎!

她从他们的神情中很清晰地看出,他们并不怕死,如此殴打下也要撑着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行按捺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他们像是顾虑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120 一触即发

她颇有些奇怪地将视线移到他们的膝盖上,发现他们跪地的姿势很是怪异,细看之下原来是关节已经被人敲断……

这些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强迫他们跪下!而那些施暴者……

在笑,他们竟然在笑!不知六皇子下了什么命令,这些万民心目中敬仰的皇家卫兵竟然将这两名草原男子重重围在中央,笑得肆无忌惮,然后纷纷解开裤带对着那两人的头上撒尿。

那黄色的散发着骚味的液体将他们的头发淋湿,在空气中散发着恶臭从头上流下来,滴滴答答地流淌在身上,一路留下那令人毁天灭地的屈辱之感。

那二人承受着这般奇耻大辱,唯一能活动的双手紧紧握着双拳,像是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通通砸碎,但他们最终还是因为在顾忌些什么而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无论那尿液是不是近在眼前,他们从始至终都腰板笔直,头未曾低下一寸。

他们越是不反抗,那些人就越是满意,肆无忌惮地狂笑着,如疯子一般吹着口哨。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住般抽痛了一下。

那混杂着血色的腥黄液体缓缓流入脚下的土地时,她的瞳孔仿佛被这惨状深深刺痛了……

不过被这画面伤得最深的……应该是巫启。

在他刚看到这副画面时,那肃然的脸露出一丝惨青之色。

他自小生活在监视之下,一言一行都控制得极好,尤其情绪最不会流露,不过她注意到他的步伐似乎在某一瞬间乱了几拍,不过他的双眼倒是将自己的情愫隐藏得很好,只不过在他胸脯的起伏间已经足以知晓他心中的滔天怒火。

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愤怒似乎在此时此刻尤其的清晰,他暗中攥紧了拳头。

就这样,他下了马,踏着几乎沉重的脚步一步一顿地来到在一旁看好戏的六皇子面前。

在六皇子视线转到他身上之前,他的脸上已经全然恢复了平静,眼神被他演绎得恰到好处,那种略带无知与冷血的惊奇之感,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六殿下邀邀我前来就是为了看这出吗?”

六皇子对于他的问话有些轻蔑地冷哼了一声,然后直直地看着他,嘲讽地笑道:“世子难道看不出他们身上穿得正是昔日漓国的服饰吗?本王明明记得这服饰早在十五年前就被废除了……世子对此,可有什么解释?”

此话一出,连在一旁偷窥的她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漓国是当年的战败国,如今不过只是一个藩国级别,但漓国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家国的独立自由在他们心中更是如信仰般的存在。

据说当年西夏为了镇压漓国的反抗分子废了不少心思,为了不让这民族仇恨重燃甚至强迫他们换上中原服饰,而他们引以为傲的草原骑装就此变为了反国的存在。

这些年漓国与朝廷的关系一直很是敏感,漓国人天生野性,让朝廷很是忌惮,为了避免民变,甚至将京城中游离的少量漓国人驱赶出去。

在这节骨眼上,被皇室的人竟在京城之内抓住了两位身穿漓国服饰的草原汉子,后果可想而知……

稍有不慎,大战一触即发……

121 一笔勾销

巫启无声地看着他,那眸中暗中涌动着某种冲动,但他似乎隐藏得很好,错愕不解的目光仿佛欺骗了所有人。

巫启沉默了一阵,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就在所有人都在期待他会如何应对时,只见他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般道:“这便是漓国昔日的服饰吗?”

此话一出,原本正兴致勃勃地对那两名草原汉子撒尿的卫兵们不约抬头地抬起头,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大笑。

六皇子嘴角也微微地抽搐几下,他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缓慢地审视着巫启脸上的表情变化。

草原来的世子竟不知自己本国的服饰为何,此话由不学无术只知享乐的巫启说出似乎也有几分可信,但却有些匪夷所思了。

不过在看到巫启茫然而困惑的神色时,他不禁慢慢消除了心中的疑虑。

也是,巫启自小就杯送入京城,饮食生活上已经与西夏人无异,而且他的相貌并没有草原男子典型的魁梧强壮黝黑,而是一种比西夏人更婉约的长相,这让不知他真实身份的人甚至不会将他与草原二字联系起来。

六皇子垂着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高声大笑起来,他有意重重地拍了拍巫启的肩头,动作间没有半点对世子起码的尊重,像是在逗弄自己家中养的狗。

他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声,道:“原来世子连自己祖先留下的东西都不知,这虽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发生在世子身上确实再合理不过……哈哈哈……”

那以严肃面目示人的皇家卫队,见自家的主子都笑得如此夸张,便没有任何顾忌地一起笑了起来,那一群人一齐爆发的消失回荡在山谷间,让听者莫名心中有些苦涩……

她在一旁清晰地看到,在场所有的西夏人那嘲笑的声音中蕴藏的……满满的民族优越感……

巫启身旁跟着的人也是来自漓国,但他的双拳早已死死紧握,那隐忍的怒气有几次都让他险些去抽腰间别着的弯刀,但却被巫启一次次地无声阻止。

那些自视高贵的西夏人自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玄机,只听见巫启低声下气地在一旁道:“巫启惭愧。”

六皇子此人虽说才能不及太子等人,但生在皇家到底对一些事情有着最谨慎的判断。

他的笑声已经慢慢小了下来,夸耀般道:“这两个人一直在西郊外暗中活动,幸而被本王的人抓到,半天也撬不开他们的嘴,本王怀疑他们是漓国在遗留的乱党……若是将他们交给父皇,定然是为本王记下大功一件,不过本王还是想先听听世子的意见。”

六皇子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巫启,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巫启一听,瞬间变了脸色,连忙说道:“殿下可使不得,漓国对朝廷绝无二心,在京中出了这样的事是我监管不严,若是禀告皇上,那我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六皇子点点头,一脸满意地抬手拍了拍巫启的头,含笑着道:“既然世子如此珍惜西夏给你的一切,不如……”

之间对方将自己身下的长袍利落掀开,双脚分开约两尺,然后努了努嘴,露出一个格外欠扁的笑,“若你愿意从本王的胯下钻过,此事便一笔勾销!”

122 惊天一跪

听到六皇子口中内容,她曾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算再如何大胆无知,也该掂量轻重,巫启虽是质子之身,但到底还是藩王之子,未来的草原之王,六皇子虽身份尊贵,但到底不至于尊贵到可以以此羞辱世子的地步。

他究竟是在何种底气之下才敢在巫启面前大言不惭……最直接的原因则是背后默许,他才敢如此嚣张。

她忽然很想知道巫启会如何回应,令她更为惊讶的是,巫启的脸竟然出奇的平静,他狭长幽深的黑眸紧锁着脚下的地面,像在思考应对之策,但那没有光亮的眸子却如同全部的精神都被人抽掉了般。

六皇子见巫启久久沉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尖着嗓子讽刺道:“怎么?难道从本王胯下钻过是辱没了世子尊贵的身份吗?”

巫启身边的那名一直沉默着的随从听到这话,忽然间怒瞪着双眼险些冒出火苗来,巫启索性不经意地将他挡住,这才没让矛盾更加激化。

见巫启步步退让,她心下已经隐隐有了某些猜测。

以他的身手,将在场所有的几十人杀尽不过顷刻间的交易,但从大局出发,他绝不可以动手,六皇子与太子为一母所生,若是他出了什么差错,皇家定然会在其后步步紧逼,到时候……

巫启抬起头,这一瞬间,那整日混沌的双眼如今竟锋利到了极点。

六皇子在原地怔了怔,一度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再仔细看去之时那目光并无异样,不禁暗笑,原来不过是自己眼花罢了。

“本王数到三,若你不肯就范,后果……你自然清楚。”六皇子等得有些不耐,眼中志在必得的笑意,高声道:“一!”

此声一出,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一国世子的尊严就决定于这短短的几声之间。

巫启冷漠地看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二!”那音量忽然间提高了音量,在空谷中显得如鬼魅般凌厉。

她的手指此时已经揪紧了地上的草皮,揪心到了极点。

平地掀起一阵谷风,回旋冷清,卷起他的衣袂,乱了他苍白容颜下墨色的发,却苍凉不过他的双眸,他似有淡漠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狼狈跪地的两人,正是那匆匆一瞥,一切情愫尽在不言中……隐忍、愤怒、不甘、悲凉……

他别过头,似有决绝般缓缓垂下自己的眼眸。

谷风低吟,像来自那浩渺无际的草原慷慨低回的悲鸣,在声响过境是激荡着那孤清无依的凄然灵魂。

“三……”

第三声才喊出一半,伴随着一声落地的闷响,那声音便在惊愕之下生生止住了。

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心脏像遭到了重重一击,那力度蔓延她的整个身躯,让她浑身上下的血液在久久的震撼中都忘了流动。

莫名眼前水雾缥缈,她在那浮动的白雾间有些看不清他的身影。

只知她脑海中那最狂狷不羁的男子,那总带有肆意邪笑的男子,那在重伤下还在冷笑的男子,那在敌人身边隐忍了足足十五年的男子……

为了那片热爱的喀什厄草原,为了与身俱来的使命,为了飘摇的子民,为了漓国的自由……

他放下了一切,吞咽着愤怒与苦痛,在民族的敌人面前跪下了双膝……

123 胯下之辱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下来。

少年欣长高大的身躯,在自己最大敌人的儿子矮了下去,无人看见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但那坚挺笔直的背影却仍旧提醒着周围的人,他并未认输。

只见那高戴玉冠的头渐渐低下下去,双手用极为僵硬的动作缓缓撑到地面,一点一点……向那最肮脏屈辱之地爬去。

六皇子俯视着这个未来草原最尊贵的王,狂妄地放声大笑道:“看到了吧,漓国未来的王在本王的胯下苟且得像只狗一样!”

而巫启像是失去了听觉一般,对周围兴灾乐锅的笑声与不堪入耳的嘲弄声充耳不闻,缓慢地从那窄小的胯下爬过,每一步,都如凌迟一般……

那跪在原地的两名草原汉子,他们的眼中从一开始都没有露出丝毫的惧怕,也许所有失去家园的漓国人早已在战火中练就刀枪穿膛而不动声色的本领。

然而,当他们余光看到他们年轻的世子为了国家与子民而不惜忍受胯下之辱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敬重目光,眼眶已经不可控制地湿润了……

是的,世子最后递给他们的眼神,无疑是在强调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们已经等待了整整十五年,他们已经西夏的铁血统治下忍气吞声了十五年,为了那一朝的翻身,他们一步也不能走错!

“漓国也不过如此,所谓的战斗民族不过是史官的夸张之言罢了,出了个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而不要尊严的世子,真不知道父皇还整天担心些什么!”六皇子见巫启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也瞬间失去了欺侮他的兴趣,只是一脸不屑地放下自己的袍角,大步往前一跨,不再理会身后之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下人早已备好了马,六皇子兴味索然地上了马,“没劲,我们走。”

几十人马很快便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那看起来悠闲懒散的众人,却不知今日得罪了最不应得罪之人,他们的所作所为乃是为西夏埋下更大的祸根,加速了西夏旧制的灭亡……

巫启站在原地,脊梁笔直,谷风大作,衣袂翻飞,震怒下一掌已出,十米开外的百年老树就此支离破碎,他沉沉开口,声音夹杂这寒冬腊月般的凌厉。

“我巫启有生之年,定要西夏万劫不复!”

愤怒,毁天灭地的滔天之怒,即便是万古不竭的滔滔藏江也不能令它削减分毫。

复仇的种子已经以魔鬼般的速度疯狂滋长,待到花开结果之时,西夏将会真切尝到比漓国惨痛数倍的战火之苦。

这一天,已经越来越近……

他的声音,有如神旨般在空谷中回荡,激荡到迷蝶谷每一寸土地。

在这回音消失的下一个瞬间,一个清冷而饱含诚意与动容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他局促地回头,视线尽头,一个纤瘦的身影由远及近,踏光而来,逐渐在他的视线中变得明朗起来,那女子走到他的面前,面向那幽幽山谷,似有许诺般道:“巫启,你定会拿回……属于你的草原。”

“为此,我会帮你。”

124 操练之地

他久久凝视着女子绝美到窒息的侧颜,良久,心里不禁苦笑。

他是养在京中的世子,在整个京中之人的眼中,他是家国沦陷有家不能归的流浪者,他是不念灭国之仇的背叛者,他花天酒地,他不思进取,他软弱无能,更胆小怕事,他贪图荣华富贵,乐不思蜀……

为了隐藏自己,他仿佛将世上所有的消极与堕落都在这十五年来一一演绎,忍气吞声被人指责谩骂与他心中的执念比起又算得了什么,那些在他心中无足轻重的人如何看待他,他从未有一刻在意过。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多想在眼前的女子面前展露一个美好的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即便真实存在,但他却一点也不想让她看到。

如今,她定然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数目睹……想到这里,他如此懊恼自己现在于强权之下的无力,他既不能成为那毁天灭地之人,又怎对得起她当日的相救与今日的带给他的感动……

世人愚钝,不知那被遗弃与容府角落的女子竟如此明媚,心中有种强烈的念头,他如此想带她一起逃离西夏肮脏的一切。

但终究还未到时候……

他别过头,此情此景下,他还未能想出合适的方式来面对她,不过她见他久久不语,遂主动走到他的面前,用坦荡到极点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眼中似有不自在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之气,起先他不愿看她的眼,他心中有种强烈的惧怕……

他怕从她世间最清冽的眸子中看到如他人般对他的轻蔑……

然而,她的眼神并未给他任何不自然之感,他在她明亮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那略带错愕的神情,她如以前那般看他,甚至他还从那湖幽潭中洞见一丝敬佩……

而她的这个决定也是思忖再三,对于她这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人生,交友更像是一次不知结果的赌注,事实上,她庆幸自己赌赢了,巫启此人能屈能伸,关键时刻做出了最大的牺牲保住了漓国最后的希望……

她曾经用五年的时间将不受关注的盛培景推向权力的巅峰,出于一种她至今仍觉得可笑的情愫,而如今她选择克服自己曾经选择失败的阴影重新助巫启,不为别的,只为成就这年轻少年舍弃尊严也要守住的重如巍峨高山的壮志,推翻西夏腐朽不堪的政权……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还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女子,虽不知她实力深浅,但对于这样一个人,他选择坚信。

“巴图,你带他二人回去疗伤。”

他沉声吩咐好一切之后,拉着她直接进了迷蝶谷。

她心跳一顿,从一开始便感觉到迷蝶谷藏有玄机,此处地势宽大却地形奇特,但朝廷却对此地如此忽视,也许,正如她所感觉的那样,这里面便是藏有一个事关漓国惊天秘密。

他似乎对此地有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熟络,直接带她穿越多重高山树林,深入腹地。

当他们的脚步被眼前的一座高入云霄的山体挡住时,他忽然加快的脚步,带着她直直奔向半山腰上一个被群树遮盖的帘洞。

摸索一番后,竟柳暗花明,她的眼前是此生从未想过的盛大之景。

只听间耳中响起那熟悉的练兵之声,向脚下看去,便是群山包围之下的一处平旷之地,衣着统一的上万草原将士正于此处整齐操练……

她惊骇地看向他,瞬间明白为何他宁受胯下之辱也不想将此事闹大。

原因竟是,他在西夏的政治中心的边缘处暗中练兵,而且这批兵力极为精锐,若不出意外,这批他训练多年的士兵将成为中坚力量,极有可能成为他收复漓国的关键所在!

125 影子秦素

任她再如何惊讶,那张惊艳了时光的容颜便很快恢复了平静,巫启暗中积蓄力量确实在她的意料之中,若说她惊讶之处,严格来说是她从未想到他竟能在天子的眼皮底下练如此规模……

此举有利有弊,若朝廷真将目光放在迷蝶谷之处,恐怕发现这里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她大致看了一番,竟被这冲天士气吓了一跳。

从未见过有如此一批兵力,能强悍到让她无可挑剔。

他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此时的西夏皇宫之中,正是一番忙碌景象,宫女太监往来不绝,人人手中都有忙活不完之事,但那脸上轻松的神情无不在彰显着好事将近。

不过他们的忙碌可不是为了二皇子的大婚,而是为了迎接各国遣来祝贺西夏立储大事的使节。

在这块庞大的大陆上,西夏、东越、南褚、天澜已经形成四国鼎立之势,虽还有零散几个部落小国分散其中,不过那些只是这四国瓜分后的残羹冷炙,不足为提。

四国之间虽说争纷不断,但是自东越与天澜停战之后,四国近来迎来了一个短暂的亲密时期,于情于理,西夏立储必然要来庆贺一番,一来表达形式上的友好之情,二来顺带掂量那未来的统治者究竟几斤几两。

翌日西夏帝召集群臣,设宴接待入京的各国使节。

孟南柯与巫启同行入宫,位置还算理想,除了皇子们便是他们的席位最为靠前。

不过她可不见高兴,巫启本就身份尴尬,漓国当年被西夏占领早已传遍整个大陆,将席位特意安置此处则是将他们全然暴露在使臣的视线之内,无非是西夏帝想借此在各国面前彰显一番自己国力强盛,顺带夸耀一番他当年的硕大战果。

他们在宫人的引领下入座,此番不过是宮宴前的小插曲,就是来围观使节们此次带来的贺礼。

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但视线却暗中一一经过那来往的使节。

其他三大强国果真是一眼便能分辨出,她下意识地寻找东越派来的人,运气好兴许还能见到她往日同朝共事的老友。

想到那冥冥之中的相遇之缘,她便兴致勃勃,视线越过众人,向那特殊的区域看去,很快便发现她那再熟悉不过的东越服饰。

随行之人她一一看去并未发现熟悉面孔,正当她抱着最后的期待将视线移到为首之人身上时,她顿时愣住了。

她将那经过易容的脸打量了几番,良久,嘴角轻轻上牵,露出一个情愫不明的笑容。

好久不见呐……

秦素!

她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愧是她的好弟子,能将女儿身遮掩得如此严密,举手投足间都能依稀地看出几分孟南柯的影子。

或许,秦素从一开始便是她的影子,当年她将出身卑微的秦素从奴隶市场买下。

她从未将其当作奴隶看待,只觉得这丫头眼中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让她颇有好感,甚至信任到告诉秦素自己真实的性别。

不知何时开始,这丫头一举一动都在有意模仿她,坦言说要当她的影子,起先她军中事务繁忙对此事只是一笑而过,只当这丫头奴隶出身难免心里有防备,想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以给自己蒙上坚强的外衣……

但她后来才发现,这丫头心思深沉到她难以想象的地步……

126 背叛之人

甚至亲自教她习武识字,将她扮作男子投到自己麾下,领着她出入战场,一步步将她蜕变成一个全新的秦素,一个如男子都要敬畏的秦素。

她曾经认为秦素就像第二个孟南柯,尽管无法神似,但气场与神态已经相当接近。

却不料,秦素终究是秦素,就算再像也无法成为孟南柯。

因为真正得孟南柯是个行事果断无情,性情举止更与男子无疑,但秦素骨子里还保留着女子的温柔婉约,以及……那无懈可击的演技与绝佳的心机!

当日在与天澜交战到最为关键的时刻,她拼死掩护秦素出逃去接应援军,却不料,自己竟被摆了一道,秦素兀自出逃,却假传军令让援军临时折返……

她亲自训练的将士还是长心眼的,但是,传来军令的是孟将军最信赖之人,于是他们深信不疑地收回武器,转身回营,之后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被囚禁在天澜营中的铁皮大牢中受了整整三月酷刑,出逃之后得到的更是盛培景的死亡逼迫……

在她被俘的三月中秦素究竟在东越干了什么,她后来细想之后才渐渐明白。

从一开始,秦素的目标,便是东越上高坐皇位的盛培景,她一直瞄准的……都是那东越女子最尊贵的位置。

想到此处,孟南柯极轻地冷笑了一声,如今已经过去数月,她那留在东越皇宫的尸体早已腐烂发臭了吧。

既然盛培景会亲派秦素前来,已经一方面体现了秦素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尽管,这才过了短短两月……

一会想起过去的种种,便觉整个天地都在轻蔑以对,她捏着酒杯的手缓缓发紧,整个人坐在原地散发出森冷之意。

在那酒杯化为粉末的前一刻,巫启抬起手,无声地覆在杯口,那温润的笑意中隐藏着一种警惕,他已经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此举在于提醒她不要失态。

她慢慢松开手,收了回去,正欲起身找处地方冷静下,却发现全场的灯已经被人突然熄灭,丝竹之声渐起,舞池边上亮起绯色的光亮,竟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舞池竟出现一群身材婀娜的美姬,身穿飘摇衣襟的舞姬自那朦胧的亮光中抛开水袖,如一朵红莲盛放般四散开去。

她原本对这外来的歌舞没有半点兴趣,但不经意地看去,竟瞥见那舞姬身上的衣服却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忽然间,她改变了主意,坐正了自己的身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表演。

这些不知从哪寻来的女子,虽看不清长相,但单看身姿便足以用尤、物形容。

腰细如柳,黑发如瀑,唇红如焰,一颦一笑无不带给人万种风情。

那水袖一起一落如层云翻滚般,在柔美的身姿间令人眼前有些迷幻。

待到视线明晰处,竟发现正中央竟出现了一朵白莲的花骨朵,那花骨朵大得惊人,却做工精湛如真实的一般,待乐声进行到最高亢之时,那花骨朵竟随着漫天飘散的飞雪慢慢绽放……

待那白雾散去,盛放的白莲中竟有一名身着白衣的沉睡美人,十几名舞姬一齐上前,将那白莲带人托了起来,来到西夏帝的跟前。

一个年轻的声音顿时高呼:“最璀璨的民间明珠,献给父皇!”

127 民间明珠

此时周围的灯已经徐徐被点亮,富丽堂皇的大殿内恢复了明亮。

今日西夏帝的精神状态并不佳,虽面容经过了修整,但还是隐隐显出疲惫之色,但听到这句话后,虽面色镇定如常,但眼尖之人则一眼发现他的老眼忽然亮了亮。

“趁着今日各国使节在场,儿臣便想同各位一同来欣赏这来自民间的活体宝物。”八皇子半跪与殿中,模样姿势虽谦逊,但眼中的笑意却是满满的自得之意,献宝似地说道,“据说此女降生于海洋,拥有倾世容貌与世上最美歌喉,她是大海对人间的馈赠,拥有此女,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福泽万代!”

西夏帝眼皮微抬,极慢地道:“民间明珠?”

然后停顿了很久,勾起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低声道:“朕可得好好看看。”

身旁的太监总管很快领会了西夏帝的意思,连忙上前搀扶。

周围的各国使节纷纷伸长了脖子,眼中充满了对这神秘女子的好奇,但碍于国家脸面,还是强忍着猎奇心理正襟危坐。

西夏帝起身,在几名太监的陪护中下了台阶,一步步冲那白莲中沉睡的女子走去。

那女子极为年轻,自她出现以来,殿中便飘散着淡淡的幽香,身着白色的轻纱,那薄到飘逸的的衣物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迷人曲线,裸、露在空气中双臂与肩头令人无尽遐想,她双目微闭,浑身上下透着珍珠般的白皙亮丽,恍若真如化作人形的珍珠。

西夏帝见到此状,似乎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了酥,他几次眨了眨眼睛,试图再此确认此女是否真实存在,然后蹲下身,缓缓伸出右手,期待而又小心地向那女子的肩头深去。

有些古板的大臣对这副画面嗤之以鼻,不悦地将脸别向一边。

一国之君当着各国使节的面有这样的举动却有不妥,但好在西夏帝还算定力良好不至于当众失态,而且此女虽然是人形,不过在八皇子的描述中却更像是一件吉祥物,如此抚摸一件物品虽看起来怪异,但细想也在正常范围内。

寂静的空气当中偶尔传来几声吞咽口水的轻细声音,几乎所有人的双眼都快看直了,像是无可自拔地深陷这宝物的魅力之中。

惟有孟南柯看这那莲中女子,眉头紧蹙着思索着什么。

巫启此时将手收入桌下,避开众人的视线执起她的手,修长的手指飞快在她手心写下……“有毒”。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人竟能如此轻易地察觉她的心中所想。

没错,从一开始她便觉得这女子身上的香气有些奇怪,当她正在脑海中搜寻这气味的来历时,他及时地为自己解惑。

她对他回了一个了然的神情,意思是,见机行事。

正当她感慨世上竟然会有如巫启这般与她有默契的人之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视线飞快转回那女子身上。

西夏帝苍老的手指触碰到那圣洁柔软的肌肤时,指尖似乎还在继续以近乎贪婪的状态地一路描绘她的凸凹有致的身形……

128 隐藏杀机

此时殿中其余的人身形已经隐隐有些晃动,并未看清这不雅之举。

就在所有人的意识都开始变得迷糊的时候,舞池周围的舞姬都纷纷软软地倒下,连方才还容光焕发的八皇子忽然倒地昏迷过去。

巫启递给她一个眼色,紧接着两人齐齐倒在矮几上。

此时殿中清醒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西夏帝周围的太监见状立刻白了脸色,立刻准备出手护驾,但为时已晚……剩下的人即便没有倒下,但也浑身无力,面对任何突发情况毫无招架之力。

西夏帝的身形平地晃了晃,只觉手下的人儿一动,那双妖娆的眸子骤然睁开,但却饱含杀意冷酷,顷刻间,那女子双手成爪,整个人瞬间如猎豹般腾起,手直直向西夏帝的脖颈处袭击而去,没有半点犹豫,速度快得视线都跟不上。

此时西夏帝的意识也被那香气弄得有些迷糊,在危险到来之际整个人出奇清醒,眼睁睁看着那杀机四溢的手直直逼向他的命脉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更快的身影从远处如疾风般袭来,两道力量相碰,一声尖叫响彻大殿。

一切事发突然,一个年轻纤瘦的身影竟在顷刻间赶到,一掌击在女子胸口,直接将女子的行动扼杀。

那美艳的女子被一掌击退后,狠狠撞到一根粗大的柱子上,咳出一大口鲜血,她的双眼没有半点感情地看着眼前之人,并未有任何行动失败的不甘,她毫不犹豫地催动内力,在对方赶到之前抢先一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恶!”秦素正欲抓个活口审问主谋,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男子装扮滴水不漏,此时面色冷清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傲慢,她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挥了一下衣袖,指尖的香粉散在空中,殿中其余的人这才恢复了清醒。

秦素拍了拍手,懒散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似乎她所有的动作都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西夏帝已经被人搀扶回原位,模样有些惊魂未定,但一开口便对秦素道:“若不是这位小兄弟及时出手,恐怕朕今日真要命丧当场。”

“秦素惭愧,让陛下受惊了。”秦素颔首道,举止有礼谦逊,收放有度。

身边的小太监立刻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到此人的名号,西夏帝面上虽不动声色,但眼中却流露出些许赞叹之意:“方才惟有秦大人不受这毒气迷惑,身手利落、武艺高强,不愧为东越第一名将之徒!”

一开始,秦素还为西夏帝对自己的赞许而客气地笑了笑,但当她听到后半句的时候,脸色却微微僵了僵,有些不自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西夏帝此时刚度过危险,难免抑制不住心中激动,立刻下令重赏秦素。

但而后秦素的表情一直淡漠,对这些赏赐并未表达出多浓厚的兴趣,只是礼貌地致谢。

当然,大殿上还有两人也是全程保持着清醒……

129 指甲毒物

孟南柯更是在假装昏迷时将秦素一系列的动作都听在耳朵里,此时她看到秦素的模样,似有些叹息地微微摇摇头。

秦素还是秦素,依旧是那个以俯视之姿行事的倨傲女子,这也是她与自己不同的地方,秦素过于急功近利,不放过任何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却不知这般只会为她带来更大的祸患。

“你似乎一直在看着东越那小子,认识他?”巫启在一旁忽然低声道,这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她的内心活动。

她此时刚咬了一口糕点,听到这话险些被噎住,淡定地摇摇头。

“那是……想认识他?”不知为何,巫启忽然开始揣测起她的想法。

她依旧摇头。

巫启忽然握住她的手,瞬间将她往自己的身边一拽,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凑近她,“你我到底是有婚约的人,你这般看其他人便不怕我多虑吗?”

她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如兄弟般拍了拍他的手臂,声音有几分无奈,“你挺有演戏的天分的。”

他们二人分明是假婚约,但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想把他二人的关系演得更逼真一些。

谁成想,自己刚说完这句话后,巫启便将她放开,整张脸笑了开来,拿起桌上的酒杯小饮了一口,双眼看着前方,但却没有聚焦,不知在想些什么,清俊的脸上是她看不懂的笑意:“那是自然,这十几年不是白练的。“

她明知道他在开玩笑,但却不知怎的,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此时,原本还一脸和气赏赐秦素的西夏帝脸上的表情忽然间风云变色,厉声道:“说完了赏,该说一下罚了。“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当着众使节的面,也不见得西夏帝有为某些人留面子的打算,他目光一转,视线停留在八皇子的身上,不留情面地问道:“徐南,你对此作何解释?”

这话大有若是八皇子不对此事做出个交代,就莫怪他不念父子之情的意味。

皇室无亲情,西夏帝在位四十年,虽说不准有多英明,但手腕定然强硬。

八皇子一听这句质问,才刚清醒不久的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一脸懊恼道:“此事绝非儿臣所为,求父皇明察!“

西夏帝眉毛一竖,中气十足地道:“如何证明?”

“待儿臣将刺客尸体查看一番。”

得到应允后,八皇子便起身,飞快来到那尸首旁,目光迥然,像是煞有其事地在查看尸身上的蛛丝马迹,但这些动作在孟南柯看来颇有几分做作。

她也不敢肯定,不过按八皇子的底子,这验尸的活儿自然是不成的,此举颇有几分故意之嫌。

很快,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命人拿一把剪刀上来,他亲手将那女子的指甲一一剪下,用一块小小的绸布包好,放到西夏帝的脚下。

八皇子跪在殿中,冷静的声音在一片沉寂中响起,显得格外清晰:“若儿臣所见不错的话,这名刺客指甲上淬的毒来自一种名叫红蔷的植物提取。”

130 沾血宝剑

今日的八皇子似乎比之前任何时候思路清晰,“红蔷是一种生长在北方的植物,外形艳丽多姿,常作为富贵人家家中装饰之物,但却很少有人知道,红蔷的花汁若是与南方的百草叶混合,便会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几位老臣顿时陷入了沉思。

由于这两种植物分别长于一南一北,寻常人压根想不到大费周章去提炼此毒,但事情就是这般巧合。

这百草叶在京城是再寻常不过的植物,也因它寻常,所以廉价,加上外观奇特,很多百姓都会将其种在自己的院子里。

“说下去……”西夏帝铁青着脸,面容深沉,淡淡道。

八皇子起先还有几分犹豫,但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勇气大增,在殿中高声道:“这廉价的百草叶向来是平头百姓的喜爱,但据儿臣所知,在众兄弟中唯有……”

他欲言又止,似乎还是在顾忌些什么,但很快,坐在一旁的卢太傅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皱着眉头,一脸威严地补充道:“唯有九王的府邸中种有百草叶。”

孟南柯淡笑一声,暗自在心中补充道:而且九王常年驻守在北方的弘州,那里恰好盛产红蔷……

卢太傅在朝中地位极高,学识渊博,教导过两代帝王,如今已白发苍苍,但行动思维丝毫不逊于年轻人,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分量本就极重,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他们虽未真正说出幕后主使是谁,但单从这两句话,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所有的矛头都通通指向同一个人——九王。

细想之下,这个结论的出现如此理所应当,就好像事先排练过一样,顺畅得极不正常。

但周围得外国使节巴不得西夏内部自己乱起来,即便觉得此事另有玄机也不可能会多言,而那些西夏的大臣,自然知道如今风往哪个方向吹,贸然出头定然会引起西夏帝的猜测,反而更增加了九王与朝臣暗通款曲的嫌疑。

而对于西夏帝而言,要想让他自己发现不对劲恐怕比登天还难,对他来说,九王的存在本就碍眼,能寻个机会将他打压得永不翻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孟南柯看着这些麻木的脸,足底忽然升起一阵凉意。

西夏皇宫之中的寒冷,冻得她很不适……

她在听到西夏帝毫不犹豫地下令捉拿九王时,心里泛起了苦涩……

一场简单的献礼,便引发如此风波。

毕竟这典礼还未进行完毕,宫人们以最高的效率将尸体搬下去并清理掉一切痕迹,新一轮的歌舞表演便开始了。

很快,所有人心里的负面情绪便消失殆尽,各国使节从容应对,相谈甚欢。

这下轮到天澜献礼,当众人将目光聚焦在天澜使节的区域时,却惊讶地发现天澜泱泱大国,竟只派出了两名使节,而且衣着普通,想来并非身份尊贵之人。

西夏帝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起来,此举无疑是当众打西夏的脸。

那两名使节互相看了两眼,大大方方地走出,亲自将一个被红布掩盖着的物件恭敬地呈上。

待宫人将那红布掀开时,西夏帝险些背过气去。

天澜送来的贺礼,竟然是一把沾着血渍的宝剑!

131 琴音公主

人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瞬间又被拽如无尽的紧张沉默之中。

天澜派来这两位使者,半跪在原地一言不发,笑容可掬地看着西夏帝。

近来最近天澜本就几次三番扰边,但每次都不痛不痒,也未见血,就是砸点东西,然后又哼着小曲儿回去。

西夏的军队就在边上,面对这样痞子般的行径却敢怒不敢言,虽对外宣称西夏宽宏大量,不与天澜一般见识,但是个明白人都知道。

面对军事力量极为强大的天澜,西夏绝对惹不起,若西夏真的沉不住气出手还击,两国战争必然爆发,反而给了天澜白白送去一个交战的理由。

于是西夏一直强忍住,但如今这天澜都挑衅到家门口来了,面对这两个看起来毫无地位的天澜人,纵使心中有千般怒火,也不敢将其杀掉。

西夏帝的脸色有些苍白,双手用力扣紧座椅的扶手,整个人因极端愤怒而浑身颤抖。

他不可控制地咳嗽起来,良久,他搁下手中的茶盏,脸上的神色像是从未有过波动般,盯着那把梦魇般的剑,竟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兵器见血才能愈发锋利,这浴血之剑很是别致。”他似乎故意提高音量,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是我们太子殿下相赠。”那两位使节虽表情和蔼,但颇有不让西夏帝难堪便不肯罢休之意。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西夏帝愣了愣,有些尴尬笑着点头:“太子有心了……”

在无人注意之处,孟南柯暗笑了一声。

以沾血宝剑来作为贺礼,如此大胆任性,确实有几分天澜的作风。

待那宝剑被人小心翼翼地捧下殿后,整个大殿的气氛才渐渐舒缓一些。

轮到南褚使节时,只听那身着宝蓝色的金丝绣袍的使节起身浅浅一恭,道:“南褚的贺礼将由琴音公主奉上,只是……

那男子有些抱歉地说道:“公主来夏忽感不适,正在宫外调理,在此向陛下赔罪。”

虽口口声声说着赔罪,但眼中却泛着自得随意的波澜,并未见半点惭愧之情。

一旁的孟南柯,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如看戏般在各国使节身上目光流转,原本无聊走过场的献礼进行到这里竟有几分意思了。

那些排不上号的部落小国恭恭敬敬带来了自家宝贝,到了那三个大国就开始花样百出,这三国派出的使臣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让西夏难堪的机会。

不知为何,当众人听到琴音公主之名时,眼睛都亮了亮。

这要是男人听到琴音公主双眼发光也就算了,那就连服侍的宫女也一脸期待崇拜又是几个意思?

不过她倒是承认,那琴音公主的确是个世间罕见的女子,一岁能唱歌,两岁能跳舞,三岁便能将难倒上百琴师的《渔人》完整奏出,四岁便能作曲……在音律上的早已可谓无人能及,而且性情温和,模样更是标致得如不落凡尘的仙姬。

如此女子,世间所有的优点似乎都被她占尽了,男人对她如飞蛾扑火,女人对她陶醉万状……

不过这都是南褚皇宫中传出的言论,就是有几分真几分假不好判断。

这琴音公主简直是南褚国宝般的存在,神秘卓然之处三言两语定然说不清,只听说天澜几次准备入侵南褚险些灭国,关键时刻琴音公主踏着一曲舞来到城墙之上,以清丽动人之貌打动了天澜将领,就此撤兵。

从此,琴音公主以倾世容颜与惊天才华挽救国家之事就此流传于列国……

132 倨傲无礼

欣赏完各国的贺礼,殿中人便散了,使节们是西夏尊贵的客人,安排了专人领着在宫中四处游赏,顺带给众位几个时辰的休整世间,以好好为晚上的宮宴准备一番。

孟南柯寻了个理由脱身,从一开始她的视线便一种有意无意地注意着秦素——这个最大的背叛者。

她本无意跟踪秦素,谅这丫头再本事通天也不至于在她眼皮底下搞出什么名堂。

然而,就在她刚一离开刚绕过一座假山,便看见远处的秦素如众星拱月般被一群朝臣围拥,其中有不少年轻的武将,早听闻秦素大名,一直苦等到散场后才有机会接触这般人物。

“秦大人真是身手非凡。”

“今日承蒙东越秦大人相助,不然那妖女非得逞不可……”

……

莫名的,这些显得更有资历的朝臣竟在西夏帝道出秦素的身份后,愈发注意此人,尤其是那些在人群之外的武将们,更是如同看明星般两眼冒光。

远处走来一个身穿棕色朝服的少年,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白剑,靴子是高级将领特有的软底军靴,那少年眉眼清秀,模样看起来严肃万分,但那双眸子却并无大部分将领的傲慢之气,至少此人给人的感觉干练中带有温和。

“在下王修言,对秦大人的名号早有耳闻,幸而能亲眼见到大人绝顶身手,只可惜大人方才出手太快,在下还未来得及看清,不知何时能有幸讨教一番。”

少年一上来一改其他人的奉承之语,一番谦逊的说辞倒显得不卑不亢,再刻薄的人也没办法从当中挑出什么毛病。

闻言,秦素只觉耳畔一阵清亮,原本不打算理会这群人的她竟出奇地转头看了一眼这个虚心请教的年轻人,嘴角弯了弯,淡然地问道:“你为何找我讨教?”

王修言似乎未曾想过自己这句话真引来秦素的注意,当她走向自己之时,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原本保持得良好的情绪一瞬间有些外泄,他发自肺腑地说道:“在下曾亲自前往东越拜师,但多次被孟将军拒之门外,后来得知孟将军只收了秦大人做关门弟子,料想此生与孟将军无师徒之缘,若是秦大人愿意指点一二,王修言此生无憾。”

秦素听到这番动情之言,听到外界如此赞叹自己的师父与身为唯一弟子的自己,眼中并未露出半点欣慰,那原本只是漠然的一瞥,却变成了久久的注视,她一瞬不眨地看着这个半跪于地的少年,只觉对方脸上那振奋万分的表情很是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暗自握了握双拳,像是压抑着什么,然后直起身不再看他,大步往前走去,轻笑着说出一个凉薄的话:“既然如此崇拜我师父,何须来问我,不如亲自去东越找他吧,若你在将军府外跪上个十天半月,保不齐他便会见你。”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像是她好心在为一位有志之士道出拜师之法,但听在当事人的耳中确实讽刺万分。

孟南柯怔了怔,沉默了半晌,冷冷一笑。

她从未想过沉默寡言的秦素的真面目竟如此倨傲无礼,将一己私怨贯穿于周围无关的人和事中。

即便如今的秦素已经身手非凡,但她亲手教出的东西怎会没有破解之门?只是时候未到,若秦素再在西夏留上几日,她必将让她无脸回国!

133 隔空对视

正当她正看着秦素的背影时,一枚石子一闪而逝,击打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

她的视线被这枚小小的物件吸引了去,戒备地环视了一下周遭,见无人注意到她,这才悄然转身寻了出偏僻之地。

果不其然,待她刚一站定,一个深灰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神不知鬼不觉地轻轻落地,两手一拱,静静地唤了声:“将军,人查到了。”

她轻轻点头,满意地笑了笑,耐着性子听怀玉将那决定多人命运的消息为她一一道出。

这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无人注意到这个偏僻的角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当怀玉再次离开之时,那身材瘦小的年轻女子在原地站立,容颜俏丽,唯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浩瀚无际的沧海在地平极尽之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几个时辰后,世子府带来的奴女为她换上了更为隆重的装束,细看之下,衣袖间竟用冰丝绣上了仙鹤的图案。

不禁暗叹巫启行事真是滴水不漏,就连为她准备的礼服都如此考虑周到,不仅符合她如今的身份,且不会显得引人注目。

然而,就在她顶着一头沉重发饰去往正殿之时,路上竟巧遇了一辆不知名的马车正快速而低调地奔驰在边微偏道之上。

说是巧遇实则不过擦肩而过,她一时疑惑,目光不禁被那紧闭的车帘吸引了去,恰好此时掀起一阵凉风,将那严实的车帘掀开了一角。

她对上了一双熟悉而疏离的眼睛,那视线中的沉凉与绝望是她从未见过的。

只一眼,便足以感受到车内人此时内心的失望与平静。

她感觉自己的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而且身处轿子之中,根本无法去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任由那辆神秘的马车将那命运多舛之人送往暗黑之地。

她只是依稀看到,他的脸消失在视线前的最后一刻,那个惨淡而决绝的笑容……“”

像是在告诉她,她错了,世上并非所有事物都能争取,有些人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错误,到头来终究要去他该去之地……

她沉默地收回视线,整个人颓唐地耷拉下来,失神地坐在轿中,任由漏进的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乱。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等待九王的……是永世的不得翻身……

然而,当她重新抬起头时,目光却变得灼灼,她在心里固执地一字一顿道:

不,她只相信人定胜天!

想罢,她不禁抬眸看着这高高的宫墙,想到它森严的等级与腐朽的统治,她便真切的知道,既然要逃离这一切,那她何不如直接推翻这一切?

冷月缓缓爬上枝头,今晚的云层很厚,大有变天的预兆,然而西夏皇宫中的喜庆并未因这寒冷得几乎让人发抖的温度而削减半分,来参加宮宴的阵容比长公主生辰那天要大很多。

当她看到大殿正中那个灌满水的大池在无数灯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还有那搭建在水池之上的舞台,不禁感叹此次西夏真是下了大手笔,毕竟在各国的眼睛下不能丢人。

她正在找寻自己的位置时,忽然背后响起一阵躁动,她感觉有人从身后接近自己,毫不客气地伸手用力将她推向面前刚铺设好菜肴的矮几……

134 灵动女子

幸而这还不足以让她失态,只是身形微微一偏,不动神色地化解了接下来的“惨剧”。

不过这事让她略有不快,回头向来人看去。

为首的几个宫女模样的年轻女子走路横冲直撞,同时还有数名男子在前面将行人推开以给后面那个通体银色的轿子开路。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堂而皇之地把轿子抬进了大殿。

孟南柯双眼半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迎面而来的轿子。

来参加宮宴的都不是等闲之辈,究竟此人是有何等高贵一个还未露面便如此兴师动众。

这个身份神秘的人一来,手下的仆人嚣张无礼的举止惹怒了不少来赴宴的贵女公子,但众位还未来得及发作,便一眼看出那顶轿子来历非凡,不敢轻举妄动。

在众人的注目下,那顶轿子轻轻落地,有奴仆从后面抱来一个红色的庞然大物,往地上一放,利落一扯,那物件便滚开了去,俨然是一张极为考究的红地毯,一旁侍奉的女奴更是从怀中拿出精致的小瓷瓶,将瓶中带有香味的液体均匀撒在周围,应该是为了祛除空气中残留的异味。

所有人全程都小心翼翼,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轿中之人。

一切准备就绪后,银白色的轿帘被人缓缓拉开,几个貌美的女奴在一旁用手挡住轿檐。

在众人的好奇而又期待的目光中,自轿中伸出一只软弱无骨纤纤玉手,胭脂色的衣袖衬托得那支手愈发雪白,但这样的白又不病态,只是时刻给人一种心惊的美丽。

女奴将一块绣着兰花的丝巾搭在手臂上,躬身上前,玉指搭上丝巾上的兰花款款走出。

待那女子身形全然出现之时,裙裾倾泻,腰间的银珠配饰有种说不出来的灵气,与深色的衣裳相得益彰,还有那绘有腾云图案的腰带,将她的杨柳细腰细致勾勒,周身再美好动人也不及她眼中的水光楚楚。

那双眸子仿佛生来含情,但并无半点暧昧之色,有的只是脱俗与圣洁,像是在远离尘世之处以仙气孕育而出,眉目更是娴静淡雅,出尘大方,长得好看且耐看,毫无烟火之气,让人不禁不看再看。

这等灵动之人出现,大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在这等美好的精致中有些迷失了心跳。

而这女子身边的奴仆扬起了下颌,似乎根本没有报上自家主子名号的打算,像是对之后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料般。

后来不知是何人率先反应过来,暗叹了一声:“这便是琴音公主,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

这个看似极小的声响在此情景之下显得尤为突兀,但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地躬身道:“见过琴音公主。”

琴音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公众场合中接受众人垂涎与艳羡的目光,如冰玉般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安静到祥和的笑容,对众人微微还礼,然后仍由奴仆将她引到座位处。

全程并未听到她发出半点声响,更别提是开口讲话了。

据说琴音公主的嗓音即便是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也堪比,这等美妙的声音自然是不轻易在这些俗人面前出现的。

即便她从头至尾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但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可接近感,但因她太过美好太过完美,竟让人讨厌不起来。

孟南柯在重重人群之后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但琴音公主的到来让她心中浮起一丝忧虑……

135 神功将成

她从很久以前便知道一件关于琴音公主之事。

琴音……一听这名字便知她的名字跟音律有几分关系,然而这并非她最早的名字,她原名璐南,但因倾慕一位精通音律的男子,这才更名为琴音。

按理说琴音公主属于女子中的顶级货色若想择个夫婿自然是简单,可偏偏她多年却只心悦一人,据说那位男子曾为她写下一首流传极广的传世之曲,更多的人认为琴音公主并非单相思,她的意中人也对她情意深重。

然而既然两情相悦却久久不成婚的原因至今还是一个迷。

至于那位被南褚最优质的女子青睐的通晓音律的男子,鲜少有人知他是谁。

然而她却知道。

那人便是她的宿敌——封决。

封决在军事上造诣极高,而且对于扩张统治之事兴致极高,而且为人多疑想法诡变,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与野心家。

这样一位身处高位的太子,虽让人很难将音律二字与他联系,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可以玩弄权术,但对他骨子里散发的风雅却没有任何影响。

这个时代还没有作曲家的概念,但封决的的确确是个极为出彩的编曲者,而且他手中写下的曲子都风格多变韵味无穷,大到天澜国歌,小到民间童谣,皆出自他的妙笔。

如今,向来不喜露面,更不喜出远门的南褚公主竟为了一个典礼而千里迢迢赶来西夏,想来,定然是另有目的。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琴音是冲那人而来。

也即是说……

琴音此行应该有关于封决……

一想到这个,心里便不安起来,她此生应该没有像忌惮封决这般忌惮过谁,他就像是一个天生克她的存在,若有他插手,那她接下来就会很被动,一切的计划都面临被人摧毁的危险。

所以,今日过后,她确实要加快进程了。

今晚的宮宴并未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热闹祥和,每个人的笑容下似乎都带有深深的警惕,尤其是西夏提供的美酒更是被各位使节暗中用银针使毒。

她面色平静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佯装认真的品酒,但后背却似乎感觉有一道不善的视线紧盯着自己,回头一看,便是那天仙般神圣端坐着的琴音公主。

琴音似乎没预料到她会忽然回头,那温柔的表情有过短暂的僵硬,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轻咳了两声将此刻的尴尬掩饰过去。

她轻轻笑了笑,浑不在意地回过头去,但就在自己回头之后的下一秒,视线却锋利了几分。

只此一眼,她便从一个宫人的心善人美之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嫉妒……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优美的下颌……

若是以一个客观的眼光甚是容汐月与琴音的美貌,只怕容汐月这张脸胜得不止一点两点,妖物之名果真不是白叫的,连琴音这等骄傲之人都开始注意她了。

而另一边,并未出席的大祭司崇明的府邸内一片死寂,在那间亮着烛光的屋外,几十名弟子正打坐护法,一刻不得怠慢。

待一道血色红光直冲云霄之时,屋内衣着神秘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刚睁到一半,整个人便呆住,自己的屋内忽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位身穿黑衣的不速之客……

“恭喜大祭司神功将成哪……”

对方语气森凉,让人觉得周身阴冷……

136 不惮逆天

为了防止任何意外发生的可能,他将自己最得力的弟子安排在周围为他护法,然而……

这个鬼魅般的人影又是如何得以悄无声息进来的?

崇明瞬间脸色煞白,今夜他耗尽元气突破血梧的第五层,若此时动武他必将血液倒流,严重则走火入魔。

孟南柯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切,就在他睁眼的瞬间封住了他全身的穴道,连呼救的机会也不给他。

崇明动弹不得,也无可呼救,整个人在她面前有如案板上待宰的牲畜,他半合上双眼,用满是警告的目光看着她,但眼神中更多的是一种不解,毕竟一个无法练就内力之人怎可能有本事逃过他几十弟子的眼。

难道说……

一想到若是此人拥有内力,无论多少,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别紧张,我今晚不会杀你,”孟南柯刹那逼近他,笑得无害,从手中的瓷瓶中倒出一枚暗红色的药丸,毫无悬念地塞到他的嘴里,再暗自发力让他强行吞了下去,“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下一秒,她瞬间收敛了笑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语气极重地说道:“我要你天明之前救出九王!”

她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皮笑肉不笑道:“见多识广的祭司大人想必知道我喂你吃的什么吧,若是你九王出了差错或是你管不住这张嘴……”

他看到这个女人用杀意坚决的阴沉眼神紧盯着他,“我便会催动生死丹让你暴毙在朝堂之上!”

她临走前解开了他的穴道,料想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就在她转身刚离开几步,边听到崇明在她的身后低沉道:“我是世上唯一能与神对话的人,孟将军如此对我,不怕天谴吗?”

女子脚下一滞,毫无惧色地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孟南柯向来不惮逆天而行!”

三日后容媛与徐寻大婚,容家拿出了最豪华的阵容,容家人皆一路步行送嫁,她当初被嫁出门时与这一对比便与辇人差不多,这场容家与皇室的第二次联姻一时间阵势之大传遍整个京城,给容宸脸上添了不少颜面。

不过容家竟绝情到如此,自她入住世子府后便不闻不问,成亲这天连喜帖也不见得送来一份,至于李氏情况,听说有些神志不清,但容家并未对此深究,想着将一切搁置到大婚后再处理。

容家人看不惯她无可争辩,不过连她名义上未婚夫婿巫启世子也不见得给面子,看来容家对当朝局势的把控还算精准,料到这是个翻不起波澜的世子,自然也不见得会放在眼里。

然而,在容媛成婚这天,她出奇地起了大早,装束整齐翻出容府之时天还未亮。

她早早便在城门内等候,没过多久,一位衣着普通却俊朗不凡的男子身后带着几名侍从,一路打马而来,为首的男子似乎眼力极好,并未直接出城,而是在她面前勒住了马。

天才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寒风几乎能将人冻僵。

她衣着单薄,往手中哈着气取暖。

马背上的男子见了她,双眼似乎亮了亮,在马背上上看着她,笑容淡淡,但却掩不住眼底的几分怅惘:“你终于出现了……”

她今日是男子装扮,同那日与他初见一样。

137 记下恩情

如今不过两日,他原本精瘦的身体竟又单薄了几分,明明是与兵器经常打交道之人,今日却偏偏一副病弱公子之态,细想他已足够坚强,自己的父兄已经将他压迫到退无可退,如今,将他重新遣返边陲,从一方面看也是一种解脱。

“你可还想胜我?”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萧瑟的风中对他道。

他有些无力地笑了笑,但眼中早已无当日的意气风发,那誓要取胜于她的坚定态度,那个慷慨赠她匕首的少年仿佛不复存在。

“想又如何……”他不由得抬眸看着城门另一头那延伸至天边尽头处的广阔无垠之地,强忍着心中残存的不甘,清俊的脸庞散发决然之色,“我此去,再无法踏足这座城……”

她的笑容在阵阵风中消逝在了嘴角,“听着,九王……”

在他错愕的眼神之下,她凝声道:“没有一寸土地是天子无法踏足的,若你想挣脱枷锁,就必须要成为凌驾于权力之上的人!”

“莫要让那群乌合之众糟蹋你的国家……”她说此处忽然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了平常,“不然,便是辜负了我的用心。”

少年表情停滞,睁着双眼震惊地看着她,心中所有的疑惑渐渐有了答案。

他不知面前的人究竟是谁,竟有本事令大祭司亲自为他脱罪,不过无论此人是敌是友,这份恩情,他是记下了。

挥手作别,那人策马奔去,在旭日光辉下留给她一抹坚毅的背影。

孟南柯远目,看着那一众人马身后掀起的黄沙飞尘,一时缄默。

在这位年轻男子踏上征程之时,她便知,自己已经亲手将一个强大的敌人强行塞到他的手中,历史能否改写,全凭他的造化了……

当然,她也存有私心,作为四大国之一的西夏,尤其是有崇明这等人的存在,未来必将成为她的威胁。

完成使命的道路上,她自然有将风险降到最低的道理,救了九王,就等于埋下了未来牵制西夏的种子。

这一点,她从一开始便想清楚了……

回到容府之时,容媛的花轿已经离府,明明是大喜之日,在迎亲队伍启程了之后,容府反而是空前寂静。

她得知李氏今日身体抱恙,连女儿的婚礼都未能参加,便将信将疑地潜入了李氏的住处一探究竟。

李氏似乎还未起床,躺在床上裹着蚕丝被熟睡。

她一步一步走近李氏的床榻,端详着这无论何时见她都韵致雍容的女人。

“你可好些了?”她似乎并不管床上之人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凉凉地问道。

睡梦中的李氏听见响声,如婴儿般嘤咛了一阵,两片唇瓣有些不适地蠕动着,从这睡梦时的仪态便很容易判断此人神智有些不正常。

“醒来吧,别装了。”她的语气有些让人捉摸不定,像是识破了什么,又像有意试探。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一阵,那女人缓缓睁开双眼,毫无形象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地看向孟南柯,然后惊骇地尖叫一声。

138 自见分晓

“你你你……你是谁!”

孟南柯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她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李氏看她的眼神。

很好,双目澄清,陌生中带有惊恐,再配合不顾形象的夸张动作,确实一改李氏平日的风格。

然而,她并未就此离开,双目紧盯着李氏,身子微微前倾,然后手下缓缓用力。

毫无预兆地掀开了李氏身上的被子,眼前的景象如一把寒刃毫不留情地割开了李氏拙劣的面具。

此刻的李氏,上身穿着亵衣,下身却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襦裙,所谓卧病在床,不过只是想骗过孟南柯而已。

李氏紧抿着双唇,面孔凝重,整个人陷入了沉默,除了警惕地看着对方,她什么也做不了。

事实于前,无可争辩。“”

孟南柯危险地逼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在、装、疯。”

李氏的脸瞬间白了白,近乎认命地跌坐在床上,满目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举止看似平静而温和的女子,对即将到来的灭顶大难表现出惊恐之感。

孟南柯笑容浅浅,优雅地看向她,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却让人不禁瑟瑟发抖:“看来上次给你的药剂量还欠一些……”

李氏的床榻正是三面封闭,且唯一的出路已经被孟南柯守住,她退无可退。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平静了下来,声音颤抖着道:“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孟南柯觉得这个平日嚣张到极点的容家主母如今这副模样,不禁觉得有些滑稽,她深深地看了李氏一眼,眼波中暗茫翻滚,道:“放心,对付你,已经无需我动手了。”

她站起身,很是轻松地吐了口气,欣然淡笑:“你的结局究竟如何,今晚自见分晓。”

李氏在原地,浑身战栗着将头埋进双膝之间,此刻,周遭的空气安静而冰冷,似要将她彻底冻僵一般。

起初,她装疯不过是想让容汐月放松警惕,然而,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容家竟然在发现她精神失常时并不是为她请名医医治,反而冷落于一边。

好在媛儿还是争气,抢先容卿一步嫁入皇家,过了今晚,等媛儿地位确定,她多年来的苦心算计总会有个回报了……

今日的徐寻遇上个难逢的时候,各国来祝贺使节还未离开,对于这皇家喜事于情于理也会来喝喝喜酒。

于是,这场婚礼在众皇子娶妻中盛况更是空前。

王府的门槛险些被从天明持续到半夜的宾客踩踏,贺礼更是库房放不下只得移到花园中去。

皇上亲自主婚,拜堂之后,一身凤冠霞披的新娘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下去,席间登时响起轰鸣的捧杯声,祝贺之词不绝于耳,一片纷杂庄严而又气派的婚礼,给足了容家面子。

暮色渐渐沉降,宾客渐渐散去。

才从酒宴中脱身的徐寻视线飘忽,走路有些摇晃,俨然已经醉意上头,好在这种场合他已不是对付第一次了,丝毫不影响洞房的质量与兴致……

140 容媛身死

徐寻从一开始就无心娶她,这个以美貌和花心而闻名京城的人,在权力与荣华富贵面前还是会保持立场。

容家奔来就蠢蠢欲动,但究竟动不动手还是未知,他要做的,就是要彻底激怒容家,将那原本的“可能”变成了“一定”。

容媛笑了很久,才渐渐平息,那原本笑容满面的脸瞬间变得可怖而阴冷,她挑了下眉头,看向徐寻,道:“所以王爷是打算现在杀我”

徐寻手中的剑在她的脖颈处陷入了几分,却引来容媛的一阵张狂的笑声,“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刚落,容媛眼神一凛,整个身子忽然腾起,双手成爪,掀起一阵罡风,瞬间向徐寻袭去。

徐寻论身手在皇子中算差劲的,而容媛在容家武学天资最好,又练过一些旁门左道,要是双方都拿出实力,徐寻绝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此时却不知如何,徐寻对她的袭击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惊慌,从容地躲过后身形闪到她的身后,狠狠冲她的后背击了一掌。

令人惊讶的是,以容媛的反应力竟然躲不开他的攻击,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一掌,狼狈地摔在地面上,同时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容媛在原地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对自己实力的减弱很是费解。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被人下了毒,而且毒性发作的时间似乎经过了精心的计算,让她恰在此时实力减到最弱。

她自知自己已经无力抵抗,双眼虽有不甘与愤怒,但反抗的光芒已经弱了下去,她嘴角残留鲜血,全身上下有如碎裂一般,五脏六腑因为他这一掌而大受损伤。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竟如此快得到了实现,而她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然而死到临头,她却不知是谁人策划,更不知道徐寻究竟是哪位皇子的党羽。

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徐寻一伸短剑,直直刺入了她毫无遮挡的后背……

鲜艳猩红的血液流了满地,在那雪白的身躯下蔓延开来……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寝殿门被人打开了来,混乱的现场毫不保留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任何遮挡的尸体,以一种怪异而尴尬的姿势不断冲击众人的眼球。

而远处的高阁处,两道视线正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看到这出惨剧,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波澜不惊。

孟南柯有些不解地看着身旁戴着斗笠之人,道:“你早就预料到了一切……是吗?”

她的语气已经相当笃定,这个问句不过只是形式。

静默地想了一会儿,她又继续道:“而且你还暗中帮了徐寻一把……”

那人只是静静站立,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也不置可否。

正当她以为他们的谈话就此结束的时候,他却突然道:“我并非帮他……”

她感觉到他斗笠后被遮挡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道:“而是帮你。”

孟南柯假笑了一声,分析道:“这么做极有可能将容家彻底摧毁,而我也会同时失去这层保护伞,谈何帮我?”

141 再赠火契

遮面的男子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沉吟道:“容家倒了,你才能更快归来……”

“话说回来……”她勾起一抹贼兮兮的笑意,道,“你似乎对我的身世知道得比我本人还要清楚呢……见你如此罔顾容家的生死,莫非我与容家毫无血缘关系?”

她原本只是想三言两语能套套他的话,但是此话一出,他便紧抿双唇,陷入了无休止的沉默……

紧接着,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刚一走神,他便飞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在原地静静思索着。

此人虽还未做出任何有害于她的举动,但没有确凿证据她也不可能全然信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若他真是白家后人,兴许可以从此处入手,假定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仅需查出白家究竟效忠于何人便可顺藤摸瓜查出一些真相了……“”

她抬头望了望,今夜的天空比平日深沉许多,空气中悬浮着浓浓的霜寒之气,月亮的光被重重遮挡在云层之中,似有天气骤变的迹象。

容家将容媛的尸体包裹好带了回家,事件的现场已经很明显,摆明了容家理亏,幸而西夏帝并未趁机问罪,容家主事之人自然不便多言。

但是容家这一代仅有三名女儿,因容媛自小便表现过人,容家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于此,以图效仿皇后的途径将她送上西夏那母仪天下的位置,然而如今容媛还去得如此不光彩,凭空让容宸那本就巨大的野心与愤怒更加膨胀了。

不过孟南柯笃定,除非容宸手中还有另一张布防图,不然他不至于轻举妄动。

只有一种情况能让他不顾后果起兵——那便是皇后薨的消息被泄露,双重打击之下容宸必反。

翌日宫中派来了人,以同之前那般强硬的态度召她入宫。

如今容家正遇丧事,有何事会突然发生让人无法预料,皇家此举不过是想以此牵制住容家罢了。

而对于孟南柯来说,她不得不在这关键时刻为自己铺好完整的后路,尽可能地拖延皇后死讯传出的时间即为自己赢来更多的准备时间。

为了去亲自守住这个秘密,她对此次凶多吉少入宫之行格外积极。

料想她一人是不会掀起波澜,毕竟还有一重虚无的未来王妃身份,皇家只是将她冷落在宫里的一个角落,一日三餐毫不耽误,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自由。

然而即便是严格把守之下,在若干天后的午夜还是赢来了一个不着痕迹潜入之人。

她当时正准备入睡,意识到有人闯入后陡然睁开双眼。

年轻而熟悉的少年将一个似曾相识只是掷给她,例行公事般道:“这是阁主闭关前嘱咐我交给你的。”

她的手指摩挲着火契,心想上次若不是她误打误撞触发了火契,恐怕早身死容媛之手,没想到弦月竟如此慷慨,又赠她一个,轻挑了挑眉梢,道:“阁主还好吗?”

若是她不多言还好,一说出这句话便立刻感觉那张颇有些稚嫩的脸黑了下来,没好气地对她说:“他原本很好,若不是为你以命续……”

142 战争爆发

闻诺忽然闭了嘴,抬眼刚好看到孟南柯正认真地听着他的话,话音立刻一转:“才不跟你废话,走了。”

就在他正欲从半开的天窗跃出时,孟南柯却快他一步将她阻挡在原地。

闻诺一脸狐疑地看着今日出手如此之快,且表情严肃的孟南柯,厉声道:“先说清楚再走,他究竟为何闭关?”

看着她如此坚持的眼神,他皱着眉头权衡再三,看向她,叹了一声道:“罢了……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你且仔细想想你最近身体是否要比平时舒畅一些……”

她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对于自己身体的好转她只当是体内的毒性一时收敛了性子,打算暂停折磨她,却不成想……

这个不知名的毒在她的认知中是罕见的厉害,若要暂时压制,即便是如弦月那般高强的人想必也是付出了她难以想象的代价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口竟隐隐作痛起来,还夹杂着淡淡的苦涩与不可言说的惭愧。

在他面前,她只当自己不是那个满身锋芒不可一世的孟南柯,而是手无缚鸡之力且厚脸皮的容汐月,虽有时会对弦月一些不寻常的举动而感到不解而惶恐,但当她如今得知他竟为如今渺小如尘埃的她付出至此……

可惜她如今已经箭在弦上,再无回头的权利,自从她做出重组索荆门的决定时,所有门中人的安危都系于她一念之间,而且为了她所想要的自由与信仰,还有她那至死也不竭使命。

这一次,她只能对他说声抱歉了,这一次她要做一生中最不义之事,若说她还会最后以何种方式去补偿,那便是她在极寒之日会准时到达他的面前,佯装自己实力不济无法跃上那最高的冰山。

从此,她便可以最合理的方式消失了,一切将重新开始……

“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正巧转生阁如今还没有女主人,你既然有意,便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好生准备下吧。”闻诺此刻的声音格外深沉,像一个别扭的少年顾全大局而做的妥协。

他在临走时还特意叮嘱道:“尽管我认为你不具备与阁主相配的实力,不过既然阁主欢喜,你也不必有多么优异,但至少也得学些什么。”

这位看似幼稚而古怪的少年忽然话多了起来,虽说他心情总是让人难以捉摸,但有一点毋宁置疑——他由衷希望那实力超群的男子身处之地不再只有杀戮与孤独。

她有些踌躇地扯出一抹笑容敷衍了过去,少年这才放心地离开。

此时月色沉静,却格外冷清,寒气猝不及防地自窗外溜了进来,让人好一阵寒颤。

这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西夏的皇宫内却依旧一片安宁,却不知远关之上的西夏将领最终还是沉不住气,将那深夜来骚扰的天澜死士斩于马下。

以此为导火索,天澜以最快的速度在西夏边上集结,没有任何商量地就长驱直入袭击了西夏最边上的一支队伍。

两国战争爆发……

143 索要封地

然而远边的消息官员阻断,西夏京城中第二日依旧不改歌舞升平的繁闹,加之这日刚好是西夏帝最宠爱的昭和公主的生辰。

即便她只是皇室之内的女眷,也以皇子生辰宴的规模来庆祝。

而孟南柯虽被困与宫中这处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但是她手下人的身手可不是盖的,哪怕被困于一处,照样能将外界的消息顺利传达到她的耳中。

但是有一事她似乎有些想不明白,按理说使节来访没个十天半月的就不需回去的,然而今晨天还未亮起只是,秦素便带领一众人早早启程了,而且备了二十匹快马,大有趁早赶路之嫌。

莫非她提前接到了什么风声不成,不然怎会走得如此匆忙。

孟南柯一手支着下巴,有意无意地瞥了瞥那些没有丝毫创新的宫廷歌舞,思绪却始终停留在一些可疑的迹象上。

今日的昭和显得很不一样,她的年纪较孟南柯要小一些,再加上未行成人礼,一般胸前会垂着两根象征年纪的小辫,而今日的昭和却好像一只长年养在金丝笼中总算被放飞的鸟,恨不得将所有心中向往的成年女子配饰都往自己头上插不可。

孟南柯只是余光随意地瞥了一眼,瞬间觉得她这个高调雍容得有些低俗的造型就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高跟鞋一般别扭,多看几眼还有些辣眼睛。

但景观如此,当朝最受宠的公主可是得罪不起的,甭管昭和的造型再如何雷人,席间依旧是赞叹声响成一片。

她倒宁愿长公主不放她出来透风,这种宫宴多参加几次完全是比软禁还是更疼苦的煎熬……

恰在此时,那浑身丁零当啷的公主殿下竟已经来到了西夏帝的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胆地坐上了龙座旁的软塌。

但见西夏帝本人笑容满面,一副慈父的美好形象,众人也不便说出有何不可,一些见惯了昭和与西夏帝的相处方式的大臣早已习惯。

恍惚间,孟南柯耳膜一跳,似乎捕捉到那高座之上的父女对话的只言片语。

大致是昭和孩子气地对西夏帝索要生辰寿礼,西夏帝今日的心情似乎大好,宠溺地问道:

“那朕的昭和想要什么呢?”

“昭和想……”昭和似乎早已想好自己想要什么,不过开口时依旧停顿了几分,按照昭和的性子这是极为反常的,如此扭捏而婉转的语调,说明她想要的东西不简单。

西夏帝耐着性子等昭和做完思想斗争,道:“想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

满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身为天子,对一个公主如此轻易许诺在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很是罕见,看来这个帝王对自己这个女儿的疼爱根本不输任何一位皇子。

“在昭和看来,皇兄们都有自己的封地,为何昭和没有……”

不仅她没有,其他任何一位女眷都不可能拥有封地,况且也并非所有封王的皇子都能拥有封地。

在这个时代,决定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标准既是领土与人口,土地既然占如此重要的地位哪能说给就给……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今日的昭和注定会为自己这个不合情理的索求而遭受呵斥之时,西夏帝沉默了半晌,竟大笑开来,反而大加赞赏,“不愧是朕的女儿!是啊,为何皇子可以封地,公主却不可以有呢?”

144 边陲之地

当时所有听到这句话的老臣都青了脸色,一种叫做传统的东西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而当事人却浑然不觉。

不过对于西夏帝对昭和的宠溺已经到了无人阻挡的地步,此时西夏帝正在兴头上,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当那只必死的出头鸟。

只得眼睁睁地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一切,若给公主封地之事一旦有了开头,必然在后来有不少人争相效仿,那西夏巩固的男权地位将会被撼动……

“那你可有想要的地方?”西夏帝和蔼地问道,虽然语气明显是征求意见,但是心里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若是昭和真索要了一些军事要地,即便那些守旧的老臣们不乐意,他自然也不会仍由昭和胡来。

“儿臣觉得西夏北部的戴州还不错……”

昭和沉吟了一下道,她当然没那么糊涂,若她真的狮子大开口,任凭自己的父亲对她在如何宠爱只怕会引起反作用,况且她要着封地并非有什么高远的理想,只不过是想到时离心里始终住着的那个人更近一些罢了。

昭和心中所想让众人包括西夏帝在内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西夏帝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有些费解地问道:“那戴州是西夏的边陲之地,与漓国接壤,这些年发展不好,粮产环境都算不上优越……”

其实戴州只是有很小的一部分与漓国接壤,戴州的邻县才是真正的军事要地,虽说漓国如今已经属于西夏,但到底有些传统习俗上的东西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这些军队驻扎在那里不过是起个威慑与监视的左右罢了。

昭和显然也对自己有个合理的估计,这戴州算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乡僻壤,给她也无妨。

“可儿臣听说戴州有着与漓国堪比的北地雪景……”昭和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便没有了后文。

西夏帝显然不会将此事与漓国联系起来,思忖了一会儿便欣然答应了。

后来过了不知多久,宫宴便散了,来客散去,孟南柯理应回到那软禁她的地方。

可是半途却被苏贵妃派人邀了过去。

她深知苏贵妃主动找她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回去也是无聊,不如去和这诡计多端的女人周旋几番打发打发时间。

宫人将她带到了正殿出,她还颇感惊讶,这苏贵妃竟然在正殿见她,这次怎如此抬举她了。

可当她看到满座的嫔妃们,以及殿中守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侍卫,便不这么认为了,人越多,声势越大,羞辱起人来就越有力度。

这显然是事先有了准备,看来今日苏贵妃非要给她个下马威不可了……

想到这里,她便挺胸抬头,一脸倨傲地进了大殿。

这几日的生活虽不愁三餐,但论装束在这群光鲜华丽的妃子们面前却是要寒酸许多。

不过衣着的粗陋并未让她在气焰上低人一等。

她笔直地站在大殿中央,一脸平静地直视正座之上的苏贵妃,有侍卫立刻上前呵斥道:“见到娘娘还不速速下跪!”

145 怒杀白狗

听到这话,孟南柯眉头都不见得皱一下,反而置若罔闻地将腰板挺得更加笔直,论那眼中的气焰丝毫不比眼前的侍卫弱。

如今她只身前来还不知屈服,周围的女人们见状,看了看脸上微有怒色的苏贵妃,难掩嘴角幸灾乐祸地意味。

“不跪便罢了。”正座之上的苏贵妃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金步摇扶了扶,浑不在意地道,然而她接下来目光却凉了下来,殷红的双唇上笑意加深,异常清晰道,“让阿白咬断她的双膝,自然就跪下了……”

这句话被人刻意加重了语气,就连一旁的侍卫也不由得愣了愣,就连周围的嫔妃们听到这句话也笑不出来了,白着脸色沉默在原地,无声地打量着孟南柯的神情。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究竟是跪?还是不跪!”苏贵妃一改公众面前温和可亲的形象,瞬间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她自己也不知为何,看到玉阶之下的女子容颜,以及那漠视一切睨视众生的眼神总让她心里有股无名火。

孟南柯面不改色,笑得比对方更为阴冷,一字一顿道:“再问一百遍也是一样的答案,我、不、跪!”

她的行为在苏贵妃眼中就是弥留之际的不知死活,对方显然二话不说便对后方试了个颜色。

原本抱着一条白狗的宫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将手中原本一声不吭的白狗放在地上,取了了它嘴上最后的束缚,一条中型白狗竟露出了堪比野兽的獠牙与杀意。

褪去束缚的瞬间,那只白狗便发出极为恶劣而愤怒的叫声,一路向孟南柯的后背如饿狼般扑去。

而它的獠牙,正对准的是女子白皙光洁的脖子……

孟南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怎知她竟然连回头的动作都不屑般,身形如破风之势,她以视线难及的速度将面前侍卫腰间的刀一拔而出,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反手一剜,一道血线冲天而起,同时伴随着一声动物吃痛的哀鸣。

那原本气势汹汹的叫声瞬间小了去,至今一抹猩红之物将那团白色染红了几分,最终在地上呜咽了几分便彻底死去。

手起刀落间,有一种连最高级的武将都深感佩服的果断,那眼中的冷芒与瞬间的杀意更显等闲难敌。

这一瞬间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没想到被当朝最受宠女子最心爱的宠物竟然被这个丫头一刀杀了,这下可不是单单咬去双膝那么简单了啊……

苏贵妃眼中的震惊并不比任何人少,虽知现在这丫头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仍由她处置,但如此狠厉的招式却让她的心脏不由得颤抖了几分,很久之后从胸腔里爆发的震怒中回过神来,她抬手指了指孟南柯,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微微颤抖。

“你!竟然杀了阿白!你可知你的贱命连它都不如,你竟敢杀了它!”

周围的侍卫已经蓄势待发,就等苏贵妃一声令下便将殿中这个狂妄的女子拿下,谁知那声号令还未下,便听见殿外传来一声太监尖着嗓子的高呼:“皇上驾到!”

146 颠倒黑白

众人闻声脸色都统一地白了白,纷纷跪了一地,唯有正座之上一脸怒容的苏贵妃恰在此时看了座下的孟南柯,眼里竟然燃起了一种志在必得的光亮。

只见那原本还嚣张呵斥别人的苏贵妃此时竟像中了软骨散般整个人在原地倒塌了下来,然后在身旁宫女的搀扶下一脸委屈地走下台阶,软而较弱地在西夏帝面前福了福身子。

这是一个小小的行礼,便能真切地让人体会到苏贵妃在宫中地的不一般。

其他人的地位在此时必须跪地,唯有她一人只用微微颔首便可。

当一个最有话语权的人出现之时,而且形势很明显偏向了敌人那边,任谁都会料到此时再不服软所带来的后果的严重性。

苏贵妃不愧是深宫中的女人,此时脸上哪还有之前的盛气凌人,全然一副被人欺负的受伤小绵羊的模样,楚楚可怜的眼神像是随时准备向西夏帝道出自己所受的委屈。

当旁人胆战心惊地听到苏贵妃滴水不漏对孟南柯的“控诉”时,竟无一人敢站出否认,或许即便当中有些许残存良知的人此时也知道风往哪里吹,决不能处于自己心里那廉价的正义去得罪一个惹不起的主儿。

“皇上,臣妾见容汐月近日来不知礼数,好心提醒,却被她当众顶撞,她顶撞的是臣妾也便罢了,可以言语连还流露对皇家的不满,臣妾这下才想给她个小小的教训,谁知她竟用利器将阿白一刀杀了,以此来威慑臣妾,好在皇上来得及时,不然……”苏贵妃柔柔弱弱的声音让人好生怜惜,语义未尽便止不住地轻轻抽泣了起来。

西夏帝见状虽心有偏袒,但面上还是无奈,在公众场合堂堂贵妃哭成这样有失体面,但偏偏这女人……又是他无法严肃对待的。

此时的孟南柯认为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并未因此而松口半分,西夏帝对这个之前恶名昭著的女子如今虽说不上忌惮,但确实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恰好如今那风流惯了的草原世子又对她格外上心,这让他更消减了重惩孟南柯的心思。

意识到西夏帝的犹豫,苏贵妃立刻从哭腔中抬起头在一旁有些任性道:“阿白是臣妾在这宫中唯一与家里联系的东西,若皇上不给臣妾讨个公道,臣妾不依!”

这个虽说年轻但好歹也是在宫中待了几年的苏贵妃此时竟耍起了大小姐脾气,众人不禁暗想,恐怕这后宫之中也就只有她敢这么跟皇上说话了吧……

孟南柯一听这话,眉毛上挑了几分,一声淡如薄冰的话语缓缓传来:“哦?没想到娘娘与家中人唯一的联系竟是区区一只白狗,恐怕娘娘压根与家中并无联系吧……”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大言不惭!”苏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反应倒是极快,立刻冲身旁命令道,“来人!掌嘴二十!”

孟南柯神情一凝,毫不迟疑地高声道:“皇上可知现在站在您面前的苏贵妃早在四年前便已经被偷梁换柱了!”

147 撕开面具

苏贵妃一听这话,反倒停止了哭泣,她站在西夏帝的身后,不慌不忙地抬起头,视线肆无忌惮停在了孟南柯身上,像是想看看对方玩什么把戏,又好像自持正统无惧他人中伤。

孟南柯此时自然底气十足,因为怀玉这几日不是白调查的,所有苏家自己人知道不知道的秘密都统统翻了出来,她也好理直气壮地当中众人在此翻出一段直接颠覆这个后宫宠妃的命运。

“皇上有所不知,当年苏家大小姐在进京选秀女的途中便突发恶疾而死,而当时苏小姐的贴身嬷嬷柳柔便欺上瞒下,自行扮作苏小姐入宫……”孟南柯用波澜不惊的口吻将一切慢慢道来,一脸事不关己,只是在客观中立地陈述着事实。

“住口!那贴身嬷嬷比皇上还要年长,本宫怎可能是她假扮!”苏贵妃忽然出声呵斥道,整个人气得险些站不住了,但还是不忘给她扣一顶欺君罪名的大帽子。

孟南柯淡淡一笑,对西夏帝道:“不知臣女可否将苏贵妃突然的打断当做欲盖弥彰?”

西夏帝不语,只是铁青着脸看着她。

如此一来,孟南柯便可猜测,大概在西夏帝的心中,心爱女子尚且重要,但依旧比不过天子威严。

“皇上,妖女之言不可信!”苏贵妃立刻泪眼婆娑地拉扯着西夏帝的衣袖像是在期许着对方对自己毫无理由的偏袒,但她迎来的确实一个将她的手拂去的动作与对方更久的沉默。

孟南柯礼貌性地对苏贵妃微微一笑,像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闻说苏家大小姐锁骨左侧有一点红痣,皇上一验便知。”她颇有深意道,脸上的温和至极却没有半点怜惜的笑容。

左锁骨不算什么隐蔽部位,立即便命人前来查看一番,苏贵妃亲手掀开自己的衣襟时已经不着痕迹地将指上的胭脂微微一点。

当她左锁骨处的红色印记出现时,那宫女本想用手去查验真假时却被苏贵妃便立即扬手宣泄般打了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该死的贱婢!本宫的身子也是你这污浊之手碰得的。”

待那白白挨打的宫女红着眼睛退下之后,苏贵妃看着孟南柯的眼神愈发神气了,有几分摩拳擦掌想要讨回一切耻辱的架势,但此时的孟南柯只是浑不在意地对西夏帝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苏贵妃,嘴角露出了浅淡的笑,用口形无声道:

你、完、了!

苏贵妃此时才注意到西夏帝当看到她左锁骨的红痣时反而脸色愈发黑了,心里有种恐怖的想法一闪而过,她惨青着脸有些困惑地后退了几步,但此时孟南柯已经上前轻轻握了握苏贵妃的手臂,西夏帝便已经毫不迟疑地当众下令将她抓起来。

而一旁的孟南柯,只是深深地笑了,其实在接收到苏贵妃的邀请时她便假意以上茅厕为由悄悄潜到别处,跟西夏帝道出实情,且给她这个亲手戳穿苏贵妃面具的机会。

被身后的侍卫刚一碰到身子,苏贵妃便疯了般挣脱,扑通一声跪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皇上,你不要听信这妖女的胡言乱语,臣妾是您最宠爱的女人,臣妾……”

“够了!”西夏帝怒喝一声,彻底止住了这女人烦人的哭声,他的双目看向她,极端的愤怒险些燃烧起来,毫不迟疑地抬脚揣在那华丽女子的胸口之上,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双眼,低沉道,“真正的苏家大小姐,左锁骨根本没有任何瑕疵……”

148 空茫之感

其实西夏帝并非因为这桩小小的试探而彻底下定决心处理苏贵妃,让他真正打消心中的不忍与留恋的而是那隐藏在皇宫深处,每日秘密为苏贵妃的宫殿秘密送去以活人血肉制成的驻颜之物……

西夏关于假冒入宫之人历来没有一项具体的法律去判断罪名的,但欺君罪名已然成立,当晚苏贵妃被当众杖毙,这样的处罚对于她头顶山的罪过来说确实是西夏帝最后的仁慈。

不过当仗邢执行到了一半的时候,监邢官却突然看到了这个肤白貌美,以倾城美艳文明京城的第一宠妃,竟然在昏迷后容颜枯萎,浑身上下的皮肤脱水松弛,不过顷刻间那美丽年轻的绝色女子竟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与老年斑的老太太……

或许这才是苏贵妃的真实面目,若没有那些阴暗的药物,论年纪,她比西夏帝还是年长,如今瞬间垂老,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苏贵妃一倒,牵连着江南苏家,以及当日一起参与陷害她的人都一次性被问罪。

不过短短几日,暮年的西夏帝鬓角的白发已经愈发掩盖不去,外出走动与接见大臣的次数也是逐日减少,宫里已经愈发萧条。

但将苏贵妃扳倒确实让孟南柯几日都惴惴不安,毕竟宠妾已去,那冷落了多年的糟糠正妻……恐怕等他缓过这阵就会开始想念起那陪伴自己多年不离的皇后了吧……

那她自己的日子其实也快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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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之地,建立于冲冲机关暗门之下的闭关之所,夜间掀起了寒冷萧瑟的凉风,涌入殿内,将正打坐调息的神祇般的男子衣袂吹得翻飞,明明是未点灯的黑暗之地,凭空男子所处之地却有一团灿白明目的光将他浑身照亮。

他一袭雪色白衣,布料用的是顶级绸布,那独门的冰泉寒丝穿在身上如处于清水之中,凉而不冷,轻若无物……然而这比冰雪还要洁白的衣服却不及他容颜的苍白。

为了续他人命,他受到了极大的耗损,如今已经进入了入定状态,此处除了精通医术的白石,其他无人能入。

此时的弦月已经入定,但身体在复原的过程中意念与思绪难免有些混乱……

一团浓雾在白日之下渐渐散去,他依稀看到一个决然奔走的背影,这个背影是他从未见过的,尽管对方身上穿着几乎破碎的铠甲,脑海里一直有个想法提醒着他,此人是个女子,而且是世上难得的让他不曾反感过的女子……

很快画面飞逝,那女子的背影却又忽然被一阵厮杀与浓烟取代,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单手拿着一把红缨枪,骑着战马杀气腾腾地袭击他,但是对方明显已经在之前的恶战中受了重伤,他在交手时对此人心生敬意。

但即便如此距离交手,他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面容,直觉告诉他,对方是他的敌人,但出奇地,他对那人竟然没有半点必杀的恨意。

他不动神色地跃下马匹,如疾风般滑行到对方马下,然后以长剑掀起罡风,将对方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就在他困惑地上前,正准备将那人的面目看清之时……

意识却瞬间被拉回了现实,寒眸瞬间睁开,带着重重谜团未解的不甘,看着静谧的一切,缓缓调息,但是他的额角,却已是满满冷汗。

心里有种道不明的空茫之感……

149 记忆片段

那人是谁,为何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为何他无法辩清她的面目,她与他是敌?还是友?

可当他在睁眼的瞬间却觉得那个身影愈发模糊……

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忘得快……

从未有过如此陌生的感觉,难道是闭关时脑海中的臆想……

恰在此时,殿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来,走进一位除尘如仙人的年轻男子,身为医者最直接的动作,他远远看了看弦月的脸色,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之处,这才将手中熬好的汤药送到弦月身侧不远处的矮几上。

他自知这个脾气怪异而暴躁的主子尤其在闭关期间最不能打扰,正准备默不作声地退下之时,却突然被一个低沉万分的男声叫住:“白石。”

“是,阁主。”白石心下疑惑,恭敬地回应道。

弦月原本看着远处的目光收了回来,幽然落在他的身上,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中没有半点笑意。

尽管白石心知,现在的弦月身体的防御处于相对较弱的时期,武力也因闭关调息而下降许多,但他们这些人与他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一日弦月身负重伤,想要他们的命也如同踩死蚂蚁一样易如反掌。

不过他对弦月忠诚的原因并非因为他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更因为对他的崇敬,天下想要起用他白石的人数不胜数,但他唯独在弦月的门下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一位成功的强者,不仅能从武力与气场上所向披靡,更能以一种强有力的领导魅力让人心服口服为他卖命……

他白石就是如此。

面前盘坐的男子腰背笔直得卓然,他像是陷入记忆中而变得有些沉默,良久,看着窗外黑暗的一片,低叹了一声,喃喃道:“我是否……忘记了什么?”

白石一脸困惑,随即笑了开来,朗声道:“阁主智慧天授,记忆更是无人能及,凡是阁主所经历之事,怎可能忘记。”

弦月寂静的眼神打量着白石的脸庞,并未露出半点喜色,他一针见血道:“在我面前,你说话从未笑过。”

言下之意便是——你今日表现反常,言语有掺假。

白石心里一顿,立刻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严肃认真的神情,连忙拱手请罪:“阁主多虑了,属下只因研究多年的丹药今日制成,一时间喜不自胜,失态了。”

气氛瞬间陷入了紧张,即便白石平日也知弦月并未将他真正当做一个下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对他的眼神有些心虚。

弦月多疑地看了他一眼,黯然道:“罢了,退下吧。”

白石这才静静离开,当亲手将殿门关上时,这才如蒙大赦般放松了自己紧张的心情,而他摊手一看,手心已经是因为紧张而出现的细密汗珠。

是,他从未骗过弦月,但唯独这件事,他即便背负那背叛主子的罪名也不可将真相道出。

在他毕生从医的经历中,一个人能在体质下降竟然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尤其是在服用了他亲手配制的“忘忧”之后,简直是奇迹般的现象。

150 拿下贼人

但转念一想,却让人不由得有些惆怅起来,究竟对那人记忆如何根深蒂固,才能在忘怀之后还能忆起片段,恐怕那人在弦月身上留下的烙印会伴随一生吧……

世间情愫,大多不如心想,求而无缘,遇而不识,寻而不回,爱而不得……

那日误闯转生阁的倩影在记忆里还依旧鲜活,那女子虽弱了些、平庸了些,但若能为这幽冷的转生阁之殿带来些许的微光,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开始新的旅行,便是与过去告别最彻底的方式……

近日天澜一改以往的作战风格,正当西夏边塞的将领还为城池失守惶恐被问罪而隐瞒不报,企图将还未深入西夏的天澜击退,好在京城知晓之前将此事压了下去时,天澜已经集中兵力,从边境长驱直入,以集中火力的方式快速在西夏的领土上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此举将兵力相对分散的西夏打得措手不及,一夜之间竟然拿下二十个城池,一夜过后早已深入腹地,在各地兵力刚接到消息还未开始行动之时便已经将西夏的军队从中阻绝开来,残存在边境的兵力还未来得及动用,天澜便已经直奔西夏政治中心而去,那些残兵失去的领导,便也无用了……

面对天澜的“新式”打法,西夏瞬间手足无措,一时间军心涣散,天澜的胜利就愈发轻松。

两日凌晨,天有些蒙蒙亮,整个京城还被浸泡在安稳与静谧之中,一匹来自远方的马夹带着背上劳顿不堪的一名男子,在到达城墙底下之时体力不支连人带马都晕厥过去。

而他的手中,却一直紧紧攥着那封来自边塞的急报。

此信是天澜还在攻边之时便秘密发出的,加上沿途险阻,活活累死了两匹快马,才将这个天大的情况传来,然而消息抵达京城之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虽说天澜军事力量强大,但大国之间的战争,三日之内进展往往不会很快,很多朝中的军事大臣虽知情况紧急,战争已经触发,但还是不慌不忙地商量应对之策。

然而京城位于重重的屏障之中,对于天澜突如其来的闪击战术还一无所知,天澜在这场大战中使用的战术被后世研究之时发现,这样的军事策略比当时的时代领先了至少两百年。

也不知此事是处于偶然的灵感,还是天澜文明发展高速,这个国家给历史留下了太多的谜团。

守在宫中的孟南柯知晓这个消息,虽说天澜挑起战争会使西夏局势陷入混乱,她大可以趁乱直接再加一把柴,让战争的火焰烧得更大,但是此时她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对前路的忧虑。

因为战争的爆发必然会引发内部的夺权,现在的容宸恐怕更加坐不住了。

若她要等待索荆门集结完毕无疑是将自己的死穴暴露在西夏的眼前,恐怕还未等到她与索荆门会合,她便早已因反叛之名牵连,直接被送上死刑场。

然而她没想到这场灾难会来得这么快,几个时辰之后,她那多日不见得大姐容卿,一改平日温和之态,领着一群黑压压的铁面侍卫其气势汹汹地向她的住处而来,然后一脚踹开寝殿门。

殿门外的光被侍卫整整挡去了一般,如此大的阵势……

“来人!将着隐瞒皇后死讯居心叵测的贼人给我拿下!”容卿站在殿门口,两眉一横,霍然抬手指向孟南柯,呵斥道。

151 毁灭将近

坐在床榻上的孟南柯,不慌不忙地起身,面色平静地向屏风外走去。

她这住处分明是女眷之所,如此连基本礼数都不顾地来找她麻烦,想来若没有人在后面撑腰,凭容卿的胆子,即便再恨她也定然不敢在规矩森严的宫中做出这等举动。

不过有一点让她很是困惑,此时容宸必定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反国,全府的戒备应当是达到空前最高才对,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会放容卿出来,更何况的进宫,若是西夏帝有所行动,不就白白送了个人质吗?

这其中的细节她自然是没能去细想的,容卿的脑子也不至于能想出这么个招数,肯定是被人利用了,这个隐藏在幕后的人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皇后生前将一切都安排得极为完善,除了那五位宫女根本无人知道此事,更没有人敢擅闯皇后寝宫。

然而此事发生的经过她已经无从查证,那个暗中布置一切的人正是想以此彻底将皇家与容家的关系彻底撇清,从而加速容宸起兵。

外有天澜入侵,内有重臣起兵……陷入内忧外患的西夏局势会被彻底搅乱,再加上西夏帝重病加身,小到皇宫内部,大到州县臣民,都会被重新洗牌……

西夏的存亡本来就与她无半点关系,向如此落后封建的制度被推翻只是时间问题,但如今火已经烧到她的身上了,那个幕后主使分明是想在她实力壮大之前将她先解决掉,后面就坐等西夏窝里斗。

她知道这处里里外外都有身穿防护甲的重兵把守,硬碰硬没有半点好处,只好沉冷着脸,仍由那些侍卫为她上了枷锁……

容卿从始至终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早就想解决这个臭丫头了,若不是她当日从中作梗,那嫁给二皇子也没有容媛什么事了。

如今因为容媛在新婚夜与男子发生丑事被二皇子一剑杀了,不仅给容家抹黑,更是让二皇子与容家的关系紧张到了极点,她嫁给二皇子也就更加渺茫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将她扳倒,但表现却如此冷漠平淡,连侍卫长都忍不住佩服了几句,容卿并未感受到自己想象中的愉快与酣畅。

尤其是那丫头被人押走的时候,临出门前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半点将死的恐惧,反而嗜血地牵了牵嘴角,低声道:“若你以为能就此将我扳倒,不如看看到时……扳倒的究竟是谁……”

她语气阴沉,如知晓一切生死的地狱使者般,那寒冷的眸子让容卿顿感后背发凉,但因一时参不透她话中的深意,只当是临死前对她报复般的恐吓,稳了稳心神后,不怒反笑:“我只知道,皇上因此龙颜大怒,亲自下令抓你,你的欺君之罪早已坐实,只是死法的不同而已……”

孟南柯但笑不语,只有她知道容卿今日的举动彻底让容家隐忍的怒气彻底爆发,若是反叛不成,到时整个容家都会被扣上反国大罪……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皇后临死递给她用于规劝容宸的信,如今身陷牢狱的她更无可能送出,想来天意如此,便在阴暗潮湿的狱中轻描淡写地将那信件撕得粉碎。

容家……毁灭将近……

152 巫启出事

寂静的大牢,将午夜的暴风雨阻隔在外,在喧嚣与不安中让人获得一方难得的宁静。

地牢本就湿冷,加上今晚更是风雨交加,一时间地牢竟阴寒得让人关节疼痛。

她坐在枯草上,一面用嘴巴忘手心哈气,一面紧抱双薪,想以此保持身体温暖,以为之后她的行动做好充分准备。

如此难熬的环境,连狱卒都耐不住了,也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无论是厮杀还是叫喊都被地面彻底隔绝,但即便不知外界究竟出了什么事,身为人类的本能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当狱卒踱步到孟南柯的牢房外的时候,似乎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眼睛瞬间便亮了亮。

宫中的地牢通常不会有大量犯人进来,一遍羁押的都是一些犯了严重错事的宫女太监,这些狱卒并非太监,宫中女子又比外面的要来的光鲜一些。

通常一些注定被处死的女子他们自然不会浪费这白白的资源,于是这里便成了狱卒的天堂,将死女子的地狱……

对于这女子他自己是知晓一些,听说今日被押进来之时还顶着世子未婚妻的头衔。

这名头说大不大,但也绝非他们惹得起的。

不过看这架势,这丫头犯得是欺上瞒下的死罪,恐怕再等上几日便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狱卒黝黑油亮的脸上,在地牢微弱的烛光中笑得狰狞。

既然不能上,白瞎了这么个极品货色,想来摸摸也无妨吧。

正当他火急火燎地拿起腰间的钥匙将牢门打开,走了进来的时候,地上的女子极其警觉地抬起头来,见到是他,眼里的笑容却不见得有半点惊慌。

狱卒见她一动不动,便大着胆子来到她的跟前,女子白皙光洁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玉脂,浅粉色的双唇在一片昏黄的光亮中绽放着诱人的光泽,脖颈延伸处有如被牛奶滋养般嫩滑,尤其是这张被称为祸国妖物的脸,果真如妖精般引人深陷,一时间恍惚了心神。

狱卒抬手,手指却停在半空中,似乎犹豫了一下,尽管对方并未有反抗之势,但心里却很是不安。

经过了强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决定将手彻底伸了过去,万分紧张中以至于毫无防备地,只觉一声贯穿心脏般的剧痛伴随着骨头错位的声音。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叫痛,更为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动作,右手的两个指骨已经顷刻间被人折断。

缓过神来时,疼痛冲脑,他大张着嘴,正欲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但身体却被人像踢皮球般直接踹了出去。

他强忍着剧痛,准备报复般地叫人将里面的这个妖孽教训一顿的时候。

这个“妖女”竟然极为自觉地,默不作声地从里面将牢门重新锁上,然后有些惬意地坐回了稻草上。

那狱卒在外惨叫了半天后,怒瞪着她,狠狠地说道:“别以为你和世子有婚约就奈何不了你!实话告诉你,巫启现在都自身难保,更救不了你!等你落到老子手心里的一天,老子一定将你活活折磨死!”

她原本对这些狠话不屑一顾,但听到关于巫启的那句时,脸上的表情滞了滞。

难道……巫启出事了……

153 被贬为奴

狱卒正欲起身离开之时,眼前那个一直沉冷的女子在此时霍然抬起头,锋利的双眼露出了可怕的血红,那自牢中伸出的梦魇之手正以非人的速度扼住了他的咽喉,狠狠地瞪着他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狱卒一时间被吓得煞白了脸,自喉咙出发出死亡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艰难而微弱地道,“世子……被……禁足……”

忽然脖子处一松,他刚一回过神,发现那女子已经重新坐回的位置,脸色被埋没在一片昏暗中,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

空气沉凝了下来,偌大空旷的牢房散发着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感。

孟南柯坐在稻草之上,极强的听力将牢外偶有的不正常的声音尽数收入,她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快得不正常,因为现在她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即便当初计划再如何完善,也抵不过命运的嘲弄。

她闭目屏气,思索着自救之法……

然而就在这个注定让人不得安眠的夜晚,容宸还未等到容卿回去,便已经将早已熟悉的暗语连夜下达至离京城最近的汴州,那里驻扎着他早有布置的队伍。

与此同时,众人从未怀疑过的表面看起来最为与世无争的五皇子在这节骨眼上竟然带出了藏在府中的一百死士,直杀向皇宫。

从西夏帝下达调动军队前往前线增援的圣旨后,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这隐藏已久的五皇子便已经果断地找准了这个京城防备最薄弱且人心最为动荡的时机,与容宸里应外合,企图直冲宫门,挟天子以令诸侯。

然而他们并未料到西夏帝并未被天澜的入侵吓得失去了最理智的判断,虽下旨将大部守军调离京城,还同时下了一道暗旨——令将领且将军队驻守在城外,待解决了京中乱党再行启程。

容宸连夜赶往汴州,大队伍正准备往京城行进之时,城门一开便被外面黑压压的京城守军死死守住。

这批半途折返的大部队也未发起猛烈进宫,只是一言不发地驻扎在城门之外,企图不费一兵一卒让其物资耗尽,乖乖束手就擒。

然而这一场策反实则如闹剧般收场,西夏军队围城三日未到,皇宫卫队还未出动,便投了降。

而五皇子的一百死士,杀进了宫门后却发现宫中妃嫔公主早已撤离到宫外,忽然间一声巨响,宫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他一抬头,宫墙之外满满的弓箭手。

最后西夏帝的一招瓮中捉鳖,将这还未发挥任何作用的一百死士与他的亲生儿子活活射死在宫门之内,血流成河……

这场精心策划,来势汹汹的反动被无声镇压,一切都消失得没有痕迹,就连最擅多言的史官也为在此事上放太多笔墨。

一个失败者最大的悲哀,便是连让后世痛骂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效忠过三代君王的容家一夜倾覆,史书记载却是寥寥……

所有的谋反都是一把双刃之剑,成而称王,败而死绝。

容家举家受牵连,主谋容宸被行车裂之邢,所有容家男丁全数送往前线当死士,女眷统统被剥夺户籍,被贬为最低等奴隶——包括身在死牢中的孟南柯……

154 早朝献策

与此同时,自漓国快马加鞭送来的,还有老草原王亲自取消她与巫启婚约的信件。

短短几日,她被困在这湿冷的地牢当中,失去了所有的庇护。

不过也幸而她被囚禁在此处,不至于亲自经历那场容家上百口人的杀戮与掠夺。

那个嘶喊滔天的夜晚,虽圣旨明要贬人为奴,但这些前来抄家的官兵却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但凡有反抗与伺机逃跑者,男的统统杀掉,女的上至夫人小姐,下至丫头老妪,但凡有几分姿色都难逃被虐杀的厄运。

仅留下的几位容姓直系统统被押进了奴隶收容所,脸上被强行烙上奴隶的标志。

朝中一大武官在短短几天内消亡,无形间是已到暮年时期的西夏帝对朝臣一个锥心刺骨的警告。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西夏帝是个无能而糊涂的皇帝,但却没成想到这个皇帝既然在十几年前一举令漓国臣服,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尤其是当那迷惑君心的苏贵妃已经被处理掉了之后,如今的西夏帝已经有几分清醒了。

今日早朝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多日不上早朝的西夏帝最终还是因边关的战事而无法安眠,然而天澜在军事上占有绝对优势,西夏军事力量在无极大陆上不弱,但当面临一个如此强悍还攻势如此猛烈的对手还是也只能招架一时。

“难道我大西夏就无一人有实力扭转战场局势吗?”长时间的商议讨论让体弱的西夏帝有些疲惫不堪,有些乏力地冲座下问道,双目也没有什么神采,一早上的商量无果让他对西夏的国运开始有几分认命了。

“西夏十几年未曾发生过重大战争,朝中杰出的军事之才面临普遍年老,想来只有一人有希望能与天澜抗衡几番……”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有些亮了亮,安安静静地等着此时揭晓答案,结果那个声音忽然变得微弱起来,“如今只有九王殿下具备这样的军事才能……”

话音刚落,朝中大臣的脸色都青了几分,看着西夏帝微变的脸色,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要知道,九王可是皇上的逆鳞,当年将他安放在边陲之地本就想让他远离一切威胁西夏的可能,让其在艰难的环境中自生自灭,谁成想,这无心插柳之举却意外地成就了以为经世之才。

九王在众皇子中虽然鲜有露面,但他的才能有目共睹,实在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如今的西夏帝只怕还处在极其为难的境地,一方面是当年的可怕预言,一方面是这枚皇家骨血正以所有人都无法阻止的速度在滋长变强……

在这种境地之下,最不受重视的九王却成了至关重要的存在,然而就在几日前,那将九王遣往边陲的命令也是皇上亲口下达,如今九王再折返去讨伐天澜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了……

就在众位大臣纷纷低头不语良久后,一个年老的身影颤巍巍地从人群的最后方站了出来,仿佛冒天下之大不韪,犹豫再三,还是大着胆子在肃穆死寂的大殿上道:“老臣认为,不如效仿先秦旧部之举……方能再拖延几天,以便后续部队得以喘息……”

155 重返战场

早朝结束之时,一切已经敲定。

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提议,便就此改换了一个身处地牢的年轻女子成为奴隶之后的命运……

而在命令开始下达之前,一切都被一个身影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午夜的地牢,油灯减半,值夜班的狱卒正站在打盹,但还是时不时地抬头警惕地张望,今日早些时候,上头便下了暗令,这地牢中的女子还有大用处,一丝都怠慢不得,尤其不能让人给劫狱了,可是在狱卒眼中,这女子已经再平庸不过了,如今容家已经败落,想来也没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这么个无用之人。

然而任凭地牢如何森严,最终还是有人凭本事暗中潜入了。

“将军,请随属下速速离开吧。”怀玉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皱着眉头看着这湿气沉重的地牢,不由得浮起忧虑之色,郑重道。

孟南柯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不为所动地问道:“离索荆门重组完毕,还需几日?”

“少则十日……”怀玉犹豫地开口。

狱中的女子闻言,平静地笑了,身处桎梏之中的笑容看似平淡,却尤为绚烂,“既然如此,我怎可能跟你离开……”

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决不能因为顾忌一时的个人安危,弃门中所有人的努力而不顾。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要挺过这十日……

“可是西夏皇帝准备要送您去祭战场!”怀玉将自己今日打探所得的消息尽数道出。

据说先秦与他国交战时曾被险些攻破都城,于是当时的统治者将一群国内最为美艳的女子送往前线,直接扔给敌军,此后足有三日的时间,便死去敌军无数……

因为这些女子的身上事先被下了毒,凡与之交换之人都会在短期内毒发身亡……

这个方法虽看似窝囊,但若能仅用几名女子的性命来换取反攻的战机,实在是一种不小的诱使。

祭战场?

孟南柯不仅在心中冷笑,西夏难道已经沦落到用女子祭战场的地步了,想来真是可悲啊……之前在自诩为无极大陆四强国之一,如今却被天澜像打狗一样弄得如此狼狈。

祭战场是所有女子的噩梦,试想几万名浴血奋战的将士正如狼似虎,将女子抛入这种地方定然是后果惨烈……

可是,当听到战场二字之时,孟南柯的双眼却闪过了一丝暗芒。

将她扔进战场,无疑要比在这地牢中待着来得有意思得多。

天澜是她的老对手了,凡是天澜稍稍拿得出手的将领她绝大部分都亲自领教过,对于这些人惯用的军事套路更是了然在心,其实将她送去祭战场未必是件坏事……

孟南柯诡谲地一笑,信心十足地朗声说道:“你便用这十日好生准备,让门徒们将刀剑打磨得锋利些,我自战场归来后会与你们会合!”

幽暗的地牢,跳跃的暗光,唯有那被囚禁一室的女子绽放出自信坚定得惊人的目光。

她会从战场归来,一定!

看来……她很快就能重新会会这些她当日的对手们,不知这些天澜将领可有些长进了……

156 另有目的

一日后的清晨,一支特殊的精锐队伍,将数辆华美的马车重重围在中间,马车内,正是被严格挑选出的最适合祭战场的美貌女子。

这一支仅由一百人组成的队伍离近了看依旧是黑压压一片,身处马车内的女子们被安排在四面封闭的马车中,被黑色面纱遮挡下的容颜满是泪痕,女子的悲泣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在初冬到来之际让人心里有点凉飕飕的。

即便知道她们身上肩负的使命乃是有可能改变战局的,也没人会因此而高兴,即将启程前往前线,她们要面对的,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东西……

大概是西夏帝再冷漠也得做足面上工作,竟拖着病体一大早就来送行,明黄的黄袍肃穆非凡,看着这支队伍,眼里是满满希冀,欣慰地点点头,然后举杯遥祝西夏早日得胜。

尽管这是不可能的……

听到西夏帝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马车内的姑娘们愈发哭得痛不欲生,听得孟南柯一阵烦躁,不过转念一想,在最青春美好的年纪白白要去送死搁谁都不会高兴的。

她正掀开车帘准备透透气,却发现昭和也在送行之列,隔着士兵,马车上的她恰好与昭和对视上。

昭和站在皇亲国戚专用的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小的年纪竟有这种心机叵测的笑意。

这是一个处心积虑扳倒对手后得意的示威笑容。

孟南柯心想自己从战场回来后就要开始行动了,也没什么机会在与这个公主打交道,便懒于去与她斗什么,只是冲她优雅一笑:“恭喜公主即将达成心愿!”

如今,西夏帝赐她那块与漓国相隔极近的封地,同时她与巫启还退了婚,朝中难免会有人暗中猜测西夏帝的用意,也许正是有将昭和许配给巫启,就此联姻,让草原打消一切逆反的念头。

但是以牺牲最疼爱的女儿远嫁草原而换取和平未必是西夏帝的最真实的想法,或许不牺牲一兵一卒而维持统治的空想才是他该有的。

昭和没想到她对如此平和地恭喜自己,愣了愣神之后,神气地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祝你平安归来呀……”

“借公主吉言!”孟南柯利落地一抱拳,缓缓放下了车帘。

封闭的空间将车内的哀伤与外界阻隔开来,她之前只顾觉得这一大群女人的哭声聚在一起很是让人焦躁,但此时她却忽然发现自己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女子也如她这般淡定坐在原地,挺直着腰板一动不动。

由于对方的脸已经被黑面纱挡住而无法辨认是谁,但当她的视线无声地移至对方的腰间时,那衣襟的一小块轮廓令她笃定,这是习武之人佩戴暗器的纹路……

想到此处,再搜寻记忆中的一些片段,她便已经将对方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

顾若灵……当日赢了容媛却败给她的武将之女,如今容媛一死便再无女人能与她争夺这第一女将的称号了,既然她能出现在此处……

说明此次行动定然是另有安排……

157 沿途刺杀

即便她早已洞悉了一切,但也不说破,只是一路上沉默不语,等到这个姑娘们在长途跋涉中哭累了也渐渐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讨到的安宁总算可以让她好好调息一下了。

然而,当队伍离开了京城足有半天的时间,为了更快地赶往前线,总领队伍的士官临时下令下官道,抄小路而去。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虽没有多言,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马车上的女子们乃是接下来的战争中的关键所在,若是还未来得及抵达便被杀光了,天澜恐怕还未等到九王赶来就会在三日之内攻破最后一道防线……挥兵直指京城……

不出所料,马车刚下了官道不久,便自远处穿射而来一支冷箭,稳而有力地扎在马车车顶上。

这支箭论力度并没有太大的杀意,想来只是以此先恐吓一番。

然而,这些身心疲惫的年轻女子一听到响动便格外地受惊吓,乱成一团,抱在一起狼狈地大哭。

唯有孟南柯与对面的顾若灵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地,她轻轻闭着双眼,想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是没过多久,那自地面上传来的细小响声引起了她的警觉。

听脚步声这些人离他们应该还有几里地,但是人数众多,且骑的是快马。

果然,不多时,随着马车外传来一阵惊马后的骚动,还夹杂着拔刀的声音,她便知道,果然有人要让他们血洒此处。

她始终坐在原地,稳如泰山,看似将生死置之度外,实则密切注意着外面的一切响动,这些军队虽不比她以前训练的精锐部队,但比起京城中的官兵实力强得不是一点半点,没那么容易被别人得逞的。

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尽管这些西夏士兵拼尽全力来保护马车中的女子,但是她们这辆马车在混战中还是几次被人掀开。

即便那掀开车帘的人手中的刀已经向她们砍过来,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出手。

直到……对面的顾若灵抢先一步发了一枚暗器,将那刚跳上马车的蒙面人打了下去。

孟南柯注意到车中其他女子看着顾若灵那震惊到极点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

恰在此时,一个匆匆的身影从远处赶来,神情紧张地向车内望了几眼,确定大家都平安无事之后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顾若灵的方向,然后神色反常地放下了车帘。

果然,顾若灵当真是带着使命而来的……

这样的撕打不知持续了多久,对方实力太强,西夏军队以命相搏才勉强打了个平手,然而还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一只手指甲血红的素手成爪,竟瞬间穿透了马车内壁,硬生生将车身撕开一个洞,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孟南柯的后衣领,然后将她从那个洞中一把揪了出来。

她本可以避开这一招,但是她刻意不避……

这个将她掳走的人论身形明显能辨识出是个女人,但是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要辨认出面目着实有些困难。

不过既然此人能精准地将她抓走,极有可能是冲她而来。

但是翻阅以往的记忆,武功有这么高的女子,若是与她有过交集不可能不知道……

158 幕后黑手

风声呼啸中,这个蒙面人已经携着孟南柯一路狂奔到几座山之外,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这才将她放开。

孟南柯被直接扔到地上,毫发无损地起身,然后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眸,凝冷的双目打量着对方。

此人似乎接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她特意将孟南柯带离大队伍,只是确保斩草除根,在此地动手再抛尸野外,让那些人连救她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次,我不可能再放过你了!”那蒙面女子的声音带着按捺已久的怒气,寒光一现,刀剑出鞘,一个极为快捷的起势,满满的厉杀之气,那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芒,瞬间向她的头部劈砍过来,整个空气都带有杀气。

孟南柯见对方剑气极盛,便不再轻敌,二话不说,拔出腰间的匕首格挡一下之后马上投入对战。

两人招招必杀,谁也不让谁,孟南柯的这副身子到底还是弱了些,虽没有毒发已是万事大吉,但若持久交战必会暴露出自己体质上的弱点。

她必须速战速决,险险接下对方的一记扫腿后身子瞬间下矮,整个人贴地而行,然后自平地掀起一阵大招,瞬间惊起了漫天狂风,如一阵震天撼地的攻击即将到来。

对方显然被如此阵势骗了,立刻收住所有招式凝力准备防御。

谁知孟南柯竟身形一变,瞬间消失在狂风落叶当中。

蒙面女子并未迎来她意料之中的攻击,有些警惕地抬起头查看四周。

可当她刚一准备转头,呼啦一声诡异的出击,她脸上所有的遮掩全然暴露在空气当中,与此同时,脖颈间已经触到一个冰寒之物。

孟南柯手握匕首,笑意森然,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身后,直指命脉。

当她看到蒙面女子的真实面貌时,整个人难得地一愣,眼神意味不明。

李氏啊李氏,原来你才是容家里藏着的最大的老虎。

这一刻,她全明白了,这个容家看似最嚣张最肤浅的女人才是最大的赢家,她这么多年给容宸吹枕边风,直接动摇了容家三代的忠心,关键时刻也是她撺掇容卿挑起事端,到头来容家灭亡,她却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干干净净地脱身了。

曾经她一度怀疑过李氏的身份,奇怪她能弄到罕见的草原禁药,以及那群身手不凡的打手,但是李氏的种种行为都在一一昭示着其不会武功的事实,以至于她对此一直深信不疑。

却未料到,西夏的天竟然是被这么个老路不明的女人给搅乱了。

“你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加入容家的。”她手中的匕首不动分毫,毫无感情地述说道,“你牺牲终生幸福,演了十几年,恐怕不仅仅是想扳倒容家吧……”

“那是自然,我的目的……”李氏一动不动缓缓说着,声音渐渐变得阴狠起来,到下一句直接挣脱了她的束缚暴怒而起,“毁了你!”

她压根不知李氏练得到底是什么邪门武功,整个人的骨头可以在瞬间收缩,像皮球已将从她的身边弹开,然后双手成爪向她脖颈处袭来。

她自知从这个女人口中问不出什么,便动了杀意,想解决掉她一了百了,结果当她割断李氏脖子的瞬间,那女人竟如同泡沫般,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青烟,消散在空气当中……

159 邪门武功

她立刻抬目,试图看清对方逃跑的方向,可是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女人究竟修炼的是何种武功,竟会如此邪门,虽李氏还称不算高手,但这种不安常理出牌的招式绝非出自正派之门。

在原地待了不过片刻,她便隐隐听见有人在找她。

不仅有些佩服西夏军队的效率,竟如此短的时间便可找上来。

当她循着声音过去,拨开遮挡视线的丛木时,看见了来人,脚步滞了滞。

这个身穿士官制服英气逼人的男子,她认识。

虽然从未与此人打过交道,但是那日这位名叫王修言的青年到时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王修言论长相在西夏已算出众,五官立体,身姿挺拔,尤其是双眼格外有神,他的脸部轮廓略显宽大,上扬的英眉让整个人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一身正气。

大概是出于他这一看就是老实人的长相,也许是因为那日见他跪在秦素的面前请求指点的惊叹,或许是她出于自己曾将这么一位执着学艺的青年拒之门外的惭愧……

她本能性认为,也许此行当中,唯一能信赖的人只有他了。

王修言显然不认识她,只当她是个长相出众却身负重罪的众多女子之一,有礼而保持距离地查看了一番后,确定她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世上竟有人对必死之人如此紧张,她展颜一笑,眉目柔和了几分,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必如此紧张,即便现在没事,过不了多久也是会要死的。”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随意的话却被面前的人义正言辞地打断:“姑娘且放心,这祭战场不过是我们的缓兵之计,皇上本就无意牺牲你们,不过是待诱敌深入后好将其一网打尽,到时在下定竭尽全力让众位平安归国。”

“平安归国……”她有些讥诮地默念道,只觉这年轻人的仁慈实在难得,也出乎她的意料。

西夏帝对他们这些正气凛然的士官自然不可能说得太绝情,她们这些人本就重罪在身,即便不是也难逃下贱的命运,在西夏帝的眼里,她们根本死不足惜……

又怎会耗费一兵一卒去解救她们……

而另一边,被脑海总错乱的记忆困扰多日的男子,在又一次入定后试图去拨开意识的浓雾,看清那总是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之感的女子……

但一切还是徒劳,待感觉到自己即将恢复清醒之时,他甚至不惜运功让自己在梦境中再多停留一会儿,因为每当他几乎要看清那人的面目时,他整个人就会被突然拉回现实……

那霜白精致的脸庞,露出冷淡以外的神情,炯炯的双目看着眼前的空旷,不知为何……心脏竟像被人偷偷挖走了一块般。

那个人出现在他的意识中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些残缺到面目全非的画面让他陌生又震撼,或许一切是他的臆想,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动他去唤出那人的名字……

薄唇微张,那名字仿佛即将脱口而出,但又无从提起……

郁结加身之下,运功从未出过意外的他只觉周身苦楚连连,胸腔一阵难耐,一口鲜血自喉内吐出,染红了衣襟……恍若朵朵凌寒盛开的冬梅……

那鲜红之色在月白衣袍下尤为触目惊心,那个众生仰望的决然男子在这一刻,脸色苍白,在偌大的殿中人影怆然……

160 不归神鸟

殿外守候多时的人,处于医者的本能,极快的时间内便意识到殿中发生了什么,立刻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在原地怔了怔,瞳孔有些心惊地缩了缩。

白石沉着脸色,担忧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不听话的病人。

“阁主切不可在闭关期间催动真气,不然……会不利反损!”

弦月神情虚弱,但眸光中的悍然还是丝毫不减,他的脸色因苍白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白石……你可知那熟悉得仿佛近在眼前,又似毕生都遥不可及之感……”

“阁主可是又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了?”白石听到此处,心绪有些不定,但波澜不惊的神情并未泄露他此时心里的疑惑与不安。

弦月闭了闭双目,却发现那原本出现于意识中的人影又忽然模糊了几分,每当他清醒的时间越长,他对那个人影的印象就会越弱……但是那狂跳不止的心脏又好像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能忘……

白石性情向来冷淡,除了对弦月有崇敬之情,对其他人的死活一概置之不理,但他心知,此次即便是就此背上一个天大的黑锅他也得把一切料理得天衣无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然后陈述了一段话:

“阁主不必执着于那意识中存在的一切,据说人前世的记忆会封印在内心深处,在意识混沌之时难免会激发一些,但这对现在的自己并无影响,放下执念,阁主方能尽快出关……”

弦月眸光变幻,眼底不被人所知的角落,掀起了阵阵浪潮,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白石见对方并未对自己的说法提出质疑,紧绷的四肢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然而当他听到弦月的下一句话时,却又陷入了新的为难,“不归鸟何在?”

白石愣了愣,脸上覆上了一层凝重,他知道自己不能停顿太久,不然必定让面前的人生疑,仓促之下只得将一切全然揽到身上。

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地,深深埋下头,高声道:“阁主赎罪,属下在喂食不归鸟之时不慎将其放逃……”

那不归鸟的来历很是神秘,据说是来自海上的锋面仙岛,百年才能出这样一只神鸟。

寻而无果便不归……

只需放飞不归鸟,世间一切所寻都尽能找到……

白石不知自己如此做究竟能隐瞒到几时,不过如此做能让弦月放下一些想法而好生休养,即便到时向他问责他也无话可说。

若放在平时,这放飞如此宝贵神鸟的罪责自然是以命相抵,但不知今日为何,弦月竟出奇平静,脸上并无怒色,深吸一口气,疲乏地闭了闭双目,沉吟道:“罢了,不归鸟一生只认一人,在外面玩累了自然会归来。”

语毕,正当白石准备退下之时,又听见一声突兀的问话:“最近可有那容女的消息?”

白石自然是知道容女指的是谁,他对她的消息还停留在几日之前,便道:“最近时常出入西夏皇宫,不过那丫头倒是机灵得紧,不曾吃过亏,况且还有火契在手,阁主无需担心。”

不知为何,原本烦闷几乎到了极限的弦月,听到她的消息,心情却平静了许多,但临了还是不忘纠正白石的说法:“我并未担心她。”

161 目光贪婪

白石嘴角不禁抽搐一下,但一方面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转生阁弦月之名足以让整个江湖都闻风而胆寒,但不知何时起,他竟突然觉得自家主子偶然蹦出来的一句生硬的话竟然会让他害怕不起来。

他并未多言,在告退了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向饲养不归鸟的笼子奔去。

笼中的鸟论身形比那翱翔九天的猎鹰还是大上一倍,通体雪白,即便现在的天空中没有强烈阳光,也能被那光亮粲然的白色刺得眼睛发酸,雪白之处是纯粹的白,唯有尾部点缀着点点高翘的七彩羽毛。

神鸟不愧是神鸟,即便养于金丝笼中神态也如度假般优雅闲适,懒洋洋地闭着眼,用鸟喙偶尔顺一顺羽毛,即便白石已经走到了它的面前,眼皮也一丝不抬。

除了弦月,与这神鸟相处时间最久的就是白石,他此时找了张高度适宜的椅子坐下,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不归鸟,像是准备要与它商量些什么。

“不归……我打开笼子让你出来透透气如何?”一向淡然若尘的白石神医踌躇了几分,像是为难地组织语言。

不归鸟轻轻抬眼,高傲地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又闭上了眼,保持原来的姿势默不作声,颇有几分懒得理他的意味。

“就算是为了你主人可好?”

听到“主人”二字,那养尊处优的神鸟这才复苏般睁开双眼,明亮懵懂地看着白石。

“我就知道,一旦提到他你就来精神……”白石对这只鸟奇怪的性格很是无奈,打开鸟笼也不见不归鸟飞出来,只好尽可能地想办法说服这只能听懂人话的鸟。

“我知道你不可能帮着我骗他的,但是有些时候……真相只怕会让人余生变得难熬……”他的声音仿佛纠结沉闷到了极点,看着不归鸟澄澈而认真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他早晚会将你召唤过去问话的,仅此一次,在他面前保持沉默,不要将你之前看到的一切告诉他……如果你想让他不那么痛苦的话……”

不归鸟只在特定的时候与主人进行心灵上的沟通,常人若想得到它的回应比登天还难,不过不归的脾气他还算了解,既然它在此时保持沉默,已经有几分默许的意味,这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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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阵阵,车辙道道。

为了尽快到达,队伍不眠不休地赶路,不断在驿站处更换新马,彼时所有人经过一路颠婆早已疲惫不堪,尤其是坐在马车中一路摇晃的姑娘们,加之一路上生活极其不规律,早已面呈菜色。

头领抬眼看了看天空,看着面前的路正向一处陡峭的山上延伸,当下啪啪拍了两下手掌,道:“山路崎岖,请姑娘们下车步行。”

这道命令层层下达,引来一阵怨声载道,所有人都心知这些女子名义上虽是护国的使者,但在头领面前根本不降她们当人看,他们的任务不过是将她们送到地点便罢了。

孟南柯下车的第一件事便是辨认此时的方位,环视一周,视线所及之处并未发现任何风吹草动。

这才将信将疑地在这些士兵的催促之下开始翻越眼前的高山……

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所有姑娘连拖带拽的才登上山顶。

然而,当所有人回过神往山下看去的时候,成千上万黑压压的身着天澜军装的士兵竟沉默地埋伏在山头的另一侧,齐刷刷地用贪婪到放光的目光打量着看着她们……

162 惨遭背叛

孟南柯看着眼前人多势众的天澜军队,罕见地蹙起了眉头。

万千人马,竟然能藏匿与山头另一端而不被人察觉,不简单……

一路上一直牛气哄哄的军队统领,现在在天澜大军面前吓得整张脸惨白如纸,双腿抖如筛糠,站在山顶上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就会栽了下去,惊恐中还喃喃道。

“完了……全完了……”

此时最淡定的除了孟南柯以外,当属王修言,他在此行中虽只是二把手,但整个人面对困境的表现要比这个所谓的统领大人要出色得多,此时他见形势不对,在一旁低声提醒道:“李统领……”

李统领木讷在地,没有丝毫反应。

王修言眉宇间浮起忧虑之色,加重音量提醒道:“李统领!”

那李统领这才如梦初醒,脸上还未恢复血色,精神恍惚地看向他。

王修言以极为冷静的声音分析道:“这支队伍即便如此庞大,但你且看,他们没有头领……”

孟南柯在一旁听到这话,对这个青年的印象渐渐有些加深,兀自在心里补充道:没有人统帅的军队……数量庞大便成了一种累赘。

这是她曾经多次对自己手下的将士强调的要点之一,然而真正能领悟到这句话精髓的人不过寥寥,如今这区区一个送死般存在的副统领竟能在这种紧张关头清晰道出奥秘,不由得让她有些后悔当年将此人拒之门外的做法……

王修言看着这还未开始就被对方阵势吓得不行李统领,眼中闪过一瞬的绝望,像是什么人也指望不上了。

双方正在静静对峙,正当他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那李统领忽然一个激灵,浑身僵直,高喊得破音:“撤!”

这些将士心里有着身为军人最起码的道德,但危急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一听这一声号令,立刻往回狼狈逃窜得连命都不要。

苦于这些行动力不足的女子,既没有耐磨的军靴,更没有便于行动的装备,眨眼间就被这些唯一能充当她们保护伞的西夏官兵抛在后面。

毕竟……她们本来就是白白送去给敌人的,这时也恰好派上用场而已……说不定还能拖延一下时间,好让他们直接逃进下一个城池内。

如此没有血性的军队……即便战争的目的完全可以出于大无畏的正义,但此时的孟南柯已经通过这刺激人眼球的现象而预测到了这场交战的结果。

天澜的军队她很是了解,且不说装备策略比西夏先进不知几个年代,光凭这丝毫不畏惧死亡与受伤的精神就足以在士气上压倒一片。

所有的女子此时被留在原地,即将坠入地狱的瞬间,情绪反而异常平静,她们不哭也不闹,只是看着这远去的同胞,默默忍受着来自同一个国家的背叛……

所有男子,只有王修言留下了,他明知自己一人难保这一众女子,弄不好还是把自己搭进去,但还是在原地艰难地呼吸着,失神地喃喃道:“不会的,皇上他承诺过,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无辜的生命……”

当李统领那声“撤”字已经发出,山脚下的天澜军队像是一把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燃烧了起来,一时间锣鼓震天,毁天灭地般冲上了山上,冲向了她们……

163 战局扭转

即便隔了遥远的距离,孟南柯冷眼俯视着这批队伍,神情格外淡定,不仅因为她有绝对的把握利用地形优势来逃脱,更因为……

她余光瞥见顾若灵脸上的表情,平静而高傲,她完全可以怀疑顾若灵知道些什么,或者其实西夏已经早有准备,她们来此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诱敌。

眼见那些士兵兴奋而张狂的声音越来越近,孟南柯密切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她相信,只要有顾若灵在此,西夏绝不会坐视不理。

不出所料,她的目光在越过眼前的人群极尽队伍之外,扬起飞扬的尘土,密集的铁甲军队自天澜队伍的后方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

看来这次西夏是下了血本,从人到马都是装配了铁甲,在短期内组建这支队伍绝非一朝一夕,原来西夏早已暗中做了准备,这一场战争西夏极为憋屈,他们急需一场漂亮精彩的战役来重整旗鼓,大涨士气。

马上的将士在疾驰中亮出了鞘中明晃晃的长刀,号角吹响,锣鼓震天,骏马怒嘶,杀气腾腾。

将这批没有头领的天澜军队杀个措手不及。

原本才到达半山腰的天澜士兵立刻调转方向手忙脚乱地进行顽抗。

天澜的士兵素质是无极大陆中最高的,在一场战役中平均消灭一个天澜士兵就要牺牲五个西夏士兵,但即便再精锐强悍的队伍遇上这刀剑难入的铁甲部队依旧抵抗得很是吃力。

顾若灵眉眼深深地看着远处两军打成一片的场景,自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好像就等着这批天澜士兵做西夏铁甲部队的第一批刀下魂。

然而就在西夏军正杀得酣畅之时,自四面八方忽然来了一批冷箭,呼啸着向马背之上的铁甲士兵射去。

这些弓箭手的手法似乎极为精准,即便是隔了一个山头的距离也能准确地命中铁甲连接的薄弱之处,渐渐地,她发现树林深处走出了一个身材魁梧而精干强悍的男人。

他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些铁甲军队出场还不到半个时辰便一批接一批地倒下去,他微笑着看着这鲜血四溅的残忍战场,竟露出了几分陶醉的表情,似乎像是欣赏一曲暴风雨般的交响。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惊恐地大吼了一声:“是范列!”

这个天澜最杰出将领之一的大名正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队伍中传播,孟南柯明显地感觉到西夏军便道很没有底气,连抵抗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而犹豫起来,她在他们不断后退的行动中……感受到了绝望。

范列……被称为战场之魔的存在,据说他用兵入神,极其喜爱出奇不易的进攻,而且丝毫不讲君子道义,为了战争的胜利什么下三滥都使得出来。

凡有他的地方,天澜必胜!

眨眼间,整个战场的形势又发生了剧变。

顾若灵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站在山头上,与对面一脸笑容的范列打了个照面,范列纵横着细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到极点的笑容,抬手,指着对面山头站着的人,一字一顿道:“对面山头所有人,给我活捉!”

164 发号施令

孟南柯在远处清晰地读取了范列下命令时的嘴型,紧接着命令层层下达后,所有待命的士兵都立刻精神起来,抄起兵器便摩拳擦掌而来。

她回头看着身后毫无增援迹象的后方,摇了摇头,苦笑地看着身旁唯一的男子王修言,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看样子是要来抓我们了,打算怎么办?”

王修言看着那自对面山头以排山倒海之势用来的士兵,再远目看着打得惨烈的铁甲骑兵,眉头深深皱起,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忽青忽白,在看看自己身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责地握紧了双拳。

孟南柯一直在观察着王修言的神情,这是一个实力与正义兼备的难得之士,就是顾虑太多且过于仁慈,若他此时也如之前的李统领那般抛下她们,再运功及时增快逃离速度,那他便还有一线生机,若他依旧抱着救她们的心态,那只能坐等全军覆没……

因为,范列的阵法无人能破……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一起拼一把吧。”

女子清冷的声音散落在呼啸的北风中,被天地间响彻的刀剑碰撞剪碎在血色之中,太阳已经逐渐将到西边之处,一步一步接近夜幕。

这场恶战必然会在日落之前落下帷幕,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若此时再无任何行动,这批难得的铁甲军队必将全军覆没……

如今这批强大的铁甲军队已经陷入了无穷的恐慌之中,所有的攻击变得毫无力度,准度也大打折扣,像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巨人,强大,但无法施展。

王修言闻声,有些惊愕地看着身侧的女子,发现她已经迅捷如疾风般奔向那混战之地。

确实,若是被对方活捉,非但起不了任何帮助,这是范列的军队,她们的使命是去往前线,若是半途被劫走,那她们所有人不仅会搭上自己的命,还对这场战争起不了任何作用。

所以,既然逃不掉,不如背水一战吧……

他眼看着孟南柯的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毫不犹豫地冲向那死亡之地,心灵大受震撼,试想一位重罪在身的女子都能该有如此胆量与坚决,更何况他还是保家卫国的武将!

想定后,王修言有些怜惜地看着这些被吓得跌坐于地上发抖的姑娘们,沉重地向她们半跪谢罪,然后起身,自地上拔起三角戟,决然转身,毫不迟疑的紧跟着孟南柯的步伐,带着满满的一腔热血誓要燃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为这场注定失败的战役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孟南柯只身闯入混战中时,没由来心中一片释然,她的心脏正狂跳不止,那是一种近乎兴奋而自如的状态,即便身处性命顷刻不保之地,她还是有种异常的激动感。

战场残酷惨烈,确实她待得最多的地方……

如今,孟南柯又重新踏上这征战之地,与她的老对手再次交手。

而王修言虽说已自身难保,但凭他出色的功夫还是能在混战中保命的,但他此时却不忍看一个弱女子去面对一切,一路在孟南柯身边披荆斩棘铲除障碍,将她一路护送到铁甲军队的屏障之内。

165 表现超常

“王修言!”她的声音此时有种超乎寻常的力度,让人不禁对这身处弑杀之地的女子肃然起敬,天生的将领,无论身处何地,何种装扮都会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强大气场。

王修言立刻回头,原本一脸的奇怪,却在这个女子沉着冷静到极点的声音影响到,莫名的,他在她的面前竟忽然生出一丝敬畏之感。

或许是因为这是一个有勇气前进的女子,或许这是一个临泰山崩倒于前还自岿然不动的威严肃清之感,或许是……她身体里原本就住着一个令人不可忽视的强大灵魂。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但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他都清晰地听在耳中:“将所有分散的军队集结,兵分四路,中坚力量向东南方向进发,以攻为首,一路掩护,另两路左右包抄,不惜一切代价,从东南方向撕开敌人的包围圈!”

唯有如此,才有生还的机会……

王修言曾一度怀疑是否是周围过于混乱以至于自己听错了,他还一度以为是对方口出狂言,一个年级尚小的女子怎会有如此清晰而高明的想法,而且运用的竟然还有几分高级将领专有的口吻,让人简直不可置信。

“别犹豫了,你来发号施令!”孟南柯看着他还处于惊讶状态,当即果断地催促道,然后顺手拉住一匹无人的马,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背,不顾周围所有惊愕到极点的目光,在余晖下亮出刺眼的长刀。

“儿郎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每个人的表现都将改写战争的结局!山河破碎尤耻极,天澜的铁蹄已经踏上你们的土地,国破而家亡,无可惧怕!用尽你们的全力,去阻止这一切吧!”清澈而坚决的女声,如上天的福音般传入所有士气不振的西夏士兵心中,犹如施加了一种魔力般让人瞬间满腔愤怒,热血沸腾。

王修言也极为配合地亮出自己手中的令牌,然后不由分说地拿下指挥的旗帜,按照孟南柯事先安排那般发号施令。

而原本的将依然不知是牺牲了还是躲藏了,在孤立无援的打击下,这批铁甲士兵表现出了惊人的团结与信心,犹如一轮即将苏醒的猛兽,在高明的指挥下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攻击力。

而远处的范列却还气定神闲地喝着壶中的酒,正如以往的那般,等待着那预料之中的胜利。

然而此时战场情形骤变,那原本已经实力受挫的西夏军队竟表现反常,大有冲出他包围圈的预兆。

他立刻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看清晰一些,但当眼前变得明晰之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鬼魅般的身影。

孟南柯近在咫尺,阴郁地笑着,肆意地看着他,一张妖精般迷惑人的脸却在此时让人不寒而栗,轻蔑地冷笑道:“范列,你还是老样子,临战场喝酒,自诩无败绩,看来你是忘了自己曾经是谁的手下败将了……”

“你是何人!?”

范列陡然起身,眼前的醉意立刻消失,因为发现自己身边的所有护卫都被人解决掉了,整个指挥之处只剩下他对孟南柯对峙着,他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寒刃,趁对方不注意,默不作声地将手放到腰间的暗器开关上。

只要他暗下开关,无数毒针齐发,她必定身亡……

166 斩杀范列

范列周遭的护卫依然全部到校,那冰冷的利刃抵在脖颈处,凉凉的触感仿佛下一秒便要将他的头颅割下。

他的视线中,刚好可以看到整个战场的场面,凭他出色的指挥实力,他只需提出计划并在一旁喝酒督战便可,然而长时间疏于训练已经让禁军出身的他早已不堪一击。

对方恰好可以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军队,由盛而衰,渐渐被那原本溃败一地的西夏铁甲军反攻……

他亲眼看到,这场生涯中第二大耻辱,嘴唇青紫地颤抖着,喉咙中念念有词:“不会的,不会的,我绝不会输,我是天澜最出色的的将领……”

“看来你忘记了……”身后的声音幽幽响起,平静地在他耳边叙说,但每个字都足以刺穿他的整个静脉,“世上还有一人胜过你……”

熟悉的语气,如梦魇般激发着他潜藏在内心最痛苦而耻辱的记忆,那场以少胜多让他全军覆没的战役,那场仅有他狼狈出逃的战役,那场被他严密封锁却不曾走漏过半点他吃了败绩的战役。

他一度不敢相信,大概是人在死之前头脑都会有片刻的清明,他嗫嚅着双唇,整个人还被一种震撼到极点的惊慌所占据。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策略……

“你……你是孟……”他的颤抖着声音都险些消失在风中,如一根飘摇的蓬草,下一秒便会坠入半空的深渊。

她声音醇厚,如美酒般婉转动听,却带有漠视一切的平静:“没错,是我。”

“啊!!!”他忽然像是着魔般猛地挣开她的控制,双目充血而怒瞪,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到围栏旁,正欲冲下方的将士下达撤退的消息,然而身后寒芒一闪,一道血线冲天而起,而那一声至关重要要的“撤”湮灭在摇篮之中。

她冷着脸,毫无感情地从地上优雅而缓慢的撕下一片敌军的衣袖,擦拭着满是鲜血的利刃,满意而微浅地笑了。

而她的身后,一个狂奔而来的身影刚好见证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他的脚步像是被生生钉在地上,看着这个单薄而冷清的女子,竟亲手解决了天澜的最高将领。

而且在她的指点下,西夏铁甲军虽几乎全军覆没,但到底还是拿下了首胜。

若说她这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女子,他已然不能相信了。

但对方显然没有给他提出疑问的机会,只是背对着他,在冷风中淡漠地说道:“记住,今日的一切是你的主意,范列的人头也是你拿下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怎知……?”王修言正欲说什么,却被她冷冷打断。

“有了这两样,你从此便不再只是区区副将……而你我,也才能平安活下去。”

她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早些解决眼前这些阻碍,天澜与西夏她并不站任何一边,只是无奈之下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解决之法。

而同时,她也深知今日的举动,必然会引起天澜对王修言的仇视,封决也必定有所行动。

她相信,很快就会与这位此生最大的宿敌见面了……

167 野外受袭

这场战役虽然险胜,但双方的兵力受到了极大的折损,大部分人马已经惨烈牺牲,剩下的人早已是幸运之神眷顾的为数不多,方才那不顾一切撕杀的勇气在战役结束之后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夕阳下寒风中曾并肩作战的兄弟尸首,以及那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的让人绝望的血腥味

这一幕幕惨状刺激着所有余下的将士,他的心里满满是对战争的厌倦。

一行三十名女子,死二十人,重伤八人,失踪一人。

唯有孟南柯安然无恙,但在她查看之下,那失踪之人……便是顾若灵。

她一想到这心术不正的臭丫头空有一身功夫,关键时刻却脚底抹油不管不顾地逃了。西夏真是过于高看她了。

不过历来战场上的逃兵会比牺牲者下场更加惨烈,只要她敢回京,下场必然凄惨!

孟南柯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从此地快马回到京城顶多三日,那时索荆门刚好集结完毕,那时,她便隐于市井,只待西夏将护城调离后助巫启一举逃离那个腐朽之地。

于是,在将士们还在收拾战场之时,她便找了一匹马,没有任何告别地孤身悄然离开。

王修言自然是知她这一去便是抛下自己所有一切,包括她的战功,她的奴籍,于是默不作声地在死亡登记名单上加上了容汐月的名字。

战场沉浮,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再正常不过,只要西夏得知她们的死讯,便再无从追查,这个明媚而坚决的女子,可以毫无负担地追寻她想要的自由……

没有星月的夜,在一片孤崖之下,接着河水的反光可以隐隐窥见一个纤瘦卓然的身影正在饮马。

她刻意选了离官道最远的道路,虽说一路崎岖多险阻,但好歹不知惹人注目。

临走前,她带上的干粮足够她吃路上几天,倒也无需考虑住店,一个人找个隐蔽之地对付了便好。

“嗷呜!!”

孟南柯正低头查看自己被磨损的鞋,一听到这个不寻常的叫声,整个人的动作登时停了下来。

她明显地辨析到,有几只饥饿的白狼正穿着粗气,留着哈喇子从四面八方向她缓缓逼近。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多树林山洞悬崖,正是个孕育野兽的宝地。

这些狼不知何时盯上了她,向来是一路尾随而来,而此时,她手中除了一把匕首,再无多余的武器。

她一再估量着自己现在的体力,对付几头饿极的狼只能算勉强,但若是同它们搏斗之时那声响引来它们更多的同伴,只怕她连同她的马,都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些狼群停在她身后不到五米的距离,森冷的獠牙与苍冷的眼在夜晚格外显眼,有如暗黑魔鬼严肃的神情,而哈喇子却丝丝拉拉滴落与草地上。

短暂的对峙之后,她心下一寒,立刻翻身上马,长鞭抽在马股的同时也向狼群挥去,试图冲出一条生路。

这匹本就筋疲力尽的马,还没跑几步,便被一声悠长的狼嚎吓到了腿软,整匹马摊倒在地,见她如此逃跑,身后的狼群追得愈发凶猛,她刚从倒塌的马身上冲下,那几匹白狼刚好扑上前去,迎面冲着马脖就是一口撕咬,皮肉沾血被生生撕落下来……

血腥味立刻引来更多的狼群,眨眼之间,视线所到之处皆是那发冷发亮的狼眼,然后缩小包围圈,向她逼近……

168 激怒狼群

此地位处群山围绕之中,本就人际罕有,更何况此时还是夜晚,更无获救的可能。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能窥见那亮着光的狼眼,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靠近。

她的脚几乎是擦着地面后退的,即便知道此时身处险境,经久磨折的内心依旧平静沉稳。

然而狼对人类的动作与神态的感知都极其敏感,价值她不想将所剩不多的体力用在逃避狼群上,这样即便她逃出狼群,也逃不过入其他野兽腹中的厄运。

她将手轻而缓地牵起自己的衣襟,然后深吸一口气,瞬间将外罩从身上撤下抛入空中,与此同时吹亮火折子,将那头顶的衣物点燃。

有风的助力,加上那衣裳的材料低劣,瞬间便燃烧起来。

火苗一起,瞬间将怕火的狼群硬生生逼退了几步,然而它们并未因此离开,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在远处阴森森地望着她,似乎是在耐心等待火焰燃尽。

她趁此机会在力所能及的周围找了枯枝将那火烧得旺了些,那跳动的火焰没高一分,身边的狼群便后退一分。

然而就在火焰最旺之时,她却忽然看见自己身后隐藏在林中的一只高大勇猛的身影从一开始就没有要离开的迹象,那双威慑四方的眼睛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上窜的火苗,并未有半点畏惧的迹象。

孟南柯转身正对着这匹极为特殊的白狼,良久,嘴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想来这便是狼王,狼群中最勇猛而野蛮的存在,通常情况下,狼王是不会被猎杀掉,因为——狼王有着人类无法比拟反应力与攻击力,只能被收服。

她一开始便不打算孤身与狼群搏斗,而是想用一些方法让狼王现身,一旦收服了狼王,其他狼自然不会再轻举妄动。

她站在火焰边上,冲着那白狼王发出一声挑衅的冷哼。

权威受到挑战的狼王不再原地等待,而是整个身子都全然扑来,大有先发制人的意味。

她立刻全身紧绷,整个人早已做好了百分百迎战的准备,立刻闪身避开后身子腾起,绕行到狼王身后径直将其踹入了火堆的方向。

烈火并未对那油亮的雪白毛皮有半点的损伤,反而它在地上挺起之时,示威般地将仅有的火苗踩灭了。

没有火的威胁,周围的狼仿佛都复苏了一般。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低吼,那匹白狼王卷土重来,它一次性可以往前跃很远的距离。

这一次,她瞅准机会,没有躲闪,反而果断地抽出靴中的匕首,瞅准狼王的心脏,迎面刺了进去,然后在它反击之前顺利用刺入的匕首将它的前胸拉开一个手长的伤口。

狼王没死,而是淡定地在原地舔着伤口,然而周围全部的狼群都被激怒了,立刻不管不顾地冲她奔来。

她立刻催动体内真气在包围圈缩小之前抢先一步逃了出去,身后的狼群这下彻底被刺激,毫无顾忌地在后面追着她,与此同时周围的狼却是一声接一声地嚎叫。

而一支隐于林中正稳步行进的庞大队伍,对这持续不断的嚎叫产生的疑惑,当下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这是白狼猎食的征兆,我们需绕道而行!”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侍从上前恭敬地说道。

169 被收押了

马上的男子长身挺立,所有人都清一色一袭黑衣,唯有他的袖口处多出了金色的暗纹,依旧头上的白玉冠,周身散发着一种低调而不容忽视之感。

即便脸上戴着面具,但高远卓绝的气质也能让人在远处一眼便能辨认,被面具遮挡的脸看不出容颜的美丑,不过一个所有在视线中的部分皆让人无可挑剔。

“无妨,”他的声音柔和清冽,没有半点杂质,但每一句话都饱含力度与全文,典型的温润之姿行雷霆之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黑眸,此时目光微敛,低沉道,“天澜禁卫怎会俱西夏野狼……”

侍从不再多言,下令让队伍继续行进。

庞大的队伍,伴随着白狼高亢的嚎叫,穿行于群山之间,有如雄狮过境,不惧任何。

孟南柯回头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狼群,只觉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长,那追她的白狼数量正以她无法想象的速度增长,就连一切其他的野兽也跟着前来凑热闹。

这群山中究竟是藏了多少大型野兽!?为今之计,只有以最快的速度脱身,不然当大部的野兽惊醒,还有黑夜作为掩护,她必定凶多吉少。

仓促往前奔走时,远处半山腰处的一道亮光将她求生的希望燃得飞扬。

有人的地方就有火把,就算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是人听得懂话也能信鼓吹与谎言,比起狼群自然容易脱身一些。

于是她想也不想直接方向一转,整个人穿过茂密的树林与荆棘,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带有光亮之地。

这支队伍有着极强的勘测力,就在她离他们距离还较远时便被发现,顷刻间拔出武器冷冷指向她,大有她再上前一步就把她砍成碎片的气势。

这样一来,她反而在心里低笑起来,这支队伍并不简单,看来她是赌对了,若是他们出手,再加上火把的威慑,身后都多少野兽也不在话下。

越是关键之时她越不能暴露自己的实力,她尽最大的可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运气极好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山野弱女子。

然后就在离这支队伍足够近之时,灵光一现,在他们对她动手之前,她便抢先一步,整个人有如体力透支般栽倒在地。

训练有素的卫队成员对待这女子突如其来的到来感到困惑不已,甚至想一刀解决掉一了百了,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还引来了狼群,本就要赶夜路还摊上这事,心有不爽但还是不得不仰头迎战。

愤怒的狼群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好在他们人多势众,再加大多数人手中有探路用的火把,待为首之人杀了几头白狼示众后,白狼惨死时发出的叫声很是惨厉,起到了很好的威慑作用,片刻之内,那满满当当的狼群便不甘地散去。

身周重新恢复了平静,孟南柯即便是双目紧闭,也能感受到来自周围四面八方的冷剑齐齐指于她的身周,只要她有异动,他们便立刻从各个方向用长剑穿透她的身体……

“太子殿下,这女子平白无故出现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属下担心……这是西夏派来的女奸细,是要解决掉还是……”禀告的侍从言简意赅,话音未落,便被一个极淡的声音打断。

“收押。”

170 天澜大营

她躺在原地,隔着黑夜,微微睁开双眼,朦胧中看见前方不远处,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凛然的男子,周围的火把跳跃着红色的亮光,影影绰绰间,那恐怖的鬼怪面具散发着诡异的光彩。

那男子在人群中尤为显眼,王者般的气质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容忽视,整个人坐在马上一言不发,金属般的沉默下,仿佛暗潮汹涌,他微微转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地面上的她,面具后的双眼没有丝毫情愫。

当身份错位,她不再是当时那个威武的千乘将军,他依旧是那个最强大的军事国的强权太子。

没成想如此造化弄人,即便她再如何避让,命运还是让他们重逢,容不得她有半点的抗拒……

她毕生也不会忘,这个曾经给她带来过万千苦难的男子,这个她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的宿敌,这个绝顶聪明智慧神授,却有极端低调而野心勃勃的男子,这个精通音律品味高雅,却又翻云覆雨杀伐果断的男子,这位不为外人所知,却权倾朝野的天澜储君。

她清晰记得,她曾告诉他,再见面,他们便是最大的敌人。

如今……

好久不见,封决!

即便她已不是东越的人,但他给她带来的长达三个月的酷刑……让她毕生难忘。

他既然下令将她收押,并非因为有心留她一命,而是……对于心思缜密的封决……他需要的是比她的命更重要的情报。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以正当或非正当理由接近他的人,这也是封建统治者内心最大的忌惮。

她被人一路带走,途经不久前的战场,将战役中牺牲的将士马革裹尸带回,一路回到了天澜的营地。

封决的营地,必然是天澜重要的战略之地,虽然她并未有心相助西夏,但是出于昔日的职业习惯,得知自己接近了敌方的心脏,心里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好在封决不至于部分青红皂白地就将她打入大牢,而是找了处偏僻简单之地安置她。

直至她苏醒……

她一直意识清醒,也知道时常有入大帐中来查看她的情况,她耐心地等到他亲自过来,才适时苏醒,一副懵懂之姿,迷迷糊糊看着他,心下却暗自冷笑。

看这一次,究竟是谁都得过谁,即便你将我带入你的大营,那我怎会就此离开?

她一睁眼,便看到这再熟悉不过的鬼怪面具,她与他有过极短的一阵对视。

封决善于察言观色,哪怕再小的细节,一旦引起他的怀疑便会立刻起杀心。

她却坦荡荡地看着他,用标准的天澜口音佯装奇怪地问道:“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他看着她,深邃漆黑的眸子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半晌,冷冰冰地答道:“没错。”

无极大陆内各国虽然语言通用,但又都有自己特有的口音,听到她这地道的语调,他的疑心应当减了大半才对。

“你是天澜人?”他问得直截了当,口气冷漠有如寒冬腊月。

她毫无愧色地点点头。

下一瞬间,一阵雷霆般的飓风袭来,她白皙的脖子忽然被人毫不怜惜地扼住……

“你以为……本宫会信你吗?”

171 华光记忆

她的呼吸瞬间一停,纤长莹白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拧断一般。

但她还是眉头也不皱几分,只是眸色平静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唯一能辨识出来的眼睛。

她盯着他的双眼,视线仿佛能直接到达他的眼底,那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而且幽邃而高深,他与她最近的距离,不过此刻而已……

“殿下若是不信……民女也无话可说。”她此刻毫无表情的沉静脸上,像是对一切都漠然以对,她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平静,让人忽觉夺走一个不惧死亡之人的命并未有任何成就感。

不过短短的一瞬,这波澜不惊的眼反而因那浅而淡的笑意而显得不一样起来,一如那曾经踏足天下的卓绝人影……

那呼啸着惊艳在人潮中的华光记忆,有如电闪雷敏般袭来,意欲使尽浑身解数来冲破意识的桎梏。

不知怎地,出乎意料地,他放开了她,正像曾经他决胜千里之时那心中连自己都不曾发现过的仁慈。

也许每个人的命数都会有一个人来与之相克,正如孟南柯与封决,即便隔绝了身份与地域,她还是避他不得,他依旧雷霆万钧而张弛有度。

他忽然直起身,眼睛冷漠地看向别处,沉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心下一顿,忽然记起天澜有无极大陆内唯一的户籍制度,只要稍稍一查,她的谎言便会不攻自破……

思虑一瞬,她脱口而出,“李花……”

李姓刚好是天澜民间人口最多的姓氏,族亲遍布整个大陆各行各业,而且“花”字又是常用于女子名字中,大抵没多少墨水的人家便会取这么个简单粗暴的名字。

随从听到这个名字,正欲走出大帐找户籍登记的刘二来问问,却被封决忽然止住,“不用查了。”

叫李花的人无数,登记户籍的小官根本无从查起,凭封决的智谋他完全可以看出她的把戏,不过她玩的恰好又不是什么高明玩意儿,既不能说她错,但也对不到哪里去,不过见封决也无心查证的模样,她倒觉得这阵又可以消停一会儿了。

从那刻起,封决不再过来,她就此被软禁在大帐之中,每天唯一解闷的事情便是穿上一身艳红的大裙,拿着一盘瓜子若无其事地来到大帐的出口处,然后隔着重重守卫很有雅兴地看前方不远处天澜的练武场。

那些守卫见她衣品土气举止粗俗,再加上脸上脏兮兮的也看不清长相,只当是个彻头彻尾的乡野村姑,对她整日在门口看热闹也见怪不怪了。

却未曾想过……她每天透过这方小小的角落,夜晚便会摸黑将自己看到的大营中的守卫状况记录下来,要不了几天便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初步的守卫规律表。

天澜大营虽大,但人员却极为复杂而分散,每日清晨还有各大将领会到封决的大帐中汇报战况,俨然一个缩小版的朝廷。

一切准备就绪,她不再坐以待毙,当夜便早早睡下,然后自帐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帐外的守卫撂倒后悄然潜了出去。

她早已熟知地形,更是将到封决大帐的路线摸得清清楚楚。

她既然决心今晚离开,自然会做出点什么……

172 余音回荡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身为天澜尊贵的太子殿下,大帐之外竟无人把守。

她远远看着那座在暗夜中孤零零的大帐,目光飞扫,试图看出是否有布置埋伏或是机关。

恰在此时,一阵悠扬清亮的琴音随着夜风缓缓传来,缥缈地流淌入耳,有如一汪清泉徐徐流遍全身血脉。

琴音徜徉于冷月层云之间,起承转合,清冷婉转,高亢激越,声震云霄,有如彩练漫天炫飞。

能有如此琴音的人,已经毫无悬念地昭示着抚琴者的身份。

不愧为天澜音律的最高标准,拥有史诗般的实力与超乎常人的感悟力,能同时兼具政治军事才能,又在音律艺术上有超凡的天赋者,普天之下唯有封决……

本来她只是站在一个听众的角度去欣赏这支优美雅致的曲子,然而,就是这之音似乎在唤醒她潜意识中的某些东西。

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在天澜大牢中饱受酷刑的苦难日子,她的意志终于在身体彻底被摧毁后彻底坍塌,在那段长时间的昏迷中,混沌最深之时,也是唯有这熟悉之曲一直无形地提醒的她,以防她的意识彻底消失。

然而苏醒之后,却把这美丽的旋律忘却了,她当时并未多想,只当是自己思绪飘飞是一些混乱的杂念罢了。

如今……那熟悉感忽然间涌上心头,明明是极为美好之物,却像一块厚重的磐石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动弹不得。

她极不愿承认,正是这特殊的琴音让她的意识重新被唤醒,只是一味地说服自己,或许只是封决闲来无事的弹奏罢了,他到底与她是相见两相厌的仇敌,又怎会有救她之心……

正当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暗暗下了决心后,便开始行动了。

就在她闯入大帐的瞬间,琴音戛然而止,余音袅袅,绕梁不绝,在孤夜下静静回响,让人心里一阵空荡。

他端坐在软塌之上,素琴对月摆放,修长无骨如玉的手指轻轻从琴上抬起,哪怕是知晓来者不善,也未曾慌过半分,像是早有所待,料定她必然会主动找上门一般。

“太子殿下可知民女的来意?”她站在他身后,声音幽然,如隆冬般没有温度。

封决背对着她,目不斜视,月白色长袍与大帐之外的夜色相得益彰,如此的装扮让他平添几分优雅与矜贵,像是一个卸下了武装的王者,余威尚存却赏心悦目。

“你既想回去,自然要带走些什么……”面对她的到来,他毫不意外地开口。

她深深地俯下身去,再次抬眼时目光已经再无友善。

封决的面具是被视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凡有封决的地方必有面具,迄今为止,尚无人知晓他的真实长相,念她与他几番交道,那欠她的一辈子唯一败笔与三月酷刑,他大概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清了。

不过他既然能绕她一命,人道上说她也不该让他以命偿还,况且这里是他的地盘,若是天澜太子都出现了闪失,必然是对天澜皇权发起挑战,只怕西夏沦陷的同时会有更多黎明百姓成为天澜泄愤的工具。

她要做的事很简单……便是揭开他的面具将天澜皇室最大的秘密掌握在手!

173 秘密揭晓

孟南柯不动声色地向他走去,然后忽然紧绷,闪电般出手,势不可挡地向他的后背袭去。

就在快要碰到他的后襟之时,他整个人忽地凌空而起,背对着她,以手中的琴瑟为武器,看也不看地向她击去,动作行云流水,正是不显山露水的绝顶高手该有的反应。

不过早在出手之前,她便已经将对方会出现的反应预想一遍,此时正好碰上心下便立刻得意了几分,她忽地抽出匕首刺向他后心的位置,然后那琴瑟果真方向一转。

此时她心里的胜算更是大了几分,他果真是上当了。

其实她不过是虚晃一招,让他误以为自己的目的是刺杀他从而忽略对面部的保护,却也因此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毫不犹豫地径直向他的脸部抓扯而去,直接将那象征着封决的鬼怪面具毫无悬念地扯下。

那一刻,墨发飞散,天地无声,在那飞扬发丝遮挡处,她窥到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曾经,她以为封决之所以在所有场合都佩戴面具是因为这张脸必然隐藏着什么关键的秘密,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是一张柔美秀丽若女子的脸,才以面具作为威慑的工具。

就在她揭开他面具的瞬间,他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沉重而出奇的打击而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手中的琴瑟早已摔落在地,与她对视着,对峙着。

紧接着,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她在离开之前以这个身体极限的速度夺下他腰间的令牌,整个人赶在了大军接到消息之前便逃之夭夭了。

有了令牌的孟南柯一路畅通无阻,但一路上她并未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喜悦,揭开封决面具的秘密并未让她有任何发现惊天秘密的狂喜之感,尽管她并未伤及自身半分便能如此轻易达到目的,这一方面也说明,她一向视为自己最大宿敌之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与现在内力薄弱的她过招竟然连二十招都接不下来……

只是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开了之后,自大帐重重遮蔽后缓缓走出了一个气质孤高的男子,他脸上戴着同样的鬼怪面具,深邃的目光看向她离去的方向,即便是有面具的遮挡,那双眼也是世间罕见的清冷迥澈,犹如一把出窍的利刃……

那原先与孟南柯交手的“封决”此时上前几步,恭敬地对面前的男子行礼,道:“殿下,是否下令去追?”

封决冷冷地看着他,与地上那摔碎的琴瑟,不可一世地厉声道:“不必了,即便她真将本宫大营内的状况报告西夏皇帝,也不可能阻止我天澜踏破西夏的步伐!”

待面前之人退下后,偌大的账内恢复了死寂,身着华衣而看不见面容的男子久久站在原地,而他的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明灭光彩渐渐变得灰暗起来,那素来冷清的眸子在夜深人静后幽邃透彻,他眼神复杂地在远处,亲眼看见那个明媚的女子毫不回头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然后他笔挺的身形在原地晃了晃,如飘摇无所依的浮萍摇摇欲坠,低叹道:“你到底……还是令我失望了……”

174 官民对峙

带孟南柯一路畅通地成功逃出了天澜大营,并顺手牵走了几匹军中用来送情报的快马,在西夏腹地之内疾驰。

一路上所到之处都是狼藉一片,还有未清理好的战场与干涸的血迹,更有沿途逃避战争的百姓。

好在天澜此次选用速战速决的战术,不至于将战争带来的灾难进一步扩大,这些连夜逃难的百姓大多以村为单位,皆是拖家带口,像来出门时带的食物早已枯竭,一个个面黄肌肉,男女老少不顾形象地躺在路边的荒地上,喘着粗气,深程度的饥饿让他们连怨声载道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心有不忍,但一想到自己还自身难保,她并未携带食物,紧靠努力缩短路途时间以此来保存体力挺到京城与索荆门会合。

想了想,她下定决心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这些逃难的百姓,因为她此时心里比谁都清楚,难民是救不完的,即便没有天澜的攻打,落后腐朽的西夏迟早会经历一场彻头彻尾的洗牌,战争必然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若当真心存善意,与其现在援助治标不治本,不如……彻底将这一切从根源处彻底改变。

她持续赶路,几天的时间里除了饮马与寻找食物的时间她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三天不到的时间,她便已经达到了距离京城最近城池边上,过了这座城离京城已经极近了。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现在明明是白昼之时,那城门竟然紧闭,而且城墙之上还有重兵把守,弓箭手在上面蓄势待发,冷眼看着这些守在城门底下等着进城的难民。

能一路逃到京城周边城池的难民都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他们要徒步穿越战火最激烈的区域,青壮男更是不可能成功逃不过,不是在战火中被误伤就是被抓了壮丁,剩下的老弱病残跋山涉水自然也会沿途丧去不少。

看到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团团围坐在城门地下,不吃不喝,大有以命与城主相抵的决心。

她的马停在人群之外不远处,看到官兵竟然将自己手中的利刃对准同胞血脉的难民,她的心里便蹿起一阵火。

官民对峙到了正午,官兵们轮班吃饭,不知是不是故意,那些人竟在城墙之上大摇大摆地吃起了烤肉,还有美酒的醇香弥散在空中,对于饥饿已久的人来说简直相当于一种凌迟般的煎熬。

那些静坐的百姓身形有些微动,像是被酒肉迷惑到了,紧接着城门开了一个狭窄的缝,一个身材佝偻的男人在里面窝着,对外喊话。

“各位兄弟姐妹们,城主今日自掏腰包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餐食,只要各位答应吃完就速速离开,我们的餐食立刻送上!”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吵闹。

“去你的酒肉,我们要进城!”

“没有比城中更安全的地方,我们要进城!”

“没错!我们要进城!”

……

所有的难民瞬间像是被点燃了怒火,在城门外用力砸门呐喊。

孟南柯恍惚间,似乎偏见一抹神秘的身影,定睛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姿站在城墙上,静默地看着她,像是等候已久……

175 遥远对视

那双眸子在注意到她的瞬间,眼底闪过一抹微讶,待她去捕捉之时,早已消失不见。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低头扫了一眼狼狈不堪脏得连面容都不明的自己,然后目光自信地看着对面的人,笑了,笑得肆意而张狂。

他站在那官兵的身后,且是城墙之上唯一一位没有穿铠甲之人,再加上面容姣好,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一眼看去如此特殊之人,即便是未曾见过,也不难想象他极高的身份。

这些正在气头上的灾民恶狠狠地看着一身华丽整齐站在城墙上神情闲适自然的巫启,不禁厌恶而愤怒地对着地面啐了一口唾沫。

指责与谩骂一时间铺天盖地,而巫启脸上的笑意不减,不为身边的一切所动,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一寸也不曾挪开。

她无声地笑意渐渐停止,在与那张始终笑意盎然的脸对视之下,她渐渐感受对方那眼底捉摸不定的无奈与怅然。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愿意灵魂堕落,也不失所有冷眼旁观的人都是出于恶意,对于面前这些恶语相向的百姓,他毫无怨言地默默接受,并微笑以对,这需要何等勇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在这样的驱使这下,她立刻止住自己想要多管闲事的想法。

她也深知,即便他心中多想放这些灾民进城避难,但他……却不能。

如今他多年的隐忍正是到了可以实践的关键时期,他在此之前宁受胯下之辱也为了那唯一逃出升天的机会可以被保全,更何况地铁石心肠这么一次……

如此一来,若是不开城门,连同她也一并要同灾民们一同要待在这毫无补给之地,度过漫漫长夜……

正当她思忖之时,身后忽地响起一个清澈冷冽醇厚磁性的低沉男声,那语气中带有一贯的波澜不惊与无可抗拒。

“容女。”

这两个字唤得清晰,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让她险些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不禁暗自在心中算了算日子。

果然,一月的期限已到……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却僵直起来,丝毫不敢动弹,因为……她如今的模样,肯定逃不过那双世上最具洞察力的双眸,她还未回到京城处理痕迹,他会毫不费力地将她这一个月以来做的所有都调查得丝毫不差……

甚至包括她原本就知晓武功的运用等等……每一项都是足以让弦月顷刻间动手将她摧毁……

但该来的始终躲不了,就在她迟迟不回头感受到身后的温度忽然降低了许多之时,她只好佯装淡定回头,然后神色自然地看着她。

“阁主……”她低声道,然后立刻从马上下来,即便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也一定要将戏做足,她时刻不忘用笨拙而缓慢的动作隐藏自己,然后一脸局促地看着他。

弦月骑在一匹毛色油亮而目光迥然的红鬃马身上,与他身上暗色的衣袍相得益彰,由于他的头顶带了斗笠,不至于因他的出现而在人群中炸开锅来,但是斗笠依旧无法遮挡其中的绝色倾城。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过来。”

176 护你周全

她没有机会做多余的犹豫,一步一步,缓慢而无力地走到他的跟前。

明明不过二十步的路程偏生被她走出百步的用时,她企图不着痕迹地拖延时间而方便想应对之策,但是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始终紧锁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没有任何的机会轻举妄动。

尽管如此这般凭借弦月的三分内力而勉强使她具备高于寻常人的身手与速度,但是在弦月的面前,没有强大内力的支撑,她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而且她已经隐隐知道,转生阁之内,弦月身边,根本容不得她这等满嘴谎言的人存活……只要他想,她体内着三分内力随时可以收回。

一旦她的武功暴露,后果……便是葬身化尸池。

待她来到马下,弦月便又一句简短的命令:“上马。”

她抬头看了看弦月的身后,并未发现有任何多余马匹的存在,心下产生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渍斑,再联想一番弦月极端的洁癖,一时间迟疑起来。

弦月见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哪可能给她多余的时间考虑,长臂一挥,不由分说地便将她瞬间拉上了马。

她稳稳地坐在他的面前,后脑勺恰好可以抵住他温暖结实的胸膛,鼻息之间还萦绕着令人舒爽安静的弦月身上固有的冷香。

其实她上马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余光微微一抬,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城墙上的巫启,不出所料,巫启的身躯有过数瞬间的僵硬,虽并未作出什么动作,但眼神早已变得明灭不定。

弦月一拉缰绳,行云流水般便让马调转了一个方向,甚至在她还未来得及给巫启留下暗语之时便策马远去。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但不知身后之人有何神奇之处,竟然尘埃不沾身。

“阁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她发现弦月已经带着她进入一条陌生的道路,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去。”

之后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不知为何,仅一月不见,她便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此时的弦月,对她似乎并无任何好感。

也对,家破人亡沦落成被朝廷派往前线拖住敌人的牺牲品,本就是有去无回的旅程,她却安然无恙,若说她还是那个丝毫不懂如何自保的容汐月,这简直是世上最拙劣的谎言了……

不过一路上弦月都保持沉默,也没有对她一月来的行踪产生任何疑问。

这无非等同于两种情况,一、他没兴趣知道,二、他对她所有的行踪了如指掌,打算秋后算账。

正当她惴惴不安地揣测着弦月的心理时,却听见身后之人低而沉冷道:“为何有难不放飞火契?”

听到他如此问,她忽然间整个人轻松了很多,表面却是有些欲言又止:“不能打扰阁主闭关……所以……”

“……”她的回到换来的是他久久的沉默,正当她已经不再注意听他的回应之时,耳畔边上风声呼啸得最厉害之时,她只是有些恍惚地听到他低喃,“那我如何才能如你所愿,护你周全……”

177 生性多疑

她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的路,表现极为自然,似是没听到这句话一般。

但是她的耳力本就高于常人,怎会没听到呢……虽脸上表情没有改变但心里却在暗暗揣测弦月此话是否别有深意。

当晚,天澜大军趁着夜色在此发起闪击,一夜之间一连拿下两个城池,而西夏当时派去拖延时间的美姬还未真正起作用便以覆没在战场之上。

整个西夏京城笼罩在一层厚重的阴霾之中,自开战以来,前线传来的皆是败绩,早已把朝中之人弄得人心惶惶,百姓更是足不出户将自己封锁在家中躲避。

一时间,往日繁华的西夏京城变得萧条许多。

然而不问世事的转生阁自然不会将两国的战况到处宣扬,所有当值之人都克己奉公,尤其是在弦月面前,更是不敢多言。

“轻功,练得如何?”弦月将她安顿在原来的住处,本就话少的两人在偌大到极点的殿中独处,除了对方的呼吸声什么声响也听不到。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回答弦月的盘问,关于自己一月来的所作所为,但是她却等来的是这样一句问话。

她仔细衡量了一番自身的资质,谨慎地回答道:“差不多吧……”

“除了轻功,可还练了别的?”

这句话瞬间让她整个人都顿了顿,心下在想莫非他是有所察觉?

她抬头仰视着他优美的侧脸,一脸诚实:“未曾……”

话音一落,弦月忽一偏头,刚好撞上她的视线,寒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愫,旋即掀起一掌,便朝她胸口袭来。

凡是习武之人都能轻易看出他这招是下狠手的,若是不避,只怕会将自己骨架都能震碎。

她面色紧张地看着迎面而来的攻击,按捺住自己本能性的逃避与反抗,她对自己说,此刻她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她在他面前都会一直是这般没用的模样。

想罢,她咬咬牙,硬着头皮待在原地丝毫未动,然后就在那一掌即将落下之前闭上了眼睛,大有一种听天由命之感。

然而她并未迎来自己意料之中的痛感,她有些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发现他的手停留在她面前不到一寸的距离,如此及时收势,若不是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是无法将武功的招式达到瞬间收招。

她睁大着双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眼中这只白皙无痕修长葱白却带着满满杀机的手,硬生生在最后一刻停下,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弦月虽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但智慧不容小觑,从今天接她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便隐隐感觉到弦月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只是自己并未半途落跑,从一开始他便在一些细节上试探她,直到这次更是使出了更强大的手段试探。

她只是在与自己打一个赌,赌弦月是否会真的杀了她。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弦月波澜不惊的双眼一下子浮起森冷的含义,声音悠扬柔和,但却带有满满的警告,“我从来不允许任何欺骗,包括你……”

178 百般试探

良久,她缓缓抬眼,沉默地看着她,眉眼静默,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心虚,凉凉道:“是……阁主……”

弦月瞳孔微缩,沉冷的双眸逼视着她,冷静地上前一步,低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贴上她的脸,他从后方陡然托住她的后脑勺。

他本就比她高不少,如此近的距离反而将身高上的差别表现到了极致,而他手下的动作虽然没带有力度,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心脏微颤。

那黑曜石般幽邃而深不见底的双眼,眸光变幻,似有暗潮汹涌,但转瞬间又消失殆尽。

“你如今,可还心悦我?”

表面上有几分暧、昧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就像是临死前的威胁……

她沉默了一阵,点头,认真地看着他,实则一边用余光密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谨防他的每一步动作。

“可我在你的眼中……”他微凉细腻的指间自她的腰间悬空划上她精致的脸庞,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然后轻轻覆住她的双眼。

她在一片黑暗中,忐忑不安。

他的目光紧锁着她的脸庞,无名的火苗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沉声道:“看到的只有害怕。”

此刻的弦月,尽管没有以往的暴躁与狠辣,但确令她心中的不安上升到了最高点,正因为他的一言一行都如此让人捉摸不透,才会让人更加害怕……

她的双目被他挡住,无法判断他的喜怒,更不知如何应对。

忽然,腰间一紧,突如其来的力度让她有些吃痛。

面对这很是突然的拥抱她条件反射地将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绷紧,这一切都是在无意识中完成的。

除了那覆住双眼的手传来的冰凉触感,还有让她全然陌生的近距离接触,那若有似乎的气息正是弦月所特有的,若不是因为这些感受,她甚至以为抱住自己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随着那微凉气息的逼近,她的身体更是僵直得厉害,不断去猜测与判断对方的言行导致意识变得有些混乱,而他一直靠近的身体更是不断压榨着她脑海中残存的清醒。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两瓣凉薄的双唇在一片漆黑中覆上她浅色的双唇,与此同时腰间的手更加收紧,同时后脑勺还被固定,让她连任何避让与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那辗转轻柔的唇无论是温度还是触感都是极为陌生的,但就是莫名地让人讨厌不起来。

脑海中如炸裂般轰鸣一声,紧接着便是一段短暂的空白。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反抗的意识,更是用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攻击对方的想法。

看似一个甜蜜的举动却实实在在地让她命悬一线,他与她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所有的变化都会在他面前放大无数倍,无论是她的弱点……还是破绽……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缓缓离开,却立即凑到了她的耳边道:“不反抗并非是接受……从现在起,使尽浑身解数让我感受到你对我的心意,不然……我便会当你从头至尾都是谎言……”

他彻底放开了她,然后转身离去。

待她回过神来之时,只剩下一抹远去孤冷的身影……

179 绝美容颜

自弦月离开之后,她的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她不知他出于何种目的将她变相困与这转生阁中的一隅之内。

待夜幕落下,出乎她意料的是,竟然有一位长相端正言行乖巧的小姑娘向她传达了弦月的意思:“容姑娘,阁主有请……”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很年轻,但是一举一动之间都带有一种不属于她年纪的稳重,真正让人惊叹的是她不近不远的笑,虽说看上去温和可亲,但眼中却是满满的庄重肃穆,颇有基本秉公办事的模样。

果然……弦月身边若是能偶然见一位侍奉的女子,自然是不俗的。

当她踏足那一方偌大之地之时,敞亮而华丽的宫殿中,早已点亮的灯将殿中照得亮如白昼,占地极大,踏足与白玉石地面时可以明晰地听到自己清脆的脚步声。

然而无论是再完好奢华的宫殿,都免不了了在殿门大开之时迎面而来一种令人绝望的冷清之感。

她对这个时代帝王的膳食有几分了解,家禽野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肉那都是标准配备。

而当她看到眼前的一桌菜时,才真正领略什么叫帝王之宴。

弦月已经落座,身躯笔直,一言不发,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不容忽视的气场。

听见响动,他淡淡地抬眼,波澜不惊地看向她,安静到极点的视线,即便没有那渗人的杀气,但也同样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找了一处离他最远的位置,正欲坐下之时,却听见那干净而沉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坐这里。”

她循着声音看去,弦月不动声色地示意了自己身侧那个特殊的位置,心里纵然有千百个想婉拒的想法,却硬生生被那足以杀死人的目光硬生生憋了回去。

努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以此避免她心中的抗拒被觉察出来。

落座之后,她才细细分析着,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次她与弦月的见面,似乎已经悄然发生了哪种变化。

从他不带一丝情愫的眼神中,她可以很清晰地洞察到,他已经不像当初那般轻信自己,但奇怪的是,他并未武断,而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与考验去检测她真正的想法。

但凡她有一丝不耐,都既有可以引起他的怀疑,若是想要让谎言得以延续,只有……

她似是无疑地抬眸看了一脸他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绝美盛颜,从这个角度看可以将他无可挑剔的侧脸尽入视线。

她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若世间真存在比女子更美比妖精更魅的男子,恐怕也只有他了……

正当她心中思绪万千,竟开始打量起他来的时候,那原本看向前方的眼瞬间一个偏转,锐利有神如鹰隼之眼的妖治双目与她毫无预兆地地对视。

她沉吟了几声,视线并没有收回的意思,微微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表情带有几分轻佻,道:“阁主的容颜足以让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谁知面前这只妖孽面对如此赞美都不为所动,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三分戏谑七分试探,瞳孔危险地骤缩几分:“那你……莫非喜欢的就是我的皮囊吗?”

180 错愕一吻

“我喜爱的……”她紧盯着他,笑意满足,“自然是阁主的非凡实力与绝世容貌……”

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阴沉沉地盯着她,锋利的目光似乎直接看穿她眼底深处的宁静,半晌,勾唇笑意微漾,但眸色却冷得可怕,“你当真如此肤浅吗?”

她脸上笑意不减,表情温醇静然,“世上并未有几人比我高尚,乱世中的女子,自然需要如阁主这般的靠山。”

他的眸光忽然黯了黯,双唇微抿,眉目中的一丝沉郁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荒凉与无情,他别过头,不再看她,微蹙双眉,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酒杯,忽地,手中动作一顿,不冷不热道:“你若能取悦我,便可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她神色淡然而恬静,欣然听着这句话,秀眉一扬,笑吟吟道:“那我该如何取悦阁主呢?”

下一秒,手臂顷刻间被人捉住,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起身原地旋转半圈后,整个人忽然撞倒在他的面前。

而她,正以一种极为令人遐想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

明明是极为亲密的姿势,她却没有感受到他眼中的任何暖意与温情,而是用疏冷到极点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命令道:“吻我,现在。”

百密必有一疏,她赫然一惊,眼中那一丝不自然似乎早已被他捕捉到了。

与此同时,她已经赫然感受到,他握住她胳膊的部位,正是手筋的位置,即便她有通天只能也快不过他动手之速,若是要废掉她的手,便只在一息之间。

他阴沉的眼神久久地看着她,似乎试图在测试她的底线究竟在何处。

但出乎意料地,她像是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而是将自己那一丝的抗拒隐藏在灿烂的笑容之下,眼中笑意正浓时,双眼看定,任凭心脏如何颤抖肌肉如何战栗,都还是用最为陶醉的神色一字一顿道:“求之不得……”

下一秒,她便缓缓倾身上前,浅笑着,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漆黑在眸子一动不动地在自己的眼前被逐渐放大,但似乎毫无后悔退却之意,尤其是那眼底的漠然彻底让她意识到自己再无退路。

极其厌恶被人无端触碰的转生阁弦月,当真愿意牺牲自己的色相来测试她吗?她甚为疑惑地继续推进。

眼前的男子再如何秀色可餐,即便他是全天下女子倾尽性命只为搏他匆匆一瞥的神祇般的存在,但她心地里还是无比抗拒与一个没有相爱的人接触。

不知是出于故意还是无心,她在快要触及到他的双唇之时,忽然身子一颤,在一吻落下的瞬间竟然直直落到他的嘴角。

在这一刻,他的眉宇之间落上了一层薄薄的阴霾,垂眼看着眼前女子的侧颜,双目紧闭像是要回避着什么。

他伸出手,指间的微凉在她光洁无瑕的侧颜上静静划过,像是在细细描绘着一幅上等的美画,爱怜……却带有厚重得让人窒息的苦涩。

然后双唇微启,磁性地低沉道:“应当是这样……”

忽地偏头,像是演练过无数遍,精准而娴熟地对上她微启的绯色薄唇……

181 解开衣带

短暂而生涩的吻,在他的双唇离开的瞬间,面前的人整个已经站起,同时将她轻而易举地横抱而起。

呼啸的寒风自打开的殿门吹了进来,当衣衫单薄的她无法适从地微颤一下,条件反射地往身侧的温暖之处瑟缩了下,她双唇紧闭,心里意识到他这个动作的反常,即便情商再迟钝也会马上反应过来他想干嘛。

她知道,而且知道得透彻,也正是因为这种知道,以及自己无法反抗的处境,她几乎绝望地闭了闭双眼。

弦月垂目,看着这个瑟缩在自己怀中的女子,秀眉紧蹙,原本清丽动人的脸在此时落上了两抹绯红,那忐忑而无奈至极的表情让他很是满意。

可是,他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因为手中的重量已经过于轻了,她这身子骨想来比同龄女子弱上不只一分两分,还有这柔软的腰肢仿佛风一吹便会断一样……

顾不得用餐,径直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一路报了出去,穿过悠长的走廊,与目瞪口呆的侍从,一路上,所到之处无一不是转身回避之人。

所有人都头一次碰见这种情况,高冷至极的阁主竟然也会动凡俗之人的心思,虽内心极为震惊,但同样无人敢多言。

一路上,她的脑海中早已重现了无数种反抗而逃的招数,但是没有一次设想是成功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要做的只有屈从和等待。

念及她当时也是宁可饮毒酒自尽也不容忍盛培景对自己的践踏,如今若是让她一死了之未免还太早了些。

她虽然来自现代,但在男女方面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若今日她真的不幸失身……她极有可能会心怀憎恨地留在他的身边,然后带他防守最为薄弱之时给他致命的一刀!

寝殿门口的两位侍从见状,立刻反应极快地打开殿门,乖乖地退到一边,深埋着头,局促地待两人入内了之后再默契地将殿门关上,然后遣退周围人。

她刚一听到殿门关闭的声音,还未想出应对之策的她忽然如梦初醒般睁开双眼,慌神地看着他。

不出所料,他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她放在硬邦邦的冰玉床上,表情冷清得让人有些捉摸不定,她直直看着他,眼中虽说不上恐惧,但最起码的警惕还是有的。

见他已然欺身上前,整个人衣袂飘飞,墨发飞散,一时间有说不出的美感与妖娆……

他周身散发的魅力,每一寸都充满足以令人窒息的吸引力。

在他凌厉的眸子的注视下,她的心脏仿佛已经开始不是自己的了,不听话地狂跳不止。

但还是理智站了上风,还未到最后一刻,她决不能轻易出手……

他紧盯着她,清冷的眼中仿佛燃起了某种火苗,然后极其轻柔而温和地吻上了她,经过前两次的演练,他的吻技似乎已经进步神速,而且动作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用最精准合适的力度来试图撩拨她最后的防线。

然后手缓缓自肩头下沉,动作很轻但却极为利落地拉开了她的衣带……

182 留下烙印

她如一个木偶般在原地毫无反抗地被他摆弄,他的动作轻而缓,指间触碰到肌肤的时候细腻如玉,完全是一只手刃过无数生命的手……

他的指间是冰凉而轻柔的,所到之处并未引起她丝毫的反感,但是抗拒感而是来自于她对这种情景的陌生与骨子深处……

她头仰着,平躺在玉床之上,双目有些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图腾,美丽勾人的脸在此刻微微白了白,轻轻闭了闭眼,像是认命又好像是最后的隐忍……

不到最后一刻,她决不能轻易出手,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无法判断对方妖异的眼色中到底是对她的考验还是真的有心要如此将事情做到底。

他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危险的收敛了双眼,然后凑近她的耳边,低喃道:“你到底还是害怕我……”

他的手在滑到她纤细的腰肢时,骤然停住,气息森冷道:“你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若是并不想成为我的女人,何苦一开始便撒下大谎……”他的手指摩挲在她细嫩的手臂之间,声音仿佛没有温度,“若是后悔,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再晚……可就迟了!”

他的话音刚落,手下倏然发力,一件穿里面的罩衫瞬间被掀开,顷刻间变为碎片软软落地……

玉床的温度本就比寻常之物冰冷,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强行忍住了自己想要瑟缩成一团的动作,咬着牙有些倔强地支撑着……像是在对抗什么。

暴露在空气中的莹白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玉,在夜明珠的光芒下像水晶般剔透,一时间即便是比常人更加沉静的转生阁阁主,眼神也有一丝的停滞……

很快,他眼中的一丝惊艳一闪而逝,嘴角牵起一个妖异好看的弧度,然后倾身。

她在心里默默地下定决心,已经开始暗自催动内力,若是远距离还不好说,此刻的距离,即便她内力浅薄,也足以伤及他。

然而,身体并未感受到她预料中的重量,疑惑的同时手下的杀招已经呼之欲出。

“啊……”她吃痛地闷哼一声。

手臂上的某处瞬间传来了巨大的烧灼感,那一瞬间牵动了最敏感的痛觉神经,像是被瞬间将尖刀刺入肌肤的痛感。

尽管痛感只是一瞬间,但已经足以阻止她手下的动作,将她整个人强行拉入现实。

她正欲动弹,却被他及时止住。

几秒后,那一阵剧痛消失了,耳畔听到那低而幽冷的声音,冷静道:“你没有机会了……有了我的标志,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她有些错愕地看向他,发现他已经起身离开了她,有些疏远地站在玉床前,垂目看着她,眼中所有的情愫瞬间消失,仿佛方才那让人有些脸红心跳的画面都是错觉一般。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支起身,当看到手臂时瞬间怔住。

白皙无暇的手臂上,多了一个淡金色的暗纹,像是被注入了皮肤,烙印一般……

183 身份起疑

她有些奇怪地端详着手臂山的暗纹,不禁眸眼深深……

这图案点缀的部位,正是守宫砂的位置……

关于守宫砂的存在,于无极大陆之上出现已有近百年,关于它试贞与否早已无人追问,但是从它的广泛应用来看,应该确有奇效……

然而这枚守宫砂与她以往见过的都截然不同,只是据说守宫砂的形状和组成会因为国家地域与身份地位而存在很大的区别。

想到这里,她不禁更为仔细地打量着手臂上的守宫砂,也不知是曾经在哪见过,只觉得这图腾隐隐透露着熟悉……

而一旁的弦月,居高临下地用乌黑的眸子望着她,厉声道:“从此,除了我之外的男人一旦碰你,便会立即毒发身亡……”

他目光下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眼,幽冷道:“如此,满意吗?”

她笑得无力,点点头,看向他,慢吞吞地说道:“……满意。”

此时,他再未说话,这是眸眼深沉地凝视着她,一种凭空出现的冷意让她不禁有些难以适应,殿中的低压充斥着整个空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沉着的眼色这一刻变得愈发难以捉摸……

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方才他说出那守宫砂的功能时还漏了一条——一旦她背叛她,只要他催动药引,两种药物即便隔着千里也会瞬间令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便成致命的杀人工具……她必死无疑……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当他正欲说出这另一功能时喉头似乎被哽了一下,一时间选择将后话掐去……

或许他潜意识中依旧是相信她的吧……又或许他在忌讳着,忌讳自己平冗长的人生中难得地毫无理由地相信一个女子却招致欺骗与谎言……

他一向视人命如草芥,但这一次……他是如此希望自己的怒火能晚些到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去处置一个有过错之人……

那没有说出口的话,便永远不要去实现它为好吧……

孟南柯也一直沉默着,她死死盯着自己手臂上的奇怪图案……眸底中浮现出一丝凌厉……

一方面她已经感知到自己已经受制于人,另一方面,或许这枚图腾正是揭开弦月另一重身份的关键所在……

对此,她已经产生过无数的猜测,但一直苦于毫无线索。

而且转生阁中的人都是经过很系统的训练,但他们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在集体隐瞒着一件非常重大的事……

转生阁……一个独立的江湖组织竟然比某些国家还要富有,而且管理严密滴水不漏,若说这一切是年纪轻轻的弦月空手早就,她自然无法相信。

唯一的可能,弦月的身后,还有一个她难以想象的后盾在提供支持……又或许,弦月其实还有一重更为响亮强大的身份……

远处,月亮渐明,但却无力穿过黑夜的凝重。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

夜深人静之时,床榻上熟睡的年轻女子,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开了双眼,悄然无声地下床打开了窗……然后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184 深夜密会

寂静的深夜,森严的守备,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躲过了重重视线于夜色中奋力奔跑飞跃,最终闪身进入了早已半开的窗户。

孟南柯在回转生阁的途中已经暗中留下了痕迹,凭怀玉的本事,这些线索足以让她找上门来。

怀玉的武功在整个无极大陆之内都鲜有敌手,轻功更是她的强项。

毕竟,擅闯转生阁必然是死罪,她已然是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意外,但怀玉却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

好在怀玉有足够的逃生本事,不然她绝不会让怀玉冒如此风险的。

之间那熟悉的身影已经站立在她面前,利落抱拳,低声唤了一声:“将军……”

孟南柯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声音冷厉而沉着,平稳到一成不变,威严半露道:“索荆门重组一事,已经万无一失了?”

此刻的她,终于便会那个最真实的自己了……长时间的笑容已经几乎让她脸部的肌肉有些酸疼,毕竟,真正的孟南柯到底还是不喜欢笑的……

“回将军,索荆门西夏的暗藏者已经起用,为了避免怀疑,属下已经将他们安置在卫城之中,只需将军一声令下,便可在三个时辰内突破重围!”

怀玉清楚地知道,索荆门集结的一大意义便是为将军恢复自由重整旗鼓,这些安插在民间伪装成各色职业的门徒终于也将等来他们的用武之地,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跳就会加快几分,语速也变得快了几分。

“可是……”孟南柯冷肃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停顿,似乎在斟酌字句,又好像在做最后的心理斗争,“你可知道,此次重组索荆门并未仅仅为了逃离西夏……”

“属下不解,不过索荆门中的成员都虽是做好为将军牺牲性命的准备,将军无需顾虑太多。”

孟南柯深知,当她决定要帮巫启而做出重组索荆门的决定之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尽管她并非属于这个时代,也更不是西夏人,但是军卷送她而来的便就意味着她必须要将这一切担负起来。

那军卷所呈现的画面中的民不聊生之景与腐朽的政权密不可分,尽管她还未参透军卷需要她做些什么,但是此举无论是对于西夏万民还是漓国都是大有裨益。

然而西夏帝虽看似荒唐昏庸,但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有意,他总能在关键时刻规避已经近在咫尺的风险,或许从一开始她便小瞧了他。

身为大国帝王,能在早年兼并漓国,也能从一次次刺杀中逃生,必然是有他的厉害之处。

她目前还未来得及摸清西夏帝的套路,可是如今的西夏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为了这天尽早到来,不仅是她,连巫启也将堵上整个漓国的安危……

“到时候狼烟为信号,命所有人时刻准备着,另外,将这封信交给巫启……”她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件,里面写明她对行动的初步计划,已经未来行动的对接暗号。

由于条件有限,她将这些东西都简明记载,以巫启的智慧,要参透也不过瞬息之间。

言罢,她又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怀玉,你可认得我这手臂上的暗纹……”

185 身份推断

孟南柯掀开袖子,吹开了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照亮了她手臂上的守宫砂,淡金色的暗纹便若隐若现,奇怪的图腾仿佛蕴含着神秘的力量,在引人一步步去探寻……

怀玉倾身仔细观察了几番,沉稳的神色浮起几分狐疑,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像是有什么猜测,但又不敢肯定,低说道:“冒犯将军了……”

得到孟南柯应允后怀玉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暗纹残留的些许色彩,然后放在鼻间轻轻嗅了嗅,然后闭上双眼思虑了一会儿,谨慎道:“这个守宫砂的组成似乎极为复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必然添加了金边草……”

金边草……孟南柯在心里悄悄重复道这个名字,眸子蓦然瞬间暗了暗……

种植金边草一直都有极为严苛的要求,土地肥力必要要强,光照与水源都必须要极为丰富之地才能让金边草生长。

换句话说……由于目前只有天澜最为适宜种植金边草,这种植物已然成为天澜特有的……

而且……她的心脏想到此处忽然停顿了几分……

金边草即便是在天澜,也是皇家专供,因为它主要作为金色染料,价格堪比黄金,加之金色一向是皇室专用的色彩,若不是皇族成员,根本不被允许使用金色……

一提及天澜皇室……她第一个想法便是那非比寻常的,她的死对头——封决太子……

她与天澜算是有些交集,即便天澜对于皇室八卦一向都封锁严密,但她手中还是掌握了几分。

据说,封决太子天赋异禀,年少有为,七岁便随军亲征,九岁便平定靖王之乱,十二岁收复被外族占领的失地,十五岁便彻底架空皇帝的势力,大权独揽,成为天澜实质上的掌权者。

这一切,都是外界所不知的,那些被蒙蔽的他国皇帝还偏执地认为,这封决只是个会摆弄琴瑟实则不动用兵大帐的绣花枕头罢了……

其实论年纪……虽然她不知晓具体,但是仅凭肉眼也几乎可以判断,这二人年纪相仿。

若是弦月就是封决,那转生阁内一切的神秘都说得通了……毕竟以天澜的国力,养一个江湖组织自然不在话下……

但同时她又产生新的困惑,即便两人都有着同样卓绝的气场与高强的本领,但是却还是友本质性的区别——性格。

弦月易怒残忍,而且漠视天下之一切,虽然洞察力与头脑都出奇,但对待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更是表现出了极度的漠不关心,明明有成为天下英杰的实力,却独守转生阁,不屑于侵吞或是扩张。

而封决却截然相反,他盛气凌人、张扬霸气、目标明确、野心勃勃,而且是个好战分子,不断对周围的国家发起侵略,他享受战争带来的挑战与征服感,更醉心于权力与统治,而且心思缜密而深沉,一切足以改变世界格局阴谋与策划都源自他……

其实她对封决也说不上恨之入骨,她欣赏他的果敢与坚决,将他当做一个可敬的对手。

可是,却无法接受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

186 两人共眠

她正思索着,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表情登时一惊。

怀玉困惑地看着她,不解道:“将军想到了什么吗?”

来人的轻功极高,走路的声音几乎让人无法觉察,怀玉也并未察觉到,但一看见孟南柯眼神示意了之后立刻闭嘴不语,一脸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孟南柯低头看着一眼还在燃烧的火折子,虽火苗不大,但却足以引起来人的注意,她示意怀玉先走,然后在那人推门进来之前有意地弄出了些许声响以掩护怀玉。

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在门口站定,似乎是注意到了室内的微光,有些奇怪地顿了顿。

短暂的一顿,就已经足以惊出了冷汗。

待怀玉脱身之后的下一瞬间,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习武之人视力与听觉自然都不会差的,尤其是在弦月的面前,她认为自己几乎无所遁形。

那双沉冷的眸子,看着窗前手拿火折子的她,站在门外不语,阴鸷的眼中幽暗深邃,在暗夜中似乎有种沉默的威慑力。

两人四目相对,她发现弦月今夜似乎格外疲惫,而且此时夜已过半他竟亲自来她的房中,确实让人有些困惑。

好在他并未一律她为何这副姿态,只是径直地走向她的梨木床,毫无嫌弃地就着她刚躺过的床榻动作自然地躺了下来,全程缄默不语。

若不是早已知道他一向只睡他的冰玉床,且有严重的洁癖,她也绝不会如此目瞪口呆。

她赶紧吹灭火折子,狐疑地向床榻走去,小小的梨木床本就是为了安置她而配备的女子尺寸,现在倒好,他这么舒舒服服的一趟她就只剩下一丁点可怜的小空间的。

算了,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即便他将她赶出去也无可厚非。

就在她打算抱着被褥去寻一处地板将就一晚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够自己的枕头,一只突出其来的手有力地扣住她的手臂便往床上一拉。

她整个人毫无悬念地直直跌入了一个结实宽大的怀抱,正欲挣扎着起身是,对方两只手臂已经将她仅仅禁锢住。

如此怪异的姿势,她像一只树袋熊一向趴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明明头顶传来的呼吸声是均匀而轻微的,很明显的入睡状态,可偏偏这巨大的力度却就是硬生生不让她离开。

她将这个理解为人在入睡后的无意识行为,耐心等待了一会儿之后,确定弦月已经入睡了,她便小心翼翼地试图从他的臂弯中钻出来。

为了怕吵醒阁主大人安眠之后被一掌拍死,她所有的动作都谨慎细微,通过不断的努力从他的臂弯中一寸一寸地挪开,直到她只差最后一点距离便可脱身时。

忽然间,一个更大的力度将她重新拥得更紧,并且毫无预兆地将她翻了个身,反应过来只是,整个人安安稳稳地躺在床榻上,刚好可以与弦月面对面。

她在黑暗中用力眨着眼睛,这才看清原来弦月的双眼都是合拢的。

今日的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疲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行踪一向神秘,这一点她已经习惯了。

就在她睁着眼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完美的脸部轮廓时,双眼忽然被一只苍冷的大手覆住,醇厚而迷人地沉声道:“不准看,睡觉!”

187 等待婚礼

孟南柯已经算是心理素质超群的人了,被他这么一开口都还有些怔住,然后赶紧把眼睛闭上不敢动弹。

气氛陷入了沉寂,良久,待她面前的人已经一动不动之时,她又倏然睁开了眼睛。

澄澈而明亮的眼睛在夜晚如水波映照,点点光亮如被浸在清水中般。

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面前之人的清梦。

但是整个夜晚她的心情都无法平静,自从怀玉道出那金丝草的出处时,她便隐有怀疑。

即便她曾经亲手揭开过封决脸上的鬼怪面具,那直觉却一次又一次地敲击着她的大脑,提醒着她,那未必就是封决本人。

毕竟封决的实力她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了,虽然他从不轻易出手,但也改变不了当时也是他亲手在她的巅峰时期俘虏的她……

此时寄居与容汐月的虚弱躯体,再加上内力薄弱,她更无可能有机会打败他……

但是即使她看到的只是封决的替身,也无法直接说明封决就是弦月本人。

但是念及近来天澜已经在攻卫城,在如此关键的时期封决定然会亲自督战,再加上平时天澜与转生阁相距千里,就算轻功再怎么高强也无法做到一日之内两处跑。

此时不妨做一个假设,弦月的眼睛里向来容不得沙子,若他已知当日天澜大营中发生的争斗,以及她会武的事实,恐怕根本就没有后文了。

种种迹象表明,弦月与封决应该不是一个人,但有一点可肯定——弦月定然与天澜皇室有紧密联系。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完成了思想斗争,得出了结论,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忽然间,她有些按捺不住在漆黑的夜色中静静地开口道:“阁主,若我极寒之日跃不上那高地,我的下场将会怎样?”

她没有期望面前孤清的男子会真的回答她,这只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句。

若是她真的跃不上高地就会被赶出转生阁那便还好,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往西夏经常与索荆门会和……

“为何要问如此愚蠢的问题?”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低低响起,尾音中带有几分慵懒平添了几分吸引力。

她一愣,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问题,……愚蠢吗?

“因为我担心……若是我没有跃上那问鼎天下之地,此生便见不到阁主。”她条件反射地编织着谎言,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神伤,“那容汐月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模仿着电视剧里常见的煽情语气道:“罢了……能成为阁主生命中的过客早已是幸运万分……”

她的话音一落,便竖着耳朵听着面前之人的反应,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声毫无温度的冷哼,带有几分不满与无奈。

“已与转生阁阁主同床共枕,你认为你还逃得掉吗?”他的嗓音散发出隐隐的怒气。

虽然她困惑这怒意从何而来……

“若一次跃不上,就跃两次、无数次,我有大把的时间等待……”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但是眼底中一丝柔软一闪而逝,然后声音缓而有力,“等待……属于你我的盛世婚礼……”

188 不留余地

在他看不见的瞬间,她的眼神忽地一颤,心中悄然升起厚重的惶然,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以免自己的巨大反应被他察觉到。

她悄悄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使得自己的喉咙不再如此哽咽,这哽咽不是来自感动,也并非来自兴奋,而是无穷尽的后怕与无力。

为了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自然,她努力让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大而苦涩的笑容,傻傻地问道:“那我们……会一辈子待在转生阁内吗?”

不成想,他反倒反问她:“你想吗?若是想,也未尝不可……”

“我不想。”她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周围的温度几乎降到了冰点,她立刻出言补救,“我是说……阁主可曾想过离开转生阁,寻一片人间净土,山水相伴花鸟作陪,无忧无虑地过尽余生呢?”

虽然这句话只是她的缓兵之计,但却是她内心曾经无数次向往的生活,每每她提到这个想法,等来的却是盛培景无穷无尽的沉默。

往日的画面还记忆犹新,曾经的感动与温情却被背叛与逼迫硬生生撕碎开来,一幅幅美好的场景陡然毁灭在自己的眼前,刺激着她的瞳孔,嘲讽着告诉她曾经自己的单纯与愚蠢。

好在她现在面对的是弦月,虽心知并未对他真正产生过男女之情,但是他毕竟与盛培景是完全两个层面之上的人。

若说盛培景上位的成功有她贡献的一半,那弦月若是想夺得天下必将不需借助任何人。

但从这一点来看,她对弦月的情感似乎还多了几分欣赏与钦佩。

然有时心死未必能短期复苏,即便上天将弦月这般世间绝无仅有男子拱手送到她的眼前,她也不知从何接受,这并非因为她怯弱或胆小,而是……

如今的孟南柯早已不是那个举国崇拜闻名于无极大陆的东越战神了……她家破人亡,身体如同废物,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在他的面前,她注定是渺小到跌入尘埃里的。

正当她以为他同样会用沉默来回答这个问题或是严词拒绝之时,他却出奇地收起了周身的锋利与冷意,非常郑重地看着她道:“容女,你可知世上并未一切都能如我们所想的那样。”

她忽然看向他的双眼,即便是厚重的黑暗也无法将他熠熠生辉的双眸遮挡,她认真地凝视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后文。

“转生阁树敌太多,即便我愿意抛却一切与你隐居世外,也无法做到如想象那般安宁祥和……”他沉吟了几声,继续道,“若是不降敌人彻底毁灭,哪怕他还剩一息,也会卷土重来,不给辜负自己的人留半点余地,这是无极大陆的生存准则。”

一时间,她张了张嘴,却是无尽的哑然。

弦月的言论让她心里更加不安。

不给他人留有余地……这难道就是弦月一向处事的原则吗?

她不禁自问,自己是否真的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答案极其肯定。

是的!

189 更偏心些

“容汐月还有一事好奇……”她心念一动,胸中的积压的好奇已经呼之欲出,她镇定地问道,“阁主愿意给我机会争取,是出于对容汐月的爱慕吗?”

问完这个问题,在他沉默的短短几秒钟,她的脑海中已经闪现了无数种可能,她忐忑地等待着自己期待的答案。

若不是因为爱慕,那她也不需再愧疚什么了,因为当她离开转生阁之日便是她与他决裂之时。

“……不知道。”他的声音头一次带有几分沙哑,音量也不高,似乎真的回答不上来。

“那阁主为我点上这守宫砂有何用意?”没有丝毫的停顿,她的语气不知不觉中有几分逼问的情绪。

“若要成为我的女人,这是必经之路。”他回答得言简意赅,也没有因为它不良的语气而动怒。

不知为何,即便心里再清醒不过,但还是忍不住想去真正探寻他的内心想法,接下来的话句句发自她的肺腑。

“在我的认知里,若成亲不是出于情感那便成了永恒的枷锁,我不愿套上枷锁!”

他静默了一阵,冷眸中掠过一抹捉摸不透的神色,嗓音微凉:“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她一下子没了声音,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确实没有去谈判的资本。

不是出于真心又如何,只要他娶,她就必须得嫁,没有退路……

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双拳暗自紧握,几乎要将自己的人手骨捏碎一般,然后无声地松开,吞咽着心里的不甘,哑哑地说道:“没有……”

“那便好……”他抬起冰凉细腻的手,格外轻柔地巧妙地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凑到她的耳边低喃道,“以后,只需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虽现在还未达到你想要的状态,但我不会另娶他人,我对你终究是要比其他人更偏心些的。”

他的声音如同山涧流淌的清泉,清澈而明亮,听在耳中像是被人轻柔地用羽毛撩拨耳部的神经,让人忍不住在这绝妙醇厚的声音中丧失理智。

“以后,别让别的男人碰你……”他的手指穿过它的发丝轻而缓地摸索,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她的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

“若你手上的守宫砂消失……不仅不会嫁给我,而且会给自己招致毁灭,这是……”他认真地斟酌着字句,“我家族的规矩。”

“你也大可放心,在成亲之前我不会碰你。”他沉吟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毕竟,最好的应当留到你我的新婚之夜。”

她虽清楚弦月这等内心正经的人,说出这句话应当是不带有半分狎戏之意,但他却不知,再正常的话从一个美貌与高冷并存的人口中说出便带有无限的遐想……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长,在她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后,远处的天澜大军在围城数日后一举攻破了卫城,一齐向早已志在必得的京城进发。

如今已经进入了冬天,天澜似乎计划在极寒之日到来之时控制西夏京城。

一旦都城陷落,西夏便就此沦为天澜的傀儡。

然这对于野心膨胀的天澜,只是他们计划中小小的一步……

190 远疆战马

接下来的几日,不知为何,弦月似乎比以前清闲了许多。

以至于日夜陪在孟南柯的身边,原本还打算等避开弦月之后可以自我放松一下,毕竟在一个心思缜密的人面前演戏是极其耗费体力的。

而且如今无极大陆已经入冬,天气日渐寒冷,孟南柯栖居的这具身体本就体弱,冷风一吹便冻得嘴唇发紫,浑身抖如筛糠。

为此,孟南柯整日地待在室内,若没有要紧事绝不离开温暖的火炉。

今日她裹了好几层衣服,又在暖炉旁待了很久,浑身上下都被温暖得暖洋洋的,在如此舒服的状态下,她忍不住打了个盹。

然而殿门却不知被谁突然打开了,屋外的冷风瞬间释放般地传入了室内,将意识有些迷糊的她一瞬间就冻醒了。

她打了一个寒颤,定睛一看,门外正站着身穿茶色长袍与黑色长裘男子,站在风口之处,衣袂范围,再加上如霜的容颜,在寒风中毫无违和感的神情,客观说来,很是有风度。

但是她却缓缓低下头,蹙起了眉头。

她将头埋得很低,发红的火炉烤得她的脸有些发烫,但她还是一动不动地深埋着头。

直到自己身上被披上一件雪白色大裘,她才奇怪地抬头起,看向身边这个眉目如画的男子。

“穿上它,随我出去一趟。”那人随时随地都寒着一张脸,即便他心里想的是长久待在室内不利于她身体的恢复,想带她出去散散心,但表达出来却是一副命令的语气。

一开始她也对弦月莫名其妙的行径很是困惑,但多相处几天后她竟神奇地发现这个人也并非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残忍血腥,仔细想来也有温情的一面。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离开温暖之地,但她知道自己的拒绝在他的面前是毫无力度的,索性乖乖认怂站了其他,跟着他到了室外。

不得不说,这件大裘与她身材的尺寸很是符合,而且毛皮通体雪白没有丝毫杂色,保暖效果也是十分前所未见,想来定然是世间千金难寻的宝贝。

想到这里惜物的心情不禁升起,便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此时原本走在她面前的弦月忽然脚步顿了顿,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道:

“不用看了,这件雪狐大裘独此一件,为你剪裁。”

送她的?

仔细想来这是他继火契之后送给她的最具实质性的东西,而且像如此完整的皮毛已经极为罕见,再裁剪为符合她的尺寸必然会耗费大量财力。

她一向对贵重的物品没有太大的苛求,看在它如此保暖的份上自然得感谢一番。

谁知她一句“谢”字还未出口,弦月便已经站定,一匹高大的纯黑色烈马通体光亮,毛色整洁如新,远远看去赫然威武如一座雕塑。

她此生见过的宝马无数,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匹黑马便是纯种远疆战马,此马以善战灵活威力十足而闻名整个无极大陆,而纯种又极为罕见,各国的将军乃至君王都以拥有一副真正的纯种远疆战马为毕生所求。

“上马!”弦月在一旁低声对她说道。

她瞬间怔住,不由得想起那关于此马的传闻。

远疆战马,为战场而生,但性子是马中最凶最烈的,据说,唯有真正优秀的将领来到它的面前,它才愿温顺地任其上马,若非如此,便瞬间扬起蹄子以示威胁……

191 致命奇袭

“我……”她有些为难地看向弦月,远远地打量着这匹黑马,眼中露出了淡淡的畏惧,姿态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有我在,它伤不了你。”弦月没有看她,而是站在一旁淡漠地说到。

孟南柯哭笑不得。

是啊,它自然也伤不了她,因为弦月必然会在危机发生只是瞬间出手以阻止一切悲剧。

可她唯一顾虑的,应当是它的反应。

任何一位爱马之人都希望自己的出现能将宝马驯服,而她,此时却如此希望这匹马能对她扬起不善的蹄子……

即便她的身体与身份已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若这远疆战马真对她表现出温顺……势必再次引起弦月的猜忌……

她悄悄看了一眼弦乐冷峻的侧颜,踌躇不前,他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以至于她根本无法通过他的神色去判断这一次……

究竟算不算他对她的考验。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弦月对她有所忌惮,但也没有任何根据将她与战场联系起来……

想到此处,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想着那比她还高的远疆战马。

整个过程中,她都尽量滴水不漏,动作上也不能有任何熟练的成分,只需扮演好自己胆小体弱的角色……

便可。

一步一步,轻而缓慢地走近黑马,她轻轻闭了闭眼,试图掩藏起眼中与身俱来的锋芒与锐利,尽管她心中无论如何去努力也无法令她对此产生恐惧,但她还是让自己的手颤抖起来。

任何一个没有威慑力的人到达一匹以凶烈闻名的名马面前,非但不能让其温顺,反而让其体内的野性与暴躁激发出来。

她来到它的面前,避免与它对视,迟疑地伸出颤巍巍的手准备安抚它的头部。

果不其然,她的手还未碰到它,这马便将自己的头转了一个方向,直直避开了它。

她明显感觉到,它对她胆怯的厌恶,这个结果让她很是满意。

这就好办了……

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她背对了弦月,轻轻一挑眉稍,拉住缰绳的手暗中发力。

一旦面前这黑马感觉到不适,便会立刻做出激烈的反应,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的余光瞥到那马蹄已经隐有挪动的前兆,手下持续发力,那马蹄便开始扬起,以迅雷之速瞬间向她胸口踢去……

她克制住自己身体里想要避让的因子,闭上眼睛迎上这猛烈的一击。

马蹄几乎是贴着她心脏的位置将她踢翻在地的,这并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是……

她倒地的瞬间马蹄的力量会瞬间以百倍加大,若不加以制止,她的胸骨会直接背马蹄贯穿,死于非命。

在倒地的瞬间,她忍不住用余光看见那不远处站定在原地的男子,她的眼睛没有对死的恐惧……反而充满着不解于惶惑……

即便后背真的着地,她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眼见马蹄即将以最大的力度踏来……

在错愕中她抬起了双眸,明如皓月,亮如新泉,如浩瀚黑夜里飞掠而过的一抹惊天锋芒……

就在马蹄彻底发力之前,她突然发现胸口的力度消失,定睛一看……

最后关头,这匹凶烈的远疆战马竟然瞬间收住攻势,默默地收回了蹄子……

弦月依旧站在原地,波澜不惊的眸子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神色……

192 拜祭母亲

她看着他如此模样,不觉心里一凉……不安的情绪很快席卷而来,她待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步不着痕迹地向她而来,牵带着周遭薄荷淡香的凉意……与一种深入骨髓而不可名状的森冷……

他在她的身侧止住脚步,冷眸睥睨,久站不语,过了很久之后脸色才稍有缓和,然后右臂伸出,细腻如白玉般的手以一个随意的姿势出现在她的眼前。

难以名状的优美……

她眼底升起一丝警惕,有几分犹豫地将手伸出。

下一瞬间手被握住,那熟悉而有力的触感将她紧紧包裹,那指尖透露出的力度让她心惊。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扶起,然后亲自牵住缰绳示意她上马。

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她有些不自在,但这一次上马却出奇顺利,也不是是因为弦月在它面前的缘故会,还是与之前那骤然收回的马蹄有关系。

总之,在她安稳地骑在马背上之时,弦月目光暗沉地凝视着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道:“你是除了我之外第一个,能顺利爬上这匹马的人。”

她浑身瞬间僵住,心里闪过一个莫名的猜测,脸上的血色又浅了几分。

她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概我与它比较投缘吧!”

他并未答话,飞身跃上马,一拉缰绳,战马便向着平原的尽头疾驰而去。

他带她去了一个全然陌生之地,那里在群山重重围绕之间,有山间清泉自山头源出流泻而出,潺潺途径万千回转。

一到此处,便觉温暖如春,外界早已进入了寒冬,万物凋零,而身处此地,视线所到之处皆是百花齐放飞鸟气息之景。

想来应当是此处特殊的地势而形成了奇观。

可是,她却感觉有些奇怪。

明明眼前是一派生机幸福之景,但空气中却充斥着浓浓的哀伤,仿佛是弥漫与身周的压抑,令人无处躲避。

眼前看着百花争艳,胸中却郁结不堪。

直到她看到那建于半山之上陵墓才猜到了几分,远远看去,那陵墓即便隔着远山浓雾也能鉴明陵墓规格之高,再仔细一看那以卷云与火凤的图样,便很容易判断埋在里面的……

应当是个身份不凡的女人……

待弦月与她渐渐走近,她忽地心中一空,这座如此华丽雍容精致用心的陵墓……

竟然没有墓碑!

“这陵墓中的人……”她正开口准备问道,但话才出口半句便止住。

因为她捕捉到了弦月那清冷双眸中一瞬的神伤……

“我的母……亲。”他的声音轻微地顿了顿,不知是出于哽咽还是犹豫……

她一时缄默,似乎在无意间触及到什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脑海中闪现千百个想法,这座陵墓分明的皇族下葬的规格,但却没有墓碑,不知是墓主人的意愿还是中当中有什么隐情。

弦月向来孤清平淡,但今日竟不远千里赶来拜祭,想来今天应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有一事,一直对你隐瞒,今日既下定决心带你前来,定然是将你看做我的准妻,你一旦知晓此事便再无后退之门……”

193 锋芒毕露

她将视线自他的脸上移开,像身后看去,天地美景尽收眼底,冬日的阳光难能可贵,而此地的阳光竟充裕得如此奢侈。

视线掠过大片山野的姹紫嫣红,她的目光像是没有聚焦般,即便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但眼底却是满满寒水。

她深吸了一口山野间清新温暖却压抑的空气,在微风中牵起唇角,笑容灿烂却温度全无。

“感谢阁主的坦诚。”她背对着他,声音轻快,加之嘴角强加的笑容,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可疑之处。

但是下一秒,她的声音便瞬间冷到了极点,“但是,我并不想知道阁主的隐瞒之事!”

她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孟南柯该有的态度。

她究竟是有多大的自控力才让自己强忍住内心强烈的冲动,她不断地深呼吸以缓解自己的心情,但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一丝都不肯放松!

封决的生母是前皇后,这位女子一声充满着戏剧性与扑朔感,她降生于女尊小国,亲眼见证国家被天澜倾覆,她怀着对天澜的巨大恨意去嫁给天澜皇帝,并凭借自己的实力以亡国公主的身份成为国母。

她就像是一颗随时都会引爆复仇之火的炸弹,但天澜帝唯独倾心于这个随时可能致他于死地的女子,正当所有期待这位亡国公主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发泄她心中的仇恨时,她却在一个宁静的午后一个人到了宫外——自己曾经的国家旧址,在那里孤独死去。

天澜帝遵照她的遗言,未将她葬于天澜皇陵,而寻了处人间罕见常年繁花盛开的温暖之地,将她低调下葬……

而那位神秘强大的封决太子,正是前皇后留下的唯一子嗣……

这世上也仅有此人最有资格来祭拜她……

他站在她的身后,她不知他此时脸上的何种表情。

若有一日,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以为万千世界中可以依靠的存在,却发现那人心中并非他平日表现中的那么淡泊单纯,那她是否会反而瞬间没了恐惧。

毕竟,她与他,曾经剑拔弩张,以后,迟早也会剑拔弩张。

当重新回头之时,脸上已经没有平日里的温和笑意,她的脸已经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换上了她最固有的姿态,以全新的姿态面对他。

尽管,这极有可能导致他的愤怒。

弦月看到她真正的面孔时,显得淡定异常,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奇,只是冷而危险地打量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没了她的平日里故作的软弱无能,此时的她,在他面前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冰刀,每一寸都充满着前所未有的高傲与惊艳。

然而弦月向来不是那种会因对方的瞬间强大而让欣赏之情占据内心愤怒的人。

“终于愿意卸下伪装了吗?”他的语气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愫,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她亦不甘示弱地用同样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她,两道视线的交汇处,硝烟味十足。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并非那般软弱可欺,不是吗?”

194 挑明一切

他飞扬入鬓的眉轻轻蹙起,妖治绝伦的双眼有些危险地敛起,阴沉的眸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如此一个气质如神祇般的男子本就自带让人畏惧胆怯的光环,更何况是如此冷到极点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原以为你会成功逃过我的试探。”他的气息带有清凉的淡香,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鼻息,冷得几乎要让她窒息一般,他的声音愈发阴沉,“最终,却输给了你的内心!”

此刻的弦月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举手投足间都仿佛带有那人身上的果敢的暴戾。

呵……他本就是那人,神情怎会不同……

她的神情登时一滞,但眼神却毫无半点退却之意,浅色的双唇紧抿着,不语。

若非他今日最后的那句话,她才心知自己即便在他面前再如何伪装,若是涉及到真于他结发一事,却连性命安危都顾不得了。

尤其是当她心里已经将他与封决联系在一起时,她全身的细胞都对他口中所谓的盛世婚礼充满着抗拒。

心中无数个声音在有力地敲打着她……

他是她的宿敌,她最大的宿敌,她一辈子的宿敌,即便她已不再是东越的千乘将军……

但她与他对战争的理解存在巨大分歧,他将战争当成稳坐天下的工具,她却将战争视为新朝旧制的更替。

这使得他们永远只能站在对立的一面。

还有他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三月酷刑……她便以无法再如之前那般正视他了。

但是她心中的不甘与恨意,她半个字也不能说,

因为她在他的面前,即便没有了软弱与妥帖,她依旧只是容汐月……

在她准备以正是面目面对他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刻她更是视死如归一般,深吸一口气,暗自在心中下了决心,平静道:“是,因为我从一开始,便对你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她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某个可怕的开关一般,话音一落便意识到对方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行。

这样的表情她曾经见过——每次他动怒想要处死某个人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

气场压顶之下,空气沉重的悲凉中更是有种死亡的气息正在慢慢滋长,仿佛下一秒便要扼住她的喉咙将她的脖子生生拧断般。

“你可知,这句话足以要你的命。”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带刺的冰刃,字字锥心。

“我向来不惧生死,横竖只剩两年薄命,阁主若不嫌麻烦,便拿去好了。”她此时大有鱼死网破的心,她虽无法伤他的同时而全身而退。

但若是把握准时机,在他对她动手的瞬间拼尽全力,下地狱也拉个他作伴,到也是颇有成就感的。

而且她身有军卷,定然能让她重生,反而是他比较吃亏。

事实证明,她果然激怒了他,她的身后,便是百丈山崖。

之间他身形瞬移,整个人如流光般瞬间离她极近,奇怪的是,他明明可以一招致命,却偏偏减小了力度与速度,将她往山崖边上逼去。

她亦毫不示弱接招,将自己的现代近战搏击与古武结合,并且发挥到极致。

他是她的老对手,自然对她的招式风格有所了解,随着他进攻的速度不断加快,她也已经进入了状态,不知不觉间招式竟无意识地显露出了她的个人风格……

195 生死一瞬

交手到最激烈之时,她清晰地瞥见他眼底的思量,心下一凉,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露出了马脚。

正是这一瞬的分神,她做出的抵抗招式便被他抓住了漏洞,一击而溃……

她脖子间陡然一紧,这双在她看来精致如艺术品的手已经毫不客气地扼住了她的脖颈,而她的身后,正是高峭的山崖。

摇摇欲坠,他只需轻轻一推,她便会跌入死地。

直到此刻,死到临头,他也没有从这个女子的眼中看到半分的恐惧。

俗世之人都恐惧死亡,莫非她当真泰然处之吗?

她微仰起头,没有进行垂死挣扎,而是以最舒缓的姿势让自己在他的手下不会显得过于狼狈。

视线流转,澄澈的水眸聚焦在他冷峻的脸上,整张脸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虚弱的苍白,加之那倾城绝世的容颜,此时便像罂粟般疯狂滋长,高傲中带有不屈,不屈里隐含淡泊。

随即,女子的近乎透明的脸上,浮起一丝决然而嘲讽的笑意,像是在有意刺激他动手。

或许正是这关键的瞬间,不知为何,心底最深处的心弦仿佛被人不经允许地擅自拨动,并以他所始料未及的弧度,震颤着……

极大的悲哀感自看到她露出这个表情的瞬间而无可控制地吞没着他的理智,这让从未手下留情的他不由自主地起了恻隐之心。

尽管这样的心态对于他来说十分莫名,但却偏偏如此强烈地出现,并且试图摧毁他所有的冷情与残忍。

所能找到的只有一种解释……

难道他……心里真的被她占据了?所以才会在这最后的瞬间生出极大的不忍,所以才能在他最不可解释的欺骗中选择原谅?

这一切仿佛瞬间可以颠覆他以往所有的时光与念头。

最终,在种种心绪的驱使下,他的目光反而变得愈发警觉,他的目光紧锁着她,视线中带有种种的……试探、疑惑、探寻……

然后手下忽然一紧,险些让她背过气去,她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真的怒了。

“你究竟是谁!?”一声极为低沉的逼问。

她闭了闭眼,不去看他,淡定自若地用嘴型说道:容、汐、月。

他分明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来,她并没有任何易容的成分,无论是这魅惑众生的容颜,还是这体质弱于常人的躯体……无一不在告诉他,她确实是容汐月无疑。

但即便眼睛与耳朵再如何诚实,也无法打消他胸中挥之不去的疑虑……

他想来不是以直觉说事的人,但这一次他的心里却不自觉地选择不相信……

在他思索分神的过程中,她的脚步已经悄然往山崖边上挪了挪,然后心中飞快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决心赌一把,而这一次,她赌的便是弦月的底线。

找准机会,她抬手以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将他的手掰开些许,整个人瞬间如同一条灵蛇般从他的手下逃脱。

而且她在脱身后并未选择从安全之地逃跑,而是脸上挂着清冷凉薄的微笑,向自己身后的山崖倒去。

她的笑容疏离却优雅,如同一朵瞬间绽放的白莲般清秀灵动,但又有不落凡尘的出世的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挽留这短暂的惊艳……

196 孤注一掷

她的身形缓缓倒入半空,并极快地加速坠落,清风瞬间将她的衣裙吹得翻飞,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纸风筝,无力而毫无依托地向身后陡峭的山崖飘落。

弦月如磐石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眼看着她的身形在眼前一闪而逝,脸色愈发难看。

曾经,孟南柯的轻功极高,使得她并不恐高,自如此高处坠下似乎还给她一种挣脱束缚的酣畅感,

她以一种极为舒适的姿势缓缓闭上了双眼,张开双臂如展翅般去感受这温暖而清爽的风,整个下坠的过程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漫长……

奇怪之下,就在她睁开眼的瞬间,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一股极大的力度硬生生将她下坠的趋势阻止,并简单粗暴地将她自半空拽回。

待身形稳定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禁锢在他的面前。

他紧握住她的双肩,一张卓然俊美的脸呈现在她的面前,毫无瑕疵的皮肤干净得如云朵般,但偏偏如此美好的脸,竟然会充斥着凛冽到极点的神情,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目光在他的脸部轮廓上细细流连,仿佛饶有兴致般地欣赏着稀世珍宝。

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被动的处境,扫了一眼禁锢着自己的有力双臂,扬唇,绽放出一个瑰丽的笑容,像是在最迷惑人心的妖精,薄唇轻启:“阁主……才真正输给了自己的心呢……”

世上若真存在一特殊之物,能让最恨欺骗之人亲手救下欺骗者……

唯一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停顿了两秒,双手一松,将她放开,然后拂袖向前,背对着她,边冷漠道:“在未弄清你的真实身份之前,自然不能轻易让你一死了之。”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绝然背影,虽笑得自如,轻轻松开了紧握成拳的双手,里面满是因紧张造成的细密汗珠。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短暂时间里,她释然般松了一口气,用力喘着粗气以缓解自己方才的紧张。

然后直起身,看着他孤清淡漠的背影,心里暗喜。

这一次,她,赌赢了……

在弦月动手将她处死之前,她先一步跳下山崖,为的就是在极端的情况下以此向弦月的内心发出拷问,他真的会冷眼看着她死吗?

不会。

日落之前,她被弦月重新回到了转生阁,这一次,他再没有厚待她,而是将她安置在最低等的下人住处中。

好在这些人平日做的都是最底层的活,平日里更不会得见弦月真容,自然不知这些时日中她的存在。

最低等的下人往往要干活到夜深人尽来渐渐回来,好在那时她已经睡去,不见得会与她们正面打交道。

不然,本来床铺就已经很是拥挤,又凭空塞进一个人,其他人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此后有很久一段时日,她再未见过他的身影。

而恰在她消失在他眼前的这些时日,他动用了转生阁的密卫,令其潜入各方组织,对她的身份进行探访。

那曾经在他眼前出现过的场景在这几日中渐渐明晰起来……

197 两者联系

孟南柯虽被安插在四等下人之间,但她却并未遇到电视剧里那些被欺压的场景,而且以她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吃亏。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转生阁内竟然连最低等的下人都如此训练有素,每日的作息极为规律,除了比其他丫头要干更多的活,但伙食从未亏待过,而且制度森严,使得那些欺上瞒下恶奴欺压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

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既然生活中没有剥削与欺压,即便地位低下也不至于出现其他国家的丑陋现象。

看到了这一点,她还是由衷地在心里暗暗对弦月的管理表示佩服。

撇开他们之前的恩怨不说,客观来讲,无论是才略、胆量、智慧……弦月都是个天生的君王。

但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她留在转生阁的理由,趁着当晚夜色正浓,她待所有人入睡了之后悄然潜出的转生阁,一路施展轻功,往西夏京城方向赶去。

即便她并未受到最严格的监视,但要做到一晚上一个来回,并赶在天明之前回来,她必须要加紧自己的步伐。

就在她的身影跃如夜色之中时,转生阁内某栋神秘建筑之内,两名训练有素的男子双眼一眨不眨地将她出逃的举动尽收眼底,然后相视点头。

而此时在转生阁内象征权力的寝殿中,冷清的男子于冰玉床上静坐调息,入定之后,那熟悉的梦境再次重现在他的眼前。

每一次的入定他都提前做好了将梦中那女子记在脑海中的打算,这一次,他密切注意着自己意识中出现的场景里的每个细节,然后亲眼看到,天牢中,那满身伤痕的女子虚弱地站在他的眼前,眼神愤恨地不屈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痛斥他。

就在他将她面部的细节记在心中之时,一阵敲门声将他瞬间拉回了现实。

他在睁眼的瞬间,像是脑海中的画面被瞬间抽出了大半一般,原本记得清晰的画面竟然瞬间变得模糊,但是女子那复杂的眼神始终刺痛着他的心脏。

他眉峰紧蹙,开口,将那口中无比熟悉却又无从记起的名字试图唤出。

这一次,他又取得了进展,他已经从对她无从所知,到现在能勉强将她的姓氏发音的嘴型记住……

但他始终没有找到关于她姓氏最准确的发音……

“阁主,容姑娘刚才往西夏京城的方向而去,是否将其带回,还是继续监视?”门外传来了恭敬的男声。

正常情况下他们自然是不敢大半夜来打扰阁主的休息,若不是得到了特许,他们也不敢如此。

但殿中久久的沉默让他们心里有些发毛……

半晌,殿中总算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语气中满满的笃定:“无妨,她天明之前自会回来,退下吧。”

“是,阁主。”两人动作默契地跃上了房顶,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重新陷入死寂的寝殿,正是冥想最好的时机,那丫头在被他扼住之时露出的那个眼神,竟与那梦境中的人越来越相近,尽管他可以肯定两人的长相完全不同,但却隐隐感到,两者有些什么联系……

198 生死有命

此番她前往京城并未作出什么大动作,因为她心知今晚即便没有人跟踪她,但如今的西夏已经几乎处在天澜的控制之下,就连京城也岌岌可危。

此种情况下,人群中自然不会缺少弦月的心腹,若她一旦有什么可以举动定然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她前往索荆门的秘密据点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了口信,便立刻折返,眼见漫漫长夜还剩下很长的一段,在她途经一座桥时,目光便被湖心处璀璨灯光吸引了去。

她下意识地有些好奇地看去,竟见到那处精致而庞大的建筑竟是建在湖上,极目看去竟是一艘巨大华美的船。

整个船身占据了半条街左右的大小,有露天的茶座,谈笑之人皆是衣着华贵举止不凡之人,更有美姬身穿新潮的服饰穿梭其间,往来不绝。

丝竹钟鼓声自湖心往边上流淌而来,若不是知晓此时西夏京城正面临被天澜围困的处境,恐怕谁人看到这嘈杂热闹的景象都会不禁联想上盛世的富足。

不知不觉间,她竟已经从湖的边缘绕行而去,耳边的嘈杂乐声近在眼前,这时她才知晓。

原来此处竟是类似现代打黑拳的地方。

座下之人皆是京中一掷千金的主儿,所有人围坐在一个巨大的擂台周围,两人在台上可以尽情施展拳脚,每一轮都会以押注的方式来赌哪一方胜,由此形成了这副热闹非凡的局面。

她在一旁冷眼看了几局,只是站在人群之外,目光隼利,不由自主地暗自在心里对擂台上每个出场的人都下了结论。

仅仅五局,她便看出来打擂的人随便一位都能被称为武林高手。

随即几声锣鼓响起,她循声看去,只见台中央出现了一个红绸包裹之物,一个干练的男子将红绸揭下,一段银白色的枯木便呈现于众人人前。

“这是为今晚的擂主准备的礼物,银树泪。”

那人似乎见惯了世间珍宝,竟以如此平淡的语气道出此物的名称,瞬间便引得台下一阵哗然。

银树泪是世间罕见的极品药材,是生长于极北之地的银树在百年枯死之后形成之物,可遇而不可求,连闻它那淡雅的香味都能让人疾病消除,若是能制成药丸,方能解百毒。

她可谓也曾见过不少名贵药材,但当听到银树泪的名字时也有些站不住了。

关于银树泪的传闻她一直听得不少,但并未听过世上还能有银树泪不能解的毒。

念及自己的特殊体质,不管这银树泪究竟是否有这么神奇,她也决定争取一番。

等待了很久,直到一位刀疤脸男子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若无人打擂他便毫无悬念地成为今晚的擂主。

因为女子是不被允许参赛的,无奈之下,她只得在人群只为悄然为自己改装,但并未携带易容之举,只得以一张简陋的面具将自己很具有辨识度的脸遮挡起来。

刀疤脸男子今晚表现极佳,后来的打擂者都称不到一刻钟便被打了个半死抬了下去,所有上台挑战之人都签了生死状,生死两不追究,若是不幸被打死了,对方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这是一项奉献与利益并存的挑战,但今日。

她应战了!

大笔一挥,潇洒签下生死状。

最后一位应战者,孟南柯!

199 拉开序幕

她已经好整以暇地在台下站定,等待着小厮将生死状形式性地宣读完毕。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台上一切死伤与任何人无关,下一位打擂者,孟南柯。”

话音刚落,便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这是今天的第十个叫孟南柯的吧。”

“虽说这里允许以化名参赛,不过孟南柯这名字也太没心意了吧。”

“要是东越战神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这般滥用,不知会不会雷霆大怒。”

“看这小子个头不大,还细胳膊细腿的,也太侮辱战神的名讳了吧!”

……

“下台吧!这名字不适合你这瘦猴子!”台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立刻像是炸开了般越来越来的人跟着一起在台下叫嚣。

孟南柯对台下一切的藐视都充耳不闻,思绪一直停留在最开始的议论中。

莫非她的名字在西夏就是这般滥加使用的吗……

她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过这样反倒好,她既可以用自己真的名讳,有不需担心会有人生疑。

毕竟她始终还是更偏向于自己最初的姓名,也是她在现代生活时的姓名——孟、南、柯。

“诸位看官请一轮下注!”一个大嗓门的小厮在人声鼎沸时高呼了一声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将自己手中的纹银全部押了刀疤脸,那台上的刀疤脸一脸舒适地坐在太师椅上,惬意地享受着小厮的按摩,看着眼前的押注,本来就自得的心情变得愈发膨胀。

他眼皮很是傲慢地轻抬,用鼻孔看着远处站得挺立的孟南柯,张狂地大笑道:“小子,下次再来记得换个名字,东越战神的威名禁不起你侮辱,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她耳中听来十分刺耳,她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面具后的眼平淡地打量着他,像是……有些无奈和悲哀。

世人多无知,因为他们对于未知的事情都会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美化,自她饮下毒酒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偏偏这些人对她的死还是一点不知,甚至大言不惭。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五年并没有为自己而活,她舍生忘死造就的一切也不过是给世人留下一个东越战神的名号而已,到头来连自己的真实性别都不曾被外界知晓,即便死了也无人吊唁。

即便名声响彻四海,但到底还是有些悲哀……

“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她有些不耐地说道。

刀疤脸一听这话便急眼了,被一个小个子当众叫板势必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便从太师椅上忽然站起,高大健壮的身躯忽然如同一座山一般矗立在地,与孟南柯对峙着。

两人身形相差之大早已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连台下的看官都有些揪心起来。

今日的场合与氛围与现代搏击场很是相近,一般这种牵生死状的对战才是最为刺激,因为毫无规则可以,双方可以使劲浑身解数来取得胜利,圈圈刀肉,招招必杀,很是精彩。

她打起精神,后退一步,缓缓拉开了格斗势,对于那株银树泪她志在必得!

而另一处,她来打黑拳的消息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弦月的耳朵里……

200 见招拆招

孟南柯大致目测了一下擂台的大小,再看看对方的身形,心里取胜的几率便增长了几分。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近战搏击相较现代要显得落后许多,尤其是是在场地有限的情况下古武中的那一套基本排不上用场。

她的脚步变化诡异,还未开战便已经让对手眼花缭乱,刀疤脸沉着脸色站在原地,目光被她的脚步吸引了去。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脚步变换,每一步都仿佛带有进攻的趋势,但不停变换下倒很是让人迷惑。

他心里到底还是对眼前之人充满了不屑,他已经稳当了一个月的擂主,虚张声势的人见得多了,此人的步伐再如何诡异,他还是始终相信力量与块头才是制胜关键。

见刀疤脸有一丝不专注,她瞅准时机上前便是一记勾拳,于此同时正欲跃起来一个利落的下劈之时,那刀疤脸早已反应过来,极快地躲开了。

刀疤脸虽体型庞大,但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到底是今晚的擂主,真的有些实力,动作灵活与出击的速度和力度都大大超乎了她的想象。

尽管如此,她的眼中还是没有半丝惧色,接下来她所有的进攻都正对刀疤脸身体最薄弱的环节。

一场激烈的擂台赛渐入佳境,她以出彩的实力与先进的技巧提升了整个比赛的水准,所有看客已经全然安静下来,面色凝重而深陷于对战的精彩。

她的每一次进攻成功都会引来全场的一片喝彩,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双方的差距已经愈发明显,刀疤脸似乎极少面对失败,动作显得凌乱而愤怒。

她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随着她一次最大的腾起,并将刀疤脸整个一骨碌直接踹下擂台……

她赢得了这场毫无悬念的胜利,领取了自己的奖品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今夜的一切都进行得格外顺利,顺利的出乎她的意料,直到她连夜赶回转生阁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睡下也没有发生什么。

自那天之后的一连八天,她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到达那湖心擂台,她那张奇怪廉价的面具从未摘下过,也因此成了她的象征。

湖心擂台是聚集了西夏甚至其他国家的奇珍异宝,每晚的宝贝都不会冷人失望,现在正是索荆门的重建之际,虽说这些物件价值连城但比起建设整个组织到底还是杯水车薪。

或许她只是将这里当成一个放松之地吧……

第九日半夜,她已经暗示抵达擂台,每次她只需打赢经过重重淘汰剩下的最后一人便可,但今晚上场的人很是不同。

这里见得最多的便是彪形大汉,而此人身材高大的清瘦,身穿一尘不染的黑衣,她看到的只是他沉默冷清的背影,但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若是彪形大汉那还好办,一般力气有余而灵活不足,但今晚出现的这人……却让人很清晰地感觉得到他实力非凡。

在他转身之时,她也怔住了,此时竟然与她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但不得不说……对方戴起来要更为养眼一些……

201 被领回家

这位年轻男子自台下飞身而上,落地时悄无声息,就连衣袂飘落也不带任何响动,轻功之高让人咋舌。

此时一言不发便抬手开打,她自一开始便显得有些被动,但对方的动作总是多变而轻柔的,像是在故意让着她一般……

随着打斗的进行,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最后一次出击时被对方稳稳接住,然后往身边一带,她很被动被拽上前去与他身形紧贴……

“玩够了便回去吧……”对方声音醇厚低沉,音量不高却足以让她清晰听见,如恋人间的呢喃般,让人忍不住气血上涌。

她隔着面具看着他,二话不说便冲破他的束缚,两人身形刚一分开她便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击,以他的武学水平尽管这些来自现代的招式都是极为陌生的,但依旧可以轻易化解。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下狠手,面对她的每一次进攻他都表现从容,而且只守不攻,似乎在有意消磨她的斗志。

他接住她的拳头,嗓音澄澈道:“身手不错,何时学的?”

对于这个问题她自然无法回答,只得装聋作业继续与他周旋。

一百个会合已经过去了,擂台上的两人似乎一直没有分出胜负的迹象,台下原本兴致勃勃期待高手之争的看客们已经有些兴味索然。

一直到最后一刻,孟南柯被他一招擒拿彻底制服时才惊觉,原来他这般多次避让而且出招奇怪,竟然是……

想要将她的各种招式都刻意引出来,然后顷刻间化为己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这家伙……

台上的头戴面具的男子一脸冷漠地拿着今晚的奖品走下了擂台,来到她的面前,有几分嫌弃地说道:“这几日你如此执着前来打擂,原来就是这么些破铜烂铁……”

自小见过珍宝无数的某人自然对这些玩意儿不屑一顾,转手便将自己手中的紫冰玄铁顺手往路旁一扔,拉过她的手若无其事起离开了。

对于他今晚的突然出现她已经深感意外,而且他竟然很难得地没有发火,现在又像家长把外出贪玩的孩子无奈地领回家般。

种种的迹象似乎都在向她昭示着一件很重大的事——这还是世人眼中高冷出天际的转生阁弦月吗?

于是,原本还比较和谐的场面最终还是被身后小厮的一声呐喊打断……

“喂!孟南柯,你明晚还来吗?要不要把你名字写上……”

她心里一凉,正准备假装没听到继续前行之时,明显看到跟前高大的身影陡然顿住,原来还轻柔拉着她的手竟然愈发冰凉,而且力度逐渐加大,直到最后仿佛要将她的手骨捏碎一般。

她强忍着痛楚站在原地,生怕此时若是再多说一句话,自己这只手恐怕就彻底废了。

若他真是封决的话,那孟南柯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不陌生的……

“方才,他叫你什么?”沉默了很久,他缓慢而深沉道。

她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定般,道:“孟南柯……”

202 片刻温情

南柯?”他沉吟一声,嗓音没有任何起伏地说道,“为何要用此名,你也是他的崇拜者?”

她目光深沉,无声而严肃地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是令她惊愕的是,提及孟南柯这个名字时他的反应倒是出乎平常地冷静。

“是,我很崇拜他,他……”她斟酌了一下字句,发现对赞美自己这种事情很不在行,思索了一番之后才说出,“很厉害。”

她到底还是无法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赞自己,在说出最后三个字时有些言不由衷。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斗争,一声不爽到极点的冷哼清晰起出现在耳际,随即听到那声音又换上了平日里的凌然,声音虽然沉冷,但却有些酸酸的,“在你看来,比我厉害吗?”

她一时间有些汗颜,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本就是毫无悬念的事情非要让她说出来,本来自己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一事就是事实,也是她长久以来的心病,但如今若要亲口承认……

虽心有不爽,但她还是乖乖答道:“自然是阁主厉害。”

“记住,以后别再提到其他男人……”他极淡地回了一声,手中的力度这才慢慢减轻,虽依旧冷冰冰地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但不知为何,她却仿佛感觉自己身周的寒意似乎减轻了许多……

而她却愈发困惑……

他分明在大牢中便已经戳穿了她女子的身份,但如今从他的语气可以轻易判断出来,他依旧是把曾经的她当做一个男人……

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她太没有存在感……还是说他早已忘怀?

她在他没有注意到的瞬间,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复杂,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

若他真的忘记了之前的一切,而她也不再是守护东越的孟南柯,他们之前的仇恨隔阂……

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她不知道,只知如今的自己是连视他为仇敌的实力都没有的……

一路上,他的手从未放开过她,就连上马时也直接将她轻轻提了上去。

当她再以曾经那亲昵的姿势与他共乘一匹马之时,整个人在他面前身子小小的,被他的手臂圈住,像一个小巧的宠物一样,毫无平时的霸气可言。

她很是苦恼地埋下头……

孟南柯啊孟南柯……你的一世英名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啊……

随着夜色渐深,加上她出来只是为图行动方便都没有穿了保暖的衣服,一路上被刺骨的冷风吹得有些难受。

但在她看来,体弱本就是她平日里最看不惯的,为了让自己重回曾经的强悍与坚强,她一直咬着牙关强忍住自己想要颤抖的反应。

最终她紧绷的肌肉还是在马匹一瞬的颠簸中有些许的松动,她的异样便立刻被他捕捉到了。

他静默地垂眸看了一眼她,万年冰冻不化的眼中终于闪现了一抹怜惜,但黑夜之下更是难以捕捉那瞬间的温柔。

只觉自己下一刻便被温暖包围,她被不由分说地拉近了一个熟悉而又温柔得陌生的怀抱之中……

203 你可知错

他面无表情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并将自己身上的大裘往她的身上拢了拢。

带有他体温与淡香的宽大大裘将两人的身体同时包裹……

任凭沿途的颠簸在如何扰人,似乎也难以打破此刻的温情与安宁……

即便在如此安全的情况下,她并未感受到来自弦月的任何怒气与敌意,她在他面前,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放松。

无论他与她靠得多么近,她身上的神经都会紧绷起来,以防那突如其来的袭击。

似乎是感受到怀中的人儿那隐隐的不安,清逸的眉头不禁蹙了蹙,半晌后低低道:“不必如此防备……”

他语气如此清淡,如特赦令般的话语钻到她的耳边,心里本能性地已经知晓他要表达的意思——他现在暂时还不会杀了她,尽管她不止一次犯了他的忌讳……

感受到怀中之人此时并未放下戒备,而是若有所思,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像是担心她不理解般,在后面又道。

“你犯的那些错,若是放在他人身上早已死千万次了。”他的语调平缓,但是浑厚的嗓音带有说不出的迷人,“但也许我此生也就对你如此例外了……”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几拍,连她自己也很难想象,向来傲气如男子的她在他面前似乎瞬间变成了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女子。

仿佛自己从前整日操心的那些事情如今根本无需考虑,因为她身后的这个男子,太过于强大,强大到让她产生一种她不再是冲锋者的错觉……

“容女,你可知错?”

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目光有些停滞。

紧接着他便满意地沉吟了一番,然后清漠而语气轻松道。

“……原谅你。”

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未有过如此缓和的语气。

其实仔细想想,所谓江湖上以残暴著称的弦月,似乎也并没有不近人情。

但或许,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再少见不过的意外吧……

“过几日我再来接你回去。”

他将她送入转生阁后,便兀自回寝殿了。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决定他的马蹄声已经渐渐远去,呼吸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心里像是万般想确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她忽然间抬头,星目璀璨,骤然回身低唤:“阁主!”

他似乎对她今日反常的行为有些困惑,勒住了马,微微偏头,轻声道:“怎么了?”

“你可有一瞬……”她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胸脯上下起伏,似乎紧张局促万分,与平日的嬉皮笑脸模样全然不同,她深深凝视着他,认真问道,“喜欢过我……”

他似乎静默了半晌,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是奇怪,脸部的轮廓在夜空下被勾勒出俊美的弧度,他依旧语气冷硬,高深莫测地答道:“等你履行了极寒之日的约定,再告诉你。”

她的眸光黯淡下来,再看向他时,他的背影已经将要消失在她的视线当中。

寒风肃杀,一如她已无半点血色的脸,她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颓然向后倒退了几步,郑重地向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这一次,我恐怕再也听不到你的答案了……”

手心半张,里面安然躺着一张小小的布帛,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极寒之日,行动!”

204 午夜暗杀

第二天晚上,她最终还是再次潜出了转生阁。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已经是她最后一次秘密出去,她会将自己所有的部署计划全部传达到索荆门处。

此次事关重大,她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监视她的眼线。

为了以防弦月发现端倪将索荆门全窝端,她做完了这一切还是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但是回去之时,她的心里有说不尽的慌乱,直觉仿佛在告诉她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大概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上次弦月能不计前嫌已经很不容易,若同样的事情再次出现,恐怕她再也不能获得原谅……

与此同时,转生阁内殿,弦月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张西夏京城的布防图,他拿起毛笔在一些特定的地方进行标注。

即便他这几日都在转生阁之内,但凡是他下达的命令都能精准无误地传达到前线,这也是他训练有素的结果。

“太子殿下,如今我天澜大军已经将西夏京城围困数日,胜利已经近在眼前,我大天澜并吞西夏指日可待!”

一位一身戎装的男子在他的面前恭敬行礼,转而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如今,末将手下的五万将士正摩拳擦掌,只待殿下一声令下,西夏京城便会在四个时辰之内陷落。”

“西夏京城……不比别的城池,而且本宫近来发现西郊的迷蝶谷在地图上并没有具体绘出,这样一处宽阔之地若有人善加利用……”

他犀利冷冽的双眼忽然看向前方不远处的男子,似乎在有意引导他说出个人想法。

一时间,这长相粗犷的男子突然顿悟,“此地面积宽广,地势多变,且不受西夏重视,从图上来看,训练两万精兵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我们需要的,只是等待……”

“如此一来,我们不仅能将西夏一网打尽,就连潜藏在西夏民间的势力也可以连根拔起!”男子想了一想,眼睛一亮,表情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殿下英明!”

殿中再次恢复了平静,很快便有下人前来,语气极为小心地提醒道:“阁主,夜已过半,该歇息了。”

他冷冷清清地点头,这才微微有些倦色。

就在他回寝殿之时,一支冷箭自天际飞来,角度刁钻地直戳他的后心。

但就在那箭矢几乎离他很近之时,他回身一避,稳稳握住箭矢,看也不看便往高处一掷,一个人影自房顶上中箭坠落,一命呜呼。

他回头冷冷地打量着周围,眼中倦色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紧接着一群打扮怪异蒙头盖面的杀手便从房顶上自四面八方杀了过来。

由于转生阁机关重重,能直接闯入其中的暗杀者都绝非等闲之辈,一旁的奴才很久没有见过这等阵势,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这群黑衣人在他的眼中倒是不堪一击,他对待暗杀者早已习以为常,顷刻间便将所有刺客杀尽,院中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尸体,粘稠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

而他月白色的长袍却未沾上半点鲜血……

紧接着空中出现了几个同样的黑色身影,都一闪而逝,似乎见情况不妙便向转生阁其他方向逃散而去。

他看着他们逃去的方向,怔了怔,表情瞬间冷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四等丫头的住处赶去,力图阻止些什么……

205 真相大白

惊魂未定的奴才愣愣地看着自家主子不安的背影,心里很是疑惑,在他的印象中,阁主从未如此失态过……

能让阁主这般对俗世漠不关心之人如此的……想来应当是极为在乎的吧。

他仔细辨了辨弦月所往的方向,眼中露出了几分欣慰,阁主终于有几分人间烟火气了,如此也好……

弦月的突然到来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甚至前脚刚回转生阁,他后脚便亲自寻来了。

没想到他上门的速度如此之快。

四等丫头住的是大通铺,她连夜行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房门便被人简单粗暴地一掌劈开。

巨大的声响将睡梦中的女眷们惊醒,引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转生阁内的女眷极少有近身侍奉的,更何况是粗使的四等丫头。

她们平日里得见阁主也只是在特殊节日里远远看上一眼,仅一眼,那惊为天人的美貌与他周身的王者气场便足以让人思念一生。

更何况……如今这仅仅活在她们梦里的阁主大人竟然在深夜亲自上门……

众人忐忑不安地行礼,满目激动,都在又惊又喜又羞涩地注意着弦月的一举一动,都期盼他走向的人是自己……

但当看到他脸上冷得几乎将人冻僵的神情时,有胆怯地希望他走向的不是自己。

此刻她们对他的期许很是复杂,美色当前,即便此人是她们日思夜想的对象,但心中还是害怕与敬畏更多一些。

男神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卓然清冷的身影走向了唯一一位没有起身行礼之人。

当他看到那全身严严实实裹着被子仅露出一个头的孟南柯,看到她安然无恙,神色才缓和了几分。

但同时余光瞥见她床底的鞋,以及她紧裹被子的行为,眉梢微微一动,示意所有人退下。

众人面面厮觑,寒冬腊月的天气,无人敢违抗命令,只得抱着被子穿着单薄的亵衣退了出去。

静谧的室内,带着沉闷的压抑,尽管身上裹了很厚的被子,但她注意到头顶那道几乎杀死人的眼神,身体便凉得温度……

“阁主赎罪,我不能起身行礼了。”她轻轻抬起眼,脸色有些微红,像是有着难以启齿的不方便。

弦月既然已经找上门来,自然没有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的道理,冷眼睥睨着她,视线移到被子上,眼中明灭不定,像是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将被子掀开。”

他的音量不大,但却饱含力度与警告。

“我……”她有些为难道,“不方便。”

他的眉宇间已经渐渐覆上了一层暗青色的阴霾,在室内微弱的烛光下,格外让人心生胆怯。

他声音微凉,一字一顿,“是不方便,还是不敢?”

她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脸色青白,那容颜中的神情已慢慢褪色,深吸一口气,料想自己今晚已经是渡不过此劫。

就在她被子下的双手还未来得及准备好之后,他便已经劈手将被子风驰电掣般掀起……

她的呼吸绝望地一滞,几乎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206 真正实力

被子掀开,在半空中被摧残成碎片,无力而悻悻飘落。

而棉被之下的玄机也就此揭开,一件解开了一半的夜行服赫然出现在她的身上,厚重的黑色在微光之下尤为碍眼,像是对他的巨大讽刺般。

只觉一股难耐的冷意侵袭着她的全身,她知道头顶处的那道视线究竟饱含了多少失望与愤怒。

他已经做出了极大的退让,对她过去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但仅仅过了一天的时间,她便已经做出了这般直接挑战他底线之事。

此人虽没有表现出自己情绪上的起伏,但她也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刻竟无力直面他的眼神。

他的双眸微微眯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充斥着警告的声音道:“我只问一遍,你,究竟是谁?”

她忍受着手腕处传来的剧痛,眉头没有皱分毫,不甘示弱地看向他,目光炯炯,澄澈明亮如镜中月般,在此刻尤为熠熠生辉。

她对上他的视线,带着百分百的从容与镇静,以属于孟南柯的典型轻狂语气道:“世上不是只有你弦月一人可以颠覆乾坤!”

但她并未从他眼中看到任何意外。

原来……他早已看穿了自己……

“你的身手老练刁钻,虽你有意隐藏,殊不知,你一招一式间都是重复无数次的积淀。”他冷静地看着她,抓住她的手下移,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掌,然后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意。

“然而手心没有日积月累的练功痕迹,”他轻轻挑眉,疏冷地看着她,“如此怪异,是否很值得怀疑呢?”

她还未来得及对他做出反应,只觉自己的手忽然一阵轻松,他早已起身,笔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倨傲地看着她,有些慵懒地半仰着头:“今晚,拿出你真正的实力,若我认为你配得上我的三分内力,你就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她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在床铺之上腾起,灵活地向弦月袭去,与此同时瞬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她还未近身,弦月的身影已经如疾风般一闪而逝,转而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不过她的听觉自然不是盖的,早已察觉身后他的存在,佯装无意地东张西望,实则背对着他反手便是一击。

尽管她不知为何弦月会失去那段关于她的记忆,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既然他已经忘记了孟南柯的存在,那她便今晚便可以不再隐藏实力,以自己最真实的招式去与他较量。

就在她第二次进攻落空之时,只听见他的声音沉稳响起:“你还有一次进攻的机会。”

她早已知道他从一开始便只是避让,若第三招她已经攻击落空的话,等待她的……或许会是她想象不到的厄运……

她稳了稳心神,即便在至关重要的时刻眼眸也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弦月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寻,隐隐觉得她此刻的模样让他似曾相识……

207 最后一击

她右手紧扣着匕首,缓缓发力,轻轻合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瞬间睁开,双目圆瞪,寒光四溢,然后整个人高高跃起。

他始终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似乎并没有任何防备的打算,他看了看她跃起的高度,眸眼变得更加幽深……

很好,终于肯拿出真正的实力了……

她如一道黑色疾风掀到房梁之上,张狂的夜风破开了门窗,将她的发丝吹散开来,为精致的容颜增添几分狂狷之气,她嘴角轻轻勾起,牵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她将匕首横在自己的眼前,陡然间,眼神一利,整个人飞扬起身,四肢舒展,如云鹤般舒展开来,黑色的身影在空中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身形柔韧得惊人,一看便知出自不凡的手笔,匕首的应该划破寂静的长空,似与远山之外金色弯月共舞,与匕首的银芒相得益彰,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一种肃杀的魅力,让人挪不开视线……

顷刻间,她身形瞬变,整个人自高处俯冲下来,手下的动作毫不留情。

她的动作每变化一分,他眼中的暗芒便增长一分,直到她向他俯冲下来的瞬间,他眼中的情绪似乎到达了极点,一种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毫不顾惜地在他的脑海中炸裂开来。

无数陌生的画面疯狂灌入他的脑海,势头之盛让他的思绪出现了短暂的漏洞。

眼见那闪着锋利光芒的匕首已经直击而来,他的双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就在他分神这短短的一瞬精准地找到了攻击角度。

他几乎是出于武者的条件反射,长臂一挥,一阵罡风便直击她的身躯。

她的身影忽然像断了线了风筝像远处急速而去。

他此举并未用上全力,对于武者尚不至于致命,但她如今内力薄弱根本无护体的能力。

她的双眼有些失神,整个人被击开的瞬间,她的世界仿佛变得异常宁静,静得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

最后一击……她还是失败了……

就在她即将落地之时,半空中咻咻闪过数个身影,而这些神秘来客似乎觉得她的身躯很是碍手,便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弯刀便直直冲她劈砍而来。

她根本无格挡之力,双目远睁,她耳畔似乎已经响起了死神的喘息……

就在这紧急万分之际,一道月白色身影直直冲进了黑衣人的包围之势,将她的衣襟紧紧攥住,瞬间便将救她于刀刃之下。

她错愕地抬头,便看见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绝美脸庞。

就在此刻,她的内心百感交集,目光怔然。

她看着周围不断增加的黑衣人,数量多得出乎她的意料,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打扮,目光木讷但却目标明确,他们的目的很明显……

刺杀弦月……

这些黑衣人一看便是经过严格训练,如杀人机器般,而且数量越来越多,密集的人群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她深知,他一开始所处的位置有无数种可能脱身,但却为了搭救她,却只身陷入桎梏。

“这下,拖累你了……”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声音沙哑。

208 在担心我

弦月看着四周向他们逼近的黑衣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声音格外低沉而迷人:“他们……还困不住我。”

没由来地,这句略显狂妄的话听在心里,她毫无理由地深信不疑……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强大,有勇有谋,实力与野心并存,孤高与谋略齐飞,在他身边,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眼前的神秘来客使空气中充斥着危险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当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即便他们前一刻还剑拔弩张,此刻却表现出出奇的默契,她眼神森冷,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匕首,仿佛下一秒便会动手大杀特杀。

忽然间,他单手将她整个揽住,脸上牵起一些邪魅肆意的弧度,在她耳边低喃:“杀人这种事,还是得交由男人来做。”

他气息微浅,均匀撒在她的耳朵间,带着一种很蛊惑人心的魅力……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便惊觉自己的双眼被东西覆住了。

如以前那般,他在大开杀戒之时会将她的双眼蒙住,即便如今他已知晓她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懦弱。

今晚,他却依旧如此做了,像是一种从心底的行为,即便没有掺杂半点思考也同样会做一般。

但是若她不帮他,那她的存在反而成了累赘。

她的心里陡然一凉,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心头。

难道……他真要在赤手空拳单手对抗百人的队伍?!

这样的决策,连她在巅峰时期也绝不会去考虑的,因为太过冒险了……

但他今日却有如此自信……

简直可怕……这个人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在她还在思索中,他便已经动起了手。

血肉飞溅……筋骨粉碎……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听了便觉胆寒。

即便蒙住了双眼,她依旧能感受到他那不同于平日的绝顶杀气。

她的听觉太过出彩,直接将周围的一切以声音的形式在她脑海中幻化为图像,惨烈异常。

到底是以一敌百,她感觉弦月并未拉出双方差距,虽说对方的人在不断产生新的死伤,但是包围圈一刻没有被破坏,弦月便一刻处于危险之中。

倏然间,她敏锐地觉察到一把寒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直直向他的后心袭去。

但他却并未作出反应,她心脏忽然紧张到极点,条件反射地惊呼:“小心!”

她声音发出的同时,一声闷哼之后,那袭来的寒刃凝固在半空中。

他已将对方一招致命,随后发出一声极为难得的低笑,声音罕见地轻快道:“在担心我?”

她紧闭着双唇,将头埋下,冷硬地低声道:“没有。”

她没有注意到,夜空下那沐浴在鲜血中的俊美容颜,眼底的百丈之冰融化了几分,露出平生最为快意的笑意,足以让整个夜晚的死亡奏鸣曲变得璀璨万分……

不多时,她听到四面八方响起整齐划一的步伐,钢铁一般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场杀戮的紧张。

救兵来了……

然而……刺客已经被眼前这个弦月几乎杀尽了……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弦月冲面面厮觑的众人淡漠地扔下了这句话之后,便带着身边之人飞身离开了……

209 惊天秘密

夜半时分,转生阁内的数百具尸体已经悉数扔进化尸池,一切的生物,一旦进了那化尸池,便顷刻间被彻底腐蚀,那浓稠而沸腾的毒汁迄今为止已不知多了多少人的血肉。

然而此次化尸池一夜之间便多出一百多具尸首,这是阁中前所未见了,毕竟以转生阁的森严守备,能如此大规模闯入,必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反常原因。

偌大的庭院中,两个高大的声音站在寒冷的月光之下。

“阁主莫非是怀疑阁中出现了内鬼?”白石那一向冷静的脸也因此染上了担忧之色。

按理说转生阁内对成员的选拔是极为严格的,所有进入转生阁的人的身世都经过彻底调查,唯有身世清白单纯之人才可入阁。

若是转生阁会出现内鬼,恐怕第一个要怀疑的自然是那些“非正常”渠道入阁的人。

“属下心里倒是有一个怀疑对象……”白石微微躬身,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得到弦月应允后道,“若说可疑……属下倒觉得那位容姑娘……”

“白石。”平淡的腔调,不高不低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接下来得话,白石立刻适时地止住自己,站在原地,不语。

“你难道忘记转生阁规矩了吗?”弦月轻轻挑了眉梢,淡漠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似有千斤重量。

“不做没有根据的推测,属下没忘。”白石立刻低下头

弦月神情淡然,似乎也无心追究他的失言,只是视线看向别处,“明日似乎是为她续命的时候了。”

白石一听这话,面露难色,轻轻咬咬牙,似乎胸中憋着什么愤懑,最终上前一步,郑重地跪在弦月面前,道。“恕属下直言,容姑娘行为甚是可疑,也并非良人,以命续命之法会直接折损阁主寿命,阁主如此做……不值当。”

“她不值当……还有谁值当?”弦月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目光凉凉地看着他,似乎在探寻什么。

白石将自己的头深埋向地面,以在弦月面前隐藏自己这满是秘密的脸。

看来,不管是忘怀,还是不忘怀,他都会为了其他人……而对自己这般残忍。

是,还有一个人……隐藏在阁主早已忘怀的往事中,或许那才是真正值得阁主去付出之人。

但是……他不能说!

白石半跪在地良久,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顺着弦月的话说道:“除了她,无人值当。”

弦月垂目,漠然地看着他紧埋在地的姿势,眼中变得有些明灭不定……

“内鬼一事切忌打草惊蛇,暗中调查便可。”

这是弦月对他最后的嘱咐,待他缓缓起身之时,抬头看望,弦月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看着庭院外如明镜般的池塘,已经头顶的梅花树结下的寒霜,整个人陷入了迷惘之中。

原以为那个秘密能瞒着阁主一辈子。

可不知为何,他有种很是强烈的预感……

也许那个天大的秘密,很快就要被他亲手揭开了吧……

想到此处,他的内心便再无法平静了。

有时候回避与遗忘或许是治愈最快的方法,但如今阁主既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采用以命续命之法。

若是他真的想起一切,或许便能停止他自我牺牲的做法……

210 折断羽翼

孟南柯在偌大的寝殿内来来回回晃荡,时不时摆弄一下手边的夜明珠,偶尔抬头向殿门外看去,正是黑压压的一干人把守。

殿外被人团团围住,个个面冷似冰,双眼紧紧盯着殿门的,手中的长剑似乎虽是都准备出窍。

这些人都是转生阁中的精锐力量,如此层层构成了这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弦月此次看来是动真格的了……如此严密的守卫,她插翅难逃……

然而转念一想此地是弦月的寝殿,他必然不会将她困死在此,应该只是暂时看守罢了。

丑时到来之前,弦月出现了。

她站在寝殿的角落,远远看见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脚步不疾不徐。

忽然间,他走到寝殿中央之时,驻足了。

深邃幽黑的视线已经落到她的身影,即便是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压迫之感迎面而来。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森冷,仿佛瞬间已经回到了他们初见之前。

杀伐果断、残忍嗜血、视人命如草芥……这大概才是真正的他吧。

百转千回之后,他最终在她面前还是变成了那个江湖上最为可怕残酷的存在。

他重新启步,但这一次却是向她而来。

她知道他的神情不善,加上外面已经全然是他的人,心里的警惕感一下子提到了最高。

她原本已经殿中的角落处,后退了几步后,后背便已经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退无可退,唯有迎面而上。

她一动不动,呼吸变得紧张起来,看着他缓缓自己逼近,“你可还记得,方才的最后一击……失败了。”

她微微蹙了蹙眉,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若你依旧不肯说也没关系,对待喜爱往外飞的鸟,最好的办法便是折断她的羽翼!”

忽然下巴一疼,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那双寂静如冬的眸子此时燃起了一簇火苗,仿佛虽是会将她烧灼的体无完肤。

“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他的耐心极其有限,若她有再多一丝犹豫,大概下一刻她便能成为化尸池中的丧生者。

她清澈明亮的眸子打量着他的身影,心里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惶惑。

正是因为她已经确定,他已经忘记了有关孟南柯的一切过往,才让她敢在他的面前展现她最真实的身手,但现在看来……

比起杀了她,他似乎更重视她的一举一动对那段记忆的唤醒。

无论他是否还能记得自己曾有一个不共戴天的宿敌孟南柯,他二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已经站在了对立之地。

西夏迟早是天澜的囊中之物,但漓国完成独立的机会只有一次,若索荆门的存在一旦被他发现,在天澜的干涉下巫启的行动便会多上重重阻碍……

“我要如何做……阁主才能不继续逼迫?”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眼圈有些微红,但却不是出于对死亡的畏惧。

“从此以后,在我身边,常伴左右。”

211 打回原形

她的灵魂仿佛遭到了重创,对于孟南柯来说,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但若是剥夺她余生的自由,恐怕会被直接杀了她还要来的残酷。

她的眼前灰暗了几分,双拳紧握,压抑着心中满满的不甘,艰难道:“好……”

她的声音飘荡在殿中,如无所依存的游魂,带着余生满满的不愿与无奈……

但这一次,她并不后悔,若弦月就此停止对她的追查,索荆门就不会散。

即便她不能参与此次行动,有了索荆门协助的巫启,也一定会完成新秩序的变革,漓国将从二十载的屈辱统治中摆脱。

到那时,获得自由的人将是成千上万。

这样想来,若是以牺牲她一人的自由为代价,值了……

他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但是抬眸看去却又没有见到那意料之中的满意神情,反而是明灭不定的眸子当她更加的不安。

忽然间,她的双臂被人握紧,整个人被完全按在墙壁上,她吃疼地抬手,秀眉微皱,警惕地盯着他,如一个受惊的小兽般密切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凛然的视线将她上下打量,暗沉的眸子中隐藏着她所看不懂的情愫,冰冷之气夹杂着薄荷淡香将她深深笼罩在角落中。

“为何?在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后,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种情绪。”他目光紧锁着她,眉色阴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莫非……”他正欲开口推测些什么,却被她低声打断。

“因为封决永远与琴音联系在一起!”她的深情倏然间变的严肃起来,看着他的清澈眸子变得倔强而犀利。

她深知,若是今日弦月再继续推测下去的话难免会将她与孟南柯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正巧脑海中灵感突现,想来对于女子来说,心底最大的隐忍恐怕就是这个了吧。

封决太子与琴音公主,不仅在音律艺术上的合拍,是才子佳人的良缘,更是天澜南褚两国的和平联姻。

完美!绝妙!

琴音?

对于这个名字他向来不屑一顾,南褚在他眼中从来就不是一个要以和亲来维持和平的国家。

世人认为天澜唯一没有动过的大国只有南褚,是因为他对那美貌绝伦的琴音公主甚是倾心。

却不知,他不攻打南褚的原因只是嫌那是个偏僻贫瘠社会落后之地,即便是打下来还需要动用国库资金去建造,实在不值……

他的双眼深沉了几分,眉梢微挑,冷眼睨着她,“原来你介意的是这个?”

“我要的是弦月,不是封决!”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夹杂了她的个人情感而有些歇斯底里。

“我日后在你面前便是弦月,你一个人的弦月。”他靠得离她更近呢喃道,高挺的鼻梁几乎要碰上乐她的鼻头,他的声音浑厚地低沉,听在耳旁如仙乐般迷人悦耳。

“唔……”他出其不意地含住了她的唇,在她分神的瞬间,身体筋脉如过电般传遍全身。

当她回过神来之时,早已是回天无力,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将她体内仅有的内力彻底封住……

她的脸色白了白,如此一来,即便她有再高的武学造诣也无用……他到底还是将她打回了原形……

212 意外拒绝

如今的她,在他面前,不过是和从前无异的废人罢了。

良久,他微凉的唇变得炙热之时,便离开她的唇齿,掀开了她的袖子,一枚暗金色的纹路浮现在空气之中。

他用指腹轻轻触上这特殊了暗纹,天生用来抚琴的柔韧手指在在她的守宫砂上摩挲着,轻描淡写道:“以后别让别的男人碰你,点上天澜宫廷特有的守宫砂,除了我之外的男人若与你有亲密接触,必将触发其中的恶劣毒性……”

天澜的皇室秘药金边草……

她从未小觑过它的威力,不过即便他没有说,她心里也很清楚地知道,这枚特殊的守宫砂更是相当于将她的生命直接握在他的手里。

即便有一日她真的侥幸逃脱,但若是他想让她死,就算她身处天涯海角,只要在另一处催动佛桑,她便会随时死去……

然而此时腹中却传来一阵隐隐的阵痛,她表面虽不动声色,但暗地里却咬牙坚持着。

直到他放开了她……

身上一阵轻松的她,身体如虚脱般,不知是不是因为内力被封住而一时无法适应的缘故,加之腹中的疼痛,她双腿一软,整个人便顺着墙面滑坐下来。

她也不知今日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虚弱,明明体内的毒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而且这一次的疼痛感也并非是毒发的预兆,反而像是一个似曾相似之物。

容汐月自小就营养不良,加之天生体弱,哪怕现在已经十六岁却还没来月事……

今日的痛楚反而让她联想到了这个,然而疼痛感却不同寻常,格外清晰,仿佛像是在一寸一寸妄图吞没她的意志。

她坐在地上,用双臂抱紧了双腿,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她倒是不惧此事在他面前的尴尬,毕竟想来他现在应当对她反感,对于她的禁锢,不过是对于私有财产般的偏执占有而已。

“我先行告退。”她面色如常地起身,然后深深埋着头,正准备离开之时。

身后传来一声毫无感情的命令:“睡这里。”

她立刻被吓了一跳,立刻摆手道:“不行!”

立刻感觉自己面前的视线凉了几分,她立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

她的双腿有些震颤,因为一股温热的液体已经以无法挽回的势头涌了出来。

这让她原本因疼痛有些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透明,生理与心理的巨大考验让她一时难以适从。

“你是在拒绝吗?”他的气息冷了冷。

她稳了稳了心神,依旧紧紧低垂着头,语气在此刻显得无比生硬:“没有。”

看来她这一次低估了弦月的忍耐力,向来容不得别人有半点拒绝的阁主怎会让她如意,直接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她拦腰抱起,身姿如飞,直直走向那铺就整齐的玉床。

她远远看到那浅色色调的床上铺设,脑海中只要一浮现那鲜红的色彩,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他准备将她直接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环住了他的脖子。

由此,他停住了脚步,看向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213 血色斑驳

她全然不顾他语气中警告,只是手中发力,用劲环住他的脖子,以阻止他将她放下,星目倔强而执拗地看着他。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眸静静看了她良久,似乎在猜测她此举的用意,然后沉冷妖治的脸庞露出了一分尴尬之色。

他很严肃地沉吟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句话被他如此正经说出来,反而让她在这境地之下双颊有些发烧。

弦月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因为他太过完美太过强大,以至于让所以见到他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将他与没有欲望的神祇联系在一起。

但是刚才那句话,分明说明……他到底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隐隐感觉腹部的疼痛未见,那可怕的暖流如同让人无力抵抗的魔鬼,她只得惧怕而紧张地忍受着。

但是脑海中始终有一个想法提醒着她一定要保持立场,即便是惹他生气,也好过将他的床榻弄脏后,这个极端洁癖分子的毁灭性愤怒……

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启步,正欲将她重新放在床榻上。

她的双臂更加用力地环住他的脖子,凝眸紧张而认真地紧盯着他,整张脸都在体现她的坚持。

他看着她,那清冷的目光中渐渐出现了不悦,语气很不好地对她道:“原来你这般不愿靠近我……”

她飞快感觉到他的手臂力量有点点松动,顾不得腹中疼痛,以极为灵活的动作直接从他的怀中翻身而下,如一只刚挣脱了牢笼的鸟,冲着敞开的殿门头也不回地奔去。

就在她即将踏出殿门的点一刻,一阵狂风大作,殿门在顷刻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关上,将成功而精准地阻挡在殿门之内。

随着这一扇门的关闭,不仅是对她行为的限制,更像是对她无能的嘲讽。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黯淡了几分,不死心地试图找到殿门的开关,然而转生阁重要之地的门都是经过全国顶级的能工巧匠的精心设计,根本不是她这没有任何内力的废物能凭一己之力打开的。

她奋力地一次次用血肉之躯冲撞着面前这道厚重的金色殿门,然而任她在如何努力殿门却没有丝毫松动的痕迹。

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无力而绝望的之感,她曾经的骄傲与辉煌在此刻竟被一扇小小的殿门如此残酷地摧毁。

对于她来说,这扇门的存在不仅是她与自由的阻隔,更是她与自己强大过去的断绝……

她愤恨自己如今无能无力的无奈,还有反抗无门的懊恼,她一次次用自己的手去奋力撞击殿门,直至将自己的手折磨得血肉模糊,让一尘不染地金色殿门绕上腥红的血迹。

一金一红,一亮一暗,斑驳的血痕彰显着她此刻胸中的愤怒与不屈。

当她平复下来了之后,紧握着双拳,缓缓转身看着他,双目通红,头发有些松散,脸色苍白如纸,一袭黑衣的她在此刻变得有些狼狈,但却阻挡不了她眼底对他的恨意与不满。

历经两世,他带给她的,终究是无尽的痛苦的禁锢……

她强忍住自己眼中即将涌出的热流,胸脯一起一伏,腹中疼痛万状,比起内心的折磨却显得麻木起来,身形颤抖,她在心中怒声暗道,带着深入骨髓的力量。

你我,从此敌!

214 自杀行径

弦月镇定自若地坐在屏风前,亲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汤,在淡淡的雾气地优雅地品味起来。

他的眼中有如一滩深不见底的幽湖,波澜不惊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视线淡淡瞥了一眼她满是血痕的双手,不动声色地品茗。

飞扬的眉斜飞入鬓,探寻的眼将她上下打量,随即轻轻放下白瓷杯,站起身,神情中没有带有一丝情感,疏离的眼神仿佛拒人千里。

他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精致的袍角扫过她早已被血色模糊的双手,语气中没有半分怜惜,反而用近乎残酷的话语在她耳旁道。

“此后,我不会再纵容你,不管你从前是谁,在我面前,都要绝对服从。”他大步从她的身侧跨离,在经过她身侧时淡漠道,“否则,化尸池中不介意多你这一具白骨。”

他来到殿门前,长袖一挥,轻而易举都打开了殿门。

门口的守卫面色凝重看着室内的景象,方才那翻撞击门的声线,别说是女子,即便使他们这些常年见惯了血腥的男人都不禁有些心惊。

“所有人,通通退下。”

弦月站在殿门前,长身玉立,英气逼人,一句简短的命令便能让那原本将整个大殿全然围得水泄不通的守卫眨眼间便飞快消失在眼前。

他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再次回到殿中。

她身穿黑衣,单薄的声音坐在殿门后,双眼中还带着浓浓的偏执,任凭手上与腹部的疼痛再如何剧烈,她始终咬着牙强忍着,大有不向任何事物低头的气魄。

比起那曾经惨无人道的三月酷刑,这区区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让她恼恨的,不过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同一个人加诸在她身上的罢了。

在他再次走近她之时,她的背影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轻微,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般。

他的脚步声在她的耳中听来尤为清晰,就在他离自己还剩三步不到的距离时候,她身形一变,躯体陡然而起,素手成爪,直接向他白皙脖颈的致命之处袭去。

然而她此时的攻击无论是力度上还是速度上,在弦月面前都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弦月的警觉性本就超乎寻常,一个小小的格挡,所牵动的内力便足以伤她。

她此举的用意很是奇怪,明明知道这样做不仅伤不了弦月,反而会让自己深受内伤,但她还是选择如此做了。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自杀式的行径是否又饱含的深意。

她被内力震开到几米之外,胸中涌上一口腥甜,艰难地咳嗽了几声之后地面上又多出了几口血痕。

她捂着自己的心脉,沾血的嘴角冷淡地牵起,似乎在让自己极尽地感受此刻身体内外这种清晰的痛感。

既然要恨,不如恨得彻底一些,疼痛往往是最能提醒人仇恨的根源,她今日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彻底地、痛快地恨他,以免自己往后被那该死的恻隐之心绊住了脚,以至于不忍心……杀他。

她满身血污,却笑意璀璨,原本就妖媚的脸在鲜红的点缀下反而有一种阴霾的美,她含笑着看向他,诡异道:“无论过了多久,你我果然都难逃为敌的宿命……”

215 陡然晕厥

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下来,弦月微微侧目,俊脸被夜明珠冷清的光勾勒的完美无瑕,但却仿佛被隐藏在黑暗之中。

原来他还在几米开外,下一秒便陡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掀起一阵冷然的风,扑头盖脸地向她袭来。

他在她的面前,蹲下卓然的身躯。

忽感双颊一阵束缚,他白皙而宽大的手已经单手捏住了她的双颊。

她平淡地扫了一眼他的双眸,漆黑幽深的眸子仿佛结冰了般,一股汹涌的浪潮在他的眼底缓缓翻动,像是下一秒就要掀起惊涛骇浪。

“重复你方才的说的话。”他的声音在此时格外有力度,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大逼迫。

她此时嘴角的血隐有干涸,反衬得苍白的容颜愈发憔悴,但眼中的亮光与锋芒却丝毫不减,她眼中的自信与不屈在此刻似乎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放大。

即便躯体伤痕累累,但灵魂依旧以高绝的姿势鸟瞰众生般。

她的神色落在他眼中,尤为显眼,随着那眼中的锋利加强,直到最后一刻她的双眼慢慢合上之时,都未能让人及时察觉。

在这样的情景下,即便灵魂再如何强大,也熬不过身体的拖累。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面容逐渐褪色,渐渐失去生气,整个人重重地倒下,他下意识地接住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光滑的玉石地板上缓缓出现一道不小的血痕。

这可疑的血并非来自于她的皮肉上的伤口,而是很明显地判断出来自她的身体内部。

一颗慌乱的种子在此刻毫无预兆地钻进他想来理智的身体里,并以最快的速度滋长,并将他脑海中一切的思绪淹没。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凉了凉,而且像是被人揪住了般。

如此强烈的内心感受,好像似曾相识,此刻的怀中之人,脆弱得像是随时可能被风吹走的羽毛,他不由得抬起自己的双臂,用自己的力量将她拥住。

那冰冷的双眸此刻露出了一丝不寻常的错愕,生平第一次心里闪现害怕之感,如此清晰。

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心里强烈而熟悉的感觉又意味着什么。

怀中的人儿明明就在他的手臂下,但心脏之处却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空洞,像是倾尽毕生之力也无法弥补的空洞。

那种明明自己最为在乎之人就在手心,但却有种自己与她遥不可及之感。

此时他忽然意识到她最后那招自杀式的袭击究竟是意图为何……

无非只是想麻痹自己,更彻底地怨恨他罢了……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他低咒一声,明明自身有极度的洁癖,但她身上血污却将他月白色长袍弄脏也浑然不觉,只是将她清瘦的身体利落地横抱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向燕回亭而去。

不归鸟是只作息规律且极为娇贵的鸟,为了避免这神鸟出现饲养上的差错,弦月索性直接将它往白石这里一塞,一了百了。

于是名震江湖的神医白石却很光荣地成为每日子夜便早起喂鸟的饲养员。

但今日他远远便感受到那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能让弦月如此失态的,想来是找他有要紧事。

216 第一暴君

白石正欲继续给不归鸟喂食时,手上的动作忽然凝固住。

那已经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已经来不及他多想,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然后从中倒出一粒米粒大小的药丸塞到不归鸟的口中。

那向来高傲的神鸟第一次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人喂了一颗莫名其妙的东西,刚准备用宽大洁白的翅膀挥他的时候,浑身一软,便倒在了笼中。

“委屈你了,这么做也是为了阁主好。”白石将手中的鸟食放下,低声对昏迷的不归鸟道。

这鸟知道的东西太多,即便整个转生阁中知晓那件事的人都会守口如瓶,但是这只鸟对弦月太过忠诚,怕它一时头脑发热传达出什么,那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此时弦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白石已经没有时间来将鸟藏起来,被弦月撞个正着。

曾记得那日阁主问起不归鸟之事,他当时谎称不慎将其放跑,如今看到弦月渐暗的眸子,他的心脏忐忑地跳个不停。

但没想到这一次阁主并未直接就找他清算,扫了一眼笼中的不归鸟后,便径直穿过他的院子进了正厅,将怀中之人放下,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先给她看看。”

“是。”白石微微躬身,便默不作声地上前为孟南柯诊断。

整个过程仅持续了半盏茶,而这期间,弦月的踱步到了厅门口,隔着院中的植物,看着远处的笼中鸟,若有所思……

“禀阁主,容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白石欲言又止。

弦月直接认为她是否有出现了其他什么症状,语气有些不耐,“说。”

“……容姑娘此次只是来了葵水,由于是初次,一时腹痛会明显,加之体弱而多劳,这才晕厥……”白石一本正经地认真解释道,脸上并无任何尴尬之色。

倒是神色最为淡定的弦月脸色有些微动,封决太子的智慧是天澜之最,天文地理无所不晓,对于男女一些正常生理现象也早有宫中的前辈教授。

虽说他对这些东西并非一无所知,但是当真正情况如此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连天澜最懂得机变之人也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当他重新将她横抱而起之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轻柔了许多。

在临走之前背对着白石,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让白石压力顿生。

“不归鸟之事,天明再谈。”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孟南柯在一片混沌中脑海中闪现了很多奇怪的画面。

而那植根于她血肉的军卷已经悄然发挥了作用,让她在无意识中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她的视角像是上帝视角,眼前俨然是文明高度发展,车水马龙,各大现代建筑耸立,想来应该是无极大陆千年之后的场景。

在各大购物中心大楼的露天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一个重大的考古发现。

屏幕上俨然出现一行行刺激瞳孔的字,以及那播音员耐心严肃的解说。

这座新发现地下墓陵主人正是首位完成无极大陆统一的帝王——扶桑大帝。

而此人在历史上一直备受争议,惊才艳艳、智慧神授、无双容颜,是天生的统治者,一生却杀人无数,曾开展数次民族性灭顶屠杀……

由此被后世称为——千古第一暴君!

217 扶桑大帝

大屏幕上的女播音员用已经简化了的无极大陆通用语言一丝不苟地报道到。

“众所周知,扶桑大帝是一位天生的阴谋家、野心家,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分裂时代,他的军事思想已经遥遥领先于整个时代……”

“他更是历史上第一位在战争中运用军火的帝王,比西方早了一千多多年……”

“他是一个品味高雅而生活不俗的人,论艺术方面,尤其是古音律发展更是造就了一个纷繁的时代……”

隐隐约约中,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扶桑大帝的报道,一股脑儿地钻入她的耳中,无数来自未来的信息已经占据了她的脑海。

直到耳边突然一静,所有关于此人的争论戛然而止,她的思绪极速被拉回了现实。

双眼陡然睁开,寒光四溢,她沉重地呼吸着,双目睁大,用力地平视着眼前的一切,身上早已是一通虚汗。

扶桑大帝!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字,如钢铁般厚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她微微偏头,余光便瞥见一个由远及近的身影,在一片白昼的亮光中,勾勒出了他身体的轮廓,修长、笔直、高大……

他的面容变得不清晰起来,模糊间,眼前之人似乎与那曾经俯瞰江山的背影渐渐重叠起来。

之前那虚幻间听到的报道正以清晰的姿态来娓娓道来……

一切的线索都在告诉她,弦月便是未来历史上有名的暴君——扶桑大帝。

可是……即便他如此残忍暴躁,她潜意识中仍旧没能说服自己。

因为虽说弦月这个人喜怒无常又视生命于无物,但在她看来他是一个光明磊落而强悍的对手,种族屠杀那种泯灭人性之事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人干出来的?

唯一的可能只有,定然是什么特殊之事将他激怒了,当体内的恶性因子苏醒,即便是天神也可以瞬间变成索命的魔鬼……

她安静地凝视着他,不禁心里暗想:

究竟是什么激怒了你,让你能颠覆一生功绩去背负后世的骂名……

“醒了?”他的声音很轻,虽然有些古怪,但却像是刻意不去惊扰她一般。

她这时才惊觉,这一觉醒来浑身上下的疼痛感都神奇般地消失了。

按理说,冰玉床的寒意是较为明显的,女子在生理期中又对这样的寒气极为敏感,然而她却没有丝毫的不是。

难道……

她连忙掀开被子一看,自己的身上俨然已经换了一身全新的衣物,而冰玉床则更是用材料罕有的保暖垫隔绝。

隔离寒气的同时更是能够自身产热,对于生理期的女子简直只能用细致入微来形容。

但是她却一脸狐疑,因为这个冷面太子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能如此体贴人的……

一定是他的侍婢出的主意……对,没错就是这样……

她不停地自我催眠……

然后整个人崩溃地倒下——弦月向来没有侍婢,这是整个转生阁都知道的,他的起居一直都是男子照顾。

想通了这一点后,生平第一次,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孟南柯终于无可控制地脸红了……

218 一定差距

弦月面色沉冷地站在远处,将她脸上所有的变化都仅有眼底。

今日是冬日极为难得的好天气,也是今年最后的阳光,均匀撒在室内,明亮,却不刺眼,柔和的光芒让人的内心很是宁静惬意。

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微光中,眉宇间轻不可闻地舒展了几分。

难以想象,不过就是一次昏迷的功夫,他们两人竟然已经不再剑拔弩张了。

两人隔着空气阻隔的短暂对视,被一阵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

她回过神来,不禁叹服了几分,连送餐的下人都如此有分寸,转生阁内的管理又一次让她折服。

然这样的景象与弦月超乎时代的先进管理是分不开了,身为千年之后拥有来自现代思想她,自小无论是从书本还是媒体上,都能很轻易地了解到封建社会的腐朽与劣根。

若说来到这个时代能让她对古代封建社会还产生一丝好感,恐怕就是入转生阁后的所见所闻吧。

经历梦一场,她已经明晰地知晓了军卷要透露的用意,她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改变历史,让这位历史上才华与残暴并重的暴君,免于暴政,发挥他的优秀,让整个无极大陆走上没有血腥与屠杀的全盛时代!

为此,即便她还一时没有头绪要如何去改变历史,但是关于回到自己的时空,心里总算有些眉目了。

“你已经昏迷了十五个时辰……”他示意送餐的下人们入内,待他们将一切布置好之后,有些冷硬而别扭地说道,“用餐吧。”

她看到他这模样,心里的疑惑与惊讶早已铺天盖地,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一天以前他们还彼此对峙,如今的景象却太平得超乎她的想象……

虽说自己从头到尾唯一好奇的一件事是——谁给她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换的衣服!?

还在最为隐蔽之处垫上了一层这个时代上好的……月事带!?

一会想到这些,她的内心就无法平静了,只得坐起身,远远地盯着他。

他扫了一眼她懊恼的模样,半晌之后,平静的脸才微有松动,像是已经读懂了她表情后掩藏的疑问,后知后觉地用他那再习以为常的冷淡口气道:“不用想了,是我帮你换的。”

如果说此人用某种戏谑的神情或是开玩笑的语气,她这暴脾气,肯定二话不说就会上前把人胖揍一顿。

然而……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表现得如此波澜不惊?就像审阅了一份情报或是吃了顿饭那么若无其事。

而且双眼纯粹,眼底的冰霜依旧顽固不化,用狐疑而凛冽的眼神看着她。

若她此时暴跳如雷,倒显得是自己龌龊了。

她不断地深呼吸,安抚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在心里自我催眠道。

他是个不近女色智商极高却情商为付的人,对女性的身体看待再正常不过,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

“记得多补充些营养,你的身材离入主东宫还有一定差距……”

他的声音又适时响起,如乐声般悦耳,如流水般清越,但就是这般淡然的姿态让她所有的催眠都轰然倒塌。

但她能做什么?动手吗?打不过。

动嘴吗?好像他这么做确实是在帮她来着……

最后她才缓缓明白了一件事……

弦月的情商,与他的智商并驾齐驱……

219 早已猜到

自从知道了真相,他现在的状态比吃了只死蚊子好不了多少。

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很快便有婢子入内将她梳洗整理。

然后她又有些木讷地被人扶到了半个时辰内才上齐菜色的餐桌前。

身为一个现代人,她自认自己的思想已经比这个时代开放许多,但是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怪怪的滋味。

谁知她刚一坐下,便听到他在一旁又下了命令。

“将第二排左手第三个,第四排右数第二个,以及第六排左数第一个撤下。”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用最短促的声音沉声命令道。

她一时没明白他突然撤下这三道菜的目的是什么,直到下人从她眼前将餐盘撤走时扫了一眼,才惊觉那些都是偏寒性的食物。

很不适宜在生理期内吃……

面对弦月突变的画风、她的心脏正饱受煎熬,若是他对她恶语相向恐怕也比现在自在一些。

但是为了避免更深层的尴尬,她决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默不作声地用餐。

“你要不要也……”她忽然觉得他站在远处用那么深沉的目光看着她很不自在,礼貌性地准备邀请他一起迟的时候。

殿门口光影变化,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已经从远处而来,定睛一看,正是弦月的亲信白石。

然而,她却敏锐地捕捉到白石那淡漠的表情中露出了一丝的担忧与不安,动作虽看似不卑不亢但却带着几分反常的紧张。

他来找弦月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说吗?

“阁主……”白石正欲上前行礼,却被弦月无声止住。

“你用完后去千菱殿找我。”

白石一脸困惑时,弦月微微侧目,冷清的视线看向她,紧接着留下一句话后,便与白石一前一后出了寝殿。

孟南柯看着他,目光略有深邃,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后来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大桌的菜色,却有些食不知味。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那两人的表现过于有几分神秘,她的印象中,白石似乎没有像今日这般局促。

大概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吧……

正殿内,所有人撤下。

明亮华贵的转生阁正殿,堪比君王上朝的严肃之地,然这正殿之下却是亘古沸腾的化尸池。

这是死亡与荣耀瞬息万变之地……

此时,空气中浮动着紧张,凝重的呼吸声被庞大的空间消磨殆尽,仅有两人的大殿,此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说吧。”弦月背对着白石,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仅凭他的语气永远猜测不到他此时情绪究竟如何。

白石沉默了半晌,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归鸟之事,确实是我有意隐瞒……”

“原因。”他简短道。

“关于阁主那段消失的记忆……”

白石很理智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弦月也没有再说话,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异常。

良久,他沉而缓慢地开口:“所以,那不断在我脑海中闪现的画面,根本不是什么前世的遗留,而是……我真切经历过的。”

白石怔住,他抬头看着弦月的背影,目光颤抖,深深躬身:“原来您早已猜到了。”

220 做出决定

弦月面露厉色,神情变得阴沉起来,他微微偏头,侧脸对着白石,道:“所以,如何才能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白石一听这话,脸上立刻路上前所未有的惊惶之色,双唇微张,眉头紧蹙,预言又止,但眉目间又隐含有几分懊恼。

他深知自己沉默的时间不能过久,不然会引起弦月的不悦。

他自知阁主的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即便他今日再如何受信任,一旦被发现有二心,阁主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毕竟……在他跟随阁主的这些年,唯一能从他的手中侥幸活下去的——也唯有两个人而已。

其中的一位,自然是容汐月,而另一位……便是消失在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属下亲手调配的‘忘忧’,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是……”他顿了顿,紧接着道,“服用‘忘忧’是阁主当初的决定,从此遗失它定然是阁主当时深思熟虑之下做出的决定。”

“若阁主想要恢复,属下自然会照做,只是斗胆奉劝阁主三思啊……”他的声音有些微颤,所有话句句发自肺腑。

尽管他不知那段记忆对于阁主究竟意味着什么,但阁主何其精明与理智,做出的决定自然不是一时冲动,若不是到了锥心之处……应该没有人会选择放弃一段属于自己的珍贵记忆吧……

当他说完这一切,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男子的背影似乎显得格外孤寂。

无人能够看到,此时弦月双眸缓缓抬起,平静的眼波中少了几分潋滟,他看着眼前空旷的大殿,熟悉的场景,华丽庄严的布置,这里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但此时却显得有几分陌生。

正如那脑海中挥之不去又无从想起的身影,他明知那人与他一定理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然而,任他智慧谋略再高于常人,在此事上终究是无力的。

若是不恢复那段记忆,他永远都不能在自己清醒之时清晰地想起她是谁……

心脏的某处,也因此像是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即便那被挖去的部分是令人不快的……

但终究还是残缺……

当时的他,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状态才会做出这种类似于回避现实的事情,难道世上还有他对付不了的敌人亦或是得不到的女人?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当白石的双膝在地上已经有些麻木的时候,便看见面前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竟然缓缓转过身来。

他微微抬头,对上了弦月森冷而坚定的视线,他一字一顿道:“比起痛苦,我更愿意接近真相。”

白石久久地凝视着自己面前男子的身影,眼中慢慢的惊讶与动容。

“忘忧”堪称史上封闭人体记忆的药物之最,从百年前白家先辈使用开始无一次失手,但这一次……

他笑得有些苦。

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人物能在阁主脑海中如此根深蒂固,连“忘忧”也不能控制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埋下头,郑重道:“是。”

221 往事重现

一个时辰的时间,足以让一件左右两人命运之事从规划到完成。

从未有人在服用了“忘忧”之后还能对往事有所察觉,所以数百年来,即便有忘忧解药的配方,但却无一人会主动要求使用过。

白石一边翻阅着一般老旧的古木制成的厚重书籍,一边面色凝重对照着上面的方法一一操作。

药物配合催眠,是最有有效的方法。

弦月身处幽闭的空间之内,幽深的瞳孔放空地看着前方,然后接过白石递过来的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药汤。

他将视线转移到药汤之上,眸眼深深……

也许,饮下这杯药汤便意味着他的余生都会陷入不快与抑郁之中,也许当他想起一切,对容女的感情会发生本质性的改变……

但是,即便这样,心底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饮下药汤,仿佛若是忘却了记忆中的那个人……才是他毕生的缺憾。

直至现在,他依旧保持着一种金属般的冷静,眸色沉静如冰,用最为客观而严肃的态度权衡了之后,毫不犹豫地将杯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然后看向门口的白石,微微点点头。

白石得到暗示,立刻按照原计划将幽闭空间唯一的出口关闭,满室瞬间陷入了厚重的黑暗中。

而黑暗中那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正中央,神情坚定地等待着一场充满极端痛苦的催眠。

之所以要将他置于黑暗之中,完全是因为那段记忆中会有很有的不快与痛苦,而人在记忆错乱之时,重新经历一次刻骨锥心之痛,难免会行为失常。

为了确保一切能顺利进行,他只得与催眠者隔绝开来,仅凭四壁上的通声孔来传达白石的指令。

闭上双眼,旧事重现,命运之轮重新转动,一切都将拨归原点。

来自大脑中潜藏的画面,在他的眼前以最快的速度慢慢浮现,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便要将那段特殊的记忆再身临其境地经历一遍又一遍……

理智变得涣散起来,喜怒不过一瞬,所有昔日的场景都一一浮现。

持续了数年的两国之战,铁马金戈,疆场厮杀,军旗翻飞……

以及那最为惨烈的最后一战,敌方的最高将领,在这场殊死一战中,被他亲手射杀落马……

他的箭术扬名天下,极少动手,但却百发百中。

最高将领落马,军心动摇,那场战役中,以敌方全军覆没为代价而告终。

而将士在整理战场时,竟然发现那敌方将军中了他一剑之后竟然未死,便就此将其带回天澜大营囚禁起来……

他们二人,都身处两国战争至关重要之位,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该产生任何除了仇恨以外的情愫。

但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当他以为她重获自由会得到她心中所期待的一切时,远在天澜的他,得到的竟然是她被伏归国后竟是关于生死的猜忌。

他在东宫之内,枯坐一室,却笑意凄凉。

原以为你是世上最清醒的女子,你不顾性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助那人登上皇位,但是,他又如何待你?

也幸而他亏欠于你,不然我也不会看到新的生机……

222 如此纤细

即便他知道她处境不容乐观,但他既已答应她撤兵,两国刚签署了停战协议,正处于敏感时期,他短期内不方便踏足东越国土。

由此,他第一次放飞不归鸟,让它穿越天澜与东越相隔的土地,以期待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她的最新消息

同时,边境之外,他的军队早已整装待发,一旦东越皇帝企图对她不利,只要她愿意,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接出来。

他早已打算好,她在东越拥有的一切,在天澜可以拥有数倍之多。

生平第一次,如此焦灼地等待着一个人的消息,也是第一次,将敌方军营中最高级最关键的将领就如此不计后果地放出。

曾经,他一直将她当做自己扩张版图的最大阻碍,一心要将她铲除,两人在战场上的各种心机斗狠使得他首次如此正视一位强大的军事将领,即便她是他的敌人,他最大的绊脚石。

命运到底是有它的神奇所在,天澜的酷刑高达上百种,很多人往往在尝试一两种后便招架不住,乖乖道出核心机密。

但他到底还是低估这位来自东越的,有战神之称的人了,她的骨头硬得出奇,竟然会有人尝试了将近五十种酷刑,历时三月,一次次在超越人体极限的疼痛下昏迷,又一次次被强行唤醒,再次开始新一轮的酷刑……

当三月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地,东越已经注定是他的囊中物之时,手下忽然来报,她的身体已经残损不堪,快要接近死亡了。

他那万年不变的脸上,在得知此事时,脸上竟略过了几分疑惑。

他亲自去了关押她的大牢,因为她身份极其特殊,而且武艺高强,关押她的是又层层玄铁构成的最坚不可摧的牢房,仅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

发现她正安静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双眼紧闭,脸上血色全无,头发散乱,浑身伤痕累累、血迹般般。

她的身子盘坐得挺直,即便她早已没有这样的力气,但是她却以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意志力支撑着。

通常情况下,当一个人在酷刑之下生不如死时,往往早已选择自我了断,但没想到她竟硬生生挺过来了。

他站在牢房之外,远远看着她,似乎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没有就此放弃性命的。

狱卒打开了牢门,他走了进去。

对于来人,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

他来到她的面前,她是他的老对手的,对于她,他一点都不陌生。

但是今日,却是他头一次去如此仔细地看她,从前战场之上,两人都身穿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究竟是何种身材与神态。

在这之前,他们两人最近的距离便是一把兵器的距离,利刃是他们之间唯一存在的东西,一旦他们其中有一方靠近,对方手中的兵器便会以最快的速度穿透胸膛……

所以,他一直未曾如现在这般平静地看着没有丝毫攻击行为的她,没想到,她的体形比他想象中还要瘦小,手指也并非骨节分明,而是纤细得如女子般……

当他看到她的喉结时,愣住了……

223 她的死讯

天澜刑法虽残酷,但她不仅是敌方最高级将领,而且在军事上造诣不俗,她的很多军事思想他国广泛引用,战神之名早已在短短五年的时间传遍了整个无极大陆。

对待一个如此人物,即便她是天澜的大敌,但是身为战斗民族的天澜人有着对强者最根本的崇拜,所以,即便对她使用酷刑,也会有对强者最基本的尊重——对她行刑并未涉及暴露隐私部位。

加上她女扮男装已经有些年头,在易容方面自然已经经验十足,以至于到现在他才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一次,他的整个心脏都被她震撼到了。

最大的敌人与最爱的人只有一线之隔,一种奇怪的感觉正悄然在他的心里发酵。

如此一来,她便成了普天之下最强大的女子,也是唯一能超越无数男子与他比肩之人。

无人知晓此时他面具后的表情是怎样的,他保持着冷静无声离开了牢狱。

此后的几天大概是她来到天澜大牢中最轻松的几日,她甚至以为天澜已经放弃了对她的严刑拷打,往往对于她这般撬不开嘴的人应该不久就会被处死。

直至他几日后再次来到狱中,这几日的生活已经让她稍稍得以喘息,然而她脸上的血色与身上的旧伤却丝毫不见恢复,整个人早已消瘦得不成样子。

这个时代的女子若非出身贵族,一生根本无法有什么造就,他本就对她很是欣赏,而且高级将领多数情况下都不会被释放,因为释放他们便意味着是对他们彻底的毁灭。

若不能牺牲在战场,被俘虏之后被释放归国便会被人看作是出卖国家机密来换取苟活之人。

他以将她释放为由进一步试探她的归国之心,若她有一丝动摇,他都会慢慢攻陷她的心底防线,将她纳为己用,一旦她归降天澜,将是天澜一笔宝贵的财富。

令他更为惊异的是,她的归国之心竟如此强烈,再加上以往他对她的秘密调查,便已经猜测到了她究竟是为什么强撑到现在,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归国。

直到她苍白着脸色,眼神坚决地对他进行极端控诉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淡漠而冷情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至她的身体直接向前栽倒,头正巧撞进他的怀里。

他原以为自己会厌恶地退开,更会冷眼看见她的身体撞击地面。

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沉冷着脸,稳稳拎住她的衣襟,阻止了她的下坠。

她的头可以恰好抵住他的胸膛,一种奇异而意味不明的感觉浮动在他的心脏之处。

直到这一瞬,才是他们毕生能到达的最近的距离。

当他开始注意到她之时,她的全部身心,早已属于他人。

他第一次如此地羡慕那个即将成为亡国君王的东越皇帝,能让一个如此明媚的女子为他做到如此……

也因为她,只因为她,他停手了,停止了对东越京城的围困,只为保她在乱世中的一方安宁。

毕竟,以她的性格,定然是要与那人同进退共存亡的,若他毁灭了盛培景,便等于毁灭了她。

不归鸟历时十日,将她的消息带回时,他焦灼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224 君王之爱

当他从不归鸟那里读取到这个消息,神色一顿,脸上没有半点悲色,仿佛他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用更加淡漠的声音令它归巢。

整个东宫之内,不知怎地,此刻静得可怕。

君王之爱,只需他所愿,即便感情为至,也能将他所有心许的女子纳入后宫。

他是天澜唯一的太子,天澜未来的君王,直至现在,那前所未有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悲戚在他心脏之处久久压抑,几乎让他失去理智,让他失态地歇斯底里嘶吼。

身为未来的君王,感情不能大起大落,他也在从小的培养中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冷情性情,挚爱之物失去,挚爱之人死去,都不允许他流露半分的情感。

他久久站在原地,远山的风穿越宫墙徐徐而来,夹杂着植物的清香与尘土的气味,迎面扑在精致的脸庞上。

他循着尘土的记忆,恍惚间,似乎看到那身穿囚衣的女子,不顾满身的狼狈与血污,在城墙下最后的回眸,璨如星辰,他第一次看到她不是带有恨意地看自己。

可惜那星眸之中存有的笑意并非是对他,而是因为她心中的归国之喜,因为她即将要回到有了有她所恋慕男子的土地上。

即便如此,他依旧认为那笑容羡煞了他以往岁月中的所有美景。

他的心意,她是不需要知道了。

他们终究是无缘的,因为相见太短,因为相遇太迟,因为身份差异,因为她心中无他,仅有那最先遇到她的盛培景。

可是真正的爱不在乎得到,即便他有倾覆天下的实力,他也终究不愿倾覆她眼底半点的轻松愉悦。

想起了她,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些,但心中那强烈的怅然若失之感,让他再无法牵起唇角。

后人永远不知,这位让世人惧怕的冷血暴君,曾对自己最大的敌人,爱至骨髓。

他静静闭上了眼睛,面容如雪,轻轻笑了开来,但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庞流了下来,晶莹剔透而至纯至美……

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她并非短暂的帝王之爱,而是深切如命为她疯魔的挚恋……

他这一生所有的柔情与仁慈都随着她的离世而消散了,对于盛培景,即便他有极端愤怒,他也不能再次掠夺东越的土地。

因为,她心中要保护的,不仅是那位坐享其成的君王,更是为了成千上万爱戴她的东越百姓。

当他服下忘忧,决定忘怀关于她的一切的那时起,那深爱孟南柯的封决便死了,追随她而去的自我毁灭,这是他唯一的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片绝望与痛苦中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空洞而无神地看着眼前的虚无,眼神比之前复杂了数倍。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温和而绝美,颤抖地张了张嘴,唤出了他魂牵梦萦无数个日夜的名字:“南柯……”

即便记住让我余生不再有快乐,我也依旧庆幸,曾经我亲手放你走却让你凄然而去,这一次,没有再遗失你……

他如孩子般笑容纯粹,像是听到了世间绝无仅有的曼妙绝响,不住用最耐心而温柔的语气道:“南柯……南柯……”

他唤了不知多少遍之后,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心里便知,以后这声呼唤再无人能回应,随着心中的空无感越来越强,他急促而痛苦地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最终泣不成声……

225 空灵之音

而另一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孟南柯,在用了很长的时候用完餐后,侍者却前来传达了弦月的命令,要她一个时辰后再前往千菱殿。

人体对不寻常之事发生似乎都存有一种出奇的感知。

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她在大殿内来回踱步,整个人像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惶惶不安,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慌乱感。

因为她知道弦月所有的做法都并非如此简单,既然让她去千菱殿,又让她等待一个时辰,这个举动足以让她忐忑不安很久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她早已不知过了多久之时,方才来信的婢女敲开了殿中门。

“容姑娘,时辰已到,请随奴婢前往千菱殿。”前来的婢女很是乖巧地双唇微扬,轻轻福了福身子。

循着婢女的脚步,她穿过了几条满是壁画的长廊,又绕过几处楼台,一路景致变换,美不胜收,她却无心去欣赏沿途的景色,心里满是对接下来发生事情的猜想。

当走过了最后一条长廊,抬眼一看,便是一片空旷之地,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周围绿树环绕,假山环绕,湖心还建起了一座亭子,红瓦绿墙雕栏画栋,与湖上碧绿色彩相互呼应,形成了一幅让人忘却了时光的极美画卷。

婢女来到此处,适时地停下了步伐,道:“前面便是千菱殿,姑娘只身前往便可。”

孟南柯将信将疑地向前走了几步,不仅疑惑所谓的千菱殿,她也并未发现那里有宫殿的影子,到像是不小心误入了闲人雅室的居所。

正当她不知往哪里走去之时,天地间缓缓飘来了一阵悠扬缥缈的琴声。

她一听这琴声,整个人都浑身一震,素琴特有的音质,琴骨想来应当是有玉石打造,加上马尾琴弦,被那精致纤白的手指轻轻一拨,琴弦震动,便是般的空灵之音。

她早已知道弦月在音律上地位在无极大陆上首屈一指,况且她潜意识里对他的乐音并不陌生,在她曾经不知多久的昏迷中时,这个熟悉的琴声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她的意识,像是有意不让她一死了之一般……

深远的琴音在空旷的湖上腾腾飘过,被平静的水面回返出更加空茫的声音。

她细细一听,便立刻知晓这琴声正是从那湖心的亭中传来,她来到湖边,看着宽阔的湖面正苦恼不知如何过去时,脚下一动,似乎触及了什么开关。

忽然间,无数个莲花形状的小圆台从湖底下缓缓升起,铺就而成一条小小的路径,直通湖心亭。

她料定弦月定然是在亭中,便提起裙摆,缓缓踏过圆台,行走于湖面之上,一步步走向湖心处。

然而,她还未走出几步,那优雅而舒缓的琴声消失了,短暂的空寂之后,便是一阵极为沉重浑厚的乐声,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压抑想她汹涌而来。

她被忽然变换的旋律风格弄得胸口一闷,这般阴郁而悲哀的乐声让人很是不舒服,像是孤独千年之人不见来者的咏叹,像是挚爱之人寻而不得的遗憾与哀叹。

最重要的是……她惊异地发现,这沉厚的语调,正是她当时在牢狱之中,听得最多的那首曲子……

226 她的招式

她的脚步顿了顿,还是稳住了心神。

心想自己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些毫无预兆的事情表现的如此紧张,弦月反常的举动,与现在这首曲子,或许不过都是巧合而已。

大概是她过于去在意自己原本是孟南柯,还是重生的孟南柯。

不过弦月显然已经不记得关于她的一切,尽管她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只是可以说服自己没必要过于紧张与敏感。

她最终还是来到了亭子之外,那红木门分明紧闭,但却丝毫不影响琴音的传播。

她站在木门前踌躇了许久,不知当她退开这扇门的时候,会不会一切都不是按照她所预想的那般发展了。

正当她犹豫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木质的门框时,室中的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悲怆的琴音戛然而止,余响回荡在天地之间,在她的心中激荡出点点涟漪。

还未等她亲手去敲门,门便被人用内力催开。

她站在门口还依旧保持着方才正欲敲门的状态,表情淡然,静水般的眼波露出了些许令人不易察觉的诧异,眸光看向他,透亮彻底的眼神与他扎根于脑海中的画面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方才的曲子,你可听过?”

弦月静坐在素琴之前,一室之内仅有他一人,室内的装潢极为简介古朴,看不出任何刻意修饰的成分,素净典雅,装点几处字画,再焚上一缕沉水香,惬意非凡。

但她此刻却丝毫未感觉到一丝半点的轻松,自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的视线恰好与他的凌空对上。

仅一眼,她便能瞧见那如海水般深沉的眸色中,亮黑中多了几分她难懂的深邃。

不过才一个时辰的时间,她为何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平日里毫无感情的冷眸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犀利,多了几丝柔和的妖异,要说他的目光变得轻柔但却并未给人增添任何的亲切感,反而觉得古怪而难懂,愈发让人不敢接近。

她愣了一下,旋即有些茫然地淡笑一下,道:“未曾听过。”

弦月微微侧目,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毫无感情地问道:“你的武艺,谁教你的?”

孟南柯不禁在心里暗想,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是我自行研究出来的,因为……”她正欲将原因解释一番的时候,忽然间一声巨响,从室内袭来一阵劲风,险些将她直接掀下湖水中。

她赶紧扶住门框,稳住了身体,便听见室内又传来一句隐忍着怒气的话:“我要听实话。”

她浑身的肌肉在此刻都不禁变得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冷情的侧脸,试探性地问道:“阁主……究竟想问什么?”

“你的招式……分明是她的……”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阴冷着脸道。

她心下一阵惶惑,后方响起一阵沉闷的水声,她回头一看,自己方才一路踏过的小圆台此时已经缓缓沉下湖中。

她站在湖心处,这下彻底被断绝了后路,看这个架势,她的安全已经掌握在了他的手心,若是说错一个字恐怕便危及自身……

227 她的尺八

她秀眉微皱,继续重复着自己方才的回答:“是我自行研究的……恕我无法说出阁主想要的答案。”

室中一阵沉默,她轻轻抬眼,警惕地观察着他严肃的俊脸时,却并未看到自己想象中的滔天怒气,或许现在的她早已知道,她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唯一幸存的例子,是个意外。

但事实上却证明她的想法大错特错了。

弦月似乎轻不可闻地嗟叹一声,用极低的嗓音,语气微凉:“容女,现在的你,依旧认为我不会动你吗?”

“你还有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他沉稳而清晰地问道,“究竟,从何处学到的这些?”

对于这个问题,她其实根本无从回答,因为她是孟南柯,所以这些招式本就是属于她的创造,又因为她是容汐月,所以她没有创造这一切的才能,究竟如何说,才算实话……

她不禁苦笑,不怕死地一字一顿重复道:“是我自行研……”

整句话还未说完整,便见玄色的身影在以前一闪,回过神来时,琴瑟前的人影以空,取而代之的瞬间突进到她面前的寒冷身影,以及她被紧紧扼住的咽喉。

她惊诧地看着他,身形向后半偏,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湖水,若不是腰部被他固定住,恐怕她此时已经坠下湖中。

冬天的湖面,离结冰已经不远,再加上这副身体如此之弱,恐怕没等游到岸边,尸身便早已僵硬地漂浮在了水面上了。

他危险地半眯着双眼,一如他最平常不过的冷淡语气,与他每次杀人前的最后通牒,“你确定要如此回答吗?”

她错愕地凝视着他,眸眼深深,今日的他究竟是怎么了?

为何她半点也看不懂他的心思,不过短短的功夫,却明显感到他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变得陌生万分,就连他看她的眼神也疏离到了极点。

看来她确实还是没能对自己有个合理的预判,在他的面前,永远没有她放肆的余地。

强者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的她即便心中有多大的困惑与不甘,便也只有妥协。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忽然冷了冷,双眼兀自闭上,然后用为深沉的声音说道:“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会这样的招式……”

她感觉到那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松了几分,继续道:“那便是我的师父。至于他是谁,阁主心中想必已经有答案了吧。”

“原来是她教你的……”他有些失神地缓缓放开了她,喃喃道。

那语气中,听不出感情变化,似乎并没有知晓真相的了然,夹杂着几分失望,很复杂地情感交织在其中。

“听说阁主与我师父是多年的敌人,如今,我是她的徒弟,阁主现在可是更想杀我?”她很正经地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理所当然地自诩为孟南柯的徒弟。

反正容家人早已被杀尽了,知晓容汐月过往的人早已消失,事实与否,根本无从查起。

他并未理会她说了什么,像是活在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封闭世界中,谁也没能打扰他的世界。

只见他自顾自地走进了室内,取下墙面上挂着的尺八,冷硬问道:“听说孟南柯是世上唯一会吹奏尺八的人,她可曾教过你?”

228 你的余生

她眸光微敛,有一瞬的清明,神色离合。

尺八,她很久没碰了呢……

因为这乐器是来自她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因长一尺八寸而得名“尺八”,五孔结构,边棱在气息的催动下具有苍凉而辽阔的特殊音色。

这乐器在她之前并未出现在无极大陆上过,她也不曾将尺八的制作与吹奏技艺教给旁人,整个无极大陆,确实只有她会吹奏此物无疑。

可是……经她亲手做出的尺八世上不出三支,没想到,其中一支竟然在他的手里,想来也是经过了几番辗转风雨……

她并未过多地打量这支尺八,默默地移开视线后,轻轻摇头,“这尺八的吹奏技艺是师父她的不传之技,我……并不会。”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探寻与思忖……

她神情自若,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坦荡荡地接受他的审视。

两人的视线都充满着对对方的猜疑与警惕,她似乎也不惧他的目光,微微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流畅的弧度。

他眸色明灭,眉宇间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色彩,面前的人儿身材娇小而瘦弱,而且年纪更是不符,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她。

她缓缓抬起下颌,由于身高的原因只能如此仰视着他,远处湖光荡漾,水波的清冽恰如其分地印入她明亮澄澈的眸子中。

若她说的一切属实,那她确实是世上唯一还存留他心心念念之人的气息之人。

即便面对一个面容截然不同之人,他还是因她眼波中那难得的一息而觉得弥足珍贵。

他慢慢走上前,脚步轻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看着他的动作,淡然的眼中露出了点点诧异,正欲后退之时,他已经来到她的跟前,用她从未听过的语气云淡风轻地说道:“她归去之时大概在你身体里留下了自己的一魄,才令你与她如此想象。”

她依旧一脸懵懂,眉头微蹙,睁大了双眼,诧异地直视他。

他的眼底闪现了一丝动容与痛苦,就在她以为自己看花眼准备再仔细看看时,他伸出手,覆上她的双眼。

他做这个动作早已不是第一次,但是这一次她却明显感觉到他手心下的微颤。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听见他对她轻轻道:“你与她最大的区别,她属于别人,而你……属于我。”

他有意不让她看他,因为她灿亮的目光如此令他失措。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你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我依旧会宽恕你,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允许自己伤害任何与她有关的一切,即便在我什么都忘记的情况下。”

她听到他这一段低喃,一时有些慌神,他说的究竟是谁,难道是她自己吗?不应该啊,他对她分明只有憎恶才对,又怎会多出这么些……

“所以,容女,从今以后,代替她,一直留在我身边,你的余生,由我来护……”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格外有力而强硬,不容她有丝毫拒绝的余地……

229 充当替身

她浑身都因这句话而怔了怔,她在漆黑中不由地眨了眨双眼,常常的睫毛在他的手心处扫来扫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后退一步,离开了他的手,毫无顾忌地直视着他,佯装好奇地问道:“阁主要我代替的……究竟是谁?”

其实当她问出这个话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此刻的弦月相较以往,已经变化太多,尽管她甚至他的那些特有性格是始终未变的,变的,只是他的心境罢了……

他只以为她是“孟南柯的徒弟”,但事实与否却无从查证,更不知她是否清楚他与孟南柯之间的一切。

他缄默的同时,是要替她隐瞒着什么吗?

“是我师父,孟南柯吗?”她思索了很久,明知道这句话有可能触碰到他的禁忌,但她最终还是大胆地问出来了。

她挑了挑眉,目光一瞬不动地打量着他莹白绝代的容颜。

他的双眸中幽深得没有一点光彩,她几乎都不能从这双眸子中看见自己,神色未动而眼神明灭,她在猜想,他究竟是如何回答亦或是……

一句笃定到极点的回答让她彻底无话可说,心中所有的试探在此刻全部烟消云散,他目光紧锁着她,毫无波澜道:“是。”

她的声音凝结在了喉头,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早已不知自己此时是何种模样,她的这一瞬的反常似乎很快便被他捕捉到,她如烧灼般立刻移开视线。

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已经面色如常,似有浪潮卷起,但很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她平静地问道:“阁主认为我会甘心一辈子当他人的替身吗?”

弦月打量着她,一双妖孽的眸子随时可以将人看穿一般,他冷淡地牵起唇角,声音醇厚地反问道:“你有选择的权力吗?”

她被这句话深深噎住,是,没错,她已经将自己余生的自由给了他,来换取他停止对她的追查,如今,他让自己去代替另一个人也无可厚非。

但每个人都为了自己而活,世上应当无人会为自己成为他人的替身而感到高兴的,即便……

她代替的就是自己……

没等到她回答,他便早已转身,头也不回地飞跃了湖面顷刻间便达到了岸上,然后毫无留恋地离去。

湖底的圆台重新升起,她要独自再回到岸上。

她站在湖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一种比寒冬更加严酷的寒冷。

她笑容灿烂,但却无力,原来,真正的弦月从未为任何人停留过目光。

曾经的她,被弦月视为统一天下的绊脚石,如今,孟南柯已从无极大陆上消失,她却惊异地发现,原来……

他对自己不是只有恨的。

所以,她也不知现在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喜从何来,悲又从何来,到头来注定一切都是空想……

即便她就是真正的孟南柯,但是她接下来做的所有事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他恨她、厌她,是迟早的事,又何必要道出真相来增加无关的麻烦……

天澜大军压境,在围困了西夏半月之后,不费一兵一卒下,收到了西夏传来的降书。

自此,西夏已彻底成为天澜的囊中物,要殖民还是直接分割国土,全在掌握实权的封决太子一念之间……

230 再次试探

地处西夏京城附近的转生阁,尽管西夏的现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阁内却始终波澜不惊。

从那天起,孟南柯便成了转生阁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弦月虽未真正下令给她一个名分,但是她却是阁中唯一能寸步不离待在弦月身边的女子。

没有人将她当做转生阁的女主人,也没人敢将她看作一名侍婢。

转生阁的飞云殿中,此处算是转生阁的首要地点,是弦月处理事务之处,也是阁中最高级别指令的发出点。

而因为弦月的多重身份,所有送往天澜东宫的信笺在特定的时日都会由特殊人员转而送到转生阁中的飞云殿。

此时偌大堂皇的殿中仅有两人,风华绝代的男子身姿挺拔,即便是坐在软椅之上,也没由来给人一种卓绝高冷之感。

转生阁中的生活质量已经领先于整个时代,按照历史的轨迹,椅子的出现应当是在两百年之后,在椅子的概念还没有进入无极大陆时,他便已经拥有如此精致的椅子雏形。

此时的孟南柯身穿一身浅绿色的襦裙,殿中有侍婢准备了炉火,尽管外界已经霜寒天降,但室内即便衣着单薄也并不寒冷。

经过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葵水来过的原因,她已经有些适应自己的女装状态。

以前她一向男装示人,常年的战场生活几乎已经让她丧失了女性该有的性征,她通过服用药物才阻止每一次的葵水到来,为了能够保持自己最好的战斗力不惜以损耗自己身体为代价。

久而久之,葵水便再未来过,当她的私人大夫告知她此生难以孕育孩子时,她却始终认为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将那人扶上皇位,让他不再在人前忍气吞声,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惜当她知晓真相时,一切来得太迟。

五年的光阴换来了他的严逼胁迫,一切都因她瞎了眼,此生若她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必定会卷土重来,重回东越,让他亲眼看到,她如何将自己五年的努力尽数收回的……

想到这些,她心里便燃起慢慢的恨意与不甘,手下研墨的力度已经不知不觉地加大,忽然间,一个冷沉的声音打破了空寂。

“墨太浓了。”

嫌弃满满的声音,他向来对墨汁的浓度有极高的标准,太浓不行,太稀不行。

她立刻放开了手,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虽没有认错之意,但是不正面顶撞他已经是她比较良好的态度了。

此时她一偏头,恰好瞧见了案桌上的文字,她本无意窥看他人的信件,但是这封密信,她却能从那匆匆的一眼中看出了玄机。

这是一封足以决定西夏国运的密信。

“既然看见了,不如说说你的看法。”弦月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于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淡淡道。

孟南柯眼中掠过一丝警惕,佯装低头沉思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道:“西夏国土广阔,有些郡县极为富庶,我直接分割土地是较好的选择。”

他从未停止过试探她,她一直都知道……

231 接受降书

对于这个问题,涉及西夏国运,属于天澜的机密,但关于究竟如何去处理这片广阔的土地,只要是有些想法的大臣都能看出端倪。

西夏广阔,可就因其广阔,很多地方已非皇权之手能深入的,由于多年前吞下了漓国,此时的西夏面积奇大,但设施与制度都还较为落后。

若此时天澜贸然去分割土地,那必然需耗费国库中大量财富去加以建设和修缮,反而阻碍了国力发展。

较为明智的办法应当是加以殖民,西夏依旧保持自己的正常运行,只是如当年的漓国一样,从政治意义上老说已经是天澜的一部分了。

她自然是心知哪种办法更好,但她有意如此说,不过是想在他的面前隐藏锋芒而已。

尽管她已经失去了自由,但未到最后,若想逃离必须让他知道她并不具备如此的思想深度与行为能力,以此放松对她的看管……

不国此时她在沉默中并不是完全在担忧自己的前路,而是……

此番西夏投降,便说明巫启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在天澜西夏交战之时,天澜是西夏的敌人,但如今西夏投下,便说明天澜绝不会容忍他人侵犯自己的权威,换句话说,西夏停战后天澜便成了其后盾。

他接下来的路估计会走得更加艰难了……

七日后的一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西夏举国知晓,天澜用了不到一月的时间便凭借强大的军力将西夏收入囊中,西夏皇帝抱着保护黎民百姓的崇高想法发起投降,天澜太子将亲自前往西夏京城接受降书,即日到达……

不知弦月是出于何种心态,在接受降书的这天特意将她也带着去。

这是她已经不知第多少次回到西夏京城,继容家三小姐、未来草原世子妃后,这一次,她又以全新的身份回到西夏。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一场战役中已经身死,当她与弦月乘坐着马车在一路肃穆的守卫下抵达西夏宫门之外时,她看见弦月不动声色地将那象征着他的鬼怪面具戴在了脸上。

身为封决,他的容颜一直都是保密的,尽管她不知这是为何,但是凭他的多重身份,而且每一重身份都不简单,树敌也多,这样做确实要更为保险一些。

不仅是西夏百姓,整个无极大陆上各国的老百姓都对这鲜少露面,但做的时都是沉默中惊天动地的天澜太子感到好奇,即便知道西夏是沦陷之国,而罪恶之手来自天澜,也无法阻挡天澜太子的神秘对万民造成的吸引。

远处早已有全副武装的军队亲自把守,将所有闲杂人等阻挡在人墙之外,但是百姓围观的盛况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她刚一掀开车帘,便瞥见远处的人群拥挤,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推搡着,以图一睹天澜太子的尊荣。

她轻轻蹙起了眉头,立刻将车帘放下,坐回了车内。

“这种状况,你得学会习惯。”弦月在一旁看着她所有的动作,轻描淡写地说道,随后径直牵起她的手,冷脸将车帘重新掀开,毫不避讳地拉着她的手下马。

对于今日的盛况,他国自然也不会沉默,纷纷派出自己的人前往西夏一探究竟,其中跑得最勤快的便是南褚。

她刚一下车,便瞧见远处来自南褚的马车中走下一名风姿卓绝的柔弱女子,正一脸幽怨地瞧着她。

232 娇贵女子

不得不过,她对面的女子似乎有着一种天生的矜贵之气,身边前呼后拥有几十名宫人陪同,为首的四名小太监手中抱着被包裹得紧实的红毯。

自那女子下车开始,双脚就从未沾过地面,她所要走得地方都会由专人铺设好红毯,她在两名宫女的陪同下莲步轻移,踏雪无痕般的优雅。

身上的拖地宫装更有人从四处牵着,所有陪同的人有一丝不苟地用心呵护着这位娇贵的女子。

琴音公主……

孟南柯远远看着这副排场,微微一笑,真是……无与伦比的南褚公主啊。

如此仪态婀娜,如此举止高贵,如此……矫揉造作。

在整个无极大陆之内,唯有南褚的女性地位与男性平等,虽说南褚历史上还未有女帝,但南褚先帝去世得早,膝下子嗣仅有一儿一女。

这女儿嘛,正是身为长公主的琴音,而如今南褚的七岁小皇帝,正是琴音的弟弟。

皇上长姐……如此身份的地位,确实尊贵得合理。

只是没想到……如此高贵的公主……在看到弦月的瞬间,那娴静而温和得体的笑容忽然显得有几分激动。

弦月像是没看到般径直向宫门外早已备好的娇子走去,琴音这般优美而缓慢到极点的步伐完全赶不上趟,若要等着面前的宫人重新铺上红毯她再过去恐怕弦月已经走远了。

于是这位最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竟然一反常态地走下了红毯,一尘不染的绣鞋踏上了地面,出乎寻常地加快了步伐,步履轻快的向着弦月的方向走来。

孟南柯看到这一幕时也是有些吃惊,看到这般娴静美好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如民间女子的急切之感。

也不知琴音是不是关注点全然在弦月那张绝美的脸上,满世界都知道琴音公主与封决太子的绯闻,现在这情景,连她都有些觉得此时的自己更像是一个局外人。

她表情淡然,很自觉地试图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却没料想反倒被握得更紧。

而恰在此时,可能是他的动作带有力度的缘故,她竟然在原地踉跄了一下,也就是小小的一下,琴音的视线便瞬间被她吸引了去。

她就在站定的一瞬间,看见琴音公主那柔和的眼波怔了怔,脸色白了白,也不知是不是身体太虚弱受不得刺激的缘故,她的身形竟然在原地晃了晃,惊得一旁的宫女连忙扶住。

不得不说,琴音公主身体被人柔柔地扶着时,大有我见犹怜之态,任天下哪一位正常的男子都无法招架吧。

她偷偷看向弦月,人家琴音公主都亲自下了红毯如此急迫地来找他了,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

对于弦月的漠然态度,琴音似乎浑然不觉,在弦月正欲往前走的时候,她不住地发出了轻柔地唤了声:“原来是太子殿下,好巧……”

“琴音见过殿下……”她的身子福了福,自称看似有礼,但却隐隐显露着亲昵。

孟南柯饶有兴致地看着琴音公主,忽然觉得这么美丽优雅的公主搭讪的方式竟然如此机械……

弦月脚步微微一滞,微微偏头,顿了顿,从鼻息间发出一声冷淡的轻哼,轻描淡写地道:“巧吗……”

琴音一时无言,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倒也不恼,像是见惯了大场面般,一个浅浅的笑容便化解了尴尬,转而看向孟南柯,轻声问道:“这位是……”

233 作何解释

孟南柯看了弦月一眼,鉴于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究竟在他什么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免弦月又语出惊人招致这琴音公主的忌惮。

她浅淡地一笑,嗓音格外清亮:“侍婢。”

琴音微微挑眉,眉目典雅,但眼神却是满满对她的好奇与探寻,慈眉善目的模样让人无法将她与心计二字联系在一起。

但是,听到对方的回答,琴音脸上却没有任何满意的神色,反而有些隐隐的忧心忡忡。

自小就被众星拱月般,出身高贵、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美貌,才艺诗书样样精通。

如今,连一个小小的侍婢都拥有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正视的美貌,而且那明亮澄澈的星眸虽看似平静,但却让人不禁为她的气场所逼。

即便琴音心里有万千的想法,但是她注定天生有一双可以隐藏一切负面情绪的眼睛,即便心里的想法再龌龊不堪,她的双眼依旧善良动人。

听到孟南柯的回答,琴音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敌意,反倒是笑容加深了许多,白净的脸上多了几分反常的友善,双眼如月牙般微微弯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悦耳,如雨中作响的风铃那般,然后她上前几步,并不是朝向弦月,而是向孟南柯走来,很是郑重地微微颔首:“身边有个女子,倒也可以将殿下照料得更周到些。”

然后琴音猝不及防地对她轻声道:“有劳了……”

不得不说,这个琴音的一举一动都绝非宫里那些女人的小打小闹能比的,简简单单三个字,即表达了自己的宽容与友好,更是给人一种身为女主人的得体。

还没等她说什么,琴音便领着自己身边的宫人步履缓缓地远去。

孟南柯原本不打算将琴音放在眼里的,但无奈这女子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体现自己的地位与高贵,明明南褚的四大国中国力最弱的,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在他国如此招摇。

她沉沉地偏头,看着一眼交握的双手,心跳竟不自觉地漏了几拍。

每次入宫都会有很多繁琐的环节,但这一次跟着弦月确实一路畅通无阻,西夏拿出最高礼仪迎接弦月的到来。

此时但凡有几分清醒的人,都能看出,尽管是天澜主动发起的战争,但如今西夏的投降却反倒将自己的利益与天澜联系在一起,国内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便不敢轻举妄动,就连一直困扰西夏的漓国问题也将得到平息。

所以西夏帝对今日的会面并没有太多的抵触。

受降的过程进行得异常的快,她身为女眷自然不能进入议国事的千机殿,只能在殿门口离他最近的位置默默守候。

殿中的对话声经过空气的损耗到达殿外已经听不清什么了,但以她的听力,却能将殿中的任何一句话都清晰听入耳内。

只见西夏刘丞相亲自将起草好的降书亲自递交到弦月的面前,此时殿中气氛肃穆,只见弦月提起笔,却久久未落下。

殿中在场的西夏人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怕这阴晴不定想法扑朔的太子殿下半途又改变想法。

若是再来一场战争,西夏便是倾尽国力也再也吃不消了。

所有人紧张地看着他,只听一句微凉凛然的话语自面具后的薄唇中道出。

“此次我天澜第一猛将范列于战场中被人斩杀,陛下对此作何解释?”

234 她害了他

弦月在最后关头忽然道出如此一句话,一时间让人在场所有西夏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关于范列被斩杀一事,确实是西夏的将士所为。

而且西夏帝当时还为这名将士大大加以封赏,对于所有的战争,一旦在停战之后便会对一些损耗进行清算,该赔款赔款,该割地割地,但弦月即不说军队耗损、也不说经济损失,偏偏提及这么一个特殊的人……

“战争中伤亡难免,我西夏也损失了不少出色将领,殿下如此来清算恐怕……”刘丞相颤巍巍地站了出来,看着这位高座之上的冷情太子,有些心虚,双臂微微哆嗦着,但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着西夏,说话也还算利索。

弦月轻轻放下笔,不动声色地打断道:“范列入军队二十年中,迄今只有东越孟南柯能打败他,这让本宫不得不怀疑范列的阵亡不是出于战争的偶然。”

他微微抬首,一张戴着可怖的鬼怪面具的脸看向西夏帝,目光迥然,掷地有声地说道:“若是西夏真有能斩杀我天澜第一勇士之人,恐怕本宫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千机殿中。”

殿外的孟南柯屏住呼吸,将这番关键的对话全然听下。

她没想到,弦月竟然会在如此场合提及这件事,胜败本就是兵家尝试,那范列即便身为第一勇士也难免会因自傲冒进而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若说范列此人除了是天澜第一勇士之外,唯一的特殊之处却只有——他用兵诡异而没有章法,短时间内只可能被熟悉他战术之人打败。

而最直截了当的可能就只有——孟南柯。

她心里一直有种强烈的感觉,弦月似乎从未真正接受过孟南柯已逝去的事实,所有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都会竭尽全力地捕捉,包括现在。

西夏帝此时对弦月的言语也很是头疼,那斩杀范列的只是当时护送女子前往前线的一名小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佳绩,实为难得,原想好好栽培,但如今既然这天澜太子秋后算账,他也不得不另做打算了。

整个大殿在此时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死寂,只听见西夏帝沉重的呼吸声,一个人在身体状况本就不好的情况下再受到外界的刺激,呼吸声会变得有些病态的清晰。

他原想尽可能地将此事蒙混过去,西夏实在太紧缺出色的军事人才了,但看到对面似乎没有任何让步之意,他很是无奈,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转而有些虚弱地下令。

“来人,将王修言带上来。”

殿外的孟南柯听到这句命令,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这声皇令已经被层层传达下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一个年轻的男子被人押了上来。

孟南柯看着远处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在抬起的瞬间竟然是出奇的镇定。

她总是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到他对军事的热情,这是她很久都未曾见过的,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眼底那坚如磐石的执着,才让她决定将范列的人头给他,让他保守那日的秘密。

如今看来,她这么做反倒是害了他。

235 挑战耐性

一旦他被送入千机殿,便会交由弦月处置……

他凶多吉少……

王修言对于自己的境况已经隐隐有些预感,即便在扣押之下,他也脚步不疾不徐,处之泰然。

她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到懊恼或是后悔,但看到的确实一片淡然。

他当真不惧怕死亡吗?

倏然间,王修言已经走来,不经意间刚好看到了她,宁静的双眼中多了几分讶异,但看见她身上穿着天澜服饰时,整个人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她在王修言的眼中就是一个家道中落,被送去前线作为牺牲品的苦命女,当日他将她放入牺牲名单中,如今却平安无事地身穿着敌方的服饰出现在他面前。

任谁心里都会产生强烈的不满与愤怒,若是他一会将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便也一了百了。

只不过弦月会愈发将她与孟南柯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若他当真察觉到什么,即便没能用现有之物去解释她的重生,恐怕那时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重新囚禁她,也要将她彻底留住……

她不想让王修言因为了隐瞒事实而成为牺牲品,若是他道出真相,她即便遭受再大的痛苦,至少心中不会如此这般有罪恶感。

但是王修言至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像陌生人那般把目光别开。

眼见他已经快要进入大殿了,她有些按捺不住地轻启脚步,王修言却瞬间看向她,止住了她的动作,最后递给她一个眼神之后任由他人将他推进大殿。

就是他最后那个眼神,便是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她也猜到几分,王修言竟如此不问原因地帮她……

她一直密切注意着殿中的境况。

“这便是那日斩杀范列之人,如今,交由殿下处置吧。”西夏帝看到王修言进来,似乎有意有些回避,轻轻摆了摆手,很是疲惫地说道。

弦月看了看王修言的,瞳孔紧缩了几分,森冷道:“是你斩杀的范列?”

王修言没有丝毫犹豫与畏惧地答道:“正是。”

弦月抬手,正当所有人以为他要当众将王修言处置掉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换了一个方向,拿起了案桌上的茶杯,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壁的纹路,沉沉道:“既然如此,说说你是如何将他斩杀的。”

王修言显然也未曾料到他会如此问,对于那日的事他赶到之时,看到的唯一画面便是范列被一刀毙命的场景,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而且对于这位来自天澜的太子殿下,他早有耳闻,尽管此人鲜少出面,但是在天澜之内,这位储君在万民中的地位与威望甚至要高于皇位上的君王。

若他胡编乱造一番肯定会被瞬间识破,那时恐怕还会牵连更多,于是理智与警惕都在告诉他,此时宁愿保持沉默也不能撒谎来露出马脚。

他久久地沉默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做法正一步一步地激怒着弦月。

只听一声轻微的摩擦声,那原本正抚着杯壁的手轻抹,原本带有花鸟图的杯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与图案……

“你是在挑战本宫的耐心吗?”声音缥缈而冷沉,带有隐隐压抑的怒气。

此时殿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对她的脚步声早已熟悉,王修言忽然意识到什么,直起身,有些惊骇地看到正欲走上大殿的孟南柯。

这个微小的神情被弦月尽数捕捉到,他的眸光瞬间暗了暗。

236 改变主意

此时王修言余光恰好与瞥见弦月面具后那双深邃的眼,他立刻将实现别开,整个人低下头,镇定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孟南柯刚走到殿门口之时,一张长长的红毯在她身侧铺开,一个清丽的身影竟早她一步上了大殿。

她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可能还会出现转机,便停住了脚步,任由那个身影将自己贴身的侍婢留在殿外,自己只身前往。

看来这琴音公主对弦月的事情很上心哪……这才一天不到却两次为他破例。

琴音公主只身走上大殿,此时殿外正是逆光,她身上的宫装又华丽繁复异常,其中那以金丝勾线的图样更是在天光照耀下流光溢彩。

殿中皆为男子,如此突然地出现一个步履匆匆却美丽动人的人儿难免显得格外震撼。

孟南柯在殿外,明显地注意到当琴音进入大殿的时候,西夏帝脸上的神情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反而暗淡的双眼忽然亮了亮,眼底露出了几分笑意。

琴音似乎很是习惯来自他人的注视与赞叹,镇定自若地来到殿中,简单地行了礼,声音柔软:“琴音见过陛下。”

西夏帝脸上露出了几分悦色,像是看到了救星般。

弦月坐在远处岿然不动,清冷的视线并未因为琴音的到来而有半分的偏移。

琴音向西夏帝行完礼后,立刻就往弦月的方向退去,像是期待已久般。

她正欲说些什么,“殿下……”

众人都知道她定然是充当和事佬来的,没成想,她还未开口,就发现弦月深深扫了王修言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然后提起笔,在降书上利落而淡然地签下了字,一边书写一边冷着嗓音道:“此事便到此为止。”

然后自近侍手中接过大印,在降书上郑重地印上。

琴音在一旁看到这个画面,微微颔首,轻轻掩唇浅笑了几分,举止之间皆是少女的娇羞感。

弦月虽没有任何表示,但周围的大臣们都颇有深意地相视而笑。

一切似乎在琴音公主到来之后便进展得顺利许多,弦月并未久留,签署了受降书后便起身离开。

然后带着随从来到了殿门口,看了门外的孟南柯一眼。

仅一眼,便足以将她冻僵在原地。

她似乎从未见过弦月露出这样的眼神,是一种纯粹的冷意,其中更是带有她洞悉不到,的深意。

他转回头,不再看她,启步向前走去,她与众人默默跟上。

而大殿中,自弦月离开后,先前那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似乎得到了缓和,一些大臣很刻意地对琴音表达了感谢。

西夏帝更是笑意轻松地道:“幸而寡人早先便派人请公主前来,到底还是只有琴音公主才能影响封决殿下……”

琴音没眼温柔,笑容浅浅,轻轻点点头。

整个千机殿中,赞叹与吹捧声不绝于耳,可愚钝的众人,却不知真正影响弦月做出决定的到底是什么……

孟南柯跟在弦月身后不远处,所到之处解释宫人们又羞涩又激动的瞩目礼,她抬眼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无论何时,即便他没有露出惊人的美貌,光凭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定然是属于随时可以收获一堆迷妹的……

下一秒,她恰好瞥见视线远处一个娇小却格外的不友善的身影。

在她看向对方的瞬间,对方也刚好注意到她,对方眼中立刻闪现强烈的诧异。

237 华丽归来

孟南柯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用她无时不刻不在对外展示锋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良久,嘴角牵起一丝饶有深意的笑意。

好久不见哪,昭和……

远处的昭和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那个被贬为奴,早已记录在死亡名单上的容汐月,此时竟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是站在绝对的胜利一方。

即便昭和站在高楼长廊之上,但她有种对方自高出睥睨着她的错觉。

容汐月……她曾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地扳倒她,没想到,她的重新归来,竟如此……

让人震撼……

即便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她却是封决太子的近侍中唯一的女子,地位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昭和年纪虽小,但自小在尔虞我诈的宫中成长,无论是身边人还是自身,都不是省油的灯。

“容汐月……”她被那个挑衅十足的笑容激怒了,重重握紧双拳。

“公主息怒,既然这容汐月能在战乱之中免于一死,还找到了天澜当靠山,看来确实有几分手段,不过依奴婢看,据说天澜的太子殿下眼中从来容不得沙子,光靠她过去那些丑闻,就足以让她自云端跌落……”昭和身边离得最近一位看似比她年长几分的宫女上前一步,在昭和耳边轻轻道。

昭和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怀疑,“你有办法?”

“奴婢的存在本就是为公主铲除所有的威胁的。”沈锦笑容浅浅,身姿一丝不苟,恭敬而略有谄媚,一双狭长的眼如狐狸般,一看便是心思深沉之人。

昭和站在高楼之上,远远打量的远处的身影,眼睛忽然眯了眯,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容汐月的存在,对她唯一的威胁便只有巫启。

巫启年幼之时便已远离了家国被送来了京城,他的存在不过是西夏用来牵制漓国的而已,虽有世子头衔,但他的地位对于所有来自的西夏的贵族来说都不值一提,一位生来便是作为牺牲品之人,自然得不到所有人的尊重。

但只有她知道,巫启惊才艳艳,他才是唯一能与她昭和相配的人,即便所有人都说他已被西夏优越的物质条件捧杀,也丝毫未影响过她想要靠近他的迫切之心。

为了能成为他身边最重要的女子,除掉所有威胁她向来不曾手软过。

西夏对天澜来者皆以最高规格来款待,这在所有人的眼中看起来难免显得有些怪异。

西夏竟没骨气到这个程度了吗,对于入侵自己的敌人反而显得格外热情,但其中的原因,或许西夏帝心里定然是已经有一把算盘的,投降又何妨,既不用再损耗国力与军力,还能继续稳坐西夏统治者之位,享受他原本拥有的。

而又因为西夏变成了天澜羽翼之下的国家,若是发生了什么,有如此强国作为后盾自然不需他费心思去处理。

西夏安排他们入住一座新修的宫殿中,虽说设备的精致与装潢的规格与转生阁比不了,但也足见西夏的诚意。

弦月将余下的人遣退,仅留孟南柯与他处于殿中。

“是你杀了范列!”

238 安心归去

这句话没有带有丝毫疑问的语气,而是百分百的肯定。

孟南柯站在他的身后,整个人明显一僵,虽说她从始至终都未出面。

他唯一能推测真相的可能便是通过捕捉王修言那细微的表情变化而已。

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她一直以为她隐藏得够深,没想到在他的面前竟无所遁形。

所以,他之所以如此爽快地签署了受降书,竟是因为……

他早已知道是她的过……

“你可知若是当时王修言道出真相,两国当前,你要我如何偏袒你?”他的语气很硬,带有几分斥责意味,细听之下还有几分长辈教育贪玩小孩的意味。

孟南柯听到他并未因此对她产生怀疑,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颇有几分轻松地双手叠起,深深一揖,道:“殿下教训得是。”

当她再次直起身之时,却发现原本还背对这她的弦月,此时竟然已经面向她,满脸的阴霾,眸底似有暗潮汹涌。

每当他露出这般神情,便很轻易能让她神经绷紧。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警惕而悄然地后退了一步。

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从容而认真地看着他,带有几分试探道:“殿下可是又想起了师父?”

弦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渐深,似乎在揣摩些什么……

她笑意轻松,但在他密切的凝视之下,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她似乎有些刻意地避开他的双眼,因为那眼中的情绪太过沉重,难以言喻的悲切出自如此深邃的双眸之中,仿佛能用最大的魔力去干扰她的伪装。

她忽然站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他,双目在有聚焦之时是格外有神的,她用孟南柯固有的口气正色道:“封决,就此忘怀过去吧……”

就在这一刻,她的话音刚落,那带有孟南柯典型特征的语气与神态,便像击溃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刀。

正是这句话,让他仿佛有种与她的灵魂隔空相望的错觉,他冰冷的眸子顷刻间融化了几分,水汽萦绕,将出未出又刻意压抑的情感让他无法适从,他面对这一个截然不同的面容,竟有种想要奋力抓紧她,质问她。

他最终还是没有行动半分,只是站在原地,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似乎怕这短暂的熟悉就此如她的香魂般烟消云散。

她亦看着他,相顾无言,即便站在他的面前,却目光茫远,似乎身处浓雾遮盖之中,让他不再存有任何捕捉的念想。

不知不觉中,她竟已经深陷于他的眸眼中,幸而最后一丝理智使得她及时抽身,然后别开视线。

再看向他时,她依旧是个目光清澈而稚嫩的容汐月,她轻轻挑眉,佯装开了个玩笑般道:“这是师父归去之前让我留给你的一句话。”

其实她孟南柯若是从未重生,也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这些无厘头的谎话自然是欺骗不了弦月的智商,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如同一位苦行于沙漠中的人,在风沙摧残中始终吊着一口气想要找到自己心中那明知早已消失的绿洲。

而她要做的,便是给他一片绿洲,即便只是幻影与谎言,但却能让他放下执念,安心归去……

239 字字如刀

他的身形微动,她却立刻退后到一边,佯装想起了什么,煞有其事地说道:“师父在临终前有为殿下留下过一封信笺,我这就去取。”

说完她便逃似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她回到早已安排好的住处,好在她的住处东西还算齐全,尤其是屏风旁的木桌上还形式性地摆放了笔墨纸砚,她自桌上取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对折,裁剪好。

然后自腰带部分取出一小段特制的硬笔,这个时代完全没有硬笔的概念,她书法虽还不错,但到底还是不如现代的硬笔使得自如,遂自己用墨碳琢磨出了一种简易硬笔,虽比不上现代的精致,但还算不赖。

她静默地想了想,抬手在纸上写下寥寥数语,大意便是往事已成风,彼此相忘为好……

为了能够顺利骗过弦月,她将纸张做旧,制造出几月之前写下的效果。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看着发黄而粗糙的纸张上黑色笔迹,简单片语。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神情,将纸张小心翼翼折好,放入袖中。

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般,推门走了出去,门外天色暗沉,但此番的走出,对于她来说便意味着就此告别过去,恍若新生。

就此结束吧……

封决,希望你也将一切放下,我已经是重生之人,你也该迎来涅槃……

同样沉寂到极点的大殿,自她离开这半个时辰里都没有进来过。

她来到他的面前,脸上带着笑意,将那折好成矩形的纸张亲手递到他的手里,平静道:“师父的字迹,想必天底下没人模仿得来,殿下想必也不陌生吧……”

他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地大量了许久,目光紧锁着她的脸庞,伸出手,取过她手中的纸。

他的手从未如此时这般有如掂着千鼎重量般,良久,他才移开了视线,神色间浮现起几分怀疑,然后缓缓将纸展开。

动作轻柔,比他任何一次抚琴时还要来得仔细与谨慎,随着纸张的展开,黑色利落的字迹带着无比熟悉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曾将她名下所有兵书的一切版本都搜罗来看过,对她这不同于任何一个人的字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虽有说不出于难以理解的奇怪,但就是来的赏心悦目。

大概是因为,她在他眼中向来是无人能及的。

在看到内容的刹那,他那如镜湖的眼波中终于出现的一丝特别的情愫,凉薄的双唇不仅牵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信封,连纸张也不见得是经过精心裁剪,但字迹却显得尤为认真。

果然是她的风格,字字……如刀。

他的眸色暗沉,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也不知是否被她信中文字影响到了心绪。

恰在此时,殿门被人恭敬叩响,不高不低的声音毫无违和地打破了殿内短暂的寂静。

弦月将那张带有特殊意义的纸张按照之前的痕迹重新折好,自身侧取来一个精致的锦盒,将它装入其中,做完了一切后,他重新戴上了面具,冷声道:“进!”

240 揪心之痛

为首之人是宫里的太监管事,弦月当前,所有人都以最为标准的礼仪向他行礼,得到应允后才缓缓起身。

这时所有人的面前之物才隐隐有了些眉头,太监身后领着两排齐刷刷穿着淡粉色宫衣的宫女。

她们手中都托着一些花样别致的衣物,还有几人带来的是金属配饰。

这些东西规格不小,远远看去料子更是上乘,看那这架势,送来衣物的繁复程度不容小觑。

“这是公主殿下为容姑娘准备的宫宴礼服,望姑娘笑纳。”

“公主?哪位公主?”孟南柯上前,开门尖山地问道。

这些宫女的素养极高,丝毫没有指责她说话的不妥,只是站在最前面的宫女微微欠了欠身,“是南褚的琴音殿下。”

一听到琴音的名讳,孟南柯心里的疑惑便更深了。

琴音不像是沉不住气的那种人,况且衣服是当着弦月的面打着自己名号送来的,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动什么手脚。

但对方更不可能单纯为了讨好弦月而去屈尊讨好她这个毫无地位的“侍婢”,要知道其中有什么玄机……自然得慢慢揭开。

弦月坐在高座之上,淡漠地扫了一眼宫女们带来的东西,像是没有丝毫兴趣地移开了视线,似乎有几分让孟南柯自己处理的意思。

孟南柯瞳孔微缩,神情看似淡然,实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每一个宫女面前之物,直到……她瞥见了站在最末尾处宫女面前的红色布料时,嘴角才微微染上一丝诡谲的笑意。

“东西我收下了,劳烦公共替我谢过公主……”

得到她的回答后,太监管事原本还有些担忧的脸色立刻笑逐颜开,很是满意地跪别后领着众人离开了。

孟南柯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衣物与首饰,一抹轻笑在嘴角荡漾开来,她看向弦月,轻轻挑了挑秀丽的眉毛,声音有几分戏谑与轻快:“看来这琴音公主对殿下真是用情至深啊,连我都跟着沾光……”

弦月似乎并没有对她调侃道,稳坐如山,随即眸子瞥向她,妖娆的眸子带有几分含蓄的魅力,轻描淡写顺其自然地反问道:“那你呢?”

“我……”她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但立刻又换上了一抹崭新的笑容,眼中看不出有任何的失落感,“若是殿下不将我当成他人的替身,或许我也会如此……”

他凝视着她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侧脸,端详着她眼中的细微变化,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但是每当他刚一捕捉到她眼中的一丝熟悉感时,还未待他细看便一闪而逝,仿佛一切都不复存在般。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迫自己从她那旖旎的笑容中抽身出来,背对着她,富有质感的嗓音理智而认真道,“若不是你有三分像她,或许早在你闯入转生阁的那一刻,便已经葬身化尸池中……莫要将自己与她相比,替身,是我留你护你的唯一理由。”

当她心脏出现了片刻的暖意时,他能适时将一桶凉水将她浇得透心凉。

她看着他决然而毫无留恋感离开大殿的背影,眸眼深深,笑容璀璨。

241 行为不检

她该高兴,不是吗?如此一来说明他已经倾向于将她当做他人,而并非孟南柯,能让他清晰分清的真正的孟南柯与他人,不也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但是当事实确实如此的时候,谁来跟她解释那心脏揪疼的感觉又是为何……

她告诉自己,再过几日便好了,待她彻底脱离转生阁之日一切都将结束。

只要等到漓国独立,无极大陆内便多了一个牵制天澜扩张的巨大力量,那时……她的使命或许是完成了……

今晚宫宴的规格之大之华绝对是可以载入史书的级别。

关于她突然“死而复生”并与天澜太子一起抵达西夏这件事早已传开,妖女容汐月并没有死,反而出卖自己的国家与敌方太子纠缠不清……

不知不觉间,消息已经传到了不知多远的地方,但尽管众人内心有万千的不满与疑惑,也无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毕竟,在强大的天澜面前,太子殿下身边的女子,即便没什么名分,也是万万惹不得的。

可偏生这个两国的敏感时刻,昭和却强行要进来插一脚。

待各方时节大臣王公已经纷纷落座,所有西夏人看似面露笑意,实则脸上的表情多多少少有点苦。

孟南柯坐在弦月身侧,这是一个比众人高出一截的特殊位置,对面便是同等高度的西夏帝皇座,西夏对这位天澜太子的尊重与畏惧可见一斑。

这个位置居高临下,很是显眼,同时也极为容易看到其他人。

她微微一抬头,便一眼看见远处座下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被隐藏在人群之中,身边坐满了陌生的宠姬,想来应当是他特意带来的。

左侧的女子为他细心剥好柑橘,右侧的女子将装满酒水的酒杯柔柔地往他嘴边递,身后还有一位身材纤瘦的女子为他轻轻捏肩,是不是还用柔软的胸口蹭一蹭。

如此张扬的出场确实很符合他纨绔世子的设定,即便是身处人群之中也能一眼被人发现,并非因为他出格的行为,而是因为他那时刻带着迷醉笑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高兴,看似微醺而满眼美酒美姬的双眼,却有着常人无法洞悉的孤独与无奈。

他的领口微敞,露出了象牙白的脖颈处肌肤,殷红的双唇微合,嘴角沾了一滴剔透的酒,微微抿唇,酒滴便湮灭在他的口中,微小的举动带有万千性感迷人。

他微微张口,恰好含住美姬递来的柑橘,轻轻的咀嚼几下之后再优雅咽下,只是那深沉的眼神始终注视着远处……红衣似火的她。

忽然她的虎口处传来了一阵感觉,紧接着便听到身旁之人用清澈的嗓音道:“在看什么?”

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移开视线,深怕慢一秒弦月便能循着她的视线看见远处的巫启。

“没什么。”她脸上没有透露出丝毫的表情。

恰在此时,琴音与昭和正从远处娉婷走来,两位全场最尊贵的年轻女子很快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

琴音笑容恬静地冲众人微微致意,而昭和却始终紧盯着她,良久,冷冷一笑。

两人的席位正是在他们的不远处,沿途经过他们的席位时,昭和从弦月身旁经过时,压低声音道:“殿下可知,您身侧坐着的这位……乃是个行为不检、举止不堪之人……”

242 触碰逆鳞

昭和话音落下,孟南柯的心脏便跳了跳,下意识地看向弦月,发现他竟没有露出任何的镜或或是疑惑。

昭和站在他身侧,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位置,然而弦月的漠视却让她始料未及,周围的人开始看向她这边,那种看好戏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她是西夏最尊贵的公主,自然没人敢在此时明目张胆嘲弄她,但那人群中一些细微的笑声在此时显得尤为刺耳,猛然回头,身后所有人都神色如常,笑声也瞬间消失。

她回过头,内心的愤怒与尴尬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不甘心地握紧双拳,试图为自己找个台阶,就在此时开始细数起起孟南柯的黑历史来。

“殿下可知,她是京城有名的花痴,垂涎皇兄的美色对他死缠烂打!”

昭和毫无形象地愤愤道。

孟南柯默然,因为这些确实是真实存在于容汐月的过去中。

昭和说完这句话后,全场便陷入了一片死寂,在场的所有西夏大臣对自家公主这般没有教养的行为很是无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昭和似乎对这样的沉默很是满意,她试图地观察弦月面具背后的脸,想要尝试发现那眼中露出她想要的怒意。

然而她什么也洞悉不到,反倒是对方很有涵养地道:“如此说来她放弃贵国皇子而选择本宫确是明智做法。”

昭和依旧不死心,她就不信这样地位的男人怎么没有容忍不下的东西,“我国大祭司曾说她是妖物转世,所到之处将带来一切厄运。”

“公主的意思是本宫的命还赢不过天意?”

一句淡淡的反问,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西夏大臣们听到这句话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封决太子的怒意,如今自家公主这么一搅,若是封决真被激怒,那所有降书所有军事损耗与全朝野上下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大臣们开始用眼神示意刘丞相采取点什么行动,试图冒着激怒西夏帝的风险用强行手段将昭和拿下。

没成想他们还为行动,昭和便大有今日必须要做出点什么的决心,提高音量道:“她行为不端,曾经偷盗过我的天澜玉簪!”

她料想,封决太子是天澜人,对天澜二字自然再敏感不过,再加上她的那玉簪本就是产自天澜工巧阁,此阁中制作的簪子大多是供应给天澜皇室,对外售卖的寥寥几支便已卖上了天价,是皇兄费尽心思才从特殊渠道购得,很是珍贵。

弦月依旧淡漠道:“若她喜欢,天澜玉簪她可每天佩戴不带重样,又怎会稀罕你那唯一的一支。”

他有意无意间强调的“唯一”二字让昭和很是懊恼,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内心,继续道:

“她的母亲生她时在南褚,她与所有容家人长相大不相同,是个血统不纯野种。”

血统不纯……这在天澜人看来是相当严重的事情,这是她的杀手锏,一经发出,必将触及弦月的逆鳞。

她就不信这一条还不足以扳倒容汐月!

243 拔掉舌头

几乎是顷刻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了,空气中所有浮动的鲜活生命在此刻瞬间荡然无存。

连昭和也不禁感叹,原来一个人的气场竟可以强大到这种地步,这也怨不得为何天澜的皇帝威望不及太子,因为他还什么都未做,但从他情绪的变化便足以影响周围的一切。

与此同时,她心里一喜,看向一旁的孟南柯,怒吧,要毁了你也便是一瞬间你的功夫。

弦月似乎在压抑着胸中的怒意,连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像雄狮要发起攻击前的警告低吼:“来自战败国的公主竟有这个底气来干涉本宫的决定吗,或许拔掉舌头才能让公主安静些。”

昭和脸色一白,笑容凝固在脸上,渐渐演化成一种很突然的恐惧。

任她此时有万千吐槽容汐月的话也不会在此刻不知死活地讲出,封决向来说到做到,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

恰在此时,一直沉默地旁观的琴音终于肯开口了,她的声音很细但却如流水般温和,弱弱地响起,仿佛能平息世上的一切怒火。

“殿下息怒,昭和公主也是无意顶撞,我代她向殿下陪个不是。”

琴音长得就是慈眉善目,那张美丽的脸仿佛是世上最圣洁之物,不受任何怒火与妒意的影响,她开口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充当和事佬,正如此刻这般。

孟南柯在一旁幽幽地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随即在心里轻轻一笑,至于她是否如她外表这般善良还得另说了。

而且她还发现了琴音在面对弦月时的一个细节,她身为南褚长公主,已经算是南褚皇室中极为尊贵之人,即便是在弦月的面前,她若是自称本宫倒也是正常,但她从未在他面前如此自称。

可见这琴音公主无论是名字、举止、言谈,都饱含着对弦月的痴情啊。

撇开她这个人如何摆架子、拉排场、娇柔到造作不说,就她对弦月的感情而言,应当是无可怀疑的。

或无论是琴音本人,还是无极大陆上听说两人传闻的人,都认为琴音公主与封决太子,该是天下无比般配的两人……

她该祝福吗?

不,她向来不做这种事,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琴音并非弦月的良配。

整个过程她一直没有参与,她原本会认为弦月不会当着西夏文武群臣的面去拔他们公主的舌头,尽管若是他真要拔西夏也无力阻止。

她从弦月眼神的变化中看出了他的意向,琴音的劝阻对他接下来的决定将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原本一直保持的冷静,在此刻却已经轻易被打破了。

“来人……”弦月厉声下令,正欲下达拔昭和舌头的命令。

琴音与所有人在听到这两个字时瞬间被惊住了,昭和更是浑身一抖,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理智已经容不得她有半点犹豫,立刻以迅捷之速在桌下紧紧握住弦月的手。

没有内力的她根本不能使出太大的劲,但她却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大力度,握紧他的手,以体现她对此事的坚持态度。

244 隔空传递

此事事关重大,虽然天澜军事力量雄厚,并且还有如此强大的领导者,整个天澜对战争向来都是不忌惮的。

她之前从军卷中还看出,千年后的史书中对这段历史的记载,所有的史学家都一致认为天澜整个民族都是一个好战的民族,这与他们从小受到的军事培养是完全分不开的。

当其他国家中军事教育仅仅只对贵族开放时,天澜的军事教育范围便已经拓宽到民间。

天澜对于这方面的一致理念便是:只要有军事才能,无论何种出生、何种阶级,都有机会拜将封侯。

这在其他国家无法理解的理念,在孟南柯看来已经十分先进,而且据她所知,这一条是弦月还未成年的时候便已经提出了的。

天澜有了他,想不强大都难……

如此看来,好战,是弦月成为千古第一暴君的原因之一。

而且此时京城之外,天澜安排了多于西夏十倍军力把守,只要弦月一声令下,整个西夏京城竟有可能在援军到来之前变成一座孤城。

以她对他原有的了解,他绝对做得出来。

那时……不仅是她厌恶的西夏政权,包括巫启暗中训练多年的兵力,与她刚集结不久是转生阁,恐怕会被连根拔起。

哪怕这种现象的概率很低,她也决不能冒任何风险。

弦月微微偏头,看向她,面具遮挡下她并看不见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却能在这短暂的对视中,捕捉到他深沉眸底的一丝惊异。

即便她从一开始便总是受制于他,但严格说来她从未干涉过他的任何决定,或是在他的面前有明显示弱。

但这一次,在大局面前,她只能抱着尝试的态度很认真的看着他,无声地表明了她对此事的反对。

她也不敢肯定此时自己顶着容汐月的身份,是否会真的能让改变决定,但事实便是……

她的尝试成功了。

在弦月的侍卫接到命令立刻上来之际,他却目光沉稳地看着她,似乎在捉摸着什么,然后抬手示意侍卫退下。

此时众人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琴音眉眼中的喜色已经隐藏不住地半露,轻轻蹲下身,牵起昭和的手,温柔地安抚着她道:“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视线在琴音与弦月之间来回移动,有些暧昧地笑了。

所有朝臣自然不知那桌下的玄机,毕竟确实是琴音公主说了一句话后紧接着弦月便让侍卫退下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他们都一致认为是琴音在当中起了极大的作用。

有这样想法的还有琴音本人。

至于众人如何去想,孟南柯自然不会去理会,她向来只关心事态的结果,而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测,她从未在意过。

而她收回视线之后余光不小心瞥到那远处的某个角落,巫启的眸色灰暗了几分,但下颌微扬,再徐徐落下。

以及其隐晦的方式对她的做法心存感激。

看来唯有巫启看透了方才的玄机。

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用短时间培养的默契悄然传递着信息。

相信巫启也意识到了,弦月在西夏多待一天,漓国的独立便要推迟一天,他的存在就像一个定时炸弹,给人带来满满的不安。

看来,待弦月归国之后,才是最佳的行动之日……

245 渔人之舞

还有——西夏大祭司崇明。

原本她对西夏此行还剩这一点最大的忌惮,好在崇明作为神的发言者,自然不能被世间浮华繁丽迷惑,是要刻意避开这种场合的。

崇明未出现,她便放心了许多。

原以为这场宫宴就如此平静地结束时,她忽然感觉有个纤细得身影飘然而过,舞动着水袖自舞池中央而去。

舞池的设计本就比平地高出一截,其中有沟壑纵横,原以为那只是出于美观的目的,不成想,一阵潺潺的水流声飘摇而来,在宫灯的映照下,水花折射出五彩的华光。

原本还明亮辉煌的舞池便渐渐暗了下来,彩色的暗光变得尤为清晰,加之水雾萦绕其中,如梦似幻……

当几声清脆空灵的琴声响起,早已耳熟能详的名曲引子立刻激起所有人内心的共鸣。

名曲《渔人》向来被各国的无数顶级舞姬争相演绎,但是在《渔人》所有的舞蹈中,又是以琴音公主所舞最负盛名。

此刻如此清冽美妙的丝竹之音是南褚的宫廷乐师所特有,仅仅一个引子,便奏出了世上最梦幻圣洁的旋律。

毫无悬念,方才从她身侧经过的身姿缥缈之人便是琴音……

孟南柯不禁看了弦月一眼,不禁暗叹,世上竟有一人无论是从哪个角度,何时何地何种表情,都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同时还伴有不容侵犯的神圣感。

看来这琴音公主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在弦月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

随着水雾越聚越浓,舞池的景色变得不真切起来,只见那白色的雾气中间闪过一抹淡粉色的身影。

好一个姿态娉婷、身姿优美的可人儿……

随着雾气渐渐散去,那白雾中间的朦胧身影在一片遮挡的神秘中一边优雅而从容地虽音乐而舞,一边身形变得明晰起来。

这种出场方式无疑符合了许多人对神秘美好之物的探寻心理,此刻天际露出一轮寒月,与舞池之中的曼妙舞姿遥相呼应,似与星汉共舞,与皎月齐飞。

曲子的起承转合,正是渔人的悲喜,曲中感情色彩的大起大落在舞中得到了最大的展现,绝佳的舞蹈功底与对音乐的领悟力让今夜的琴音显得尤为闪耀。

整首曲子在几声叹息般的晚调中沉郁终了,那舞池中饱受孤独寒冷思念折磨之苦的渔人,与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时……凄然死去。

一段充满悲情的舞蹈就此终了,只剩心中失落的回响。

正当所有人还沉浸在悲剧中无法自拔之时,舞池上的人儿已经盈盈而下,旁若无人般切切地身穿着飘逸优美的改良宫装直接向她眼中唯一存在之人而去。

琴音顾不得身后长长的丝带落满台阶,只是迫不及待地趁着自己还是最美之时展现给特殊的人看。

“琴音献给殿下的舞,殿下可喜欢?”经过一曲用心的舞蹈,琴音的声音中带着淡淡娇柔喘息,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孟南柯打量这面前姿态美好的琴音,不禁想起那多年前的传闻,琴音以《渔人》一舞打动天澜军队指挥,凭借自己的美好与美丽折服群雄就此退兵,就此让南褚免受战争之苦。

246 向他证明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段佳话的男女主角,在此时的隔空对视中,却并未有传言中那般浪漫。

南褚的国宝兼公主,令天下无数男子尽倾心的琴音,此时在倾城一舞后,竟会迎来如此的沉默。

长久的沉默并未让这位落落大方的公主脸上露出任何的懊恼,她好脾气地远远看着弦月的面具,美目顾盼,波光流转,那眼神像是望着等待数年才得见挚爱般,一辈子都欣赏不够。

孟南柯本来正准备用点水果解馋,忽然敏感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动作自然地收回手,一抬头,便是琴音一身粉色舞衣盛装打扮后的动人模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满目的自信,像是料定她所有的问话都一定会得到回应般。

她若无其事地又看向弦月,发现弦月的视线并未在琴音身上,而是已经不知盯着自己看了多久。

那眸子此时呈现的是一种纯粹的黑,幽邃而灼亮。

忽然间,她不禁有些佩服琴音控制情绪的能力,自己巴望着的那人在面对自己的提问时没有丝毫反映,视线更是放在他人身上……

“琴音的渔人之舞,殿下可喜欢?”琴音神情未变,只是保持着之前的音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柔而轻的声音,如春风般和煦温文,让人在冬日中也凭空得到了温暖般。

弦月不为所动,他冷情的黑眸让孟南柯心里有些毛毛的,心殿想着但愿他下一句话不会语出惊人吧。

半晌,她在一片死寂中露出了一抹微笑,妖异的面容配上如此浅淡随性的笑容,平添了几分洒脱。

见弦月没有任何想要回应琴音的准备,而且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弦月身旁的她,她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当一位旁观者了,镇定地启唇道:“公主殿下不愧为南褚之最,舞姿已让殿下叹为观止,说不出话来了。”

孟南柯幽幽说完这句话后,笑容可掬地看向他,露出一抹示威般的眼神。

一句简短的话,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弦月身上。

原以为就此省下麻烦的她笑容有些僵了僵。

待所有人都等待着看弦月如何接话时,他眼中却渐渐出现了几分肆意邪气的笑意,在她看来却有些意味不明。

他用功力将自己的声音虚化,使他接下来的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证明给我看,若你就是容汐月的话。”

这一瞬间,她的双眼像是被他的视线灼痛了般,几乎是逃避般别开了视线,有几分为难地看着他。

就在两人的眼神交流之时,不知琴音是不是向周围传递了眼神,整个晚宴中丢掉了半边魂魄的昭和在这死寂之中,一句话打破了沉默:“听闻容姑娘一曲惊鸿之舞绝世无双,不如让容姑娘也来展现一番,让太子殿下再做出评价如何?”

昭和虽语气轻松,但经过之前那一个小摩擦足以让她极为忌惮弦月,这句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孟南柯表情凝重了几分,众人见她并未欣然应战,只当她畏惧对手强大。

她看向弦月,他继续用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若你打算现在告诉我你是谁,还来得及。”

想看她惊慌失措露出马脚?不可能。

孟南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缓缓绽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无声抬手,不慌不忙地解下自己身上御寒的外裳,身上俨然出现了一件火红色舞衣,笑意悠然地起身离席,一言不发而坦然自信地像舞池阔步而去。

246 惊鸿之舞

在她自席中往舞池中央而去的途中,她无数次调整呼吸,吸气……呼气……

她正试图将此刻的自己当做容汐月。

她的灵魂寄居在容汐月的身体中,同时也继承了她的记忆,她绝佳的舞技。

容汐月出生于名将之家,却先天没有休息武功的资质,这对她的打击足以致命,即便她拥有寻常女子难及的相貌与身段,还有那长袖善舞的天赋,也无法扭转她在容家的低下地位。

所以,今日一舞,不禁是为了隐藏她的身份而舞,更是为了悲惨而死的容汐月而舞。

容汐月那迟来了十几年的荣光,她将在这天尽数抓住。

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带风的步伐让她身后的红色衣带在风中招摇、翻飞,有如熊熊烈火,下一秒便能将一切焚烧殆尽。

她脸上的神情此时是冷到了极点的,莹白肤色被火红色的鲜艳舞衣反衬得更加白皙,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此时正呈现一种纯粹到发亮的象牙色,薄薄的两片唇此时正呈现已经妖异的红色,嘴角轻弯,妖娆倾城。

她是孟南柯,孟南柯在整个无极大陆的人眼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英勇男子,只知他将一柄尺八演绎得出奇,却不知……

来自现代军火世家的她,从小家族对她在艺术内的培养力度不小,尤其对于古典之物,更是有不俗的实力,再加上容汐月的实力与为舞蹈而生的身段……

这场较量……她未必会输呢……

舞池的宫灯骤然暗下,空留舞池中央一盏昏黄的孤灯单独亮着,随着乐师那即兴的乐声响起,一声重音响起的同时,水袖便如腾云般散开,化作一团团浓烈的火焰将当中的纤细少女包裹其中。

与琴音的舞蹈风格截然不同,孟南柯的舞蹈锋芒暗藏、张扬如火,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施展到了极点,轻然而出却利落而回。

在那眼花缭乱的长袖舞动中,她长睫微动,妖异的双瞳遥遥对上远处的弦月,在微光的映照下,精致的脸庞在她抬起的瞬间有如那记忆中的惊鸿一瞥。

舞裙翻飞,在那璀璨灯彩中舞出了绝世般的芳华。

她舞姿孤独,虽姿势灵动却但仿佛身在云端之外,她像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孤独无援之中还拼尽自己的全力去触及内心向往的美好。

胸口的疼痛似乎强烈了几分,这一次,她的动作上也有微微的停顿,但她很快便化解了这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失误,无人察觉到,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件来自琴音的舞衣中藏有玄机,但是她没有去拒绝,反而有意步入对方的圈套。

这舞衣之所以火红,正是为了掩盖那衣料中暗藏的剧毒之物,此物无色无味不会令人察觉,但毒性却是出奇,虽不会致命,但却对内脏与意识都有所损害。

她活动得越剧烈,毒性便扩散得越快,她中毒的症状也会越明显,但她却隐藏得极好,成功地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247 气氛沉闷

在她最后一次跳跃之时,裙裾飞散开去,如一只展翅欲飞的火烈鸟,美得决然而凄切,带给人无数的视觉震撼与惊艳。

她的身形到达人体极限的高处,几乎是在用生命去演绎,这是难度最高的动作,也是她最后的压轴,与此同时琴师已经拨下最后一个音。

琴声余响回荡在天地之间,带有某种悲伤的色彩,但全场却无一人得知究竟是何原因。

准备落地的瞬间,她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自我的控制与掩饰在此刻仿佛到达了极限,她如一张断了线的风筝般急速下坠,但与此同时,舞池之上的宫灯恰好暗去,使得众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便已经结束了一切。

琴音无论是名气还是性格都很是讨喜,先入为主的想法让大臣们理应认为自然是琴音的舞技更胜一筹,但是经过孟南柯的惊鸿一舞后,所有人都陷入一种震撼中无法回过神来。

即便孟南柯的对手是南褚最尊贵的公主,但是所有人竟然忘记顾及琴音公主的感受而不由自主地为孟南柯而鼓掌喝彩。

这场较量的结局似乎已经有几分眉目,但最终的决定权却还是在于弦月。

他认为谁更出色,一方面便是反映了这位天澜储君究竟更心悦谁。

而一旁的琴音却脸色苍白,整个人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忐忑,她一直是被公认为南褚甚至整个无极大陆上最出色的女子,她的《渔人》更是无人能及。

但这个小小的侍婢竟然能有如此出彩的表现,甚至让她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舞蹈之最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但她得脸色还是很快恢复了平日里那恬静的模样。

因为她不能让自己在最心爱之人面前失态,她一直都是那温和宽厚的南褚公主,她又怎会因一个小小的侍婢而牵动那些龌龊的情绪。

毕竟殿下还未说出究竟是谁更为优异,她便还有一线希望。

正当她满怀希望而又娇羞不安地看向弦月之时,却发现席位已空。

她错愕地四处张望,焦灼地搜寻那绝美优雅的身影。

忽然间,她的视线停在一处,像是被什么灼伤了双瞳,双唇微张,微颤着,纵有万千的话语在此刻也道不出半句,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怔住,唯有明眸中隐有水光打转。

这一刻,琴音自小便由美好幻化的世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弦月早已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先行一步,以迅捷之速往已经暗下的舞池而去,纵使他的面容被面具遮挡,但却让所有人都隐隐感到空气中的沉闷气氛。

所有人脸上激动的表情都僵了僵,视线虽弦月而去,一脸茫然,却不敢发出任何好奇的声音。

此时的周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彻底安静了下来,空留那冷漠中带有担心的脚步声在响,每一下都在撞击着所有人的心脏。

待他步上舞池之时,那里重新被人点亮,随着无数盏宫灯亮起的,人们渐渐看到那欣长而一动不动的火红色身影,正毫无生气地侧躺于地上,美目紧闭,而她殷红的嘴角,却沾满了血丝,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248 何德何能

弦月大步流星地上了舞池,毫不迟疑地将地上的人儿打横抱起,连一旁的侍卫正欲要从他双臂之上接过来也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所有大臣面面厮觑,满脸疑惑,但又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一时哑然地纷纷撤离了自己的视线。

远处的巫启一直在一旁将整个过程全部看在眼里,虽脸色眼色皆未变,但冷峻的脸上却染上了一层不容察觉的暗沉,一旁的美姬注意到他的异样,立刻笑盈盈地想要安抚他。

美姬的手还未触及他,却被他有些烦躁地挥开。

美姬们一脸惊恐,但她们却没有从他精致的脸上看出什么怒气,愈发困惑,在一旁静静待着,一言不发。

在那个无人注意的桌下角落中,他的双拳已经缓缓握紧,几乎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

他在西夏无数眼线中伪装,直到现在,即便面对这幅景象,任心中有万千想要上前的想法,他也不得不控制住自己。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桌下的双拳握得发紧,双目的余光却始终注视着她被人亲手抱下去的场景。

在这一刻,他如此憎恨此时无力的自己,即便有千百个想法也不能真的付诸实践,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无数的刀剑都对准他的防线,若他有一丝半点的异常行为必将掀起一番风浪。

不知何时开始,在他某刻的思绪中,曾经出现过如此的画面,只不过那离她最近之人是自己……

他巫启在此对草原永恒的阿拉神起誓——此生定然倾尽全力给她一方和平宁静的天地!

琴音公主看到这幅画面,浑身上下的血像是被抽干了般,身形在原地微微晃了晃。

此时她的心里百感交集,她从小如此努力地让自己成为南褚万民瞩目的公主,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更完美一点,以求有朝一日能真的与他并肩,能成为天底下唯一与他相配的女子。

因为她深知,整个无极大陆也不见得能有哪位女子能得到他的一顾,更无人能与他如此亲近,包括她自己。

可是,那个家道中落有无数黑历史的低下侍婢,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相待,为何她努力多年的结果却还不及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侍婢!

琴音恍惚间竟然有些顾不得自己的体面,还未等人前来搀扶便站了起来,整个人二话不说便着急地向弦月离去的方向奔去,“殿下……”

但她没几步便被天澜的侍卫挡住。

琴音的生命中除了赞美与拥戴从未受到过如此待遇,立刻感觉像是天塌了般,她平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动怒,“你算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本宫!”

所有人像是三观被重新刷新了般,脾气温和的琴音公主竟然怒了。

天澜侍卫心理素质极好,即便面前的人身份在如何尊贵也岿然不动,只是言简意赅地抛出一句:

“殿下有令,所有与容姑娘有过接触之人都要彻查!”

此话一出,琴音的神情有过短暂的凝滞,但很快恢复了恬静,到底是南褚长公主,表情变化之快连面前的天澜侍卫都有几分惊异。

249 外来的毒

她身后的侍婢似乎要比自家主子冲动很多,立刻想要上前呵斥天澜侍卫,却被琴音及时止住,声音和气道:“既然是殿下的命令,本宫自然是要配合的。”

言罢她便领着侍婢回到了席间,像是没看见周围冷面的侍卫般,方才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态,皇室中生长之人自然有她的素养在当中,浅笑着接过侍婢递来的云片糕,慢条斯理、气质高贵、仪态优雅旁地小口用着。

如此心平气和的态度,让周围因方才她小小的动怒而来的惊讶视线渐渐转移。

以静制动,以守为攻,她似乎一直都很擅长。

自弦月离开后,这场宫宴便没了主角,即便有西夏帝在场,众人的热情与紧张感似乎都消退了许多。

不多时,待西夏帝以身体疲累为由回宫休息之后,在场的皇亲大臣也纷纷找寻理由离场。

昭和自然也不是坐得住的人,正欲起身回宫时,途径琴音公主之处却听到一个熟悉而柔弱的声音适时响起,略带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意:“公主这是上哪儿去?”

昭和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但此刻也不知是为何,竟然真的顿住了脚步,然后侧头看到身侧不远处的琴音正在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面前的玉箸,嘴角挂着柔和的微笑。

她缓缓将目光放到昭和身上,短暂的对视间,极为友善地说道:“不如留下与本宫叙一叙。”

此时一些还未来得及离开的贵族小姐们看到两国公主如此对上,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那处,心里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所有西夏人对这位最受宠的昭和公主的性子是再清楚不过,只有她嚣张跋扈的份,没有别人牵制她的半点机会。

而且此时昭和脸上的神情是明显的不情愿,但是出奇的,也不知今日是个怎么样的特殊日子,先是不近女色的封决太子竟屈尊将一位已被贬为奴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横抱离开。

再来便是……盛气凌人的昭和公主竟然欣然接受琴音公主的邀请,心平气和地坐到了琴音的旁边,两人一同承受周围来自天澜侍卫的警惕目光。

孟南柯的意识一直停留在她记忆中琴师拨响最后一个音的瞬间,再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她重拾意识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平躺于弦月的临时行宫中,随着意识渐渐清晰,当她正欲睁开双眼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身侧有人,便决定再装睡一段时间……

不久后,殿门被人打开了,走进一个步伐极轻之人,想来应当也是个功力深厚之人,只不过不如弦月那般惊人而已。

他来到自己的床榻前,似乎想身侧之人行了礼,得到应允后便前来将原本扎在她身体穴位上了几枚银针取下。

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是从两人的相处模式中,她便能很轻易地判断是守在自己床榻前的便是弦月,而为她施针之人便是白石……

“按常理说,取针之时便能苏醒……”白石见她久久昏睡,也很是困惑。

“她此次昏迷,是否与她体内的毒有关?”另一个很有质感的清冽男声阴沉问道。

“阁主既然已采用了以命续命之法,短期之内容姑娘是不会受毒性影响的,她此番中的乃是外来的毒。”

250 逆转之法

“我知道了,退下吧。”弦月不着痕迹地打断他。

白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便也不再多言,原路退了出去。

从刚才到现在,意识清醒的孟南柯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

她的世界仿佛变得格外宁静,只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叹息而失措地道:

原来啊原来……她这一段日子并没有遭受毒发之苦,只因他采取了以命续命的方法。

她孟南柯在医术领域再不济,也知道以命续命之法到底意味着什么。

若说她的寿命仅有两年,她每多活一年,他便要少活一年。

而她却是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孤独灵魂,迟早有一天要回到她的世界,又怎能让一个有足够能力倾覆天下之人舍身为她续命……

“为什么?”她的嗓音因昏迷多时而变得有些喑哑,双目缓缓睁开,空洞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双眸深处不知何时已悄然酝酿了几分泪意,两行清泪自眼角毫无预兆滑落,划出两行浅浅的泪痕。

他身形一震,回眸时已发现她双目清明地看着自己。

“我都听到了。”她的双瞳聚焦在他的身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格外认真。

“请问阁主,以命续命可有逆转之法?”她支撑起还有些虚弱的身子,艰难地起身,很是郑重地问道。

此时天色已暗,冰凉如霜寒的月光自窗外漏进,照在他俊美的脸庞出,浮光掠影般绝世。

那向来清冷的眸子,在面对她的如此提问时,竟难得地多了几分错愕,但只不过是一闪而逝,因为下一瞬间,他的眸子处便重新覆上了一层冰霜,立刻便拒人千里,声音格外冷硬道:“以命续命不是为你,是为了她而已。”

孟南柯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没有半分的懊恼,反而无奈而虚弱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暗道。

弦月啊弦月,你不是智慧无人能及吗,为何会认为这样的谎话会骗过我呢。

在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得到极大好转之时是在他恢复记忆以前,如此一来,他救人的动机是为了他人自然也就不能成立了。

“请阁主将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彻底收回!”她神情肯定中带有恳求,但是她的话语却显得各位干涩,因为她说不出任何说服他这样做的理由。

她不可能告诉他只要他成为一位仁慈的君主,历史一经改变,她便于这个世界就此脱离联系,他所有的牺牲都将白费。

但她不能如此说,因为她无法对一个一言一行便能影响后代历史之人说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反常现象,她没办法……

弦月站在原地冷情地看着她,眼中看不出有丝毫的感情,周身上下的冷漠似乎将他与她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她见他没有答应,便又重复了一次,这一次她因情绪上的波动而有些呼吸沉重,说话时有些断断续续:“请阁主……收回……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

由于体内的外来毒物还未来得及清除,经她如此情绪激动便加深了身体的不适,脸色愈发苍白,但她却咬牙强撑着,目光坚定而倔强地深深看着他。

251 我不答应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眸底闪过了一抹不忍,但是他却依旧保持着漠然,以沉默来表示自己拒绝的态度。

她依旧不死心,再次强调了一遍,这一次,她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体力与精力,她的喉咙愈发发紧,她的呼吸与发音都变得格外困难,但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发出,哪怕有些许的模糊。

在她与病弱之躯对抗的过程中,喉咙处已经隐隐出现了几分腥甜,她却浑然不顾,她的声音因此变得颤抖起来,虚弱至极。

他站在离她床榻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却没有任何上前的前兆。

她朝着他的方向极缓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够到他的衣襟,但因距离太远,她的身子又轻飘飘的,浑身无力,一时身体失衡,竟从床榻上直接摔到了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的身体似乎条件反射地想要上前,但心念一动,便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

因为他深知,若此时上前,便意味着答应她收回一切,包括他放在她身上的寿数,在她的性命面前,他不能妥协。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对她做出的牺牲是因为她与孟南柯极为相像,但是对待一个替身能如此耗尽心力,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坚持……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目光却恳切依旧,温润却带着不容拒绝,就这样看着他,嘴里一遍遍重复着之前的话,大有豁出性命也要逼他答应的架势。

她向来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而伤害自己的人,但今日她改变了主意,但这一次她伤害自己不再为了试探,而是为了让他做出更为明智的决定,这也是她的劫数与使命。

“我要你活得更长久,因为你是唯一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人,收回一切,然后将我留在西夏,从此告别过去,这是你我最好的结局……”她这一次一鼓作气将所有的话都简明地说出来,虽然到后面有些提不上气,但好歹也算将自己的立场表明。

“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直接给他一个二选一的题,与此同时,她悄然将自己随身的匕首抽出,以最快的速度抵住自己的脖颈。

若他答应,她便在西夏完成一切,若他不答应,她便当一次不负责任之人,让巫启只身面对一切,她立刻结束性命后迎接涅槃。

他看到她此时的模样,眉头微蹙,面有动容,但却一字一顿用极冷的声音道:“我,不答应。”

可是她在关键时刻就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依旧是容汐月,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敌不过弦月,一阵罡风掀起,她的匕首被人隔空打落。

而下一秒,她因力度冲击而向地面冲击而去的身体却跌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

她挣扎了几分,皆是无用。

弦月已经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他一面将她所有的反抗都化解,一面试图用轻柔的动作来安抚她的情绪,做出了他最大的退让与承诺:

“等你身体好转,我便带你回天澜……”

252 异常症状

她身体陡然一僵,双唇微张,两眼露出了仓惶吃惊之色,像一个木偶般任凭自己被他抱着。

一旦他说出这句话,便代表了他的立场,那么无论她是死是活,他必然会带她回天澜无疑。

在这个人面前,一切都不会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而且更可怕的是……现在的她并没有拒绝的底气与实力。

恰在此时,殿门被人轻轻叩响,随后便听见一个声音:“……西夏大祭司崇明求见。”

大祭司崇明,谁都知道此人在西夏究竟位居怎样的地位,连西夏帝都礼让三分之人,在弦月面前竟用“求见”二字。

这等地位之人主动上门,自然是有要事相告。

她心里一凉,整个人几乎都紧绷起来,崇明是西夏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他却确实有几分超自然的本事。

面对一个这样的人,若是道出她的真实身份,让人想不信都难。

“我去去就来。”弦月贴在她的耳边低喃道,气息间萦绕着好闻而清淡的冷香,有种迷惑人心之感。

她明显感到弦月原本拥着她的手便微微松动,心里的惶恐越来越盛。

就在他正欲放开她的瞬间,他却发现腰上一紧,她顺势将他紧紧反抱,然后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处,声音沉闷却带着执拗,还隐有几分委屈:“别去,他肯定会跟你说我是妖女。”

弦月登时一怔,出奇地,他竟没有因为他人主动接触自己而没有一掌将其击退的冲动,而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就像一只受伤的可爱小动物在自己离开时用拼命抱紧自己的脚踝,让人不忍将它踢开。

他的双手僵在半空,直到过了很久,才缓缓环住她的后背。

与此同时,用冷沉到极点的声音冲殿门外道:“不见。”

殿外负责通报的小太监听到这句话,明显地顿了顿,然后急急忙忙地回过神道:“是……”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有的模样,她才放心地将他放开。

她的所有的小动作都无一例外地落入他的眼底,他的眸色黯然了几分,语气中带有几分释然,“罢了,安心休息吧。”

待他试图将她重新横抱到床榻之上时,定睛一看,她的身体和脸竟然发烫得反常,而且额头冒着虚汗,牙关紧要,一脸的痛苦,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似的。

离她苏醒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没想到她却变得如此异样。

孟南柯只觉自己身处火炉之中般,没想到这毒性竟然如此之狠,让她肝脏受损不说,副作用竟然等同于中春、药。

对于自己面前这么一个秀色可餐且男性气息浑厚之人,她的理智一次一次受到冲击。

也不知从哪里突然来的力气,她竟然突然从他的怀中挣脱,迷迷糊糊地拖着病体,跌跌撞撞地寻找着可以控制自己理智的东西。

弦月对她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有些莫名,倒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原本他打算让白石进来瞧瞧,但看到她反常的症状却陷入了沉思。

253 裹成粽子

正当他看见她开始有些燥热难耐地把衣襟微敞了几分,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脖颈,在室内的微光中隐隐有些反光。

见到如此撩人的画面他反而他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果断下令在她衣带渐宽之前将殿门从外部反锁。

这个做法的目的很简单,省得她意识模糊时衣衫不整地跑出去。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有些莫名的烦躁。

此时的孟南柯正遭受着来自身心的双重折磨,好在殿中的空间很大,有让她足够活动的空间。

错乱间,她的大腿磕到了桌角,巨大的疼痛让她的头脑瞬间便清晰了许多。

这样的意外很快便提醒了她——疼痛!

疼痛便是能唤起理智最好之物。

一抬眼,她便看见不远处的红色剪子,二话不说便上前抄起,毫不犹豫地冲自己的左肩扎去。

但却有人快她一步将她阻止,此时她对面前的男性荷尔蒙很是敏感,立刻松开手便准备退到一边,但她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她近乎狂躁地想要推开他,但所有的力度在他面前都显得无力,她充满警告地低吼道:“离我远一点!”

下一秒,她的腰间一紧,面前之人寒意浓重,他看了她一眼,颇有认真地低喃道:“保持心静。”

他本可以点她的穴道,既可以让她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会抗拒他,但是他没有,在人极其困苦的境地下,不能动弹才是最大的痛苦。

待她稍稍有些平复下来的时候,他以最利落地动作将她的衣带解开。

她身体一凉,整个人便清醒了半分,紧张警惕地睁大了双眼,可是见他眼神平淡,并无半点狎昵之意。

也不知他何时取来了一条冰丝被,待他将她的外衫解下之后便用冰丝被见她团团包裹,徐徐而来的凉意立刻让她舒服了很多。

但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粽子般的身体,一时无法适从之时,他却早已将她整个横抱而起,重新放到了床榻上。

她的意识已经渐渐有些清醒了,抬眼看着他冷峻的侧脸,不由地惊异于他的镇静。

正当她睁大着双眼打量着他侧脸,在那美色中略有失神的时候,他的脸却忽然转变了一个角度,带着凉意的双眸对上了她的,瞬间便有一种秘密被发现的错愕感。

他似乎早已看出她心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语气很不好地说道:“我会要你的,但不是现在。”

她眨巴眨巴眼睛,在心里暗自腹诽道:你不是对天下女子毫无兴趣吗……

她的内心想法似乎又被他很轻易地窥见了,他的双眸危险地半眯起来,道:“我不允许你对我毫无根据的猜测。”

她立刻如视线被烧灼了般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上方的大殿屋顶。

过了不久,她便开始胡思乱想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忽然间脑海中闪现了一个疑问,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师父没死,你还会要我这个替身吗?”

她问这个问题只是出于试探。

他看着她的双眼,这个角度他的脸在她眼中俊逸如天人,但她却一心只期待着他的答案。

他说:“若她能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她。”

254 近在咫尺

她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心中忽而酸涩袭来,无可控制地催红的眼眶。

她是孟南柯,她就近在咫尺,但她却不能告诉他,她究竟是谁。

深吸一口气,罢了,终究要离开之人,又何必牵丝挂网如此许多,不知道也好,来日你我重新为敌之时,也不用顾念许多。

她偷偷地看着他的容颜,心中不时掠过良多感慨,若是她当日一来到这个世界,便到了天澜,而不是西夏,或许她也不必走如此多弯路,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命运如此,转念一想,若她没有成为辅佐盛培景上位之人,若她没有东越一行,那她也不会成为他的敌手,他这般倨傲且拥有一切之人,又怎会注意谁呢……

思索多时,她的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眼眶却被水雾打湿,但是那种称为眼泪的东西却始终未曾夺眶而出。

她也不知高兴何来,伤感何来,却只在他看到自己的瞬间,有些失措地移开了视线。

他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我高兴。”她嘴角笑容更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为何高兴?”

“为……师父高兴,若是先遇到你,或许她也不至于死而无下葬之礼的下场……”她说到此处时,语气已经不知不觉地加重,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犀利,但细看之下,又是淡然如初。

他看着她的神情,一时忡怔,半晌,才幽幽道:“我知道了。”

她听到他如此回答,心里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待他仔细看去之时,他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

此时身体里的那股燥热感又袭来了,她也顾不得揣测他什么意思,赶紧趁着面容还未难受得扭曲的时候先把头埋进被子里。

此时宽大的大床上除了被裹成紫菜卷般的她,还剩余一大片位置。

她隐隐感到床榻微陷,从被子里抬头一看,却见他连身上的华裳也不脱,就这般穿着太子正装大大方方地躺在自己的身侧。

她正一脸警惕地往后挪了几分,见他竟安静地闭上双眼,这才没有什么动作。

也不知是不是毒药的关系,她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觉他的睡颜都有如此风姿,没有平日的犀利与压迫感,因他本就容颜俊美,在没有锋芒的时候却如画中安睡的仙人般一尘不染、宁静迷人。

或许是知道他此时闭着双眼,所以她才能如此大胆地审视着他的五官。

比女子还有惊异的眉眼,但美中却带有英气,妖而不娘,脸部的线条流畅而富有美感,如雕塑般菱角分明,视线下移,下颌是也是极好的弧度,白皙的皮肤毫无瑕疵,泛着如玉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一下,看看是不是这般细腻温润。

但这容颜又过于美丽,美得让人自惭形秽,不忍也不敢去破坏这般美好之物。

她隐隐感觉自己在这副美人沉睡图的面前很没有自控力地失了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的冷香似乎有种神奇的作用,再加上身上的冰丝被,便也感觉没那么热了。

255 逮个正着

冬夜渐深,但殿中却温暖如春,她身上裹着的冰丝被也不至于将她凉着。

当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入睡的时候,她却反常的没有半点睡意。

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她引以为傲的定力在这个妖孽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她不由得晃了晃脑袋严肃在心里大吼道:孟南柯你的一世英名!

然而不管内心是怎么提醒自己,弦月睡着的机会只有一次,任凭她这人再如何不花痴但也不能暴殄天物不是?

她从被子里伸出右手臂,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以他的警惕性,如果不是真的睡得很沉应该会立刻将她挥开才是。

她手脚都被冰丝被裹住,索性像毛毛虫一样动啊动,蹭啊蹭,很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挪到离他更近一点的位置。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容颜,诡异地笑了笑,心知自己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怂,现在已经快要到离开的前夕了,再不反击一下就没机会了。

她又裹着被子蠕动了几分,支起身,已经到了可以很轻易地触碰到他的脸上任何一处的距离。

然后屏住呼吸,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轻轻戳了一下,又立刻警惕地立刻把身子缩回被子里。

半晌,见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床上那人也一动不动,她这才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又用同样的方法在用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

戳一下,不动。

戳两下,依旧不动。

戳三下,……

戳四下,……

最后一下索性大着胆子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一时间,那种美好的触感似乎让人永世难忘,温润柔软,像是再用力一点就可以挤出水的精致肌肤。

她不由感叹,杀人狂魔的皮肤都有这么柔软细腻吗,可怕……太可怕了……

这么大的人了她竟然像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般,用她也不知道洗没洗过的手,就这样在阁主大人白皙无暇吹弹可破的脸部肌肤上捏了又捏,戳了又戳。

当然,她很细心地掌握了力度,在不让他感觉到不适的前提下又满足了自己的小私心。

人有时候对于猎奇或者高难度高危险的活动都会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兴奋感。

正如现在的孟南柯一样,这个被后世视为千古第一暴君,在无极大陆上让列国君主闻风丧胆的天澜太子,如今竟可以如此被触碰,那种快感简直让人想仰天大笑……

她今天也不知为什么自己有这么大的动作也不见得弦月醒来,他的睡眠不是一向都很浅吗,周围一切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怎么今日……

她蹂躏够了之后,若有所思地把手收回,却在刚离开他肌肤的瞬间,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被一个熟悉的力度与触感紧紧拿住,像是小偷在窃取完东西准备收手的时候被主人逮个正着的。

她立刻反应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飞速缩回被子里,不过剩下那条手臂死活抽不回来。

她也想开了,如果今日的她的行为会然他动怒的话,断条胳膊也比断头强,胳膊他爱要就拿走吧。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弦月不会真的怪罪她的,没有理由,她就是知道。

256 想不想要

“手,还想不想要了?”他的声音也如梦初醒,朦胧而富有质感,淡淡的语调上扬,搭配磁性挑不出缺点的声音,很是悦耳。

她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继续把头埋得更里面一点,然后点点头。

“看你这么有精神,毒解了?”他继续问道。

呃……她又不是白石那种神医,也说不上来解没解,也是紧紧把头埋在被子里,不置可否。

“抬起头来。”他正常情况下说话总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包括现在。

尽管她现在可以把头埋进被子,但是那道冷冰冰的视线总是让她觉得露在空气中的脖子后方有些凉飕飕的。

她微微抬起头,但是双眸却紧紧垂着不敢看他,沉默的模样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她不知此时弦月究竟是何种表情,是责怪?懊恼?愤怒?还是什么其他……

原以为暴风雨即将到来,毕竟她确实做了天下没人敢做的事,无异于明目张胆地拔老虎胡子。

即便他现在就算是要马上把她打下地狱也没人敢说什么,因为以他的实力确实是想杀谁便杀谁。

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动作,两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彼此陷入了沉默。

良久的寂静,让她原本还无畏的内心有些微微的动摇。

又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样的沉默总得有人来打破,于是慢慢地抬起头。

她只是抱着半好奇的心理去看他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瞧见他眼中的孤漠与强硬似乎消减了几分,眼波的某处似乎变得温柔了几分。

但只不过匆匆一眼,她那条还在他手中的手臂被猛然一带,她还不容易直起来的身子瞬间便扑进他的怀里。

她自知挣扎无用,索性懒于去抗拒,毕竟在他怀里的感觉……似乎还不赖。

他抬手,轻轻放在她的后心处。

夜深了,他的眸光却显得璀璨而明亮,没有人知道,原来那一个从来不笑得孤冷之人,哪怕眼底只有一点短暂的笑意,也足以暖过冬日的阳光。

他浅笑着,若有所思道,“其实你没有锋芒的样子……很好。”

她听到这句话,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对称地说道:“其实你没有寒意的样子……也很好。”

“哦?是吗?”他的语调听起来有些轻松,这是前所未有的。

“嗯。”她轻轻点头,一时间心里有万千对他说的话,却不知如何去开始,千言万语也只得化作一个短短的字。

两个话少且性情冷情的人,三言两语便又重新让气氛冷了下来。

孟南柯被他抱得有些尴尬地,不由地动了动。

他立刻轻轻按住她乱动的身体,淡淡道:“天下女子想让我抱的不在少数,可不是所有想被我抱得女子都能被我抱。”

她心里忽然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但是嘴角却不知不觉地上扬了几分。

她不再乱动,下意识道:“天下女子想让我……师父抱的也不在少数。”

好在她及时改口,也不知这样的差错有没有被他意识到……

257 时刻提醒

后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弦月也如她一样无眠,极致美丽的容颜,在黑夜中愈发明晰而清醒。

孟南柯趴他的胸口上,侧耳便可以很轻易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他的心跳很有力,但是呼吸却微浅,胸脯的起伏并不明显,这样的身体状态是功力极为高深之人的共同点。

他身上有着好闻的冷香,细闻之下淡淡的薄荷香中隐隐混杂着雨后果木香,还有一个比较复杂却异常好闻的气息混合在其中。

这种独特的香味像是与身俱来,哪怕是无极大陆上最有名的调香师也无法调出如此特别而高洁的香,正如他本人般,拒人千里却带有致命的吸引,出入朝堂却又不沾染尘世的高雅。

孟南柯百无聊赖的在他手臂上画着圈圈,心里啧啧有声:尤物啊尤物……

她忽然抬起头,动作轻快地将清瘦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然后毫无避讳地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觉得他的五官似乎格外的美,像是带有没人让人可无控制的诱惑,即便知道他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也会忍不住在他疏离的眼波里……沉沦。

这也许会成为她此生离他最亲近的距离,要不了多久,对于这张绝俊的面容……也许永世无法得见,也许相望却相恨。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轻柔而仔细地描绘着他的五官轮廓,极其认真而细腻,像是要将这张脸永远地刻在她的心里。

她凝视着他,眸中含笑,心里郑重地无声道:好久不见,封决,我是孟南柯。

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他坚毅的脸庞,高挺精致的鼻子,英挺的眉毛,温润而冰凉的双唇,然后一路绕行到他尖削的下巴,再往下便是细嫩莹白的脖颈,微微凸起的喉结,最终到达了他深陷的锁骨……停住。

她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他的锁骨,双眼有些出神,有些涣散,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他倒也没有对她的动作表现出方案,只是异常平和地安安静静的搂着她。

她微微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道:“弦月,请记住你此刻的平和,往后所有的时光里,可以再仁慈一点便好了。”

毕竟她不可能让他全然仁慈,作为天澜未来的君王,仁慈往往会成为致命的弱点,而且他应该一朝一夕也不可能改变。

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若她今日的话能在他往后的时间里,没有他人的提醒也能时不时地回想起她今日的话,若能对他往后的言行有所改变,那她也不虚此行。

“好。”他难得地耐心地答道,嗓音迷蒙,带着阵阵沁人的暖意。

她心里一动,便不由得将他抱得紧了几分。

他像是察觉到她今晚的异样,将她的身体轻易地抱到自己的身侧,让她的头刚好靠在枕头上,与他近距离平视。

“你我日后待的时间还长,你若是不放心,便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时刻提醒着我……仁慈。”他正色道。

她轻轻点头,嫣然浅笑,双目有些涣散:“好……我会时刻提醒着你。”

258 放纵一次

她心绪微动,认真的看着风姿出众的他。

忽而,她的面色变得沉稳起来,双目含笑,粲然笑意下目光像是望着空茫的远方,她凝视着他的眸子,似要将整个灵魂都要注入他的眼中。

她定了定神,犹豫了一下,身子向他的方向挪了挪,深深地凝视着他,声音有些许的颤抖,莫名地哽咽了几分,“若我师父在盛培景之前先遇见你,那她一定会……爱上你……”

她话音刚落,便极轻地在他的嘴角印下一个浅浅的吻,如羽毛飘过般无痕,却带着那漫长而悠久的思绪。

正当她正欲起身之时,一个更大的力度却从后方稳稳扣住她的后脑勺,她的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便听见耳畔响起他散淡优雅的声音:“吻,应当这样……”

下一瞬,他低垂下头,身上的清淡冷香在这一瞬仿佛进行了无数倍放大,薄唇很轻易地精准无误地吻上了她的。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很不同,这一次的吻轻而缥缈,若有似无,比蝉翼还要轻盈,比珠玉还要细腻,没有唇舌的纠缠,没有激烈的来往,只有呼吸轻微的萦绕,两个性情都极为散淡的人,就连亲吻显得风平浪静。

一开始她的动作有片刻的僵硬,初次而陌生的尝试与曾经那逼迫之下的感觉全然不同,一开始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将他推开,因为她害怕在如此温柔的吻中丧失自我,但任她有千百个想要逃离的想法,也始终像是双手有千斤重般,她无法推开,或许也是不想推开,因为他早已灵活地先一步占据她的意志。

她的思绪飘忽了许久,也在缠绵中艰难地保持着冷静思索了许久,然后下定决心般用力闭上了双眼。

上天,请宽恕她这一次,让她忘记自己是孟南柯,让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让她忘记面前这个人是曾经带给她无尽痛苦的人……

只此一次,放纵自己。

如此想之后,她的意识便涣散开来,浑身因警惕而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下来,动作生涩而缓慢地环住他的腰。

她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触碰到他的瞬间,他浑身一震,紧接着眸光又柔软了几分,那原本轻柔如羽毛的吻也变得炽烈了许多,他嘴角微微荡漾开来,由浅入深,仔细而轻柔地探寻着她的美好。

她的脑海中恍惚间轰鸣一声,意识迷蒙错乱在平地炸裂开来,也不知是不是药劲又上来了,浑身变得软绵绵的,整个人都显得无力。

在她的身体彻底失去力气的瞬间,他便瞬间翻身将两人的姿势调换了一下,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但却很好地把握了力度,不至于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的双唇像是亘古的冰冷,细腻柔软的触感不动神色地撩动着她全身的神经,无与伦比的舒服触感,似乎让整个人都通透了。

沁凉的温度随之慢慢升温,她的脑海出现一瞬的空白,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不知何时,她身上的冰丝被已经不见踪影,他细致修长的手,顺着她的后背一路往下,转而来到腰际,轻轻将她内裳的系带一带,衣裳便松散而开……

259 一吻漫长

衣带散开的瞬间迸发出细微的响声,只比花开的声音大了一丁点,但还是瞬间让她的理智恢复了半分。

她的动作变得有些无措,眼前这个人分明没有任何经验,但在她面前却起到了牵引的作用。

一吻漫长,长得仿佛让人错以为着便是一生。

寂静的冬夜,在午夜纠缠的天际,灰蒙蒙的霜寒满布整个天幕,阻挡了月亮仅有的银光,沉寂了半晌,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天上而来,来得悄无声息,随着夜色渐深,北风呼啸的声音不断拍打着殿门,窗外的白雪愈发肆意纵横,给整个西夏大地都换上了银装。

这是今年的初雪,象征着一切关于友情、爱情、亲情的美好祝愿。

而殿中交缠的身影却似乎与窗外的严寒毫无关系。

他的吻很是深切,深浅都有很好的把控,即便也深陷其中,但也不至于失控到让她感到不舒服。

像是演练了无数遍,他在丝毫不看的情况下便能在摸索中准确地找出她衣服的每一个系带,然后从容优雅地解开,每一次都仿佛是拨弄琴弦般优雅。

不多时,待她清醒之时早已发现自己身上一片清凉,而他却依旧穿着规矩。

她如同做了一场漫长无边际的梦,在梦中她不是自己,但清醒过来的她,一切的理智与沉寂都徐徐返回身体。

下一瞬,她隐隐感觉他的身体几乎与自己紧贴,离更为亲密的举动只有一步之遥。

她条件反射地推了推他的肩,没有丝毫作用。

她又让自己往其他地方挪了挪,但被他压住继续没有任何行动力。

只觉一种强有力而不可抗拒的外来动作将她的两腿分开了些,然后另一个力度将其毫无痛楚地撑开。

她在毫无办法的处境之下,忍不住叫了一声:“弦月。”

他所有的动作陡然停住,自她身上直起身,迷离的眼色也在瞬间恢复了该有清醒与冷沉。

当他看到她脸上的瞬间,神色黯然了几分。

正是这个眼神,让她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被瞬间抽离身体般,心脏处传来的痛楚,抽去骨头也不及。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

他看她的眼神是说不出的懊恼与困倦,就像是烈火焚烧下的干柴经历一场倾盆大雨后瞬间平息得毫无温度可言。

他亲手将她的衣物拢起,抬手间那条宽阔的冰丝被像是在半空张开的大网,准确地将她的身体盖得严严实实,而被子落下的瞬间,他已经站在床榻边上,侧对着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双眼略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装点,道:“你方才将我当做了师父,是吗?”

他微微侧目,眼神幽邃地看着她,这个眼神给了她答案。

她一时无言,尽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但她却在此时隐隐有些明白他内心的纠结困苦。

在这一点上,她怨不得他,因为是她要瞒着他,但她也丝毫不后悔这么做,因为此去的未来无尽的日子中,她将不再陪伴他。

260 幕后黑手

翌日清晨,白石便让来送来一份关于那藏于舞衣毒物的原料与配方来源。

这件舞衣是琴音公主所赠,自然是她的嫌疑最大,但凡是有点智商的人应当都不会亲自将毒物藏在自己所赠的衣物中。

孟南柯首先在心里提出猜测,琴音这个人不简单,自然不会火往自己身上引,这场关于毒物的追查,可能幕后黑手追查下来应该会与琴音脱离干系。

昨日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一般,今日清晨醒来之时,她第一眼便看见自己床榻不远处,那个卓绝料峭的身影像是等候了多时。

而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间,正是白石送来的类似于现代药物检测报告的东西。

她一大清早看见自己床榻前突然多出一个人,也显得极为淡定,当她洗漱的时候他很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

整个过程他有着很难得的耐心,这一点让她略感惊异。

他似乎找她有什么事,但却没有催促她或者脸上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情,这是在曾经的弦月身上看不到的。

直到她默不作声地用完早膳,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他才起身道:“随我来。”

她发现若是只有他二人的时候,弦月并没有用“本宫”来自称,这让这位在她看来高冷优雅得接近天际的人总算有那么一丝的接地气了。

“……干什么?”她一脸困惑。

他闻声停住了脚步,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纸,高深莫测道:“自然是去追查幕后黑手。”

她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一旦想起她心中的怀疑对象,眸光便不由得冷了几分。

昨日的宫宴早已有宫人料理完毕,所有的席位该撤的撤,该打扫的打扫,原本昨日还满满当当的场地如今一眼看去已经空旷一片。

但是远处的两个席位却无人撤走,而席位的周围,正是有天澜侍卫在周围守着。

桌上的东西似乎已经被清理了即便,餐食也不知换了多少道,但看见席位前的两人脸上厚重的黑眼圈。

便不难猜到,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公主竟然真被人这样守了一夜。

这种事情在其他国家简直是不可想象,一位是四大国之一的南褚长公主,一位是西夏最受宠的小公主,随便一位都是牵涉到两国尊严的身份。

她谨慎地打量了一眼自己不远处的弦月,当所有人都被这副画面惊呆的时候,他头戴面具,但露出的下颌却精致得惊人,但却不难猜出他此时脸上应当是平静无谓的神情。

当真是如此心狠,也难怪即便他天澜军队内部肃清、纪律严明,举国上下都对这位天澜未来的准君主表现出高度的尊重与敬畏。

她不由得往周围扫视了一遍,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围观好事之人,遇到这种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回避吧。

尽管事关两国尊严,但却无一人敢出头谴责天澜的做法,强权与强军事面前,尤其还是在弦月面前,没人感冒这样的风险。

261 同罪论处

弦月今日依旧只带了自己的近侍,尽管也就寥寥几人,但是谁都清楚他的军队正在京城外围时刻准备好。

琴音已经在此坐了一夜,看到弦月的到来,双眼便亮了几分,没有丝毫的埋怨更没有半点愤怒,只是平和而清雅地托着自己的下巴,认真而期待地心无旁骛地看着远处的他。

此刻的琴音,没有半点被人把守一夜的狼狈,她衣衫整洁如初,毕竟天澜侍卫也只是看好她不要乱跑而已,应该一早就有侍婢为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服。

孟南柯的视线不住在琴音与弦月之间梭巡了几番,竟发现两人今日的衣袍都是素色的,且不说弦月有没有心思,但在外人看来还是十分相搭。

也难怪琴音一点也没有一夜难眠的感觉,虽顶着两个黑眼圈但也没有折损她的风仪。

昭和显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整个人反映都迟钝了几分,全然没有注意弦月的到来,一旁的琴音也不曾提醒她,而且反应很快地起身,好整以暇正欲向弦月施礼。

“昨日送来的华裳中藏有毒物,公主可知?”弦月冷冷开口,开门见山而不着痕迹地打断了琴音的行礼。

只有在这一刻,他的眼神是看着琴音的,虽然他未指明自己所问的是哪位公主,但视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琴音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的惊异,然后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那华裳是我从南褚带来的衣物中亲自挑选,应当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衣物中藏毒不假,而且……”弦月扫了一眼自己手中纸上的文字,淡然地俯视着她,“关于药物的出处本宫已命人查清,二位公主,作何解释?”

自弦月走近之时,昭和已经被周围凭空变得凝重的气氛自梦境中拉回了现实,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琴音,见她的脸上恬静优雅如常,心里的危机感也跟着减轻了几分。

琴音在对话的空当中回身望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的眼神。

昭和得到了这个暗示,在琴音与弦月对话的整个过程都在一旁保持的沉默。

“若我说,这毒药是我命人暗中缝制在衣物之内,殿下会如何处置我呢?”琴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像是在说他人一般。

她本就拥有一副单纯善良的外表,除了平素娇弱得离谱些,更多时候还是表现的与世无争。

比起昭和的高高在上,或许人们对有亲和力的琴音更有好感,而且温和的眸底总是有种让人怜惜的懵懂迷茫之感,以及那永不消散的水光武器,仿佛她垂眸间便有眼光闪现,惹人怜。

一旁的孟南柯很清晰地注意到了,她说这句话是语气中淡定与从容,像是在一步一步引导弦月说出那偏袒自己的话语,她当然有这个自信。

然而她脸上的笑意刚浮现出一半,便再也没能加深。

弦月没有丝毫的犹豫,声音冷了几分道:“自然与他人同罪论处。”

262 心绪不宁

琴音整个人都陡然一震,她就在弦月的面前,这个她朝思暮想的男子,这个让她不断让自己去努力进步的男子,这个与她在整个无极大陆人的传言中联系最紧密的人……

在她将自己所有的美好都费尽心思展现,没想到一句不经意的问话都可以在他口中答来都如此的没有人情味。

她自然是希望面前的男子是偏袒自己的,至少说明她苦心孤诣多年的努力还能有一丝的回报。

因为从很早以前开始,她便不再满足与他们的关系只存在与民间的留言中,她也不再不满足与只得到他的目光。

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成为他眼中唯一女子,为此,她一定会倾尽全力。

弦月的回答不仅让琴音有片刻的失言,连一旁的昭和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的目光有些躲闪,似乎在试图掩饰自己此时不安的心跳。

琴音依旧没有失态,此刻她的娴静与平和显得尤为现眼,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孟南柯,眼中并没有半点敌意,反而友善地露出了微笑。

“难道在殿下的心中,她已经不止是一个侍婢了?”琴音说出的话与她的神情与态度都有很大的反差,此话在他人看来或许没有什么深刻含义,在来自现代的孟南柯听到,却饱含了浓重的等级偏见。

看来这位所谓平易近人与民同乐的琴音公主骨子里到底还是对下人有些慢慢不屑啊……

孟南柯饶有深意地看着她,继续在一旁看着事情究竟如何发展。

此时的琴音看似从容极致,但她手指反复地揉捻着手中的丝帛早已暴露了她此时心绪已经不宁静了。

她这一个问话,无疑是在进一步试探自己在弦月心中的地位,这当中承载了她对他多年的思念,恍若一个赌徒在连输数次之后最后的定局之注。

弦月回头,看向孟南柯,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笃定,他回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侍婢。”

话音刚落,琴音脸上的微笑已经僵硬,她的手指已经有了轻微的颤动,像是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而那水雾迷蒙的的双眼在此时却反而不再闪烁着泪光,双目坚毅的不像她平素娇弱的形象。

琴音脸上一直保持着浅笑,这是这一次,这笑容已经接近了皮笑肉不笑,仍谁此时都笑不出来才是。

“那殿下日后是打算娶她是吗?”她的声音此时已经不再温柔,带着无尽的绝望与质问。

弦月表情如初,袖手间带有洒脱与严肃,他看定她,毫无感情道:“有何不可。”

琴音怔住,整个人陷入深深的战栗中,脸上没了血色,看上去也不如平视那般亲和,她紧抿着双唇,那淡粉色的双唇如今颜色又浅了了几分,在她咬着下唇的同时已经隐隐渗出了血迹。

即便再如何受打击,她也不是如此不自知的人,自然不会问出她与容汐月究竟殿下会选择谁的可笑问题。

弦月的回答如同晴空而出的一道闪电,毫不留情地劈醒了她,让她不再活在自己受人追捧拥戴的虚假世界中,将那残酷现实就这般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263 本宫的人

琴音似乎陷入了某种冷寂中,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在最后一刻坍塌了,脸上是无可抑制的神伤,她的手指再也没有因为情绪波动而颤抖,那双波光荡漾的眸子,在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又好似试图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紧抓执拗地抓住最后的生机。

“……琴音……知道了。”琴音喉头有些哽咽,让她最后的一句话都说得有些含糊。

琴音酝酿了一会儿,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时候看向了身后的昭和,声音听起来和平时的柔和有很大的差别,像是带有某种威慑,“昭和!”

昭和整个人身子一抖,这个模样若是被西夏宫中的人瞧见恐怕要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个最嚣张跋扈的西夏公主面对琴音竟如同一直胆怯小白羊一样……

孟南柯静静地打量着昭和,眸子半眯,暗潮汹涌中带有莫测的光辉。

昭和看了看琴音,又看了看弦月,紧接着双眼又聚焦在琴音身上,有些懊恼地紧抿着双唇,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几乎将头埋到地底下去。

她冲弦月深深颔首,不断地用深呼吸来平息自己紧张的心情,似乎踌躇纠结万状,又好似在压抑着内心的不甘。

“那毒物……是我放的。”她说的如此小声,但不知为何,孟南柯却始终觉得昭和这样的性子应当是各种耍赖推卸,而不是这样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便使她认罪。

孟南柯并未去看昭和,之时神秘地打量着琴音脸上的神情。

但她看了半晌也不见琴音脸上露出黯然以外更多的情绪,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就好像明知事有蹊跷也知究竟谁是背后的操纵着,却丝毫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虽说昭和也不是省油的灯,但琴音这个人在众人面前营造出的印象太过理想,而且浑身上下找不出任何的不妥当,就是这样的不着痕迹,让她心里更加警惕。

大概是她过去待得最多的是战场,入宫也仅限于议政,关于深宫女子的勾心斗角她的认知还停留在现代的古装电视剧中。

因此,她也不知琴音给她的这种感觉究竟要如何去评价和对抗。

恰在这时,琴音也刚好看向了她,四目相对下,孟南柯认为琴音的淡定到不符合常理,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般。

她也好不避讳地直勾勾盯着琴音的双眼,半晌后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诡秘而轻蔑的弧度。

琴音的视线有过瞬间停滞,然后飞快地看向了别处。

孟南柯笃定弦月应当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她站在他的身后,并观察不到他最直观的反应。

既然找不出琴音的端倪,那弦月究竟会如何处理呢?

她很好奇。

“既然动了本宫的人,自然要偿还的。”

他的嗓音富有质感,如同敲击毫无缝隙的玻璃杯发出的纯粹响动,不着痕迹却透着杀伐果断的冷酷。

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句话透露出的意味已经很是明了,既宣告了孟南柯的所属,又让人清晰感觉到——哪怕面对的是两位身份尊贵的公主,他也断然不会让身边的女人吃半点亏。

264 一刀机会

此时的弦月眸光变化,面具后的脸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意,转而微微侧头,扔给她一把银光匕首,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本宫给你一刀的机会。”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西夏宫人目光都骤然一惊,不过天澜侍卫似乎已经对此司空见惯,冷着一张脸站在边上,各司其职。

孟南柯精准地接住匕首,这是她使用得最顺手的武器,而且弦月给的定然不是凡品,定然是削铁如泥的好物。

出于武者珍惜好兵器的本能,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自鞘中抽出,这种无与伦比的利落之感是来自骨子里散发的将领气场,而非机械地练习多次的结果。

匕首出鞘的声音,划破了冷寂的空气,刀刃上反射出的寒光格外刺目,锋利得像是饮血后的利器。

孟南柯一脸赞叹地认真打量着手中的匕首,嘴角露出冰冷到近乎嗜血的笑意,目光流转,幽幽地看向了昭和。

昭和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很大的仇怨,但有些东西她断然不能置身事外的。

怪只怪她继承了容汐月的记忆,她比谁都清楚,之所以容汐月是落得溺水身亡的结局,也只因为昭和将那莫须有的偷窃罪名强行加在她的身上,并授权给容媛自行处置……

悲剧的酿成伴随着良久的刻薄与诬陷。

在她所看到的记忆中,容汐月自小便生活清苦,在欺压中长大,虽顶着显赫的姓氏,但却反倒成了容府下人受气后的唯一发泄点。

孟南柯的性格,哪怕是见到旁人有如此待遇她也绝不会不管,更何况这些记忆都以一种撕裂般的淋漓感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此时沉默到了极点,周身散发着不属于容汐月的戾气,以不可抗拒之势向昭和缓缓毕竟。

琴音看到孟南柯朝她们的方向逼近,手中反握匕首的姿势有一种数不出的娴熟感,这让她此时心里的害怕取代了那一瞬的惊异。

昭和此时已经吓得小脸煞白,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坐倒在地,孟南柯每上前一步,她便恐惧地急急后退。

她求助地看向琴音,但就在这一瞬间,琴音却一声不吭地退到一边,为孟南柯让开一条路来。

昭和见琴音这边已经求助无果,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憎恨与绝望。

她立刻转换目光看向弦月,声音颤抖而惊呼:“殿下!我知道错了,饶我!”

弦月站在原地更是没有丝毫的动容,目光似乎看向辽远之地,对她的求饶置若罔闻。

昭和见弦月这边更没有希望,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恶狠狠地剜了琴音一眼,深吸一口气,似乎要用最大的音量去道出一切的真相。

但当她刚准备开口,便疑惑地惊惶地看着琴音,任凭嘴长得再大也无法说出任何的话,她想疯了般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在对抗着身体的异样。

孟南柯自然看出她已在开口之前已经遭到了封喉,但这与她接下来的动作没有丝毫关系。

265 听从意识

她如鬼魅般来到昭和的面前,昭和已经退无可退,在原地浑身颤抖如筛糠,堂堂西夏公主此时却跌坐在地,憋得满脸通红满眼泪水,双目惊恐地看着孟南柯……

孟南柯并未因为昭和如此狼狈便心生怜悯,她并非没有恻隐之心,只是昭和过分在先,不管她此时再如何可怜无助,但是容汐月的仇她今日这一刀一定要下去。

孟南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去问容汐月身体内潜在的意识。

容汐月,你要如何处置眼前的这个间接将你害死的人,请给我些许的暗示,我定会用最利落干净的手法为你报仇雪恨!

此时昭和已经退无可退,孟南柯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

既然弦月给她一刀的机会,便说明即便她一招毙命也是在弦月允许的范围之内,只是这么做了之后毕竟重新挑起两国的矛盾,若是她今日只是简单地划上一刀,或许西夏还是会忍忍变过去了。

她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都寄托于容汐月的潜意识,或许这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她缓缓闭上的眼睛,握着匕首的手悬于半空,冷光迸射。

她听从于容汐月的潜意识,手起刀落,没有血线冲天,没有嘶吼喊叫,只有血肉与冷兵器相触的原始响动,皮肉绽开却未伤筋动骨。

孟南柯平静地睁开眼,定睛一看,昭和已经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恐惧而吓得晕厥过去,而那匕首划过的刀痕,也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在昭和的肩部,对未来的生活也不至于造成很深影响。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冷眼看着跟前这一幕,沉静地接过侍卫地上的锦帕轻轻擦拭着匕首上残留的血迹。

容汐月,你到底还是对她仁慈了……

这也许是锦衣玉食的昭和此生受到的最大磨折,她已然听从容汐月的内心安排,尽管身为孟南柯,她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一条命怎可能是伤及肩部便能还清的?

但既然这是容汐月的意思,她便也不再去追究些什么了。

她将匕首擦拭完毕之后,插入刀鞘中,完璧归赵。

弦月既认为她是孟南柯的徒弟,也见过她的身手,今日并未出现其他什么反应。

留下全场的一片空寂。

她随弦月离去,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殿外的回廊,却在必经之路上遇到了几名身穿宫衣的女子。

她们在原地规规矩矩地站着,面目含笑,像是等候了多时。

待他们走近,她们便隶属周全地向弦月行完礼后,得到允准,这才穿越人群来到孟南柯的面前。

为首的宫女欠了欠身,柔声道:“容姑娘,长公主有请。”

自从先皇后去世之后,长公主与她之间便不再有联系了,今日突然相邀,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弦月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去限制她,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莫测之色,轻轻点头,表示应允。

孟南柯随着宫女走过似曾相识的路径,一路来一直到步入大殿,来到长公主跟前,礼仪周全地以一名平民女子的身份去向长公主行礼。

踌躇了一阵,她便奇怪地问道:“长公主找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266 暗中会面

许久不见,大概是历经了西夏险些沦陷的危机,这一次见到她,虽穿戴皆齐考究,奈何还是敌不过脸上的沧桑。

约摸不仅是长公主,这个曾经知道她的人见她死而复生出现在天澜的阵营中都待见她不得,但碍于这几日弦月的特殊对待,任内心有万千的不爽也不至于在她面前过分表现。

此时长公主正用手轻轻托着自己下颌左侧闭目养神,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依旧充满着精明的眸子将她上下打量了几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有几分懒散地说道:“要见你的不是本宫……”

随即长公主便看向的殿门外,孟南柯循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便瞥见殿门口逆光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即便只是看到轮廓,她也可以很清晰地知道他是谁——巫启。

巫启上前,深深一揖:“谢长公主。”

长公主像是十分疲累的摆摆手,轻声遣退了众人。

孟南柯便随巫启来到了殿外的一处偏僻的亭子中,亭子周围群树环绕,若是在夏日,定然是绿意一片,是个乘凉的好地方,然而昨夜的一晚风雪,眼前所到之处,除了常青树,其余树木植被皆枯黄凋零。

此刻的巫启与她相对,两人的呼气间便在空气总凝聚成白气飞散开去,冬日寒冷,但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

两人过去传递消息大多通过迷信或者暗语,一旦如此直面竟有一种见面奢侈到无法招架之感,想嘱咐探讨的越多,就越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冬天的在户外就这么四目相对,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即便两人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毕竟默契这种东西是说不出的。

此刻的巫启已经再不是那公众场合中沉迷名酒美姬的风流世子了,他那整日微醺的颜色入境已经清澈了许多,而且周身还伴随着一种高远之气,判若两人的神色坚定但却不像弦月那般盛气凌人。

孟南柯有些谨慎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心想若是巫启要与她商议那场行动的细节,便要随时提防着周围,以免隔墙有耳被人偷听了去。

可事实上她多虑了,如巫启这般谨言慎行于万千眼线之下的人,应该是比她更有警惕性才对,自然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借助长公主这边与她会面。

他冲她展颜一笑,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她隐隐觉得这带有几分惊喜的意味,但无奈她这人性情太过冷清,实在无法表现出过多夸张的反应。

他轻轻地拍了两下,细小的声响便穿过那一片茂密的枯木,在重重遮挡下,一名年轻的女子自枯木后款款走出,她身上穿的是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灰白衣裳,头上梳着一个整齐而简单的发髻,周身上下没有半点修饰却反而衬托了她的朴实。

有时候周身没有华彩的点缀也是一种特殊的美,虽女子始终埋着头,整个人也显得局促而紧张,但她多看了片刻后,便发现她对此人有种出奇的熟悉感……

267 为了自由

年轻女子来到孟南柯的跟前,轻轻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一时泪盈于睫,低声唤道:“小姐。”

阔别多日,她不曾想过容家除了她还有平安无恙之人,不管是作为容汐月还是作为孟南柯,容家便是一个没有半点温情的存在。

若说当日她得知容家被抄,恕她直言,除了那自小跟随容汐月,照顾容汐月饮食起居,无论府中人如何奚落欺负,一天好日子都未过上也不曾想过离开的淮瑶以外,她不曾产生过多的情绪波动。

如今,这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年轻女子,鹅蛋小脸,眉目间稚气未脱,五官分开来看显得平凡,但组合后放在一张脸上却平添了几分灵气。

孟南柯看了她半晌,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确定地道:“淮瑶?”

她那日听到容府的低等下人,男性被直接斩杀,女性被侮辱再尽数斩杀,而淮瑶也是那其中之一,虽说后来她曾暗中回到容府后寻找尸身安葬,却发现里面早已是废墟一片,而所有人的尸身也早已被人像扔垃圾般扔到了乱葬岗中。

淮瑶是她在容家的安慰与温暖……她曾许诺过淮瑶,会凭自己的实力待她离开容家这个是非之地,让她不再手动挨饿受人欺凌……

可是她还未实现,甚至在她遭受灭顶之灾时无力援救……

女子重重点头,简单地叙述道:“是世子救了我,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世子府中。”

孟南柯并不是一个感性之人,在这种旧人重逢的情景下,任内心再激动与庆幸,也不至于玩得来煽情那一套。

她轻轻拥了涌淮瑶的双肩,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道:“回来就好……”

她的心里却动容地补充道:你在任何困苦中都不曾背弃我,从此以后,我孟南柯便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我保证……

经她这么一拥,淮瑶原本已经充盈眼眶的泪水,簌簌落下。

孟南柯对女人的泪水就像男子般的手足无措,只得略显生疏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放开淮瑶,转头看向巫启,波澜不惊的双眼此时略显安静,嘴角荡漾起一阵暖意,道:“谢谢了。”

巫启此时的笑容温和而纯净,温和在他的双眼中弥漫开来,“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孟南柯神情微微一滞,这短短的八个字似乎穿过了她的身体,抵达了她的心里。

她不知道,与巫启的交集明明没有太多,他的隐忍与坚强让她让人她不能让这样的人被困在屈辱中度过以一生,或许这并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但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巫启值得她的相助。

她的目光漫漫看来,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任何的表情都显得弥足珍贵,浅浅笑了一笑,道:“那以后淮瑶便继续跟着我吧。”

她与淮瑶并肩走远之后,此时昨夜的积雪还未融化,视线所及之处,万物皆披上了华丽银装,空气中飘散着白色的雾气,让人影变得有些不真实。

“容汐月!”一声近乎急促的低唤,在空气中很快便被积雪消散,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停下脚步,缓缓回头,便看见在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身上不沾染半点尘埃,他浅色的薄唇微动,她毫不费力地读懂了。

他在说——为了我们的自由。

268 与我成婚

孟南柯认真地看了他许久,一时思绪万千,待她想定好一切后,便郑重点点头。

她回过头,淮瑶不解地看着她这短短的时间里,脸上已经有过好几种表情了。

她将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神略显涣散地看着辽阔天地与万物雪白,有些怅惘地想到。

极寒之日就要到了,那天有她与弦月的约定,也是她与巫启的行动之日。

其实在几天以前,若是在这两件事中选择其一,她一定是极为明确的,但兜兜转转这么多事情后,她发现自己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冷血而果敢。

但是她却将自己的前路看得极为明确,即便此时的她不如当初的果断,她最终还是会做出她所认为的最明智的选择。

一路上,孟南柯一直在思索怎样向弦月来交代淮瑶的出现,才能让他不去在这件事情上为难自己。

虽说身为天澜储君,他手头总有处理不完的重要事务,也未必回去深究此事,但是他的性情总是那样捉摸不透,保不齐就会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她一记狠狠的打击。

但令她大出所料的是,当她领着淮瑶去见弦月的时候,当时他正端坐在桌案前一丝不苟地处理着事务,只是一边批阅着桌上的东西,一边淡漠地听着孟南柯对淮瑶的介绍。

然后待她说完自己的想法后,他眉眼抬起,虽依旧饱含冰冷之意,但也不至于如往常那般逼人,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想留下她,便留下吧。”

“谢殿下成全。”她很少会这般认真地拜托他什么,或许此次根本不算拜托,顶多是她的一下小小请求,即便他拒绝了,她也断然不可能将淮瑶丢下。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今日一次性把淮瑶这件事情说通,以免以后再生事端,便让淮瑶先到殿外等候她,待淮瑶退下后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他二人。

她深知因为弦月有些转生阁阁主与天澜储君的双重身份,并且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绝对对外保密,足见他的谨慎与低调。

为了打消他的猜忌与疑虑,她便主动来到他的跟前,语调轻缓地说道:“淮瑶是从小到大对我不离不弃的人,她拥有绝对的忠诚,请殿下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弦月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住了自己忙碌的笔,抬起头,与她目光交汇:“你多虑了。”

她踌躇了一阵,正欲再说些什么,他却又道:“你过些日子便要随我回天澜,若带上她能让你高兴,我自然不会反对。”

弦月的这番话让她颇为惊异,在她的认知中,弦月是那种会用最淡漠的语气说不可以,若她多说一个字便等着迎接他的雷霆之怒的人。

如今他说的这句话虽不算什么煽情话语,但却让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惊吓过后,便是满满的不安,不禁问道:“殿下带我回天澜,是要……”

“与我成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不高,却极为清晰。

269 甘之如饴

恍若一记重锤敲击在她的心上,让她的整个身体都为之震颤。

成婚……为何会如此突然,这完全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但是弦月压出必行,天澜太子头一次大婚,这必然是震惊整个无极大陆的重磅消息,而且方方面面都有关着天澜的国威和体面。

如此重大的时间,就如此安排在他们回到天澜之后,一场盛大的婚礼必然是要成百上千人数月的准备。

既然他如今已经将他的打算说出,不难猜测,他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纵使心里有万千惊惶,她的面上依旧平淡如水,有些迟疑地问道:“成婚?同我这个替身吗?”

他对她的疑问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只是云淡风轻地反问一句:“有何不可?”

她料定自己定然不会坚持到同他归天澜的时候,因为极寒之日将近。

那一日,她要办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却听从自己内心的大事。

所以,她绝对不可能在之后的日子里坐以待毙,顺从地跟着他回天澜。

即便自己已经暗中打定了主意,但心念一动,却鬼使神差地问道:“那我会成为殿下一生唯一的妻子吗?”

他是千古帝王,后宫充实想来也是正常……

她身为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能得到这闻名后世的千古帝王之爱,或许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尽管她必定不会与他共度余生。

但她依旧很好奇,弦月与天下所有的帝王是否都一样的后宫佳丽三千,将自己的爱拆分,并分摊到每个妃嫔头上,让那些在后宫中终其一生花白了头发、垂老了容颜的女子,死守这份不完整的爱度过一生。

弦月并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思考,双目对上她的,眼中是不可染指攀附的冰雪,肃然回道:“我此生只会娶一个女子。”

孟南柯在心里替他补充道:只是他曾经想娶的是孟南柯,而现在他会娶的是孟南柯的替身容汐月。

显然,若他只娶一位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凭此推断,他娶容汐月的前提,便是孟南柯不存在于世上。

尽管孟南柯与容汐月此时就是同一个人,但在他的认知中这两个人是有着本质的分别的。

虽说在自己已知的基础上去考验他人有失公平,她还是这般做了。

孟南柯毫不躲避的回望着他的视线,眉眼中涌动着暗潮,在狂风掀动下惊起惊涛骇浪,“若我师父孟南柯还活着,而且她不愿嫁给你,且会再度于你为敌,你还会娶我吗?”

若是知晓她孟南柯的身份,便足以通过这句话去推测出她接下来所有的行动,她即将所做之事,确实是再次将他二人推向了两个极端。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古雅的眸子覆上了一层冰霜。

她问得很是刁钻而犀利,孟南柯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疤,若他因此事大发雷霆从而降罪于她也是在意料之中。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轻轻挑了挑眉梢,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想让她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都是奢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若她还活着,哪怕为敌我也甘之如饴,只要她活着,我便是谁人都不娶没有亲生子未来传位于叔侄也无怨,我只要她活着!”

270 迫不及待

他俯视着她,眼神中透着冰冷,只要一提到关于孟南柯的事,大部分情况下他的情绪波动都会很大。

她大受震撼,有些后悔自己一再去试探弦月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深入骨髓。

或许她经历过盛培景的背叛后便对这样的事情有些惶恐,只是细想之下,在这些时日的观察中,她已然发现弦月在某些方面见识远在她之上。

若他二人当中放手与对方为敌,借此一搏的话,他有极高的智慧与对战场敏锐的直接,再加上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她来自现代的军火世家,对先进兵器有些领先千年的知识储备,他们二人,一旦争斗那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当然,军火是千年后的东西,若是让在冷兵器时代恐怕会成为天下大敌,以至于造成历史颠覆的可怕后果,她当然不会为了一己的好胜心去真的让军火的制造方法提前出现在世上。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内心深处还是抗拒与他为敌的吧。

尽管她也不知为何要如此抗拒……

但是一方面,她此番试探,便发现自己当时伪造的那封信并未对他的心态起到任何作用,或许是有改善了一些,但他内心却依旧是放不下过去的。

她承认,有些时候身为一个知情人不能站在一个制高点去强求些什么,她也大可以随他去,反正到时候痛苦的并不是她自己,只是良心大概会受些谴责罢了。

而且这么一来,若是弦月依旧保持这样的心态,那到时候她一走,也许便真的会彻底激发他身体里的极端暴戾因子,让那段可怕的历史成为了现实。

而她……也因她的使命未完成而从此那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彻底分离……

对此,她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下午的时间,弦月始终以一扇紧闭的殿门将所有人阻绝在外,面对这样的做法,孟南柯显得毫不意外。

她知道他手头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亲自做决断,哪怕身在西夏,也一样要远程指挥着千里之外的天澜,以保证国内上下处于相对和谐。

这也相当于给了她充足的自由分配的时间,她原本想借故离开临时行宫,暗中先将索荆门的事务交代一番,毕竟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待她准备就绪准备离开行宫之时,她刚走没几步,便看见远处唯一的路径上正浩浩荡荡行来一群人,所有人都身着紫色华衣,上面奇妙的图腾是崇明的门徒特有的。

果不其然,她很快便在人群的正中看到了崇明,他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的方向而来。

她猛然想起昨晚崇明刚来求见过弦月,两人的见面却被她设法阻拦了,没想到今日他又前来。

到底是有什么大事能让他如此迫不及地地要见弦月?

她决定一探究竟后,索性就停下了脚步,站在行宫外的必经之路上候着。

崇明也是远远便看见了她,双眼合敛了几分,保持原有的速度一路行至她的面前……

271 昭然若揭

崇明看到她站在原地丝毫不动,视线紧锁着他,像是特意地在等待着。

崇明视线触及到孟南柯的瞬间,眼中便瞬间凝聚起一阵暗潮,他的脚步顿了顿,在极短的时间内思索着什么,然后嘱咐身后的人在外面候着,他迈步往前走去之时,很刻意地要绕过孟南柯。

就在他经过她的身侧时,她幽幽地牵起了嘴角,不慌不忙地说道:“祭司大人这是要去求见太子殿下吗?”

崇明的脚步陡然顿住,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此刻的神情从容得让他有些疑惑,双眼眯成一条缝,他的眼角是上挑的,这样的表情让他显得有些心机深重。

他轻轻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今日你可阻拦不了了。”

未等她回答,他便转回头,用更坚定的想法向前而去。

他还未走没几步,便听到孟南柯略显淡漠而深刻的语调:“那可真是不巧,今日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拒见一切……闲杂人等。”

她有意地将“闲杂人等”咬得很重,微微上扬的语调表示了她此刻内心的从容。

崇明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本能性地认为是她的计策,他便以更快的速度走向正殿,但在离殿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的时候便被冷面的侍卫拦下了。

他不信邪地对通报的小太监再三强调自己有要事向太子殿下禀告,但那传话的小太监只是笑容可掬而态度坚决地将他阻拦在外。

崇明自知身后定然是孟南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过身,以狠厉的眸光瞪了她一眼,好像从一开始到现在,只是是和这个女人斗,他一次便宜也没占到过。

有些难堪地退回来的时候,孟南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但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她语调轻松而刻意,“看来祭司大人是如此不相信我的话。”

崇明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此处又是弦月的行宫门口,他内心有天大的愤怒也必须要克制,双眼幽暗地看着孟南柯,像是在兀自打算着什么。

他来到她的面前,忽然间情绪平复了下来,很是耐心地听完她说的话,然后发出了一声低笑,很是愉悦地道:“他不见我没关系,反正天澜要三日后才撤兵,我每天来多次,自然会有一次能见到他。”

她的神情虽说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凝重了几分,因为她不知道崇明求见弦月究竟是所为何事。

为了西夏?不可能,如今西夏归属天澜的事情已成定局。为了百姓?更不可能,他永远想着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回想起第一次在牢狱中见到他时,他开口便是关于军卷之事,所以……

他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崇明对她的沉默表示十分满意,低头煞有其事地沉思了几分,抬眼看着她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孟将军遇到的最强劲的敌人便是……他。”

一听到孟将军三个字,她从容不迫的神情中,长睫微颤……

272 身份保密

崇明这个人很聪明,他对她的过去也有一定的了解,关于她与弦月相斗多年的事实在无极大陆之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他们对对方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孟南柯一时无言,但却不是因为受到了崇明所言的威慑,而是她对那段在别人眼中是辉煌在她眼中却是悔恨的过去还耿耿于怀。

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冷,然后看了崇明一眼,有些嘲讽地说道:“是又如何?你有办法向他解释我的重生吗?你就如此笃定他会相信你吗?”

“我是西夏唯一能与神对话的人,身为祭司,无论在西夏还是天澜,能力都是相通的。”崇明解释了一番之后,似乎还不大满意,笑得阴冷,又补充道,“而且孟将军在我这里的把柄可不止一个,还有你与转生阁阁主的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孟南柯听到这句话之时只觉得比他的上一句话还有离谱,若是她此时口中含着一口清水,定然要喷出来不可。

弦月的转生阁阁主身份确实未对外公开,这一点就算他在弦月面前说她与转生阁阁主有染她都不怕,因为凡是有关转生阁的事情,他说得越多越离谱,弦月只是越反感他而已。

但是若是事关她孟南柯的身份……尽管她知道真相被揭开时定然不会如崇明所期待的那般,弦月断然不会计较过去的不愉快而一刀杀了她的。

反而,她一想到那日她问弦月,若是孟南柯还活着的话他会如何做时,弦月那坚定到骨子里的声音: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若是被年纪小的纯情少女听去只怕会觉得很浪漫,但是在她看来却足以让她为之震颤。

她不愿,也不能,如他所想的那般一辈子留在他的身边,她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计划,更有自己的追求……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且不说她对弦月没有男女情爱(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即便真的有,她完成了使命也是身不由己。

为何明知是没有结局之事,却要为了贪恋那一时的欢愉而放手沉沦呢?

关于她身份的这一点,她绝对不可能拿去作为她与崇明之间的赌注,她的神情冷到了极点,连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你要如何……才能将我的身份保密。”

她这句话正中崇明下怀,或许是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突然,崇明刚开始还愣了愣,随即近乎张狂地大笑起来:“既然你当日被贬为奴送往前线还能安然无恙归来,这让我又一次相信了军卷的力量,我想要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孟南柯低下头,眼中掀起惊涛海浪,面色平静反问道:“所以,若我交出军卷,你就答应让这个秘密烂在你的心里?”

崇明微微颔首,听到她对军卷的事情有所松动,大感意外,当日她宁死也不交出军卷,如今怎如此轻易地便逼得她退步?

不过只要她不再如此坚决地拒绝,便说明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273 交易达成

崇明的内心已经有了很大的波动,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在这最后关头失态,努力地压制着,但脸上还是存留抑制不住的那部分笑意,他扯出了一个浅笑:“我崇明虽不算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伟岸之士,但守信这一点,我自然是能做到的。”

军卷……压根不是一个具体之物,她也更是无法真的将实物真正交到他的手上,眼下离天澜离开还有三日,她只需要一再拖延,尽可能地先安抚好崇明,然后进一步阻止崇明与弦月的见面。

只需熬过这三日,她便能免于一场不必要的风雨,或得暂时的安定。

对于撒谎这种事,之前在弦月那般精明机敏的人面前她也是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如今骗起崇明来更是滴水不漏。

她沉默了很久,紧紧埋着头,像是在做着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然后才佯装极不情愿地说道:“那好,三日后我会将军卷埋在行宫外右侧的第五棵梧桐树下,你到时去取便可。”

崇明毫不吝啬地对她连口感谢,然后还未等她松一口气,便又想到了什么,道:“那军卷的解读之法……”

“尽数收录在其中。”她淡定地说道。

崇明这个人,论智慧远远不及弦月,在她看来,整日弄一些故弄玄虚的东西迷惑万民,口口声声说为了救万民于苦海,实则野心却囊括天下。

但他知晓她的身份却是不假,尽管不知他是利用何种方法得知,便说明他也没有一味妖言惑众,肚子里还是有点货的。

无论怎样,她都得提防……

但是很明显崇明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也并未被这暂时的胜利而冲昏头脑,又向她浅浅一揖,态度谦卑道:“我知道孟将军名声在外,自然不会作假或是使诈来糊弄我,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如先将那军卷中记载的内容告知一二,以让我能提前沾沾这宝物的神圣之气。”

这当然难不倒她,便开始误导道:“其实军卷实质就是一本极为高深的兵法之书,里面分为几卷,分别记载了武器的改良与制造,战术的运用,带兵的要领,治国的关键,规避风险的良策等等……祭司大人到时候看了便明白了。”

她说的极为流畅而一本正经,好似自己真的确实熟读过军卷般。

崇明听到这些内容早已十分感兴趣,但还是和自己想象中的有偏差,疑惑道:“据说这宝物诞生于上古时期,在世间流落已千年,竟只是一本兵书……”

孟南柯递给他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祭司大人莫要小瞧这兵书,若没有它,我怎会在短短五年之内便可凭借战功拜将封侯……而且如今我只阅读了其中的一卷,便已经大有裨益……”

崇明细想之下,觉得她五年内成为名震大陆的战神的传奇经历到是不假,也确实有神奇之处,便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合理,便打消了大半的疑虑。

随后他很是愉快地朗声道:“那我就等孟将军的好消息了……毕竟,若是殿下当真知道将军的身份,只怕会威胁到将军的性命,这件事在下自然不敢怠慢。”

274 计划部署

待崇明带着人原路返回了之后,孟南柯远远瞧着他们的背影,半晌,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崇明心知这个秘密是她的死穴,料定弦月得知她真实身份后一定会清算过去的仇怨,然后将她赶尽杀绝。

对于这个人,她向来不相信他会坚守自己的诺言,一旦军卷到手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利用这一点驱使她为自己效力,榨干她所有的价值。

二、军卷事关天下大局,他绝不会容忍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也同样知道军卷的秘密,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她除掉。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得费一番周折才能将解决,而且以崇明在西夏的势力,必然会成为她与巫启行动的绊脚石。

如今能够以最快最利落而永绝后患的方式除掉崇明的,也便只有弦月而已……

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今日下午是个难得的自由时光,她将淮瑶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待在宫中,自己却早已潜出了宫外。

好在弦月一个下午都将自己关在殿中,不然以他的眼力,绝对能一眼识破淮瑶脸上的易容。

她的内力已经被弦月封住,飞檐走壁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凭借她现代掌握的攀爬技术,翻越宫墙倒还是够用。

她此番出宫便是直奔索荆门的联络点。

由于三日后便是她随弦月启程回天澜的日子,那是她唯一能够逃跑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一旦错过,便不再有这样的万好时间。

她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怀玉,那日在出城之前将喧嚣弄大,引得更多的百姓前去围观,然后在最为混乱之际伪装成刺客行刺弦月,而她便趁乱混入人群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就此永远消失在弦月的视线中。

而据她所知,之所以弦月定在三日后启程,最主要原因是他不在天澜期间有皇族勾结藩王在边塞蠢蠢欲动,同时天澜皇帝气数将尽,朝中对太子久久未归国探望陪伴的行为存有非议……

所以弦月自然不会花费过多的时间去寻她,只要她度过了最为关键的半个月,一切就会顺利许多……

当她布置好一切后看了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便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临时行宫,将假扮成自己模样的淮瑶换了回来。

今日并未出现什么变故,一切顺利得连她都有些惊讶。

就在她刚把淮瑶脸上的妆容刚卸了一半,便听见门外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

弦月过来了!?

她的动作陡然停住,回头扫视了一眼梳妆台,上面尽是易容的工具与残留物,

她倾耳一听,便知弦月离进门还有十步不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收拾了。

当下做了一个决定,将幔帐飞快拉上,以遮挡梳妆台上的狼藉,而她却以最快的速度先一步走出了屋子。

她站在门前也不需行礼,只是微微颔首,面不改色低唤道:“殿下……”

由于周围全部都是弦月的人,此时的他并没有戴面具,清俊的面容在日暮只是却暗藏绝色的辉光。

为了避免弦月提出疑问,她便先一步道:“今日是西夏的隆元节,集市上很是热闹,我想告个假出宫去瞅瞅……”

275 我和你去

此时孟南柯的眼神平和,虽也是平日里常见的淡漠,但眼底却多出了几分难得的期待。

弦月散漫地看了看她,她隐藏得很好,若不是瞥见她肩部一个极为不起眼的沾染上指纹大小的米白色妆粉,或许他也会不生出疑惑。

他的视线极快地从她的肩部掠过,眼神一成不变,优雅地沉吟了几分后,语调浅淡却不容拒绝:“我和你去。”

孟南柯面不改色:“好。”

隆元节定在冬日进入极寒前的一天,随着冬季时间的推进,白昼时间越来越短,夜晚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空气中浮动的霜寒越来越重,每一日天上的明月都会比昨日黯淡几分,为了留住这一年中最后的明月,百年前的西夏人便将这天定为一个节日。

在与孟南柯过去生活的平行的这个世界里,但凡有关明月的节日都带有团圆之意,白天全家人会在家人忙忙碌碌将用来过冬的食材慷慨来,烹饪出一桌一年到头最为丰盛的美味。

对于平民来说一日当中只有两顿饭,一顿在清晨劳作之前,一顿在下午劳作的间歇中,约抵是相当于现代的时间算法中的三点左右。

用完一天中的第二餐饭也便是最后一餐,人们便会叫上家人或者三五个友人,去热闹的街市上逛隆元节庙会,看路边杂耍,待日落之后便是看花灯、赏焰火,或是找个环境清幽的湖边酒楼来上两盅。

如今天色已经入寒,她在原本的衣裙外加了一条兔毛的围脖,毫无杂质的颜色将她的肌肤反衬得愈发雪白。

由于今晚是低调出行,她这张脸过于有标志性,便有意用易容妆粉将眼描画得低垂一下,如此一来一双妖治的眼眸要变得柔和一些,让整个人都显得亲切了许多,置身于浮动的霜寒中,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弦月的面具也是标志性的东西,他已经将面具取下,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肌肤,眸光依旧冰冷逼人,他的身材很匀称,没有吓死人的大块肌肉却也没有一丝赘肉,浑身线条都带有优美之感。

而是不同于病态的纤瘦,再加上身高把全身的比例都拉到恰当之处,整个人的容貌、气质、身材都无可挑剔,无论什么衣物都能穿出常人难以企及的美感。

他已经换下了极为正统的蟒袍,穿上一身暗紫色的长袍,加之腰间佩戴的一块成色上乘的勾玉,整个人少了几分盛气凌人之感,而带有一种清雅高绝之感,干净纯粹,却不容侵犯与逼视。

当她看到他的时候,眸光微动,眼里掠过一丝惊艳。

如今那位曾经被容汐月迷恋的二皇子徐寻,号称西夏第一美男,如今细细想来,同眼前之人一比较,便彻底失去颜色。

即便两人现在在西夏皇宫之内,若想低调出行却依旧十分容易,以弦月的实力也不必带什么护卫。

他领着她来到离行宫最近的宫墙,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处宫墙正是她下午翻越的那处,上面还隐隐可以看到她的攀爬痕迹……

276 九冢长街

孟南柯看着面前这面高约六米的朱红色宫墙,尽管日久而掉了一些颜色,再上雨水冲刷后干涸的风雨痕迹,这些攀爬痕迹她虽然几乎与其他的污渍斑驳几乎融合在一起。

细看这下还是可以判断出半脚掌痕迹……

而且脚印的宽度以及鞋底花纹其实便可以很容易判断出是谁留下的痕迹了……

既然她能毫不费力地看出来,更何况是弦月了。

她心下一沉,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余光却悄然注意着弦月的一举一动。

她看见他的目光清冷地在墙面上扫过,似乎有过短暂的停滞,但是表情却也一成不变。

他应该是发现了。

她有些泄了气,如今还有三天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有什么纰漏就前功尽弃了。

她绝不能让弦月察觉到她有一丝半点逃离的想法,但若是他真的对墙面上的痕迹上心了,便进行彻查,虽然当时她确定没有任何一个人目睹她翻越宫墙的经过,但难免会引起他的深重的疑虑。

就在她还在等待着弦月做出反应的时候,忽然间感觉腰上一紧,身子一轻,眼前瞬间景物变换,他已经以疾风般迅捷的速度揽着她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宫墙。

待两人落地的地点是个僻静之地,空无一人的落地点。

她在恍惚间,倏然转头看向他,一时错愕。

这让她不禁想起自己方才回房换衣服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左肩有她易容的妆粉痕迹……

无论是妆粉痕迹,还是宫墙上的攀爬痕迹都在不约而同地向他昭示着某些可疑点。

可是……他为何两次都有所察觉却不予追究……这完全不像他平日不容一丝可疑痕迹的处事风格。

这之后两种可能:

一、他还不知道她目的何在,所以按兵不动就等她主动露出马脚。

二、他不追究,有心放过她。

她仔细一想,第二种可能性很小,她不该对弦月的仁慈有过高的估计。

此时弦月依旧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目不斜视地抬手,将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转向前方,道:“不准乱看。”

孟南柯这时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想罢,便将一切疑惑抛到脑后。

至少现在他并没有对自己不利,不是吗,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只要弦月不动,她便不会有什么大的举动。

冬日的天空一般都会暗得比较早,待他们一路悠悠然闲逛而去之时,当抵达西夏最热闹繁华的街市时,夜幕便已经降临。

西夏最热闹繁华的九冢街,据说这条街在西夏定都之前便已经存在了很久,它存在的年代之久远,似乎要追述到无极大陆上初等文明形成的时候。

这条街道的地面是用最为传统而古老的方式以石子铺就,经过岁月的变迁,它的路面已经被磨去了棱角,即便后来很多旧物都被重新翻修,唯有这条九冢街好保留着它的原貌,以古老的风格与极为优势的位置成为京城最高级酒楼、当铺、商行、甚至青楼汇聚的地方。

其中,京城第一青楼风晚楼便是如今索荆门的秘密联络点,正是位处九冢街的中间。

277 众人避让

在天还未完全变得黑暗的时候,各式各样的花灯便点亮了整条大街。

道旁解释各色花灯,上面有的画着小人,有的画着山水,有的则是路过的文人墨客亲笔题上的诗句。

在这个没有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的时代,灯火的色彩只通过水墨光暗的变化,以及所画色彩的不同,来为这个热闹的节日点上了缤纷的色彩。

一路无言,孟南柯与弦月并肩而行,两人脸上都表情浅淡,与热烈的节日气氛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不过好在他们的神情不至于过于严肃。

但真正惹得周围人悄悄打量的并非他们的神情,而是他们不凡的容貌,华贵的衣着,不拘一格的清雅气质……

不知不觉间,她慢慢发现看他们的人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而且原本因为人群聚集而显得拥挤的街道,竟不知不觉地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所有人都好像异常默契,见到前面的人向两旁退让,后面也跟着退让,若让他们说说究竟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恐怕谁也说不出个一二。

这条街道还未走到一半,人们甚至连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都显得胆怯。

她很清楚自己此时眼中并没有露出任何杀气,忽而想到了什么,偏头看向弦月,他的眼神虽冷清,但是比起他杀人的时候那种几乎要将人凌迟的犀利眼神,现在已经是他比较温和的一面了。

孟南柯瞬间明白,自己觉得没什么,那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弦月这般的神情。

要从弦月脸上看到一点笑容,真的比登天还难,还可遇而不可求,如此看来,应当整个街道中,就只有她一人觉得着他此刻的神情很正常罢了。

但是要如此去感受节日气氛,若是所有人都惧怕自己,只怕会格外引人注目,她想提醒弦月一下。

然而身边的这个人却始终目不斜视,一时不知如何提醒他,便下意识地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原本是一件目的极为单纯的行为,但在别人眼中却成了小情侣间的小动作,当然,孟南柯内心一派正气,自然没有往这方面想。

弦月感觉到她的动作,便转头看向她。

她正欲让他把表情放的缓和这样的话还没说出口,远处几个嬉戏打闹的小孩没有注意看路,整个人便直接撞向了孟南柯。

现在的她并没有内力护体,而且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尽管孩子的力度也不大,却让她身形微微晃了晃。

然后几乎是瞬间,连她也还未反映过来,原本还看着自己的弦月竟已经看向了自己身侧。

待她回过头看向那撞到自己的孩子时,却发现他的后衣领竟被一直白皙细腻的手紧紧捏住,那孩子本能性地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竟然纹丝不动,一时间竟吓得脸色发白连哭泣都顾不上。

孟南柯没想到,平日里主持国家大局的阁主大人今日竟会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吓成这样。

“道歉。”弦月用很轻淡的语气却很严肃的态度说道。

只有孟南柯知道这已经是他比较温和的态度了,但听在其他人耳中如一阵来自冰山群的寒风,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278 你要离开

那小孩被他吓得险些晕厥过去,哆嗦着嘴唇。

孟南柯虽说也不会哄小孩,但还是赶紧上前,隔着那顺滑考究的衣物握住了他的手臂,看着那小孩子的表现,无奈道:“算了吧。”

其实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打算弦月能听进去,结果他竟真的松开了那孩子。

惊魂未定的孩子很快回过神来,赶紧想孟南柯笨拙地行礼,乖巧地说道:“姐姐,对不起。”

孟南柯有些哭笑不得,为了一件小意外,没想到他竟真的让这么小的孩子去跟她道歉,若是当时这孩子也跟他较劲的话,莫非他真要亲手杀了这个小孩吗?

她赶紧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轻轻揉揉那孩子头上细软的头发:“没关系的。”

兴许是这个小小的动作,让那孩子很快便意识到面前这对哥哥姐姐的态度,抬眼一看,那长得很漂亮的哥哥的眼神好可怕,便赶紧窜到孟南柯的身后藏起来。

她就知道,弦月肯定是将这孩子吓得不轻。

不过看这孩子的反应还算正常,想来应该没在心里留下多少阴影。

接到了孟南柯有些责怪地眼神,弦月的反应倒是极快,虽说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但好歹看向了别处,不至于继续用眼神威慑这孩子了。

她语气轻快地对身后的孩子道:“没事了,去玩吧。”

那孩子怯怯地确定了几遍后,这才敢放心地离开。

在离开件,那个孩子眨了眨清澈的小眼睛,向孟南柯神秘地勾勾手。

孟南柯配合地将耳朵凑过去,那孩子在她耳边小声而充满童真的说道:“这位好看的哥哥好凶,但是他很在意姐姐你……”

她愣了愣,再次回头时,那孩子已经跑远了,很快便消失在人海当中。

她看着那孩子消失的防线,眼神幽邃,这个时代的孩子大多早熟,七八岁大而已,但却比现代的孩子心智要早熟许多。

七八岁,正是一个介于纯洁与懵懂的年纪,原本以为童言无忌,但她却莫名地有些相信。

后来他们在这九冢长街中并肩漫步了许久,直到人群渐稀,他才沉沉问道:“那小孩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孟南柯顿了顿,有意将声音拖长:“他说……”

这时弦月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看来他真的很好奇。

“他说,你很凶。”后面的话她便省略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出于何种心理,大概是觉得两人的相处快走到末路之际,也无需说什么其他的吧。

再往前走上三十步所有,便是风晚楼了,由于她今日已经去过一趟了,人多眼杂,可能有人会注意到她,此时她的出现反而容易唤起他人的注意。

正巧他们现在身侧就是一座酒楼,便不由分说地抓起弦月纤瘦的手臂,兀自像楼内走去,语气爽朗道:“这是我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隆元节,喝一杯去吧。”

这句话刚说完,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反握住,而且那力度已经大到让她无法再上前一步

他的语气,寒冷中带着幽怨:“为何是最后一个隆元节?你要离开吗……”

279 欲盖弥彰

孟南柯并没有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而显得局促。

她不允许自己有半点思考和犹豫的时间,思路飞快运转,她回过头,笑容温和,歪着脑袋道:“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回天澜了嘛,然后咱们就成婚,我在西夏已经没有熟知的人,自然不会回来,加上天澜也没有过隆元节的习惯。”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只是话脱口而出之后,她便感觉到,自己是不是说得过于多了。

有时候很多东西若是有底气的话,自然不用解释太多,若解释太多,即便所有的理由和借口都合情合理,给人的感觉却反而有些欲盖弥彰。

她轻轻抬眼看了他一眼,见到他也同样打量着自己,沉吟了半晌,嘴角微微翘起,看似柔和包含了几分深意:“但我日后依旧可以陪你过隆元节,因为……如今的西夏在政治上已经属于天澜,大不了日后便不把这个节日废除反而在天澜发扬便可。”

一个国家若是兼并了其他的国家,便会从生活习惯、衣着服饰、传统节日上进行强有力的压制,正如当年西夏对漓国那样,将漓国人民的传统生活进行彻底而残忍的管束,以巩固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统治,并以此宣布自己的主权。

就好想动物间确定领地都会做一些标志性的措施一样。

如今,漓国属于西夏,而西夏又属于天澜,漓国便成了最下游的领地,但也正因为天澜对西夏的管束,与西夏对漓国的管束相悖,由此西夏上下为难,反而给了漓国喘息的机会。

有时候格局便是如此瞬息万变。

弦月这番话中所提到的做法,便是在强权下作出的一个,让步而已。

而封建统治中,掌权者所做出的每一个让步,都意味着自己要冒着王权被动摇的风险,唯一的区别只是风险的概率大小的问题而已。

面对这样的人,即便她再如何铁石心肠,终究还是无法做到一丝感动都没有的。

这与她的内心想法相悖,两种情绪的冲撞让她变得沉默起来。

旋即看向他的眼底,扯出一个笑容:“看来我们还可以一同过很多很多的……隆元节。”

她转过头,在他看不到的角度中,笑容慢慢僵硬,最终转变为一种迷惘。

店小二看到两人站在店门口,便立刻上前热情地招呼他们上楼。

酒楼的楼上是一个视野开阔之地,虽不是封闭的结构,但却用金属炉温着酒,即便把酒与露天,由于炉火的存在,也并未让人觉察到冬日的寒冷。

客人大部分还是贪温暖,二楼不及一楼的暖和,便只有寥寥几人。

两人寻了处靠江的地方坐下,江水流淌缓慢,声音如同春日纷纷的雨声,让人在冬天中反倒少了一份酷寒。

温酒的醇香肆无忌惮地流连于鼻息之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敏感的嗅觉。

孟南柯重生之后似乎还未曾真正地为了饮酒而饮酒,古代的酒由于工艺的落后纯度往往很低,她找店小二为她特制了一壶柑橘汁。

然后将柑橘汁和酒按一定比例兑上后,递到弦月的面前。

280 不觉沉醉

或许这是这个世界果汁和美酒的第一次交融,她特意选用了琉璃杯,这样可以大致地观察到杯中果酒的颜色。

孟南柯将握着酒杯的手就在他的眼前,她的眼神里荡漾着离合的笑容,有些涣散,像是视线穿过他的身体而看向远方的精致。

他身处白皙优美的手,轻轻将那酒杯握住,在期间像是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指尖,微凉而细腻的触感让她愈发清醒。

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自斟了一杯,遥遥一举,从容而优雅地微笑道:“为了今年的最后一轮明月,干杯!”

弦月今日似乎格外配合,他一整天都不曾有过怒意,即便当时那个小孩撞到她的时候,他的表情中也并未出现明显的怒气。

此时他散淡地一笑,冲着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嘴角露出了几分暖意。

孟南柯先是浅尝了几分,发现果汁和酒的比例似乎刚好,浓而不裂,醇香中带着果味,鲜榨的果汁中还有残存的果肉,再加上酒本身的温热气息,在口腔中温存一会儿后,便一线而入,滋味无穷。

就像是想要让这美妙的味道在口中能多停留一下,便在慢饮中没有中断,仰头一直将一杯果酒饮进。

这样的酒精含量并不足以让人沉醉,这一点孟南柯很清楚,所以平日这么谨慎的她又怎会如此大胆地饮。

待酒壶中的美酒少了些后,她便技巧娴熟地将果汁倒入,就这酒瓶轻轻摇晃了一下,动作缓慢而从容,像是在用心酿制一番美味。

她将酒给两人满上,再次举杯,头脑很清醒地说道:“为了我们的诗酒年华,干!”

弦月依旧没有说话,很是耐心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并没有阻拦的打算,拿起酒杯同样轻轻一碰,然后与她一样,一饮而尽。

孟南柯这一次饮得快了些,直起头的瞬间便看到他饮酒的模样,那般优美而带着十足的矜贵,殷红的双唇此时在夜色的衬托下诱人欲滴,与琉璃杯口的结合,发生了微小的形变,却反而让人直观地感觉到唇瓣的柔软与外观的优美。

他的双眸半闭,纤长而密集的睫毛如小扇子般在眼睑边留下点点暗影,象牙白的肌肤在江水的反射下竟是如打磨后的白瓷找不出瑕疵。

喝酒的模样若是制作成雕塑,绝对是一件绝佳的艺术品。

也不知是不是被美色所引诱,她竟有片刻的失神,在那琉璃中的酒水饮尽之际飞快地低下头,然后一个劲地盯着面前的酒壶,在他放下酒杯后不留空挡地为他满上。

又是一次酒杯的相碰,发出清脆至极的声音,若是闭上眼细听,便如同秋风吹动下风铃摇晃的声音,悦耳而带着本真的纯净。

今夜的她,似乎有说不尽的祝语,每一句结束都会伴随着一声好听的碰撞声,一饮再饮。

后来,当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时候,为时已晚,声音不利索地低声自言自语道:“奇怪,明明没饮多少,而且这么浓度这么低的酒怎么会醉……”

281 没了棱角

她一边嘀咕一边感觉头脑昏沉,轻轻地趴在桌子上在稍有缓解,头枕做左手臂上,然右手却还在摆弄着手中的酒杯。

她自顾自地摇晃着酒杯,琉璃在黑夜中的灯光下本就色彩绚烂,经她如此晃动,折射出的色彩变得愈发梦幻。

紧接着,一只好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到了她的酒杯上,优雅而轻柔地将她手中的酒杯拿走,与手一样极美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情绪道:“因为这是槐花酿,口味纯美却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沉醉……”

“槐花酿……”她低喃着重复这个名字,声音细小得如蚊子哼哼,但却一字不落地落入面前那清雅之人的耳中,“那不是东越的特产么……怎会……来到西夏呢……”

后面的话变成了极为模糊的嘟嘟囔囔,连弦月也不曾听清。

她那段极为模糊的话语便是——槐花酿当日也是经我改良,才得以提高纯度,又加入清香的药材掩盖酒精味,才制成一壶让人不觉沉醉的佳酿……我方才竟未尝出……

此时的弦月,有些懒散地坐在锦垫上,双眼自那空茫的江面移回到面前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人儿上,良久,那无比清醒而孤冷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幽邃的笑意。

之前见她这般大胆地为自己斟酒,还以为她应当是对自己的酒量很有自信才是。

没想到几杯下肚便成了这般模样,看着她有些微醺的眼神,像是极为疲累地一张一合,表情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情,没了棱角的她,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就这么想着,孟南柯当时调的果酒还有很多,她让他第一次知道美酒与果汁的交融竟能迸发出如此美妙的感觉。

便也自己动手按照他个人的口味再变了比例去新调了一杯,这一杯酒多而果汁少,甜味不至于那么浓重,似乎更令他喜爱。

他刚把酒调好的时候,拿起酒杯的瞬间,那原本已经摊倒在桌上的某人也不知哪儿来的精神,竟直接站起身,跌跌撞撞地两步跨到他的面前,劈手便将那酒杯夺下,然后不由分说地仰头饮下。

她这一次饮得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快,而且这杯的酒精浓度已经是高了数倍,如此一杯下肚,那原本已经摇晃的身影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他倒也不恼,只是稳坐不动地淡淡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杯酒下肚,竟出乎想象的烈,刚入喉,紧接而来的就是浑身的烧灼之感。

她便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栏杆前,底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江水,远离了炉火的位置格外理想,让她的身体得以稍许地降温。

舒适的感觉加上昏沉的体验,让她只觉自己身处云端之上,急速地飞上,又加速地落下,掀起的狂风让她整个人都通透了。

她张开双臂,整个人冲着江水俯仰而去,恨不得用冰冷的江水将这种难受的燥热感彻底去除。

然后就在她的半个身体已经到了栏杆之外的时间,腰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横向抱住……

282 酒后真言

孟南柯欲要下坠的身体被着突如其来的力量阻拦住了,对着江面吹了一会儿的风,竟放声大笑起来。

她转过身体,双眼迷醉,但笑容却是不同平日的天真,如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被我骗了吧,我才没那么傻呢……”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酒嗝,离开了弦月的双手,整个人沿着栏杆而走,一边走一边做着不标准的旋转,像是想要翩翩起舞,但又好像在自娱自乐。

而弦月却难得好脾气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既不打扰她发泄,也不至于忽略她的安全。

这个栏杆比腰部还低,本就是危险之地,稍不留神人就会一个翻身,便落入刺骨冰寒的湖水之中。

每当孟南柯的身体向外倾斜的时候,他总能及时地将她的身子扶正,或许连他也不知,看着她撒酒疯的他自己,双眼中已经悄然多出了几分宠溺。

就在他依旧跟在她身后的时候,她的身体忽然一个急刹车,整个人做了一百八十度旋转,有些身形不稳地面向着他,神情像一个老头一样严肃,但是红扑扑的小脸又让人严肃不起来。

她神情带有几分的高傲,伸出修长的手指原本想要指他的鼻头,却直接戳到了他的胸口,她身形微晃动,但声音却带着有些熟悉的高傲,“你,不准将我当成替身!”

她忽然间身子一停,整个人失衡向前栽去,头部恰好抵住他结实温暖的胸口,他适时将她抱住,才让她不至于身形一歪便向侧面倒去。

就在他伸手触到她的瞬间,他隐隐听到她的声音忽然从方才的趾高气昂,变得如此脆弱不堪,好像一口气便能将她摧毁般。

她变得有些絮絮叨叨:“弦月……有时候我以为同你在一起便是时间的永恒……为何……为何我不早点遇见你……这样我就不必走那些年的弯路……我莫名地以为你便是我的终点……但是不是这样……我心里有太多的负累……这些都让我不能不顾后果地靠近你……如今的我……如废人一般……”

“但有那么一瞬间……我又如此想当一个废人……因为这些年……我真的……太累……也太失望……”

“我曾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可最终……他却一心想要削弱我的力量……要我死……”

“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将我当成替身……纵有千般伤痛也不能道出分毫……我不能……”

“我大概是最该恨你的……但憎恨却让我更加惶惑……”

长达几月的疲累与压抑,那毫无人情味的圣旨,冰冷的毒酒,被毒酒腐蚀肝胆的痛楚,被所爱之人背叛的绝望与愤恨……

所有的一切在酒精的麻痹下让她在刻意遗忘之后,又以数倍的痛苦在心中浮现,万箭穿心般的煎熬……

他的肩膀在听到她说的这些后,似乎明显地一僵,立刻紧紧握住她的双肩,毫不掩饰眼中的惊骇,此时她已经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而他,也凭借自己超常的记忆力将她那看似毫无联系的断断续续的话语记在了心头……

283 接近真相

此时二楼的客人们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待楼上只剩下他与她两人的时候,他轻轻用手握住她的肩头,轻而易举地支起她的身体。

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在夜风的吹动下格外清晰,清凉的暗香将她的睡意消减了几分,她迷迷糊糊地有些微微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之人的人影交叠,根本无法辨认是谁。

她只觉浑身无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就此躺下,无论在哪里都好。

这么想着,只觉自己内心的睡意又一次袭来,但是那握着自己双肩的双手却始终不让她倒下,这让她本能性地蹙起了眉头。

“现在,你依旧好告诉我,你还是容汐月吗?”她在一片混沌中,听见耳边响起这么一个淡漠细致,好听得像是带有某种魔力,让人不容抗拒,并会毫无反感地按照他的话去做。

不可以……不可以说……

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此时一齐告诉她不要开口。

他看见她不住地摇头,不知是在逃避问题,还是她在表示否定。

他垂眸看着她,眸光幽深而黑暗,双唇微微凑近她,气息微浅,带着果酒的香味,似乎只需一下便能让人沦陷于其中,他低声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如果你不是容汐月,那你又会是谁……”

等待了良久,她一直紧抿着双唇,即便意识已经如此不清醒,但强大的潜意识发挥着强大的作用。

沉重的夜色下,他的眸色中亮得潋滟,他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庞,若有所思,声音低沉:“你身上……是否还藏着什么秘密……”

而此时她已经感觉到她的身子已经彻底脱力,整个人倒下,头正好靠在他的肩头,这突然的靠近,她均匀的呼吸声,安静的睡颜,在触碰到自己的瞬间,一种暖流便涌向了心头,似乎可以浇灭世间所有的愤怒。

而他的严肃与执着,也随着她意识的消失,渐渐也减退了。

罢了,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耐心。

待孟南柯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宫,然后吩咐侍婢为她擦洗后,他这才安心地走出了房门。

孤清的殿外,任宫外此时已经被热烈的节日气氛淹没的时候,行宫内的院落却格外寂寥。

弦月独自站在院落的中央,若有所待。

果不其然,随着夜空中一个神秘身影的掠过,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站在弦月的面前,二话不说,半跪于弦月的面前,“阁主。”

而此人,正是孟南柯很久没有见到的闻诺了。

“你查到了什么?”他言简意赅地说过。

闻诺是转生阁内鲜少年少有为之人,他的年纪不过十六,却凭借无比的忠心与非凡的实力,与白石一起成为弦月的左膀右臂。

所以这件绝密的调查弦月才会交给他去做。

“属下走访两国,找到了容府昔日的一些仆人,包括与容姑娘生母有关的人,确定容姑娘就是容府三小姐容汐月无疑,至于她是否曾经拜孟将军为师,目前属下还无从得知。”

闻诺的语气中,毫无稚嫩之感,沉静中带着老成,语气中带有百分百的确定。

弦月久久站在原地,心里有种念头,也许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了……

284 刻意回避

孟南柯从开始恢复意识到睁开眼,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折磨,这酒后劲太大,喝着没什么感觉,后面她竟喝得有些断片了。

因为很多埋藏在心里的秘密都至关重要,她从出生到现在都对此无比重视,竟喝酒喝到断片,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地站起来,然后将弦月手中那杯酒夺下便往嘴里灌。

后来……后来的一切她都没有任何印象了。

此时身体除了头疼与恶心也没有什么异样,想来至少在身体上并没有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但是心里的忽然出现的一个想法瞬间让她后脊发凉。

昨晚……她到底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她忽然感到心里很不舒服,整个人的神经都变得紧张异常,即便是室内有暖炉,但她还是手脚冰冷,双眼闭上又睁开,又再次闭上,从床上坐起又躺下,然后又起身在室内来回徘徊。

如今她已经是典型的坐立不安,这种意外与转折竟然发生在她离自己所制定的计划仅有三日时间的节骨眼上。

这个本不容半点出错的时间节点,却真真实实发生了她难以预料的意外。

或许她该后悔昨晚不该带弦月去酒楼,也不该毫无防备地喝那么多。

但是后悔二字似乎从未出现过在孟南柯的字典里,木已成舟,况且结果未必如她预料的那么差。

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弦月,验证她昨晚究竟有没有说什么可疑的话,进而试图补救。

想罢,她的手脚已经快了一步,便立刻为自己穿上一身简洁而干净的衣物,然后马不停蹄地向外奔去,就在出门的瞬间,险些撞上来准备前来为她洗漱的淮瑶。

“小姐这是……”

在淮瑶的印象中,自从小姐经历了那次生死劫难之后,她便不再见过小姐脸上露出半点惊惶或是害怕的神情。

而今日,她却明显感觉到小姐脸上的不安,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猜测定然是什么大事。

“封决呢?”孟南柯毫不避讳地直呼弦月的大名。

淮瑶愣了愣,回过神来:“殿下今日很早就前往千机殿议事,他吩咐我好生照料,大致要午膳过后才会回来。”

“好……我知道了。”孟南柯匆匆撂下这句话之后便直接离开了行宫。

她是这么打算的,即便弦月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知道她的身份,她也不能让索荆门与巫启去冒这个险,便打算利用这难得的上午的时间去布置一些东西。

就在她飞快走出行宫的某个瞬间,竟与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她回过头,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闻诺?”

闻诺也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便也回头,也不知他这个性格是怎么养成的,明明是单纯的年纪,脸上却永远像个沧桑的老头一样挂着严肃与老成。

“好久不见,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她只是出于礼貌地询问的一下,他是弦月最信任的下属之一,所执行的任务定然也不是她能三言两语打听到的。

闻诺有些阴沉地看着她,一眼不发便回头离开了,像是刻意回避她的问题。

285 冤家路窄

孟南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即便闻诺再如何滴水不漏,但他却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无论在何时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谎,既然他方才听见了她的问话,而且不打一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便意味着他这几天必定是执行了什么秘密的任务,而且……

还有可能与她有关。

现在她只是单纯的通过自己的经验去猜测,弦月从一开始便一直怀疑她的身份,即便她拥有真正容汐月的身体,但还是无法打消她骨子里带着的行为细节,或许便动用了某些方法去查实她的身份……

不过方才闻诺看她的眼神,也与从前无异,想来即便是真的去调查,也没有查出真正能威胁到她现状的信息……

她确定自己的身后并没有可疑人员跟踪后,这才放下心来。

本想找个偏僻之地给怀玉发个信号,毕竟爬宫墙这种事情她已经有些后怕,还是将怀玉招来比较保险些。

然而今天她似乎诸事不顺,在她离弦月的行宫已经足够远的时候,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御花园,而她远远便看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当下便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寻与她虽有恩怨,但是他对她了解不深,奈何面前只有一条道,她便低下头,如同万千宫女那般,对他拘谨地行了个礼后便快步走开。

一开始徐寻对她也并不在意,就在她快要走到路的尽头之时,却有迎面遇上了公主大驾。

昭和的身边一般至少都会有八个以上的宫女,一来便将本就不宽的道路给堵住了。

她没有抬头,但却深知自己此刻的处境,前门拒虎,后门遇狼。

而且她此时身上穿的衣服明显与西夏宫女不同,一对比之下,便能直观地看出她是来自天澜行宫内的人。

真是祸不单行……

她已经没有避让的可能,只有迎难而上。

她已知自己定然会被识破,便也不伪装得那般低眉顺眼了。

“容汐月!”昭和似乎刻意将她命题提高了音量叫了出来,带有三分不屑三分咬牙切齿四分心机叵测。

也正因为这句话,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徐寻便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当看到孟南柯的瞬间,便于昭和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在一旁看着。

孟南柯慵懒地抬起眼皮,被发现的瞬间,她已经心如止水,昭和在她面前就是个纸老虎,遇到软弱的人就变本加厉地欺辱,当遇到真正比她更强势的人,她反倒是害怕了。

她知道昭和是担心她因害怕报复而逃跑,于是便刻意让徐寻在后面守着,而两边都是树木花草,便是让她无处可逃。

“公主的伤可好些了?”她站在原地,也没有任何要行礼的意思,只是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道。

她的视线落在昭和的肩上,那里还缠着绷带,明明不过一个刀头,却娇气地缠得如此厚实。

不知为何,这一次见到昭和,她眼中的稚气已经脱去了大半,那种突然间成长的感觉让孟南柯感到很意外。

286 加倍奉还

“容汐月,殿下现在正在千机殿与我父皇议事,此刻,你的保护伞不在了呢……”

昭和见她孤身一人,而且平日里宫中的人喜欢走的是主干道,今日她只不过觉得自己肩上缠着的绷带有失美观,这才从小路走,结果一来便看见容汐月孤身一人。

而且二皇兄也在,皇兄身边待的侍卫也是绝顶高手。

这一次,容汐月逃不掉了……

孟南柯从容不迫地看着昭和,眼睛一眨不眨,有神而锐利,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尖刀。

“那公主打算如何对付我呢?”

昭和冷笑一声,一张还未长开的小脸此时露出了不属于自己年纪的阴狠:“容汐月,你太小看本公主了!”

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拔出。

就在孟南柯已经做好应对的准备时,昭和一抬手,狠狠一咬牙,像是牟足了力气,便向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一位宫女锁骨附近用力刺下。

锋利的匕首刺穿宫女的锁骨处,露在空气中的白色肌肤瞬间便毫无预兆了被刺了一刀,鲜血迸溅。

昭和不顾宫女的惨叫,又将匕首拔出,然后用力掷到容汐月的面前,沾血的匕首瞬间便染上了尘埃。

随着昭和一声凄厉的惨叫,便一脸惊惶地抱着刚被自己刺伤的宫女,双眼看向孟南柯,一字一顿狠狠道:“容汐月欲刺杀本宫,巧儿舍身救主。”

孟南柯眼神一凛,看来今日的昭和了不少。

竟有这个脑子来亲手做出一个被害的现场,这样孟南柯便是理亏的那方,而自己又可免受伤害地为她扣上一项刺杀公主的罪名。

就连弦月那边想来也不便出面了。

前后不过十几秒,昭和的声音引来了一群队伍庞大的宫内高手,刚一集结。

昭和含着泪,又惊惶又愤怒地直指孟南柯,大吼道:“将刺客拿下!”

此时的孟南柯在内力被封住的情况下,便是插翅也难逃。

今日的遭遇只能凭运气二字来解释,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她什么因素都没占到。

顷刻之间,一张大网便在空张开,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般将她吞噬。

那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其中,随着周围的侍卫将绳子一拉,巨网便封住了口。

与此同时,那些人还隔着网将她的双手反扣与后方,强迫她在此刻低下了头。

这些招数在孟南柯的面前显得毫无新意,她能精准地猜出这些任的下一步举动。

既然她能如此轻易被制住,不过是根本不打算反抗,因为她用来防身的匕首都还没出鞘,不知这个宫内高手动作太快,而是她不想提前耗费自己的体力。

没有内力的自己,每一分体力都格外珍贵,只能用在最为关键的时刻。

“怎么?容汐月,没想到吧……”昭和露出一个沉冷的笑意,“告诉你,本公主今日对你的所作所为,天澜绝不会找我算账,因为是你刺杀本公主在先!”

昭和笑意渐渐加深,到最后连笑得连面容都扭曲了,然后笑声瞬间止住,阴森森地道:“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今日,加倍还给你!!

287 管教嬷嬷

孟南柯暗自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现在距离弦月从千机殿出来至少还要两个时辰,而且此处并非回行宫的必经之路,巫启现在想来也不可能在宫中。

她更不可能向怀玉去发送信号前来营救。

今日能不能逃出,即便她没有内力,也就只能靠自己了。

昭和此次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头脑,只是思路清晰地让自己的人将长廊的两个口把守住,阻止一切行人通过。

很快便有宫中的掌事宫女前来询问情况,昭和的人阻挡住她的视线,“姑姑请放心,人已经被抓住了,公主自有处置。”

“刺客应交由刑部审讯,也好逼问出幕后的主使……”掌事宫女抬眼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完全被侍卫们挡住。

另一个灵敏的宫女忽然眼神冷了几分,客气而又略带警告道:“公主想亲自处置刺客,莫非姑姑有意见吗?”

掌事宫女在宫中待得有些年头,对于主子们的事情自然不敢过问太多,宁愿装聋作哑也绝不能多管闲事,尽管觉得此时蹊跷,但是不敢再多言了,转身便要离开。

“还请姑姑回头管好自己的嘴,怎么处置刺客公主自有分寸!”

就这么寥寥数语,便将所有前来查看情况之人都打发走了。

只要没有其他人将此事大肆传播,天澜那边也必然毫不知晓,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目击者都指认孟南柯是心怀不轨的刺客,天澜即便再霸道欺人也保不了她。

而昭和却不知道,整个长廊上除了二皇兄、暗中保护她的侍卫,还有望月高阁中的顶层,一双寂寥温柔的眼正悄然看着一切。

望月高阁的顶层的一个特殊的角度刚好可以从高处看到这条御花园的小路,只见那个身影将自己隐藏在一片阴影中,从任何角度都无法窥见她脸上的表情。

她一直在静静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极其期待着昭和的下一步动作。

忽然间,一个略有沧桑的声音响起,带着长辈的慈祥,“公主在此处看些什么呢?”

那女子闻声,略微地惊吓了一下,然后缓缓回过头,赫然是一副安静柔和的面容,看到眼前宫女打扮的女人,眼中露出了些许敬畏,立刻点头颔首道:“原来是赵嬷嬷……”

这赵嬷嬷是琴音的管教嬷嬷,陪伴琴音左右,照顾一二,但更多的是纠正琴音的日常行为,以将她塑造为一位德才兼备平易近人的尊贵公主。

任琴音在南褚有再尊贵的地位,这位管教嬷嬷是先皇亲自指定,她也必须要接受来自管教嬷嬷的教导。

赵嬷嬷直接便走过来,想要上前看看琴音究竟在看些什么的时候,琴音忽然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地将自己方才偷窥的那个小口给挡住。

这个小小的举动自然瞒不过赵嬷嬷的眼睛,她眼睛半眯,若有所思地打量这琴音。

琴音似乎很害怕她的眼神,又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乖乖露出之前被有意遮挡的那个小口……

288 暗中勾当

赵嬷嬷原来还是带有温柔笑容的慈祥脸上,此刻一经全然收敛了笑意,换上了属于长者的严肃表情,看似有些沧桑的面容,威严半露。

赵嬷嬷上前,站在琴音原来的位置,想那小口看出,脸上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回过头,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冷冰冰地道:“公主竟偷窥这等闲事吗?”

琴音胆怯中面露难堪,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屈辱的秘密。

这些年她一直做得很好,让赵嬷嬷挑不出半点毛病,但今日赵嬷嬷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所料。

“嬷嬷,整件事琴音都不曾插手。”她有些急迫地解释道,但赵嬷嬷威严的目光中,却显得十分没有底气。

赵嬷嬷一直用极具威慑的目光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公主,搬弄是非撺掇生事是皇室一大忌,这一点公主莫非是忘了……”

琴音立刻用力摇摇头,脱口而出:“琴音没有!”

“奴才的判断可曾有错过?”赵嬷嬷面色稍有缓和,语气冷肃,“先皇将公主交由奴才管教,自然考虑周全,公主可质疑奴才,但却是否在质疑先皇的决断?”

琴音明明知道面前这个对自己如此严苛之人地位比自己低下得多,但偏偏对方是先皇亲自指派,纵然心里有千般委屈也不可顶嘴。

琴音咬了咬自己的双唇,听着赵嬷嬷说出的炮弹般的每一个字,心里顿时一种无力感,委屈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双眼红肿不堪,隐忍的泪光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别过头,带着哭腔,不甘心地道:“琴音不敢……”

“现在,公主便带一些人前去劝阻昭和公主吧。”赵嬷嬷看着她,心里也很是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道。

琴音面露为难,很委屈地说:“昭和公主何等跋扈,怎是琴音能劝阻的,况且这件事是西夏和天澜之间的恩怨,南褚何苦插一脚……”

“难道公主觉得奴才老了,不中用了,如今一再抗拒奴才的提议……”赵嬷嬷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黯然。

每次琴音对她的意见有异议的时候,这赵嬷嬷便立刻露出这般让她心生愧疚的表情。

琴音抬眼看着她,掩饰着眼中的厌恶之感,这没事找事的老家伙。

“先皇是让嬷嬷教导琴音的言行,但不代表嬷嬷便可以使唤本宫!”琴音忍无可忍,竟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见琴音已经开始反抗,赵嬷嬷心里忽然感到很是苦涩失望,她教导琴音十多年,原以为已经将她培养成一位表里如一的善良之人,但这一瞬间琴音眼中倏然露出的戾气,便让她知道了一件事……

她多年的培养只为把琴音变成一位内心善良而纯净的公主,但还是敌不过……琴音内心的阴暗。

这十多年,看来她是白费苦心了。

想罢,她的脸上露出了更盛的威严,毫不留情而字字见血:“公主莫以为奴才不知公主私底下与昭和进行的勾当,你以利益诱导昭和在容汐月的衣服中下毒,又撺掇昭和刺激容汐月与自己比舞技,后来一切败露又威胁昭和替你顶嘴,受下那一刀,所有坏事都是公主在暗中筹划,昭和,不过是被公主你当武器使罢了!”

289 好自为之

自赵嬷嬷开始数落她的所作所为的时候,琴音的脸色便微微发白,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站在一旁。

直到赵嬷嬷将她之前所有的罪行与内心的龌龊都分毫不差地道出之时她才彻底变了脸色,有些失神道:“嬷嬷……”

赵嬷嬷看着她这般模样,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冷哼一声:“昭和今日这般也是因为公主,难道公主不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一些补救吗?”

“嬷嬷请放心,琴音……琴音马上去办。”琴音的脸色表现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煞白,眼中满是敬畏与惊惶,内心忽然闪现一个想法。

见赵嬷嬷已经袖手而去的之际,她毫无形象地奔上前,两手紧紧攥住赵嬷嬷的衣角,有些怯怯地问道:“嬷嬷……对琴音失望了吗?”

赵嬷嬷似乎从来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即便现在触碰自己的是公认的全南褚最圣洁干净的女子,她的眼底也露出了轻微的反感,然后不动声色地拂开琴音的手,背对着她,冷漠道:“公主好自为之吧。”

待赵嬷嬷扬长而去之后,琴音像是虚脱般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形象全无。

婢女见状,立刻上前将她扶起,一边为她整理衣裙,一边不服气道:“不过只是一个年级大一点的宫女而已,凭什么用这种大不敬语气对您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琴音的脸上才慢慢恢复血色,立刻陡然一惊,有些惶恐地催促道:“快!慧心,快派人以我的名义去救容汐月!”

慧心见琴音这么慌乱,虽感到疑惑,但还是起身照办。

待做完这一切之后,慧心的心里更加会琴音感到愤愤不平,“公主何必要如此听赵嬷嬷的,如今先皇不在,公主才是南褚最尊贵的女子,要杀了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琴音的表情冷了冷,瞥了她一眼,满满的不屑,“本宫何尝不知,杀了她比任何事都简单!”

忽而又皱起起了眉头,眼神间充满着忧虑之色:“但是,父皇在驾崩之前留给她一道密旨,这道密旨的内容便是将本宫贬为庶民……”

“父皇是怕本宫日后会与皇弟争抢权利,也为了防止本宫势力过大,进而威胁到皇弟的统治,于是让赵嬷嬷日夜规范本宫的言行,若是有一点偏差,一旦她拿出密旨,本宫便不再是公主……”

最尊贵与最低贱,对于琴音来说只有一线之隔,所以,哪怕是豁出身为公主的尊严,她也断然不能惹怒赵嬷嬷。

这个老家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狡猾和善变,保不齐密旨正在她信任的人手中,若是贸然将她杀了,便再不能阻止密旨的公布,还是只能智取,在她羽翼还未丰满之前,她依旧会扮演那个听话的小绵羊……

而另一边,孟南柯整个人都被几个成年男子制住,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昭和对她冷嘲热讽了很久,才狠狠下令:“来人,将本宫的铁鞭拿来!”

290 千钧一发

铁鞭?

孟南柯到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工具,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模样。

她微微偏头,看见周围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听到这个铁鞭,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凝重。

究竟有多么可怕,竟然能让这些宫内的武功高手都变了脸色。

直到铁鞭被呈上来的时候,孟南柯看了看,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铁鞭,其实也并非全是钢铁所造,只是一条长约半尺的普通马鞭,在上面密密麻麻缠上了钢铁磨成的倒钩,而且大部分的倒钩都锈迹斑斑。

不难想象,这样的东西若是打在身上,所到之处,定然被那密密麻麻的倒钩弄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而且上面的铁锈,身在现代的人都知道铁锈若是碰触到绽开的伤口,便有患破伤风的危险。

破伤风是现代的名词,在这个时代,应当叫——七日风。

意思是七日便会发病。

所以,铁鞭的存在,不仅意味着皮开肉绽的痛苦,更是能让人患上可怕的七日风,对于这个时期的医术而言,七日风是不治之症,一旦患上,只能等死。

或许,她真的已经不得不行动了。

既然昭和要将她往死路上逼,那她定然也要拼死抵抗。

昭和拿起那铁鞭,在手中轻轻点了点,放在有光的地方仔细查看了一番,似乎对上面长满铁锈的倒钩很是满意。

然后换换走近孟南柯,很刻意地露出了那时孟南柯拿着匕首向她逼近时的模样。

那样的阴霾,让她害怕不已,或许此时她也不会比那时的自己更加脆弱与胆怯了。

她眼神渐渐发狠,手中微微发力,铁鞭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圈,发出了咻咻的破空声,让人听着都为之胆寒。

她期待着,期待着面前的人露出比当日的自己更可悲的表情。

她更期待着,打破孟南柯此时眼中的宁静,让她害怕,让她求饶,让她大哭……

但是孟南柯的反应让她很失望,失望到让她觉得自己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报复的快感已经减弱了大半。

很好,你不害怕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害怕。

昭和眼神一寒,心里暗自发恨,眨眼间便高高抬起那握着鞭子的手,增加了腰部的力量,好让她的第一鞭能够更有力、更响亮一些!

与孟南柯不同,她丝毫不顾当时孟南柯挥下那一刀时也并非无情,但是现在的昭和毫无顾忌将自己全部的恨意与不甘都放在了这重重的一鞭上面。

孟南柯静静地看着头上的铁鞭落下,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肌骨变得格外灵活,如一条滑腻的蛇般从扣押中挣脱,一个利落的前滚翻,同时在站定之际抽出匕首将那大网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自己则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已经脱身开来,让昭和的第一鞭打了个空。

一切的变化都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昭和看着孟南柯此时正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身后,眼中怒意更盛,又把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抡了一圈后向她挥去。

291 两批刺客

南褚派来的人……

不仅是昭和感到奇怪,孟南柯也更是如此。

从一开始到现在,或许在对待孟南柯这件事情上,南褚琴音与西夏昭和应该一直都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

今日却突然对她伸以援手。

孟南柯看了看来人的衣着与举止,便判断出这几个人应该并不是假借名义的。

琴音突然如此,反而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心里是否藏着更深的目的……

但她也无暇顾及,昭和在听到琴音的名号时,也不知为何,像是自己有什么天大的把柄掌握在琴音的手中,任她再如何不情愿也必须停手。

若是失去了这一次机会,容汐月便会去往天澜,在那个巨大而得天独厚的屏障中,她此生也没有接近容汐月的机会,她这一刀之仇便永远无法报了!

纵使心里有天大的不甘,她也只能什么也不做地亲眼看着容汐月安然无恙地从自己眼皮底下回去……

一切来得突然又结束得如此之快,然而她渐渐发现,很多东西仿佛都已经不再按照她的想法去发展了。

两日后的清晨,天澜队伍便开始踏上了归国的旅途。

孟南柯并未忘记与崇明的约定,一早便将一本兵书埋在了梧桐树下,等到崇明去挖出后研究些时候才可能发现端倪。

她今晨与以往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不施粉黛,一样的衣着简单。

若是今日她真的逃出了,那她便可以一身轻松地离开,毕竟她认为除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也没有真的必须要携带的东西。

队伍中那辆外观最华美的马车,弦月正在其中。

而她,一开始便主动要求骑马,一路与马车并行。

这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若是她与弦月同乘一辆马车,那她便不可能有脱身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队伍已经快要抵达城门,前来围观送行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人山人海中,根本无法判断有多少人是单纯的平民,又有多少人是来自她所不知道的暗杀组织。

她并不能知晓那批人是索荆门安排的人,只能静观其变。

忽然一声长剑破空的声音,之间空中银光一闪,一道血线冲天而起,一场有规划的刺杀行动就此展开。

训练有素的天澜护卫二话不说,便齐齐拔刀,金属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几乎没有多少对峙的时间,便是激烈的冷兵器相接的声音。

刺客人数众多,外围的护卫早已分身乏术,忽然间又是一批衣着截然不同的刺客出现,直逼弦月所在的马车。

孟南柯很快知道,这里是有两批刺客,外围的不知是何方阻止,主要攻击弦月的应当就是索荆门派来的无疑。

她见状,便知此次索荆门是派出的人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身手都无可挑剔,就连弦月的近卫在对方的强力攻击下都显得有些吃力。

一直等到这些刺客攻向马车,一个玄色的影子立即如离弦的箭般自马车中飞出。

所有刺客见状,都一齐攻向了那玄色身影。

孟南柯知道,以弦月的身手,这些人只能困住他一时,此时便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292 远离京城

眼见此时百姓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跑,甚至冲入了天澜的队伍。

各色衣物混合在一起,天澜队伍显得尤为显眼。

今日孟南柯特意选用的青灰色衣裙便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这种黯淡的颜色是她最好的保护,一旦混入人群中,便很难辨认出来。

想罢,她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翻身下马,便毫不犹豫地混入了百姓的队伍中……

攒动的人头,再平凡不过的发髻,那只身对付众多刺客的清绝男子,头戴面具,手中的招式毫不留情地攻向周围的人,但他原本杀气腾腾的目光,竟在余光瞧见那马上的青灰色身影以最快的速度混入人群的时候,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黯淡。

但一方面却又觉得她的做法很是明智,对方来势汹汹,混入人群中是最好的自保之法,尽管他也不确定她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潜意识中还是没有往坏处想。

这些人伤不了他,只是在于人数众多让他一时脱不开身。

也许……这也正中她的下怀吧……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森冷的笑意,然后双目中便瞬间迸发出更盛的杀意,每一招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出现了让人惊叹的爆发。

所有刺客自然知道自己对付的是个怎样的人物,原本就拿出了百分百的实力去攻击才勉强与他打平,但此时对方似乎功力大增,给所有人都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不过几招之后,一阵强大的剑气携带者席卷一切的力量向周围人急速扫去,所有人避让不及,齐齐被那剑气所伤。

孟南柯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行进,妇孺的哭喊声,刀剑交接声,血肉破碎声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就在她眼见自己即将要进入安全地带之时,一股更大的力量便瞬间拎住了她的后衣领,然后微微一使劲,她整个人便瞬间被人精准地在人海中抓住。

那人并没有施展轻功直接带她越过人海,而是凭借强大的脚力一边牵制着她,一边在人海中以超乎常人很多倍的速度行进。

而那人,全身都封闭得严严实实,而且身形变化太多,快得她连身材都辨认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并不是弦月。

眼见对方速度越多越快,拥挤的人潮在他的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的阻碍,周围的一切都飞快向身后移动,如此夸张的疾行之法让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找到。

直到一切重新恢复了沉寂,也不知那人是选用的是什么路径。

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远离京城之地,周围长满了荒草,连原有的道路都挡住了。

孟南柯眼前站着方才那位将她一路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敌方的人,那人缓缓回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定睛一看,心里陡然一紧,此人竟是……

崇明!

按照她的估计,崇明一时半会儿应该无法发现那兵书中的问题,但他既然能从人海中精准找出来,想来应该是早已在周围埋伏好了。

“孟将军,请向你的身后看一眼。”崇明笑容灿烂,朗声道。

她回头,自己的身后……正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293 将死状态

“军卷已经给你了,你还想干什么?”孟南柯密切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整个人都充满了警惕。

当日她能伤崇明是在有三分内力的情况下,且当时崇明正在练功,她才有了可乘之机。

但今日这个情况……视线所到之处没有一点人迹,又没有路,想来已经是离京城很遥远了。

再者这处山崖四面都有山谷,外面还有荒草遮盖,想来掉下去了也无人会发现这里有个山崖。

如此情况,看来崇明是铁了心要将她往绝路上逼了。

“军卷是给我了,但孟将军认为我会容忍天底下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军卷的内容吗?”崇明有些轻蔑地挑眉,嘴角的笑容看似温和,但没有半点温度,“毕竟,天下之主只有一个,既然孟将军如今已是废物之身,依我看,这一统天下的大业还是由在下代劳吧。”

眼见崇明已经向自己慢慢走来,孟南柯忽而冷笑一声,高深莫测道:“祭司大人有如此自信能将军卷全部看懂吗?”

“事到如今,看得懂看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你消失,即便我只能领悟军卷的丝毫便也是常人难及了……”

崇明将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孟南柯嗤笑一声,冷哼道:“看来不管我当日是否会给你真正的军卷,你都要一心除掉我了。”

“没错,我崇明向来不是正人君子,而且历代的开国者,又有谁是真正一点龌龊勾当都没干过的,所有人都一样而已……”崇明渐渐收敛了笑容,很温和地说道,“孟将军,趁着今日没有下雪,天气放晴,还是早些上路吧。”

事已至此,孟南柯也毫不后悔,现在看起来一切都是天意,天注定让她成为容汐月,也注定让她从弦月的羽翼之下离开。

即便再从头来一次,她依旧会这般选择,军卷与她灵魂同在的秘密她自然不会说出,只要心脏不被损毁,今日死去便是来日的涅槃重生!

“孟将军且放心,我的身手还算利落,应当不会让孟将军过于痛苦的。”他脸上的笑意在话音落下之际已消失殆尽,抬起手,运出一掌。

孟南柯站在寂静的悬崖边上,嘴角洋溢着淡笑,像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危险般,近乎释然地张开双臂,无所畏惧地闭上眼,心情却异常的宁静。

这一次,真如她所想,她彻彻底底地离开了弦月。

也正是这一次,弦月不会来救她于水火了……

如此,也好……

胸口瞬间便是一阵震碎般的痛感,伴随着五脏六腑的剧烈颤动,整个人便坠入了深渊之中。

直到她在空中急速下落的时候,她的意识还依旧残留在脑海中,她能感觉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冬日刺骨的寒冷,但整个人在将死的状态下,全身上下都是轻飘飘的绚烂之感,就好像下一秒便能接近天堂般。

但是,她却没有将死的舒适,反而浑身都饱受着来自那一掌所带来的痛苦与折磨当中……

294 遇老妇人

睁眼之时,眼前的光亮并不刺眼,孟南柯看着眼前这陌生而又真实的一切,心里并没有什么意外。

因为当她受了那一掌的瞬间,整个人虽受到了极重的内伤,但她身体里的三分内力却适时地发挥了作用。

那三分内力一直都存在,只是被弦月封住了而已,但正是因为崇明的这一掌,反而对那封束进行了冲击,竟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她身体受损的同时还解开了内力的封锁。

她之前的昏迷并不是因为那一掌,而是因为她掉入了崖底的深潭,整个人在受伤极重的情况下便无法自救,而导致溺水昏迷。

此时,她才开始打量起屋内的一切。

这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穷困环境,真正的家徒四壁,她身下摇摇欲坠的床与中央缺了一个腿的凳子大概是这屋中最值钱的东西。

她身上的被子……应当不足以称为被子,因为它是一块满是补丁的破布,在当中塞上了稻草才能勉勉强强用作被子。

只要稍稍一动,整张床就像是要散架了般,寒风一吹,那破木板组装的小门便有大量的风漏进,再加上身上的被子不御寒。

孟南柯在身体虚弱的情形下,不禁瑟缩了几分。

当她准备掀开被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传来了难耐的痛楚,抬起一看,伤痕累累的右手腕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弧度,应当是错位了。

她咬咬牙,鼓足了力气,用自己的左手握着右手手掌,只听一阵渗人的骨头摩擦的声音,剧痛过后,右手腕便复位了。

而她完成了这个动作后,整个人很快就脱力了,一身的伤痕,除了进行了简单的清洗,没有上任何药。

她看着这间破烂的屋子,心里已经很是理解了,如此贫穷还愿意收留她着来路不明之人,这户人家估计连吃饭都成困难,没有治伤的药也在情理之中。

能收留她已经是大恩大德,能捡回一命她已经很满足了。

“姑娘,你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有声带老化的沙哑,还有沉重的喘气声。

所幸她的听觉并未受到影响,她很快便能从声音辨识出对方是一位年老的妇人,而且其中一条腿是瘸的,导致她走路一瘸一拐,才能勉强从门口,来到床边上。

孟南柯睁开眼,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躯体已经力不从心,肋骨至少断了三根,五脏六腑都受损,她连呼吸都格外疼痛,而且口腔中始终带着一股来自肚子的血腥味。

老妇人连忙止住她的动作,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姑娘先别起身,你受了很重的伤。”

孟南柯肋骨断了,当然不敢乱动,以免断裂的肋骨触及身体的其他部位引发致命的问题。

孟南柯侧头,看着老妇人头发已经花白,身材呈现营养不良的矮小和消瘦,脸上老年斑纵横,皱纹爬满了满脸,身上的衣服极为单薄,而且满是补丁,已经洗得发白,正如身上的被子,破旧却一尘不染。

她看着老妇人艰难行走的模样,显然没有那个力气将她送回,不禁疑惑,究竟是谁将她从崖底搬到此处的……

295 半个馒头

老妇人长得慈眉善目,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种底层的朴实与善良,她如所有的老年人一样,喜欢絮絮叨叨。

就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孟南柯便听到自己心里疑问的答案:“是隔壁的小山子帮我把你背到这里的,小山子家有老有小,并没有多余的地方收留姑娘,这不,我就让他送到我这儿来了。”

孟南柯的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贫穷与萧条,不禁问道:“大娘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还有个儿子……”老妇人提到此人脸上便露出了黯然之色,“其实也相当于没有了。”

孟南柯很快便感知到这其中定然是某些矛盾所在,便也不方便再多问,想了想,便转换了一下话题:“此地属于西夏吗,为何……我以前从未知道这崖底还有人家……”

事实上她连这山崖也不曾见过或听过,崇明也定然不知崖底还有人生活,打的便是让她尸骨无存的主意。

当日崇明并未待她走远,她可以很轻易地判断出此处应该就是西夏京城以外的某个偏僻之地,但是这里的状况,却没有丝毫皇城下繁盛的状况,想来应该家家户户都过得极为潦倒,这完全不符合规律。

“属于西夏,又不属于西夏……”老妇人的蜡黄的脸上已经憔悴得看不清表情,只是听到声音颤抖而带着失落,“二十年前,西夏帝一登基,便下令将京中所有的最贫穷的老弱病残通通驱赶出京,让我们自生自灭,绝望之际,才有人寻到了这处极为偏僻之地,四面被群山封闭,但好在有山有水有地,这才生活了下来。”

“大娘可知皇上为何驱赶你们?”

老妇人似乎真的有认真将她的问题思考了很久,但还是满目颓然,惨淡地摇摇头。

因为一个国家的帝都,若是要出现足以载入史册的太平盛世的标志之一,便是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

每个君王最头疼的便是老弱病残的安顿问题,这西夏帝竟如此极端,索性将这批人全部赶出去,既不用去处理,又能粉饰太平……

她在心里冷笑,有这样的君王,西夏能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才被天澜吞下,已经是万幸……

她方才已经用自己浅显的医术为自己诊断了一番,在没有任何药物的情况下,要让她的伤能愈合到可以下地行走至少半月,即便要给怀玉发送信号,也需到空旷之地,此处加在群山中,她不敢保证自己发送的信号能真的被怀玉的人接收到,若是被崇明看去,便能很轻易地判断出她还没死。

到时候,她倒霉不要紧,还得连累这些侥幸活下来的可怜人……

“姑娘昏迷了整整一日,应当是饿了吧。”老妇人来到她的跟前,颤巍巍将干枯的手伸入自己层层衣物中,然后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了一个被衣物层层包裹的馒头。

老妇人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包裹馒头的布,像是对这东西十分爱惜,里面便是半个硬邦邦的馒头,她的手总是时刻颤抖,将馒头地道她的面前,露出一个满是皱纹的慈爱笑容:“这是给你的。”

296 善意谎言

孟南柯盯着眼前的半个馒头,整个人都在出于一种强烈的讶异当中。

这个家里的情况她看在眼里,她知道老妇人的生活定然是她无法想象的艰难。

人生之大恩,富贵时的一车馒头与家徒四壁时的半个馒头,完全是没有可比性的,从老妇人的眼神中,她看出了老妇人对这馒头的味道极为陌生而好奇。

所以,她忽然间有些害怕,她害怕接下这馒头,自己用一生都无法去偿还这如山的重恩……

老妇人见她迟迟不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姑娘莫要嫌弃,我们这穷乡僻壤也没有什么好拿出来招待你的。”

孟南柯连连摇头,有些哽咽道:“不,我没有嫌弃。”

老妇人像是看出她的顾虑,宽慰道:“你放心,我已经将馒头的另一半吃了的,我那里呀,还有三个呢,你放心地吃吧。”

老妇人将馒头直接塞到了她的手上,然后又步履艰难地为她端来了一碗清水,而那盛水的腕,也是缺了一个大口的。

她将水放在她的床榻边上,便笑眯眯地离开了:“你慢慢吃,我得出去慢慢享用我那三个大馒头了。”

孟南柯连起身的能力都没有,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半个馒头,嘴里不住道:“谢谢……”

此刻,再多的感激话语在大恩面前已经显得苍白无力。

她在心里坚定地说:大娘,请给我半月的时间,我一定以黄金奉还!一定!

她将那馒头咬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咀嚼着,最低劣的面粉所制,毫无味道与口感可言,想该是放了很久了,隐有馊味,但是上面却还带着老妇人的体温,而且很干,必须要借助清水才能将其咽下。

她一边咀嚼,鼻头却没由来地发酸,眼眶泛红,眼中水汽缭绕,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

此生,她再也不会吃到比这更美味的食物。

这半个馒头是她躺在床上极为艰难地吃完的,由于躺着,喝水时被呛了几次,几经艰难,她才将馒头全然吃完。

整个人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些,她躺在床上,如瘫痪了般,她双目空洞地望着满是疮痍的屋顶,在心里细细梳理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安静的情况下,她的听觉便发挥到了极致,她隐隐听到了锅碗的声音,还有那细碎的咀嚼声。

细听之下,她的眼眶便再次湿润了。

外面是老妇人用餐的声音,她用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勉强为自己煮出一锅食物,但是不同的食物在口中咀嚼的声音的全然不同的,她听到那细碎的咀嚼声,便知道她吃的根本不是什么馒头。

应该是少量的米糠,与一些毫无营养的野菜,煮成了一大锅汤,以此充饥……

她一直听着这令人心酸的咀嚼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咀嚼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青壮年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娘,给我钱!”那青年的声音很是粗犷,语气中丝毫没有对长辈说话的礼貌,像是理所应当,带着浓浓的地痞流氓的腔调。

297 恶心视线

“你又去赌了是不是?我没钱……”老妇人放下碗筷,生起了闷气。

“没钱?你每次都说你没钱!你养不起我生我干嘛!让我和你这死老太婆活在世上受罪!”那青年竟然瞬间便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对自己的母亲大呼小叫。

“你说你这当娘的有什么用,我已经二十多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就是因为我娘住在西夏最穷的地方,身份低下得连户籍都不配有,家里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你这么穷,怎么不去死!还要活在世上拖累我,拖累你唯一的儿子……”

那青年愤怒地数落着老妇人,俨然一副人性泯灭的样子。

一记耳光便呼上那肮脏的面孔,但只毫无力度的手,打在脸上对对方毫无影响不说,自己年迈的身子还踉跄了几下,险些跌到。

如此年老虚弱的身子,若是跌一下,便足以致命,老妇人的声音尽管再愤怒却显得异常无力:“逆子……没人性……”

那青年嫌恶地啐了一口唾沫,脚步直奔屋内:“你说你没钱,我就自己找!”

那老妇人见他进屋,整个人都露出了惊恐之色,但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一瘸一拐地奋力往屋内走去。

青年不过两步的距离,她却要走上十步的时间。

由于屋子中极为阴暗,没有窗户,更有没有照明的工具,那床榻又在角落上,青年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床榻上的人。

紧接着,青年便开始在一贫如洗的家中翻箱倒柜,那架势恨不得掘地三尺,然后在桌子腿底下找出了两个铜板。

他看着手中的两个铜板,眼中很是不满意,视线又在室内梭巡了一番,便瞥见床上的躺着的女子,即便那床榻地处最里面,但是属于少女的白皙无暇的肌肤却尤为显眼,光凭一个侧脸,便足以判断出是一位难得的绝色女子。

青年见到了更为感兴趣的东西,立刻随手丢弃了手中的铜板,两眼放光地走向床边。

“遭老太婆,这是你为我找的媳妇吗?”他顿时间心情大好,不忘回头问了一声,然后毛手毛脚地想走近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你别动她!”老妇人刚刚跨入门槛,几乎嘶吼般叫出声。

但青年却不为所动。

孟南柯静静睁开眼,冷若冰霜的眼神看着那不断向自己靠近的身影,不由地悄然在被子中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言不发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那混账走近,正欲仔细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便伸出手,用粗糙而肮脏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借着门外的微光,色眯眯地打量着这张精致的脸。

他并没有注意到,孟南柯此时伺机而动的右手。

接近着被子被轰然掀开,冷风侵入,让孟南柯不由得瑟缩了几分。

青年很是惊喜地用令人恶心的视线打量着她的身材,虽然看不清具体,也看不见孟南柯手中锃亮锋利的匕首,哈喇子已经险些流出来了。

“死老太婆在屋里藏了这等美人竟也不告诉我!”

他立刻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孟南柯的腰带,动作粗暴而急切……

298 挥霍亲情

“畜生!不要动她!!”老妇人无法立刻上前阻止,只能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大喊道。

那混账儿子丝毫听不进去,手下的动作没有停顿。

孟南柯的忍耐几乎到达了极限,脱臼的右手刚接好,还在恢复期,此时因用力而发出剧烈的疼痛。

而且大娘对她有恩,若没有到最后关头,要是就这么将她的混账儿子一刀杀了,恐怕大娘会痛彻心扉。

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

忽然间,老妇人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呐喊道:“别动她!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青年便立刻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孟南柯这才心里一松。

那青年从床上下来,似乎有些不舍,但他心知这小美人短期内也跑不了,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也不在这一时。

这小美人在老婆子心里似乎比他这个儿子还有些分量,日后还可以以此威胁老太婆拿钱,等老太婆真的拿不出钱的那天,她的价值也发挥够了,到时还不是让他为所欲为。

金钱和美人,他统统都要!

他从老妇人手中接下一个钱袋,掂量了一下,脸上又有些不高兴,不相信地问道:“就这么点?”

“这是我的棺材本,以后再也不会有了……”老妇人的心已经被这个儿子伤害得痛到麻木,失望到极点的时候,反而释怀了。

青年丝毫不理会老妇人对自己的话到底有多重,瞪了她一眼之后一脸不满地扬长而去,离开时还不忘回头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一眼,摸了摸下巴,歪着嘴笑了一下。

一切又都全然平静了下来,除了满地的狼藉。

老妇人缓缓走到床边,前后不过就一个时辰的时间,她似乎更加苍老了,整个人就精神有些恍惚。不住道歉:“对不住了姑娘……我养了一匹……只知剥皮饮血的……白眼狼……”

她知道,一个孩子极端性格的成因应该与成长经历有很大的关系,她叹了一口气,斟酌了一番自己的表达,道:“或许……是您对他太好了。”

老妇人不住点头,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眼睛看向别处,目光涣散:“可惜,为时已晚……”

身为一个局外人,孟南柯将这家的情况看得比较客观,有些怅然地说道:“你当时生他的时候应该受了不少苦吧。”

因为得来的不易,所以,才倍加珍惜……

老妇人忽然抬起眼袋耷拉的眼,看着她,笑容显得有些疲惫:“其实,我一生都没有成过亲,他其实是我捡来的……”

孟南柯一时哑然,一种很莫名的感觉瞬间将她席卷,原来老妇人的情况并不是她之前猜测的任何一种,对待一个捡来的孩子,到底是要多么无私的牵就,才造就今日。

他本该也是被放弃的生命,但她却一手为他编织了美梦与幻境,哪怕他在美好中已然成了恶魔……

或许老妇人当年曾满怀希望,将自己一生的爱都给了这个孩子,还不惜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欺骗了他十多年,即便此时已经意识到他早已不孝到了骨子里,还依旧死守这他一无所有的人生中唯一可以用来挥霍的……亲情……

299 眼神晦暗

在接下来的十日中,孟南柯仿佛过尽了此生最简单寂寥却温暖至极的日子。

正值无极大陆的冬季,京城中早已开始转寒,此时在崖底,冷空气下沉,聚集在崖底,但由于四面被群山封闭,村民们用柴火制造的温暖得以保存。

这个地方宁静异常,所有人都互帮互助,过着清贫但却和谐的生活,让人在某一瞬很是羡慕这种不被外界纷乱打扰的生活。

她一直住在老妇人家中,由于伤重而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饮食起居方面基本都是老妇人一手操办。

由于家中只有一张床已经给了她,老妇人晚上便自己找了一下杂草在地上扑了厚厚一层,自己在杂草上将就着睡觉。

她一开始是强烈拒绝的,但老妇人只是嗔怪道:我老婆子可搬不动姑娘,可不好再麻烦隔壁的小山子,你就安心再床上睡吧,权当为我省事了。

那时的她确实动弹不得,心里除了难以形容的感激与感动,竟想出不出任何的言语。

尽管她不理解,究竟是怎样的善良淳朴才能让一位素昧平生的老妇人对自己如此厚待……

长达十日的时间里,没有外界的任何消息,不知怎地,却让令人异常平静。

老妇人给她向邻居要来了一种七叶草药,这是她以往在任何一本书当中都从未见过的药物,将其熬出的汤汁饮下,浑身便舒适了许多,效果是潜移默化的,一连饮上了几日,她受损的内脏似乎已经不那么疼了。

如今她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行走,只是还不能进行剧烈的活动,被折断的肋骨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复位,不过这样的复原速度已经足以令她惊讶了。

这天午后,天气转寒,但几日的时间已经足以习惯。

孟南柯正躺在床上闭目修养,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而缓慢的脚步声。

老妇人走路的声音很有标志性,虽然每一步都格外让人揪心,当老妇人好像浑然不觉,每一步的速度都不快不慢恰到好处,有一种令人钦佩的从容。

“该喝药啦……”老妇人不知道孟南柯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看到她闭着双眼,耐心而慈祥地在她耳边低唤道。

孟南柯很配合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了有些朦胧的笑容,像是被温暖到了的样子。

她接下药碗后,老妇人便转身去为她倒水:“这个药太苦,我给你倒杯水一会儿漱漱口。”

孟南柯其实想说她不怕苦,但是老妇人每次都固执地当她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孩子,她便难以再拒绝老妇人的好意,也不好再说许多。

正当她的药才喝到一半之时,门外便传来了极为刺耳的声音。

她的动作狠狠一顿,便知道是老妇人的倒霉儿子又来了。

这一次,老妇人的眼神却晦暗下来,与以往不同,她似乎连最后的温情都被这带来的只有梦魇的儿子给摧毁了。

孟南柯看着老妇人的反应,总隐隐觉得这一次她面对混账儿子时的神情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而且这种不同让人很不安……

300 一无所有

那青年身上穿的依旧是十日前的那身衣服,脸上的黑眼圈又浓重了几分,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不分昼夜的赌徒模样。

他眉宇间满是戾气,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对这个现实社会的不满,从他的行为与眼神中似乎已经看不出任何的希望。

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也许就是形容他此时的状态。

他站在门口,正欲扯着嗓子说什么般,老妇人却心灰意冷地说道:“上次给你的,是我最后的钱……”

“我不信,你肯定又在骗我!”青年怒吼一声,正如之前那样,没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便冲进家来翻箱倒柜。

他的动作粗暴而疯狂,恨不得将整个家都掀了,所有的东西都翻动得凌乱的响动,让人听了很是不舒服。

而他在一无所获之后,甚至有些发泄般地将所有能破坏的东西都彻底毁坏掉,像是发泄一般。

他发泄够了,便来到老妇人的面前,拼命地摇晃着她单薄的身体,大吼道:“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肯定把钱藏在其他地方了是不是!你告诉藏在哪里了!?”

老妇人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木讷地摇摇头:“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死老太婆!你再不给我当心我杀了你!”青年暴跳如雷,极为愤怒下,竟然脱口而出这样丧尽天良的话。

老妇人像是已经麻木了一样,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营养不良的脸上露出一种毫无生机的惨白,整个人好像风一吹便会散架了般,她沧桑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泪水,嘴里不住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养了你……”

“是啊!你养不起我,还要生我!这就是你这辈子就是最大的错误!你一辈子都是欠我的!滚!”青年始终执迷不悟,像是生气到了极点,暴吼完了之后便将她往身旁一甩,毫无迟疑地将这个把自己养大的娘这样掀翻在地。

老妇人的身体本就矮小瘦弱,经他这么一甩,整个人倒在泥地里,好久都没有爬起来。

孟南柯坐在床上,双拳握紧,从一开始她就要准备动手,但她现在还是没办法做到自如行动,浑身上下流窜着一股子浊气,仿佛她只要轻举妄动那浊气便会侵蚀五脏六腑,当场毙命。

她好狠自己此时的无力,任凭心里有再多的愤怒都不能得到真正的发泄,那怒火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青年不经意间的抬头,便对上了床上的孟南柯冷沉而愤怒的视线。

他今日是有些喝醉的,看到这样的眼神,也不知为何,酒竟然醒了几分。

他浑身抖擞了精神,脸上很快便露出了一抹坏笑,手指着孟南柯的脸:“你看我干什么!我做错了吗?我没有做错!”

“老太婆没钱,那你就替她来补偿老子这么多年受的罪吧!”他暴怒一声,整个人便像饿狼一样冲她快速扑了过来……

301 发出火契

孟南柯艰难地从床上直起身,整个人条件反射般躲避,体内一股莫名的浊气折磨得她不敢有太大的举动。

她知道自己躲避的速度在青年的面前已经显得极为缓慢,这是致命的,但她如今却没有任何办法。

忽然间,青年的动作竟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有过短暂的停顿,他低头一看,便瞧见那原本倒地不起的老妇人,此时咬着牙,死死抱着他的右腿。

老妇人将她所有的力气用来牵制他的行动,大有豁出性命的坚定感。

“快放开!小心我一脚踹死你这老不死的!”青年极其厌恶吐了一口唾沫,粗着嗓子警告道。

“姑娘!快跑!别管我!”老妇人一面死死抱住他的腿,一面撕心裂肺地呐喊道。

孟南柯反应很快,立刻便翻身下床,但是动作还没来得及完成,由于自己动作过大,身体里的浊气便瞬间像是要穿透她的身体而出般。

她整个人直接跌落床下,在旧伤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几处擦伤。

她挺起一口气,忍住身体传来的剧痛,拔出随身的匕首,劈手便向青年的腿部刺去。

她的力度很小,并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尽管在腿部造成了一个刀伤,但却不足以影响青年的行动力。

青年很快便因她的反抗而被刺激到了,整个人变瞬间兴奋起来,像是浑然不觉自己腿上的的伤般,更个人像是个邪恶的机器狂笑着向她而来。

老妇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继续牵制他了,只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苍老的脸此时青筋有些暴起,像是下一秒血管变回迸裂一样。

她已经不能让青年停下原地,整个身子都被拖着在泥地上走,即便如此,她的手下也没有任何的松懈。

孟南柯深知老妇人如此拼死抱住他的腿,无非就要要她以最快的速度逃生。

若她逃出,搬来救兵,两人还有一线生机,若她不走,两人都会深陷桎梏。

她想罢,便拼尽全身的力气向门外连滚带爬而去。

青年见她已经快要到达门边,心里一阵慌乱,便更加疯狂地往前去抓她,连同地上的老妇人地在泥地上拉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孟南柯的身体如今已经如同残废了般,唯一还算正常的只有双手。

她用手来让自己的身体往前挪,双脚在后面无力地蹬地,才得以前行,泥地上的摩擦,细碎的石子划破了她的双手,鲜血淋漓……

眼见已经离门槛越来越近,她心里的希望便越来越大,仿佛忘却了疼痛就等脱身的那一瞬。

就在双手触及门槛的那一刻,怀中的一枚小珠子悄然滑出,她的眼神亮了亮,像是看到生机般。

火契!是可以召来转生阁的火契!

她原本打算通知索荆门,但是转生阁遍布整个大陆,他们拥有更高的效率与身手,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援。

她早已飞快打定主意,拿起手中的火契,便抛向了外面的空地。

火契立刻升起,带着强光直直冲向天际,哪怕是白昼也迸发出让人震撼的亮光。

302 浊气消失

孟南柯此时已经被伤痛折磨到了极点,拼死至此,听到火契在高空中绽放的声音。

如果她所料不错,以弦月的轻功,他一定能以千里之速赶来,不出半刻,便可以出现在这里。

做完了这一切,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生机。

现在是午后,隔壁邻居已经带着孩子前往农田干活,她试图喊了两声后发现并没有任何回应,便放弃了这个办法。

她准备回过身去帮助老妇人对付这混账时,她还未来得及转头,便听见脑后传来了一声闷响。

同时还伴随着临死前沉重喘息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回过头时,便是看见那青年抬起自己的左脚,丧心病狂地踹在老妇人的身上。

老妇人的身体蜷缩得愈发厉害,而且身体正伴随着一种反常的抽搐。

那青年感受不到老妇人此时身体的变化,但她却听到了,老妇人自口腔中发出的呜咽,她的身体常年营养不良,骨头比较脆,经这么一踹,恐怕所到之处骨头都隐有断裂。

她知道此时老妇人正忍受的断骨级别的痛楚,那呜咽声像是一记记发红的烙铁,在不住地捶打在她的心上一般,身体内的浊气便流窜得愈发剧烈,像是要侵入她的五脏六腑一样。

她的心脏已经疼得让人险些背过气些,她张了张嘴,声带像是被封闭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她如此痛恨此时没用的自己,地面发出的闷响彰显着她此时极端的暴怒与激动,她将自己手中的匕首直接掷向青年,试图以此阻止他的行为。

可是那匕首砸在青年身上,却因力度的问题无法造成伤害。

青年的双眼早已失去人性最基本的东西,他抬起脚,一脚又一脚,踹在那曾经给他再生生命的身躯之上。

那骨裂的声音让人痛心,老妇人脸部接触地面的那一部分,已经出现了混合着唾液的粘稠血迹,而且那干涸而苍白的嘴唇此时正不断地往外冒着血。

老妇人粗糙的衣物上,沾满了那带着泥土的脚印,如此刺激瞳孔,如此触目惊心,像是在向世人彰显着,她当年收养这被抛弃的婴儿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老妇人已经被踹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手上却依旧还有力气,青年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便卯足了劲,高高抬起脚,便重重地、毫无顾忌地、精准地踹在老妇人脆弱的胸口上。

对于一个只有一口气的人来说,这绝对是致命的一击,因为在他踹下这一脚后,老妇人便彻底失去了底气,蜷缩的身体舒展了几分,整个人仰头躺在地上,嘴里还在不住冒着血,但是已经彻底断了气。

“不!!”就在此刻,孟南柯的声音终于冲破了浊气的束缚,声音在地面的墙上激荡起撕心裂肺的回响。

正是这一刻,心里的力量冲破了身体的束缚,身体内的浊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力恢复的暖流。

即便此刻她身体受损,但是内力的力量也能让她在杀人这件事上兵不血刃。

她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力量,也有将匕首刺入敌人心脏的力量……

303 不由战栗

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一个狂徒,如这般对于亲手杀死的至亲还能有如此漠视,或许他在自己母亲断气的瞬间有过片刻的停顿,但很快就消失,已经不能再多。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连最基本人性都全无的狂徒,在看到那方才还在地上狼狈爬行的女子,此时竟从地面缓缓将自己的双腿收回,双手借力并悄然站起时,满是醉意的脸上竟露出了惶恐之色。

面前这个女子,长相极美,甚至还带有几分妖精般的冷艳,冷若冰山,此时她漆黑幽邃得双眼,正涌动着让人无法想象的愤怒,如风雨交加的海上黑夜,激出了那黑得如钢铁般的惊涛骇浪。

她明明那么瘦弱,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但是她的身躯在站起的瞬间却没由来地让人心生胆怯之感。

他自然也不例外,陡然之间,在那杀气腾腾的美丽而致命的双眸中,不由得颤栗。

心里的害怕是不会骗人的,那时动物在毫无语言的情况下对于强者的害怕,生理上的本能显得如此奇怪,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毫无愧色地从抬起自己的脚,也不再理会那躺在地上一命呜呼的老妇人,微微躬身,两手微微抬起,像是做好了准备,坏笑着看她,似乎在等待着她对自己发出攻击。

“你是否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亏欠你的?包括被你如蛀虫般吃空的母亲。”

孟南柯沉着脸,带着决然的神情,森冷道。

“本来就是她欠我的!”那青年瞪大着双眼,眼白全然露出,眼球上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孟南柯已经全然站起,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周身都带着危险与滔天的恨,冷哼一声,携着不屑于轻蔑,声音低沉地怒吼道:“没有人对不起你,因为你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蛀虫!你是被你最憎恨的母亲收养的!没有她,你谁也不是!”

青年听到其中一句最为关键的话,似乎完全戳中了他最不敢想象的地方。

他一直抱怨命运的不公,让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但有一日突然发现自己多年来认为最不公的地方,已然是上天的恩赐,这些他所讨厌的一切,都是他生命延续到今日的附属品。

青年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醉意已经全无,眼中血丝更加密集:“我不是!我不是被放弃的人!!死老太婆才是!”

孟南柯在他发狂之际,已经弯身拾起了地上的匕首,背对着青年,默不作声的擦拭着刀刃。

青年这时才发现她手中已经多出了武器,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之间空中银光一现,便划开了一道血线。

青年愣了愣,错愕地看向自己的左肩,与手臂结合的筋骨竟瞬间被切了一半。

孟南柯厌恶地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叫声,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抬手便又是同样的一道银光,这一次切的是右肩,而且每一次的动作都是看都不看直接抬手出击,游刃有余地精准切到人体关节部最脆弱的地方。

304 三个请求

“我不会要你的命,因为你死不足惜。”

孟南柯的声音很静,寂寥得仿佛像是自言自语般,但就是这般微弱的声音却足以让人后脊发凉。

话音刚落,那青年强忍着双肩断裂的巨大疼痛,凭借两条腿便拼命往外跑。

两声渗人的骨裂声不动声色地打断了青年的步伐,他双膝软软跪地,而他的膝盖后方,却是两个大口不住往外渗血。

昨晚这些之后,此时的孟南柯已经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面无表情地走到老妇人的尸体旁,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手扶上她没有瞑目的双眼,微微颤抖着。

我曾想用黄金回报您的救命之恩……但现在……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她郑重地在泥地上磕了一个头,但头磕下去,额头紧贴着地面,却久久没有起身,在那浮动的冷空气中,她的身体发出了轻微的颤抖,细听之下,那隐藏起来的脸,此时已经眼泪肆虐……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门外仿佛出现了什么响动。

那个响动,即轻不可闻,又极其熟悉……

她自泥地中抬起头来,只是看到对方细致华美的袍角,便不由分手地起身抱住那人。

那曾经她无数次迷惘,有无数次想要离开的怀抱,此时却显得温暖异常,他不嫌弃此时狼狈的自己,更不嫌弃自己身上的污渍。

只是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优雅挺拔的身躯震了震,然后过了很久,他修长葱白的玉指轻轻地摩挲着她后背没有经过任何打理的碎发,动作轻柔而缓慢,像是永恒的亲昵缱绻……

“弦月……”她把头埋在他光洁的颈窝里,闷闷地低声道。

“我在。”他的声音清凉,正如他身上的淡香般,色调冰冷,却让人格外舒服。

她害怕他会问自己为什么那日会无缘无故消失,如今又出现在这里,因为这些她都无从解释。

但是他没问,她心里便知道凭他聪明的脑袋应该是另有打算,但她却更愿意相信他还是在给自己机会。

当时仓皇之中她一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救老妇人才选用了火契,即便她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但她还是在自己最无措的时候如此倚靠着她,像是出于本能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唯一的解释恐怕是,她已经有些依赖他了吧。

她被这个想法狠狠吓了一跳,立刻抬起头,想要离开这个怀抱,却在自己头刚抬起的时候,那只大手便轻轻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歉意道:“抱歉,我来晚了……”

孟南柯的眼眶,在听到这句富有魔力的话的瞬间,湿润了。

“她毫无理由地对我好……照顾我……”她开始讲述老妇人与自己的故事,谁知一开哭的时候声音竟是隐有抽泣声,便断断续续地将崖底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他似乎格外又耐心,一边答应着,一边听她讲述。

末了,她抬起红红的双眼看着他:“请答应我三个请求……”

他对她的所有请求都表现得格外慷慨,“好。”

305 她的模样

“一请帮我厚葬我的恩人……二请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恢复户籍……三请给这个混账最残酷的惩罚……”她声音极低地说道。

他声音依旧显得很耐心,答应道:“好。”

此时孟南柯竟错愕了几分,她抬起头,看着他,发现十日不见他的模样未变分毫,容颜依旧美得妖治。

而她……

她的眼神黯然下来……

她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五脏六腑受损,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最重要的是……她恢复了内力……

也就是说,若是她想离开,也不必像之前那般费尽心思了,只需找一个他不在的时间,施展轻功隐于民间便好了。

打着这样的主意,弦月又一次带着她回到了转生阁。

原来是天澜的队伍因为她的消失而半途折返,展开了全城搜查,如此便多停歇了将近半月。

在白石高明的医术下,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就连体内骨折的三根肋骨都开始重新愈合。

她在一面有愧地享用着转生阁优质医疗资源的同时,又千方百计地隐藏自己的内力已经恢复的时候,这样一来,竟真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出端倪。

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整个人都安定下来,让她不再保持高度紧张的警惕。

接连的几日,她都突然发现自己夜晚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白日清醒的时间也逐渐缩短。

她很平静地对待着这样的变化,任其发展,以此加快伤口的愈合速度。

某日后的清晨,她一夜多梦后满身冷汗地醒来,迷惘之中,她一抬头,便瞥见自己的身侧的年轻男子,已经不止注视了她多久。

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单手枕在自己的臂弯中,未施粉黛的脸上很是清丽,像一种没有睡醒的慵懒小猫,声音如轻柔飘飞的羽毛:“我们什么时候回天澜啊?”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认真地看了她许久,漂亮的双眸中的幽黑淡了几分,她甚至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停顿了不知多久,他的嘴角翘起一个高雅的弧度,像是看见什么好玩之物,有些不确定地缓慢伸出手,恍若艺术品般修长的手穿过空气的阻隔,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

触及她绸缎般的头发时,他眼里的笑容愈发温暖,然后淡定而富有节奏地来回摩挲。

孟南柯一直到他最后这个揉搓的动作,才知他只是要很正常地摸自己的头而已,如同众多普通而有着亲密关系之人。

她忽然间觉得此刻的弦月似乎已经不想那般高高在上,而像是一个初次遇见这个世界的充满好奇与爱意的孩子……

他沉吟了一阵,很是耐心地告诉她:“等到你的身体好些的时候。”

孟南柯深深地看着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沉静了许多,还有那漫无边际的惭愧……

身体好些的时候……我们就回天澜……

这句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讲了,有时候她在疑惑,难道聪明如他,当真不知道这一切当中的玄机吗……

或者他依旧在装不知道。

306 独闯机关

不过她对自己说,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在假装,恐怕还未等到她身体康复,就已经曲终人散。

上次她的逃跑计划,其实她也不知是不是失败了,在她失踪的那十日里,她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她的身子一日一日地好转过来,她仔细算了算日子,发现离极寒之日已经很近了。

之前她曾于弦月有过极寒之日的约定,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许给了她一声,而那极寒之日的约定,也仿佛失去了意义。

然而极寒几日对于巫启,却是一个关乎整个漓国的自由与尊严的问题。

她一定要赶在极寒之日到来之前逃出去,带领索荆门去助他一臂之力。

运气已经早于计划,这一天,她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听淮瑶说,今日早上弦月会亲自提审一位秘密押送至转生阁的朝廷要犯。

孟南柯转念一想,能让弦月亲自提审,且还能历经千里从天澜押送而来的重犯,想来牵涉到的绝不是小事,若非涉及国家安危或者极大动乱,或许根本不会得到弦月多看一眼的机会。

此事越重要,便意味着中途会发生出人意料的状况便越小,弦月根本不会在提审途中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即便没有完全的把握,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她一直等待着弦月进入提审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她才开始为自己的躲过转生阁的重重机关做准备。

如今身体的状态已经让她颇为满意,毕竟有内力的存在比什么都来的方便与直接。

她将自己早已制作完毕的暗器装备好了满身,抬头看着面前满是青苔的高墙,看似如装饰般的普通墙面,实则是内部与出口的分割线,只要越过了这堵墙,等待她的将是重重机关与无数被惊动的护卫。

她打量着墙面,伸出右手的指头,闭着一只眼大致地目测了一下高度,然后唰一声抖出了袖中的绳索,在头顶饶了几圈之后放手,上面的倒钩直逼墙面顶部便将其稳稳勾住。

拉了拉绳索确定墙体已经被抓牢了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手脚并用,再借助些许的轻功,身形便在顷刻之间在地道墙顶后消失了。

在她落地的瞬间,出口的机关被触动,与此同时惊动了周围的卫队。

她大概测算了一下,从卫队出动至全部抵达至少需要半分钟的时间,这宝贵的半分钟,也正是她破解机关的唯一机会。

利剑、倒钩、空洞、巨石、飞刀等……这一个出口的机关便设计得如此丰富,她很久没有见识过这么高明的机关了,起初还有些许的吃力,不过越到后面便越能掌握规律。

恰在她心中默数的半分钟的最后一秒结束的瞬间,她已经逃过了最后一重机关,顺利抵达了大门,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

而她的身后,已是黑压压的身穿统一灰衣头戴灰头巾的卫队,若是他们一起出手,眨眼间她便会在他们手中的短刀下被搅成肉泥。

307 人犯待遇

但是他们的到来已经太迟了……

孟南柯满怀希望地打开出口威严无比的红漆大门,曙光夹杂着冬日的飞雪便呈现在她的眼前。

时间的美好似乎就此凝固住,因为冬日的寒风,也因为那从未见过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眼神。

她的精神在这一刻恍惚了一下,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此时眼前出现的是幻觉。

门外正是又一批黑压压的另一批护卫,数量上并不少于她身后的那些。

统一的服饰,统一的装备,统一的表情,统一的身材,唯有的不同,便是为首之人身上的衣着之精细美观,已是无人能及,还有的出色的外表已经标志性的强大气场,更是他眼中不可攀附的高绝,让他在众人的面前愈发显眼。

也愈发令人心绪胆寒……

那个前不久还在用最温柔的语气与目光对待她的人,那个仿佛要把天下所有的宠爱都给她的人,如今却用他对待所有敌人那般的眼神看待自己。

该是一种怎样的割心之痛……

她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弦月发现了她要走的心思,所有的好感都会像泡沫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他会毫不犹豫如此刻这般站在自己的敌对面,如此森冷地打量着自己,像是下一秒就要除之而后快般。

她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会如此冷,明明身上的已经足够御寒,但她身体的凉意却依旧从足底贯穿整个身体,冻得她动弹不得。

“收押!”他已经不再看她,毫无感情地吐出这两个字,连任何的征兆或是盘问都没有,就这般直截了当地表明行动。

直觉告诉她,弦月现在掌握的消息远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多,但他却在这几天中完全不显山露水,关于他接下来的打算,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她没有反抗,她知道,反抗在弦月的面前除了白费体力之外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又或许,她知道反抗只会加快弦月将她彻底铲除的速度。

这一次,大概她真的触碰到弦月的底线了……

此时的西夏已经进入了一年当中最冷的时期,每天晚上都会有呼啸的北风在摩擦墙面时发出的嘶吼声,还有飞扬的雪花,会在一夜之间落满了大地,覆盖住所有入眠的万物。

在这个寒冷的日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沉寂了下来。

孟南柯每日都会在冰雪融化时的寒冷中醒来,看着已放晴的天色,已经眼前被冰雪覆盖的一切。

所幸弦月并未将她放入那囚禁犯人的牢狱中,转生阁的牢狱,与以残忍血腥著称的天澜牢狱是一个风格,因为都是同样的一批人去建立的。

她是狠狠领教过天澜的地牢的,对那个地方自然是没什么好感的。

她打量着自己这个困住自己的大铁笼,抬头看了看可以遮挡风雪的屋顶与墙面,心里便觉得安慰了不少。

没有酷刑,没有监视,没有老犯的欺压,或许已经算是犯人中较好的待遇了。

可能她该乐观地想,或许弦月并没有将她当做犯人对待吧……

308 激动不已

孟南柯瞥了一眼不远处,一个极美的与她一样被人用相同的笼子关起来的大鸟。

从她被关进这里开始,她就知道这只鸟或许是她唯一的陪伴。

她曾以为这大鸟应该是被弦月捕捉后关在这里的,但是事实却证明她很天真。

她发现,这只大鸟简直高傲得难以形容,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四天用屁股对着她了。

虽然大家都是被关在同样的笼子里,但大鸟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新来的陪伴者而欢呼雀跃,反而从一开始到现在,整日不是一副慵懒地等着白石亲自将鸟食用精致的勺子一点一点送进它的口中,便是闭着眼睛养神或是睡觉。

而且这只大鸟的笼子的出口一直都是开启的,像是有意让它可以自由活动,但是这只又懒又高傲的大鸟显然对任何运动都毫无兴趣,整日便是吃喝拉撒睡……

很神奇的是,即便如此它也不见得又增重的前兆,它的吃食每日都是经过神医兼“大鸟专用营养师”白石之手调配,营养上简直不用说,保持健康的同时还能防止长胖。

这待遇……这地位……

让同样蹲在华丽高贵的笼子里的孟南柯倍感失落,原来自己的待遇还不如一只鸟……

其实也待她不薄,白石每日都会为她亲自送来饭菜,只是不像喂鸟那般亲自喂她而已。

淮瑶也是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来白石这里看她,为她偷偷带来一些肉菜打打牙祭,其实总得来说,比起其他的犯人,她的待遇已经算贵族级别的

孟南柯百无聊赖地用手肘撑着地面,两个手掌托着下巴,双眼盯着大鸟的……屁股,细数着上面的彩羽。

她每天都不吵不闹,到了饭点就吃,到了睡点就睡,也不见得忧郁惆怅,这种安于现状的模样与她之前千方百计逃跑的行为形成了强烈反差。

同样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只当她屈服于强权收敛了锋芒了。

但其实她比谁都强烈地想要知晓外界发生了什么,离行动之日还有多少天,她又要如何想办法逃出去。

唯一能阻止她行动的,只有死亡。

只要弦月不杀她,她就一定会出去!

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机会来临。

她一面想着自己的计划,一面无聊地细数羽毛的同时,那大鸟竟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抬起金黄色的爪子,在原地优雅地转了一个圈,两只鸟眼便看向了孟南柯。

孟南柯没有想过,原来这么高傲的鸟也有一天会回头看她,只是在看到这双鸟眼的瞬间,她便被那眼中光彩震撼到了。

孟南柯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它,轻轻挑眉,轻不可闻地荡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得不说,这只大鸟在鸟类中已经算是倾国倾城的级别了,正如它的主人那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美得无可挑剔。

她亲眼看见,大鸟在看到她时的瞬间,那双眼睛中的巨变。

从之前的轻蔑与不屑,变得慢慢正视而严肃,那大鸟眼中的光亮越来越盛,到最后它竟然不知是不是出于高兴地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激动不已……

309 性情大变

孟南柯一直在笼中瞅着这只突然性情大变的大鸟,大鸟在当中丝毫没有如此高颜值的禽类动物该有的自觉,在笼中扑打着翅膀,又急又慌地来回踱步,紧接着它竟然还从那开放的出口处飞了出去。

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大鸟展翅的模样,它展开翅膀的模样,身上那本就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鸟羽在瞬间都一齐像苏醒般微张,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都能反射出有些刺目的白光。

她更没想到的是,那大鸟在空中拉风地盘旋了几圈之后竟然向她的方向俯冲下来,它很聪明,知道她的这个笼子是没有开口的,它自然也进不去。

于是她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那只大鸟在笼子外面停着定定地看她半晌,目光极为认真和正经,然后再迈着高傲而优雅的步伐绕着笼子慢走,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孟南柯对这只大鸟反常的行为没有感觉到很惊讶,这些禽类有些是很通人性的,它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有它的原因。

大鸟像是不知疲倦般,在周围一圈又一圈绕着,孟南柯的眼神一直直勾勾地目视前方,像是丝毫没有被大鸟吸引去视线。

此时外面的大门响起,很快便响起了那专属于白石的脚步声。

那大鸟也像是听到了响动般,整个身子抖动了一下,脖子伸得长长的,向门口的方向张望着。

待白石走近的时候,它又突然疯狂地在原地扑打着翅膀,它像是刻意弄出很大的响动来吸引白石的注意。

果不其然,白石果然一脸疑惑地走了过来,很是困惑地看着大鸟,有些责备道:“不归,她是你主人让关在这里的,不要闹了。”

不归……这个名字听在孟南柯的耳中,似乎觉得隐有几分熟悉,回忆了一番,双眼忽然亮了亮,一脸惊艳地看着大鸟。

原来那传闻中的神物之一的不归鸟竟就在自己面前,据说不归鸟与主人心意相通,即便不通过语言,也能将准确的信息相互传达。

也正是因为她与白石都不是她的主人,于是对于它今日的反常行为感到惶惑异常。

孟南柯大脑飞速转动,若是白石前去通知弦月今日不归鸟有异动,势必会惊动弦月前来,而既然这神鸟突然间来到她的面前做出这番举动,想来应该与她重生或者其他与众不同的经历有关。

由此,她不能冒着这样的风险,在白石误解它意思的同时,在一旁淡淡附和道:“被关在这里也并非我的意思,但它似乎对此一直都有些不高兴,这不,今天飞过来直接要赶我了。”

不归鸟很聪明,能够很清晰地理解人类的语言,听出她话里的不同,便极其不爽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

正是这个叫声,让白石更加觉得孟南柯说得有道理,不由分说地不顾不归鸟的反抗,将它轻轻地抱起。

一只大鸟在白石的怀中竟显得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一双鸟眼死死地盯着孟南柯,就这样被白石抱走了,重新关到笼子里,声音温柔而严厉:“为了以防你做出过激行为,我觉得将你先关上两天,以后不可以再盛气凌人了。”

310 我没有错

不归鸟对于自己竟遭到如此对待表达出强烈的不满,只是……它再大的不满听在白石的耳中,都只是叫声大小快慢的区别而已。

不归鸟是一只比较文雅的鸟,尽管今日行为有些反常,但在此时被锁起来的时候反倒是表现出一种身为神鸟该有的觉悟。

它如以往那般两只脚收到洁白的肚子下,整个身子卧在腿上,动作慵懒而安静,只不过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它不再用屁股对着孟南柯了,而是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两眼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的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从那天起,以后的日子就无法想象了。

你能想象自己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有一只大鸟用它发亮的眼睛像雕塑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吗,但是孟南柯似乎对此表现得极为淡定,像是没看到般该干嘛干嘛。

如此太平而郁闷的生活,孟南柯想,若是没有这只鸟的陪伴,恐怕她也没有什么乐子了……

不归鸟……

这神鸟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来着……她想了一会儿,想不清楚,不禁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笼子,发现那不归鸟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这时大门忽然响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如风的步伐,这个步伐与白石的全然不同,而且带有绝对的熟悉,这让孟南柯不禁悚然一惊。

此时的不归鸟应该也听见了这脚步声,双眼立即亮了亮,抬起脖子张望了几下,正欲开口欢快地叫起来,孟南柯瞬间反应过来,拾起地上的一枚小得如米粒般的石子,抬手之间便向它弹去。

那不归鸟立即便瞥见她的动作,明亮澄澈的双眼陡然放大,还未来得及避让便被那飞来的石子打中。

她的力度掌握得刚好,能够在不伤害它的前提下让它昏睡过去,弦月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归于平静。

孟南柯坐在软垫上,神情淡漠,眸光不经意地微抬,便见到远处出现的紫色身影,她第一次见他穿紫色的衣服,深深的紫色在这个时代是极为奢侈的颜色,如此贵重的颜色穿在他的身后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像是量身而做,衬得他肤色愈发雪白。

他来到她的面前,一路上没有表情的变化,也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那眼中往日的温柔已经不复存在,像是眼里除了拒人千里的冷漠,再无其他。

孟南柯怔怔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早已无心欣赏那举手投足间究竟如何优美如何赏心悦目,整个身心似乎都被他脸上的神情狠狠地牵动着。

他站在关押她的笼子外,两人不过是几根铁条而几尺空气的阻隔,但是两人的对望中,都无法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存在,一时间又仿佛相距了千里。

“你可知错……”他的声音像是亘古不化的冰雪般,好像让人置身于北极圈之内的极寒中。

她看了看他,神情未变,身在笼中却丝毫没有狼狈,淡淡地摇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定定道:“我没有错。”

311 便可抵达

弦月远远地看着她,居高临下,逐渐又缓缓蹲下了矜贵的身躯,像是卸下了满身的尊贵般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抬起手,那葱白的手指穿过空气以及阻隔的铁笼,就这般伸进去,然后停在她的身侧,转而温柔地拾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指腹见耐心轻缓地揉捻,声音也是出奇地温柔:“难道……你不怕我让你死么……”

或许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回避用世上最温柔最动人的嗓音说着最残酷的话来得富有冲击力了,若不是细听着他说话的内容,便会误以为这般美好的语气只可能用来说情话。

“那你会让我死吗?”她的眼神中含有柔情与无辜,波光流转间便看向了他,嘴角荡漾着笑意,那淡定的模样像是示威一般。

他揉捻她发丝的手指微微一顿,紧接着语气不惊地道:“自然……”

她的眼神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变得晦暗了几分,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想法,他应该知道了几分,关于她隐藏的那些事情。

他收回手,那微凉为柔软的温度,以及那沁人的冷香也虽之远去,他直起身,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了别处,波澜不惊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极寒之日的约定,极寒之日便在两日之后,届时,我会命人打开这个笼子,我会在那最高的冰山脚下,你想好了,再决定来不来。”

为何他会突然提及极寒之日的约定,孟南柯目光微敛,整个人陷入一种警惕中,还没等到她回答,再抬起头时,已然只能看见了他远去的背影。

极寒之日的约定,她以为他早已遗忘,或者说这个约定对于他们之间来说已经失去了履行的意义。

极寒之日……与巫启行动之日刚好是同一天,这是巧合吗……或者说那是他已经知晓了一切,这是他对她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她抬起头,怔怔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看透他了。

哦不……应该说她从未看透过他的心思……

极寒之日一到,她该何去何从,也许冥冥之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暗自在心里长叹一声,重来一世,她不是东越的孟南柯,她是西夏的容汐月,但是……无论她是孟南柯,还是容汐月,与天澜的他,都是不可避免的敌手。

他既然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打开笼子,便是将全部的信任如数交了出来,因为这是一场风险与幸运并存的交易。

若成,他二人必将有着一辈子都剪不开的生死纠缠……

若不成,他二人便会成为相看两相厌的毕生宿敌……

当两日后,那牢笼被人打开的时候,那日严寒最盛,每一丝吹来的冷风都带着入骨的寒意。

原来弦月竟会派淮瑶来为她打开牢笼,她看了看天色,才刚蒙蒙亮,巫启原计划是今日的傍晚行动,她知道此时弦月应该如他所说那样在山脚下等她,想着履行了约定再走也不迟,便决定前往那千里之外的冰山群。

但此时的淮瑶早已面露担忧,她还走没几步,便听见淮瑶在她身后满是担忧地说道:“今日阁主一大早便下了一道命令,让原本已经离去的天澜大军临时折返回京……最晚,傍晚之前便可抵达……”

312 挥手作别

孟南柯一听这话,陡然停止脚步,微微别过头,道:“你怎知如此?”

弦月那般多疑谨慎的人,若是对于这种命令定然是严格保密,但近日竟连淮瑶也知晓,想来应该是……

她眼中大骇,立刻便反应过来,弦月这样的做法分明是以此去刺激巫启在天澜大军折返之前提前行动。

她努力思考着这当中的联系,到底巫启提前行动对于他来说究竟有何好处呢……

半晌,她的脑海中闪现了一个推测,眼神暗淡了几分。

弦月……原来你也开始逼我了么……

今日西夏的冬天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一时间北风袭来,尽管她身上穿着最上等的大裘,但也有瞬间不胜寒风的侵袭……

不知怎地,当心冷的时候,就算身上穿的是再高等的御寒之物,也会感到彻骨透心的寒意。

她踉跄了几步,动作陡然停住,自颓唐中直起身,明眸中露出了警惕的暗芒。

于是转身,顺手拉上了淮瑶便向她的住处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翻版的容汐月应运而生,无论是身姿,还是面容,若站在原地不动,简直状似一人。

孟南柯在离开时叮嘱淮瑶:“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这个院子,过些时候我会派人接你出去。”

“好。”淮瑶虽然对此一脸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她的表现很是乖巧,很是讨喜。

孟南柯知道自己这一走,便是将淮瑶陷入了危机之中,淮瑶在这里唯一的保护伞便是她。

她曾担心过若是她不告而别弦月是否会迁怒于淮瑶,但经上次崇明那么一搅,她便开始深信,任弦月如何残暴,但也不至于一生气便是非不分的程度。

如今她这一走,弦月虽未必会一刀杀了淮瑶,但是至少她的日子会过得比现在难过得多。

她一脸歉疚地看着淮瑶,声音有些低哑:“对不起,这一次,真的连累你了。”

淮瑶温暖地笑着,安慰般地握住她的手,她感觉到那手心的温度竟是格外的柔和:“小姐,趁现在天色还早,平安地离开这里,做回真正的自己吧……”

孟南柯听到这句话,脸上有过些许的愕然,心里一时间闪过很多思绪。

淮瑶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熟悉的单纯与美好:“自小姐落水的那天开始,淮瑶便知道小姐已经脱胎换骨了,大概是老天垂怜小姐的仁慈与善良吧……如今,若世子得到相助,必将离成功更进,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件事只有小姐能够去完成。”

孟南柯看了她半晌,愣了愣,然后会心地牵起了嘴角,也不置可否,只是倒退了几步,然后挥手作别。

作别淮瑶,作别转生阁,也作别……弦月……

而千里之外的万千冰山,此时那最高的一座因极寒之日的到来而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巍峨,放眼望去,空无一人的冰山群中,唯一动着的,只有那遥远的半空浮动的白茫茫雾气。

问鼎天下之地高耸入云,山巅在上,睥睨众生,唯有那独自立于冰雪之中的孤绝料峭的身影,才能与这望而生畏的最高冰山媲美。

313 由不得她

今日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个身影便出现在这里,天上飘飞的雪花,夹杂着被低温速冻而成的细小碎冰,经过沿途的空气,落满了他的发上、肩上。

他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定定站在原地,面容冷情而隐有偏执地若有所待。

直到……

闻诺从转生阁而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抵达冰山群,但来到离他十米以外的距离便停下了,在看到这个背影的瞬间,他便不敢上前了,因为面前之人周身都是不容侵犯的气场,再看看他身上落满的冰雪,天知道他已经站在这里多久了。

好在有内力护体,不然如此冰天雪地中,普通人若是在这当中一动不动,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浑身僵硬。

闻诺年纪小,对于很多事还未开窍,但他却清晰地知道,自己此时带来的消息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将此事说出来,迎接他的究竟是暴怒,还是如金属般的冷静。

他并没有纠结太久,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三个时辰前,她躲过了所有人,一个人离开了。”

说完了之后,他突然间不敢去看自己面前那身影,他隐隐觉察到周围的气压在这一刻变得低沉许多,但他也无法说明白究竟是哪里有了变化。

弦月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但那低垂着的广袖中,那双会拨琴弦会驶战马的双手,此时竟无声地缓缓攥紧。

紧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此时寒风又起,比今日的任何时候都来得盛,闻诺站在一旁一边卯足了劲用内力为自己的四肢输送热流,一边紧张地等待着弦月的回答。

弦月立于呼啸的冰雪当中,绝美而深邃的眼眸中反射着冰山的微蓝,美到了极致,也冷到了极致。

他缓缓闭上双眼,呼吸微微起伏,随即又睁开了眼,眸色平静:“既然她已作出选择,结果究竟如何,也由不得她了……”

闻诺听到这句话,心里已经有了底,看来这一次阁主是要对此事动真格了。

从一开始,极寒之日的约定便就是一个考验,但如今,当考验的内容愈发丰富而重要的时候,她反倒经不住考验了……

所谓的天澜大军折返,不过是故意放出的消息,事实上天澜大军不存在折返,因为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有真正离开过京城。

他从很早之前便开始布置一切,原本是想铲除西夏顽固的余党,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有了新的用处……

就在近日,不管巫启是白日起兵还是傍晚起兵,当她选择为了巫启而放弃这个极寒约定的时候,便意味着那潜藏十多年的草原最后的希望,一定会被弦月……连根拔起!

直到现在,他似乎才隐隐感觉自己找回了那久违的操纵大局颠覆乾坤之感,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空茫的冰山,若有所思……

原来跟她待在一起久了,连他都感觉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但现在,不是她亲手给了他一个做回自己的机会吗?但是……为何他却觉得心里并未有曾经的爽利……

314 两面夹击

当孟南柯赶到京城的时候,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森然的景象。

所有的商铺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街上安静得极为反常,让人几乎误以为自己进了一座空城

这样全城戒严的状况,曾经即便在天澜大军压境的时候,西夏的京城也不见得如此气氛如此紧张过。

她从最外层的城门开始,一路走来,经过了很多街市,都是无比萧条的景象,就连那在战火中都不曾消失过的各大青楼此时也关门了。

但随着她逐渐深入,便发现又是另一番景象。

所有商户都大开的门,钱庄、当铺、药店、粮店……都是狼藉一片,只要是店中能储备物资的商铺,都被人以非法的行径打开大门将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只留下满目的狼藉。

她看到散落在地上被人遗弃的物资中,还有已经干涸的猩红血迹,不难想象在几个时辰之前,这里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难以掌控的局面。

西夏的京城一共设置了九道城门,唯有连破九门才能真正接近真正心脏的位置。

直到走过了第五道城门,她看见了巫启的人。

今日的是漓国的反抗之日,这些养了数年的草原精兵早已换上了自己最光彩的传统服饰,漓国是个马背上的国家,他们的民族服饰都讲究利落与方便,一行数千人,与西夏大军的兵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天澜西夏一战,对于西夏折损十分严重,连京城的护城卫队都起用了一半,这省下的一半,少说也有上千人,但是在这些训练了数年的草原兵力比起来,他们缺少的不仅是作战的勇气,更是缺少那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魄力。

如今,双方正在对峙着,似乎都在等待着一方率先打破僵局。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梭巡,随即那队伍之中发现了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身影。

今日的巫启很不一样,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在西夏精心安排的安乐窝中丧失了血性时,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连马都骑不稳的酒囊饭袋时,他却给了所有人一记充分响亮的耳光。

他的气场,让没见过前线血腥的西夏护城兵们,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不凡。

而在城门的外围,已经被索荆门控制住了,怀玉远远看见孟南柯的到来,便一路急切地匆匆赶到她的面前,重重抱拳:“索荆门已集结完毕,就等将军一声令下!”

她只是匆匆瞥了几眼,双方的实力已经极为悬殊,此时若是再加上索荆门,这场战斗,他们赢定了!

只要能逃出西夏京城,并阻断京城与边关的沟通,大队伍重返漓国,便指日可待……

就在她还未来得告诉巫启她已经如期而至,就在她还未来得及及下令之时,城中城外竟莫名其妙涌现出大批整齐的兵力,像是隐藏了多时,又好像早已有人精心布置。

当她看清这些人身上统一色调的服装时,心便沉了半截……

纵使他们有三头六臂,在天澜的两面夹击下,也恐怕没有翻身之力了……

315 最后生机

孟南柯站在原地,脸上很久没有露出如此担忧之色,这让一旁的怀玉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很显然,如今天澜军队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僵局,而且对方的来意很是明显,就是要助西夏镇压巫启的。

以她的经验来看,既然天澜大军能出现在第五道城门之内,便说明……

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弦月玩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试探她会不会为了巫启而去背弃与他的约定……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弦月明明早已发现了她的可以,但却没有丝毫动静,就是为了布置今日的这场大局,更是为了试她的心是否已经偏向了别处。

而她今日的所有表现,显然已经走向了一个负面的极端,也就是说弦月的这场局必然会派上用场,他甚至会狠下心将巫启与她都一同埋葬在西夏的境内。

她现在的身份十分没有存在感,死不死已经无关紧要,但若是巫启还未回到草原便死了,一方面西夏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对外宣称自己处死巫启的冬季,漓国即便全民愤怒也不至于到颠覆局面的地步。

她轻轻闭了闭眼,在萧瑟的冷风中细数着自己的心跳,以此粗略计算出天澜的大军还有多久能够集结到他们无法杀出重围的程度。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按照最为高效的行军速度,首要的弓箭手准备完毕大概还需要不到五分钟的世界。

她睁眼,看着西夏与天澜目前加起来的人……

不仅是她,所有被突然围困在其中的草原士兵们也露出了深重的绝望感。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不然巫启这边的士气便会逐渐消磨,到时候别说是逃了,估计还不到最后一道城墙所有的人马就会毫无悬念地全军覆没。

孟南柯低垂下头,沉思了片刻,不由得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黑色的大裘,然后抬起眼,看着远处已经蠢蠢欲动的大军,面无表情地抬手将大裘上的风貌拉了上来,包裹住了自己的头发,连同这张妖精般的容颜也足足被挡去了半张。

“怀玉,你带着人去巫启,务必在士气低落时安抚好他们。”

孟南柯的声音很是严肃,其实她向来说话都是冷情中带着严肃,只不过这一次还带有一丝别的什么。

怀玉毕竟跟了她很久,听到这道极为平常的命令,但心情却仿佛瞬间跌入了寒风里,她急急地出声:“将军不跟我们一起吗?”

孟南柯面容孤冷,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面容惨淡:“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我们最后的生机。”

怀玉半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深深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就这般逐渐远离了视野,在努力了很久,才能按捺住自己不去上前将孟南柯拉住,因为她清楚,在越危急的时刻,将军做出的决定便越是正确。

虽知这样做会使将军陷入难以进退的境地,但她却坚信,正如将军所说,这是所有人最后的生机。

整个索荆门的重组,要完成的第一件大事便就在今日,她也正为此祈祷着……

316 人间地狱

随着天澜军队的到来,那原本在城墙上已经布置好了的西夏军队便要撤下,让出有利地形给更为强悍的队伍。

大批衣着统一的士兵从城墙上撤下,整齐而有序的队伍间隐隐还夹杂着一些做杂活的杂役,杂役身上穿的衣服通常都很不起眼,所有偶尔人群中夹杂那么几个瘦小的人也不足以引起注意。

就这样,当大批西夏军队撤下的同时,一个在男人中间略显矮小,而且极为不显眼的身影正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一步步上了通往城墙之上的石阶……

站在城墙的边上,可以将下面的景象尽收眼底,人头攒动与冷兵器的反光,与集市形成的巨大反差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尤为明显。

“殿下有令,凡抵抗者一律斩杀!”

这声吼声后,所有天澜与西夏的士兵都因此而摩拳擦掌,对于这种从人数上有着绝对优势的较量,他们没有丝毫退缩的必要,正好拿这些不听话的草原棒子们练练手也好。

城墙下吼声震天,战鼓擂,号角吹,兵器顿地,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这是他们最后翻身的机会,他们是漓国仅存的最后力量。

一旦失败,将万劫不复……

那酝酿了多年的家国之仇,在如此急迫危险的关头没有丝毫的败落,然而胸中的不甘于愤懑更盛,草原战士们怒瞪着猩红的双眼,握着玩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度,隔着绑带也能听到骨头清脆的摩擦声。

对方士气此时已经振奋到了极点,很长时间都吃败仗的西夏军队尤为渴望一场甘霖般的胜利来鼓舞万千西夏将士。

而天澜士兵本就明显表现出自己民族骨子里好战的基因,他们身材高大而壮硕,哪怕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头脑里也满是战术策略,他们看待战争与杀戮,更多是一种平静生活中的一味别样的调味剂。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西夏与天澜的士兵们都一齐冲向,被包围在中央的漓国余兵,一个个想猛兽般一往无前肆意用手中的武器屠杀最批漓国最后的希望。

双方的兵力存在五倍多悬殊,而且弱势方还是像夹层一样被挤在中间,腹背受敌,分身乏术。

一时间血腥漫天,那滚烫的鲜血自草原汉子那黝黑的脖子中蹦出,洒在了西夏昔日繁华的大街上,刺目的红色配上天际无尽的白,格外触目惊心。

这些被围困于中央的草原士兵,在两国联手之下,像屠宰场般那血腥而单一的屠杀,让人为之揪心而肉疼。

眨眼之间,那聚拢在中央的队伍像是被人削了一层皮般,最外围的将士整整齐齐倒下,鲜红绽放中时残损的肢体。

就在那兵器碰撞与战士的嘶吼声中,在这个冬日里最为寒冷的一天,西夏的五道城墙内,如同人间地狱般。

直到一声低沉婉转的笛声缓缓地响起,音色如寒鸦哀嚎般苍凉,如大漠落日般辽远,如远山森林般空灵……

317 止退刀戈

这是属于尺八的独特音色,关于这件特殊的乐器,所有人都是闻说很久但却从未见过听过,但凡有幸听过尺八的人,都称之为一件有魔力的乐器,像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悲凉,然后那情绪会贯穿灵魂,让人心脏为之震颤不已。

而此时,如此美妙而罕见的乐器,演奏的正是天澜士兵们耳熟能详的家乡之曲,一时间那厚重的思亲情绪弥散与这场厮杀之中,如恬静的催眠曲,如母亲的低唱,如耳畔的童谣,无一不在准确而有力地影响着心绪,任如何铁石心肠在此刻也会变得柔软起来,更别提那些令自己兴奋地杀戮了。

笛声在天地间平静地流淌,刀戈声渐渐减退下来,不少人循着乐声看去,只见那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翩然而倾城的女子。

她一生单薄的白衣,满头的乌发不知何时披散下来,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装饰,整个人纯洁干净得就好像不属于红尘般,未施粉黛的脸,有些苍白有些冷清,如同冰雪般剔透而美好。

她此时正站在城墙之上,只要往前一步便是绝对的死地,但她却浑然不觉,被寒风吹起的衣带在空气中翻飞,薄如蝉翼,纤瘦的身子像是下一秒便会被风吹走般。

此时,乐声还在从容响起,从那毫无瑕疵的声音中可以判断出她的气息均匀。

不会不觉中,天澜士兵们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恍惚间脸上一凉,正是雪花在脸颊上融化而成,众人抬头一看,此时天际中出现了轻盈的雪花,如柳絮般飘洒而下。

而那城墙上的女子脸上的表情是一成不变的清冷,她那双明亮而泛着微光的双眸正注视着很远的敌方,像是没有焦距与依托般,但有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城门之外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有力的马蹄声,一个身穿黑裘的男子冒雪而来,他隐藏中的面容冷峻而清雅,漫天的冰雪都未有半点沾上他的衣襟,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是矜贵而尊贵的,带着冷冽的美感让人移不开视线。

此时,他翻身下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为他让开了一条道,他步履从容而来,即便脸上依旧带着面具,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姿态优雅,万千风华,而在抬眼看见那城墙之上的人时,瞳孔却骤然一缩,脚步一时间顿住。

城墙上的女子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笛声戛然而止,双手轻轻放下,飘飘摇摇中,澄澈孤傲的双眼像是来自千里之外,从从容容地看着他,然后,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

很快,她如愿地听到自己的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那原本还在城墙下与她对视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入一道烈风般也上了城墙,只不过她是站在城墙的边缘上,脚下便是必死无疑的高度,而他,站在相对安全的落脚处。

她眼中的笑意渐深,款款回头,正面迎向他的目光。

他的视线下移到她的手上,那支他珍藏已久的尺八早已在她离开转生阁的时候顺手带走了,但是现在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并非尺八被盗,而是……

“你为何会吹尺八?”

318 真的离开

孟南柯只是遥遥看着他,但那淡漠的视线又好像穿透他的身体,看着他身后的那一方天地。

漫天飞雪从从容容地下着,落在她的乌黑的头发上,落在她雪白而单薄的衣裙上,北风一吹,裙摆正随风而起,仿佛与天地的雪白都交融在一起。

她淡笑不语,余光向两旁瞥了几分,很是满意地笑了几分。

很好,她果然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且她在方才转身之前已经向巫启打了一个很隐秘的手势,以巫启的聪明,自然明白她是何意。

即便巫启对她的做法,内心是抗拒的,但既然她已经这般做了,他便不会让她苦心所布置的一切付诸东流。

“事到如今,我会不会尺八……又有何意义,只要能将殿下引来,对我来说已是满意的结果……”她一张清丽的脸,带着淡漠如霜的笑意,站在城墙上她的,即便明知自己已经深陷危险之中,但那双眼眸却始终平静如斯,双眼看着辽远的北方,似乎在等待与期许着什么。

此时弦月脸上的表情意味难明,眸子变得愈发幽深,像是在洞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又像是又什么新的猜测,他的神情已经近乎僵冷,声音低沉而带着优雅的自负:“在绝对的兵力面前,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必将全数死于乱箭之中!包括如此帮他护他的你!”

他的语调显得平静,但是额角的青筋已经微微突显,还有那逐渐握紧的双拳都像是在彰显着他内心极力压制的愤怒。

对于巫启的崛起,或许他只会选择镇压,顶多将他收押,但如今,正是因为她拼命相护,才让他内心燃起一股无名火,更加坚定自己要将眼前的所有人除之后快的想法。

他也不知自己怒从何来,像是由心而发的不爽与懊恼,让他的行为与言语又不得不顺着心底的念头。

曾经,他以为自己有一天若是动了怒,便会毫不怜惜地如斩杀他人那般斩杀眼前的女子,但如今真的到要杀她的地步,却反而让自己因此而怒气更盛。

孟南柯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得如一把刚出鞘的利剑般,眼中的每一寸光亮仿佛都是带有极端的力量,像是能直接穿透皮肉,刺入骨髓般的冷冽与肃杀。

“当我站到这里的时候,便是已经知晓你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随即,她声音变缓,叹息般道:“这一次,我真的要离开了……”

她居高临下地环视着下方这些黑压压的人群,然后转头,表情森然,肃穆而执拗地看着他,缓缓地、坚定地抬起了自己的双臂,微微扬起光洁的下颌,身体直直向后倒去,倒去那满是兵马的绝境之地。

“从此,世上再无容汐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洒脱与释然,嘴角挂着笑容,那是她最后的表情,也是她最真的表情,是属于那个站在群山之巅匡扶天下的孟南柯最标志性的神情。

她将自己投入那深渊之中,在身体于冰雪中下落的同时,眼神是最为晶莹而明亮的,笑意在她的嘴角荡漾开,从容而逼人……

319 千里射杀

她身上的白色衣裙散开,在她的身侧尽情飘飞,像一只通体洁白的飞鸟,正大展着双翅,毫不顾惜地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扑向自由。

风声在她的耳边张狂地呼啸着,漫天的飞雪尽在她的明眸之中,却有一瞬模糊了她的视线,只知那隐约中,她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几乎是瞬间突进在城墙边上,以最快的速度试图拉住她。

不过她早有准备,在自己下落的瞬间便运功加快自己的下坠,同时放开了手中的尺八。

他向那虚空中抓的那一下,得到的,不过是一柄尺八……而已。

她知道他轻功深不可测,但是她的算计却技高一筹,直达身体直直下坠的过程中,她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自负与傲慢,像是示威般,带着他烙印于脑海的熟悉感。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曾经的她无论何时都保留了实力,她让他以为自己是绝对逃不出他的掌心,但今日……

她却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告诉他,只要她想,她便可以真的逃离他。

她到时杳无痕迹地走了,但是却留给他内心深处,一个难以填补的漏洞,与那无法解释的悬念……

论无情,论残忍……此时此刻,天下谁又能及她……

他站在城墙的边上,眼前看到这女子以最快的速度,离他越来越远,虽依旧怒目而视,但心里,早已是痛不欲生。

就在她的身体快要下坠打破地面的时候,他的眼里露出了极度的惊诧。

但是一切又发生了极大的逆转,就在他以为她就是用这般折损生命的方式彻彻底底的远离他时,她的身下,已经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匹马,而她在即将到达地面之际,身体以及飞快的反转,如一阵疾风般席卷而去,轻盈而毫发无损地骑到了马上,然后挥鞭大马,以极高的控马之术逃脱了围攻,向着下一道城门而去。

他看到这一幕,站在城墙上,直起身子,挺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的眼神变得愈发幽冷。

好,好算计!

此时闻诺才匆匆赶到城楼上,他一到,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一个隐有怒气的声音命令道:“将本宫的弓拿来!”

闻诺反应极快,立刻将自己背上负着的雕弓取下,双手呈到他的面前。

此时的他,眼神已经晦暗到了极点。

既然你执意要走,那当日欠我的命,我便真的要讨回了……

今日之后,生死由天,一切划归原点,而你我,将从此陌路!

张弓、搭箭、瞄准……

而那马背上的身影,似乎对此有所感应般,一回头,便看见那锋利的箭尖正远远地对准了自己。

她有些失神,但却没有任何意外。

历史似乎总是惊人的相似,她见过他两次拿起弓箭,第一次在战场上,那箭尖对准的是自己。

而这第二次,对准的……依旧是她。

她这么想着,表情却变得极为淡然了,她缓缓地回转头,也没有任何的躲避,保持着原有的速度与角度继续前行。

因为她知道,任自己如何挣扎,还是难逃他的千里射杀!

怒吧!恨吧!若这只箭便是你宣泄的出口,我便受下这一箭,将欠你的这条命还给你,就再也不亏欠你什么了……

320 前所未有

方才巫启显然已经领悟她的用意,在她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去的时候便把握好了时机,趁其不备带着人从包围圈中破开一个口,待她从城墙上跃下后,所有人都一齐从这个口贯穿而出。

两国联手的军队尽管人多势众,但是还是被这个插曲弄得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而孟南柯,她是最后一个全身而退的人,自然是在撤退队伍中的末尾。

其实他们都不知晓,早在弦月上城楼之际,便已经有一个停止进攻的命令暗中下达,这才让他们这么少的人如此轻易地破开阵型而未遇到那密集的剑雨。

前方所有的人都仿佛看到了眼前自由的曙光,满怀期待而去,并未注意到队伍的末尾,一个身影骑在马上,正行动迟缓。

孟南柯骑在马上,双眼直直看着前方的队伍,但内心却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等待着那洞穿身体一瞬间时带来的痛楚。

她便心甘情愿不避不让地让他射出这一箭,尽管有可能致命,但是这是她对他救命大恩的最后补偿。

因为……今天之后,若她不死,她便要开始在无极大陆上铺开她真正的计划,她会走遍无极大陆上的全部大国,让最强大的人分别成为各国的统治者。

如此一来,强大的军事大国天澜将会被牵制,天下统一的进程才会被减缓,甚至中断。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改变历史的最直接的办法,只要天澜原本就强大得毫无悬念的势力不再继续壮大,那后世那些惨无人道的种族性屠杀以及那震惊历史的滔天罪行,也许就不会发生,或者说受波及的范围至少要更少一些。

她骑在马上前行着,身体却挺得笔直,雪依旧在稀稀落落地下着,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她的面前呈现出一种她自己都无法读懂的模糊感。

就在她精神有些恍惚的瞬间,后背便钻心地一痛,身躯剧烈一震,她的身体有过一瞬间的晃动,整个人几乎要脱力般从马上摔下,她有些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双唇有些颤抖,耳中像是失去了一切声响。

整个世界显得安静异常,只有她听见了自己逐渐微弱但却意外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要呼之欲出的腥甜。

她有些失神地缓缓低下头,看见自己面前的衣服依旧雪白,但她却看不到,自己后背上,那几乎靠近心脏的位置,正稳稳插着一根利箭,箭矢上的金羽,正是天澜皇室的标志。

那利剑在一瞬间洞穿了她的身体,以那箭头而中心,在她的后心处绽放出一朵妖异的血色之花,在一片雪白的世界中尤为显眼。

在她过去五年的戎马生涯中,她受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剑伤、刀伤……还有那让人生不如死的三月酷刑,她自认肉体上的痛苦对于她来说已经不足为惧。

但她却不知为何,这一次中箭,竟是前所未有的痛,痛得让她几乎晕厥,痛得让她眼眶发酸,痛得让她感觉心脏俱裂,痛得让她难以呼吸……

321 掉队之人

从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让她有想落泪的冲动,但此时的她在疼痛之余,却要花更大的力气让自己将眼中的水汽艰难地重新咽下去。

她暗自埋下头,调节着自己脸上的神情,而在最后,她再次回过头,三千青丝被风雪吹得凌乱,连她的清丽容颜挡住了几分,但是发丝飞扬中,一双黑曜石的眼睛依旧明亮。

弦月站在高处,目光下撤,恰好对上她的眼。

不过刹那间的短暂相望,竟让他清晰地瞧见,那隐藏在青丝之后的绝色容颜,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那般淡然,那般绝立,那般倾城,那般坚强,那般执拗……

只是这一个眼神,让他第一次看清她那平日里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情,每一分都带着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脸上见过的分毫不差的神态。

她眉目清淡,五官还显得稚嫩,但脸上的神情仿佛是经过了时间的沉淀与淬炼,淡薄中带着呼之欲出的明锐,清冷中确实面对死亡的坦然,寂寞中带着岁月无尽的苍凉,仿佛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个身体……

他无数次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过是思念过深所致,此刻看来,她确实与他心中的影子分毫不差。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雕弓,眼中的冰冷微微化开,如画般雅致的双眸愈发认真地看着这张脸,他没有让自己眨眼,生怕再睁眼时,一切又会变成自己的错觉。

这位未来君临天下的帝王,在城墙上卓然而立,身后白雪皑皑的巍峨山巅,所有人视线极尽之处的每一寸土地都会成为他的统治范围,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会向他臣服,他是生于这个时代里最为绚烂传奇,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她,却来自千年以后的平行空间。

两道同样锐利的视线,相隔遥远的空间,这是两个灵魂跨越千年的短暂对望,稍纵即逝……

他不知未来将会怎样,但是在他真切的发现,或许他离心目中那最为坚毅的女子只有一步之遥,但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再也不止一步。

因为,当她从城墙上跃下起,当他用最锋利森冷的箭矢对准她的瞬间开始,他们便从此背道而驰了……

孟南柯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用自己最坦然的目光与他对视,这一刻,她总算可放下心中所有的顾虑与执念,不再隐藏,不再躲避,不再戒备。

她与他,已经明争暗斗多年,但正面的接触中,她似乎从未真真切切地胜过他。

但是这一次,她赢了,她成功地利用自己拙劣的演技从他的手中逃生,无数次化解他的试探与猜忌,成功地隐藏了自己就是孟南柯的事实,潜伏在他的身边伺机而动,并最终……全身而退……

她布置的一切,百转千回之后,终究还是成功了。

她该喜悦,而且这是人生大喜,能胜他一次比她打了一百次胜仗还要值得。

身为独行于世界的寂寥灵魂,当越悲伤失落时,便越要更用力的笑……

她不停用这样的想法来麻痹自己愈发低落下坠地心情,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扯出一个粲然而自负的浅笑,然后决绝地回过头,毫不留恋地启程前行。

她的身后,无数的天澜与西夏的士兵都亲眼看见了她中箭的这一幕,如今漓国的队伍已经走远,但是天澜的弓箭手已经布置完毕,她是那最后的掉队之人,所有士兵的箭矢都齐齐对准了她。

322 避无可避

孟南柯知道自己身后危机,但是她的动作却异常平静,哪怕后背上的箭伤已经鲜血淋漓,不过好在射箭之人无论是力度还是准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箭刺进她的身体,无论是深一分还是浅一分,她都不会还能有如此的行动能力。

她深知,这箭伤并未正中心脏,也未横贯她的身体,不至于当场毙命,而且也没有因为刺入过浅而导致她流血过多。

目前看来,只要她能扛到出了西夏,再进行有效的治疗,并不会伤及性命。

对于弦月的箭术,她自然知道,绝不存在射偏的可能,只有可能……他本就不打算要她的命。

虽然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很奇怪,但她心里还是不住泛起苦涩,她已将他背叛得如此彻底,他最终还是用这种方式放过自己……

所以,即便此时她知道所有的弓箭手都一齐指向她,也未有半点反抗之意,像是没看见般,不快不慢地前行着,大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态度。

此刻的她,生死泰然,信仰犹存。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不去在意他人对她如何,她只在乎他的态度。

只要他有心放过她,即便是身死他人之手,她便也无所谓了。

而弓箭手当中,一位身穿深色华服的男子正枉顾命令,私自指挥。

崇明站在弓箭手之间,由于衣裳的原因,远远看去便有些显眼,但因为弦月所在位置过远,他便可以趁机出现,向众人发号施令:“放箭!”

西夏的弓箭手倒是无条件服从崇明,然而天澜的士兵却显然未因为他的气势而动摇立场,没有弦月的命令,不管是地位再高的人发号施令,他们都有绝对拒绝的权利。

然而,那声响亮命令的话音还未落,又是一道与之前极为相似的利剑破空的声音,那金羽箭矢自城墙上呼啸而来,来得毫无半点征兆,来得气势汹汹,足以穿透风雪,而且角度刁钻到极点,让人避无可避。

崇明站在原地,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然而他心中的所有念想与野心都在他说完那两个字后彻底中断。

他的身体僵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从他的后背射入,从前胸穿出,与孟南柯中箭时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这一次则是鲜血淋漓,看不出射箭者满心的愤怒与警告。

他颤巍巍地抬头,看着城墙上高贵而优雅的身影,在白雪飘飞中刚硬而坚毅,面具后的眼带着难得一见怒意与戾气,让人不禁胆寒。

他明明特地置身于军队密集之地,没想到那箭矢竟如此精准地穿过人群射穿他的胸膛,稳准而狠厉,几乎是超人类的变态刁钻的角度。

很快,他的脸色白到了极点,整个人便没了声息地直直倒地。

西夏的弓箭手今日简直幸运到了极点,竟然可以两次得见天澜太子的极品箭术,简直堪称登峰造极般的可怕,另一方面天澜军队在一旁虎视眈眈,所有弓箭手,竟无一人敢执行崇明的命令。

气氛寂静得可怕之时,所有人都铁青着脸,也不知弦月是何意,但只能眼睁睁都看着这批企图分裂出去的叛乱者一步步远去……

323 他的礼物

孟南柯在队伍的末尾处,她的伤势只在身后,血色还未染到面前。

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的怀玉有些不放心地回了头,看见孟南柯的脸色变得格外苍白,险些惊呼出声,却见孟南柯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怀玉便及时住了嘴,然后悄然绕开了人群,骑着马来到孟南柯的身旁,便看见那身后雪白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还有一根利剑稳稳扎在后背上。

“将军!你受伤了……”怀玉低声地惊呼道,正欲策马上前传医者前来查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一只纤瘦而有力的手固执地抓住。

孟南柯此时的呼吸已经有些不顺畅,咬着牙关拼命地摇头,她的脸色极为苍白,除了看起来极为疲惫以外,并看不出有什么痛苦。

但对于正常人来说,一根箭插在身上绝对不是没有痛苦的,况且那箭矢刺入的部位还分明伤及了她的肩胛骨,血肉之躯,怎可以被刺穿骨头还可能不痛呢……

怀玉瞧着着刺目的伤口,直感觉有些肉疼,她很是不解地看着孟南柯。

孟南柯轻轻放开了她,回归自己方才保持了很久的模样,轻轻地吞咽了一下,以此来平衡痛苦,然后平静道:“在我们离开西夏之前,任何一个人的伤亡都会影响士气。”

因为他们的队伍是由巫启暗中训练的漓国人与索荆门的门徒组成,若是得知她的伤势,不仅是索荆门这边,巫启的心绪必然也将受到影响,绝不可以为了医治她的伤势拖累了全部人。

怀玉对医术这方面并不擅长,平日里深受孟南柯的影响而处变不惊的她,此时已经因为极度担忧而有些心乱。

“你听我说……”孟南柯的声音镇定得没有任何波澜,此时此刻,她的思维并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理智与条理。

“不要拔箭,先削掉未刺入身体的箭身。”孟南柯缓缓调节着呼吸,像是已经做足了准备,道,“来吧。”

怀玉手中的剑是极为锋利的,为了避免更多的痛苦,她尽量让自己的在削去剑身的过程中尽可能快速,但任她的技巧再高,也不可能让孟南柯毫无痛苦。

只见箭身被削下之时,身体里的部分却微微地撬动了一下,这小小的一下竟让孟南柯发出了一声闷哼,伤口处的血又涌出了几分。

怀玉瞧见这样的情景,便仿佛能真切地体会到那声闷哼之下拨动体内的骨头与肌肉的痛感,若是让一位成年男子来承受这样的痛苦,恐怕早已两眼翻白痛晕了过去。

只听孟南柯在痛苦之余,还不忘用最清晰的声音道:“现在,去将我的大裘取来吧。”

怀玉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放下马身上的包袱,取出一件那件熟悉而做工绝顶的雪狐大裘。

那纯粹的白色中有银线勾边,图样繁复而充满着巧妙的设计,在白日的时候会随着光线的角度而呈现出不同的图样。

她被这大裘之上的精致突然灼伤了双眼般,这是他送她的礼物,一件饱含着独特匠心的礼物……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别的,只是伸手接过,将那厚实的大裘披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缓缓系紧,这样一来,她身后的那一大片血红便就此隐藏住了……

324 揭下面具

此时的京城五道城门内,两国大军面面厮觑,私下一片沉寂,唯有风雪的簌簌声。

北风一掀,那雪点逐渐加大,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下,不多时,脚下与远山之间便只剩下了一片洁白。

只见那城楼上站着的尊贵男子,已经从容而淡然地下了城楼,他的步履很是特别,看上去极为轻缓,踏雪无痕,却速度又是极快。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派人追击漓国人,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优雅而淡然地来到崇明的跟前。

他那一箭虽饱含杀意,奈何崇明此人身体的构造与普通人不大一样,如今还剩下一口气,并没有半点命丧的征兆,伤口上的血潺潺流出,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是因为流血过多还是因为看来的面前那如地狱使者般的弦月的到来。

弦月在所有公开的场合都是戴着面具的,此刻,他眼神阴鸷而沉冷,周身与生俱来一种强大的压迫气场,但由于他长时间接受上等琴音便陶冶了一身出尘而干净的气质,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如天神般不可侵犯的美好神圣之人,此时却让人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殿……殿下。”崇明立刻仓惶地爬起身,像是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箭矢一般,动作连贯得想个没事人一样,他双腿一软,竟直接跪在了弦月的面前。

西夏比皇帝地位还有崇高的大祭司,只跪过天地的崇明,竟在弦月的面前因为惧怕而不顾自己身为祭司的尊严。

因为他有预判一些危险的能力,这么多年来,唯有在此人接近自己的时候那种危机感会尤为强烈。

他死死地盯着那可怖的鬼怪面具,浑身上下冷汗直流,紧接着他便彻底僵在了原地。

只见面前那人一步一步向自己缓缓而来,那白皙修长的轻轻抬起,五指不轻不重地扣上了自己脸上的面具,然后在众人紧张而又期待的目光之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这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空气像是因此停止了流动,在万军面前,这张脸的精致与绝美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原以为封决太子戴面具的原因是因为相貌丑陋,而今日得见,任世间最有才气的文人恐怕也描述不出这惊骇天地的美。

美是极致的美,俊也是完美的俊,但气质却也是极度的冷,让人不会因为这美貌而将他与“娘”字联系到一起。

波光流转,他扫视了一遍万军的脸色,淡然而没有温度地牵起了嘴角,双眸陡然看向地上的崇明,寒光四迸,带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森冷与威严。

“你最大的不该,便是向她放出那道冷箭。”

崇明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极度的不满:“可是殿下明明也将那箭瞄准了她,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帮殿下。”

“她是本宫的人,即便要杀,也轮不到你。”

弦月的这句话并不是一个警告,而是只是对于他生死的宣判,这才是他,对于他人,他从未原谅过。

弦月微微侧身,目光看向了别处,从他的脸上病看不出情绪,只是淡而简短地说了一声:“杀。”

325 求证事实

崇明听到弦月的这声命令后,也不再假惺惺地示好,而是整个人暴跳起来,怒吼道:“你敢动我!我是掌握神权的大祭司,你会后悔……”

他的一句狠话还未说全,生命便就此停止在此处了。

他的身体向后僵直着倒去,双瞳放大,露出了大片吓人的眼白,甚至还未来得及挣扎叫喊,生命便结束于瞬息之间。

直到很久以后,他脖子处才缓缓出现了一道血线,随着那血线的逐渐加宽,脖子处的皮肤才缓缓裂开来。

闻诺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并未沾上半点血的短剑收回,然后默默地回到了弦月的身边。

而此时的弦月,矗立在原地,双眼却分明看着那城门的方向,此时地势较高,远远望去,要看见那黑压压一队人马并不困难。

他的目光落在那最后面的身材瘦小的白色身影上,漆黑幽邃的双眼中一时间暗潮汹涌。

无人知晓今日他选择公开了自己的面容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

一直以来,他以面具将自己完美地切分成两个人,强大却心思单纯的弦月,已经玩弄权术的阴谋者封决。

但从前的他,那些野心与算计只属于带着面具的封决,即便他如此好战,也并未真的打算去建立什么划时机的功业。

而如今,她既然选择为了成全那漓国世子而背叛他,便也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需顾忌什么了。

世上已经没有人需要他的相护与陪伴,当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便表明,从此以后,他将全身心加入天下的角逐中来。

他倒要看看,若是他有心要这天下,是否真的会如愿……

有些人有些事,既然注定要流逝,或许他不该再强求些什么。

但是有些真相,是时候要去真正地求证一下。

他转身之间,那身影顷刻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转生阁中,那是他唯一能够查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之地。

但凡是她经手的物件,他都用最锐利而理智的眼神观察了一番,但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他不经意间打翻了一个木制的小盒子,里面的一张小小的纸团滚落出来,这张纸也是她交给他的,上面的字迹出自孟南柯之手,这一点他还是很确定的。

原本他以为这张纸片绝无可能出现什么线索,就在俯身将纸片拾起的时间,指腹传来的触感却让他感到有些异样。

他立刻将那纸片放到灯下,强烈的灯光下,纸张上所有的细节都显露无遗。

那双眸子是极为沉静而亮黑的,那原本还极为平静的视线,在扫视到纸张呈现出来的暗灰色反光时,便骤然敛起了几分。

他将那纸张翻来覆去确定了很多遍,神情一滞,只觉一切巧合得过于蹊跷。

纸张上的字迹,确实是出自孟南柯自制的笔无疑,但是破绽就是在于纸张!

若是孟南柯早些时日写下的纸条,那时身在东越的她应该用的是东越造的纸。

列国的造纸技术熟练程度不同,西夏的造纸术并不算成熟,纸张随着岁月的流逝会有些发灰。

经他的观察,这张纸分明是来自西夏,而且通过纸张变色的程度不同,便可轻易判断出,这张纸绝无可能是存放了数月之久的!

326 揭露身份

她有能力斩杀天澜第一将士,会吹奏尺八,而且还能伪造出孟南柯的字迹……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他的耳际出现了瞬间的死寂,恍若一枚天外来的庞石无声地飞来,毫无前兆地咋在无比平静的湖面上,瞬间便极其那震耳欲聋的水声,以及那迸溅的碎玉……

还有最后一次求证的机会,他带着心里那慢慢的震撼与不解,一路沉着脸,便朝白石的住处而去。

即便是此时,任他内心有再大的波动,也不会在脸上显露半分,但是素来理智冷静的他,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暴露了此时心里的急切。

最后的线索在不归鸟那里,它曾从东越带回过她逝世的消息,它应该是除他以外与孟南柯接触最深的。

他刚跨进大门,还未走近,那不归鸟便在笼中无比疯狂地上窜下跳。

不归鸟与他的交流是没有言语的,只需要见到对方便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要表达的东西。

谁知一切比他预料中还要揭晓得快,不归鸟远远便以他们之间独有的交流方式不断地对他重复着同样的意思:

前几日与它待在一起的女子就是孟南柯。

弦月接受到这样的信息,仿佛灵魂也瞬间受到了巨大的撞击,身子在原地僵了僵,那沉冷的神色在此刻终于有点些许的松动。

只觉四面寂静得可怕,他站在原地,眼中是不可攀附的冰雪,但是此时更多的,是一种迷惘,说不出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讶异,还是那得而复失的落寞……

若是他人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第一个反应定然是心存疑虑,但是这些是不归鸟告诉他的。

他从成为它主人的那一刻,便知道,在不归鸟的眼中,它看到的永远是人类肉体最深处的灵魂,哪怕其面容改变、体质改变,亦或是性格改变,在它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的永远都是那纯粹的灵魂。

不归鸟见他站在原地,并未有什么过大的反应,反而更着急地冲撞着笼子。

一直过了良久,他才淡淡从那混沌的思绪中收回视线来,微微迈开脚步,仿佛已不知要迈多宽的步长,整个身心都像是被另外的东西占据与充斥。

若说此刻的他与平日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当他的思绪中存有她之时,他的眼里才不是那逼人的威慑力,而是一种潜藏与冰山背后的温润与柔和……

他在它面前缓缓俯身,伸手轻轻碰了碰不归鸟的头,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将情绪很是激动的不归鸟安抚下来,沉吟道:“我知道你要我现在去找她,可是……”

他微微闭上眼,并回想起这些时日的一幕幕,闪现的画面次数最多的便是那盛放于她后背上的血色伤痕,以及那上面还有他亲手放出的箭矢……

此时想到这些,他的指尖便瞬间失去了温度与血色,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滞了般,一种难以挣脱的压抑久久闷在胸口之处,闭上眼的瞬间,他仿佛窥见那身处全然陌生之地,惶惑地于黑暗中摸索前行忐忑不安的灵魂……

327 心之所系

回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当她还是孟南柯之时,是命运之手在操纵棋局,她与他,皆被命运玩弄于鼓掌,她代表东越,他代表天澜,双方从一开始便是侵入者与被侵入者的存在,还有她心中深爱的盛培景,造就了他一生唯一不忍去做的一件事。

那便是,若他爱上的是其他人,为了得到,他可以不择手段。

但唯有她,即便他有十足的把握除掉盛培景并将她永远困在自己的身侧,但他永远不会这么做,因为即使他在世人眼里有多残忍暴躁,他也不会放任自己去剥夺她最在乎的自由与快乐。

然而,在他经过一番锥心刺骨的折磨后,却突然告知他,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但她却千方百计隐藏自己,在他看来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他后来将自己对她的爱藏得有多深,都无法去改变他是带给她最大痛苦的罪魁祸首,她该恨他、怨他,即便想杀了他也不为过。

他此生唯一懊悔之事,便是知道她身死之时也无法做什么去补偿自己对她的亏欠,但是上天在带走她性命的时候便是再也不给他任何机会了。

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此。

但如今,当一切重归原点,她却还是费尽心思地逃离他,而他,又一次将自己手中的利箭对准了她……

事实上,他在放箭之前便已经有了放过她的念头,但突然间有其他人从另外一个方向向她的后背放了一箭,那一箭才是直击心脏的,那时唯一的方法只有他射出一道更快的箭,将那致命的冷箭在半空中被击中,然后转换方向。

两箭在空中碰撞,那致命之箭被半途撞击后飞向另外的方向,而他这支救命之箭,便就此刺入她的后背。

这样一来,即便是伤了她,但是好歹没有让那冷箭击中心脏。

只是,伤害了便是伤害了,哪怕报以救命的目的,这一箭也就此将他们重新推向了敌对之地。

罢了,若是在她性命的面前让他重新选择,他宁愿与她就此形同陌路,也不愿她再次从这世上消失。

“南柯……”弦月静静地闭上眼,鲜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目,低声呢喃道,“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将你让给他人了……”

你说乱世之中,人之性命有如地上尘埃,拂袖间便灰飞烟灭。那好,日后,我会让你的足迹所到之处都在我统治的版图之内,我不会让你再含恨而死,我不会再让你的生死受他人掌控,为此,我会不惜掠夺整个天下,来为你造就一方安宁。

即便与全天下为敌,我也全然不在乎了……

半晌,他发出一声悠长而凄凉的叹息,整个人有如置身于上千年的孤独冰封中。

他重新张开眼,微微仰着头,视线仿佛穿越了那重重阻隔,瞥见了她的身影一步一步接近西夏的边境,也离漓国,与她向往的自由,越来越近。

而距他,也越来越远……

她所在之地,皆是他心之所系,若他放过巫启能让她有瞬间的欢颜。

那么,他愿意。

328 身陷埋伏

而另一边,漓国的队伍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伤亡极小的情况下离开了京城。

这一次巫启的命运可谓生死系于一线,所有人的性命,包括漓国的危亡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一路上,所有人都极为小心的行进,生怕遇到什么埋伏。

孟南柯直到将自己的伤势隐藏好了之后才打马上前去与巫启会和,此时的她,身上仅有的血迹已经被那同色的大裘严严实实地挡住,除了她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以及看起来有些疲惫以外,压根联想不到她是一个已经受了重伤之人。

她仅来到了巫启的身后,身下的马蹄声已经被狂风的呼啸声所掩盖,但是他却恰好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头来,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浅浅的笑容。

他从作为质子被送入京城开始,便始终不曾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孔。

孟南柯也曾在弦月面前隐藏过自己,虽然也就短短几月的时间,她便已经不小心露出了一些马脚,隐藏自己骨子里本有的东西本身就是对身心的一种折磨与煎熬。

因为她这样做过,所以更能体会到此时的不易与背后的苦涩。

她大概不曾真正见过他卸下自己的伪装,就像是肚子极为柔软的刺猬,为了保护自己而时常向别人露出自己背上的尖刺,唯一的区别只是,他背上的尖刺是他花天酒地的荒唐而已。

他看着她,仅仅一眼的时长,便能让人看见他眼中的光亮与锋芒,即便此时是微笑着的,但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英气仿佛带着一种难言的魅力,就像是蒙尘的珍珠在一个自由的天地中大放异彩的感觉。

她清晰地感觉到,此时的巫启,真正的巫启,那没有被捧杀的巫启,那在森严监视之下忍辱负重的巫启,那即将重获新生的巫启,也如此耀眼得让人近乎崇拜。

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选择,巫启应该是漓国君王最好的人选,有了他的存在,漓国只要度过这一劫,以后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因为它即将会出现以为出色的王。

“你的脸色怎会如此苍白?”巫启看了看她,很快便收敛了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面露担忧。

孟南柯愣了愣,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佯装一脸无事,随即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半开玩笑道:“大概是今日天气寒冷,我的身体有些不适应寒冷吧……”

巫启困惑地看着她的脸,正欲传令让随行的军医过来,但话却硬生生凝结在了半途。

不仅是巫启,其余所有的人此时都已经停下了脚步,手中紧紧握着武器,浑身的肌肉都呈现一种像是动物本能的防御状态,一脸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们所有人的耳力都是极好的,此时他们已经不知不觉中到达了一个山谷之中,山谷的存在在战争当中是极为不利的存在,这样敌方很容易包围之势,但这有偏偏是他们离开西夏的毕竟之路。

果不其然,当所有人齐齐向头顶上看去的时候,山谷周围满满当当的西夏士兵正虎视眈眈地俯视着他们……

329 大将军令

此时此刻,他们最终还是中了西夏的埋伏,不过此处离京城甚远,这批军队并不是接到消息或是命令,而是他们本就是西夏的防御力量。

出奇的是,这群草原汉子此时的反应让人很是满意,大敌当前,双方实力悬殊,但是所有人眼中都充斥着不怕死的信念,哗啦啦的一震声响,所有人都齐齐拔刀,被磨得锃亮的刀锋在冬日里反射着寒芒,杀气腾腾地看着山谷之上的西夏军队,时刻准备着冲上前去大杀特杀、血拼到底。

当他们成为巫启秘密训练的一员之时,心里便已经有了很高的觉悟。

西夏的军队虽然武器装备都很是先进,但对方心里的家国使命感是他们没有的,人心所向的结果会赋予战争以奇迹,他们在对方眼中看不到对死亡的半点惧怕,这样的队伍是让人忌惮与敬畏的。

漓国拥有广阔的疆域,其中大部分都是草原,而生生世世生长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的民族自然是以游牧民族为主,千百年的游牧生活让他们无论是民族的服饰还是生活喜欢以及自己发育状况都不同于其他国家,这个民族典型的特点是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肌肉厚实,正是这种先天存在的民族优势让天生瘦小的西夏人顿时有消减了几分作战的勇气。

如今,在西夏人眼里,这些粗犷的草原蛮子就像是一群不惧生死的疯子,反正心知横竖都是一死,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气氛不断变得紧张而危险,就在气氛的弦已经崩到最紧,双方的血战一触即发之时,一声清晰而镇定的声音震天撼地:“将军有令!”

那山谷交界处的将领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微变,立刻抬手止住了军队的进攻,转身便走向那身携将军令策马而来的将士。

那将领见到那马上身穿铠甲的青年手中的锦帛时,立刻半跪于地,俯身于地,准备倾听将军之令。

那马上的男子根本还未来得及等马停下便直接宣读了将军令。

那将领听见如此将军令,脸上一沉,随即便露出了多疑的神情,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漓国反贼已经被我们包围起来了,真要此时撤军?这真的是大将军下的命令吗?”

马上的年轻人一听这话,英气逼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威严的反问声,双眼含威而不露,不悦地沉声道:“大将军用兵如神,既然下达如此命令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洪校尉难道是怀疑将军令有假不成。”

将领闻言,虽然眼中疑惑未见,但眼前之前是曾经立过巨大战功之人,如今被圣上安排在李将军的身边作为西夏军事的后备人选,如今正是李将军面前的红人,他自然不能得罪的,立刻否认道:“末将不敢。”

那男子被他的质疑声激起的怒气还未消减,语气很不好地道:“那洪校尉还不速速下令撤退?”

那洪校尉动作磨磨蹭蹭,紧紧埋着的头实则确是在飞快想对策,若是今日他拿下了这些反贼将是大功一件,若如此轻易放过……日后可未必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330 事有蹊跷

洪校尉用余光打量着马上的男子,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但他今日却觉得来者的表现激烈得有些反常。

他思索了一阵,眸子阴暗了几分,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地轻轻说道:“不知可否将大将军的手令给在下看上一眼……”

那马背上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倒也没有任何的惊慌之色,反而坦荡荡地看着他,将手中的精致锦帛飞快地递上前去,倒也不恼,只是淡然地所道:“洪校尉信不过便自己打开看吧。”

洪校尉从始至终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怎知对方的行为竟然如此自然而泰然,若这手令真是大将军的命令,自己此举定然也会在将军心中留下负面的印象,以后只怕仕途艰难。

他将信将疑地盯着那锦帛看了许久,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赔笑时,连自称都便会了极为谦卑的:“多有得罪,末将不敢怀疑大将军手令有假,这就下令撤兵。”

饶是这洪校尉心里有千万不甘,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那手令,慢吞吞地上前撤回了军队。

短短几分钟之内,方才山谷周围那些黑压压的西夏士兵便消失在山头处,而且撤得极其干净,连一个人也未留下,空空的山谷如今旷远得足以听见回声,一切恢复了最初的沉寂,仿佛那些西夏军队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觉得事情很是蹊跷,正想着会不会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时,抬眼间,便瞥见山谷交接之处,一位骑着红鬃马的年轻男子,脸上表情浅淡,远远鸟瞰着山谷中所有的人。

但似乎只有孟南柯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是两人相隔太远,她只能通过身体的轮廓依稀辨认出这是她熟识之人,王修言……

果真是他。

她知道自己此时无论是大喊还是比划手势对方是不可能清晰地接收到信息的,但是她依旧好不吝啬地投去了自己感激的目光。

尽管她不知王修言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但是他今日之举无疑是将自己放到最危险的位置,回头那些撤退的西夏军队便会发现事情的真相,他将陷入不复之地。

但是她最终并没有这个机会向他当面问出原因,因为今日之后,想来他应该也对西夏失去了信心,远走天涯,这是他最好的选择,而她,也将踏上新的征程。

此事就此成为一个过往,随着风沙的侵袭而逐渐消逝在人们的记忆中,但是在史官的笔下确实漓国历史上的关键转折。

就此,别过!

此时危机解除,她背上箭伤的疼痛又席卷而来,但她还是用自己最大的诚意,对远处的王修言重重抱拳。

漓国的队伍继续行进,有了之前受伏的经验,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不利地形他们都选择绕远,不过一天的时间,原本两万人的队伍已经损耗了数千,但这样的损失已经算极小,平均一个时辰内中他们平均会遇到两次的危机,一次次陷入凶险又一次次在折损之后逃脱。

如此反复,在夜幕降临之前,所有人的体力都似乎到达了透支的极限,而孟南柯,她的脸色也已经越来越白,最后直接就没有半点的血色,她的身形在马上有些无意识地晃了晃……

331 提出计策

好在渐暗的天色隐藏了她这小小的反常,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脚步停住了,眼前是一个分岔路,一条是通往漓国的最近之路,一条则是人迹罕至还偶有野兽出没之地。

两条路径,若是走大路,势必会遇到更多的围堵,若是走小路,后面的追兵应当也会自然而然地猜到他们的打算。

无论走哪一条大家都会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巫启沉着脸,似乎已经隐隐有了主意,但他还未下令,注意力便被一个不大不小的清亮女声吸引了去:“我们兵分两路吧。”

她的提议很是大胆,但语气有笃定而自信得惊人,让人忍不住便不假思索地顺着她的思路去这样做,对此唯一的解释只有——这就是骨子里带出的出色将领的魄力。

此话一处,原本已经极为疲惫的漓国队伍中开始议论纷纷,似乎觉得她的提议荒唐不堪。

唯有索荆门所有人,以及巫启,保持着沉默。

巫启看向她,目光清澈,像是在寻味着什么,随即眼睛便微微一亮,瞬间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其实她的想法并不复杂,虽说现在所有人的体力都已经快要耗散殆尽,而且前有守卫后有追兵,他们压根没有半点修整的机会。

虽说所有人抱团就让队伍的战斗力大幅度提高,但是在紧要关头,若是已经到了要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不如将队伍一分为二,这样一来,即便追兵也一分为二,但是双方的实力都削弱了一半,由于队伍实力的不同,这样一来,其中一支队伍只要胜利,那归国的希望总比所有人抱团要打上几分。

只需巫启懂她,那剩下的人自然会好好听从命令,于是队伍一分为二,分别由孟南柯与巫启带领。

怀玉原本想来孟南柯这边,但是她提前使了点小伎俩,让随机择人之时将怀玉分到了巫启的那边,这下怀玉虽心里极为但又孟南柯的伤势,但孟南柯却坚持随机择人的原则,坚决地让怀玉待在巫启那一方。

片刻之后,两支队伍分别进入了两条道上,巫启坚持走大路,主动承担了更大的风险。

孟南柯也没有说什么,那时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但她隐藏得很好,再加上天色晦暗,并没有让人察觉到端倪。

她冲着巫启轻轻挥手,露出一个灿烂而精神的笑容,然后一脸憧憬地带着人上了小路。

然而两支队伍都行进了半个时辰不到,孟南柯这边却突然让所有人停下脚步,开始准备火把驱赶森林中的野兽。

而她,却借着有东西掉落在路上要折返去寻的名义独自离开了队伍,她对众人承诺自己找到东西后便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大家的步伐,这才让所有人安心。

夜幕已经降临,今天是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尤其是到了晚上,白日的积雪开始融化而吸收空气中的热,太阳的温度无法到达地面,这样的寒冷加上沿途黑暗的侵袭,为这个不太平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她深知自己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信任,但她还是要独自去做些什么。

她强忍着剧痛,在心里暗道:对不起,骗了大家……

332 慷慨赴死

她一路策马狂奔,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连道路也变得有些辨别不清,沿途的颠簸以及她御马时的用力,无一不在牵动着背上那未经处理的伤口。

只感觉,她每动一下,背上的伤口便会在摩挲间往外渗血,好在她身上的大裘很是厚重,不然早已透出了血色。

今晚的天空一夜无月,寒冷的霜露遮蔽了来自月亮的一切光亮,密不透风的黑暗中,杂草丛生枯木横行的小路上,唯有那达达的马蹄声寂寞响起,如此迅捷,如此紧张,如此急促……

然而,马背上的女子虽说一路将马驾得飞快,但她的身形却并未如她的马术那般沉稳,整张小脸苍白得可怕,若不是她的身体还有动作,甚至让人怀疑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她已经一路疾驰了足有半个时辰,她的方向是向西夏京城折返的,再往前一些,便是前来追击他们的士兵,他们的编队很是庞大,而且后勤补给很足,这让他们有足够的体力去毫无顾虑地在后面穷追不舍。

她深知他们甩掉他们只是暂时的,按照这样的情况,很快便会被后面的官兵追上,而且她一路上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伤势,很早便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撑不到走出西夏的国界了……

就算她有再坚强的意志,在这具身体的虚弱之下,她已经预料到自己接下来护发生什么。

不过这一次,确实要辜负弦月对她的手下留情了,若是她及时医治便还有一线希望,但若是她医治,影响了众人情绪,也许他们也未必能保持了高度紧张的精力一路来到这里。

今日即便她继续留在队伍中,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行动迟缓甚至生命垂危,这样便会很轻易地拖累了所有人。

反正横竖大不了一死,不如让自己还有行动能力的时候为大家做出最后一点贡献吧,牺牲了她一人,巫启的队伍便会多一分逃出的希望,而漓国也还有一线生机……

这么想来……值了!

她一路行至追兵之前,那些追兵看起来模样懒散,一件天色暗了下来便在原地留下来安营扎寨,似乎毫不担心巫启会有可能逃出西夏国界。

而且一路他们两个人影都没见着,寻找的路线也不过是进行一些粗略的推测而已。

就在所有西夏士兵正兴致勃勃地架起火堆,准备生火取暖之时,却不知远处狭窄的山路上,一双明锐而妩媚的眼正悄然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紧接着,孟南柯下了马,忍着剧痛在周围寻来了一些枯枝,绑在了马背上,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看了看身后生火的亮光,又回头望向那绑满了树枝的马匹,轻轻地抿起了惨白的双唇。

此刻,她那张原本就明艳的极点的脸已经被一种勇士的英气所占据,将她承托得美丽得不可方物……

然后她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打气十二分的精神,微微闭了闭眼睛,并没有做多少思想斗争,睁眼之时,清亮的眼中浮动从容不迫的坚定与无畏,像是即将慷慨赴死的战士,那般不惧,那般决然……

333 若有所待

她高高抬起手,似乎使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挥起手中的鞭子,重重打在了马股上。

鞭声贯耳,响彻天际,马儿受惊而在树林中穿行,身上绑着的树干带动了林中的树木,发出了很是明显的骚乱声,彻底惊动了远处的官兵……

孟南柯站在原地,因伤势的原因手微微颤抖地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风帽戴上,宽大的风帽彻底遮挡了她的大半张脸。

官兵很快拿起武器便冲了过来,她形式上地跑了几步,然后便被人追上了,好在此时马儿已经失去了踪影,那伪装出来的响动会让人误以为队伍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便会彻底误导追兵的行进。

而她……任务完成了。

这一刻,她所有强撑出来的笑容与坚强瞬间坍塌,她的骨头像是散架了般,在原地喘着粗气,然后双腿已经无法支撑身体,她身形一歪,便跌坐在地上。

那些官兵不费吹飞之力便将她擒住,省下的大批人则马不停蹄地朝前方快速追去。

孟南柯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的表情,双目中的神采减退了半分,像是一种解脱般的空洞,她有些茫然地望着没有边际的黑暗,想到了自己的做法得以成功施行,她果真顺利误导了追兵……

满意……她很是满意……

现在她该做的,分明是抽出自己随身的匕首,往脖子处一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后在不伤及心脏的前提下借助军卷重生。

但事到临头,她却反而有些无力抽出匕首,更无力自刎,心里好像突然出现了一种她无法控制的顾虑,但这并不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是一种死亡临前但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的不甘。

她也说不准是什么事情还没有完成,只是内心中时刻觉得若有所待……

就这样,她最终没能自刎,便已经被人五花大绑了。

就在这些人准备掀开她头上的风帽将她的脸看清之时,一个轻狂的年轻女声,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与内心的压抑的得意,缓缓响起:“住手。”

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动作微微一顿,偶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后竟多出了一批身穿华丽衣装的人,一眼辨认出来这是为皇族当差之人所特有的统一服饰。

一些资历比较老的士兵在早些年得见皇室之人,一看对方的气度与那火把之下映照的熟悉脸庞,身体陡然一抖,立刻上前郑重上前行礼:“原来是公主大驾……”

其他人一听“公主”二字,耳膜一跳,脸色微变,皆齐齐转身跪地行礼。

昭和是西夏帝最宠爱的女儿,凡他们能听到的“公主”二字,皆指昭和。

昭和脸上有些风霜,像也是在马车中颠簸了一路,为了报仇雪恨发泄心中不满,她一路跟随而来,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尽管面前之人的脸被挡住了一半,她也能清晰辨认出。

人只有在成为两种人的时候会给人难以解释的深刻印象,一种叫生死难分的爱人,一种叫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孟南柯则是后者。

334 暗中折磨

昭和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何会如此对容汐月充满敌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容汐月在所有人的面前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改变并不可怕,也并不可恨,但若是有个容颜超凡脱俗的女子,她可以在外表上毫不费力地赢过任何人,但是她却脑子不好使或者有或多或少的身体缺陷,那时候相貌带来的失落感便显得没那么强烈了。

但最为可恨的是,这个有着倾世妖颜的女子,终有一日,她的眼中不再混沌不堪,也不再浑浑噩噩地度日,双目充满着睿智冷沉的光芒,周身散发的气质忍不住让人敬畏之时,心里那原本隐藏得很深的罪恶心思就会愈发加深……

然后在她意识到这个昔日不堪入目的容汐月已经一步一步,毫无意识却又轻而易举地渐渐得到她求而不得的东西时,她唯一的想法便是将她毁灭!

而她期盼已久的时刻,就是现在。

她远远打量着孟南柯的背影,阴阴凉凉的视线在那单薄的背上来回扫视着,随即嘴角荡漾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得意笑容。

“本宫会将她带回去亲自审问,众位将士大可放开手脚去追捕……”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着措词,然后一字一顿道,“叛国逆贼!”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深受震撼,昭和公主对纨绔世子一往情深的事情已经是所有京城人士都心知肚明的,碍于事件主角身份尊贵,这才免于公开议论。

但今日昭和竟将巫启等人形容成如此,是不是已经暗示了她对此事的立场。

以昭和的性格,即便巫启真的叛国,身为西夏公主,她自然不会站在巫启那边,更别提帮他了,如今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巫启在出国界之前被活捉,她便再也不需要为了得到他的爱而屡次示好妥协。

反正养面首这种事在西夏的皇室中也不算新鲜,历代大部分有身份的正统皇室女子,或多或少都会养面首。

如今,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玩具,哪怕到手之时伤痕累累她也不介意,哪怕让他以最屈辱的面貌活在自己的身边她更是对此毫无恻隐之心,她要的只是巫启本人,不是因为他是何身份,即便是一具尸体,她也一定要得到!

巫启那边现在自然也无需她来操心,她只需要将眼前的容汐月带回去,想想如何折磨以泄愤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从那晚之后,又是一整日的颠簸,孟南柯被锁在囚车之中,但是昭和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于是命人用黑布在囚车外又包了了一层。

黑布包裹下的囚车是最痛苦的,因为她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黑色,只要意识有片刻的游离,便已经很难知道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样的感觉让孟南柯似曾相识,她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昭和此次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抓到了“容汐月”,因为只有不经他人干涉的折磨,才不会受到限制。

当她从囚车中被解放出来之时,一出来便已经是西夏皇宫内地底最深处的水牢。

335 水中之刑

孟南柯受了重伤,又在囚车中被饿了整整一天,当她发现自己从囚车中清醒之时,在官兵的催促逼迫之下,还能有站起来的力气,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脚上,是沉重的脚镣,双脚走过阴暗潮湿的地面,带动着粗劣而笨重的铁索,整个空旷而黑暗的水牢,中只剩下这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头顶正是高悬的重叠的木材,以锁链固定,她头顶上的那一层牢房,正是蓄水的。

只需要开启机关,头顶上的蓄水池便会被开启,上方的积水会以最快的速度淹没她现在所处的封闭空间,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水淹没,包括她自己。

押送她进入水牢的只有寥寥三名狱卒,水牢中没有灯,他们接触火把的光亮已经照不到底,一般来说被囚禁于水牢的人绝对活不过十日,即使活过了,身体也会因被水浸泡过长而发生腐烂。

可以说,这个幽暗而封闭阴森之地中,不知已经留下了多少可怜的冤魂。

眼见快到底了,连狱卒都不敢再继续往前了,所有人将孟南柯留在牢中,兀自拿着火把便原路狂奔返回。

没有火把的光亮,孟南柯眼前的世界都像被遮蔽了般。

她有些迟缓地打量着周遭的黑暗,在这个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地方,本应害怕的她内心却异常的宁静。

大概是因为她累了,大概是因为曾经领教过天澜的顶级酷刑,水牢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外界形容的那般恐怖了……

对于孟南柯来说,只要活着,不管身受怎样的痛苦,都不意味着毁灭,既然她在自刎之时选择了放弃,她便会加倍珍惜自己的生命。

只要她熬过这些,只有她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她一定会腾起,她也一定会带着巨大的仇恨卷土重来……

只听头顶响起了金属拨动的声音,黑暗中,头顶上便传来了蓄水池的开关开启的声音,水声哗啦,比任何一场洪水都还要嚣张澎湃……

蓄水池中的水从出口流入了低层,在黑暗厚重的环境下,水的点点微光是她唯一能够看见的东西。

很快,水便漫过了她的脚踝、膝盖,水位依旧以最快的速度上涨着,不知疲倦,毫不停歇……

孟南柯站在原地,不反抗,也不逃跑,只是将自己包裹在那阴暗与水声当中,不悲不喜地面对眼前的一切。

当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反抗的时候,她绝对不会白费力气,但她同时也不认为昭和会轻易就将她淹死在这儿,不然折磨的目的就很难达到。

随着水位慢慢到达她的腰部,此时出于寒冬腊月,她原本已经麻木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侵入,身体才开始有些些许的知觉。

今夜,整个西夏皇宫秩序井然,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更没有人会知道地牢中,一个坚强的女子,正安静地在水牢中受刑。

而地牢出口外,那离得最近的宫墙上,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身姿超然,一袭白衣不染尘埃的男子,斗笠后澄明的双目平静地注视着地牢的入口,看似安静的环境下,他却能清晰地听到来自水牢的巨大水声。

“主上,我们现在要行动吗?”白衣男子身侧以为手抱长剑的粗犷男人低声问道。

336 暗中考验

白衣男子身处宫墙的顶部,脚下能站立面积不过才二指宽度,他却能稳稳站立于其上纹丝不动。

闻言,那斗笠似乎转动了一个极小的角度,黑夜这下,在面纱的遮挡下,只能隐隐看见他坚毅而流畅的脸部线条,但是当他的视线一旦落到自己身上,便会给人一种很明显的感觉,不是因为这道视线太冷,而是因为太特别。

白衣男子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又转回了视线平时着眼前寒冷寂寥的黑夜,淡淡地说道:“若是这点苦难她都受不了,将来想来也成不了大器。”

身侧的粗犷男子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被遮挡的测验,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惊骇不已。

紧接着,白衣男子沉吟了几分,面纱后的眼神又锐利了几分,声音带有几分冷酷:“唯有坚韧锐利之人,才配得上我的助力!”

粗犷男子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也再次保持着安静,与白衣男子一起默默地站在宫墙上静静地细听着牢中的状况。

不过片刻的功夫,水位已经蔓延到孟南柯的胸口,而且水已经不停歇地继续漫了上来,由于水压增大的缘故,她的呼吸之间已经开始比之前困难了许多,每一次胸脯的起伏都伴随着强大的压力。

其实一旦水位盖过人的头部,人便会很轻易地浮上水面,然后此时她的双脚都被扣上了沉重的锁链,锁链的重量克服了水压,将她牢牢地套在原地,任由那水一直升到她的脖颈,然后淹没她的头部……

一切都发生在黑暗之中,无人知道,从一开始水闸打开,一直到最后淹没她的头顶,她根本就连眉头都不皱半分。

当水彻底将底层的水牢彻底充满,水闸便被关上了,森冷而幽暗的环境被水淹没之后似乎可以掩盖一切的罪恶,不知有多少叫嚣不已的冤魂在这水底下也无法发出半点响声,水面直接连接着屋顶,即便是泅水的猛汉也无法将头露出水面。

唯有脚上没有脚镣的人能浮起,发出那一声声撞击着屋顶的闷响,才能在外界之人知晓在水中窒息的痛苦与绝望。

但上一层的狱卒等了很久都未听见下面传来什么响声,原因很简单,孟南柯身材瘦弱此时正被脚镣牵制在地面上浮不起来,更别提挣扎撞击了。

三名狱卒很是小心地控制了时长,因为公主的人叮嘱再三人不能直接弄死了。

时间到了之后,地牢中的水便被放出,而当那单薄的身影从水中露出之时,竟还能微微半睁着眼,虚弱而又苍白地露出了半分冷笑,如鬼魅般险些将前来查看的人吓得尿裤子。

今夜之后她便没有遭到其他刑罚,经过凉水这么一泡,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恶化,但无人会去理会一个阶下囚,只是将她留在水牢之中,孤独地度过了这个寒冷而痛苦的夜晚。

翌日一早,昭和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牢中,还顺便带来了上次见过的极为残忍的铁鞭。

337 天欲其亡

“上次没能让你尝到铁鞭的滋味,今日,本宫一定让你……”昭和的声音在幽暗的地牢狠厉回响,那带着稚气的嗓音却发出了如此恶毒的话语,让人觉得很是别扭怪异,她凑近孟南柯,笑容诡异,一字一顿道,“毕、生、难、忘……”

孟南柯身上的水已经被一夜风干,整个人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像是无力站起,又像是不屑于站起,半闭着双眼,脸上表情从容,倏然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淡漠而孤冷,正是这个眼神,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让人忘却面前之人是个饱受折磨的阶下囚。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却带着一种可怕的穿透力,不动神色地攻击着昭和的心底防线。

一时间,这短短的一句话,从如此森冷的口中说出,像是一个永世无法打破的诅咒般,莫名让人心里很是压抑。

昭和也同样无法解释自己对这句话为何会有一种难以解释的相信与害怕,如芒刺在背,让人心里很是不安。

但眼前的景象又在清晰地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受她一人指挥的,面前这个人,不管她的言语有多么可怕,但是处境如此,她心里的顾虑全然是可笑而多余的。

昭和不断地用自己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孟南柯此时的狼狈,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忘却那句话,直接从狱卒手中夺下了铁鞭,紧握在手心中,准备亲自对孟南柯用她独创的铁鞭之行。

她高高举起手,酝酿了很久,第一鞭下去便充斥着可怕的力度。

铁鞭上锈迹斑斑的倒钩,在火光的反射下发出密密麻麻的斑驳暗芒,连她身后的侍婢都连忙把眼睛捂住不敢去看。

啪!!!

那铁鞭划破残空呼啸而去,鞭声响彻于死寂的地牢中,像是野兽狂妄狠辣的嘶吼,就连光是听着这声音的人都心颤胆寒不已。

但是出奇地,他们却没有听见任何意料中的惨叫声,不由得定睛一看,那地上的女子狠狠地咬着牙,但双眼却死死盯着昭和,除了额角有些薄汗与面容有些惨白以外,并未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痛楚之色。

那白皙而绝美的容颜,在饱经痛苦后发出正绽放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凄厉的美。

若不是亲眼看到一条长长的带着血肉绽开的鞭痕贯穿着她的整个身体,他们根本无法相信那铁鞭真的鞭笞在她身上过。

孟南柯深吸一口气,这一鞭带来的疼痛如蚀骨的毒药般,疼痛变得如此清晰,疯狂地撕咬着她的意识。

但她就是强迫自己连吃痛声都不能有,因为她一定要记住她此刻身上的痛!

直到现在,在尝尽痛苦之后,她活下来的意志已经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一定会活着,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她一定会亲自用容汐月的身份,将自己所受的痛苦百倍奉还!

一定!

昭和并不知此时孟南柯的心理活动,她整个人停留在那一鞭带来的快感与爽利中,但是孟南柯一声不吭反而让这种胜利者的成就感少了几分,第二次抬起手的瞬间,她用上了更大的力度。

你硬气是吧,本宫偏要将你打到求饶不可!

338 皮开肉绽

昭和心下一狠,微微整理了一下铁鞭,然后手再次高高扬起。

周围的人还停留在方才第一次鞭声的强大之后震撼中,心脏还未平复之时,之间那恐怖入毒舌般的铁鞭已经被人举起。

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又是重重的一鞭,这一次的鞭声比上一次更响,更刺耳,像是魔鬼的低吼,在幽闭昏暗的牢狱之中凄厉回响,

然而地上的女子,确实半点都不曾退缩过,她像是没有痛觉般,紧抿着已经毫无血色的双唇,双拳紧握,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又像是酝酿着什么。

她的模样看起来极其痛苦,但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她越是坚强,昭和越觉得她碍眼,一连重重地又同样落下了几鞭。

那惨厉残酷的鞭声响彻整个地牢,唯独被地面所隔绝,但惟独那宫墙上的两人却依旧站在原处,细听着。

白衣人表现的冷漠依旧,置若罔闻,但他身边的男人已经面色凝重。

这鞭声隔着地面到达他的耳中已经减轻了很多,这样刺耳尖锐的声音让人不难想象那鞭子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所到之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不知主上是怎么想的,天大的考验难道到了现在还不能结束吗,即使真正证明来了那牢中的女子是超乎常人的坚韧,但是那鞭子带来的却是对身体的永久损害……

一想到此时正饱受折磨的人的真实身份,他就隐隐有些不安……

十多鞭下来,孟南柯的身体所到之处皆是极位可怖的鞭伤,这鞭伤不同于普通鞭伤,这些,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是破开皮肉的,都是铁鞭上密密麻麻的金属倒钩所致,伤口极其不规则,就连要治疗都很是艰难。

在这沉重的痛苦之下,孟南柯恨不得将自己的牙齿咬碎,那钻心的疼痛让全身都火辣辣的,痛楚与伤痕还不顾惜地吞噬着她的意识。

她终于有些虚脱地合上了双眼,宁静的神情好像发生再大的事都已经无所谓了。

昭和这时也打累了,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第站在一旁,视线不经意间一瞥,却见自己方才打了半天,经未伤及她的容貌半分。

本来就是这张脸让她很是碍眼,自然不能甘心对方的容颜还如此完美无瑕。

她重新挥起铁鞭,心已经狠戾到麻木,即便面前之前就如此被她活活打死也不见得她会有半分的惭愧之心。

她不惧怕将人打死,只是怕自己的情绪还没发泄够就只能对一具死尸报复了。

这一次,她的铁鞭对准的是孟南柯的脸。

令人担忧的鞭声未落,却听见地牢的上方传来了一阵轻柔而缓慢到的脚步声。

“且慢!”那是一个温柔到极点的女声,如同被风摇曳的风铃般清脆,响在这灰暗的地牢中,如同干涸之地迎来的清澈甘泉般,让人从这血腥与阴狠中暂时解脱出来。

众人抬眼看去,人还未到,红毯先至,一双精巧的绣鞋轻轻落在红毯上,步履优雅。

如此典型的出场方式,变能让人很轻易地知道来者是谁。

339 人皮面具

地牢简陋湿滑的台阶上,被人用华贵厚实的红色地毯铺就,那鲜艳而整洁的色彩与整个地牢中的色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或许从这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之时,就已经形成了反差。

红毯上的女子,似乎又恢复了她平日里最典型的模样,和蔼温暖,笑容如花般娇嫩而含羞,精致的妆容看上去含蓄中带着精致,淡雅中带着高贵,她的眉眼似乎天生低垂,在加上那时时闪烁着水光的眸子,便让人不由怜惜。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全然陌生的中年男人,男人身上的衣装看起来灰暗许多,衣着从简,一眼便能看出是常年行走江湖四海为家之人,而那沧桑中透着精明的双眼则在暗自彰显着他并不像外表这样看上去的平凡。

中年男人并没有琴音那般娇气,直接脚踩着台阶,三下两下便直接下来的。

他率先上前,穿过人群,走到那已经昏迷过去的孟南柯身旁,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异,明明是已经因路途劳顿与酷刑折磨而摧残得如一张残破纸张的单薄女子,即便她的脸上没有血色,那双最美最亮的眼睛也紧闭着,就连颜色纯粹明艳的双唇也干涸而不见血色,即便如此,这张脸依旧妖娆得出奇。

但令人疑惑的是,寻常男子看到这张脸如此长的时间,必然目光会发生一些邪恶的变化,然而这位中年男人打量她的脸的目光是极为单纯而深沉的,像是一个常年研究珠宝的收藏家,在看到精美宝物时那种惊异而认真的眼神,他眼中并无邪恶之意,只是出于一种研究性的观察。

此时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下意识地静静等待着他对这张脸的打量,就连方才正欲将孟南柯毁容的昭和,此时也出奇地安静站在一旁。

“公主莫非要草民来此的目的……就是因为她……”直到彻彻底底地将孟南柯的面容印刻在脑子里,他才重新抬起头,迟疑地问道。

眼下有两位公主,但他只看向了琴音,自然是对她说道。

“颜先生需要何种工具多少人手尽管开口,只要能将她这张脸给本宫复制下来,事成之后还有重赏。”琴音语气平和,听上去语调并没有上升或是下降,像是在说着最日常不过之事。

颜先生……所有人听到这个称呼,表情微变,江湖上颜姓最有名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想到琴音竟然能把江湖上第一面具大师颜如许寻来,而众人从他方才的行为中便已经知晓,琴音公主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颜如许将孟南柯的这张脸,做成一张人皮面具……

据说这人皮面具的制作过程很是恐怖血腥,如此想来,众人都不禁有些后背发凉。

此时的孟南柯的意识很是模糊,只知地牢中又莫名多了一批人,至于是谁……她在一片厚重的模糊中并辨别不清,就连他们对话的声音也很是细微。

“据说最完美的人皮面具便是将人的整张脸皮直接剥离下来,用药水制作而成,颜先生……请吧!”

340 活体制作

琴音此时笑意柔和,一言一行之间,恍若凝聚了天下至善至美之物,让人看到她便觉心安。

也正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太过亲切而温柔,以至于当她轻声细语说着某件事情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是善良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和蔼亲民而形象光辉美好的公主,却从她柔和的嘴中说出这般骇人听闻的话时,形成的强烈反差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

其余的人面呈菜色,怯怯地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琴音面对周围的死寂,面色如初,笑意依旧,像是看出了颜如许此时眼中的迟疑,便轻声宽慰道:“颜先生无需顾虑太多,眼下人就在眼前,若不是只信得过颜先生的手艺,想必本宫已经让手下动手了,不过先生也瞧见了,如此惊为天人的美貌,若是这笨拙之人不小心在剥离脸皮的时候有所损毁,先生只怕比本宫还要可惜吧。”

琴音对颜如许的脾气了如指掌,她知道此人虽干的是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活体勾当,但是他做人皮面具完全只是出于个人对容颜的喜爱,而

且他行走列国,为的就是寻找到最美的容颜制成面具,了却年轻时的一个心愿,便就此收手。

此时机会近在眼前,虽说他不是第一次从人体身上剥离脸皮,但是那些都一些已经死去之人,论罪恶,动死人自然要小很多,可此时琴音却塞给他一个大活人,虽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但毕竟还是一个活人啊……

他从未对活人真正下过手。

“先生莫要犹豫了……”琴音瞧见颜如许此时脸上的纠结,心下有些微微不耐,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宫今日一早已经派人前往先生家中,将颜夫人与颜公子请往舒城赏梅,先生完成了这项任务,便可将令妇人与令郎接回去了。”

此话一出,颜如许脸色骤变,他心中懊恼不已地看向琴音,但在她的笑容之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发怒,这个女子看似年轻而较弱,实则心思深沉难辨诡计多端,眼下竟还以他的夫人儿子来威胁他。

直到此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琴音从一开始请他便抱着令人不齿的阴暗目的,而他,即将也会成为她的帮凶。

但是事已至此,夫人儿子的安危自然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虽这么做有愧于天地,但无愧于家人。

他有些僵硬地将视线转回到地上昏迷女子的容颜上,心里暗道:姑娘,对不住了,我颜如许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活人身上制作面具。

琴音就在他身旁不远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定要亲眼看见人皮被制作完毕才肯安心。

颜如许的脸色恢复了严肃与认真,取下肩上的药箱,半跪于地,自箱子中取出一个牛皮袋,与一大堆瓶瓶罐罐将各色大小不一功能不同的刀具整整齐齐摆放于身侧,然后拿起一支毛笔,蘸了蘸墨汁,然后以手指仔细地量好孟南柯面部的尺寸,准备先用笔打上记号,到时候动刀的时候才能更精准些。

341 你太心急

而地牢外,宫墙上立着的两人已经在原地站在一天一夜。

白衣男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他并非没有听到那地牢中的响动与对话,只是他依旧认为,这场考验,还没有结束。

而他身旁的黑衣男人听到这里,早已很是按捺不住了,他转头看着白衣男子依旧没有任何行动的预示,心情已经开始焦灼不已:“主上,属下认为考验已经足够了,难道要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剥皮吗?”

若是真的被剥下脸皮,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她还能活吗?

若是她不能活,那他们的存在于她、与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连青山都没了,这让他该何去何从。

白衣男子似乎被身旁之人的絮叨说得有些反应,微微转过头,用凉薄低沉的声音说道:“武馗,你太心急了。”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竟然被主上亲自叫出,武馗一时间也不知主上这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白衣男子只是稳稳地站在原地,波澜不惊地说道:“你且记住,不管我听命与谁,而你,只听命于我。”

武馗被三言两语说得面露羞愧,但仔细想想自己以往都太过情绪化,这也许也是主上直至现在也不愿将一些核心任务交给他的原因吧。

不管怎样,主上自有他的打算,毕竟这女子的重要性他比自己要清楚得多。

而地牢之中,被人增加了两倍的灯火照明,为的就是在颜如许在制作过程中有最清晰的把控。

此时正是冬季最冷的时候,但是颜如许的额角,却第一次因为紧张而被铺上了细密的汗。

他将毛笔在孟南柯的脸部上方悬空比划了几番,因为用人皮制作面具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因为操作失误而对脸皮进行损毁,便前功尽弃。

到时琴音不会放过他不说,就连他的妻子儿子都要一并遭殃。

所以,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比划了很久,面色认真而沉稳,用最为权威而专业的目光去审视着这张脸。

一开始琴音对他开始进行制作这一行为颇为满意,但没想打一刻钟过去之后,他手中的笔依旧只在悬空比划着,久久未落笔,脸上渐渐露出了几分不耐,不由得凉凉地开口:“为何先生久久不落笔?”

若是她发现颜如许妄想耍什么花招,她定然决不允许的。

“公主稍安勿躁,草民只是忽然发现着女子很是瘦弱,身体里没有的营养,这使得她的脸虽看上去完美无瑕,但若是取下来,便会比普通人的容易干涸变形,恐怕到时候制作出来的面具并不能达到公主想要的效果。”

颜如许的话充满着条理,而且有极大的说服力,而他被称为第一面具大师,颇有经验,他的话,让人不得不信。

琴音听到这句话,双眸有些阴冷地半眯起来:“先生的意思是,人皮面具做不成了?”

颜如许看到琴音的模样,连忙道:“公主多虑了,草民只是认为换用取模的方式制作面具,会更适合一些。”

342 想杀便杀

虽说琴音最根本的目的是制作一张人皮面具,但是对于那人皮面具的制作过程直接以容汐月做实验她倒也是期待万分。

但如今听颜如许如此说,料想他也不敢诓骗她,虽说不剥皮会少了一些乐趣,但当务之急还是做出最为完美的面具才是要紧事。

她观察了颜如许的神色半晌,看见他面色坦荡,并无欺骗之意,心中的警惕这才慢慢放下,有些不情愿地应道:“好吧,那先生就看着办吧。”

听到这句话,颜如许如蒙大赦,他重重点头后,便开始更积极地捣鼓起来。

他方才只不过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提议,其实换用方法的原因压根是他临时瞎编的,但是他颜如许一声虽做的不算是光彩的工作,但人至如此,家庭美满,吃穿无忧,更有第一面具大师的盛名,已经没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他实在不想在自己已经过了一半多的人生中摊上罪孽,让余生都不得安宁。

不多时,一个如面团一样的白色的扁平之物便出现在他灵巧的手中,他将那面团之物仔仔细细地印在孟南柯的脸上,半刻后便有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张脸的模子便被取下了,剩下的工作便需要他回去后再进一步加工完成便可。

琴音亲眼目睹整个过程,颇为满意,知道模子取下的时候她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慢慢落下。

而昭和等人,在一旁观看着,自从琴音进入地牢的时候,她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看到琴音她正是又气又恼,在琴音的笑容中,她感觉不到一丝半点的纯洁善良。

相反,她极为害怕,这种害怕之感是她无论如何都难以去解释的,一开始惧怕琴音是因为她掌握着自己的把柄,但如今惧怕琴音,则更是因为她的表里不一,她内心的罪恶与狠毒。

当恶毒之人遇到比自己更恶毒的人,唯一的心理只有惧怕。

就在此时,安静的气氛维持不了几分钟,一个凌乱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步履打破了此时僵硬的气氛。

彩荷沿着台阶一路下来,待来到琴音身侧时却及时刹住,然后抬手挡着嘴,凑近琴音低声道:“公主,赵嬷嬷今日提前半个时辰回来了。”

赵嬷嬷是她的死穴,一听到彩荷的报信,琴音那原本可以席卷一切的阴冷被一种沉重的不安取代,但她似乎隐藏得很好,不忘嘱咐颜如许尽快将面具制出。

正当琴音准备离开时,昭和在一旁幽幽开口:“那容汐月如何处置?”

“你想杀便杀……”琴音随口说道,但与此同时,颜如玉起身整理药箱的时候,孟南柯的面容露出来了,而她身上的衣物因为招致了鞭刑之后而变得有些残存,身上的囚衣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然而就在这满目的红色中,那手臂上的仅存了小块肌肤依旧白皙,上面有着一个暗金色的纹路,上面的花色好不夸张,但也毫不平庸,哪怕在极其晦暗的地方也能折射出一种让人惊羡的银光。

343 该上路了

琴音的脚步止住了,而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金色的暗纹看,瞳孔慢慢放大,随即变得极度冰冷与憎恨。

为何这图样会如此碍眼,让人忍不住向不惜将那块有着暗纹的皮肤用力挖掉,哪怕让对方鲜血淋漓也不在乎。

身为琴音,南褚的长公主,全国最尊贵的女子,集万千宠爱,百种优秀。

但是,她在看到容汐月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从容貌与气度上已经全然输给了她,但如今她看见对方手臂上的暗纹,才知道自己竟输得如此彻底。

这个暗纹……这个暗纹……

分明是天澜皇室中人,对自己将来必然求娶的女子种下的烙印,是她们的守宫砂,更是说明她们的清白之身一直会持续到加入天澜皇室的一天。

她此时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身上除了寒冷还是寒冷,就连心脏,也没了温度。

没想到,她用了十多年的努力都得不到封决亲自种下的守宫砂,而面前之人,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

这让人怎能不痛恨她?怎能不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琴音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有些水光,她收回视线,平整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冷冷地开头:“本宫改变主意的,不要将她毁容,更不要杀了她。”

这几句话都是对昭和面无表情地说道:“将她送往边关的安军院,若是她容貌被毁,边关的将士们会不喜欢的。”

这一招,她玩得比谁都狠!

眼前这个女子,并非一般的女子,在水牢与鞭刑下都丝毫没有求饶过,向来已经韧性超乎常人,摧毁她心智的最快办法,便是让她承受身为女子最为惧怕的东西。

一旦她失贞,天澜的守宫砂便会发生效用,会触发里面的毒素让她暴毙,同时那暗纹也会从她身上彻底消失。

那时,或许她能获得一丝半点可贵的心理安慰吧……

在这个寥落而遥远的时代,权力可以决定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命运,也正是因为琴音的这句话,便能从此将孟南柯送上一个全然陌生的旅程,命运之轮与历史轨迹也在她做出了这个决定的瞬间得以新的书写。

历史的大河是滔滔不绝奔流不息的,每一个细小的决定或是偏差都会促使这条长河向全然不同的方向去流动。

如孟南柯这般的人,她的存在就像一枚绑着炸弹的种子,将她抛在这个世界任何的地方要不然就会让她的力量在新的土地上迅速疯狂地滋长发育,要不然便是毁天灭地的倾覆。

翌日清晨,她在一片意识混乱之中隐隐感到有人在踢她,行为显然很是粗暴与不屑,所有的动作都显得毫无怜惜可言。

她对对方的行为表现出了一种绝对的反感,有好几次那脚正巧踢到她背上的伤,那疼痛已经变得有些迟钝了,但还是扎心般疼,然后她的意识也在心里极度的不爽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她才发现几个凶神恶煞的粗使宫人,正一脸嫌弃地一边踢她一边不耐烦道:“喂!醒醒!醒醒!该上路了!”

344 半死不活

“上路”二字是极有歧义的,好在孟南柯此时意识初醒,虽身体已经残损不堪,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便瞬间将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边,再从眼前的几位宫人口中搜集到了一些信息。

他们说的上路,应该不是现在要处死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她最终双手被麻绳缠紧后便被人一路用一个伪装的马车秘密送出了宫。

如今的她,别说是反抗,即便是行走和活动都极为困难,每动一寸全身的伤口就像是被通通唤醒了一样,瞬间便牵连着全身的伤口。

她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送往一个全然陌生的敌方,那里有与她穿着同样囚服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都面如死灰,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被用刑或是被虐待的痕迹。

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因为作奸犯科而被抓起来的。

正疑惑着,她便眼尖地瞥见所有人的锁骨处都有一个用西夏文字书写的“奴”字,便一切都了然了,这想来便是一个运送奴隶的队伍。

在京城中的奴隶市场只有一个,而且里面所贩卖的奴隶都是从全国各地搜集的,这年头,身为奴隶若没有点本事,也只能像眼前这些一样被送外落后的郡县,甚至廉价卖给相邻的其他国家。

她虽被人塞到这个队伍中,但她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因为她的身上没有刻字,而且她唯一一个伤势重到身边垂危之人。

将她送去的宫人对领头的车夫吩咐道:“你可切记,公主亲自交代的,可别让她在半路死了,这可是公主送给边关将士们的礼物!”

听到“礼物”二字,那车夫原本来愣了愣,但随即便立刻明白了一切,立刻道:“放心,我们运送奴隶的,若是半途死一个这趟都得亏不少银子,即便是公主亲自吩咐,我即便是用药也是吊着她的命,直到让她活着抵达安军院的。”

安军院?

孟南柯暗暗听着双方的对话,心里便更加了然了,她的嘴角缓缓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意,带着浓烈的嘲讽。

如今,她已经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的,那两个人还要用这种方式去让她屈辱死去。

但她们却未曾想过,对于孟南柯来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即便是她没有行动能力,但是,只要她能开口,便意味着她还能指挥。

反正眼下这与她随行的奴隶已经知道自己的一生算是到头了,极度的悲观之下极容易被人激发起内心的勇气,即便周围都是拿着兵器身体强壮的官兵,但是论人数与不怕死的勇气……

这些士兵在孟南柯看来就不过是好皮囊下装着稻草的人而已,在手无寸铁的奴隶面前都可以变得不堪一击。

一路上,所有的官兵都是好酒好肉好菜尽情吃喝,而所有的奴隶吃的要不就是他们吃剩的,要不然从车上堆积如山的大麻袋中拿出一袋,随意煮一煮,给奴隶吃。

她定睛一看,这吃食分明是百姓用来喂猪的猪草,而且现在是冬天,这些猪草还是被晒干储存起来的那种。

345 落日方向

孟南柯在心里很是为此愤愤不平,难道西夏那沉重的赋税最终都是这样去挥霍的吗?连押送奴隶的官兵都能大鱼大肉,更何况是那些王孙贵族了……

不过她现在直到自己的号召是没有多少效果的,这才只是开始,奴隶们的愤怒与不满还没有彻底被激怒,这路上有的是机会。

她在等待,等待着众怒被激到满格的时候,那时候才能一招致胜。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日夜用仅存的三分内力用于调息身体,虽不能使她身体上的伤愈合,但是至少能够将那带有铁锈的鞭子抽打后,想方设法推迟七日风发作的时间。

她的背上、手上、腿上……皆是铁鞭留下的痕迹,而铁鞭的恐怖之处不在于它打人有多疼。

而在于,它上面的倒钩会让人皮开肉绽的同时,上面的铁锈还会让人患上七日风,便是现代社会常说的破伤风……

所以,她仅存的时间太有限,一旦七日风发作,她浑身的肌肉边柜收缩痉挛,甚至会在短时间之内丧命。

所以,她仅有七日或是再多一点的时间,毕竟她也无法知道自己能将身体调节到一个怎样的状态,能具体让七日风的发作推迟多久……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已经显得格外宝贵,而且她对自己的这个计划已经精确到了时辰,换而言之,时机成熟的到来之时也在她的筹划之中。

押送奴隶队伍的路线仿佛被人无限拉长,仅仅过了三日的时间,但对于所有奴隶来说便如同半个世纪般漫长。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日,而奴隶身上的衣服极为单薄。

有时候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在不愁吃穿的时日里,一到了冬季哪怕身上裹着棉袄但还是觉得自己下一秒便会被寒冷冻僵,但若是当自己有一日沦为冬季的衣物不过只是单薄到勉强蔽体的程度,却惊异于自己为何还能如此顽强地活着。

孟南柯是唯一一个被关在囚车中的人,但其余的奴隶确实用一根很长的麻绳绑成一串,像是遛牲口那般一路连拖带拽的走。

今晚的日落比以往的几日都显得明了,落日的方向是西方。

孟南柯只需知道日落,便可大致判断出,他们正在去往哪个方向,以及这群奴隶将被卖往哪个国家。

也正是今日这个很及时而明了的日落,让她猛然知道,原来他们的队伍正是朝东方而去……

整个无极大陆的版图她早已熟记于心,西夏的东面,便是位于无极大陆中心地带的天澜,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她曾经身处的东越,那里的版图很是特别,东越的地盘是细长型的一路连着西夏、天澜、南褚三国,一直绵延到东边的海岸。

也就是说,他们去往的地方仅剩下两种可能,天澜和东越。

想到这里,她整个身体都瞬间紧绷起来,连忙在囚车内转换了一个方向,仔细对照着落日的方向,试图找出那个较为精确的方向。

最后,经她判断与推测,他们应该是去往……

346 一记耳光

她思绪恍然间有些翻飞,眼神飘忽起看向东南的方向,一时喉头像是被什么噎住,堵得人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要去往的地方……

那即将要踏上的土地,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陌生……

相反,那里承载着她过去五年里所有的梦想与热血时光,她来自异世,却在那里出现,然后也是在那里,让她从一个来路不明的市井小人物成了万民推崇为保护神的千乘将军。

她在那里从一无所有,到触及到她以前从未想象过的一切功绩与地位。

这一切,不是他人的赠予,而是她出生入死,用性命去搏来的,就连当今东越皇帝的座上龙椅。

在那片土地上,她得到了一切的荣光与辉煌,但也是在那里,她一败涂地,以一死去嘲讽她当初的错路。

不过,任她心里最那片土地又无关他人,她对盛培景的恨,并不影响她对东越的眷恋。

那里有爱戴她的百姓,有经她改革过的制度,有她游阅过的无数大好精致,她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那里的空气比其他任何地方还要纯粹,那里的民风比任何一处都要朴实友好……

她在囚车里,慢慢收回自己惊愕的视线,双眸划归平静,她在当中盘腿而坐,闭目调息。

既然知道前方是东越,她的顾虑便瞬间减轻了许多,即便她在这里拼得鱼死网破,但一旦她有机会踏上东越的土地,她便有办法让性命无忧。

但是,她算过了,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保证她能有足够的时间在七日风发作之前到达西夏边境。

他们每天都是走走停停,按他们如今的进程,要向顺利到达西夏与东越的交界,至少需要两个月,而两个月之后,她的尸身恐怕已经开始腐烂了。

所以,她不可能等待队伍到达边境再行动,只有可能尽快。

如今,她并不是悲观,而是此时周围都是看不到人迹的荒岭,虽说没有军队驻扎,但他们离下一个城池还有几天的路程。

她就如此静静地为未来的几日做打算,脑海中已经构想出了数种可能。

恰在此时,原本安安静静赶路的队伍忽然间停了下来,她微微蹙了蹙眉,睁开了平静的眼睛。

只见不远处已经围满了不少奴隶,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军爷,李五他怕是不行了,您就行行好,给他口水喝吧。”一位身材略为壮硕,肤色黝黑,但是同在奴隶之列的年轻男子,早已被路途磨光了棱角,低声下气地对上前来查看的情况的官兵说道。

只见那一身日常军服的官兵,眼里满是饱足后的凶光,见状,浑身多于的力气都仿佛没处使,这一变故成了他发泄的出口。

那身旁的奴隶男子天生属于身材高大型的,即便是饿了几天佝偻着双肩也那高处了一个头,但接下来的一声利响,却让整个气氛都陷入了死寂。

那个起先说话的奴隶男子脸上挨了狠狠一记耳光,整个人直接被扇倒在地。

347 点燃怒火

一个成年男人,饥饿、殴打、辱骂……都不足以让他为此愤怒,但这不由分说又带着满满的轻蔑之意的耳光却真正让这个受尽了折磨的男奴,那丧失已久的愤怒慢慢发酵……

多少日子的欺压与虐待,他不敢吭声,因为他是奴隶所生,他所接受的思想当中,只有奴隶一辈子低人一等,奴隶只不过是会讲话的畜生,奴隶必须听从于主人的命令……

但是在离开西夏以前,他从未反抗过任何人,他从未有过任何凌驾于奴隶主之上的念头,但当他被视作奴隶当中的低等品种被送出京城后,又如此不分昼夜地在大冬天里赶路,而且在他们的现状,乃至他们的性命面前,这些官兵……简直冷漠得可怕。

大概若非担心有人死去他们会少赚银子,他们连猪食可能也不会给他们的。

“你有种起来打我啊!蠢货!我呸!”那官兵看见一个比自己身材还要高大壮硕之人都被自己一耳光便扇倒在地上,而且在地上还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还手之意。

以往他被长官欺负,如今他唯一可以发泄的出口便是这些毫无招架之力的奴隶,这种轻而易举的胜利感让他内心很是膨胀,抬起满是泥土雪沫的脚,便向那趴在地上的男子身上踹去。

一边踹一边吐唾沫,后来觉得还不够解气,直接将脚往那人的脸上踹。

一脚下去,对方原本红肿的脸上便多出了一个肮脏不堪的脚印,那地上的男子像是瞬间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直了身体,双眼放大,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某种难以按捺的不舒服,他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努力分辨着自己该如何去做。

孟南柯在囚车内,看到男子的行为,便立刻明了了几分。

眼下最可悲的不是压制胸中的愤怒,而是心理压根没有反抗或是愤怒的概念,逆来顺受的因子从思想上衣襟根治与他的身体里,让他在面前全然陌生的心境下却不知如何去做。

“我叫你多管闲事!”那官兵怒骂一声,抬起脚便又要去踢那人的脸。

孟南柯瞅准这个时机,便将从身上撕下来的布条裹成一个小球,便向那官兵的脑门上扔去。

扔小球的时候她没有使出任何的技巧或是内力,就是以一种最平常不过的姿态将小球砸中了他的后脑勺,这一砸,并不会对这官兵造成什么伤害,但却能足以转移官兵的注意力,顺带……点燃他的怒火。

果不其然,那官兵果然立刻放弃去继续殴打那无辜的男奴,只是转而看向后方,瞪大着眼睛,张嘴便唾沫星子乱飞地怒吼道:“谁砸老子!活腻味了!”

孟南柯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很是好笑,颇有些嘲讽地扬了扬嘴角,盘坐在囚车当中,身处自己的食指,一脸挑衅地指向自己。

那官兵瞬间暴跳如雷,扶着腰间的佩刀便立刻推开面前所有碍事的人,直直往她的囚车逼近而来……

348 透支身体

孟南柯现在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没有足够的行动力以及体力去挑战一个健全而大力的官兵的,但她最终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因为她在扔出那个小球之前便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横竖都等不到到达东越,不如她就趁现在队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先发制人。

尽管她现在空有弦月那强大的三分内力,但真正要向将这仅有的三分内力的威力发挥到实处,她选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办法,便是催动内力,游走全身,将自己浑身上下的神经与肌肉封闭起来,让她一时间阻断了身体上的疼痛,同时让自己浑身的肌肉在短时间内保持正常的力量,以让她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一举杀出重围。

这个做法是一个以伤害自身为代价来提前透支自己的力量体能的方法,她只能暂时恢复成正常人的状态维持一时,过后疼痛与透支带来的负荷便会加倍而来,甚至会直接让她越过七月风发作的那一步,直接触碰到死亡。

念及此,她看着那一步一步想自己走来,凶神恶煞满身戾气的男子,不由得在心里失笑,但是她没有回头路了,或许她从一开始便已经决定破釜沉舟,她从未给自己留过后路。

她在囚车中,淡定而寂静地等待着,恍若一尊冰玉雕成的塑像,那般清冷,那般沉稳……

她黑亮的眸子幽然地看来者,那疏离而孤漠的神情就在那人眼前,苍白着容颜,浑身的肌骨明明脆弱不堪,但却仿佛用自己全部的精气神起支撑着,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

那官兵一边往她的方向走去,但看到她的神情却波澜不惊,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不堪一击但却如此大胆地挑衅他,该说她是一心求死,还是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呢……

“你这臭丫头找死!”那官兵越看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便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侵犯,由于她在囚车之中,不可能从里面拖出来拳打脚踢,他索性就直接摸上腰间的马鞭,在头顶上方甩了两圈,便直直向囚车内的女子抽打而去。

上头只是说别要了她命就行,并不意味着不能让她吃苦头。

此时周围的奴隶都一脸惶恐地站在远处,有些木讷地看着这一切,只是在他挥起鞭子额瞬间眼中露出了一些惊骇以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像这种事他们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即便是今日就将那囚车内的女子就地打死,他们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动作的,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麻木。

可是这姑娘想来应该是上天拍来治这帮龟孙子的,之间那马鞭从木头的间隙中穿梭而去的同时,那囚车中的姑娘竟轻轻一伸手,看也不看便精准地接住了那迎面而来的马鞭。

那官兵也惊讶万状,立刻准备将那鞭子抽回,却发现对方的力量是他奈何不了的。

他卯足了劲,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鞭子上,正欲用更大的力量彻底将鞭子抽回之时,只觉对方将鞭子一拉,他整个人便失去了重心直直向囚车的木头上撞去。

349 煽动群情

与此同时,自囚车中伸出一只伤痕累累但却极为纤细的素手,稳稳地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将他腰间的佩刀抽出,架在囚车上,他被拉过去的同时,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躲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佩刀刺穿了自己的肚子。

他原本还紧紧握着马鞭的手仿佛瞬间失去了力气,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指着她的脸,惊骇地瞪大着双眼,一脸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你……你……”

孟南柯露出一抹没有温度的冷笑,然后凑近他的,一字一顿低声道:“我当然是来杀你的。”

话音一落,她便瞬间将那已经鲜血淋漓的刀从他的身体里拔出,瞬间鲜血四溅,但她的囚衣却未沾上半点血腥。

那官兵在她面前倒下的同时,她已经在囚车中站起,眼神一凛,反手便抬手向着这个关押了她数日的囚车凌空砍划几下,动作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

只见她停手的瞬间囚车还保持着鸳鸯,下一秒,整个囚车瞬间便瓦解成几个部分无力地坍塌下来,而她也在此时自囚车上破空而出。

没有丝毫停顿地,她的身影如鬼魅般从众人眼前掠过,然后直直去往那被绑在一起的奴隶中,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便三小两下,以眼花缭乱的招式与速度利落地将奴隶手腕处所有的束缚划成了碎片。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也无法想象,这一日一直拖着最后一口气的半死不活的女子如今竟像是变了个人般,拥有敏捷而矫健的身手,以及那常人难及的胆量。

此时为首的官兵见到所有奴隶都失去了束缚,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朝部下怒道:“一个都不准放走!”

饱受摧残的奴隶们听到这声怒吼,本能性地拔腿慌乱地四处逃窜。

但是也正是他们缺少一个将他们的力量凝聚起来的人,这才让他们无形间便忽略了自身人数上的优势。

孟南柯咬咬牙,心一横,直接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她一眼便知道对方当中谁掌握着最大的权力,然后她便飞身而起,如离弦的箭般朝为首的官兵袭去。

这些官兵平日只是押送犯人,并未真正受过战场的洗礼,胆量和身手都很欠缺,即便只是凭借三分内力,他的部下无一人能阻拦得了她。

她的身影如一阵强烈的狂风席卷了那发号施令直接,之间那狂风刮过之时,长官已经被人毫不留情地斩于马下。

紧接着她便全身而退,再次回到自己方才之地,高声道:“西夏的同胞们!人非生来为奴,但西夏对我们不仁,将我们当做牲畜,那我们便对它不义,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随我赌上一把,若是我们赢了,前方便是东越的土地,我们便可就此拜托奴籍重获自由!你们是愿还是不愿!!”

其实当她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朵里是,所有人便已经减慢了脚步在听她接下来的内容,她的言论无疑直接煽动了群情,所有欺压之下的羸弱之下的愤怒与怨气仿佛被她有魔力的声音所引导出来。

众人愤慨,双目圆瞪,振臂高呼:“愿意!!”

350 斗争之胜

听到所有人的踊跃回应,孟南柯站在肃杀的冬风中,众人的呼喊被严寒磨损了一些,但还是如此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在不经意间,那种愤起的情绪在一次次撞击着她的耳膜。

不知是不是她对这场只有一次的机会寄托了太多的期许,或许她不认为现在一无所有的自己真的能号召一群素不相识之人。

也许冥冥中那向往自由的跳动的心脏将她的想法无形地注入了众人的脑海中,也许他们同是沦为鱼肉之人,反抗是死,不反抗亦死。

所以,他们选择反抗。

既如此,她便要好好利用自己这尘封在身体里,那根深蒂固的思想与天分,用最简短而通俗的话指挥着众人。

从前她所面对的都是一批经过她训练的队伍,对于她的一些指挥术语都了然于胸,然今日她所要指挥的不是她的得力部下,而是全然无默契可言的人。

不过在她看来,这样的状况并未带来多大的压力,指挥千军万马与指挥奴隶队伍,只不过是队伍精锐与规模程度的区别罢了。

西夏的这批队伍看似装备精良,实则不堪一击,这也是她先发制人先一步斩下头子的目的。

乱了阵脚不知所措的西夏官兵,看着那气势汹汹手无寸铁人潮澎湃的奴隶逼近,还有那梦魇一般的少女冷静而清晰的指挥,他们竟出奇地没了底气。

正应了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面前所有的奴隶除了这条命与满身的力气以外,一无所有,如今他们最后都会东西也要被人剥夺的时候,那种以命搏命的气势足以撼动这些西夏官兵最后的胆量。

官兵怕死,但面前的奴隶不怕,即便他们有再锋利的武器在此时也显得没有杀伤力。

于是,在今日的夜幕降临之前,发生了一场震惊整个无极大陆的一场规模庞大的奴隶反抗之战。

当日的所经历的血腥与杀戮是后来无论历经多少年都无法洗刷的。

在这片被冰雪冻住的荒地之上,有官兵的血,也有奴隶的血,他们的血混杂在一起,染红整片地面,仿佛以此残忍地告诉世人,奴隶与任何人的血都是一样,它不黑、不脏、也不低贱!

今日的残阳似乎格外凄艳,原处天边的云彩被染上了鲜血般的颜色,这在冬日里是极为罕见的,震撼得像是幻觉吧。

最后一个西夏官兵倒下之时,便也意味着这场不被世俗接受的斗争,取得了胜利。

孟南柯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方,金黄泛着淡红的夕阳,那眼神坚毅凌厉依旧,她只是站在原地,呼吸微浅,手中握着的官刀正缓缓往地面滴着鲜血……

她的头发已是凌乱万分,带着风尘与黄土,泛白的粗糙的囚服上,鲜血沾了满身,将那黑色墨笔写下的“囚”字都掩藏在一片猩红之下。

她深深地凝视着东越的方向,良久,嘴角微微地荡漾起一个极浅的笑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对所有人说:“我们……胜利了……”

351 使命完成

原本一片死寂的氛围,所有的幸存下来的奴隶都面面厮觑,她的声音很低,而且从中听不出她此时的感情色彩,但却足以让周围的小范围内听到。

像是一瞬间气氛的爆发,所有的幸存者都放肆地叫喊着,他们在一片血色与尸体之上,以特殊而默契的方式庆祝着自由的到来。

本次一共两百一十二名奴隶,押送的官兵有五十人,而最后幸存下来的仅有九十名奴隶,他们用折损一半多的人的性命为代价才将所有官兵消灭,以换取那剩余的九十人的自由。

这场斗争中,看似奴隶折损了一百多人,但实际是值得的,让人被逼上绝路之时,哪怕会折损999%,那也要争取那幸存的01%。

这是孟南柯的原则。

她站在人群之外,静静看着远处夕阳的方向,在原地很是沉默,与身后那欢呼雀跃的场景似乎格格不入。

这一刻,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身后的队伍,只属于星云变换、海日升落的天地。

她的双眼有好几次都险些合上,但她却始终固执地撑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看着远处一点一点往下沉降的夕阳。

冬风袭来,冷意入骨,她不禁紧了紧自己身上单薄的囚衣,随着夕阳下沉,她眨眼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后来闭上眼要过了很久才能重新睁开。

夕阳没下落一分,她浑身的血液就是减缓十分,而血液的缓慢正是她方才透支精力的代价,她那短暂的敏捷状态在她杀完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已经到达了终点,此时的她,比之前的自己还有虚弱十倍。

她有些茫然地望向四野,仿佛想让自己保持最后一点神志。

她抬了抬脚,试图往前走上几步,或许她不想自己的身体快速衰弱枯萎的时候被别人看到,但是,她抬腿的动作都显得如此艰难。

双腿发出力量不支的奇怪晃动,她用力地咬了咬牙,很坚持地想让自己迈开这一步。

但是她失败了,她抬起的脚还未沾地,整个人像是散架了般跌倒在地,她单膝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将官刀单手撑在地面,但这样的举动还是抑制不住她身体的快速衰弱。

她沉重地呼吸着,眼前的景色已经上下颠倒,整个人如同脱力地扑倒在地。

双眼,终是敌不过意志,缓缓地合上了。

此后,她对自己身后的所有都一无所知了。

这一场奴隶之战胜利的最大功臣,还未来得及踏上东越的土地,实现她的美好展望,便就已经损耗了身体内最后的气力,直直地倒在了这片荒原上。

当时奴隶们的欢呼,在她倒地的瞬间戛然而止,所有的保持着原有的动作,但脸上却不见欢颜,像是悲剧来得太突然,他们甚至还没有接受的勇气。

这个年轻而神秘的女子,她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救他们于苦海,当她的使命完成,她也便要消失了。

当时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她的方向奔去之时,从天外突然飞来一个神秘的白衣人,在他们到达之前眨眼间便将地上满身血污的女子带走了,再也寻不到足迹。

352 意识回归

意识的飘飞是如此神奇的一件事,恍若在云端之上,好像清风一缕,可以寄留于天地万物,好像自己也是所有自然景致的一处组成部分。

在那意识模糊的时间,她像是一个行走于时间的虚无,没有肉体,也没有意识。

当孟南柯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陌生,她从漫长的黑暗与混沌中苏醒,却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妄。

她沉睡的时候太久,以至于清醒的瞬间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事情的前因后果,直到好一阵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大脑正常的运转。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就连她双眼合上的那一刻,她眼前除了远山之上孤寂的夕阳与漫无边际的荒原,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难道她上次已经满身耗损后暴毙身亡,而如今再次清醒的自已,已是她的再次重生。

因为身体上没有一切难熬的疼痛,她迅速地直起身,掀开自己手臂上的衣物,发现那些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痕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新生婴儿般娇嫩顺滑的肌肤。

除了再次重生这一条,她想不到任何能让她那么重的伤快速复原的办法,即便是天下最出色的神医也不见得真的可以将她那残损不堪的身体恢复如初。

所以,她便猜测,自己差不离就是重生了。

也不知这一次是重生于怎样的人家,她抱着一种审视的态度去打量着室内的一切,这是一个典型的闺房装饰,空间极大,分为外屋和内屋,还有一些延伸出去的小隔间,想来是为贴身丫鬟而准备的住处。

室内有书有画有香茗,任何一样物品都有着说不出的贵重与崭新……

等等……若是一个大家闺秀常住的闺房,又怎会有什么崭新之物……

惶惑间,她便下了床,这身体很用着很不灵活,关节有些僵硬,随便寻了处地方坐下,凳子的高度有着她所难以言说的舒服与合适,令她的脚可以很好地平放于地,她看着屋内的一切,心里虽有些奇怪,但忽然心里便安慰了许多,至少这一次能重生于一个大户人家,而且看样子这原主本来日子也过得很是滋润。

至少没有像容汐月那世,一睁眼便有人要杀自己,然而牵涉出来的是一大堆收拾不了的恩恩怨怨,虽说她向来不惧怕任何的苦难与刁难,因为她向来都是以牙还牙型,但她身为容汐月,却不得不出于身体的潜意识与自己的良知去面对她所有的一切。

也不知她这次是重生于什么国家,她又是怎样的身份。

奇怪……上一次她重生之时分明还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怎么这次她对原主的身份却衣一无所知呢……

她也不知道原主到底是昏睡了多久,身子每动一分,都像是没有打机油的老旧机器一样,而且嗓子干涸到几乎冒烟。

她好不容易克服了身体的不适去屏风前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一杯茶水润润嗓子的时候,正喝着,余光却恰好瞥见梳妆台上铜镜里的自己……

她动作猛地一顿,镜子中的人也同样大为惊讶。

她竟没有重生,因为镜中,依旧是容汐月的面容!

353 计划编织

她放下杯子,认真而严肃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失笑。

不禁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与想法都很是可笑,她所庆幸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接下来,她也不需操心他人的事,因为她依旧是容汐月,光是自己,操心的事情就已经够多的了。

当自己身处的一个陌生而优质的环境中,而且那些足以要命的上都像是换了个身体一样恢复如初,这效果简直超乎人的想象。

她忽然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恢复得如此之好,不管怎么说,她是受益的一方,定然要表达感谢才是。

思忖着要不要自己走出房门瞧瞧的时候,房门忽然间被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打开了,对方手中的托盘中端着一盆清水,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像是香料或是药物的东西。

“您醒了。”那小丫头看到她如此安然无恙地坐在凳子上喝茶,眼中并没露出过多的惊讶,就好像司空见惯,又好像早已预料到她清醒之后可以如此行动自如而没有半点病态。

小丫头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讲手中的托盘放下整理:“我叫碧落,公子吩咐了,日后我便负责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做好这一切之后,碧落在孟南柯面前一脸认真地站得笔直,然后很是郑重地弯腰行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大礼,紧接着摊开双手,像是表达忠心的意思。

“以后我便听命于您,容姑娘。”

幸好碧落没有再像淮瑶那样叫她小姐了,对于“容姑娘”这个称呼她还是颇为满意的。

不过这一方面却加深了她对这个地方的怀疑与猜测,显然这个闺房是刚布置不久的,但是里面的陈设却是按照她的尺寸去精心设计的,而且显然已经排放在此处有些年头了。

难道这布置闺房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她会在几岁之时入住此处,并且可以精准地推测说她入住之时的身体尺寸。

还有,碧落口中的公子究竟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促使着她不断去猜想,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经绵延十多年的计划,而她便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从容汐月从小遭受的磨难到她带来后促使容汐月在人们的眼中发生了本质的改变,会不会那个计划的设计者将这些全部列入他的计划范围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便要认为,自己即将面对的这个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她有可能是一个很会算计的人,而且面面俱到,细致入微到可怕,让人在他/她精心编织的罗网中挣脱不开,只能任其左右。

当然,这一切都是源自她对现有现象的无端假设而已,那个还没露面的人是敌是友尚且还分不清,就先暂且按兵不动好了。

待碧落为她梳洗好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多感受一下健康状态下的自己,便走出的房门。

屋外便是一片整齐而壮观的树林,但并不是冬日里万物凋零的光秃秃质感,而是的一片蓬勃绿意,她视线所到之处,地上的青草已经钻出,嫩色体现出万物新的生机。

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一睡,便睡过了冬季,此时她醒来的今日,已经进入了初春……

354 幕后之人

初春的空气,微微湿润,带着泥土淡淡的清香,混杂着残冬的冷意。

一阵晨风拂过,略显单薄的衣服还是没能阻止寒意侵袭身体。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虽说她醒来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但身体的某些变化,她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的。

比如说,她比以前怕冷,即便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极为神奇,但若要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怕是不行了。

不过如此也好,总比要了她的命强。

此时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这个脚步声很轻,她的听觉依旧很灵敏,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察觉,但是这个脚步声又轻得有些反常,几乎被耳周的风声所掩盖。

想来又是个轻功超群之人……

“你的伤才刚好,不宜在外吹风,以免寒气入体。”

孟南柯疑惑地转身,便见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头戴斗笠的白衣人已经站在她不远处。

对方的步伐轻缓,每一分都带着满满的笃定与淡漠,他在她十米开外的地方站定,斗笠后的脸部轮廓,虽说模糊,但却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想来即便摘下斗笠也算一个相貌端正之人。

她看见他,眼中似乎毫不意外,因为面前的人已与她见过几面,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比较中立,有时候像是在帮她,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不是在帮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姓白……”孟南柯深沉一笑,眼底掠过一丝暗芒,双眸深邃地看着他。

她记得很清楚,当日容媛被她设计之后,李氏为了将容媛失贞的真相掩盖,曾遣人似乎寻找医圣之家白家后来前来修复,而那次,恰好被她撞见。

“我叫白壁,白家二十三代传人……”他从容地答道。

她原以为要套出他的话还需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他竟如此坦然地承认了,这与他之前千方百计故作神秘的做法大相径庭,一时间,她却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沉默了一阵,气氛似乎陷入的尴尬,此人似乎很擅长冷场,但看他稳定不动的模样像是对这样漫长的沉寂丝毫不在意。

气氛这么僵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她想也没想,便随口问了一句:“那是你将我身上的伤治好了?”

其实她是无疑而问,人家是医圣世家,治好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她问这句话根本就是为了打破沉默,而不是真的好奇是不是他救了自己。

然而他这次的回答才真正让她真正惊异起来。

他毫不掩饰地淡淡说道:“你当日伤势过重,重重伤口再加上沿途颠簸,你又用如此伤及自身的方式透支身体,我自然是没那个能力救你。”

她仔细观察了他的语气细节,发现他并未说谎,若不是白家后人救的她,她也想不出在医术这一方面,还能有人高于白家人了……

“那是谁救的我?”她理所当然地追问道,声音不知不觉间已经带着某种急切的好奇,因为她醒来之后所接触的一切都如此可疑而神秘。

这种未知往往是让人极为不安的,因为当自己已经进入其中,她也不知自己会成为棋子,还是那对弈的棋手……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公子能救当日已经站在鬼门关门口的你……”他说话的时候是平铺直叙的,谈不上任何语气,更不用提什么肢体语言,就是如此简简单单的表达,没有任何浮夸的说服力,才让人更容易相信。

她听到这句话,大脑飞快运转,她联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她无论是脱离队伍,还是被昭和抓去,整个过程中都无人知晓她身处西夏皇宫的地牢之中,因为关于她被抓的消息昭和是全面封锁的。

但是此时竟然能在她整个人倒下,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将她带到此处,并进行及时而有效的医治。

有一种可能,是她很难去想象的,也是让人细思极恐的。

但她认为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统一地指向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行踪一直都在他人的监视范围之内,包括她跳城墙,她与巫启出逃,她脱离队伍,她被抓走,她受酷刑,她被押往边关……

一切的一切,一直都有人在无人所知晓的角落在观察着监视着,很显然,这个监视她的人并不想让她死,同时也不想让她痛快的活,明明可以有无数次机会救她于苦海,但却始终按兵不动。

这个人想来是对自己的医术极为自信,自信到可以冷眼旁观,耐心地等到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因为她只要不死,无论她伤得多么彻底,他一样可以治好她。

这样的猜测,让她简直有些怀疑,容汐月究竟是与他有仇,还是他有心要帮她……

但是若是要帮她,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若是他有旁观别人饱受折磨的奇怪癖好,那这就另说了。

这一刻,她是如此的清醒和理智,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舞台上的戏剧一样,被人像看戏般在台下欣赏,她还能没有发怒,真的是出奇了。

她深吸一口气,嗓音已经凉了半截,话锋偏转:“所以,你究竟是听命于谁?”

他说话一直不卑不亢,带着一种极其自然中立态度,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便是此处最大的主人,但是在面对她此时的问话时,他却表现出了一种不可察觉的敬意:“我自然只听命于公子一人。”

这下,她知道了,原来这处宅院,最大的主人,至今还未出场。

不过据她猜测,应该就是他与碧落口中的公子了,目前真的很难想象,这位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连地位极为崇高的白家后人也听从于他,想来应当是一位可以搅动天下局势翻云覆雨之人。

然而……无极大陆上厉害的人物寥寥,而她基本是知道的。

看这白壁神神秘秘的模样,她也知自己若是直接问他这位公子究竟是谁,他也未必会正面回答自己。

还是先隐藏住自己的好奇心,待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她亲自去会会这位神秘的公子也不迟。

355 逼他出现

如今的孟南柯,她不仅怕冷不说,这才出来活动了不久便已经感到身体疲累,便回房准备先午睡一会儿。

也许她应该在此地保持戒心的,虽说这些人的行径让她颇为不满,但是一种感性的直觉却始终在悄然告诉她,不过他们将她带到此处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她还没有完全失去价值,他们绝对不会对她不利的。

刚一躺下,她的头便有些昏昏沉沉,明明身体极为疲惫,但这种脑部的不适感却又始终让她难以入睡。

就在她辗转难眠的时候,房门被人悄然打开,一个脚步很小心的人进来了。

对方显然很害怕打扰到她的休息,已经想办法将自己的动作放到最轻最缓,但床上的孟南柯还是听出来了。

进来的是碧落,她原本还浑身戒备,当意识到对方并未半点有想对不利的意思,便按捺住了。

碧落似乎在外面的香炉中点了一个很特殊的熏香,一种奇异的带着古树的沉老香味慢慢传来,奇迹般地,她的头疼便消失了。

这熏香不同于她以往所见识过的任何一种,貌似是私人配制的熏香,因为其中的香味十分复杂,她能通过嗅觉说上来的也就七八种而已,但实际上这个熏香表现出来的效果便已经说明了它是不凡之品,而且同样出自不凡之手。

孟南柯只觉这个熏香来得太是时候了,在碧落开门离开之时便忍不住开口了:“谢谢你,碧落。”

声音自里屋的床榻上传来,碧落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轻轻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姑娘不必谢我,那九茴香是公子差我送来的。”

孟南柯又重新陷入了疑惑,这位公子真有那么神吗?为何她一头疼,安神的熏香便会及时送来?

她立刻警惕地起身,浑身的倦意也消失了,立刻将整个闺房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排查了一边,并没有发现有人在旁监视的痕迹,难道之人真那么神奇,不用任何监视便可推测出她的所有需要?

为了验证自己的构想,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密切关注着自己身体的任何不适,大概是上次重伤带来的后遗症,每日正午之后她的头便会隐隐有些疼痛,熏香便会准时摆放在她的身侧。

她浑身的关节现在还不算灵活,有时候由于动作过快导致有些疼痛,这时药膏便会适时送到。

她料想自己的这些症状都是重伤后的后遗症,既然他能将自己治好,能推测出她这些症状也不足为奇。

于是她便进一步试探,这一次她趁碧落不在,便拿起桌上的水果开始削了起来,然后有意无意地轻轻往拇指处带过,划过了一个小口。

她静静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发现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伤药准时送到,而是碧落轻轻叩响了门,然后进来对她柔声地说道:“公子方才差人说了,姑娘莫要为了试探什么而去损及自己,这瓶药膏足以对付您接下来所遇到的一切小伤。”

她才只不过轻轻划了一刀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送来,对方可倒好,直接潇洒地丢给她一瓶包治百病的药,直接打消了她接下来所有的念头。

今日已经是她醒来的第四日,她这几天中一直没有踏出过自己屋外的小树林一步,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外界是何景象。

她也曾尝试直接翻墙出去一了百了,但是她发现自己的皮外伤虽是好了,但是这建造宅子的人似乎更有先见之明,索性直接将自家宅子围墙垒得比宫墙还要高,依她现在的状况,要想施展轻功跃这么高恐怕有些风险。

于是她便在这个院子了,每天照常起居,偶尔用阁楼上的书籍打发一下时间。

其实并非她想如此平静,而是若有所待,等待着这处宅院内真正的主人出现,然后看看他是不是她过去所听说的高人之一。

还有……她还想问他,容汐月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他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想过了,若是此人之所以能掌握她的一举一动,不是因为料事如神,而是因为掌握什么超自然的神力,那她便也可以同样从他那里得知什么。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认为自己想要突破现状,突破口应该就是在这个人身上。

但是莫名的,她知道,只要他不愿意出现,她哪怕将这个宅子翻个底朝天也绝不可能见到他。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耐着性子等待……

终于,她等到了。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这天傍晚她沐浴完了之后还身子回暖,便出门吹了会儿风,她自知自己的抵抗力不如从前,结果当夜便高烧不退。

碧落一开始给她用湿毛巾物理降温,然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有人送来了退烧的药丸。

她有意将药丸放在一旁,整个人硬着头皮躺在床榻上,任由碧落如何劝她也不吃那药。

她这一场病看似只是平常的发烧,实则来势很猛,很快便形成了风寒。

在整个生病的过程当中,她的房中来往的仅有碧落一人,其余的人都负责在外面打下手,但真正接触到她的人,只有碧落。

显然,这个宅院中的仆人都生活得很是富足,这与主人给的待遇有很大的关系,她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否真的将那幕后的人逼出来,但她还是要尝试一下,若是他并非能帮到自己的人,她也好另做打算。

因为,她对外界还是有太多的牵挂,不能一直留在这宅院中坐以待毙。

床头的药瓶已经是他送来的第四瓶药了,但是她却丝毫不动,仅是每天照常进食与喝水,但刚恢复的身体又开始有些虚弱下去。

一次碧落试图将药磨碎放在她的食物里,但瞬间就被她察觉,她拒绝吃药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也没人会逼她。

这天,碧落照常劝她服下药丸,她已经懒得去磨口舌了,索性直接闭着嘴,躺在床上继续躺尸。

“你就这么想要见我吗?”

这个声音低沉优雅,恍若带着自然中纯粹的美好与清冽,而且嗓音柔和,仿佛被这样的声音叫上一声自己的名字,连心脏都能酥上几分。

356 你知道吗

这个声音像是有一种很强的魔力,像是来自天外遥远的轻云,带着清风明月的飘逸,携着温柔隽永,款款而来,如一条细腻柔和的丝绸,将人的心思紧紧裹住,在这样的沉静高雅之中,是没有一个人能拒绝的。

她闻言,耳膜挑了挑,心跳顿了一顿,恍然地从床榻上转头,便见屏风后又一个人影,正慢慢走出,来到她的视线之中。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孟南柯承认,自己确实被惊艳到了,眼前的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润古雅,周身精致考究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他的面容是难以形容的精致,与弦月不同,但二者更像是两种美的极致体现。

如果说弦月的永世不可攀附的冰川,那他便是凡人毕生无法触及的缱绻流水,他的面容是不带有什么的锐利的,而是一种干净到纯粹,温柔到不忍触碰的俊美。

他的双眼是一眼望不见底的,但是整个眼神像闪烁着光滑的清泉,宁静到让人想要住进他的眼里,那想必是一件极致美好的妙事。

而他的神情,如平静湖面中皎白明月,只需一眼,便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入骨温柔。

眼前之人,从外貌、到神态、再到声音,都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他所有的美好都是最小几率的相遇,每一样都让他的矜贵气质得到最大的彰显。

可是,大概是他的出场太过于突然,而外表又太过于震撼,以至于孟南柯在看到他的瞬间竟没有发现他的周身上有什么不妥。

待她回过神之时,视线微微下移……

她目光停滞住,眸中瞬间被一个凭空而来的景象惊讶住了,她似是这是不是她的错觉,立刻从床上直起身,然后跪坐在床上,平视着他。

他脸上笑意平静,似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与他对视,但是她的表情却没有他那般轻松,她周身都充满着一种凝重与惋惜。

因为,如此光华无限的他……竟是坐在轮椅上。

或许人对于过于美丽的事物产生的不幸都会有一种自己也无法去形容的遗憾之情,而眼前之人,当真是天上赐予他所有美好之后却偏偏剥夺了他的行动力。

她没有让自己的视线在他的双腿上多做停留,因为她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

她已经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但任宅中之人如何去敬重他,在她眼中,却没有将他当做一个神明一样的存在。

“你是……”其实她想问他是不是就是众人口中的“公子”,但若是真的这么问倒显得唐突和奇怪。

他嘴角含笑,澄澈的双眸略有幽深,用宁静悦耳的嗓音不高不低地说道:“我叫慕允。”

他说话的语速是不快不慢的,带着一种高人特有的缓慢与平静,好像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他此时的止水之静。

这么说来,她倒是打消了之前的疑虑,原以为这一直隐藏于幕后不露面的公子是什么如雷贯耳的名字。

慕允……她印象中无极大陆的厉害角色列表当中好像是没有姓慕的。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庆幸,因为这个名字虽低调,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乃是温润美好得不会与任何不堪或是负面的行为沾边的,但他的行事却与他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是你救我的吗?”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他轻轻答道。

“那你如何知道我的行踪的?”她知道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是有些不妥,但是她此时心里对此人的警惕已经远远大于她的感激了。

“从一开始,便知道。”他没有任何的思索,只是表情不成不变地如实答道。

“一开始?一开始的范围很宽泛,你是指我被昭和抓回去的那时候开始吗……”

她的话音未落,便听见他低沉而掷地有声地说道:“是从你降生的那一刻开始。”

孟南柯猛然停住,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错乱,因为眼下的信息量已经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她再三确认到:“你是说……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做的所有事,我的所有行踪都在你的眼皮底下?”

他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了改变,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又好像对她的表达不是很满意,不由得纠正道:“准确来说,是你从出生那一刻,你的成长,你的行踪,你的一切,每个月都会有人记录在册,待每月的记录册送到我这里后,才得以了解的。”

听到他这番话,连孟南柯这种心理素质极好的人,也不禁悚然一惊,他的这番话,简直让人细思极恐。

试想一下,容汐月从出生开始便饱受非议,爹不疼爱,娘又早逝,全府上下乃至最低等的下人都敢任意欺负,几次险些经历生死关头,若不是靠着顽强的生命力,恐怕还没等到孟南柯重生过来她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而现在有一个人却告诉她,容汐月从小受到的一切折磨,都在一个掌握着神秘权力之人的掌握中,而他却向上帝般,冷眼看着这一切,任其发展,而且没有将自己的存在显露分毫,一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才瞬间道出一切。

若是此时容汐月还活着的话,她大概会被这个消息震撼到发疯吧……

她有些堪堪地想着,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却让她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那这么说的话,也就意味着,容汐月当日溺水到她到来后造成的性情大变,这一变化也在他的掌握之内了?还有更可怕的……她进入转生阁,以及她千方百计隐藏的身手,还有她私底下重组索荆门的事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就太可怕了,也就等于她所有的把柄,她苦心在弦月面前隐藏的一切,在他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有些迟疑,似乎又有些担忧对方又会说出什么让她惊异的言论,但她必须要确认一下。

357 没有余地

慕允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眼中含笑:“你说呢?”

她不想说,因为一旦她的猜测变成现实,她也不知自己要以何种身份去面对,与其让自己去纠结怎么做,不如从一开始就装傻好了。

“我就说直白,你将我带我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慕允接下来的话,一语双关:“当然是让你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你并不是容汐月,你即将拥有那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而我,则会一直在你身边,在你无数次跌到时将你扶起,在你严重受伤时将你治愈,直到……你取得成功的那一天。”

这句话的意思有两层,第一层是:她是孟南柯,她本就不是容汐月。

第二层是:这具身体,本就不是容汐月,因为她还有另一层更为强大而真实的身份。

“若我……不是容汐月,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不该去完成这一切?”

她对容汐月究竟是谁并没有任何兴趣,她唯一的想法白水便是离开这里,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现代,这个世界,她已经逗留了太久,家人的印象在她的脑海中已经隐隐模糊,她怕自己再不回去,这些至亲的面容会全然消失在她的脑海之中。

那时,或许她就真的成了飘荡在异世的孤魂了……

“只要这具身体没有成为尸体,无论你是谁,你都没有任何选择与回头路。”他说得斩钉截铁,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好像是轻柔低语,并未让人觉得他的语气有半点的强硬。

可偏偏孟南柯是从不吃这一套的,在她的世界里,任何人哪怕是用她的安全性命威胁她,她也不会对此作出半点屈服。

眼前之人确实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假,但是他冷眼旁观十多年的行径确实让她极为愤怒,如此功过相抵,她也不欠他什么了。

“若我不肯呢?”她的语气凉了半截。

当他们开始对话的时候,周围的仆人便自觉地退出回避,如今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渐渐朝极为危险的状态发展了,而这一切,外面的人都不知晓。

“你别无选择。”

孟南柯余光瞥见墙前的挂着的装饰剑,虽知装饰的箭并不精悍,但是眼前的人是一个的坐在轮椅上的人,她无心伤他,更觉得对一位身体有缺陷的人如此确实不光彩,但或许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她如今的行动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将墙上的装饰剑拔出并指向他的咽喉,也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明晃晃的长剑,剑尖直指,但对方却笑意婉转,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危险临前。

“现在可以选择了吗?”女子的话语,冰冷中带有淡淡的威胁。

他秀美的眼扫视了一眼前方的剑,连眉头都不曾有半分变化。

两人如今的架势已经是一触即发的节奏,约摸是双方已经陷入沉默几分钟后,门外便有仆人叩响了门,敲了五声也无人应声,直到第六声的时候,一群手拿武器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便手执武器直接撞开门走了进来,眨眼间便将孟南柯包围在其中。

孟南柯对这种情况的处理似乎颇有经验,赶在对方动手之前已经抢先一步将手中的长剑直接抵住了慕允脖颈处的要害。

这个架势,大有只要他们敢靠近一步,她便快他们一步将手中的长剑直接划破了白皙无暇的脖颈。

她不知道,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受到她的半点威胁,因为他们从小所接受的训练中,都绝对不可以受人牵制的,哪怕对方用主子的性命加以威胁,也不可就范。

但他们却又一套自己独特的处理方式,在重重人影交叠的缝隙后方,一个黑衣人已经悄然抬起自己的左手臂,而他的左手臂处有一个装置,只要稍稍瞄准,按动开关,装置中的毒针便会瞬间飞出,然后上面的毒性发作极快,几乎刺穿身体的瞬间,对方便会顷刻间一命呜呼。

对于所有对公子不利之人,他们有绝对的理由去方式去以最极端而残忍的方式,让这个对公子不敬的大胆女子付出惨痛代价。

可是就在那黑衣人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暗下开关之前,慕允那温和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一种骇人的警告,黑衣人接到这个眼神后便默默将手臂放下了。

孟南柯不知道,就在刚刚的半秒的时间内,她已经经历了由死转生的整个过程。

她手的长剑一点一点陷入他的肌肤,而身周的黑衣人并没有退却之意。

她自然知道此人在他们心目中绝对是举足轻重,他们绝对不允许她伤害他半分,但他们这种面对自己主子已经命悬一线了还无动于衷的行动实在让人有些觉得前后矛盾。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所有的人,手中的长剑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他脖子处的肌肤上,并在这无暇之处留下了一个隐隐的红印。

点点血丝从箭的刃部渗了出来,血量不多,应该只是被割破了皮肤而已,但眼前的黑衣人依旧无动于衷。

她偏就不信邪了,手中的箭又进去了几分,这一次血一个渗出了更多,但是慕允依旧面色平静,而且周围的黑衣人依旧半点没有受到她的威胁。

她手中的剑已经以很慢的速度一点一点陷了进去,直到再往下一点便会割到他的动脉,那是定然是出人命的时候了。

这一刻她算是明白了,慕允这个人看似温润,但实则内心却比任何东西都坚韧,即便是死亡临前,他也不改变立场丝毫。

最终,是她选择的妥协,因为她知道自己此举再继续下去已经并无意义了,对方的立场坚定,既不伤害她,又不允许她有半点拒绝的余地。

在她放下剑的时候,那崭新的剑刃上已经沾满了慕允的血,而他,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接过仆人递上来的白巾,慢慢擦拭着伤口而已,眼中依旧没有任何的怒意。

他没有怪她如此,更没有去追究什么,只是为了逼她就范而以如此态度相抵而已。

一个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更何况是对别人呢……

358 访静平寺

从慕允的口中,孟南柯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身处东越境内,但是他们并未处于京城,而是处于贸易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平城。

平城位临东海,沟通只内地,其中又有河流流经,海产品已经被人们进行捕捞和利用,并以一条相对成熟的运输线路,通过河运销往东越各地。

如此一个得天独厚之地,资源与交通并重,想在这里发一笔横财的人大有人在,这是这个年代的年轻人的梦想之地,因为从这里诞生了无数个东越的富商,其中包括年纪尚轻的慕允。

尽管孟南柯一点都不信,因为她自从见到慕允开始,她就觉得此时没有一丝半点的简单。

慕允的出现,无疑是孟南柯计划中的一个强力的转折。

对于这个看似温和的少年,她知道这个宅院中的都处处对他忌惮,她发现自己尽管过去从未听说过慕允这个名字,但她经过这短时间的接触,便已经慢慢发现,她完全看不透他。

他明明看似身体极为虚弱,但是眼神中那种柔中藏刃的感觉能让普通人瞬间放下戒备,但对于孟南柯来说,他越看起了越纯良,就越是让她忌惮。

她曾经试图从宅院中的仆人身上打探出一些关于慕允的蛛丝马迹,但所有人给她一致的回答,经她整理后便是——慕允的背景已经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了,就是一个年少经商,后来双腿残疾后便撒手生意游历四方。

也就是说,这处宅院不过是他的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而已,尽管这个说法是完全不能让孟南柯相信的。

因为在她看来这个说法已经是疑点重重,试想。

一个年少经商之人是如何在短期内快速积累财富?他来自哪里?他的父母又身在何处?而且他的双腿又是如何残疾的?还有他那神奇的医术从哪儿来的?那他有那么高超的医术为何偏偏医治不了自己的腿呢?他所说的从她一出生开始便已经掌握着她的一切,但他的年纪看上去也没有比自己大很多……

但是每当她细问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孟南柯从他们的反应看出,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容姑娘,公子邀你前去品茶。”

“容姑娘,这是公子新调配的熏香,这是送来给你的。”

“容姑娘,公子邀你前去赏花。”

“容姑娘,府中来了小知戏班,公子邀你前去欣赏。”

“容姑娘……”

孟南柯快要抓狂了,接下来的这么多天慕允总会以各种各样不痛不痒的理由邀请她的做各种事情,但关于她所想知道的一切他偏偏就不告诉她,更不让她出府。

直到有一天,碧落进门来,终于说出一句让人顿时提起精神的话:“容姑娘,公子邀你名字一同出府散心。”

孟南柯本来在阁楼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书籍,听到这句话,晦暗了很久的双眸总算出现了亮光。

但她在激动之外还不忘在心中飞快的回想,自己当年是否有在平城安插过自己的人手,即便概率再小,但她一直等待着这样的机会,只要她能出府,那便有很大的直接逃走的可能。

因为……东越虽说不是属于她的,但是她好歹也在这个国家混了好几年了,以前还经常参与一些地方建设的朝会,很多地方都是按照她的构想去设计的。

只是……她唯一纠结的是,如果没有怀玉或是其他人在,便意味着没有人能够去证明她的身份了,而她亲自训练的人,绝不可能随便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的。

这就很尴尬了,就好像自己的地盘就在眼前,但却不能平白无故的跳出一个人便自称自己是谁谁谁的上方,这大概会被人当成疯子抓起来的吧。

而事实上,慕允没有给她任何单独行动的机会,连马车都是两人乘坐一辆。

慕允的轮椅已经被人收了起来,今日他一袭白衣,端坐在马车内,一路颠簸,但他却未因此而左摇右晃,整个人的状态静得出奇,其实只要他不是坐在轮椅上,任谁都无法发现他是个双腿无用的人。

孟南柯看到他的眼睛慢慢闭上,确定他应该是在闭目养神,便立刻回身将车帘轻轻掀开了一角。

谁知,她才刚往外瞧了一眼,身边之人便镇静地说道:“不必白费心思了,你的身体状况,若没有我在,你是撑不到明年开春的。”

孟南柯暗自瞥了一眼,便扫兴地将车帘放下,马车内的气压,也因她突然的不爽而低了几分。

其实她的不高兴不止是因为慕允不动声色的威胁,更是来自于这个慕允住在哪里不好,偏偏住在她唯一一个没有安插过人手的平城之内。

如此一来,她的身体如今病弱不说,即便她真的铁了心要跑也需要费些周折。

马车最终听在了静平寺前,这座寺庙据说是东越的第一代皇帝下令所建,前后耗费了两代人的时间才顺利落成,静平寺虽说是寺庙,但起宏伟程度在整个无极大陆内都是极为有名,而且通体镀铜,历经百年,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它周身反射的刺眼金光,切实让人有种敬畏之感。

一下车,却已经发现寺庙前面已经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在寺庙前三跪九叩一路前往,以此表达自己的虔诚。

孟南柯回头之时,慕允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上了他的轮椅,在下人的推动下缓缓向寺庙而去。

她心想,慕允并不想是那种会把自己的生活寄托在神明身上的人,为何会突然带她来这种地方。

他似乎与这寺庙有着什么特殊的来往,别人都是三跪九叩而且还要排队入内,但他却一路畅通无阻,那些看门的僧侣看到他的到来,只是双手合十,便默默让出了一条路来。

他们一路沿着石阶上行,但是由于慕允腿脚不便的原因便是由专人推着他从小路上去。

如此一来,孟南柯便顺利与他分开了。

历经很长的时间,她虽所有都凭借两条腿就这么登顶了,这是寺庙的最高处,也是静平寺最德高望重的僧人所在之地。

359 玄寂大师

虽说发生在孟南柯身上的不寻常的事情很多,但是本质上来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孟南柯一直都是无神论者,即便是知道有军卷这样神奇的东西存在的时候,在她看来也是天地万物的神奇而已,而并非真的是什么神明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

对于自己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她绝对不会轻易地让其与任何宗教信仰联系起来的。

但是碧落对于这趟出行却表现出一种孟南柯难以理解的激动,大概是受到了孟南柯的影响,碧落的主仆观念并没有很严重,碧落摇晃着她的胳膊一脸期待地问道:“容姑娘,公子有告诉你我们今天会见到玄寂大师吗?”

孟南柯干笑两声,遗憾地道:“并没有。”

“据说玄寂大师有无上智慧,而且行踪叵测,一年只会出现在静平寺七日,其他时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找到他……”

没想到,平日里安静温婉的碧落竟在提到一位高僧的时候表现一种很是反常的激动,这让孟南柯颇为惊讶。

不过她始终认为自己今日只是来打个酱油而已,不管这个高僧有多么神奇有多么厉害,她的态度也就始终那样。

不支持、不反对、不评价、不参与。

她站在山顶上,静静地看着山脚下那仿若泉水倒流的人潮,他们林茨比肩,人头攒动,他们的身体不断处于站立、下跪、叩头、匍匐……无数次站起、又无数次跪下,他们的每一步都带着虔诚,每一个眼神都饱含着认真,更有一些衣衫褴褛之人则是渴求着怜悯。

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虽说能带来满足感,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震撼。

山顶处有个庞大的大钟,会在特定的时间里准时敲响。

厚重而钟声带着沉郁的色调响彻在静平寺中,让人心里顿感踏实,可不知何故,孟南柯听到这钟声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她在听到这钟声是时候出现了一种不可控制的心悸,她控制不住地心慌,就好像是某种警告、某种召唤、某种谴责……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脏,在钟声停止后很久,都久久没有恢复平静,就连她的手指,好像也出现了神经性的颤抖。

她无法去解释自己心里的反常,但是她深切地知道,这个地方她不宜久留,因为这里的一切带给她的东西都显得没有那么的愉快。

但是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此时山顶已经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挤在一个小小的空地上,手中拿着一些小小的信物,排队等候着大师的解读。

她不知何时便出现了浑身乏力的感觉,身体很莫名,她顿时间脸色苍白,精神恍惚,面对人群的拥挤,她根本无力去往自己想去的方向。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拥挤的人群始终将她往一个方向挤去——那便是玄寂大师所在之地。

只要有人进去求问,那里的门便会紧闭,每一次门的开启与关闭便会更替一个人,有人用时长,有人用时短。

但也不知为何,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又像是巧合,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驱使着她不断去接近那扇紧闭的大门。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连地面都因此晃动了几分,静平寺的百年大钟不知为何突然掉落在地,巨大而沉重的大钟重重的撞击了地面,大钟周围一圈的地面便瞬间陷进去数寸。

这座悬挂了上百年的大钟,从未发生过任何的异状,百年大钟掉落,这一下子让在场所有的虔诚者乱了阵脚,在加上一些喜爱怪诞言论之人这么一润色,便立刻与灾难、凶兆等词联系在一起。

一时间,大钟的忽然掉落让所有人都变得心神不宁,前来求问的人认定今日并非求问的好时机,原本拥挤的人群便纷纷散去。

而孟南柯,之前在人群的推搡中便早已与原本的队伍走散,如今人群散去,她的精神却变得有些恍惚,一切奇奇怪怪的症状一直在拖着她的脚步,将她留在玄寂大师的门前。

半晌,门被人打开了,发出古老而拖长的调子。

求问者从门内走出来,看见外面人群散去,很是惊讶,随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也匆匆离开了。

“施主既然到了门前,不如进来坐坐?”

玄寂大师是个白胡子老头,脸上满是皱纹,但却面容慈祥温和,给人以很绝对的亲和之感。

他身上的袈裟反射着刺目的亮光,很是夺人眼球。

奇怪的是,当玄寂大师出现在她身后之时,之前身体出现的一切异常便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她惶惑地抬起头,狐疑地看了身后的玄寂大师一眼,然后将信将疑地起身,走了进去。

她知道这个玄寂大师很神,很高深,很慈悲,很有智慧……但是她判断他修行深浅的标准之一,不过就是他能否看出她并非容汐月本人而已。

玄寂大师似乎并不急着对她说这么,只是让她进屋了之后将门关上,然后自顾自地盘腿而坐,然后一边拿着佛珠一边在闭目念些什么。

“玄寂大师?”她淡淡地问了一句,玄寂便停下了自己的所有的动作,默默睁开眼,笑容慈悲,“正是。”

“据说你有无上智慧,那你能看出我是谁吗?”孟南柯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之人,她似乎想验证一下此人是不是在装神弄鬼、愚弄世人。

玄寂眉梢微动,笑容免变,只是微微颔首,准确无误道:“施主乃东越第一名将。”

孟南柯咂舌,也不知面前之人为何得知,但是第一个问题都如此回答精准,她心里的震撼已经远远胜过了内心的疑虑。

她沉下了脸色,换上了严肃的神情:“那我接下来所问的问题,大师能否为我解答?”

玄寂极轻地点点头。

她踌躇着,在心里焦灼地斟酌着字句,随后一字一顿道:“请问大师,是否有一法,能让无极大陆在一百年内不被人统一?”

360 互相牵制

玄寂大师沉默了半晌,一双寂寥沧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平静无波,又像是若有所思。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经满是皱纹的眼皮,重新看向她:“若是在三年前,老衲会回答你,未来的二十年之内,无极大陆将会被全部统一,而且天意如此,谁也阻止不了,但如今……那未来将统一天下之人,将会遇到他一生中最大的敌手,今日的无极大陆,已经如大洋上的飘摇浮舟,随时都会倾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玄寂大师如电视剧里所有的高人那样,说话的语调带着无穷的神秘与高深。

唯一令她欣慰的,那便是玄寂大师并未说出那高人们最爱的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大师的意思是说,如今形势,无极大陆已然不存在绝对而唯一的强大,而是同样强大的两人互相牵制。”

在孟南柯对玄寂大师所言的理解中,是不是可以说,她所担心之事如今在她还未如何行动部署之时已经发生了新的转机。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两方实力均衡,并且谁也无法占据上风,那未来的****独裁便能由此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也即是说,如今已经有可以威胁到弦月的人存在,只是还未达到足以改变历史的程度。

如今看来,与其任历史自然发展,不如她索性直接找出那人,然后无形地将进程推进,便也可以让她早日重返属于自己的时代。

“那大师知道这两个人分别是谁吗?”

首先,弦月是其中之一,这一点她已经知道,她更关注的是另一位是谁,但是为了隐藏自己知晓未来的事实,她只有两个人都问才能打消他人的疑虑。

玄寂大师忽然抬眼,看向她,满是笑容的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亮光,然后双手合十,以一句话结束了他们的对话:“老衲只知,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你答案……”

孟南柯正欲追问之时,玄寂大师便单手遥遥一指,正是那扇紧闭的门。

她不知这个手势的意思究竟是对她所谈话完毕,可以离开,还是说,他所说的那个人……

她看了看那扇木门,再看了看玄机大师,一脸狐疑,但是她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感谢大师答疑解惑,告辞了。”

她将信将疑地来到门前,原本还极为平缓的脚步忽然顿了顿,似乎有过短暂的犹豫,然后把双手分别放在门把上,将那扇木门往后轻轻一拉。

此时的大门正对太阳,开门的瞬间阳光瞬间照射入室,她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不适的空白,然后渐渐适应了强光之后,却清清楚楚的看见,面前之人,出尘气质,脸上的笑意即便看上去亲和而温柔,但又似乎永远都是未变的疏远而又漫不经心。

那抹微笑,就好像是他的面具,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敌意,但你却永远看不透他笑意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而且也不会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对自己笑。

他依旧是坐在轮椅上的,身后站着一位为他推轮椅的小男孩,但是他的手微微抬起,整个白皙的手掌呈现出一种优美的姿势,俊美干净的脸上微微露出愕然,手上的姿势凝滞,似乎正欲敲门的瞬间她便恰好开门。

于是便造成了此时有几分尴尬的场面。

孟南柯很想若无其事地对他点点头,然后潇洒地从他的身边绕过去,自觉让路。

但是她的双脚在这一刻像是被定住一样,连她的目光,好像也被对方那恍若催眠般的眼神神奇地吸引过去,然后微笑地紧紧攥住,不让她的目光移开半分。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有意的安排,难道玄寂大师方才提到的可以告诉她答案的人……难道就是他。

身世与经历而且还暂时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慕允……

她站在原地,不知不觉中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但对方面对她的目光似乎显得尤为坦然,不知他是不是经常被女子这么看导致心理素质过硬,还是说,他对她用如何的目光去看自己根本就不在乎。

“容汐月。”他用干净得如天上泉的嗓音低唤道,像是礼貌性地提醒,毫不避讳地淡笑道,“你失态了。”

她的目光立刻如同烧灼般移开,即便心里已经激起了惊涛骇浪然面色已经沉静如故,然后轻轻颔首了之后,一眼不发地从他的轮椅旁绕开了。

仆人理所应当地将慕允推了进去,然后没过多久就独自一人从屋内走出,顺便把门给轻轻带上。

孟南柯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有些失神,或许她从未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使命会有他人来助她完成。

也不知为何,玄寂大师的所有言语总是有种让人深信不疑的魔力,但事实证明,一个能见她第一面便能准确说出她身份的人,其实确实是令人惊异的。

虽说几个月前,崇明也能首次便道出她的身份,但是人的感觉有时候是很准的,正与邪还是能一眼认准。

或许这就是她能相信玄寂大师,而一开始就不与崇明为伍的原因。

世事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摆她一道,现在倒好了,即便她离了他也活不长,不如索性先留下,再仔细探寻一番慕允身上所隐藏的那些不为她所知的东西。

日光下撤,他们是用过午饭之后出发的,一来二去,当那玄寂大师的门被重新打开之时,先前的仆人便很自觉地入内,把慕允推了出来。

由于大钟坠落的原因,原本朝拜了一路的人潮早已散去,他们笃定今日不是问询的好日子,决心改日再来。

慕允出来之时,太阳已经渐入西边的山头。

慕允是面容总是平静的,他的目光微微移动,恰好看见与其余的仆人们站在一起的她,脸上似乎毫无半点意外之色,但随即脸上便荡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361 天命所托

仆人将他一路推来,轮椅的是木头做的,但却极为精细,连一些摩擦产生的响声也不曾听到,但这些声响还是让坐在石凳上,远远欣赏着落日的孟南柯注意到了。

她不经意地回头,错愕的视线恰好撞上了他迎面的目光。

却见他是在对自己露出温和的神情,他明明年纪不大,还是少年模样,但是目光中的那种超乎年纪的沉稳与淡定绝对是常人无法比拟的,包括此时远远看着孟南柯时的神情,也带着一种天外的寂静。

她的脸上没有笑意,但是同样也没有敌意,只是面色深沉地看着他,视线没有移开半分,然后缓缓起身。

直直地站在原地,就这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面向着他,站定。

他在看到她背影的瞬间,沉寂了许久的眼中似乎出现了淡淡的愕然,但这一短暂的一瞬谁也没有办法捕捉到。

他身后的仆人是个不识字的聋哑人,也是整个府中专门为他推轮椅的。

因为他所行动之处,皆离不开轮椅,而寻一位聋哑人,一来他看不懂文字,也听不懂谈话,更是无法将慕允所进行之事泄露出去,但也正因为他有感官上的缺陷,或许才能更明白慕允的心思,即便是慕允不说话,他也能知道轮椅该推到哪个位置停下。

于是,轮椅便在孟南柯的面前停下了。

在那聋哑仆人却始终低垂这头,他的世界里,唯一愿意接收的信息便是为慕允服务,至于慕允与他人谈话的内容,他都是通通回避的。

慕允这个人很聪明,聪明到似乎可以看穿眼前任何一个人心里所想。

他看着她,脸上似乎多了几分莫测之意,道:“你今天可以有很多机会离开,但是,你放弃了。”

孟南柯毫不意外,今天他从下车后便有意与她分隔开,这果然是他故意的,但是此时的她似乎已经不那么渴望离开、渴望以最快的速度昨晚一切再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

“是,我放弃了。”她如实回答,毫不避讳。

她一直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会问自己原因,但是他却很高情商地没有问。

可能对于明明自己可以猜到的东西觉得没有问的必要吧。

只是目光淡淡地从她的身上转向了其他地方,低柔道:“那便随我回去吧。”

他们一行人,加起来不过十五人左右,为了方便慕允的轮椅,所有人便就如此从一条没有台阶只有斜坡的小路下山去了。

他们的马车刚到达大路的尽头转弯之后,一行人的行踪便消失在主干道上。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就,从另一个方向来了一辆外观装饰都十分简洁的马车,从外部来看,马车通体并不高调,周边没有任何赘余的装饰。

但若是识货的人来看,便知道这辆马车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价值连城,尤其是那马车前的那匹马,虽被人有意染成了纯黑色,从马蹄的形状已经步调来看,此马绝对的世间罕见的纯种的来自北方的战马。

然而遗憾的是,街上并无一人能看出这辆马车上的任何端倪,兴许是马车的主人也有心不想被别人看到。

随后马车听在静平寺的门口,一个身穿银灰色斗笠的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下车后,马车便离开了。

此时街上行人寥寥,而且男子也并未在静平寺的门口多作停留,只是径直地上了山顶。

他也不同于别人的三跪九叩,只不过上前轻轻三步,随即足尖点地,整个人便如一道疾风般消失在静平寺门口。

从他出现,到他消失,不到二十秒的时间。

而山顶上,此时已经没有人的空地边上,玄寂大师的门半开着,似乎若有所待。

之间那原本还在静平寺门口的身影几乎瞬间便抵达了山顶,站立在门前,身影孤绝料峭,他一边步入屋内,一边抬起修长的手将头上的风帽取了下来,一张令人惊艳万分的脸庞出现,只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是迫人到冰点。

分明初春,但此刻已寒冬。

待他进屋之后,屋内的木鱼声便戛然而止,玄寂轻轻抬起眼皮,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脸上的沟壑便深了不少。

“殿下今年,倒是来早了些。”

男子来到他的面前,眼中不见丝毫敬畏,但是他在此时那盛气凌人的锐气似乎收敛了些,这或许已经是他对常人做出的最大忍让了。

“在本宫的印象中,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却未让大师的面容再苍老几分。”年轻而气质高绝的男子不置可否,他站在屋内的中央,高大而清瘦的身材与面前年老的玄寂大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不知人的气场是否真的能影响周围的环境,这间不大的屋子,陈设老旧,而一年当中紧紧开放七日,所有的陈设在经过仔细的打扫后仍旧留下了灰暗的色彩,即便是外界充足的阳光,似乎也无法让屋子的整体感觉发生变化。

唯有当眼前的男子步入的那一刻,这个屋子虽说明亮了些,但也变的寒冷了些。

“不知今年,殿下的想法可曾发生了身边变化了?”玄寂花白的眉毛微微上扬了几分,一双沧桑而含笑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子,兀自回忆道,“若老衲没有记错,殿下一年来这里一次,加上这次一共十六次,但殿下回绝了老衲整整十五次,不知今年是否有望突破十五次?”

“但这一次恐怕要超乎大师的意料了。”男子清冷的俊容上,露出了莫测的神情,覆上冰霜的双眸直视着面前的玄寂,“再也不会有第十六次的回绝。”

“殿下这是想通了?”

“难道大师今年没有推算出来吗?”

男子此番到来,玄寂便已经很敏感地察觉到他与往年的不同,比如说:以往的十五次拜访,他都是带着一张很狰狞的面具,而今日,他却以真实的面容面对自己,看来他的确是想清楚了,也做好打算了。

听到对方所言,玄寂那有如深潭般的清明之眼半闭起来,然后立着手掌单手放在胸前,苍老的声音显得漫长而缓慢,但嘴角却流露除了几分爽朗笑意:“殿下乃天命所托,老衲不过凡夫俗子,又怎可能推算得出来。”

362 约定终止

“天命所托……”男子眼神微敛,呢喃道,良久,脸上露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意,像是轻蔑,像是不屑,像是嘲讽……

从很久以前,玄寂便已经找到了他,也是向他说这四个字。

天命……

哼……他的心里冷笑。

他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所谓上天选定的可以拯救世人与苦海中的人,他也向来不觉得天命二字放在他的头上他的命运就会被他人左右。

也正因为他从未信过天命,所以他才没有因为知晓自己是上天的宠儿而停止过前进。

因为他不信命,也不信天,他才能在七岁之时,皇兄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瞬间将他斩杀。

杀了亲兄在寻常百姓家是全家唾弃的重罪,也是在向传统发出最深的挑衅。

但是在皇室,正因为他杀了皇兄,才得以引起父皇重视,但也从此,他便性情大变,对于所有违背他的一切生命,他都会选用最极端的方式去解决。

虽说杀戮不能解决一切的不顺,但却是最省事的方法,而且他与他的部下都有足够的底气去完成任何杀戮。

父皇自从那件事后,虽比以往重视他,但对他却是忌惮多过重视,因为他成长过快,手腕过硬,所以就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断拖延着立储之事。

然而,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待在上书房一夜,就是那一夜,父皇下定决心离他为皇储,从此以后,天澜皇室中,权力的天平便开始偏向他了。

从立储到实现大权独揽,他仅用了两年的时间。

而这一切,包括今日的他,都是他自己亲手去争取的结果。

与任何人无关,也绝非命运使然。

如今,他便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唯有将天下版图收入他的名下,才能将最至高无上的权力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

唯有权力最高者,才能享受到自由,那时的自己,也才能给她真正的自由……

“今日本宫来此,便是要告诉大师……”他启步而来,站定在玄寂大师的桌案前,一声郑重的闷响,他的双手已经撑在桌案上,眼里陡然掠过一道闪电,惊起气势磅礴的千层之浪。

他双眼定定看着眼前沧桑的容颜,一字一顿郑重道:“本宫不信命,上天既然说本宫是拯救苍生的,那好,未来的十年内,本宫定要让无极大陆所有的国家,在战火中实现统一。”

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双眼同时流露出凌然的笑意:“如此一来,大师救人,本宫杀人,为避免相见难堪,你我的二十年之约就此终止,”

他说完这句话后还未等玄寂回答,他便已经转身,一面毫不犹豫地走向大门,一面背对着玄寂大师漫不经心地道:“大师若是不嫌麻烦大可操纵别人来阻止本宫。”

“至于究竟能不能改变这片大陆未来的命运,就看大师派出的人是否有这个实力了。”

他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便已经开门走出了屋子。

而玄寂大师,他这般沧桑的模样都保持了几十年,然在此刻,竟无端地苍老了几分。

“他的眼神变得浑浊起来,看着弦月方才站立的方向,长叹了一口气。”

363 在想什么

马车内,孟南柯已经与慕允如此沉默许久了,好在这马车的材料和做工都极好,再加上座位上的锦垫也柔软得恰到好处。

车窗的口并不是封闭的,车帘被不断从外灌入的清风吹得翻飞,从车内,可以通过那掀起的车帘看出车行远处的西边高山,淡淡金黄色的太阳不断在远处缓缓下沉。

此时马车中的光线已经暗了许多,她面沉如水,思绪飘飞地欣赏着天外的夕阳。

周围的环境变得很静,他们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闹市区,耳边唯有外面达达的马蹄声,与车轮滚过地面的细碎声。

她定定凝望了窗外很久,似乎不经意间,却偏见正端正而坐的身影,她下意识地看向他,却发现此时的慕允正闭目养神中。

只是轻轻地一瞥,便能瞧见他白皙如玉的肌肤,与流畅的脸部线条,他的坐姿极为挺拔而笔直,丝毫没有双腿有疾之人的背部微弯。

这一方面也在侧面地告诉她,他的双腿是后天残疾的,至少在他过去的大部分少年时光中,他应该都是以为俊秀温醇的贵胄公子。

可是,双腿的残疾仅仅只是让他不能站起来,如正常人那般行走,但对他翩然清雅的气质却没有丝毫的影响,反而让人对他站立起来的温润亲和而又纤尘不染的模样。

可惜啊……

不知为何,她在心里重重地叹息道。

大概人对美丽之物都会有一种特殊的想象,希望其在自己的眼中会比此刻的模样更完美一些。

不是说慕允不完美,而是他给人的神秘感太强,正因为这种一无所知,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去全面而客观地评论他。

他聪明、机变,而又心思深沉……

她远远打量着他的容颜,一时若有所思,目光有点涣散地萦绕在他的身周,却不知何时,对面之人已经无声地睁开了双眼。

他自然一开始便感受到她的目光,自从他双腿残废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人看他的目光了,因为他几乎面对的只有宅中的下人,他们看他的目光除了敬畏便是崇拜,并看不出其他。

但是眼前的女子,她来自与他截然不同的环境中,她时刻都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与冷沉,也正是她,善良与狠厉并存,机敏与单纯共生。

或许这样的人才能以一个相对客观的目光去看待自己,因为她看起来似乎没有对什么事务有过惧怕,包括对他,那双明明漆黑发亮的眸子,在看到他的时刻似乎总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总是又很深的警惕。

慕允轻轻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润而浅浅的笑容,携着春风特有的温暖气息,道:“你在想些什么?”

孟南柯很快便回过神来,但反应却极为淡定,她不慌不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说:“我在想,你有那么高的医术,为何却不将你的腿治好?”

在她的思考中,既然当时她只剩下一口气他都能妙手回春,那他的双腿残疾,其实情况已经比当时的她乐观很多。

364 莫测身手

所以,照常理来看,他若想医治他的双腿似乎并不难。

慕允听到她的话,低笑了一声,那清浅细小的声音如同清冽的山泉般澄澈而神秘,听不出他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讽自己。

低笑地一声后,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半分,双眼看向她,那迥然的目光似乎可以看到她的眼底,正色道:“若治好双腿的代价,便是在未来所有的生命中,只要一息尚存,每日都会有两个时辰饱受剔骨之苦,你若是我,会作何选择呢?”

剔骨之苦,光是听到这四个字她便已经能很形象地想象出那种恐怖的痛感,她虽饱尝酷刑,然但凡是刑罚只要不是抱着将人弄死的目的,大多的酷刑都限于一些特定的部位会接触到骨头,很多时候,人们挨不住的,往往就是这难耐的皮肉之苦。

然而剔骨确实真真切切地将那痛苦放到身体被保护得最多的地方,那种痛楚由于可以很轻易地穿透骨头与神经,所以痛苦会远远比酷刑还要来得清晰。

她面对他的问话,有过短暂的沉默,但更多的是一种震撼的心颤。

若余生中,每日都要饱尝两个时辰的剔骨之苦,恐怕更明智的选择还是继续保持现状吧,毕竟在慕允的角度,他有足够的实力让自己的余生都活在有人伺候的富足生活中。

这样看来,治好双腿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慕允打量了她半晌,发出一声轻笑,好像他方才讲的只是他人的悲惨遭遇似的,他的眼中看不出半点无法行动的失落或是悲哀,这一点也正是孟南柯会觉得他与众不同的原因之一。

恰在她心绪有些波动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马儿失前蹄的凄厉哀嚎,与此同时他们的马车已经忽然从快速前行中忽然停下,一时间车内左右晃动,车身险些从旁侧倒下。

好不容易稳住了马车,外界便传来几声兵器破空的声音,她仅凭听声音,便能轻易判断这批来攻击他们的杀手人数应该是他们的两倍之多,而且各个武艺超群,像是来自江湖上专门的杀手组织。

但是对于他们的到来,却让她深感困惑,杀手虽贪财,但不至于下作到像山贼一样去抢劫富商的,他们自古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若不是有人在背后除了高价买人头,恐怕今日他们也不至于遭遇这一劫。

如今她的伤势未好,不可贸然出手与他们打斗,显然慕允身边的几个贴身家丁身手也是极好的,但无奈对方人数众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在混乱中抵挡了一阵之后已经显得有些吃力。

眼下这突如其来额杀手似乎已经占据了上风,而且越来越顺,好几次手中的刀几乎都要触及到马车了。

她一时间不能轻易出手,但却时刻警惕着外面的局面。

她相信慕允应该也已经听到了面前的动静,而且以他的聪明应该很容易猜到此时的局面。

她的面容在东越还算陌生,显然这些人应该是冲着慕允来的,也不知他究竟背地里做了什么才引来的杀手。

但如今更让人费解的是,他在此时性命已经悬于一线的时候,竟然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脸上笑意未减还深,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像是在兀自欣赏着什么好戏,最后,竟然还淡笑着闭上了双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几名杀手突破了防御,直接向马车内俯冲而来。

之前慕允原先还闭着的双眼,在第一位蒙面杀手从马车门外杀进来的时刻,竟然倏而睁开,而且仅仅是一瞬的时间,这双善良的眸子中露出了极为短暂的冷意。

杀手的目标极为明确,是直接掠过孟南柯而攻击慕允的面门。

动作快得连孟南柯都有些出乎意料,正准备出手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止住。

之间那蒙面杀手在俯冲的过程中亮出了自己手中明晃晃的短刀,这种短刀是短小而锋利的,只需要一招便可以割破喉咙,受害者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已经一命呜呼。

就在这样的杀招之下,慕允竟然如闪电般出手,抬手间便仅用二指便将那夺命般的利刃稳稳夹着,然而另一只手已经成掌,连他出手的瞬间都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那杀手便整个被人不费吹灰之力便从马车内被击飞出来。

接连后面又有几位衣着统一的杀手进入马车行刺,皆以同样的结果被逐一击破,而且对方都手拿兵器,但慕允却空着两手被如此轻易地将如此顶尖的杀手击退,而且每一次出招都在瞬间完成,而且他的每一个招数似乎都带着绝对的杀意。

如果她所猜不错的话,那几个被击出的黑衣人看似只是受伤,但实际心脉已经受损,命不久矣……

整个过程中,慕允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他的双腿没有丝毫的挪动,而且身体的平衡也能很好地掌控。

从孟南柯的角度判断来,在没有双腿没法行动的情况下都能有如此让人惊叹的身手,很难想象,在他残疾之前,他的武功是高深到何种可怕的程度……

她无法将他的身手与他人作比,当今除了弦月,她都可以很肯定地断定,他的功力绝对远胜这个时代一切顶尖高手。

就连巅峰状态的自己,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胜过他。

也即是说,她当时用剑试图挟持他的时候,其实他完全有绝对的实力将她打退甚至一招致命。

但他没有,而是从容地、温柔地,等待着她手中的利剑一点一点将他的脖颈慢慢割破……

念及此,若不是今日看到他的身手,或许她会就如此轻视他下去。

此时马车的车门又以一种熟悉的响动被人破开,在沉寂了很久之后,又有一位不怕死的黑衣人带着兵器冲进马车中,而这一次,令人没有想到的是。

他的目标不是慕允,而是直接冲距车门最近的她而来,手中呼啸着吹毛立断的短刀,就这般直直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过轻轻一碰,那光洁无邪的脖颈处的皮肤便已经被瞬间划破……

365 不受威胁

这柄抵着她脖子的短刀被特意磨得极为锋利,不过轻轻一碰,她便已经清晰度感觉到脖子处的刺痛。

但她的反应不是很剧烈,呼吸也十分均匀,哪怕是被挟持的时候,她除了不能乱动以外,面容却保持着出奇的冷静。

她淡淡地抬起眼,看向正面向自己的暮允,眸光流转,两人视线在半空相碰,都看不出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慕允倒没什么反应,就这般优雅地坐在原处,清俊的眉眼间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绝美的眼完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弯月形状,安静而优雅。

“若你认为挟持别人能逼我就范……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的嘴角淡笑着,声音带着几分散漫,像是在嘲讽着对方的愚蠢。

“既然如此,我便杀了她,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蒙面人的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怒瞪着他。

身为杀手,为了避免声音暴露身份,嗓子从小就被破坏了的,如此显得沙哑万分,像是推动着木头在地上刮擦的声音。

慕允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眼中的无所谓反道加深了几分,温和的眼幽幽看向对方,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森冷,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儒雅

“我慕允从不受任何威胁,今天你杀她或是不杀她,我都会让你……痛苦地死去。”

一个面容清俊而清雅的男子,一边嘴角含笑,一边用最美好磁性的声音说出残酷的话,这带来的恐怖反而是加倍的。

蒙面人整个人发出了一阵很轻微的战栗,很轻很轻,但孟南柯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狠狠一咬牙,手下的力量变突然加重,眨眼间那短刀已经彻底划破了孟南柯的脖子外皮,很快就要到达血管了。

这个时候即便她身体还没法恢复,但对付一个刺客若是使出全力,即便落得个重伤,似乎也好过被直接杀死了强。

她孟南柯,天澜的酷刑杀不了她,昭和与琴音也没有将她折磨死,但如今要她瞬间被人一招毙命,她从生理到心理都很难以接受。

那蒙面人经慕允这么一刺激,自知自己此番在劫难逃,决定狠下心拉手中的女子当个垫背的。

他的手微微一用力,下一刻便会用力将手中女子脆弱的脖子割断。

孟南柯就在这个瞬间,立刻出手,好不容易地紧紧扼住了他手腕处的学位,她的反击让他措手不及,造成了对方短暂的分神。

但是对方手中的刀一直接触着她的脖子,只要她试图挣脱,极有可能就在那一刻被割断脖子。

她抱着赌一把的想法想要强行脱身,而此时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新加入的身影。

慕允趁着蒙面人分神的短暂瞬间,便抽出自己身后藏在暗格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反手出击。

行云流水般,真是因为他不受威胁,才能如此快捷而精准地击开了蒙面人手中的短刀,两方兵器相碰瞬间,她的脖子也猛然一痛,短刀刀刃刚好从她的动脉擦过。

366 我没有心

伴随着刀刃划擦的同时,她的手臂被面前一个更大的力度瞬间拉去。

眼前一阵眩晕之后,她已经稳稳坐在自车上的软垫上,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上依旧紧紧扣着慕允的手。

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长剑穿过血肉骨头的声音,肌肉纹理牵带着体内的血管,瞬间胸中迸射开来。

眼前的景象是很血腥的,她回过头时,那长剑已经穿透了蒙面人的胸膛,鲜血四迸,将她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浓重的血色。

而那握着长剑的手,看起来是如此的细致白嫩,根本没有让人联想不到任何残忍之事,更何况是如此毫不犹豫的刺杀。

那长剑在蒙面人的胸膛中停留的时间并不久,不过顿了顿,便倏然哗啦一声抽了出来,夹带着未干的鲜血。

她的余光瞥见自己身侧人脸上的表情,那张干净而从容的脸上依旧是那么温和,然后就这般淡然地看着眼前的生命以一种极其丑陋而可怕的方式消逝在自己的眼前。

他是那样的漠然,那样的从容,他的眼神带着柔和清浅的光芒,容颜带着纯净的雪白与美丽,但他却可以,如此温柔地将手中的刀送入一个活人的胸膛,再面不改色地拔出来。

这种可以微笑着杀人的人,似乎更让人觉得冷血一些。

他明明看起来身体单薄,周身还伴随着清淡的药香,一看便是弱不禁风的富贵公子,但今日的景象,却让她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忌惮。

在蒙面人倒下之前,慕允轻轻拂袖,一阵凭空而起的劲风便将那满身是血的尸体击出了马车。

而慕允,他从一开始到现在为止,脸上唯一的表情变化,便是在看到面前这摊刺目的鲜红时,好看的眉头极轻的蹙了几分。

但这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仅仅是一瞬而已,在下一刻,他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时候,他的眼中又恢复了那不见波澜的安静笑意。

即便是贱了满车的鲜血,但他的身上与他的手上,却没有半点血污,仿佛方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轻轻拿起一块白色的绸布将剑身上的血液擦拭干净,然后动作散漫地将那剑重新收回剑柄之中,若无其事地放回到身后的暗格中,伸出葱白的食指轻轻按了一下开关,那暗格便重新被其他的伪装物彻底挡住。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有拿起身侧随身的小木盒,打开后,拿起当中的白色纱布,在上面撒了一些药粉,然后抬手准备为她擦拭伤口。

但是他的手还未触及她的皮肤,她的身体便无声地往后一让,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的手凝固在半空,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只是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笑容潋滟地问道:“你是想流血而死吗?”

此时马车中的光线很暗,暗到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那脖子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又是如此的鲜艳而鲜艳,她是沉默的,而且看着他的眼神,也仿佛为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围墙。

这个眼神是冷沉的,带着厚重的警惕,又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敌人般带有些许的敌意,她的鼻息中发出一声饱含嘲讽的冷哼:“我的死活应当是与你没有半点关系的。”

他像是听到了孩子般天真的话语般,低笑了一声,那生意能穿透此时马车中黑暗,带着清泉的凉意不断撩拨着人的心弦:“你多虑了。”

他说下一句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认真到可以洞见他眼中难见的亮光:“你对我很重要。”

她一言不发,耐心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虽说你是容汐月,但若是有他人因此而用你的命来牵制我,我只会选择拒绝。尽管你很重要,但并不代表你消失我便不能完成大业……”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眸子半掀,像是端详着她的容颜,低沉道,“毕竟,世上可以有很多个容汐月。”

她心里猛然一凉,他的语气虽然依然是让人放松的,但是她却从中听到了一种没有感情的冷漠。

或许天下形势在他眼中就像是一盘复杂的棋局,她是棋子,他身边所有人都是棋子,而他便是执棋之人,任何人的存亡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仔细想想,他的说法完全是可以实现的,即便真正的容汐月死了,他依旧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培养出一个新的“容汐月”,而知晓容汐月身世的人也就寥寥几人,那他如何去叙述她的身世其他人也定然是深信不疑的。

她的面色如水,眼中并未除了半点的畏惧,反而用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他,高深莫测地说道:“那你可要守住自己的心,因为……弄权者是容不得半点的感情的。”

他露出了轻辽的笑容,干净而优雅:“谢谢,我自然不会对任何人动半点感情,因为……”

“我没有心。”他的眼神看到了她的眼底,两人的对视间,一冷一暖,但视线交触间,却似乎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真是个极好的回答,无心之人,又怎会有情感,他是在侧面告诉她,他绝不可能因为她是谁而对她有半点仁慈的意思吗?

那很好……

她无声地牵了牵嘴角,冷冷道:“那样最好。”

他脸上的表情又重新恢复了谦和,然后抬起手,重新将手中的纱布伸向她脖子处的伤口处。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而是控制住自己想要抗拒的四肢,就这样仍由他为自己处理伤口。

当他为了减轻她疼痛而轻轻地朝她的伤口轻轻吹起的时候,她心里的冷笑却加深了起来。

继续伪装吧,她就这般等待着,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她就不相信,他伪善的嘴脸日后不会有任何的破绽。

车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和谐感,年轻谦和的少年,而身侧的少女悉心地上药……

真是好生和睦……

而马车外,剩余的蒙面人早已知晓车内有个他们动不得的人,便在马车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与慕允的人对峙着,空气中浮动着紧张而危险的气息。

就是这般的对峙,被一个路过的队伍就此打破了平衡。

367 故人相逢

那路过的队伍也不过三十人组成,阵容并不庞大,但是身上皆穿着东越的军甲,若是有见多识广之人,一看到他们足下踩着的特制军靴,便知这批东越官兵其实并非普通官兵,而是来自千乘旧部。

民间并不知他们当做神明一般崇敬爱戴的千乘将军孟南柯已经身死,因为朝廷一直对外宣称,孟将军需要在战后调养散心,于是带着一种侍从自东方出发,周游列国,至于他名下所有的军队先暂时交由弟子秦素带领。

秦素一台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一份所谓的孟将军亲笔,借着这张亲笔,便将原本庞大而精锐的千乘军拆分为十二个部分,分别前往位于不同方位的十二座城池进行守卫,以防外敌入侵。

停战后的东越,由于国力已经严重耗损,便开始进行休养生息,百姓饱受了战争之苦,对于这难得的和平表现出了格外的珍惜,自然无人会去真正对思索,到底孟将军周游列国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由于千乘之名已经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他们始终坚信,千乘之名就是胜利与安定的代名词,是他们的保护神,只要有他在,他们的国家就绝对不会陷落,有他的守护,他们生命安全并有了保障。

于是,这分可贵的信任,也同样加诸到他唯一的弟子秦素身上。

几乎整个东越上下都知道,孟南柯只有一个弟子就是秦素,而且秦素从很早以前开始,他的一言一行便于孟南柯极为想象,而且在任何一场战役中都表现不俗,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孟南柯这是有意要培养秦素作为自己的接班人。

所以,即便如今孟南柯已经去周游列国,但是有秦素在,他们也无需担忧。

“哪冒出的毛贼,竟敢在本官眼皮底下撒野!”

那声音带着些许伪装的低沉,乍一听是个略显尖锐的男子声音,但若是耳力好的人,便能分辨出,这声音中带着女子之态。

此话发自那队伍中领头之人,此时身形单薄而瘦小,肩膀窄小,一副男装打扮,但脸上的五官却有几分女子该有的柔美,如此面容,如此身材,确实与当年战场上的孟南柯如出一辙。

也怨不得这么多人都认为秦素与孟南柯有三分相似,一方面的原因便是两人都是女扮男装,身为女子的共同点是无法磨灭的,再加上秦素的出色模仿,便让人产生了两人极为相近的错觉,对孟南柯崇敬感也转移了一部分在她的身上。

千乘旧部一直以来都是受孟南柯的指挥,如今这新来的秦素一台上便将他们队伍拆分不说,而且还手拿令牌对他们吆五喝六,尽管心里对秦素有反感与怨念,但他们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蔓延到行动中来。

因为从前孟南柯对他们的训练,便一直在强调不要将私人感情放到服从命令中来,对上级的绝对服从是一位优秀的将士所具有的最基本的品质。

在秦素狂妄地一声令下之后,队伍中的人便整齐地拔出了自己身边的佩刀,随秦素上前对这批蒙面人进行一番清理。

而马车内的孟南柯,慕允才为她上药上了一半,她便敏锐地察觉打了外面的情况,从那下令的声音中,她便能很轻易地判断出来者。

还有,她那昔日最熟悉的部下,如今已亮出他们腰间的佩刀,英勇地冲来,清理着这批残余的刺客。

她的身体忽然间僵直了起来,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听觉上,深深地闭了闭眼,脑海中飞快掠过昔日那熟悉而让人怀念的场景。

那从前的种种,如今虽然还是清晰地存留在她的记忆之中,但是似乎已经渐渐远去了,到达了一个她无法触及的现实当中。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外面的厮杀停止了,孟南柯忽然睁开双眼,双脚已经控制不住地站起来,她的动作近乎急切地上前,掀开车帘,视线飞快扫过所有的千乘军,看到他们当中只有少数的几人脸上挂了彩,但好在并没有人员死亡。

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缓缓落下,目光带着眷恋地看着眼前这些带着熟悉的面孔,任她心中对他们有万千的言语,此刻都只能化作沉默。

她很少赞扬她的部下,而且她也从不在他们面前露出笑容,因为她想要以最严厉的态度让所有人都不能在平日的训练中或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出现半点的散漫与懈怠。

她是清楚这批杀手的实力的,但他们却能在付出极小的代价下将他们尽数消灭,看来在她不在的这几个月里,他们并没有放松训练。

这一此,她真的想真正地赞扬一次他们。

可是……她却不能。

因为她已经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们也已经不识得她了。

她的视线,带着赞赏之色看着眼前的将士们,就在她的目光触及到人群外那立于马上的熟悉之人时,那人也恰好在注视着自己,而且对方的目光明显对她是极为冷漠与不屑的。

秦素……

她在车内,在秦素的视线盲区内,双拳已经紧紧攥成了拳。

两人就这般进行了短暂的对视之后,是秦素率先行动的,她的眼神带着疑惑与探寻,翻身下马,并且穿过人群,向马车的方向一脸疑惑地慢慢走来。

孟南柯便结束了与她的便是,平淡地放下了车帘,回到自己自己原来的作为上。

慕允一直在远处等待着她,因为他才为她上药上到了一半。

她脸上凝重的神情便立刻落入了他的眼中,他的眼中忽然多了几分莫测,继续若无其事地抬手为她继续上药。

然而很快,车帘便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被人掀开,秦素已经站在马车的车架上,弯下腰,探下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南柯,然后看向慕允,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公子贵姓?”

她的问话显得随性而坦率,似乎并不带什么目的。

“在下姓慕,单名允。”慕允的声音有些冷硬,虽说脸上并未露出什么不悦,但是显然秦素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已经让他隐隐有些反感。

368 好生面熟

听到这个名字,秦素微微地在心里回想了一番,随即脸上的不屑之色便消失殆尽,她看着慕允的眼神似乎已经有了变化,但与其说是一种好奇,不如说是一种惊异。

由于车内的光线比较暗,她未能很清晰地看到慕允的模样,但从对方的轮廓,以及说话的语气,便很能让人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器宇不凡。

“原来是慕公子,久仰了。”她抬手微微抱拳,随即视线便又重新转回到孟南柯身上,毫不掩饰眼中的探寻之意,“请问慕公子身边这位姑娘是……好生面熟啊。”

孟南柯坐在慕允的身边,用冷静的目光审视着秦素,心道:秦素的外形还是从前的样子,但是眼中再也不是她从前所熟悉的那般谦逊和低调,如今的秦素,所到之处皆给人一种嚣张气焰,而且脸上始终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让人很是不舒服。

慕允目光漫漫看向身侧的孟南柯,随即开口问道:“那秦大人觉得,她像谁呢?”

秦素从没有与慕允打过交道,但头一次见面他却能直接知晓她的身份,不过转念一想,自从孟南柯消失在东越,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即便是知道她的名字与长相也不足为奇。

念及此,秦素心中的警惕这才缓缓放下了几分,她看着孟南柯,脸上的笑容肆意而阴鸷,幽幽道:“像……一位故人。”

她这句话听在孟南柯耳中,颇有几分一语双关的意味。

故人……究竟是曾经认识的人,还是……已经故去的人。

孟南柯的反应很是冷静,冷静得秦素不得不正视这个看起来格外沉默的女子。

她的眼神,她看自己的眼神,冰冷中带着悲悯,一如当年的孟南柯……

秦素看到这样的眼神胸中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她讨厌一切带有孟南柯影子的眼神,这种眼神让她一直以来都极为不满与愤怒的。

秦素是奴隶出生,但是如今,经过她长时间的洗白,除了孟南柯,已经无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她如此千方百计地隐藏自己曾经那低贱的身份,但是在孟南柯那略带悲悯的眼神中,她却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似乎总是再让她想起她的过往。

然而,在孟南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长达几个月的今日,她又一次看到了这样的眼神,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让她心生忌惮。

孟南柯在一旁听到这话,指尖微凉,但慕允在不经意间似乎碰到了她的指尖,便知晓她此时心中隐隐的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慕允轻轻地笑了,那笑意似乎格外遥远,他重新看向秦素,道:“秦大人的故人,想来也是不同凡响之人,但这姑娘却是我府中一位再平凡不过的侍婢,大人这般,是抬举了。”

慕允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但是秦素似乎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垂眸打量了一番车内遗留的血色,眼内立刻露出了几分疑虑,她不禁冷笑一声,挑衅道:“看来慕公子是武艺超群啊,不如下车与本官比划比划?”

369 重回巅峰

“秦大人身手不凡,在下不过是经商之人,自然不敢同大人较量。”慕允声音低柔而谦逊,听起来带有几分客套,但是实际却是要以一种平静的方式将秦素打发走。

但秦素偏不是那么好打发了,一听这话,眼中便毫不掩饰地出现了些许怒意:“难道公子是认为本官不配与公子切磋吗?”

还未等慕允说话,秦素便立刻挡在了马车的门前,语气强硬:“本官向来只与强者切磋,若你赢了,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若本官赢了,你身边的姑娘便赠予本官,如何?“

慕允忍不住偏头看了孟南柯一眼,随即轻慢而悠远道:“大人还是请回吧。”

说话间,慕允以及轻轻在车中挥袖,一个强劲的掌风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大力量向秦素袭去,而且速度快得根本容不得她有半点反应的机会,转眼间便被这个无形的力量的击退,颇有些狼狈的从马车上直接被掀到了地面。

她急速向后猛退几步,才面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正是这一个小小的招数,她就已经在慕允面前显得不堪一击,但是她方才这狼狈的一幕偏偏被周围的将士所目睹。

一时间,秦素恼羞成怒,立刻便准备抽出自己的腰间的佩剑准备杀上去。

但是她的贴身侍卫左棠却及时拉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大人息怒,如今大人是要准备在平城安插我们的人,但是慕允在平城举足轻重,若此时与他较上劲对我们未来的计划都很不利。”

“而且……最近皇上对大人的事情很上心,若是在此期间大人这边出了什么差错,那皇上那边……”

左棠是个聪明人,也是秦素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他很懂得审时度势,也懂得如何用最简单的话去戳中主子最柔软的地方。

果不其然,但他提到“皇上”的时候,秦素眼中的怒意便消失了许多。

其实连他这个是为都看出,秦素的武功虽说得到过孟南柯的指点,但是她在悟性和火候上还欠缺些,但方才慕允一个小小的招数便能入境让人惊叹,若是秦素贸然上前只怕也只会吃亏。

但是秦素的性子太傲,所以他只能另想理由去说服她。

慕允一行人就这般在秦素的面前扬长而去,而且似乎并不惮惹怒秦素。

待他们彻底离开了秦素的视线,慕允已经将孟南柯的伤口包裹好了。

随着马车渐渐驶入城中,平城也被掩盖在厚重的黑夜之下。

平城是个商业繁荣之地,是没有宵禁的,比起其他地方,平城百姓在夜生活这一点上表现出一种不同于任何地方人士的非凡品质。

此时,平城的夜市才刚刚兴起,这座城市又会陷入专属夜晚的纷繁热闹之中。

主干道的两旁都会各种小贩与来往的行人,马车行在当中会略显拥挤。

此时马车却忽然停下了,慕允轻轻掀开车帘,便看见眼前是一辆与他所乘的一样大型的马车,此时两辆马车相对,涉及到一个错车的问题。

对面的马车看似装饰低调,实则华贵而不凡,但慕允却在看到车身上的图腾时眼神凛冽了几分,对面马车中的人显然也并无兴趣掀开车帘打量,但是就在双方的马车错车的瞬间,他便已经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车帘。

“外面怎么了?”孟南柯在车内不经意地问道。

慕允幽深的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波澜,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慢慢道:“错车而已。”

而孟南柯却不知,当她开口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慕允的掌心便酝酿起一个透明的光雾,无形地将整个马车封闭起来,以至于他们后来的对话不至于传到外面。

孟南柯喔了一声,表示对错车没有什么兴趣,此后车中的气氛便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错车完毕了之后,双方的马车便驶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慕允眼中的暗芒便慢慢湮灭在幽深的眼波之中,他忽然正色道:“孟南柯。”

孟南柯听到这声低唤,便条件反射地准备应声,但她却在最后一刻及时收住,然后转头看向他,纯黑色的眸子中带着不变的警惕,而在此刻,她眼中对他的警惕却到达了最高点。

虽说她从一开始是便隐隐怀疑慕允是不是已经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在他真正道出真相之前,她一直选择装聋作哑,但当他如此笃定而准确地叫出她姓名的时候,她的心却从内到外的慌了,就好像对方看穿了自己的一切般。

此时慕允神情淡漠,目光也并未夹杂其他,他没有半点用看怪物的眼光去看待她身体里住着的属于孟南柯的灵魂,而是这般,语气平静的,像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这边自然而然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知道他应该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尽管不知道他这般的肯定的语气是从何而来的,但她下意识起却认为,在他的面前,自己已经无处隐藏了。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吧。

她看向他,目光纯然而带着她特有的冷情:“是我。”

他的双眼格外明净,流露着她看不懂的神色,低沉道:“我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容汐月的身上,但此时我只想问你……你想重回巅峰吗?”

她忽然怔了怔,脸上神情变幻,因为面前的这个人简直聪明到可怕,自己在他的面前简直无所遁形,而且他毫不掩饰他对她的了解,他也毫不避讳这般直白地问她。

她眼中的警惕消弭了几分。

他看着她,莞尔一笑,但是却带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自信,但这样的自信却有种让人深信不疑的魅力:“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她看着他清淡的眼眸,那眼中恍若带着指引她的唯一方向,在那莹润的双眼中,哪怕里面藏匿的万般心机,但是此刻,这双眸子确实真诚的坚定的。

他有绝对的实力能让她达到巅峰状态,从他的医术,从他的身手……她便已经知晓。

370 带走遗体

关于方才与慕允等人错车的马车,却在行出了不远的时候,车内的人便从闭目调息中陡然睁开双眼。

一时间,那双眼中依旧是亘古不化的寒意,但此时却带着一丝错愕与忡怔,他低声道:“闻诺,我方才,貌似听到了她的声音。”

“阁主多虑了,如今巫启已经成功逃离了西夏,想来容姑娘应该忙着帮助巫启重建王国才是。”

闻诺一直都在搜集着外界的信息,然后如实向弦月禀告,如今,弦月刚才的问话却一方面让他清晰地感觉到。

原来最近阁主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这种程度吗,那以命续命之法由于会直接影响自己的寿命,所以会在身上有过一定征兆,但是这些副作用是在过了一些时日才会出现。

但谁也没想到,在容姑娘才走没多久,他的身体就以一种让人难以预料的速度虚弱下去,以至于每日都要将自己关在封闭的屋子里,依靠药物调息。

“也是,她又怎会重新踏上这片令她伤透了心的土地……”他的嗓音中隐含着一种无力的冰冷之意,虽不至于到有气无力地程度,但是脸色比起他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苍白许多。

由于他的肤色本就是不同于常人的雪白,如今这种病态的苍白是可以很轻易掩饰得住的,以至于他的部下们并未看出他身体的端倪。

闻诺年纪很轻,平日里从未显露过对任何人的关怀之意,但如今,看着自家主子的这个模样,那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却露出了些许的担忧。

“阁主如今还是早日回到天澜,安心养病才是。”

弦月此时眼中却隐隐闪烁了几分杀伐果断的冷酷眸光,低沉道:“不急,在离开东越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非办不可。”

“阁主的意思是……”

“前往东越皇宫,将孟南柯的遗体带回天澜。”

即便他如今已经知晓了她身在何处,但是他的心里却依旧保持着对一些事情的执念,他绝不能容忍她的身死后尸首还被人藏匿,而且他没有真正见过那个负了她的男子。

盛培景……是时候去会会了……

便他如今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在盛培景这样的人面前,他还是没有任何的顾虑。

毕竟来了一趟东越,他自然不会空手而回,若是有必要,顺手带走盛培景的人头又何妨呢?

他澄澈的眼底掀起了波涛,狂烈地卷积了暗黑的层云。

即便她如今远走,但是他没有去见她真正的原因只是自己如今身上带着总是带着药材的味道,而且他想以自己最好的状态见她。

在此期间,他在疗养的同时也会必要地做些什么……

“请问阁主,我们今晚要去哪里呢?”

闻诺忽然想起他们似乎今晚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但很快,他的问话得到了回应,那个森冷而又带着力度的声音道:“先在平城歇息一晚,明早便启程去京城。”

闻诺闻言,愣了愣,然后坚定响亮地答道:“是,阁主。”

371 月下舞剑

月光淡淡,晚风携着初春的凉意习习吹入平城某处宅子的后院之中,然而却在半途被瞬间卷入了狂风剑气之中。

院中的女子,一身素衫,满头的如云乌发被随意而简单地绑在了脑后,身形瞬移,右手握住一柄白色的剑,在她纷繁而特别的招式中挥洒自如,强大的剑气将她包裹在其中,她白色的身影与远处的勾玉而相得益彰,如她未施粉黛的脸庞般清凉肃穆。

月下舞剑,这是孟南柯在苏醒之后对自己做的第一次尝试。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但是她已经一刻也不想等下去了,她迫切地需要提升自己的攻击力,如此才能有底气出现在昔日旧人的眼前。

她的身体还使不上力,但是却可以用技巧克服,借着体内复苏了一半的三分内力,此时的她,虽不能达到最佳状态,但是对付普通皇宫侍卫倒不在话下。

她胸中自有剑法招式,此时她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将剑使得再用力一下,出招时更精准一些,移动速度更快一些。

更完善一些……再完善一些……

她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将这套剑法练到尽善尽美,就在她不断翻越困难的同时,她手中的剑移动速度已经愈发加快,到后面之后到了让人看不清的程度,她的身形也以一种快捷而模糊的状态与兵器的光亮夹杂在一起。

当弓箭拉到最大限度,则会瞬间一声巨响,弓弦便突然断裂。

就在她手中的剑已经练到最快之际,一个收势不及,她竟被自己残留的剑气所伤,整个个连连后退了几步,然后胸中一阵微疼,喉头便出现了血腥味。

她刚停下来,一个清澈的声音便打破了夜的寂寥,悠然道:“今日得见南柯剑法,果真名不虚传。”

不知何时,慕允独自一人已经出现在了长廊的尽头,他存在的那个地方是光线很微弱之地,身后没有任何仆从跟随。

他的气质出尘,以至于若不是眼见他坐在轮椅上,甚至会被他此刻置身于春夜的寂静与古雅所吸引。

她闻声,立刻将剑负于身后,远远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的身体还没有全然恢复,如此大范围催动内力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他微微一笑,一边用手轻轻推着轮椅向前移动,一边说道,“不得不说,你的剑法无论是技巧、角度、攻击性都达到了极高的程度,但此时的你,除了体质与内力上的欠缺,若想达到巅峰状态,你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孟南柯闻声,眼中立刻一寒,看向他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慕允的移动速度缓慢而从容,然后轮椅在地上慢慢减速,最终停在了她面前五米开外的地方,看定她,道:“因为辅助你是我的使命,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如今……”

他的嘴角荡漾出一个浅笑,眼中的笑容带有三分莫测:“你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呢。”

372 慕允身份

翌日清晨,慕允在仆人的服侍下起床梳洗,待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下人打开房门,却见门口已然多出一个清冷而单薄的身影。

孟南柯站在门口,目光像是看到了辽远之处,见他准备出门,便直接无声地挡在了门口。

“说吧,若是能让我重回从前的状态,你需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经过一夜之后,她从一开始对慕允提议的抵触,到了今日子夜时分的某个瞬间,她竟突然想通了,于是便马不停蹄地候在慕允的门前。

慕允对她的出现似乎毫不意外,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担心她会拒绝,轻轻牵了牵唇角,道:“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因为,这是我该做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和善的男子,莫名地,心里却反而更为紧张起来。

恰在此时,一声通报声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公子,外面有人求见。”

慕允柔声问道:“何人?”

“他没有说。”

慕允沉吟了几分,眼中掠过了几分深沉,随即道:“让他进来吧。”

孟南柯不知来者是谁,不顾看慕允的反应,能让他的脸上产生可以被人捕捉到的神情变化的人,想来定然不简单。

她自觉地选择了回避,但身影在转过长廊的瞬间,她的脚步却猛地一顿,心里有些按捺不住好奇,然后便找了处偏僻之地坐下,这里与慕允只有一墙之隔,但以她敏锐的听觉还是能清晰地知晓一墙之外的一切响动。

来访者的脚步是极轻的,轻到……几乎不可闻,轻到……

她的眼神猛然一顿,还有些不确定地屏住呼吸,集中精力去听。

这个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熟悉到脑海中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名字,但是一切现象却又表明,此人怎会与慕允有交集。

难道说,慕允身上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自从确定了来者身份,她的呼吸便变得有些错乱起来,但是她却立刻用理智控制住自己不能让对方有所察觉。

来者脚下生风,站定于慕允面前,沉吟了一阵,便用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语调道:“师兄,别来无恙。”

慕允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愉悦:“时隔多年,师弟无论在何地都依旧气度不凡。”

慕允竟然是弦月的师兄?!

这个消息恍若重磅炸弹一样狠狠砸在她的心头。

确实,弦月的名声响彻整个无极大陆,除了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以外,还有他的一身本事,没有人知道他师从何处,也不知究竟他那满身本领究竟是另有人传授,还有他自行摸索。

显然,自行摸索虽说他也能成功,但若是得到了高人指点,那他的成功将会提前了几十年。

“师兄近些年来行动似乎已愈发自如了,看样子,离东山再起之日已经不远了……”

在孟南柯的印象中,弦月是从不说任何客套话的,但是他今日的见到了慕允,两个的话语挺起来客气,但是却隐隐给人一种互相试探的感觉。

373 偷听对话

“有师弟在,我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

慕允的声音听在孟南柯的耳里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柔和,他的语气颇为轻松,一如他提及自己双腿时的那般。

但是他说话的内容却带有几分认命与自嘲,尽管孟南柯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弦月的声音也是平淡异常,他对慕允说话的语气如老朋友般熟络,但大概是因为性情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深沉。

他似乎露出了极轻的冷笑:“以师兄的本事,治好双腿只是时间问题吧。”

慕允此时沉默了,两人都没有出声的情况下,即便周围都站满了侍从,但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

就在孟南柯一脸困惑地猜测他们的对话是不是就此终止的时候,慕允却静静地开了口:“我在花园里种了不少木棠花,在初春时节欣赏也有一番美妙,不如师弟一同来欣赏如何?”

弦月没有回话,但是很快便响起了一个很轻的脚步声与轮椅的声音。

她便知道弦月这是默许了,然而她神情一滞……立刻发现这些声音竟然是直接朝她的这个方向而来。

虽说她这里与慕允还有一墙之隔,但穿过这道墙便只有一个长廊的路程,她再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正是一个庞大的花园,各色的木棠话开得纷繁缤丽。

她脸色微变,便立刻意识到原来慕允所道的花园好巧不巧,就是她身后的这个。

眼见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她赶紧站起身,飞快地用视线扫视着整个花园,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她最快藏身的地方。

很快,慕允与弦月便已经进入了花园,两人都是很顶级的武者,对于任何一个地方的一切风吹草动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察觉出来。

慕允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事实上他在任何时候无论察觉到什么他都可以让自己的神情不受任何影响。

而弦月一开始步入花园的时候,敏锐的双眼便立刻觉察到有几株木棠正发出不同于其他的颤动,就像是有人飞快从花园中穿过一样。

而这些颤动的木棠却大致地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在重重花丛枝叶遮挡之外的……地方。

他知道那花丛隐蔽之下一定藏着什么,正欲上前探看的时候,慕允却恰好开口了。

“师弟觉得我种的木棠,可比得过师父?”

弦月不得不收回视线,漠然地打量了几番,眼前的木棠各种颜色都有,而且排列杂乱,若不是定力极好的人就很容易被这复杂的排列而迷乱了双眼。

“此时看来倒还欠缺几分,不过想来明年就能与师父媲美了。”

慕允扬眉浅笑,嗓音泛起微微波澜:“看来,师弟是愿意让我这残缺之人平安活到明年了。”

孟南柯躲在那隐蔽于花丛深处的一个小木屋,这个小木屋是存放肥料与花种的地方,整个小木屋的外面都覆盖了同样的木棠,美观的同时也起到了很好掩藏的效果。

374 有来无回

外面的对话依旧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原本她就觉得这师兄弟两人的对话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直到慕允说出了这句话,她才觉得两人的关系真的不是他们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和。

两人表面上是在一同赏花,实际上两人的心思都没放在眼前的木棠上,过了良久,慕允才道:“难道师弟今日前来只是为了通知我,要再多留我一年的性命吗?”

“师兄的性命又怎是我决定得了的,恐怕今年未过,我便会死在师兄的算计之内了。”

两人的距离不过两步之长,如此近的距离,对于对方的情绪他们都无法做到一目了然。

而此时,藏身在木屋中的孟南柯,却愈发不能遏制自己此时发现真相起伏情绪。

慕允静默了一阵,不住莞尔一笑:“难道师弟却没有预料到,今日一行,本就注定有来无回吗?”

他在这句话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便不由得加重,直到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整个和谐的形势便被两只素手毫不留情地撕碎开来。

慕允明明是离弦月最近的一个,一旦弦月将他挟持,那么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若是在以往,慕允双腿残废的情况下,要胜过弦月绝无可能。

然而,今日的慕允却提早知晓了弦月的身体状况,假设他有十分实力,只要采用以命续命之法,正值那衰弱的日子的,任他有多少实力也只能发挥一半不到。

而且慕允仅仅双腿不能行动,他深厚的内力与反应能力尚存,以此优劣互补,他不至于因为双腿的原因而落下风,再加之此时围墙外隐藏的贴身高手便已然越墙而入。

那衣袂破空的声音咻咻而在上方响过,孟南柯吃了一惊,暗道一声:弦月有难!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晓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只知他的绝对实力若是想在慕允的攻势下逃脱也并非难事,但是待在这个封闭木屋内的她却显得莫名地躁动不安。

她心里很清楚,不管是作为孟南柯还是作为容汐月,她今日都绝对没有任何立场冲出去做些什么。

但是如此待在小木屋内,她的精神却因为心脏猛烈的跳动而呈现了片刻的恍惚。

她用力地压制着自己,她只是想改变历史,并不是真正想让谁死。

转念一想,既然弦月是可以创造历史的人,他的生命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脆弱。

片刻之后,在她还未昨晚内心挣扎的时候,外面却忽然间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她静静地待在原地,睁大着双眼,集中精力地注意着外面的响动。

直到……一个清冽的温情不改的嗓音高呼道:“别藏了,出来吧。”

孟南柯自知慕允应该很久以前就知道她藏在这里,既然外面的声息消失,想来弦月也已经不在外面了,如此隐藏下去意义也不大,她便从小木屋中现了身。

她出来的第一件事依旧是条件反射般地一脸警惕地四处扫视,慕允却有些好笑地低声道:“他已经离开了。”

375 安然无恙

孟南柯听到这句话,不知是出于避免与弦月相见,还是出于弦月平安逃脱,总之她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正随意地看向慕允时,却发现那双好看的眼不知何时开始便之意注视着自己。

慕允的双眼中总是藏着让人读不懂的东西,就如此刻一样,如此看似清澈实则幽深的双眼带着独有的魅力,恍然有将人看透的魔力,在这样的视线之下会让人心里飞快掠过一阵短暂的慌乱。

慌乱过后便是极力地想要隐藏自己。

但是慕允最终还是毫不顾忌地问道:“你似乎很担心他?”

孟南柯听到这句话,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脸上反而一寒,锐利的双目直视着他,不由地脱口而出:“我与他是死敌,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慕允神情从容,一双如琉璃般透彻的双眼像是已经将一切看透了般,轻叹一声:“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会爱上死敌吗?”

这一刻,孟南柯是如此讨厌慕允的目光,这种将人透皮析骨般的洞察已经彻底得超出了正常范围,让她无法适从。

事实上她也不知自己如何去想,但是一想到弦月,她脑海中出现的最多的画面,便是他站在城墙上,用箭指着她的决绝模样,即便那是她为求安心的选择,但是那个画面却是她永远都不愿去回想的。

因为每回想一次,心脏就会揪疼一次。

入骨的恨……还是彻底的爱……确实只有一墙之隔。

她在不明确自己想法的情况下,还是在慕允面前斩钉截铁地回道:“不会!”

慕允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目光一转,道:“那样最好。”

远处隔着交错纵横的街道的一处酒楼的楼顶,那身穿白衣的男子,正飘然无声地落到屋顶的衡量上,然后那双漠然的眼便远远看向慕允所在的院落,半刻也未曾移开过目光。

直到,那个身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自那隐藏在花丛深处的小木屋中走出,她与慕允之间的对话由于距离隔了数条街道,始终无法听清。

当他看到她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瞬间,他的世界几乎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脉搏的跳动,他第一次如此庆幸她出现在慕允的府中。

因为慕允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若是他将她留在自己的府中定然是另有意味的,但凡有机会留在他身边的人,他高超的医术都会不吝惜地施展,也即是说,慕允应当是为她采取了有效的治疗。

才能让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大概经历过她死去后的绝望痛苦,曾经的他为了自己所想会不择手段,如今对于他来说,只要她平安无事,他不介意就这般远远看着她。

只要她生命力尚存,他似乎已经别无所求,她想去做的事就去做吧,只要她好好活着,即便她所做的一切都与他敌对……

那又如何?

他的双目半闭地看着远处那显得有些不真切的倩影,无声而悠远地道:南柯,若你能以你的方式能活得洒脱自由,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包括牺牲我余生的寿数……

376皇纳妃

孟南柯昨晚辗转了一晚,今日一早又去找了慕允,回到自己的园子的时候身体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原本容汐月的身体就天生虚弱,但经历过了之前那些,她的身体甚至连以前都不如,不过就一晚没休息好,整个人都像是要脱力了般。

她已经顾不得换衣便直接倒在床上以最快的速度入睡。

这一睡,她便睡过了整个白日。

最后她是被饿醒的,在肚子空空的抗议声中慢慢苏醒,却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姿势平躺于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轻薄而柔软的布料,身上的被子也是同样被人整理好。

也难怪她会睡得那么舒服,想来应该是碧落为她做的这一切,不过她却惊觉,难道现在自己的警惕性已经低下到这样的程度了吗,连换衣服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让她清醒。

完了完了,孟南柯你完了,你再这样毫无警觉地过下去,你真的完了,哪天晚上被仇家暗杀了估计你都不知道。

她一面在自我悲观,一面掀开被子准备出去找些吃的。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屏风外点着几盏灯,光线不强,却又能刚好找照亮她眼前的路。

然而就在她刚走出屏风的瞬间,大门便被人轻轻叩响。

她潜意识地以为是碧落,便也没有思考太多就随口道:“请进。”

但是这一次她真切地猜错了,当听到那轮子滚动的声音时,她便一脸狐疑地看向门外。

慕允是一个人来的,在她开口之前,他便已经直接将手中一封信就这般直直抛给了她。

她稳稳接中后,打量了一下这个信封,然后便拆开了来,这是一封来自平城官府的邀请函,大意是让慕允作为类似代表的身份进京赴宴。

而赴宴的原因……

她很快便看到了下面的一行工工整整的小字,上面写着的缘由竟然是……

皇上即将纳登基以来的首位妃子……

第一位妃子……盛培景要纳妃了?

盛培景才登基不到两年,也算是一位新皇,如今新皇纳首位妃子,这在东越百姓的心中似乎会有非同寻常的含义。

即使已然心死,但是当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一个曾经占据了她整个身心的人,即便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的心在千疮百孔之下无法修补如初,但听到关于他的第一件事便是他要纳妃的消息,若说心里没有丝毫感觉是不可能的。

她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愤怒也不是,惊愕也不是……

“你想去吗?”慕允随意而散淡地说道,“我想这件事你有必要知晓,若是你不愿……”

她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去,当然去。”

曾经这个让她坠落过地狱的人的大喜日子,她怎能不去?

他过去曾许诺过一生只会娶她一人,如今,孟南柯才死不过三月,他就如此心急地纳妃。

她倒要看看,是哪位女子如此“荣幸”,能得到新王背弃诺言般的宠爱……

377 重归故土

平城位处东面,沿水路顺流而下,再行个几日的陆路便可抵达京城。

在马车通过了城门的过了不久,孟南柯便再也按捺不住地来带窗边向外张望。

熟悉的场景,这条是城门通往宫门的主干道,她曾无数次于凯旋之日,连府中都未来得及去,便直奔宫门。

每一次的归来,百姓未在京城十里之外就开始迎接她,她会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满身沙尘,身上的铠甲甚至还是破碎,但是无人会认为那时的她是狼狈的,因为她每一次归来,带来的清一色的全胜的消息。

除了,那最后一次,她当年带出的士兵皆在与天澜的最后一场战争中覆没,她归来之际只有她一人,浑身伤痕,灰头土脸,身上不过是临时的粗布衣衫,连一路保护她的兵器也是从天澜的士兵手中躲过来的。

没有人知道她还会活着回来,她直接冲破了城门的阻拦直奔宫门,身下的大马也在抵达宫门前的瞬间被累死,而她,支撑那残破不堪的身驱的只有她想见他的意志。

那是她最后一次走这一条主干道。

今时今日,东越京城一如往日,甚至比平日还要热闹一些,因为新皇大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民间,至于那有幸成为皇上第一位妻子的幸运女子身份却始终神秘。

“重归故土,感觉如何?”身后的慕允,微微仰起头,嘴角微微翘起,低柔问道。

孟南柯像是没听到般,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的街景,低叹了一声后便放下了车帘,将身子转回远处,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好像在回答慕允的话:“盛京已经是盛京,然而孟南柯已经只是一个异乡人……”

慕允深深吸了一口气,浅笑着看着被风扬起车帘外的街景一角,饶有兴致道:“听说今日那位新皇妃便会提前入宫,你想知道她是谁吗?”

原本在她还是孟南柯的时候,慕允就与她没有半点交集,但他却好像看待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用上帝视角,他可以很轻易地掌握所有人的秘密与真实面目,甚至知道她与盛培景的过去。

如此一来,他会如此调侃她倒也不奇怪。

“还能是谁……”她的心里基本是毫无疑问的,如今秦素正是盛培景面前的大红人,三月之内便已经立下四件大功,而且那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盛培景……

盛培景最有可能娶的人,她应该算得上可能性最大的一位。

尽管如今的她对嫁给盛培景这件事并无半点兴趣,哦不,应该是即便她当年深爱他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嫁给他,因为对于她来说,任何的感情是客观存在之物,不需要婚姻这样的形式去加以证明。

她若爱一个人,爱的便只是这个人而已,与他的地位、身份、财富……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即便她对盛培景已心死,但她却还是咽不下一口气。

她被辜负的苦心,即便她不要,又怎能如此轻易地让给他人……

378 殿中对话

这时慕允适时地说道:“经过这半个月的调理你的身体又恢复了几分,你若是想催动内力进宫看看也无妨。”

她怔了怔,愕然地抬起头,面前这个温润的少年正笑意悠然,像是看穿了她心里所想,她所顾虑的东西。

他现在的身份更像是她的私人医生,每日都亲自为她配药调理,以至于她的身体每一天都能有改善。

如今,或许她真的等到了医者的肯定。

进宫……不仅是为了满足她对新娘的好奇心,更是为了……

她想看看盛培景究竟把她的尸体藏在哪里。

只要能想办法找到证据,并将孟南柯已死的消息放到民间,她的威望究竟会不会让百姓暴动她不敢说,不过她亲手培养的千乘军定然会被激怒,那时……纵然是将盛培景推翻也不是不可能。

她会用实力证明,她既能扶他上位,也能让他从那个最高的位置上摔下来,粉身碎骨!

为此,她不介意耍点心机、用点手段。

夜里,宫灯一排排被换掉了灯罩颜色的宫灯已经随着日头的西沉而逐渐亮起,喜庆的红色红灯点亮了这个庞大的华美的皇宫。

东越的皇宫在设计之初她也曾参与过设计,再加上她过去不在军营的时候也会常常入宫。

无论是宫中的格局安排,还是一些常驻的宫人,她都不是一般的熟悉。

如此一来,要逃过宫内的巡逻队伍也是相当轻易的一件事。

她是从东侧的宫门翻入的,这里一进去便是一些原本用作后妃住所之地,目前后宫虚空,有很多的宫殿都是闲置的,此处即可以躲过大批的视线,还可以顺带看看新娘聊解她心里的好奇。

暗夜下,一个拥有轻功且对地形全然熟悉的人已经从宫墙上落下,直奔那灯光最盛的宫殿。

此处宫殿外已然是张灯结彩,囍字满贴,更有几十名宫女忙前忙后,没有半点马虎地准备着明日大婚的事宜。

所有人的忙活都仅仅只为那殿中的女子……

她从后方的一条窄小的通道绕行到了大殿的后方,便可以很轻易地起从外面搬开的窗户外看见那殿中坐在梳妆台前的倩影,同时殿中一切的对话都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姑娘明日还要早起梳妆,还是先去歇息去吧。”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将殿中的灯灭了一半,便来到那女子的身侧道。

“姑姑,我到如今还依旧不知,为何我与皇上才见了一面,他便要娶我?”那姑娘的声音很是娇柔,与琴音的那种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娇柔中带着极为内敛的成分,是一种未见过大世面的胆怯。

孟南柯一听这话,便觉得此次盛培景此次纳妃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一听声音,她便知此人不是秦素。

她此时像是很苦恼,但是她又好像期待着面前的宫女说出什么顺她心意的称赞。

那宫女一听这话,便轻轻笑了一声,道:“自然是姑娘的肤白貌美,皇上一见倾心。”

那姑娘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呆呆问道:“我美吗?”

379 千年冰窖

孟南柯不由得从窗外,看着她从铜镜中反射出来的像,由衷地在心里想到:确实挺美的!

但是这姑娘在殿中与宫女一切的对话在别人听来就是觉得她有些不自信,但在宫女一遍又一遍夸赞她的美貌后,她才露出了含蓄而羞涩的笑容。

这世上有一种人,明明知道自己长得很美,但是却不停地贬低自己,而引起周围人的反对声音与加倍的赞美。

或许她贬低自己美貌的原因就是为了引出他人的赞美,因为从别人口中说出的赞美绝对是一辈子都听不够的。

孟南柯啧啧嘴,没想盛培景的格调竟变得这么一般,第一次娶妻便调了这么个姑娘。

她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殿中的两人毫无营养的对话了,便飞身约上了房顶,从横梁上抄近道去往别处。

盛培景处理政务与休息的地方基本都集中在一处。

他的寝宫前,没有来来往往的宫人,门窗上也没有贴喜字,看上去与平日并无区别,外面仅有六人把守。

与方才的景象对比起来,此时呈现出一种很明显的萧条之感。

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顶上,极轻地拨开一片最松的瓦片。

原以为这个时辰他已经睡下,但是她往下看去的瞬间,竟发现盛培景竟然身穿的寝衣一脸凝重地站在大殿中央,他的眼前没有半点睡意,清俊的脸上呈现一种忧虑之感,根本看不出这是明日就要大婚的人脸上该有的神情。

忽然间,他动了,直接启步来到了自己的书架前,将手深入其中一个格子,只听一声很细微的机械声,他面前的墙面便悄然打开,露出了一条密道来。

他拿起灯,四下确定了没有动静了之后才放心地沿着密道下的台阶走了下去。

孟南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尸体的隐藏点,没想到一切都到来得如此顺利。

哪怕是用最常规的思维也能很容易地推测出,既然他在自己的寝殿底下能打一个密道,便就说明,他一切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极有可能在这密道下面。

她思忖着要不要跟下去看看,然而手已经很诚实地搬开了周围的瓦片,露出一个刚好容纳她进入的小洞。

她没有多想便翻身下去,然后在密道关闭之前也跟着下去。

好在这个密道是一条到头,此时盛培景已经走远,她在后面慢慢摸索便也到达了与他同样的目的地。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越往下,空气中的温度便越低,直至后面她看到下方的亮光,才知原来下面是个冰窖一样的地方。

她在暗处藏着,探头向那空旷处看出,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这个和很宽大的空间之内,全部布置上了千年冰,这是一种常年处于低温而不会融化的材料,通常一块便价值连城,更何况是将千年冰铺设了整个偌大的空间。

而正中是一个高高的圆台,上面放着一个千年冰造就的水晶棺。

盛培景顺着台阶一路上到圆台上,手中的火折子接近那水晶棺的瞬间,她便清晰的看到……

水晶棺中的人……正是自己。

380 黯然神伤

她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即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也依旧能看见那水晶棺中的人。

她面容平静,身上是东越宫内虽高等级的宫装,头发也被梳成了宫中女子的发髻,身上配饰繁复而不俗气,经历的三个月的时间,她的脸色竟然红润如初,好像只是睡着了般。

那般的恬静,那般的安详,连她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女装竟然可以华美到这样的程度。

是他,用千年冰将她的尸身保存得如此完好。

“南柯,这几日国事繁忙,没能来看你,很抱歉。”盛培景那熟悉的声音带着某种低落,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水晶棺的棺盖打开,然后从她的手中拿出一束已然枯萎的花,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束新鲜洁白的桔梗花重新放回到她的手上。

他所有的动作都显得耐心而温柔,像是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般。

“如今,你终于能永远地陪伴在朕的身边了。”他抬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她的身体已经呈现了一种僵硬状态,根本不可能真的被他拉起来。

他的手在她的容颜上描摹了几分,眼中又神伤了几分,整个人直接跪坐在地上,将头靠在水晶棺上,双眼却始终注视着那水晶棺中的人儿,他的眼神是那般怜惜、那般充满了温柔的爱意。

就这样靠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便立刻直起身道:“对了南柯,朕要告诉你一件事,明日朕就要迎娶第一位妻子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变得话多起来,细细地陈述道:“她是一个民间女子,没有任何的长处,偏偏容貌与你有五分相像,她的双眼几乎和你的一模一样……”

他随即苦笑了一下,接着道:“但是她的眼中没有半点锋芒,她与你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你像桀骜而骄傲的飞鸟,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你,也没有一处地方能让你安顿下来。但是她呢,她在朕的面前就是一直温顺的小猫,她几乎符合了朕对你一切的想象。”

“南柯,你太强,也太骄傲,而朕,即便身为一国之君,在你的面前也显得黯然失色,对于一个男人,更对于一个帝王,他未来的伴侣不该将自己的光芒遮挡……”

“南柯,不要怪朕,朕当日只是没想到……你……你的性子竟如此倔强,宁死也不肯……”提及过去,他欲言又止,随即调整好了情绪才又接着道,“罢了,不提了,在未来的日子里,朕会时常来这里陪你。”

这一切,都尽数落入那隐藏在密道中的一双清冷的眼中。

孟南柯看到盛培景就这般直接倚靠在她尸身的身侧,神情是如此的安静和满足。

而她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看到盛培景将自己的尸身保存完好的动容,到现在看到他没有丝毫后悔之意的心寒。

她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眸中早已是汹涌澎湃的浪潮,在这一幅刺痛瞳孔的画面中久久不能平静。

381 被发现了

全身的温度在此刻都凉了,整个冰窖中散发的寒气已经越来越重,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

她的思绪像是飘飞到了很远的天际,她明明已经看透了眼前的一切,但却不知自己此刻究竟在思索些什么。

就在她思维有些飘忽的时候,由于她站立的时间过久,脚下汇聚了点点暖意,脚下的冰石便慢慢融化了几分,后面竟然直直掉落下来。

她反应过来之时,那冰石已经掉入了盛培景的视线当中,她已经无法挽救那冰石坠地的危机,随着冰石落地发出一声清脆响声,便打破了此时冰窖中的宁静。

盛培景的警觉性也是极高的,听到这声响后便从水晶棺上起身,然后皱着眉头向那冰石上方隐藏在黑暗中的台阶上看了几眼,小心翼翼地将棺盖盖上了之后便拿起火折子缓缓起身。

一步一步,缓慢而谨慎地下了圆台,警惕地像前方走去。

孟南柯一开始的脚步定在原地,她隐去了自己所有的气息,但是盛培景却已经慢慢走来查看情况,他也没那么好糊弄。

盛培景每靠近一步,她的心脏就每紧张一分,直到后来,她知道他此次一定是要查出个究竟才肯罢休的时候。

权衡再三,她决定先行一步,回头便已最快的速度往密道上面奔去。

那是这个密道唯一的出口,若是她将自己困在冰窖中与他纠缠只会让自己更难脱身,现在她直接便往出口而去,虽说提前暴露了自己,却比保持沉默要划算一些。

盛培景听到她的响动,眼中杀意大现,此人不知何时跟着他进了冰窖,但是此时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那便是不能让她跑出去,他一定要想办法在她离开密道前结束她的生命。

因为冰窖中藏着的是他乃至整个东越皇宫最大的秘密,他拼尽权力也不会让这个秘密泄露半点。

盛培景虽说武艺不及曾经的孟南柯,但是他的身手也算得上是高手之列,而且此时仅有三分内力又有旧伤在身的孟南柯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她不打算与他硬碰硬,她也没想过盛培景会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她手下留情。

就在她已经接近出口的时候,却发现寻找打开密道的机关还需要费些功夫。

此时身后的盛培景已经逼近,目光狠烈而杀气四溢,单手成爪,直直向她的后颈袭去。

这个力度与速度,分明是要瞬间拧断她脖子的节奏。

她身形一矮,险险躲过他的进攻,但是自己就此陷入了被动,身后是封闭的出口,身前是气势汹汹的盛培景。

火折子已经在打斗中熄灭,两人眼前都处于黑暗,他们仅能凭借耳力而判断对方的攻击。

孟南柯的处境很被动,就在接了盛培景饱含力度的五招之后,便已经感到有些吃力。

就在她以为今日自己就要悲哀地死在盛培景手里时,身后的机关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光线射入黑暗的密道之内,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的手臂稳稳抓住,微微施力,她便被人直接拉出了密道。

382 不夜之城

她身后那人的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就出于顶级,在将她拉出密道之后,当盛培景反映过来准备抬头看清她的面容的时候,密道出口便被人稳稳关上,将盛培景直接阻隔在里面。

而在盛培景从密道中出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带着她到了百里之外。

如此敏捷而利落的身手,如此高深莫测日行千里的轻功,毫无悬念,她便知这个救她的人是谁了。

那人带着她到了一处远离了皇宫的庙宇顶上,这是东越京城中最高的建筑,可以鸟瞰到整个京城夜晚的繁华盛景。

她站在微冷的风中,眼下正是璀璨的万家灯火。

盛京灯火彻夜,被称为“不夜之城”,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盛京总是以它特有的速度转动着,不快不慢……

不知是此时晚风太大,还是盛景的夜景太过绮丽,她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切起来,她浑身都有一种踩在云彩上的不真切感。

或许她只是想说服自己,此时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梦一场,她该早些清醒。

她自顾自地在房顶上向前走了几步,但是,身后那最醇厚沉郁的声音还是适时响起,将她瞬间拉回了现实:“你又想逃到何处去?”

她的脸色因为这个声音白了几分,但是大脑却故意置若罔闻,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虽说在这个人面前,她所有的想法都是枉然,但她还是固执地抱着一线希望,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见,就这样毫不回头地往前走。

“孟南柯!”身后那个雍容优雅的身影,声音分明带着冰冷之意,但却仿佛把将这个名字已经酝酿了许久,待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缱绻就这样毫不预兆地冲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脑子里瞬间便轰鸣一声,身躯一震,脚步停滞了几分。

她不知道,尽管她已经努力在掩饰这个名字从这个人的口中叫出时候所带来的震撼,但是当她重新往前走的时候,她的脚步已经带着微微的颤抖。

心里的不安与恐惧的情绪在不算发酵,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她甚至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去往何方,居与何地……

她迟缓地往前走,背对着他一步步远去,一边走一边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没想到,她走了那么久的路程,他竟然瞬间便达到了她的身后,感受到他的气息已经如此清晰,她便再也迈不动脚。

没有人知道,此时背对着他的她,脸色是如何的惨白。

所有的恩怨纠葛、风起云涌,便也湮灭在此时默契的沉寂中。

像是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她听到那身后毫无瑕疵的嗓音摩擦在风中,像是来自于远方的天外,如雪片般落入她的耳畔。

383 不觉深陷

孟南柯颤抖着抬起眼眸,有些慌乱地四顾着眼下所有的景致,大脑中早已是一阵空白。

他所有的话语,都饱含着让她不知所措的力量,她甚至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身后的人,双唇开合,这个向来雷厉风行的男子,在她的面前,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述半分。

他与她,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太过戏剧而曲折,死敌、战俘、主仆……

他们在经历生死与无数次兵刃相交之后,她已千疮百孔,他亦是……

她一直站在原地,不能离开,也甚至没有勇气去以最真实的自己面对他。

弦月站在离她身后一尺处,只需轻轻抬起手,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触碰到她,触碰到他铁石心肠里唯一的柔软之地。

但是,这个昔日于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子,这个曾与他平分秋色的女子,这个将生死看淡豁达处之而又聪慧过人的女子……

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满身都是未愈的伤痕,而她那隐埋在身体里的心脏,更是已经残损不堪。

他曾以为她是世上最刚强无畏的女子,但在他的眼前,她的身体竟是如此单薄,好像风吹会破般。

良久,他缓缓抬起白皙如玉的手,一寸一寸,像是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随时会幻灭的镜花水月,如此……谨慎而又不忍地覆上了她窄小的肩。

那双喜怒无常的眸子,眼睑边缘泛起了像是融化成了点点微光,闪烁着明灭不明的情愫。

“南柯……”他的声音轻缓低回,正如眼前的旖旎夜色,让人不觉深陷。

她忽觉一阵极柔的温暖缓缓而来,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待回过神之际,他已经从身后将她环在了自己的怀里。

或许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接受这个拥抱,但是因为这个怀抱太过温柔,太过温暖,也没有任何的力度与强迫感,实在让人反感不起来。

他在她的耳边低沉着声音喃喃道:“我最大的奢望与期盼,就是你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即便你我异心,即便你现在杀了我,我也甘之如饴……”

“哪怕你只是我的浮生一梦,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可能,在你还驻留在我记忆中的时间里,去明白你的信仰……”

他们,曾是最对立的两人,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成了最了解彼此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深知,杀伐果断的封决内心没有恻隐,更没有妥协与牵就,但此刻……

若有人实力强大到注定一辈子都不会向他人低头,或许他此生唯一一次推翻自己所有的处事法则之时……

又有谁能拒绝呢?

过了半晌,她的手臂微动,缓缓转身,正面地对着他,此刻才是她真切地开始打量他的面容,如画般的眉眼,高挺完美的鼻梁,无可挑剔的轮廓,他依旧气质高华,丝毫未变。

她组织好了语言,有些不确定地道:“你说你会尽可能地明白我的所想……”

我来自与你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是一个即便沧海桑田之后也无法追溯到的地方。

384 细腻心思

话到了嘴边,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罢了,她来此的目的是改变历史,至于历史如何去改变也只是手法不同的区别而已。

在这个世界里,他才是真正的主角,而她……了不起就是一个客串角色而已,她的存在这个真实存在的平行世界不过是大河中的一滴水,也许她曾给这个世界带来些许的不同,但仍然是转瞬即逝的。

他的个子很高,以至于长时间如此近距离地仰视着他有些累,她将头移回原处,秀眉微挑,一脸严肃道:“弦月,我的想法很可能是出乎意料或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因为毕竟来自千年之外的异世。

“那又如何,即便我不能全然接受,但最坏的结果能比你我敌对更坏吗?”狭长斜飞的双目中没有半分迟疑。

她看着他,即便面色清冷,但是眼底还是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会心笑意,便道:“这倒是。”

此时夜已过半,空气中的温度也由凉转寒,冷风习习,从她略显单薄的衣衫中侵袭着她的身体,她原本是被冻得有些发颤的,但是她却可以绷紧了身体,以至于看上去并无异样。

但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一滞,便见弦月身上的斗篷已经出现在她的身上,而自己下颌处,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正为她悉心系着。

她看着这系带的手,不由得有些出神,心里闪现的一些一过而逝的想法。

比如她从未想过,当他知道她是谁的时候,会这般的平静。

她也不知为什么,当她重来一世的时候,过去的很多恩怨情仇便很容易释然了,即便她只是换了一个躯体而已,但她也当自己死了一般。

而此话,她原本只是有感而发,因为她对他太过了解,知道他绝不可能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我可以对所有人残忍,但是对你,我不会。”他语气淡淡,但话语中透露出来的确实一种让人动容的专注。

他微微垂下眼帘,凝视着她,即便她就在自己的眼前,伸手就能触及,但他却迟迟不能如此,因为分寸难以把握,让他唯恐会让她反而离自己更远。

恰在此时,她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却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最深沉的情愫,就是此刻的相顾无言。

他们是久别之后的熟悉之人,即便不说话也知道对方心里有何打算,但即便如此他们都无法全然得知对方心里的一切思索。

忽然间,她的手上一紧,那温度和煦,力度适中,没有任何的强迫之意。

她没有挣脱,而是默契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而京城西面的一处临时宅院中,夜晚寂寥,花园中露水深重。

而在花园旁边的人,坐着轮椅,像是在神情淡淡地欣赏着夜晚初开的花,那面容分明温和,但细看之下那清明的目光分明是没有温度的。

“夜晚寒气重,公子不如先回房歇息吧。”

婢女看了看时辰,便从默默从房中拿出一条软被为他将双腿盖上,这双腿是最受不得冻的。

385 一念之间

待婢女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在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看慕允此时脸上的神情。

见这张脸上表情淡淡,她便不敢再多言,而是乖乖退出了他的视线之外。

慕允平素看起来仿若世上最和蔼亲切之人,但是宅院中的所有人,都是不敢在他的面前忘记规矩的。

不知不觉,他在院中一待,便又是整整半个时辰。

从夜幕降临开始,他就一直在院中待着,像是在照看花草,但又若有所待。

漫长的等待与寂寞似乎一点都不会造成他心中的不耐与失落,而同时,他的眼中也没有任何的期待。

没人能够理解他的行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去解释。

他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于自己可以自如掌控的一切,一般说来,一旦他发现自己手中有不受掌控之物,他一般都会选择永远毁掉,而让自己免受风险。

但今日,他的思绪,恍若一开始就如一块巨石落入深湖之中,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下沉……下沉……没有任何着落地下沉……好像一直都到达不了湖底。

很快,墙头处闪现了一个黑色身影,随即一个神秘之人便已站在他的身侧。

那人全身都被捂得严严实实,不难看出应该是专门做的是暗中的交易。

他深深行礼,然后矮下身躯,简短有力道:“禀公子,容姑娘随天澜太子去了河东。”

河东……

他除了暗自默念了一下这个地名,并没有对两人的碰面表现出诧异,像是他已经早已预料到了。

“是否要继续跟上……”那神秘人也是反应极快,很敏锐地看到慕允脸上的变化,并及时作出了反馈。

“不必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听不出悲喜。

那人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已听见轮椅驱动的声音,他再抬头时,慕允已经快要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初春叶落,却是别样的孤清……

孟南柯对盛京有着非比寻常的了解,就这般跟着他也无妨。

此时是半夜,鲜少有人回来此,随有夜色掩盖,但湍急的河水中依旧折射着月亮的银辉。

在一片黑暗中可以捕捉到眼下的点点星辉,由于身披斗篷而不觉寒冷,耳中充满着河水拍岸激起的涛声。

他们站的地方很完美,可以近距离听到水声,又可以免受河水的侵袭。

他放开了她,犹自隔了半尺的距离并肩站在此地。

孟南柯见状,不禁浅笑一声,朗声道:“你也是会选地方,这陶欣河是盛京的护城河,看你对此地如此熟悉,看来……”

她顿了顿,置身事外地平淡到:“看来你当日确实已经领兵过了护城河。”

此时四处黑暗,他们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加上水声侵扰,双方的语气也很难判断,这样的环境下对话,可以让双方都可以敞开心扉。

与其说他们难以猜测对方,不如说他们已经累了、乏了,不想去猜忌什么了。

弦月听着眼前湍急的河水声,也没有半点隐藏,答道:“是,当日直取盛京仅在我一念之间。”

386 我认输了

孟南柯一时哑然,原来当时当时真的是他有意放弃了近在眼前的胜利。

“若当时你有意攻城,恐怕东越会成为西夏之前的第一个……”

第一个陷落而成为臣属之国,而西夏……从一开始也在他精心的计划与布置之内。

“放弃盛京既是放弃东越,你……后悔吗?”

若是当日他直接攻城,那么他如今应该已经坐拥三国,而离一统天下也只有一步之遥。

“我说不后悔,你信么……”

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又些模糊,但却坚韧万状。

孟南柯闻言,眼皮掀了掀,回身怔怔,即便看不清,她也在试图打量着他,好像试图从这漆黑深沉的眸子中看出不甘。

但是她没有成功,因为在她所能看到的反射着月光的凤眸中,她看到的只是一种很肯定的释然。

“为何?”

她想也没想便直接脱口而出,却在话音刚落之际惊觉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

她是知道其中到了几分原因的,疑惑那只是下意识,如此这般直接问去倒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若是知晓事情始末的人听了,只怕会认为她有些矫情。

正当她在原地有些纠结懊恼的时候,却听见他恍若浸水般沉着的音色。

“若我执意要取东越,即便我日后放了你,我恐怕永远与你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他思路清晰道:“若你不重生一世,又怎会有你我的相见。”

“如今,我仍旧庆幸,在你闯入转生阁之时手下留情……在你隐藏身份之时没有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猜忌逼供。”

他微微侧目,看着她有些不真切的侧颜,目光灼灼,掷地有声地说道:“南柯,你我相斗多年,这一次,我认输了……”

孟南柯耳膜猛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倨傲如斯的封决难道也会向人示弱吗?

他分明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对待自己所不能控制的东西宁可选择毁灭也绝没有半点妥协。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一切都好像颠覆了她原有的理解与想象。

她愣了愣,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是说,你要……唔……”

黑暗中,一个柔软温润的唇将她的含住,让她接下来的话都就此淹没在了那潮水般一气涌来的温柔之中。

耳畔依旧是汹涌澎湃的河水声,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却是眼下最安静的角落。

他的动作很轻,唇瓣柔软得如羽毛般,细腻的质感让人不禁想起春日沾雨的初荷。

带着清新自然的的清香,与水的冷香调和,每深入一分,那唇瓣间的温度便会升高一分。

直到那熨烫的双唇辗转,他的手从后方自然而然地环抱住她的腰肢,然后缓缓顺着背部的曲线一路往上,最终到达了她的肩胛骨处。

那是她当时中箭的地方,此刻的触碰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旧伤。

他在那箭伤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再将手上移,修长如艺术品般的指尖从她莹白的脖颈描摹而过,随即绕到她得脑后。

微微用力,她便离自己又近了几分……

387 只要你想

她的大脑出现过短暂的空白,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都似乎从她所没有预料到的地方开始。

细想之下,她从前竟从未想象过她与封决,能有这样的一天,这样的一幕。

这一次,他们终于不是用利刃,而是用自己最柔软的心脏,不顾一切地放在对方的面前,此时此刻,只要其中一人产生异心,另一个人将会彻底落入无间地狱。

她的双眼睁大,久久打量着这在自己面前无数倍放大的俊颜,他拥有令女子都惭愧的白瓷肌肤,还有完美到窒息的五官,他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好像经过上帝的精心雕琢。

而且……他更是能够影响数千年历史的人物,那种历史教科书都无法出现的惊世传奇。

但此时,纵然他是能左右天下命运之人,但他在自己的面前仍旧却像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少年。

就在她隐隐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他瞬间放开了她,但是手下的力度依旧没有半点改变,那搂着她腰部的手反而愈发用力,好像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她的,两人的距离依旧如此之近,像是意犹未尽的情侣,彼此感受着对方清晰的呼吸声。

难以想象,如弦月这般正经得像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在此时呼吸却也乱了几分,她能够直接地感受到,那来自他胸膛下剧烈跳动的心脏所传达出的让人安定的力量。

她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反抗他,但更多的……是此刻的一种无力。

有些时候本知如此走下去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但是却在想要掉头时没了力气,即便心知如此下去只会是更多的苦难与折磨,但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拼命在说服自己。

那分明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却格外笃定与清晰:“我此生只向你一个人认输……。”

他高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了她的,他所有对女子的反感与洁癖在她的面前都荡然无存。

她又听见他用清浅的语调道:“南柯,让我们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可好?”

她几乎要沉沦于他醇厚的嗓音中,但脑海中似乎回想起什么,心里泛起点点苦涩,有些茫然地问道:“忘掉过去的一切……可能么……”

他伸出右手,轻轻捧起她的脸,让她刚好能够抬头看着自己,在那一瞬,他的原本亘古不化的冷眸在看到她双眼的瞬间,便融化了大半,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如此温柔与耐心的一面。

不过他所有好的一面,都仅仅只给她一个人看而已。

“只要你想。”他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她在忡怔的过程中,她面容上所有的细节变化都会被他捕捉。

她看着眼前这个美丽无暇的少年,原本想要拒绝的心却也慢慢沉下去了。

为了眼前的男子脸上能有欢颜,为了历史上的千古第一暴君能够拥有一方宁静与仁慈,也为了她悸动得无法平静的心……

她认真地看着他,嘴角荡漾开去,双眼弯如月牙,然后轻轻点头……

388 爱她入骨

拥抱在河水奔流之下,任情流淌在天地皓月之间。

梦中南柯、上弦之月,皆是世界至美之景,当他们放在一起时却可迸发出更为恢弘的盛景。

乱世之中,红尘之上,百转千回之后,谁都无法逃离命运的精心安排。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们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安全距离的,即便内心再如何冲动,弦月所接受的皇室教养都不会让他越过尺度。

他们席地而坐,两人并肩正对着滔滔流水,将多年来每一次两人交战的心路历程进行了交换。

如此,直到水天相接的地方露出了鱼肚白,然后静待朝阳升起。

不知怎地,今日的朝阳又比昨日的暖了几分,也亮了几分。

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的两人毫无倦意地等来了天命。

孟南柯试图动了动自己的腿,却发现由于长时间的姿势未变已经麻木了,她逞强着站起,却在双脚触及到地面只是全身如触电般又直直跌向了地面。

但是她还未落地,身体便在空中被一股奇怪的气流转换了方向,直接跌入身侧那带着清淡香味的温暖怀抱中。

弦月却稳稳坐在地面,而她整个人却横着出现在他的怀里,她眼中露出点点惊惶与错愕,但在触及到他正经而又认真的视线时,却安心了许多。

她愣愣地看着他,世上若能有如此美丽的一双眼,一生只如此专注地凝视着自己,即便时光就此停留在这短暂的一瞬,也能让人含笑而终吧……

“你还想去哪?”他轻轻挑眉,嘴角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手下却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

她如实道:“有些事情,我想去确认一下。”

他闻言,很认真地沉吟了几分,然后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只是轻轻一抬她的后背,便让她瞬间站立,与此同时那双腿的麻木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眼神如故,道:“去吧。”

这一次换她很是疑惑了,一开始她还纠结要如何向他说明自己此去的目的,更怕一不小心他便不让她去了,眼前这个人十分擅长来硬的,她自然小瞧不得。

但他的表现却大气得让她都很是惊讶了。

不由得问道:“你就不问我究竟要去干什么?”

他此时已经站起,出神地望着远方东升的太阳,然后优雅而利落地转身,看着她,道:“你自有自己的思量,我又何须多问。”

“若你有心要走,我也留不住,若你有意回会,我又何须顾虑?”他沉稳地说出这句话。

孟南柯莞尔一笑,对他挥挥手,一边坦言道:“我会回来的。”

他亦看着她的背影,一成不变的俊脸上笑意未减,直到此刻,他才如此清晰地发现,原来与她离别,并不一定意味着余生的绝望。

若当她临了之际对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离别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不禁失笑,奇怪,从何时开始,他在她的面前竟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

他在原地思索了许久,最终脸上荡漾起一个格外带着暖意的笑容。

大概,因为爱她入骨吧……

389 一了百了

这日一早,慕允居住的宅院便有人登门拜访,瞬间告知了昨夜宫中发生了一些意外,成亲大礼将延期举行。

孟南柯回来之时天已经大亮,那前来拜访的人还在与慕允寒暄。

慕允的性情本就随和,见对方很有谈话之意,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耐,只是坐在轮椅上,侧耳听着对方的发言,时不时点头致意。

他的笑容很是耐心,虽说没有对对话的言语表现出很强烈的兴趣,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

孟南柯进了内院,步履匆匆地准备找慕允,但看到这一幕就忽然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等着两人聊完,她才上前。

待客人走了之后,孟南柯才从内院门口上前,慕允只是待在院子的中央,并没有上前的打算。

她便主动上前,此时却注意到这张无论喜怒都是笑颜的脸,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凉。

她心里不禁有些心虚,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人,有什么必要这么顾虑。

她原本有件事情非常迫切地想要问慕允,原本想等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熟络了之后再问,但经过昨晚一夜,她便深切地知道若是再不问恐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压在心头,正要开口之时却显得愈发的谨慎。

她忽然间停在了他的面前,胸脯上下起伏却说不出一个字,索性绕行到他的身后,为他主动推了轮椅。

一旁专门为慕允推轮椅的奴仆见状,想要阻止她的行动已经来不及,从一开始慕允的轮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碰。

但是见慕允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的方案,他错愕之余也就止住了自己的动作,站回了原地。

孟南柯推着慕允,除了内院,行走了直通幽静之处的长廊上,有意无意地偶尔飘一飘长廊上的书画,但心里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想法。

她沉默了很久,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佯装不经意地说道:“我曾经问过玄寂大师一个问题……”

果不其然,慕允很快便低声问道:“是何问题?”

她抿了抿唇,停住了脚步,连同慕允也停下来了。

“我问的是,世上能否有一法能让天下在二十年之内不被统一。”

慕允并没有立即回答,但是他的沉默以及周围骤然变冷的空气似乎已经预示着了什么。

慕允忽而转头,看向长廊外的花草,淡淡地问道:“大师如何回答你的。”

孟南柯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亏她还如此纠结,看这个情况,慕允应该是早已料到此事跟他有关了。

“按照大师的指示表明,你会给我答案。”

孟南柯无法得知此时慕允脸上的表情,干脆有绕行到他的面前,用漆黑的双眼直勾勾地打量着他。

慕允被她看了很久,倒也没有什么尴尬,只是慢慢回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统一天下的人只能有一个,不过我相信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至于如何阻止……”

他眼中的笑意忽然消失了,笃定道:“当然是将其杀掉,便一了百了!”

390 突发恶疾

孟南柯怔住,一时间与他四目相对,明明慕允坐着轮椅就比她矮一截,但是此刻她却分明从这人的眼中感觉到,好像她才是真正被俯视的那个人。

即便玄寂确实是暗示过慕允能够解答她疑问,但是并不排除慕允与玄寂有更深的一层交情。

以至于两人串通来将她引向错误的方向。

这种假设完全成立,毕竟不管对方有多么高的声望,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对某一句话深信不疑。

她终于开口了,语气淡得无味:“是么……有时候我在想,为何大师会认为你能给出答案,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她兀自有些散淡地打量着他,自顾自地补充道:“或许……你才是真正不希望天下统一的人。”

慕允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很认真地聆听着她的话,随即扬了扬唇,道:“非也……”

他的眸子变得漆黑万状而不透任何光亮,道:“我只是不希望他好过而已。”

慕允在她心目中且不说心灵怎么样,但表面上至少是一个富有涵养的谦谦君子,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么句话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听着便有说不出来的诡异。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不经意间头也随即在自己的双腿上看了一眼。

即便他的动作也快,视线也转移得很快,但这个细节依旧被孟南柯捕捉到了,并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加以推测。

若不是听他亲口所说,她看到慕允与弦月对话时的状态都差点以为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

如今看来,倒是她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约摸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这般说了足足两个时辰之后,宫里又派人传来了消息——新妃突发恶疾身亡、婚礼取消。

此消息分明是个重磅炸弹,一经引爆便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她分明记得,昨晚那等待着新婚的年轻女子。

听坊间传闻,那女子并不是出生贵族,她的家境在平民里也很是一般,若是跟一些王孙贵胄的家庭相比则算得上是贫寒。

所有如此出生的女子,能嫁入皇室已经是祖祖辈辈都不曾出现过的先例,全家全部的希冀都放在了她一人身上,她自是舍不得死。

突发恶疾……

孟南柯在心里嘲讽地笑了一声,暗道这宫中什么假的造不出来,老实说,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理由很是可笑,若是真有怎么耳际难道在入宫之前就没有上报吗,如此让一门喜事变成丧事也对盛培景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是宫里有人在捣鬼,只是……

也不知与她之前的那件事有没有关系……

事实上,她现在并没有立场管这件事,但忽而想到那坐与龙椅之上的冷情男子若是有一朝知道自己私底下做的龌龊之事天下皆知了,也不知他会作何表现呢……

还有秦素,这是她现在能想到唯一的幕后推手,她对盛培景的情感,她对自己的憎恨,都可以成为她让那名新妃消失的动机……

391 我要走了

但是,这一切的想法和计划都仅仅存在于她的脑子当中,她表面上并没有对此表露半点怀疑,但在这之后她却变得更加沉默了。

大概是一夜,再加一个上午,她的心里已经多了很多东西了,当想法与心事多了之后,整个人都会变得沉默。

然而,她的沉默却更是因为她即将要做出一个有些冒险的决定。

她知道若是自己说出了那个决定便意味着有极大的可能会和慕允撕破脸皮,对于这个她从未摸清过底细的慕允,她心里也很没底。

在用午膳的时候,她只是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动筷,而慕允似乎像是什么都发生过一眼,表情如故。

“我今天回来是要跟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慕允细腻的语调不着痕迹地打断:“先吃饭。”

此时慕允正用筷子夹了一口蔬菜,优雅地放在嘴中,然后没有声响地慢慢咀嚼。

他吃饭的模样礼仪讲究样样周到,但是他却没有露出任何不适之感,好像从小就已经习惯这样的方式。

商人给人的印象大多都是唯利是图,没有过多的心思却耗费时间在赚钱以外的事情上,但既然慕允能将自己名下的产业在短短几年之内经营到平城数一数二的规模,便也说明了他确实是一位成功商人。

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又太过高贵与淡漠,根本让人无法将他与金钱货物这类的俗物联系到一起。

他骨子里的贵气与谈吐言行间的从容与优雅,唯有极致的培养与教育才会教养得如此彻底。

她短暂地转移了一下注意力之后,便回过神来,嘴里虽在咀嚼着食物,但压根都不知自己口中的究竟是蔬菜还是肉片。

她忽然用最快的速度吃完,然后放下碗筷,像是完成了一件不情愿的任务般开口:“现在我可以说了吧。”

以慕允的用餐速度,此时他才吃到了三分之一不到的,然后抬眼,平平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放下碗筷,轻轻白巾沾了沾唇角,才对她淡淡道:“还没到时候。”

此时后方的仆从上前,端上了两份精致诱人的甜品。

原来按照慕允的标准,这场午膳还不算完。

大概是因为心里本就有所顾忌,再加上慕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拖延,她心里的那些话每到了嘴边便后被他轻描淡写地逼了回去。

她心里已经开始有过微微的急促,接过汤碗敷衍地尝了两口,便又重新放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慕允的汤匙才刚刚递到嘴边,听到这句话,动作微微一顿,但还是自如地将汤匙中的甜汤送入了中,然后在口中停留了几秒后便慢悠悠地咽下。

他没有看她,只是道:“可以了。”

她压抑在心里的郁闷与不耐在此刻得到了消解,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要走了,你要做的事情,还是另找他人吧。”

慕允手中的动作依旧轻缓而流畅,如同一条低声流动的潺潺清泉,无论是明媚或是阴雨,都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慕允眼皮微抬,镇定地看着她,无比清晰地从口中吐出两字:“不行。”

392 忌惮情绪

孟南柯听后,表情有过瞬间的停滞,但很快脸色便铁青而沉冷起来。

她霍然起身,隔着桌上无数的珍馐,幽黑的双眼定定地直视着他,锋芒毕露,语气多出了几分凉凉的意味:“我并不是来征求同意,而只是告之。”

慕允见她终于爆发,慢慢悠悠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既然我说了不行,那就必然不行。”

孟南柯深知这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还是不要过于冲动为好,便按捺住自己心里的不满,心平气和道:“即便没了我,你也可以包装出更多的容汐月,你要做的事,并不是非我不可。”

她仔细想过,其实她在这场还不知道情况的纷争当中,并不是必定要存在的。

慕允从容道:“那么做的前提是……你死。”

他最后几个字发得格外清晰,而且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就好像用春风造就的利刃,即便迎面全是温暖,但也不可改变它会将自己的皮肤无情划开的事实。

忽然间,她终于明白了更多,比如对于慕允来说,若是遇到不听他安排的棋子,他宁可毁掉也不会容许其游荡在外。

他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仁慈与亲切的一个人,但是他的手腕的残酷得让人无法适从。

孟南柯怔了怔,近乎决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然而她还未踏出几步,便听见他略显懒散的声音:“若是你有直面我的玲珑阵的勇气,那便走出这扇门。”

玲珑阵……她心下一寒,早知慕允身边高手如云,这玲珑阵她未曾听过,不过慕允的语气略带一种自信,想来也是经过他的精心布置的。

如果是正常进入这里,外面的一切都平和如初,但是真正的玄机都隐藏在了暗处。

眼下她的伤虽说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是得益于慕允,即便他是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而去救她并治疗她,但是救命之恩不假,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贸然前行。

这不仅是出于警惕,更是出于道义。

她顿住了脚步,微微蹙起了眉头,略微转身,那目光中的认真清晰可闻:“难道你又认为今日将我困于此处,日后我就会听你的吗?”

慕允原本的淡笑的眼色,在瞥见她的目光时竟凝滞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感到无比惶惑。

他最不惧怕的就是铁血的手腕与拼死的抵抗,但是眼前这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好像赋予她所说的每个字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力,就好像自己瞬间会将这最后的风平浪静毁于一旦。

一时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的心里蔓延,像是藤蔓在疯狂滋长,蔓延至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将他缠绕得喘不过气。

他的呼吸有过短暂的错乱,这反而加重了他对心里那抹一样感觉的忌惮。

唯有将一切尽数掌握,才是令他的安心的方法。

为了自己的心如止水不受半点影响,他可以不惜付出更大的代价。

比如,牺牲一个她……

393 四王爷到

他越是想要牵制她,她就越不受他的牵制,他既然如此笃定他的玲珑阵能绊住她。

那不妨一试吧。

孟南柯的脚步已经来到门前,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面前的木门。

原本寂静而空无一人的院落,就在她开门的瞬间,几十个潜藏在院落之外的人便齐齐出现在了围墙之上。

他们无论是服饰还是武器都并不完全统一,好像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与那些只想取人人头的杀手不一样,这批人想来就是组成玲珑阵的关键。

真因为这样,他们将比高等的杀手更加难以对付。

她刚踏出门外一步,墙头上的弓弩已经齐齐指向了她,好像就等她另一只脚也迈出的同时便向她发射。

她几乎已经做好的完全的心理准备,但另一只脚迈出的前一瞬间,内院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匆忙的高呼:“四王爷到!”

转眼间那声传呼已经近在院外,只需要打开院门便能看见眼前壮观的一切。

原本神色平静的慕允却在此时表情一顿,微微抬手,那墙头已经蓄势待发的手下便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孟南柯的神情变化。

果不出所料,听到“四王爷”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反应并不比他淡定多少。

慕允略带笑意地在她身后道:“四王爷,想必你并不陌生吧,究竟是要被他觉察出蛛丝马迹,还是陪我演下这场戏,你看着办。”

然而她还未回应,内院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了,亲王来访,一般没有爵位的人都不必进行提前通报,除了女眷闺房,其他地方原则上都可以来去自如。

她还保持了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的尴尬姿势,见状,本想找个地方藏身,结果四王爷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她便顺势回身站在了慕允身后。

这四王爷是盛培景的皇兄,在各兄弟争权之时他却独自选择周游,借游玩天下名川之名去规避皇室之内的硝烟。

当他归来之时,盛培景已经夺得王权,而他,却成功避免了所有的荣辱,即便性情诡变,但好在无功无过,反倒后面成了众皇子中为数不多的自由身。

她虽与四王爷没什么交集,但这个人的存在过于特殊,再加上心思非同常人的缜密,若一旦他对她的身份有所察觉,那必将惊动盛培景,她不想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被从此扼杀。

对方领着寥寥几位随从便踏进了内院,为首的年轻男子笑容满满,像是看见老朋友般熟络:“子渊兄,好久不见。”

见四王爷一面走一面朗声道。

子渊应该是慕允的字,两人一看便知交往匪浅。

“原来是王爷光临……”慕允浅浅应了一句,也没有任何要起身行礼的意思。

四王爷倒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将随从留在了门外,自己便进来了。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四王爷原本和气的话锋一转,眼中换上了威严直接瞥向慕允身后的孟南柯。

“好不懂规矩的丫头,本王入内不行礼不说,这么半天连杯茶水也不知上!”

394 哭笑不得

孟南柯脸上表情一滞,不知对方为何一来就如此说话,因这四王爷行为一向古怪。

平日里旁人只当他是个游手好闲的亲王,然而从他合理规避劫难的行为中又不难猜到他确实有非同一般的心思。

孟南柯紧埋这头,一言不发地就去后厅准备了茶水,以最快的速度端上来,“王爷请用。”

她的语气低柔恭敬但又不失主动,实在无可挑剔。

四王爷倒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端起茶杯,用雕花茶盖轻轻撇着茶沫,低头浅饮一口。

那茶汤还不曾下肚,只在嘴里停留了几秒,他便已经飞快地将口中之物吐回了茶杯中,然后将茶盖一合,有些不悦地将茶杯在桌上顿了一下。

“说这话子渊兄莫怪,这茶是绝顶的好茶,但这泡茶之法却将香茗泡成了剩汤。”四王爷性情本就直率些,如此说话也不见得慕允有什么不悦,只是浅笑了两声。

“这婢子是前几日才进来服侍,难免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王爷多担待些,不如换个通茶道的婢子再来泡上一次。”慕允极有耐心的提议道。

四王爷自顾自地摆摆手,直接道:“本王今日倒也不是吃茶来的,只是子渊兄多年不曾进京,今日正巧有闲,便来找子渊兄叙叙旧。”

随即他话锋一转,自然而然地说道:“本王府中有几位老嬷嬷甚是得力,不过一会儿本王将这婢子带回去调教几天,日后子渊兄回平城之后也用得顺手些。”

此话一出,不仅孟南柯诧异万分,就连一旁的慕允也是哭笑不得。

还没等慕允回应,他便继续道:“子渊兄大可放心,本王再贪心也断不会把你的婢子黑下来的,待子渊兄启程之时,便将这婢子按时归还,本就小事一桩,子渊兄莫要拒绝。”

于是,这四王爷便仗着厚实的脸皮将她的去留定了。

原以为慕允会极力拒绝,但事实上他没有,只是为难一笑,又盛情难却地点了点头,便是应允了。

对于她自己来说,反正她在哪里都待不住,换个地方,若是想跑路也比在慕允眼皮底下方便些。

随后慕允便让她出门回避,独自与四王爷在室中聊了一个时辰,归去之时才是午后。

当然了,四王爷离开时的队伍中还多了一个像被物品一个带走的孟南柯。

马车驶出了红巷,便一路在主干道上疾驰。

即便不用看车外,凭她对的盛京的熟悉,她也能大致知道马车究竟是驶向哪里。

原本她还容色平静地与一堆随行的婢子坐在专用的马车内,任身边的年轻的女孩们打打闹闹,兀自有些悠闲地闭目养神。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她却丝毫悠闲不起来了,倏忽间,马车已经驶出偏移王府方向很远了,眼下是一条笔直的大道。

也难怪一路行驶顺畅,因为这条路分明是进宫的必经之路!

为了不影响皇室出行,所有的闹市都分布于两边,中间自然有一条极为宽阔平坦的大道任人驱驰……

395 几个意思

随着心里产生的一丝异样情绪,她不由自主地剥开了车帘向外看去。

就在她刚瞧到外面的街景时,一匹枣红色的马便疾驰而过,速度快得如飓风般,马上的人自如操纵,任马身如何晃动上面的人都还是平稳。

那匹马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头过去的,就连马身上的气味都还未来得及留下,那人便带着几个人独自骑马远去。

东越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在亲王的车驾面前不打招呼不下马的?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沉默地想了一阵之后得到一个结论——应该是身为千乘将军的自己。

但今日又是谁人如此嚣张?

她定睛看去,即便为首的小小身影已经被身后的几名壮汉挡住,但是她光凭那控马的厉呵,甚至挥鞭的力度,便能知道那人是谁。

毕竟连她也曾教过那人骑马,一项技能一旦成形了之后,便会很难扭转了,况且对方并没有对可以将她所授技巧有半点掩盖的迹象。

秦素……这才几个月,你已经愈发大胆,也愈发……

不知收敛了。

孟南柯继续吹了一会子的风,便也觉得兴味索然,明知这辆马车驶向一个出乎她意料的方向,她原以为自己会极为反感再从这昔日熟悉的道路上去往她曾今的葬身地。

尽管不知四王爷为何半途去往皇宫,但随着马车离宫门越来越近,她的心却愈发平静起来。

她收回了视线,在马车中的坐姿有些懒散,与其他几位婢子的正襟危坐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看着眼前几个小丫头每个脸上的脂粉都厚得险些掉下来了,便隐隐有些嗤之以鼻,但面上倒没有露出分毫。

“为何各校小姐姐都做的如此端正,貌似也没人监督。”孟南柯淡笑一声,找了舒服的姿势倚靠着。

其中一个身穿嫩黄色内衬白色外罩的小姑娘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情:“听说昨晚那未过门的小妃子刚死,王爷与皇上情同手足,自然要进宫劝慰一二,而我们……也就跟着沾光了。”

“沾光?”孟南柯一脸狐疑,这不是算是去参加丧事的性质了,为何还如此让她们满足?

另一个穿着同色衣裳的小丫头忽然嗤笑一声,像是觉得孟南柯的反应很是天真,便好心地解释道:“听说皇上对这女子喜爱得紧,你我今日一去……不就可以得见天颜了……”

后面的话这小丫头倒不说了,掩嘴发出了一声低笑。

孟南柯立刻便也明白她们是何打算了,感慨如今东越小女孩想法复杂的同时,便想也没想顺口说道:“不过他应该更青睐素面的女子。”

因那人曾经无数次赞叹过自己的素颜,虽不知是否真的如他口中所说那般,但却给了她一个深刻的印象。

那几个丫头听到她的话,脸上都齐齐露出了不爽的表情,七嘴八舌道。

“你个才来的小丫头又怎知皇上的喜好。”

“全车只有你一个人素面,你说这话几个意思?”

……

孟南柯懒得听她们聒噪,只说了一句“那是我信口胡诌的”,那些人才肯消停。

不一会儿,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下来,有男子尖着嗓子高声道:“全体下车,步行入宫!”

396 阴魂不散

这下孟南柯再也闲适不得,慢慢吞吞地最后一个下了车。

那数扇红漆镶金的宫门,足有三人之高,明明感觉自己已经近在咫尺,却好似没有体力走到它的面前般。

她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像脚踝上拴着两块巨石,举步维艰。

但步履的缓慢是因她路途的疲惫还是因心底对这个地方的抗拒……

她也不知道。

她才离开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里一切如旧,旧景唤起回忆,一时间百感交集。

在她的印象中,宫门外的这条路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步行入宫这么一说,以往她都是骑着马一路奔驰,连速度都未曾减半分,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正殿。

今日刚好是个阴天,空气中带着凉意,沁人肌骨。

四王爷入宫的阵容不算太多,一群人如此整齐前行还是形成了较为壮观的景象。

她在队伍最后微微抬起头,看向身侧之外那巍峨的宫墙,以及那与宫门连通的主干道。

恍恍惚惚间,她的似乎可以听到一阵战马独有的马蹄声,还伴有盔甲摩擦的声响,一路疾驰,从她的眼前气势庞大地经过,唯留天地间的一缕烟尘与疾风。

那是她,曾经的她,无论处于何种状况都能岿然不动,眼前的生死沉浮仅在她一念之间,没有任何忌惮与畏惧……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默默收回了视线,如任何一位入宫的婢子般低眉顺眼地往前不疾不徐地走着。

不知队伍走了多久,她一直没有关注过行进的方向,只顾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与后脚跟。

再一抬头时,队伍已经停下,周围所有的气氛都陷入一种肃穆与紧张当中,随着一声响亮的高呼,众人正了衣襟,齐齐下跪。

即便没有抬头,任何人都知那位东越最尊贵的人物即将降临

那是他们的皇帝,本该承受众人的最大礼节。

但此时她的双膝却没有任何弯曲的动静,一阵耽误后,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这是她下跪最后的机会,一旦皇辇离近,她便定然会被问罪。

但是……她心里冷嘲一声:让我跪你,你配吗?

正当内心与肢体还是做着最后的抗争是,皇辇已经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下,最后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一个宦官接了命令,直接带着人穿过跪倒一片的人群,劈头盖脸对她就是一顿呵斥,紧接着有两个小太监从两旁准备强迫她下跪,她一直泰然处之。

直到皇辇上那目不转睛的淡漠眼神微微一转,向她的方向遥遥看来的瞬间,她却刚好接触到那目光尽头暗芒,两人的对视也只不过一瞬,一擦而过之后那视线已经直接掠过了她的头顶看向了众人。

“罢了。”他疲惫的声音仅有离他最近的李公公能听到,也不知是爱人去世伤情所致,还是他根本没有将草芥般卑微的她放在眼里。

从始至终,他的眼神未在她身上停顿一秒,皇辇已经重新起动,一行人逐渐远去,直到从大路尽头的转角处消失。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一直跟在皇辇后面的还有一个车辇,车辇上的人去而又返,看见孟南柯时脸上微微露出了诧异,便低声自语:”还真是阴魂不散哪……“

397 紫罗湘裙

待皇辇远去,所有人这才敢直起身,然而却只看见了四王爷的背影,只听他匆匆撇下一句话后剩下的婢子们在宫中一待就是一下午。

所有的婢子被打发去了一处无人的院落,由于人数众多加之身份地位,就连临时安排的地方也不过是整个皇宫中最萧条荒凉的地方。

婢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被安排在这么一个地方半天,说不上悲,也说不上喜,只是那脂粉极厚的皮囊下的不安分的心已经开始剧烈跳动。

戏台上演的历朝嫔妃,也不乏有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在皇上面前轻轻跌上一跤,体态之美好顷刻彰显,加之含情而不露的美目,若是再加上几分惊惶与不安之色,只怕没几日便会被宫里的人要了去。

而这些小丫头才刚成年,整日待在王府里也不谙世事,自然对戏台上的东西深信不疑,更有大胆者已经暗自盘算如何在这仅有的半日中在皇上面前露上一面。

若是成功便有可能飞上枝头,若是失败倒也不会付出什么代价……

孟南柯倒也懒于去揣测她们什么,总之宫墙之内的地方,稍有不慎便会踏入无间地狱,但这都是个人的造化与把握。

无人注意到,孟南柯已经从一个幽静的小路上走去,没多久便没了踪影。

若是她每记错的话,盛培景的寝殿就在前面的方向。

昨晚之事定然会让他有所警觉,她今天借机去看看盛培景有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这条小路是当时建造宫殿时让工匠通行的,数年之后便也被茂密的灌木所遮挡,故而废弃。

孟南柯拨开眼前最后的遮挡,正准备走出来的时候,便听见一声恭敬的低唤:“秦大人。”

随即眼前便有一个男子模样的人就在不远处,定睛看去,正是秦素。

可疑的是,秦素竟然没有带着随从,而且在那太监的面前轻轻抬手,示意他不须多言。

于是两人就神神秘秘地穿过了僻静的小路,进入了一扇半开的殿门,待人进去之后,殿门便被人用最快的速度关闭。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言语,而且每一个环节都像是有人接应一样。

不知不觉间,孟南柯已经一路跟在他们后面清晰地目睹了一切。

如此反常的行径实在让人心生疑惑,莫非自己不在的这些时日里,秦素有暗中作妖了?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殿外,侧耳便听见殿中人的低语。

“大人,这是您要的东西。”另一个女声神神秘秘地说道。

孟南柯正准备仔细去看看到底是何物,便听见秦素那熟悉的语调,高傲中带着惊叹:“这就是世上独此一件的紫罗湘裙?果真不同凡响。”

紫罗湘裙……孟南柯耳膜一跳,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地。

若是其他的奇珍异宝她或许还没兴趣关注,但是……

这紫罗湘裙是盛培景花了重金,聚集东越最杰出的一百名裁缝历时半年制成,她当年大败南寇时所得的赏赐之一。

这几年来她都无机会穿女装,便将这宝衣寄放在宫中保管,现在,她死了,难道连她的赏赐秦素也要来沾沾吗?

398 六分相似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倒有几分能耐,话说这宝衣你是用何法子弄到的?”秦素的心情似乎大好,连说话的语气也亲切了许多。

“大人有所不知,那何姑姑讲这宝衣看管得紧,若不是我拿了两个月的月银出来,只怕现在连看看都不成呢,更别提借出来一日了。”

“回头找我宫的刘公公支取报酬,我已经跟他提前说了的。”秦素一手提起紫罗湘裙,便一抖而开,飘逸的裙琚如珠玉散落般柔韧华丽。

裙身上镶嵌的纹饰都是一阵一阵用金丝银线缝上去,整个裙身是一块完整而复杂的图案,只要锈错一针,整个图案都会被破坏,制作难度可见一斑。

从殿外的窗缝看进去,只见那男子打扮的人将那华丽到极致且全新的紫罗湘裙的提在手中,站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冲着自己的身体比划了几番,眼中的光亮恍若这衣裙已经属于自己了般。

秦素的身材与孟南柯本就相近,这本是为孟南柯量身定制的套裙竟大致的与秦素的曲线重合了。

秦素看着镜中的自己,打量了几番之后,脸上露出了不同于平日的喜色,然后柔着声音道:“你帮我把它换上吧……”

随后她一步一步走到镜子前,缓缓抬起手,一路向上移到了头上,轻轻一抽,用来固定头发的男子发冠便顷刻松开,再微微甩了甩头上的青丝,头发便如瀑布般倾泻开来,一张原本的就小巧的脸蛋便平添了几分女子的妩媚。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咧嘴笑了笑,道:“顺便再给我梳个好看些的发髻。”

“好,今日奴婢定会让大人以倾城之姿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秦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半晌之后,眼中露出了暖意。

于是秦素便随着宫女一同进了内殿,再出来之时,下午已经悄然过去,殿内的灯被人缓缓点亮,颤抖的烛光下,女子步履轻缓地自内殿中走出。

她身上穿的正是那件全新的紫罗湘裙,裙身在腰部有着独特的设计,能将她如女子般小巧又结合了男子身材的结实为一体的独特身材进行了修饰,仪态尽显,有着让人耳目一新的美感。

已经恢复了女装的秦素脸上画的是清淡的桃花妆,这让她被战场磨砺的五官更显温柔,很好地将自己平日的英气收敛,多了几分惹人怜的动人。

这本就是一身再迷人不过的装束,不过秦素看了很久镜中的自己,似乎还不是很满意,便让宫女将眉笔取来,自己亲自在眉尾进行了拉长。

“眉毛若是再想象一些便也更神似了。”秦素一边描着眉,一边低语道,随后满意地看了一眼妆容,回身看向身后的宫女,展眉一笑,“你看我,像不像女人版的孟南柯。”

那宫女愣了愣,打量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惊讶,由衷赞叹道:“大人这眉尾描了之后与孟将军果然是有六分相似。”

“六分?”秦素的表情冷了冷,随即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足够了。”

399 此情此景

秦素直起身,双臂张开,长长的广袖在灯下尽显雍容富丽,她的妆容在也夜色的衬托下变得魅惑起来。

她兀自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裙摆扬起的弧度也是恰到好处,裙身上的珠玉发出清脆的响动,随即她便莲步轻移,从大殿的侧门步出。

正门处有两人把守,秦素一开始从正门进去却从侧门而出,目的很简单,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也无人会将这女子与身为男人的秦素联系在一起的。

孟南柯目睹了所有的一切,只是暗自在懊恼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发现秦素的变化,此人的心思已经与当初相悖,而且正朝着她所想象不到的地方疯狂地伸长了手……

也不知秦素从何时起,变得如此了解晚上宫中侍卫的巡逻,她从西殿一路向东,一路上能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巡逻,就这般从从容容地往盛培景的寝殿方向走去。

这小丫头心里怀揣的心思在此刻已经昭然若揭,但从她能有条不紊地实施这一切来看,她应该是已经有一个完备而周全的计划,能让她今晚的行动万无一失,倘若真的出了差错,便也能全身而退。

孟南柯深知自己对于秦素,对于盛培景,乃至对于东越,都已经只是一个局外人了,或许她确实不该如此完整地看到秦素的计划,但接下来的跟踪只是出于她与秦素有着相同的目的地而已。

月上梢头,今夜的西陵殿被夜色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一如这宫中略带悲哀的主旋律。

盛培景从皇辇上下来的时候已经面容淡淡,俊朗的脸上没有悲喜,像是疲惫无奈万般之后的状态,但令人惊奇的是,当所有人都在为这位苦命而逝的女子悲哀时,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人们所想象的彻底悲伤。

就好像对于他来说,今日与往日没有分别,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的神色永远都是这般清淡。

如同以往的习惯一样,他入殿之后会遣散所有的宫人,自行更衣入眠。

自从昨晚有人尾随他进了密道之后,他便已经开始警觉,今晚他倒没有去打开密道了,正准备更衣之时,身后的殿门未开,随着一阵奇异的幽香飘过,他一回头,便看见自己的身后多出了一个人影。

他正欲出手,但当他瞧见那衣裳的颜色时,整个人却狠狠地顿了一下,当他看到那人的面容之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这件紫罗湘裙他已经两年不曾见到过,曾经他无数次幻想过她穿着这身衣裙的模样,想必是天下艳绝之姿,他也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试图去想象她女装的模样。

但是无奈,他想象不出,因为他从未见过。

只觉在殿中突如其来的幽香之中,他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当他看着面前之人时,脸却猛然黑了几分,眼神锋利得如一把寒刃,厉着声道:“谁让你穿这件衣服的,脱下来!”

此情此景之下,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换来外面的侍卫将人抓起来,而是第一眼就如此在意这紫罗湘裙穿在谁的身上。

400 适可而止

秦素显然没想到盛培景的反应会这么大,大大的眼睛里是慢慢的愕然,随即狠狠地用牙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眼中闪过几分不甘的水光,她暗自在袖中握紧的双拳。

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盛培景,这个她还是个孩子时候就已经钟情的男子,他本该是东越最冷情的人,他是踩着自己的父兄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权力巅峰的人,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若说这样的那铁石心肠下唯一的柔软,恐怕就只有她那亲自饮下毒酒一命呜呼的师父。

她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面前,但他那双漆黑得不见光亮的眼自从孟南柯死后就再也不见有半点光亮,除了他还是有思维与情绪,但在夜深人静独处之时又会化作行尸走肉。

孟南柯已经死了,她是孟南柯大半特征的唯一寄托着,除了她之外,他再也照不到任何一个与孟南柯联系如此紧密之人。

她不信,她偏就不信,他的眼中会看不到她的半点,即便一生他都将她看作别人,她也要不惜一切地得到他,这个她崇拜了多年也苦恋了多年的男人。

她一步一步走近他,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轻轻挑眉,狭长而柔美的眉形为她的脸庞平添几分他人的色彩,便让人注意到她在自己妆容上安排的点睛之笔。

“皇上,你不认得我了吗?”她凑到他的耳边,呵气如兰,用平生最温柔的口吻细声说道。

“秦素,适可而止!”盛培景隐忍着怒气道。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声,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直接掀翻在地。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用手捂着自己已经高高肿起的右脸颊,嘴角还多出了几分血丝。

空气中的幽香已经慢慢弥散,悄无声息地占据了盛培景周围所有的空气,他的眼前之景甚至已经开始不真切了,但他因愤怒激动而发红的眼眶却久久没有消退。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她的面前,毫不怜惜地她身上的紫罗湘裙扯下来,他像是发疯了般,眼里只有这条淡紫色的衣裙,动作看似粗暴,但是却未损坏裙身半分。

反而是被他如此对待的秦素,露出的肌肤上尽是伤痕。

她惶恐地在地上扭动着身子,挣扎着,眼中饱含着几乎崩溃的泪水,像是在与命运抵抗般死死锢住裙子,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身体。

两个人一身的绝世武艺在此时像是都全然失去了用处,他们用最原始与普通的方式为着自己心中的执着反抗着、挣扎着。

直到衣衫不整满身伤痕狼狈在地时,她的发髻散乱,而那件紫罗衣裙也最终被盛培景丝毫未损的直接取下,散落在一旁。

盛培景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空气中飘散的香味让他头昏脑涨,过往的种种如洪水般汹涌灌入,一遍又一遍地侵蚀着他的神智。

在盛培景直直倒在地上的瞬间,秦素模糊的双眼又重新燃起了生机,但这一次,却是一种穷徒的反抗。

401 如愿以偿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中残留的香料,轻轻抬手,将剩下香粉洒向了空气,然后用大拇指抹掉了自己嘴角的血,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冷笑着看着盛培景,眼中的爱意变得嗜血:“这是你逼我的。”

刚才她故意加大了空气中的迷幻药的量,以至于到现在盛培景眼中看大的再也不是秦素了,而是……孟南柯。

她走近他,耐心地蹲下身,胸口处的衣衫也因此大开,春光乍现,她如一只温柔而妖媚的猫咪,一边慢慢向他靠近,一边轻柔道:“你没有看错,我就是孟南柯,如今,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她抬手轻抚他的脸颊,让他混沌的视线看着衣衫不整的自己,笑得大胆而张狂:“你为何还不行动,你内心最大的渴望就在你的眼前。”

盛培景只是半睁着眼,看着这张熟悉却又不真切的脸,像是在压抑只自己内心某种亵渎圣洁的想法。

秦素每一次的撩拨都恰到好处,她的每一句话都仿佛能拨动他心里最敏感的那些弦,尽管她每说出一句话,心脏便会每添加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但她依旧如此说着。

直到……她的身子如愿的被人压上……

她的身后的坚硬的地板,身上却是他全部的重量,她的后背是如此的疼,疼得要碎裂了一样,但她又是如此大声的笑。

她所有苦心建立的伪装与深沉,在此刻已然被一种惊喜与失望的情绪打破。

他曾经离自己那么远,远得毕生都无法触及,她卑贱的奴隶出身是她最大的顾虑,因为东越的历史上,是没有任何一位奴隶出身的皇妃的。

她甚至成为他的玩物都是不够格的,但现在,他却离她如此之近,比他与孟南柯还近。

她很满意,很惊喜,即便她的一切都是偷来的、骗来的,但她依旧没有因此有任何罪恶感,尤其是在看到盛培景的眼神和反应后,或许对于微贱道尘埃里的人本就不该有罪恶感可言。

是夜,殿中的灯已经燃尽,但是按照盛培景的习惯,若非得到他的允准,半夜是不能有任何人打扰的,就连守卫也是在殿门的十丈开外,狂妄的夜风呼呼作响,带动林中的树木,将殿中过得一切响动都完全隐藏了下来。

而西陵殿的房顶上,那淹没在黑夜中但却与月亮同辉的身影,散淡地收回了视线,冷哼一声,像是看到什么污浊之物一样不耻而鄙夷,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还是有一点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磨灭的异样。

从头至尾,她目睹了,而且极为完整地目睹了,无论秦素还是盛培景。

但她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就像是一个知道灾难即将发生却冷眼旁观者所有无知者去愚蠢赴死局外人。

没有红烛环绕,没有喜床承载,那仅在西陵殿洁净的地板上彼此交缠的男女,只是在经历一场简单而又复杂的风月。

402 那个女人

她今日依旧没有查出什么,反而是看了一场戏,如今,戏的结局已经知晓,她也该离开了。

她从房顶上站起身,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守卫最薄弱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去。

而西陵殿中,身材清瘦的男子已经睡去,而身下的女子却默默地将他轻轻推开,安放于地,强忍住自己身上的痛楚起身,拿出自己早已备好的衣包,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匆匆离开。

在路过那地上的紫罗湘裙的时候,她的眼神嘲讽地半眯起来,然后便抄手将它一并带走。

孟南柯刚离开西陵殿不久,便准备从之前的小树林原路返回,此时已经入夜,也不知她的失踪有没有被人察觉,想着自己没有当时没有做好万全的打算,便有些后怕。

忽然间,她的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像是就为了等她一般。

她第一眼看到的只是那人手中的紫罗湘裙,然后才是看到秦素未改的面容。

此时秦素站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戏也看够了,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孟南柯不慌不忙地看着她,笑容精致:“我是谁,难道秦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秦素微微偏头,轻轻扬起了尖削的下巴,似乎没有对她的称呼表现出疑惑,沉沉道:“同时出现天澜太子、慕允等人身边,如今又还有本事混入东越宫中,若说你是那西夏有名的傻小姐,我倒真有点不信了。”

孟南柯目光淡淡,波澜不惊而又毫无惧色地看着她:“事实就是如此,若是大人有疑惑,那现在将我抓起来拷问一番也无妨。”

她的眸色清亮,并没有偷窥被发现的心虚也担忧,她就这般大大方方地站在秦素的面前,因为她料定秦素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

“抓你?”秦素嗤笑一声,随即眼神一凛,单手成抓便直接向她袭来,伴随着她狠辣的言语,“还不如杀你来得更直接些。”

孟南柯面对她的攻击,已经没有任何避让的动作,只是嘴角略带嘲讽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跳梁小丑的可笑表演。

即便现在的她仅有三分内力,不过她对秦素太熟悉了,这种熟悉对于秦素来说是足可以致命的,她熟悉秦素的一招一式,因为她是亲手将秦素培养到今天的人。

这样深刻的影响是秦素终身也甩脱不掉的,但是她并不想轻易出手,因为她想继续看看这丫头究竟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她。

就在秦素的手已经到达她脖颈处一寸不到的距离,随着远处一声响彻大殿的怒斥声,对方的动作陡然停住了。

一阵骚动之后,西陵殿外的李公公立刻马不停蹄地进了大殿。

两人的对话变得有些模糊,但可以清晰听到的是盛培景的饱含力量的声音:“给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个女人揪出来!”

孟南柯听到这话,目光也明显停了停。

因为他说的并不是秦素,而是“那个女人”。

403 面容惨淡

这句话带给她的信息便是——盛培景醒来之后,竟然对当时与自己共眠的秦素没了印象。

她难抑惊讶,秦素究竟从何处招来的迷药,竟那么猛,竟然可以让人的记忆出现断片的现象。

惊讶之余,余光看见对面的人影,秦素早已收回了自己的攻击,转而脸上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她示威般地看着孟南柯:“连皇上本人都记不住人,看来你今晚是白跑一趟了,若是你以为你将此事抖出来能将我扳倒的话,那你就去吧。”

秦素分明是没有任何缘由地认为她动机不纯,已经将她当成了一个对自己不利的假想敌。

然而秦素在静默了一会儿之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罢了,就暂且再留你几日,料你也不会翻出什么花样来。”

话音一落,秦素便已经身形一闪,极快地消失在了孟南柯的眼前。

待孟南柯回来原处时,却发现那地方大半夜竟然灯火通明,但却寂寥得吓人。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忘记熄灯了,还是今晚又出现了什么她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她从小树林中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数几十双眼睛都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所有一声不发,就连呼吸声都显得极为低若。

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凝重,当看见她凭空出现后,脸上的紧张终于有所缓和。

原以为四王爷兴许会忘了她的存在,直接带着人回府了,但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有这么多人不眠不休地守在此处。

她眼神暗了暗,一丝不良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公公,我想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了吧,”人群中有个稍稍年长的女子面色轻松地对旁边之人说道,“我们一众人已经在此处留了半夜,不如公公放大伙回去歇息吧。”

孟南柯循着那女子的眼神看去,便瞥见那在阴暗处站着的面呈厉色的李公公。

这是盛培景最信任的宦官,她自然也不陌生,平日里除了盛培景,便是这李公公与她交流最多,但基本都是为了充当她与盛培景直接的传话着。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便暗含了皇上的意思,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做出的行为做出任何质疑。

李公公自然是不识得她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皮笑肉不笑,声音冷酷而尖锐道:“既然姑娘是深夜回来,那别的也不用说了,便跟咱家走一趟吧。”

孟南柯大致可以从众人的神情和言语中猜出了什么,再联系了一番自己今日看到的景象,便愈发肯定了的自己心中的猜测。

她最终还是没有任何悬念地被连夜带到了盛培景的面前。

堂皇的大殿中亮如白昼,在那镀黄金的座椅上,已经坐着穿戴整齐地隐忍怒意的盛培景。

半夜兴师动众去这么查一个人,他也免不了休息受到影响,再加上……方才那一番辗转,若是她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还是初次,纵使是男人,在劳形伤神了之后也难免面容黯淡。

404 无人证明

孟南柯是被押上的大殿,而且今日行动之人全是他的亲信,这样一来今晚盛培景遣人行动的原因便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毕竟历来都是帝王地睡别人,也没有帝王被睡了还不知所以的道理。

孟南柯细细想去,倒也觉得他此举正常。

盛培景在她出现在殿中被众人押着的时候,目光几乎都没有在她身上有过停留,只是侧目看向案牍旁侧的宫女,沉声问道:“那盗走紫罗湘裙的人,可是她?”

那宫女年纪轻轻,但面对盛培景的问话倒是显得格外从容,脸上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在告诉世人她口中所说的半句非虚:“回皇上,今日午后便有人将奴婢打晕后盗走紫罗湘裙,但奴婢还是在最后一刻看清了那贼人的模样,便是这位姑娘。”

孟南柯斜睨了她一眼,像是在看着她能演到何种程度,毕竟,这宫女,她见过,就是那为秦素带来裙子又梳妆打扮的人。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秦素的心机,看似一切都是巧合,实际已经让人不止不知跨入她的算计之内。

不难想象,秦素应当是从她进宫之时便已经做好了打算,不仅成全了自己的龌龊,还将脏水泼到他人身上,虽说这场阴谋是如此的低劣,但似乎还是起到了作用。

此时盛培景视线偏转,便转向了她,但在触及了她视线的前一瞬间,她刚好低下了头,语调不高不低地道:“这位姐姐说话甚是可笑,无凭无据的,单凭一双眼睛就想将自己监守自盗之事嫁祸给别人,也不知是自己所想还是受人教唆。”

那宫女心里本就有鬼,听到她句句都若有所指,幸而心里素质也算不错,倒也一脸无畏地指着她道:“谁知你这宫外来的小蹄子怀揣什么心思,孰是孰非皇上自有定夺。”

她也懒于去争辩许多,若是要验证起来必要扯出秦素,但盛培景对秦素再怎么疏远但也是她们这些人要来的亲近,最起码的尊重是有的,至少验身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秦素身上的。

只要没有证据,谁敢说秦素睡了盛培景?况且现在的秦素在东越还是一个男人身份,若是让下面去查也定然不会查到她的头上去。

“究竟是不是你?”那是盛培景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足以让人心脏的温度彻底冷却。

原来这就是他对待陌生女子的态度吗……

她将头垂得更低,道:“不是。”

“那你今日去了何处,又有何人证明?”

盛培景的一切问话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但接连几个问句都是针对她的,这让她心中有过几分悲哀,原来他到底还是偏袒宫里人的,在双方都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天平便已经偏了。

在东越,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她是最没有理由去委曲求全的,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奴婢不愿说,也无人证明。”

这句话似乎在隐隐挑战着天子的权威,这里是他的地界,杀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她认为她不会再栽在同一个人的手里第二次。

405 一切如常

“哦?”盛培景终于开始正视这个在自己面前紧埋着头的女子了,她身形纤瘦,发髻简单,身上穿的衣物更无亮点可言,他的心里潜意识对此人有着慢慢的不屑,如此用自己的大胆去吸引眼球的女子他倒见得多了。

他打量了她半晌,便扬了扬下颌,不动声色地说:“那你知盗窃加越矩进入朕寝宫在东越是何罪名吗?”

她闻言,倒也一改先前低微的姿态,没有经过任何人应允便抬起头,一双明眸如同浸在水中的幽月,冷寂无声,若不容忽视。

朱唇皓齿,精致窄小的脸庞,聚集这个时代女子该有的一切美好,并以几分异域之美画龙点睛,妖治得丝毫不平凡,也美得不可方物,在那双清浅的眸子人,任何一位男子似乎都难逃里面深渊般危险而神秘的魅力。

她嘴角染上了几分笑容,殷红的双唇红得几欲滴血,她的眼神中带有极轻的笑意,但却让人极为不安,她轻启唇道:“不知。”

她肆无忌惮地直视着他,心情却平静异常,她极其喜爱这样的感觉,酣畅还无负担,她如愿以偿地将他视作一个陌生人,甚至是对付起来毫不手软的仇人。

他似乎已经无心跟她磨嘴皮子了,这女子从一开始都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心里像是压抑着一团火无处释放,烦躁道:“来人!”

他讨厌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是她这张妖媚至极的脸,当这样的脸上出现与孟南柯相似的淡漠冷静之时又恰恰最能让他。

很快有人上前,只听他低叹一声,简短清晰地说道:“赐白绫。”

像是有枯木芯子自他说出这句话之时被瞬间引燃。

“奴才领命。”李公公恭敬道,便直起身,厉色向周围施了个眼神,瞥了孟南柯一眼,低声叮嘱道,“待天亮了再动手省得晦气,找个僻静的地方将人处理得干净些。”

“是!”

侍卫们齐齐领命,孟南柯也是极为配合,不哭不闹也不反抗地就被人前后带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早朝之前他布置在各国收集情报的暗卫会前来向他报告最近大陆内各国高层的主要行动。

他极为疲惫地闭着眼听了一会儿,但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天澜储君自离开西夏之后并未归国?”

“正是。”那一身被黑色衣服蒙的只剩下两个眼睛的暗卫沉稳道。

“那他去了何处?”封决这个人一直是他最为忌惮的存在,他知道两国的休战只是暂时,随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一旦没了封决的消息就会让他坐立难安。

这样的人若是隐藏身份随便隐藏在哪个国家里,便像一颗定时炸弹与顶级版的情报收集器,所到之处必将该国上下军备布置通通放在脑子里,回头一旦开战,便如鱼得水。

暗卫面有难色,惭愧道:“属下不知。”

“其余几国有何异动?”

“一切如常……”

406 人生足矣

此言之后,便意味着今日的对话结束了,暗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天明之前悄然消失,而后从早朝开始,盛培景便一直处于一种惶惑当中。

大概是这两日经历的事情都颇不顺心,总觉得自己哪一步走错了,但一时又想不起。

而另一边,今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四王爷便已经亲自登门,如此兴师动众竟是为了慕允的婢子。

原本一个区区的婢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定不需亲自登门赔罪,更何况是当朝尊贵的亲王,足见这位四王爷对慕允的尊重之意。

“昨夜那婢子犯了事触怒了皇上,今日一早恐怕就要处死,对不住子渊兄了,改日本王必挑选二十名勤劳秀丽的婢子给子渊兄赔罪。”

慕允刚从内堂被人推了出来,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四王爷如此滔滔不绝。

他听到她将被处死的时候,眼神只是微微一霎,便恢复了正常神色,颇为轻松地笑道:“王爷不必如此,一个婢子而已,没了也就没了。”

他说得如此的漫不经心,嘴角的笑意总是不深不浅,看不出他的心思,但却能体会到他话中的无所谓。

四王爷听到此,心里也就踏实许多了,若是因一个小小的婢子得罪了此人,倒得不偿失,故而他昨日辗转反侧,一直到现在心里的忧虑才慢慢放下。

待四王爷走后,慕允身旁的白衣男子这才上前,低声询问道:“公子,是否需要我们将她救出来。”

慕允只是淡笑,双眸看向了别处,暗潮汹涌间,计上心头:“不必,我倒想试探一番,我那师弟究竟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天已大亮,便已经有人呈上了早早准备好了白绫,放在孟南柯的面前。

“姑娘是想自己来,还是我们代劳。”一旁督刑的公公一脸笑容地开口,示意了一下地上叠好的白绫,“皇上已经格外开恩,用白绫也少遭些罪,比起那些个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倒是已经仁慈了不少。”

孟南柯想了半夜,终于打定了主意,一个打挺便从地上瞬间站起,动作之敏捷矫健全然不想一位普通女子。

她上前一步,逼视了那宦官的眼,厉声道:“盛培景何在,我要见他!”

“大胆贱婢,竟敢直呼皇上名讳!”那公公被吓了一跳之后惊魂未定地怒吼道,然后赶紧逃窜了侍卫们的身后叫嚣着,“来人,将这臭丫头给咱家吊死!”

侍卫领命,便从四面八方齐齐围了上来,为首之人已经拾起地上的白绫,手冲天上用力一抛,白绫便穿过了殿上的横梁。

原本在外等候的李公公听到里面的骚动,便忍不住推门走了进来,催促道:“怎么还不动手,咱家还等着回去复命,动作都麻利些,一个臭丫头都搞不定!”

殿中人的职位都不算高,这李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一发话便让整个殿中安静了不少。

孟南柯抬手,推开了自己身侧的几名侍卫,大步跨上前冲着李公公的背影略带讽刺道:“劳烦李公公回去给盛培景带句话,那放弃凤冠选择毒酒之人,这次也终于体会了一场白绫的滋味了,人生足矣。”

407 无限惊恐

她的声调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缓,只是在身后的侍卫捂住她嘴之前将自己想说的都全部说了。

除了李公公以外,其余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话音刚落,身手一只拿着白布的大手已经捂住她的嘴,生怕这丫头出言不逊得罪了宫中地位崇高的李公公。

不出她所料,李公公在听完这句话后有过短暂的怔忡,随后脸色大变,瞳孔不断放大,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却长相妖异的女子,已经她脸上那若有似无的寒冷的笑容。

他眼中露出了无限的惊恐,脚下一软便连连后退了几步,双眼却死死盯住面前的女子。

宫人们已经挂了白绫,那些侍卫将她牢牢擒住,正准备强行将她的脖子挂上白绫时,却听见一声颤抖而紧张到极点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先……先停下,待……待我先去禀告皇上,谁……谁也不准擅自动她。”

说完之后李公公立刻马不停蹄地推开殿门以最快的速度向正殿奔去。

他一路狂奔,生怕自己将消息带晚了一步。

他是离盛培景最近的人,此时也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要将这个别有深意的话带到他的耳朵里。

此时盛培景刚退朝,正从殿中跨出来之后,李公公正激动得准备奋力一喊:“皇……”

第一个音还未发出,后颈便受到重重一击,整个人眼前一黑便脱力倒地。

而他身后之人,便动作极为麻利地将他拖到花坛中藏好了。

秦素从花坛中出来的时候,只看见盛培景远去的背影。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很久,轻轻叹出一口气,再回头之时,脸上的表情却唰一下冷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那藏在灌木中的李公公一眼,嘴角浮起一抹阴森的笑容。

她早已将殿中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那丫头口中最后的那句话让她瞠目结舌,但很快心里便被已经恐惧与惊惶代替。

早就猜到那丫头不简单,但今日看来似乎和她那早死的师父还有莫大联系,也不知她是在何种情况下说出那句话的,难道孟南柯真的附身在她身上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愈发坚定要赶紧除掉此人的决心,不管是不是孟南柯真的附身于那人,她都再也留她不得。

“嘭!!”

大殿结实的红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发出一声震耳巨响,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回头看向大门处。

门口的光影中站着一个让所有宫中侍卫又敬畏又惧怕的人,此人身材不魁梧,地位也没有孟将军卓越,但是其在宫中的一些大胆的行径连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在空中因为心情不爽便杀个宫女解闷这种事情大家都习惯了。

如今这个瘟神竟直接踹开门进来,先前还叫嚣着要把孟南柯吊死的那些侍卫,都吓的不敢说话。

秦素不动声色地走近大殿,由于是逆光,所有人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周身散发的气焰中不难看出她此时心情一定不好。

408 最后一式

为首的侍卫治好硬着头皮上前,躬身道:“秦大人。”

秦素已经来到了殿中,瞥了一眼在地上盘坐着的孟南柯,冷声道:“为何还不动手?”

侍卫头子面有难色:“李公公让我们在原地待命,他要先向皇上请示一声。”

秦素脸上的冷冽有了些许的缓和,一本正经道:“皇上已经说了,照常执行。”

她巧妙地避开了请示的内容,而直接将结果摆上。

念及秦素与皇上比其他人更为密切的关系,侍卫虽心里有所疑惑,但看到秦素此事的模样倒也不敢多问,但转念一想,秦素也犯不着为了杀个婢子假传口谕。

“那李公公那边……”

“李公公那边自然已经妥当,本官只是转达皇上的意思。”秦素面不改色地所到,眼中有意无意透露出一种正气。

侍卫沉吟了一声,将信将疑地向后退了几步。

“还不动手?”秦素已经看出侍卫的迟疑,立刻甩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整张脸沉下来,穿过人群直接踏了上来,从牙缝里说出,“那不如就本官亲自动手,处死这对皇上图谋不轨的贱婢!”

一听到秦素要亲自动手,大殿上的侍卫们像是被齐齐定住了般,呆愣地看着秦素的身形已经猛然跃起,双手成爪,向孟南柯袭去,大有直接拧断她脖子的意思。

孟南柯原本侧躺于地,半闭着眼一手撑头着在原地养神,在秦素主动出击的瞬间,她甚至还保持着最后的悠闲。

劲风袭来,耳朵微动,她嘴角闲适的笑意消失了,双眸瞬间睁开,寒气逼人,锋芒毕露。

她一个翻身便直直从地上挺立,然后身形向后一倒,便贴地一滑,轻而易举地躲开了秦素的攻击。

秦素扑了个空,飞快回头,孟南柯已经稳稳站立在她的身后,不屑地投目以顾。

秦素死死地盯着她,对方那轻佻而疏冷的神情简直与她记忆中的人神一般地重合,她狠狠一捏双拳,右手便已经自腰间抽出了佩剑,乱箭飞花般形成剑阵便直接向孟南柯刺去。

一时间,空气中无数的剑形成一个奇异的形状并排着,那闪烁而虚无的银光正是剥夺生命的死神低吼。

一旁的侍卫看到这一幕,惊恐之余不由得暗香,只听说这秦素是孟将军的关门弟子,她世上唯一能将孟将军的本领展现大半之人,鲜少在人前施展实力,此番究竟是多少深仇大恨能让她如此使出必死的杀招。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那纤弱的女子面对秦素的攻击立刻血贱当场之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那女子面色无惧,那满是锋芒的眼扫了一眼自己的前方,便一个翻身顺手抽出了身边侍卫的佩刀,严阵以待。

秦素动手的瞬间,无数把利剑构成的银色寒影便以夺命之势向孟南柯面门直去。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对方手中的刀悬空盘旋一个的弧度,面对剑阵,她选择的不是躲避,而是直面而上,携着手中的刀转整个人跃起到半空,打横直接穿过了细密的剑阵。

409 她已归来

秦素在等待的胜利的时候,她的喉头一凉,那原本还在远处的女子已经毫发无损地穿越剑阵,并已经直直抵住了她的死穴。

不仅是秦素,在场的所有侍卫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能躲过秦素攻击的,东越不过寥寥几人,况且秦素方才明明使的是南柯剑法的最后一式。

普天之下,除了孟南柯本人以外,她是唯一能使出这一式的存在。

如今,当对方稳稳将手中的侍卫刀抵住她喉头的时候,她脸色已经苍白,但是眼里还是残存着浓重的不甘,她在利刃下不敢动弹,但袖中的拳头已经恨不得捏碎。

若是什么借尸还魂之法全部是江湖上的唬人把戏,但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破南柯剑法的最高级剑阵,又怎能让她不相信面前的人真是借尸还魂的呢。

秦素如今心里只有一个狠厉到极点的是声音:

她回来了!她携着仇恨回来了!她换了一副身体还是回来了!任自己当日如何费尽心思让盛培景对她心有忌惮,但她一旦回来,他定将不惜一切地接纳她的一切,而自己,也将再次成为他眼中的尘埃!

秦素闭了闭眼,一脸痛苦,像是可以避免直视她:孟南柯,她的梦魇,她不仅回来,还如此嚣张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如当年一般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模样,仿佛她才是整个东越的主宰般。

“你以为我会杀你?”对方看着她如此模样不禁冷笑,然后凑到她的耳边,用凉到彻骨的气息道,“我只会折磨你,既然你心比天高,那我便像折磨一只不听话的狗一样的折磨你。”

话音刚落,像是一切都编排好的那般,从殿外很远处便响起一声急促的高呼,那是传孟南柯入殿的声音。

孟南柯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便利落地收回手,将手中的刀往身后随手一掷,那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度,便精准地入了侍卫的刀鞘,然后潇洒而自信地转身,大步迈出了大殿。

空留那惊魂未定的侍卫们,以及狼狈却满脸憎恨,脖间还有一道浅浅刀口的秦素。

她对自己脖子间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浑然不顾,只是一直盯着孟南柯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她才浑身脱力般像是一张紧绷的弓被瞬间拉断。

若是盛培景知晓那人是谁,那她将一败涂地……

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危机,然而她是这样的无力。

她自己也很清楚,即便孟南柯换了个身体,因为她太了解自己,所有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击溃自己引以为傲慢的一切。

“容姑娘到。”

孟南柯是自己一路循着自己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议政殿的,而这一次她却得到的不错的待遇,竟然还有太监通传。

她踏入大殿的一瞬间,便已经敏感地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高座上的盛培景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寻。

410 做了何事

而殿中还有寥寥几位参议大臣,看到她出现之时,皆愣了几分,但看到一个刚被赐死不久的人还能活生生的站在此处,心里不免轻松了几分。

几名满头花白的大臣悄悄埋下头,略带颤抖地就着衣袖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封决太子到!”

这一次换了一个人通传,用了更为响亮而震撼的声音,这个名号无疑足以掀起整个议政殿的地震。

孟南柯心脏猛地一跳,第一个反应便是以最快的速度回过神,注视着门口。

所有人,除了盛培景与孟南柯,都通通跪了一地,阵势极大。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在前后宫人的簇拥下踏上了大殿,他行走无声,袍角扫过门槛而不沾染半粒尘埃,一如他的从容与优雅。

此时,那张的让人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惊为天人的面容却闪烁着别样的光辉,他不似之前那边随意而低调,行头齐全下,愈发衬托他与身俱来的绝代风华与鸟瞰众生的盛世威严。

这是他头一次在东越公开自己的面容,民间关于他面具下的长相的猜测也在瞬间尘埃落定。

这个男子,年轻极轻便已经足以在四大国内翻云覆雨,他有着非同常人的心智与算计,依旧寻常君王难以企及的气度与魅力,与其说他是为战争而生的百战之王,不如说他是为权力而生的时代统治者。

最可怕的是,一个成就卓越挑不出半点缺点的人,偏生还长了这么一副完美的肌骨与容颜,实在让满殿大众都黯然失色。

他的视线无声地掠过众人,那刀锋般的视线冷冷扫过之时,众人都不敢去正视他的双眸。

直到这双眸子找到了自己的所期盼的身影,他的脸色才微微回暖几分。

像是一种无形的默契,他的双臂微张,华贵的广袖在空气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的同时,那远处的素色身影便已经投入其中。

他轻轻垂眸,看着安然无恙的她,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将半空的双臂收起,轻柔地环住了她。

还好,他没有来迟。

不过孟南柯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对自己性命的任何担忧,一来,她再不济也不至于死在自己如此熟悉土地上,二来……

她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浅浅地牵起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心跳一滞,就在此刻,仿佛有一股天外飞快的清泉,缓缓地滋润了他干涸了多年的心田,自己所有的寄托与谨慎,仿佛在此时得到了天下最大的赞许。

他不由得将她拥得更紧,全然不顾周围所有的人那又好奇又畏惧的目光,在她耳边低喃:“我都舍不得欺负的人,别人怎能欺负呢。”

此时盛培景已经在一旁站了很久了,但他始终没有上前,君王警觉让他不会让自己与眼前这个险些将东越灭国的人太近,至少是安全距离以上。

盛培景沉默了一阵,只觉两人如此亲密的行为有几分碍眼,便率先开口道:“殿下可知这女子在朕的宫中都做了何事?”

411 命如草芥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人关系匪浅,而这也恰恰让他抓到了一线生机,若昨晚那人真是她,那么不需他动手,恐怕封决为了维护皇室尊严不断然不会将她留下。

弦月微微抬眸,轻不可闻地看着他一眼,但是他的眼中那仅对她一个人的温柔便瞬间消失,便将她放开,单手将她拥在身侧,凌厉着目光,冷着声线道:“本宫只知,若是她今日死了,本宫定会让东越……举国陪葬。”

最后几个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新房上,很多人所有强装出来的从容都在此刻土崩瓦解,殿中所有的大臣已经双腿瘫软,更有胆小的宫人已经裤中湿润。

举国陪葬,如此狂妄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却让人没有半点怀疑,就在几月前,他们刚经历过一场的几乎灭国性的围攻,不得不说,对于这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今日东越还能独立存在于无极大陆,确实是眼前这个高大傲岸的年轻男子放了他们一马,放了东越一马。

盛培景此刻的心态自然也受了很大的冲击,但还是他的地位与身份却支撑着他不能如大臣那般狼狈,稳了稳心神,他说话依旧很平静:“殿下又何需将话说得如此绝对,哪怕她犯下的是侵犯殿下身为男人的尊严的恶罪,难道朕还动她不得吗?”

孟南柯不禁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他,他也恰好看到了自己,两人四目相对,那视线相触见,竟是一个出奇的平和,如长流的细水不怒不争。

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唯一所追逐的根本就不是完美无缺的她,而只是简单地想让她活着,爱也好、恨也好,只要她活着。

所以,他自然不介意,再者,她若是将心思真的放在一个人的心上,自然是死也不会做出那违背自己内心之事。

弦月坚定而倨傲地重新看向盛培景,薄唇轻启,正欲说话的时候。

孟南柯已经抢先一步,掀开自己宽大的衣袖,露出手臂上那个金色的暗纹。

事实胜于雄辩,她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止住了悠悠众口。

她如愿看到了盛培景铁青的脸色,道:“从一开始就是皇上有意站在宫女那边而枉顾事实,想必皇上应该知晓,但凡天澜皇室中人认定的女子,在出嫁之前都会被点上这抹暗金色的守宫砂。”

所有原本紧埋着头的大臣们,听到她这一段有力的陈述,不自主地抬头,确实看见在那嫩白的肌肤下,金色的暗纹在空气中略有反光,依稀可辨。

弦月重新看向盛培景,眼底却覆上了深沉的幽邃,眉宇间染上了几分薄怒,声音低沉了几分:“本宫的未婚妻平日贪玩,喜欢扮作侍婢,不过本宫算看明白了,在皇上的面前,对待婢子的罪行未进行任何查证便轻易判罪。”

他进行的短暂的停顿后,眉目愈发阴沉,才缓缓说出,“原来皇上才是真正的视人命如草芥哪……”

412 百岁无忧

弦月的声音分明平和异常,但听在耳里却让人有些后脊发凉,只觉他的每一个话都蕴含着一些很重要的暗示或警告,他也算是给盛培景留足了面子,不然,即便他今日当众斥责这位东越统治者,定然也没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盛培景的身体发出了极轻的颤抖,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已经突起,像是在极力地克制住自己身体上的懊恼与愤怒,明明眼前的人是储君,而他则是真正的皇帝,面对一个皇室地位比自己低的人,他竟无半点还手之力。

当着他亲信大臣的面,他们之间的战争似乎已经只隔着一层黄纸了。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位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太子直面交谈,但是对方从踏进大殿开始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而后的每一句话看似平静,但却让他明显感觉到这位天澜储君对他若有似无的敌意。

他的双拳捏起,又缓缓松开,倒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几分心绪,低着声音道:“朕定会把真正的奸人捉到,给殿下一个交代。”

身为一国之君,若是他的妥协能够避免一场亡国交恶,那么一时服软又算得上什么,权当是为东越的黎明百姓牺牲了下君王威严罢了。

弦月看了一眼盛培景有些躲闪的目光,短暂的对视中,他便察觉了对方对自己的忌惮,或许从很早以前开始,很多人对他都是害怕多于崇敬,但从未有今日带给他的感觉畅快。

这种畅快自然源自心里所属的女子,因为世上女子大多将自己的后半生全然寄托于一人身上,既然要爱她护她,便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明白,这世上只要有他在,她将百岁无忧。

他这时嘴角浮起了一个浅淡而满意的笑容,深邃地看向盛培景:“凭皇上智慧,七日时间应当足够了吧,七日之后本宫自会来查探结果。”

盛培景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今日的危机已然化解,但是他又将重新陷入新的焦灼,尽管对方没有明说若是七日之内他查不到的会怎样,不过以封决的手腕,若是他真的七日之后没有给出交代,那后果必将是难以想象的严重。

如此一来,便决定了她与弦月自然要在东越再待上七日。

原来弦月不知在多久以前便在东越京城以山水秀美著称的西郊修建了一处庞大宅邸,虽名义上是他临时落脚点,但大宅中有人工湖,有青山绿水,有良池宝木,有常年待命的绝世大厨。

而且宅邸外部还植了面积极广的黄粱树,此树四季常青,枝繁叶茂,环绕在宅邸周围能很好阻挡冬日的严寒与夏日的酷暑,以此达到让宅中四季温度皆适宜的目的,更可以掩人耳目,不至于让人轻易寻到宅邸正门。

直到弦月将她安顿好了之后,她才有机会提出自己的疑问:“为何是七日,而不是三日呢?”

她很早以前便知晓天澜国境内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413 感到满足

他身为天澜的实权者理应以最快的速度归国处理,然而他却辗转来到了东越,如今再要耽误些时日恐怕会引起不良的后果。

弦月优雅地抬手,柔软微凉的之间恰好以一种不重不轻的力度点在她紧皱的眉头上,他不动声色地为她抚平眉头,同时也知道她心里所想:“你既然来到了东越定然有你的打算,七日的时间足以让你将一切处理妥当,况且天澜里面那些人短时间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她的耳朵很轻易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微讶道:“你要带我回天澜?”

“不然呢?”他神色微敛的眼中带着狐疑,但语气却格外耐心。

她沉吟着,思索了几分,脸上似有顾虑,但是很久之后,她重新看向他,停顿了几秒,漠然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声音清亮道:“好。”

弦月为她安排了一位叫做抵月侍婢,这婢子是常年待在宅子中的,是个地道的东越人,在口音和生活方面都给了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让她在身处旧地的今日,也有同往日般的放松。

抵月将她一切料理好之后便退下了,她自行褪掉外衫遍钻进了温暖的被子中。

此时室内的灯已经快要燃尽,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倦意便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的眼皮有些沉重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打开,远远便看见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身穿着深紫色的衣袍,款式简单而随意,但料子确实顶级,再加上穿着之人气度不凡,便透出比锦衣更赏心悦目的美感。

她侧身躺在床上,眼皮半掀,就这么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他走过来,心情平静得出乎意料。

他来到床沿边上,便做了下来,同时有意无意地抬起白皙如艺术品般的手为她噎了噎被子。

她本能性地往后瑟缩了几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平静地打断:“别着凉了。”

这是一句没有太多的矫饰与温情的话,但当中饱含的内容让让人不禁心里一暖。

但她却反而轻笑了一声,调侃道:“原来传闻中没有七情六欲的太子殿下竟也会关心人了。”

他神色微动,脸上并没有笑意,只是缓缓转过头,认真地凝视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半晌,嘴角弯了弯:“也就只对你而已。”

她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又褪色了一些:“可以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孟南柯了,无数的后来者会变得卓越,而我,不远的将来便也会湮灭于历史。”

她其实想问,当孟南柯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锋利刀刃,他还会如此吗?

但是她没有问出口,因为生活告诉我们,很多东西不应该去进行严格的推敲的,只要他愿意,天下最优秀的女子也会心甘情愿地伴他一生。

君王之爱是广阔的,正是因为他顾虑成千上万的民众,所以他也会将自己的爱分割成无数份,给天下无数的或美貌或有才华的女子。

或许从任何角度说,她该为自己眼前的一切感到满足。

414 夹在中间

她的心理活动并没有任何的表露,但是自他定定的容色中,她却得到了无比坚定的答案。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低声地沉着地缓慢地对她说:“我爱的,一直都是你身体那个坚韧的独一无二的灵魂,只要是同一个灵魂,存在于不同的躯体里又何妨呢?”

她在发愣中,却忽觉身上一轻,被子已经被轻轻掀开,方才那坐在床沿上的身影便已经自如而安静低躺在了她的身侧。

她的双眼陡然放大,看着对面漆黑深邃的美眸,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他此时的双眸中敛去了几分锐利,眼角像是融化了几分,慵懒而秀色可餐。

他们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就在此时,眼前的男子完全是个男妖精,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以不动声色却雷霆万钧地撩动着心弦。

虽然之前她与他共枕与一张床上过,但那完全是被逼无奈,而且身份也不同。

但此时此刻,若以孟南柯的身份与他四目相对,却有种奇异的尴尬浮现在心头,让她下意识地往后方退了退。

她不好挪动得太明显,只是一边注视着他,以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不着痕迹地在床上拉开两人的距离。

但她的小动作一开始便被他察觉了,虽然没有表露什么,但是她每远离他一分,他的眼色便会黑上一分,直到她的后背快要抵着墙的时候。

她竟亲眼看到面前的人竟然以超乎人类的速度重新到达了她的眼前,而且比之前的距离更近。

就这样,她被身后的一堵墙与面前的一个人夹在了中间。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她原本还很淡定的脸上突然如化学反应般出现了两分可疑的绯红。

她腰上一紧,整个人变已经瞬间贴上了他的身体,他身体的大部分的温度都低于常人,这是身手极高的标志,但是胸前的温度却是比任何地方都来得温暖,而且温暖得让人诧异,就好像可以将人层层包裹在蝉蛹当中,丝丝密密尽是安然。

他看了她半晌,清俊而冷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浅的笑意,像是一个心思深沉又要恶作剧的少年。

他那只为素琴与刀剑而生的手,以指腹轻轻落到她的肩头,细腻的指腹饱含让人讶异的柔软,没有带来任何不适感,就这般若有似无,从她的肩头划过手臂,力度始终如一。

那指腹所到之处,皆是一种流水之感,潺潺清凉,自她的手腕处自然而然地来到她的腰间,身体已经不禁地一颤,但再看看他的神情,依旧如一,那幽邃的眼中好像永远不会装入任何的狎昵之物。

或许是因为这双眼太神秘、太干净,让人不会忘别处去想。

但知道她腰间的衣带已经被不着痕迹地拉开,肩头的衣料顺滑地往下褪了几分,露出了莹白清晰的锁骨,颈部的线条更是优美流畅,有致地延伸到半掩的内衫中,最后被淹没在柔软的云缎棉被中……

415 感受伤痕

他看着她的双眸忽然微动,视线淡定地下移,随即又将目光紧锁着她,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总是带着让人看不透的眼色。

他的动作停了几分,她原以为他想就此罢休的时候,忽然间腰上的肌肤便多了一个陌生而微凉的触感。

她这下再也不能继续如此淡定下去了,便立刻从被中抽出自己的手,将手臂上的暗纹放到他眼前:“你忘了我身上还有这个吗,婚前不可以……”

“凡事都有例外,不是么?”他的语调温醇而带着理所当然,那话语中还多了几分戏谑。

他话音刚落,便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势,不紧不慢,但每进一步都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她抿着嘴,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眼神,不多时,便也猜出了他此举的原因,便立刻缴械投降,低声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弦月,我知道错了!”

弦月,他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脸上一暖,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然而他的动作也只因这句话而减慢,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望着她的眼,声线优美低沉,“错在哪儿了,嗯?”

她做了几番思想斗争,才嘟囔着道:“不该将自己挪得那么远……”

“嗯……”他沉吟了几分,随即优雅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对这个答案还算差不多满意,便停下了动作,转而却将手放到她的后心处,将她紧紧拥住。

身侧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不禁安静下来,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就这般任由他拥住自己。

然后他近乎精准地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指腹最柔软的部分碰到了她身上的某处微微突出的圆形伤痕。

每多触碰一分,那脑海中刺如她后背的利箭,与在她白衣上绽放的血花,都会残忍地在眼前重现一次。

他看着她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动荡,那双早已冷却的眼中泛起一种隐忍的痛苦之色。

他亲眼看到,在他亲手放出的利箭刺入她身体的时候,她最后的那个决绝而洒脱的眼神,像是承受万钧悲痛,又好像如释重负……

但那双始终坚毅的眸子却有一瞬失去了一切的神采,那带给他的冲击绝非任何人能想象得到。

她永远不知他那被冷漠覆盖的身体深处,正饱尝着锥心之痛,即便当时他放箭是因为崇明的箭已经先一步到达她的后心,若是他不以此重射一箭以伤她为代价便保不住她的性命。

但事实却是铁一般,他又一次伤害了她……

他从一开始解开她的衣襟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是他想要知道,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期间,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他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经历了极为彻底的修复,但有一些很深的伤痕是一时无法修复平整的,尽管不影响她肌骨的完美,但是从这些痕迹便可以轻易想象出,这曾是一副怎样残损的身躯。

她感受到,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后背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指尖却出现了轻微的颤动。

416 认真倾听

他沉默地酝酿了许久,呼吸一滞,声音凝重地问道:“还疼么?”

她笑容轻松,轻轻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此刻的表情,道:“这种伤我过去受过不少,早就不疼了。”

她以为自己略带轻松的语气能让他就此安下心来,却发现他的面容却依旧低沉着。

他那平日里不带有一丝情愫的双眸,此刻却因一个小小的伤口而染上如此浓重的歉疚,实在让人大为动容。

她抬起眼重新与他对视,认真而由衷地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她与他,说到底是一种人,他与她容不得半点背叛的人,若遭遇背叛便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去处理。

“所以……”她明眸深深,确实钢铁般坚定地说道,“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请你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纵然敌对会让她身陷险境,心脏沉潭,但她却不想就此让他的锋芒有半点的磨损。

她曾经对他的恨,并非来源于在他手下遭受的三月酷刑,而是来自于她对自己失败的憎厌,一个习惯胜利的人遭遇了自己此生最大的一次惨败,所以她会将他亲手放在一个最不容忽视的位置,然后梦想着有朝一日得以翻盘,将自己的败绩重新弥补。

一切仅源于好胜,而如今,她竟然兵不血刃地令身为天之骄子的他亲手向自己认输,她才慢慢意识到,原来自己自重生后的某一日中,便已经释怀了。

而那一日,正是她在无意识下爱上他的时候……

他最终没有将那日射出箭矢的真正原因道出,因为对如今的他们而言,,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换了一个舒服的自然,然后在她不经意间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试图用怀里的温度,去修补、去抱偿,这个曾在他手中数次经历生死的女子。

他将光洁尖削的下颌抵着她的额头,温柔着语调道:“在我不在的时间里,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慢慢告诉我……”

她在他的怀中,在那片让人眷恋的冷香中陡然睁开双眼,失神地看着前方,双唇微张,但却似乎被紧紧怔住。

一瞬的停顿后,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西夏的地牢中遭受的一切都将成为她藐视的过去,因为她一直认为昭和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没有力度的拳头一样,并不足以将她打到。

从未想过,当有一人问起自己曾经的遭遇时,胸腔竟不由得涌现一种千回百转的委屈与悲伤,让她从眼眶,到鼻头,都变得酸涩起来。

她在眼中的水光夺眶而出之前,便已经将头深深埋入他的怀里,同时抬手勾住了他细腻柔嫩的脖颈。

是夜,寂静异常,灯芯已经燃尽,在被冰冷的黑暗所笼罩的天地中,唯有一方床榻,温暖异常,两个隔空重逢,经历曾经的是生死抵抗后,心平气和地彼此叙说着过去。

“……就这些了。”她在一番很长时间的叙说下,将自己清醒时候所记得的遭遇都叙述了一遍,她一边回忆一边说,语速很慢,断断续续的。

417 瞒过了她

她说得喉咙有些发干,低着头清着嗓子。

而她整个叙说的过程始终没有去观察他的表情,因为她怕从这样一张脸上看出对她遭遇的不耐,若是那样,或许有些秘密她会保留一辈子之久。

但是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整整说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依旧如此耐心地倾听着。

他深吸一口气,听完她在昭和手下的遭遇,眸子便一分一分阴冷下来。

昭和……他记下了。

但是当低头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眼神中露出了诧异,并逐渐转化为一种心疼,他的大脑还未发出指令,但手已经慢慢抚上她的发丝,他的手的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青丝如瀑,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似一曲婉转动人的高山流水。

从很久以前他便知道,她无论是睡觉还是走路,耳力都将发挥到最高,而且她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留意周围的风吹草动,一旦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她便会像刺猬一样将自己绷紧,露出背上的尖刺。

这些年来,若是想在这乱世中不借助任何捷径或得生存的机会,她必须以牺牲自己所有的安稳与轻松为代价。

此刻,他多想她在自己的面前,能够放下所有的警惕,面对所有的危险她第一个反应便是藏在他的身后。

他多想让她知道,她是一个女人,她不该承受那些同龄女子所承受不了的一切,而他,也唯有他,能给她想要的安全感……

但性格使然,这一切他断然不会亲口对她说,只是将所有的想法付诸于这宁静的一刻。

她道:若是他们重新敌对,那他不要对她手下留情。

现在,他在心里道:我即便杀了自己,也不会再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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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很深的时候,她才在他有力的心跳声心,安心睡去。

而那身侧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任由她枕着自己手臂的男子,却在确定她熟睡之后,便以最小的动静悄然离开了屋子。

直至屋门在他身后闭上的一刻,在那明亮的月光下,却看见他的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或许疲惫是从来不属于这个最美好的身影的,但此时疲惫携着病态,在他的身上肆虐,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面色如常地坚持到深夜的。

瞒过了她……

闻诺已经在另一处园子里等待了多时,当房门被打开之时,许许多多的衣着整齐的医者聚集一起,背着药箱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在弦月入内后,房门便被人立刻关上,所有的医者都怀着崇敬跪倒了一片,在他轻轻抬了抬手之后才起身。

为首之人便是白石,看到弦月入内时的面色,眉宇间便浮上了浓重惊讶与担忧。

那以命续命之法,带给他的损害并非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而这几日甚至呈现以世间名药来维持他平日的状态。

今夜剩下的时间里,在一出偏僻偌大的园子里,那扇紧闭的房门中,汇聚江湖上各大名医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项秘密而大型的会诊……

418 还睡了我

至子夜到来之前,那床榻上双目半闭的男子,那精致的脸上才恢复了以往的血色。

他缓缓睁开眼后,没有进行半分的停留,只是起身,径直绕行到后房,在男侍的服侍下将自己浸泡于那温热的汇聚名贵香料的沐浴池水中。

半小时的浸泡便足以祛除他身上残留的药味,然后换上以一件与来时一模一样却又崭新的衣袍,在天明之前,便已经出现在那熟悉的房门外。

推门入内,轻轻掀开被子,便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影响了她的睡眠,在天边露出鱼肚白之时,灭掉了那隐与屏风底下的安神香。

然后,他便掀开眼帘,认真地看着怀中人儿的睡颜,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

面前安静沉睡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他的视线,嘴角露出一个略显俏皮的浅笑,然后缓缓掀了掀眼皮,睡眼惺忪地看到一个干净深沉的眸子,此时这眸中的视线却是和煦异常。

她并没有美梦被扰的不耐,而是自然苏醒后看到身侧之人依旧无变的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她一直不会给自己太安逸的生活,因为每当自己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空想时,心里的痛苦与失落却是加倍的。

也不知为何自己昨晚为何会比从前睡得更加舒服,她感受到了自己脖颈下的手臂,以及那覆盖在上面的顺滑布料,便很快知晓了原因。

他依旧是她入睡之时的姿势,丝毫未变。

寂静的室内,两人皆不言语,一种奇异的默契与温暖似乎正在空气中慢慢浮动,两颗跳动的心脏,正以常人所不能想象的速度在彼此靠近着。

她抬眼,不用顾忌自己是否妆容整洁,也不用去顾忌他身份的尊贵,就这般大大方方地枕在他的臂弯中,然后定定地凝视着他这张永远都看不够的俊美容颜。

她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以很慢的速度用指尖轻轻地触上了他的脸,指尖传来的细腻光洁之感是让人极为满足与惊喜的。

或许世人永远都没有想过,以冷血残忍名震整个大陆的天澜太子,面对一个女子如此大胆的触碰,竟没有任何的懊恼与愤怒,而只是平静地仍由她用指腹摩挲。

她看着他,双眼有些涣散,怔怔地说:“如果每日醒来都能看到你离我如此之近,那应当是最欢喜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捉住了她在他脸上下游走的手,笃定道:“一定会的。”

她听到此话,忽然间轻笑了一声:“你又怎会如此肯定,整个无极大陆的历史上,从未有任何一位帝王一生只拥有一个女人的。”

她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不由得苦涩,但是脸上却依旧轻松,玩笑般道:“你日后大概每日会在不同女人的床榻上醒来,据说帝王都是这般的。”

他似有不悦地挑了挑眉,转而又兴致勃勃道:“你不仅吻了我,还睡了我,其他的女人还能入眼吗?”

419 她很幸运

她没想到,这般直接的话竟然会从弦月这般神一样存在的人的口中说出,一时无言,只是大清早脸上就不由得有些发烧,也不同他去争辩什么了。

随即她赶紧正色道:“我说真的,若是我有一日突然消失了,你可以另娶她人,延续你的生活。”

她确实没有同他开玩笑的意思,如今她已经无所顾忌地留在他的身边,她会用自己的言语与行动,尽可能地改变他,改变历史。

即便不会为了重返她的世界,为了让他不再背负后世的骂名,她也理应改变这段历史。

但是她始终没有忘记军卷的力量,历史一旦改变,便是她想留也留不得了。

很多事情终究不能两全的,既然不得两全,不如从今以后,都过好现在便可。

他轻轻靠近她的耳边,气息温热,身上怡人的冷香催化了男性荷尔蒙的力量,让人心跳忍不住加快,“不会有那一天的,因为……”

“我们会一起死。”

他是浅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令人最印象深刻的是他此时话语中的温度。

她忽然间因为这句话失了神,心脏却始终烈地颤抖着,一种酸楚感顿生心头。

这句话,她瞬间便听明白了。

原来……他真的……

真的与自己平分了寿命……

她忽然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但更多的是这句话带给她心灵的震撼感。

她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她知道以他的性情,定然不会同意她关于收回寿命的提议,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世上究竟有没有这样可逆之法。

如今,她心里还隐藏着一个秘密,那就是她来自一个全然不同的时空。

一切的一切只有她本人能够解释清楚,但是她怕自己解释完了之后,若真的有一天灵魂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他又如何在极度的绝望之下,无力地去寻找一个根本不能到达的时空。

与其带给他未来更深的绝望,她不如就先瞒着他吧。

她稳了稳心神,递给他一个坚定极致的眼神,“好,我们一起死。”

他微微垂眸,凝望着她,面带冷静,将她用力拥住,像是要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

从今以后,她每日都会向死而生,若是从此坠入无间地狱她也无惧。

后来她不知自己是何时重新睡去,再次醒来之时已经快要接近正午,而弦月已经穿戴完毕。

他在她的屋内安置了案牍,不知是不是为了方便陪伴她,所有的紧急公文全部被直接送往她住的地方。

此时他正在案牍边上坐的挺直,而他的视线与双手却在不停切换,以极快的速度,打开公文,快速浏览,在极短的时间内用笔在最后书写下一个又一个事关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命运的决断。

因为他的特殊地位,需要他做出决策的大事太多,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如此专注而严肃地处理事务的他。

此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感叹。

他不仅属于自己,还属于万民,属于整个无极大陆,属于一片极为璀璨的历史。

同一位只可能出现在历史课本上的人能有短暂的相遇……

她很幸运。

420 我陪你去

她愉快地伸了一个懒腰,为了不打扰他,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推门走了出去,转而唤来了抵月,兀自来到了别间沐浴更衣。

沐浴过后,身上热气未散,便换上一身简单素雅的衣裙,洗过的头发还未干,她便披散着头发回到了屋内,本就不喜配饰的她,此时比平时还要简洁,但却带有恣意而散淡的娴静感。

从始至终,弦月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将面前的及叠厚厚的公文专注地批阅。

她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走到案牍旁边,抬手无声地为他研磨。

她很自觉地没有去细看他面前的文案,毕竟能第一时间呈现在他眼前的定然大部分都是机密文案。

然而,当她走近之时,牵带着空气中沐浴后的淡香,便已经让他手中的毛笔顿了几分。

他抬眸看了看她,深邃的眸子似有几分惊艳,随即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认真地为他研着墨,不知不觉间感受到一道熟悉而特别的视线,她刚准备抬头看去,另一个力量便抢先一步揽住她的腰,用巧劲让她平地在转上半圈,最后身子失衡,便意识到自己已经以一个很亲昵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

“我……打扰你了吗?”她在这样的姿势下,有些迟疑与正经地问道。

“没有。”弦月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的便已经将手中的毛笔重新拿起,以至于她在他双臂之间,刚好可以看到案牍上的文案内容,便听他说道,“正巧我也想参考你的意见。”

她循着他的视线,便低头将面前这份已经翻开的文案快速浏览的一边,大意是朝中有大臣提议裁军部分,以支援农业发展……

她很直接地便脱口而出:“该否。”

天澜本就以军事力量著称,而且整个民族都是一个好斗好战的,若是将军中的将士裁去种地,劳作积极性不可能会高,而且短期内裁军也不可见到成效,不如利用其臣属国的资源与优势来发展农业方面会更可取。

她是这般思索的,本以为弦月会问一问她原因,谁知她刚一脱口而出,就见那只握笔之手已经在文案的下方划了一个小小的叉。

她狐疑地看了看他,却见他的神情却变得更外认真,目不转睛地道:“专心。”

她便乖乖转回了视线,继续同他一起看下一个文案。

半个时辰之后,桌上剩余的文案在两人的合作下依然批阅完毕,期间两人极少出现意见分歧的情况,但经过短暂的讨论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

他将笔轻轻放下,也不放她下来,只是双手将她轻轻环住,然后将精致的下巴枕在她的脖颈间,颇有兴致道:“今天我们做些什么?”

她反应很快,像是已经思虑成熟了,“明日便是掌灯节,今日盛京会热闹非常,我准备出去走走。”

还未等她发出邀请,他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低沉而愉快道:“好,我陪你去。”

421 早就知道

弦月换了一身月色衣袍,没有任何繁复或象征身份的图腾纹路,除了衣料是绝对的上乘以外其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宽大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而辗转招摇,如剪碎的一捧月光。

此时的他,月光般高华。

孟南柯讲自己脑后的头发随手绑成一束,便准备随他一同出门,然脚步还没跨过门槛便被他止住了。

她本以为是自己的模样太过随性,他不大满意。

他默不做声地将她带回了屋内,微微偏头,寂静地说道:“外面风凉,将头发弄干再走。”

抵月取来了干燥的毛巾,正欲为孟南柯擦拭的时候,却被另一个声音冷寂的声音止住:“你先退下。”

抵月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孟南柯,又想看看手中的毛巾,便乖乖放下了后退了下去。

她安静地坐在的梳妆台边上,也不做声,不知他此时的用意是何。

近来弦月的一系列行为都不是她从前所了解或看到的那样,她不知道一个拥有天下之心,以雷霆之势翻动列国权力巅峰之人,心思竟会深沉细腻到这种程度。

他那只为素琴与兵器毛笔而存在的白玉雕琢的手,此时竟拿起了抵月方才送来的俗物毛巾,一路散淡地走到她的身后,眼中虽然静谧如湖,但是双目却聚焦到她的头发上,就这般耐着性子,为她细细擦拭着低垂如瀑的青丝。

他的手指在不经意间穿过她头发的时候,头皮下的神经几乎觉察到了那柔软而有韧性的触感,让人没有一点反感,反而潜意识希望这修长手指停留更久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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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南柯是在东越待过整整五年的人,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座都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所有的变化就有九成以上是出自她的构思。

从前一些脑海中大胆而合理的想法在此处得到了极致的实现——她当真用了五年的时间让一座夜晚孤寂的都城变成了这般彻夜旋转的不夜之城。

她才离开东越不过几月的时间,这座城还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那些从前对她很是熟悉的商人小贩们,如今,也仅仅将她当做了一个异乡之人。

弦月一开始便遣退了所有随从,两人并肩行走于灯火之中的场景恍然间便回到了之前那般。

热闹的集市让人们的目光并未在这容貌出色的两人面前做过多的停留,不知不觉间,他们竟走到了京城最繁华的烟花巷中。

她浑身的细胞仿佛瞬间苏醒,偏过头,冲他神秘低笑:“你猜这里面除了青楼还有什么。”

他沉吟了几分,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双眼目视着前方,镇定自若道:“索荆门,总部。”

他的声音分贝控制得恰到好处,能让她清晰听见又不至于被来往的路人听了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明丽的眼中露出了诧异,很快就泄了气:“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他优雅而从容地看向她,目光怔怔,声音低沉而格外迷人:“其实,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422 强烈不安

直至现在她才倏然知晓,原来……

很多东西他早就知道,但出于某些因素,他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哪怕她筹划的一切会一步一步损害他的利益与目标,他也泰然处之。

这个时间心思最缜密的男子,将他此生所有的幸福赌上,视若无睹地铺开自己手中的大网,只为能得到那迟来的陪伴,与余生的欢喜。

烟柳巷口仿佛把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就在他们并肩刚踏入巷口一步,一把从身后迅疾而来的飞刀便恰好从两人的手臂中间穿过,银光一闪,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孟南柯集中意念,极为敏锐地察觉到着周围的暗处,已经多了几个不一样的风声,应该有一组轻功超群之人此时正在他们的周围环绕,只是迟迟未现身而已。

一时间,她浑身的神经都绷紧起来,而身旁的弦月,容颜也渐渐陷入了一种厚重的阴沉之中。

烟柳巷口,正相当于是内外两个世界的交接,也是唯一一处黑暗最密布之地,若有人相对他们不利,在此处动手再合理不过。

转眼之间,天际响起数声衣袂破空之声,几个鬼魅般的人影穿着与黑夜同色的衣服,以一种不可名状的阵容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逼近。

所有人的身手都如疾风般迅捷,让人根本捕捉不到他们招式的套路,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便齐齐对他们下了狠手。

弦月的手早已经握住了剑柄,待对方一出手的瞬间,腰间的佩剑便立刻出鞘,从容而精准地挡住了对面的第一轮劈砍。

冷兵器交接的声音几乎要划破长空,然而前后两处正是热闹之时,硬生生将接下来一切的打斗都很好地掩藏了下来。

挡住了第一轮进攻,弦月并无赶尽杀绝之意,而是用另一只手准确扣住她的手臂,便带着她准备离开。

然而才走没几步,面前的黑衣人便从十人瞬间增加到五十余人,在眼前便形成了黑压压的景象,看起来壮观而渗人。

此时孟南柯心中的不安感已经越来越盛,虽知天底下像刺杀弦月的组织并不在少数,但相比起今日的刺客,以往的那些杀手根本就不足为提。

对方的身手与套路根本令人捉摸不透,正是这种对对手的未知,才是真正让人心里慌乱的。

她不禁看向弦月,不知这一次,他会不会也像从前那般轻松应对。

见到他镇定的侧脸,她便安下心来,反正现在的她即便不如从前,但是紧要关头助他一臂之力也定然是可行的。

她唯一的担心,便是的自己在他身边会不会反而让他顾虑太多而束缚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但事实却是,她根本来不及的思虑成熟,双方便已经展开了猛烈的对抗。

对方的五十余人,在虚晃几招了之后便直接切入正题,所有人的攻击都没有任何赘余的花把势,招招必杀,每一击都是冲着身上的致命部位而去。

不安,前所未有的不安,如魔鬼的利爪,一点一点游走在她的心脏处……

423 生死关头

弦月在她的身边,以一敌半百的情况下并没有占多少上风,依她经验看来,以弦月此时的状况应当刚好于对方互相牵制,形成一个攻击的平衡,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胜利的天平便会倾向一边。

她用来防身的匕首已经出鞘,紧紧地攥在手中,她的听力与浑身神经都发挥到极致,精准地观测着周围的局面。

但越是这种互相牵制的对抗,她就越不能轻易加入战斗,若是她恰好能与他配合好,便能大大提高胜算,然大部分情况下,新力量的加入反而会打乱弦月的节奏,从而令他们处于下风。

眼见那几十名黑衣人依旧没有出现的伤亡,双方的对抗便让她心里开始发慌,她始终在等待着让她加入战斗的契机出现,终于,弦月高高跃起之时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挡,她便趁此机会紧随他的步伐。

正欲动手之时,她手中的匕首忽然被一把熟悉的长剑止住,弦月倾身,用内力发声,将仅有她能听见的话传来:“闻诺与驻守的人马都在东城区中,你想办法脱身去搬来救兵,他们的人数远比我们看到的多。”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在传入她耳中的时候依旧沉着冷静,生死关头,他竟心绪没有一丝波动地保持着清晰的头脑去分析局势。

她对他的说法深信不疑,此刻黑衣人正步步紧逼,弦月根本无脱身可能,与其再次去赌一把未必有胜算的战斗,不如分出恰当的力量去搬来救兵,那才是最好的方式。

两人此刻有着出色的默契,在弦月的掩护下,她便从黑衣人的包围圈中撕开一个口子,以她所能及的最快速度脱身。

黑衣人的目标是弦月,见到她逃去也没有分出任何力量去追杀她。

以至于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东城区,也确实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闻诺,与弦月口中驻军。

她的心情才刚刚平复了一些,闻诺当时正在与人交谈,看到她的到来,第一个反应便是狠狠一愣,然后脸色便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弦月在烟柳巷口遇刺,你速度待人前去支援!”

她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如此马不停蹄地穿越了大半个京城,便早已气喘吁吁,也顾不得解释许多便直截了当的向闻诺说道。

话音落下,她本以为闻诺会以最快的速度率领驻军与她一同前往,但是在她走了几步之后却发现身后之人却没有半点举动。

再回头看着闻诺脸上反常的表情,心里好像有什么落空了。

“姑娘请我们待在此处。”闻诺隐忍了很久,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无奈而艰难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这是殿下的死命令,若是姑娘前来搬救兵,便将姑娘留下,保护好。”

孟南柯眼中露出了无比的诧异,每一想到弦月目前的状况,一时间心气郁结,体内身为将领的因子便蠢蠢欲动,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冲上前去揪住了闻诺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那群刺客不是一般人,若是你们不前去增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们的主子受难吗!?”

424 遵从信仰

闻诺心里早已十分为难,但是他深谙主子的脾气,这是他的死命令,即便他们心里对他有一万个担忧,但若擅自行动便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他在孟南柯的斥责下低垂下了头,但是立场依旧未变:“我们的职责是将姑娘保护好,不能违背殿下的意愿。”

若是从前面对主子下这样的命令,他定然不会如此痛苦纠结,因为主子的实力早已是天下无敌手,但此刻……

尽管他要誓死遵从命令,但是念及主子此刻的身体状况,他也说不准主子是否还如以前那般全身而退……

然而任自己心里如何焦急,他们的认知中,哪怕崇敬的主子就要死在自己的面前,没有他的命令,依旧不可以擅自行动。

服从命令,这是主子对他们最基本的要求,也是他们此生唯一遵从的信仰。

孟南柯见到闻诺的反应,这个人像是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从头顶,凉到足底。

她松开了闻诺,整个人也虽那颗下坠的心,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从来没有想过,弦月对她的保护,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惜用话骗她脱身,然后又让人将困住以确保她不会什么都不顾地冲上前去拯救自己。

弦月……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的精神陷入了一种迷幻的恍惚中,整个人像是一只忽然被剪断了线的风筝,一时间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茫然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驻军里外三层地围住,所有人面色凝重,但行动却十分坚定,大有阻止她前去救她的意味。

她向着这黑压压的人群看去,发现所有人都无声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纷纷惭愧地低下头,但是身形却如高山般将她包围在其中。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双手触在在地上,一寸一寸,一点点深陷,又慢而用力地收紧,将地上的草皮都抓起了一块。

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些人对这个死命令也有着顾虑,但是在信仰面前,她不能凭自己的意志去强行改变弦月在整个队伍中命令如山的地位与事实。

她是最明白不过的,一位统治者,若是想号令天下,绝不可以在命令的服从上做出任何妥协的,更何况还是在专治的时代。

她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与清冷,旋即嘴角牵起一个清冷的弧度。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就此妥协而松懈之时,她早已暗自蓄力完毕,然后整个人从平地如光束般跃起,在众人开始行动之前便一路从人群的肩膀踏过,以不离便不休之势的自包围圈中脱身。

当众人发现她之时,她已经站在了很远之地的屋顶上,声音如男子般刚毅,冲众人道:“大家不必费心留我,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但这是我自己强行离开,我自知命是谁给的,不管你们殿下接下来是生是死,我自要前去承担一半,别过。”

那些人追到了东城区的边界便不能再踏上前一步,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孟南柯的身影,如一道飓风般迅捷利落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425 似有惋惜

闻诺站在队伍的后方,若有所思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除了对弦月,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露出了崇敬的眼神。

尽管他行动上并未违背弦月的命令,但是心里,他却如此期盼着,能有一个不受管束之人能如她这般坦荡而直捷地前去助主子一臂之力。

尽管他对她的底细也未知晓明确,但是他却依旧坚信,主子看上的女人,定然会有她非同寻常的机智与勇气。

她最终还是辜负弦月对她的保护,心里原本因他善意的欺骗而感到愤怒,但此时,她只期盼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去赶赴前方,尽可能扭转时间差带给他的劣势。

这次,她不再顾虑自己实力的欠缺为他带去的负担,因为心里有个强有力的声音在提醒着她,她是孟南柯,他多年唯一的敌手,即便已经不如当初,但她依旧有帮助他的实力。

大不了……一起死,有何惧!

晚风自盛京某处靠近烟柳巷口的高阁内穿过,留下满堂孤冷。

打磨精致的轮椅,被人一路推到高阁外的栏杆旁,而轮椅上,那料峭的身影,手中轻轻握着一个温暖的茶杯,温柔而淡定地看着巷口那一场激烈而精彩的厮杀。

他的嘴角露出了安静的笑容道:“师弟的武艺倒是比以前精进不少,只是今日却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容姑娘先行离开。”他身旁的一个站立的带着斗笠的白衣男子淡淡地说道。

“也不知他是的得罪了何方神圣,这些杀手的水平都不简单,”他轻轻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一边品着香茗,一边懒散地说道,“省得我们动手,也好。”

“依属下看来,公子却有些惋惜。”白衣人道。

“自然惋惜,我与师弟相斗多年,若是他真的被他人除掉,我似乎已经想不到自己的余生该如何自处。”慕允忽而轻轻地苦笑一声。

“属下猜测,公子应当会给他留上一口气的,因为……”白衣人蒙面之下露出了清浅的笑意,“最大的仇人若不是自己手刃,便就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慕允将自己的视线收回,似是随性地打量着烟柳巷口周围的大部,若有所思地说:“是啊……”

厚重的黑暗,激烈的打斗,从烟柳巷口,一直打到了护城林中,那里的林木无边无际,眨眼间便将所有人全然掩藏在了密不透风的树木之间。

刀剑相撞,每一下都是对生命的叩问,但在远处高阁中的慕允看来,这似乎是世间一首难寻的死亡之曲。

晚风低吹,灌进了他轮椅两旁的月白色广袖之中,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面容宁静而惬意地闭上眼,听着空气中细碎的打斗声,淡笑着想象着这副奇妙的画面。

嘶啦一声……

这是价值不菲的衣袍被弯刀割裂的声音,还伴随着血肉被破开的碎响。

又一声……

这一次被划破的应当是腰部,那里是身体较为脆弱的部分,划开的声音也会低几分。

一声又一声……他听着这些,不露声色地牵着嘴角。

426 肃杀之感

“公子,现在要行动了吗?”白衣人始终在密切注意着那林中的风吹草动,不禁问道。

慕允轻轻睁开狭长而明冽的双眼,曼声道:“不急。”

那可是他的师弟,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最有实力倾覆天下之人,就算在功力大损之下,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聚精会神地用自己极好的听力去觉察林中的动静,心里在计算着,如今弦月的对手已经增加至一百人,减去已经被他杀了的二十七人,重伤的十三人,便还剩下六十个可以对付他的人。

人的听觉在他这里已经超越了极限,他能清晰判断每一刀究竟是落在何人身上。

倏然间,一个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

他眉头微皱,明锐的目光立刻向林中看去,之间一个纤瘦的神情在林中穿行,手中反握的匕首反射出夺目的银光。

她全速向那残忍血腥之地前进,足底几乎生风。

他亲自挪动轮椅上前一些,试图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她明明已经去了相隔半个盛京的东城区,如今竟然不带一兵一卒就这么握着一把匕首就冲了上去。

“自寻死路……”他低沉着声音暗道了一句,却不知不觉用上平日里听不到的阴沉语气。

此时,原本他手中的茶杯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地上的一堆碎片,连同他身边面容清冷的白衣人,眼中也露出了诧异。

公子在他心目中堪称天下最淡定的人,就算遇到再大的场面,脸上的笑意不会轻易收敛,那笑容就好像是他最重要的面具,没有了笑容,他便如同刺猬被拔了刺。

他不知公子与平日不同的原因是何,只是默默站在一旁不作声。

慕允试图让自己恢复到之前的悠然姿态,他慢慢将后背倚靠在轮椅上的,半闭着双眼缓慢地呼吸着,两手轻轻放在扶手上,然而他靠上轮椅椅背还不足一刻,便又突然间睁开了双眼。

眼神中,已经不再和蔼,而是一种极端的深沉,他差不多是吼出的:“动手!”

“是!”白衣人立刻抱拳应声。

下一刻,数几十名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便齐齐地跃下了墙头,纷纷抽出自己的武器杀进林中。

有了他的人的加入,便一方面减轻了轮中单人敌众的不利局面。

这一场对局,知道慕允的人加入后,来开始彰显出一种按捺许久的肃杀之感。

孟南柯很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场面了,她如一支冷箭刺入了人群,逢身穿黑衣之人便伸出自己手中的匕首,以最直捷的办法割开对方的咽喉。

但是眼前这些杀手像是身体构造不同于常人,就像没有感情与灵魂的杀人工具般,即便是身体要害受了重创,还是会锲而不舍地拼尽权力攻击她。

连弦月都觉得棘手的人,更何况是对她而言,她一眼便看见那被众人包围在当中的弦月,便想从外部破开一个口子好让她深入中心与他并肩作战。

她是如此急切地想知晓他此时的状况……

427 从天而降

忽然间,远方又一批新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她全然不知这群人是敌是友,分神的瞬间,后背传来一瞬钻心的剧痛,一柄短刀已经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后背处狠狠划上一刀。

她疼得踉跄了几分,条件反射般转身格挡,然而身侧又一个黑衣人向她的脖子处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兵器。

随着一声刺耳的巨响,她头顶上近在咫尺的兵器在落下的瞬间已经被人打开,她定睛一看,便瞧见眼前的身影一晃而过,速度快得她根本看不清是谁在刀口下救的她。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绝对不是弦月,因为弦月此时还在激烈的战斗中根本无法脱身。

她无暇去猜想究竟是何方来的救兵,只是强忍着后背上的剧痛,再次尝试进入攻击的旋涡当中。

她不知,有一个来去无踪的身影,用自己高深的功力与血肉之躯,为她挡住了身后一次又一次的偷袭。

随着三十名神秘人的协助,接下来的景象就要显得乐观一些,还未待她杀进去,这场大战已经缓缓落下了帷幕。

那群从天而降的救兵,也在黑衣人全然倒下之后如他们来时的那般神神秘秘地消失了,而那站在成排尸体之上的弦月,却在这一刻,像是全身力气被抽干了般。

他长夜中晃了晃,身体便慢慢倒下。

“弦月!”

在他倒下的瞬间,她的灵魂像是出窍了般,四肢凉了半截,整个人忍不住叫喊出声。

她不顾一切地踏过尸体,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用力抱在怀里。

她惶恐而焦灼地摇晃着他,像是在拼命寻找着他残存的意识。

她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不顾自己身上严重得还在往外冒血的刀口,只是好像世界坍塌了般慌张而疯狂地呼唤着他的意识。

而她的身后,那被重重树木掩盖着的,依旧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一身月白色衣服已经被自己与敌人的血染成了鲜红色,他一身最端正的衣袍,已经被方才的乱刀砍得残损不堪。

而他身上,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新鲜刀伤,竟有百余处之多。

他手上的白玉剑还在向地面滴着血,身上血迹还未干涸,衣物粘在皮开肉绽地伤口上,他竟好像浑然不觉,只是就这般待在远处,整个人是站在地狱之中。

清俊的容颜已经被鲜血覆盖而显得狰狞,除了双目还有聚焦,与他起伏的胸口,整个人就像行走的尸体般。

他一直看着那个清丽的背影,与她怀中的那容颜熟悉的男子,深邃的瞳仁越发变得幽暗起来。

他将自己隐藏在层林当中,绝佳的视力却让他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或许他现在最该做的便是闭上眼,用最淡漠的神情转过身,不屑地离开。

但是他没有,反而将自己的双眸睁得更加坚定,好像唯有这种方式,才是一遍又一遍地得到一个相同的结论——在他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成了配角,他们所遭受的一切,都在成就着彼此。

428 可笑怜悯

师父从前总是说他与师弟最大的区别,便在于他对于一切都太过于无所谓,得到或是不得到对于他来说意义都一样,而师弟,却有着天地下最大的野心。

而正是这样的野心,让他完成了一次又一次惊艳之举。

他知晓眼前女子的身体里,住着的其实是另一个灵魂。

而东越千乘将军与天澜封决太子之间的不共戴天的仇怨,是举世知晓。

难道同样是他的野心造就,让最大的敌人变为生死不相离的情人。

“野心么?”他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人,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他的心里并不如以往那般波澜不惊了,也说不出是出于不甘,还是出于无力。

当白衣人找到慕允的时候,一切的喧嚣与都已经结束于这个凄清的夜晚中,他面纱后的脸生平第一次露出一种惊骇。

在他的记忆中,慕允这个温润精致如白玉的男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

他的轮椅已经不知所踪,一袭华衣早已在刀光剑影中被砍得破碎不堪,那保养得最白皙光洁的皮肤,也多出了数不清的伤痕,整个人就这样跪坐在泥土上,身上的血与地上的泥土在夜色下几乎混为一体。

白衣人也未曾想象过,无论何时都会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的慕允,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身上染上半点尘埃的慕允,今日却像变成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极端,让他有些不认识了。

“公子何须自己亲自动手,那些刺客虽非等闲之辈,但我们的人只需花些时间也能一样达到同样的结果。”

深院幽阁中,伤口已经清理完毕的慕允平躺于床榻之上,目光看着自己的前方,眼神格外雪亮,像是一个已经死过了一遍的人。

“我一生不知为何而活,为谁而活,但现在,我只为复仇而活,”慕允有些木然而郑重地说道,“而师弟,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

白衣人此时正在为他施针,闻声,动作顿了顿,抬起头,隔着面纱看看了他一眼,便又重新躬下身继续施针,“公子自己也清楚他是这世上最不容易死的人,不是吗?”

慕允轻轻抿了抿殷红的嘴唇,原本没有焦距的视线此时才开始移了几分,若有所思,原本空白的脑海,因为这句话便去不自主地追寻着答案。

为何自己的明知只需旁观便可,却非要加入其中让自己落得如此狼狈。

他狭长而慈悲的双眼,此刻却染上了一丝不属于他的异样,脑海出现了一个场景,一双人影,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挥不去。

最后,在他的努力之下,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身影,一个熟悉而清冷,曾在最落魄之时被他救起,却在最明媚之时离他而去。

他的冷血并不亚于弦月,但今日他也不知自己心里那一丝可笑的怜悯是从何而来,而更可笑的是他自己……

“本为了给他留口气而去,自己却伤得比他还重。”

而那时,满身伤痕仅剩一口气的他,却像一条可笑的虫子,在地上动弹不得。

429 浑然不觉

孟南柯整夜无眠,整整大半夜,一直守在床榻边上。

即便此刻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但是这场神秘的暗杀无疑在她头顶重重地敲响了警钟。

这些人究竟是谁,他们是谁派来的?这世上究竟有谁能将活生生的人改造成如杀人的机器一般。

仔细想想,正常人在要害受伤之时定然已经倒地不起,但是今晚那些人给她的感觉确实截然不同的,无论身体何处受到重创,他们总能从从容容地爬起,像是没有痛感也没有神经一样,一切都凭借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去驱动。

他们的眼中没有感情,没有恨,更没有仁慈,哪怕是手臂被深深砍断,也能继续如饿狼般用另一只手抄起武器攻击而来……

忽然间,晚风将未关好的木窗吹得狠狠砸在窗框上,一声巨响下,她才自神游中惊醒,立刻便意识到时候到了。

便起身取来了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给床榻之上昏迷的男子服下。

此药是白石给她的,半个时辰便要服用一次,一直要持续到天明,再根据情况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药丸进入他的口中,但意识的失去使他没有下咽的动作,她只得将他精致的下巴抬起,指尖按住穴位,才驱使他将它咽下。

她这个人太理性,是一种极度的理性,曾经盛培景就说过她理性得可怕,因为至亲至近之人哪怕在她的面前只剩下半条命,她也绝对会用最冷静的方式处理着伤口,而不是浪费时间在原地啼哭。

在她的认知中,在关键的时候感情的流露只会耽误治疗的良机,而且人还没死,为什么要啼哭?

从弦月被人秘密送回园中开始,她便保持着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进行指挥,也正是如此,她才意外发现这临时歇脚的园中竟然养着三十余名精通各类疑难杂症的神医。

事后她将人全部遣退,自己亲自照顾他。

她一回来身上便多出一件很厚重的斗篷,在场几十名神医,竟无一人觉察到她斗篷下的玄机。

因为她表现得从容果断,从召集医师,到置办药材,再到信息的处理,都完成得漂亮而高效,这样的精神头,实在看不出她的后背上那唯一的皮开肉绽的大条刀伤。

而她自已,也好像浑然不觉,无人知晓她背过人之时其实已经疼得咬牙切齿,但是她知道这是怎样的节骨眼,所有人都知晓弦月对她的厚待,弦月昏迷后也顺理成章由她来暂时料理。

若是她也倒下了,那这偌大的宅中便会乱做一团,人多嘴杂,弦月受伤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到时候反而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眼下,屋内仅有两人,弦月还在昏迷,而她后背上的血却就这般缓缓流了数个时辰,丝毫没有干涸的迹象。

但是她知道,只要弦月一刻不醒来,她便一刻都不能倒下。

后背的伤口已经变得麻木,但身体的力气就像快要流尽的沙漏,她一开始还能自如地起身为他擦拭着身上渗出的血水,但是忙活了大半夜,她的行动却变得格外缓慢。

459 他不允许

弓弦在明涵的手中已经绷得更紧,她仿佛将自己全部的恨意与愤怒都化作力量施加在弓弦上。

孟南柯面对箭尖直指心脏的情形,任心中比谁都知晓这支箭矢一旦放出,那对于她将是毁灭性的灾难,但即便这样,她也绝不会将自己最大的弱点表现在众人面前。

她面沉如水,对眼前直指自己的箭矢好像浑然不觉,整个人挺直着身体,面无惧色地直视着明涵。

她的双眸是那样的清澈而带着某种动人的魔力,好像有致命的吸引力,眸中的光辉仿佛是对灵魂最平静的拷问,让人在这样一双眼下无所遁形。

“你信吗,今天若我一箭将你射死,也没人会怪罪我!”

明涵心里更多的是向看到孟南柯能在她的箭下表现出对死亡的恐惧,若是她立刻跪地求饶,说不定她还会大发慈悲留她性命,但是对方的平静却反而让她心里怒火更盛,恨不得将其除之后快。

她就不信世上还有人不怕死,正当她准备真的将手中的箭射出的前一个瞬间,孟南柯冷淡地道:“是,公主的确不会被怪罪,但公主的皇兄,恐怕一辈子都会与公主相距千里,怎么,公主想跟我赌一把吗?”

孟南柯无声地上前一步,反而让自己的身体离明涵的箭更近了一些,她像是一个永生的猛士,不惧死亡地直视着她。

明涵被她刺激得再次红了眼眶,连身体也随之发出了轻微的颤动,弓弦上的箭矢摇摇欲坠,她无助而惶惑地不住摇头,但下一秒,眼中便迸发出一种森冷的杀意:“都是你这个妖女,分明是你迷惑了皇兄,不然皇兄怎会对我如此,我才是这个世上离他最近的女人!”

“那公主大可试试,这一箭射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孟南柯看着她,优雅地浅淡地笑着。

“咻!!”一支利箭已经射出,但是在离弦的瞬间已经失去了力量,偏了方向,孟南柯反应极快地微微侧身,那箭矢便从她的身侧几乎贴身从空气中穿了过去。

在错乱中,孟南柯表现得异常沉着,余光瞥见明涵时,发现她一张小脸在一瞬间露出了失措的苍白。

她暗自在心里一笑。

果然,明涵是不敢杀她的……

似乎一切都在孟南柯所设计的那样,的确,若是明涵在一开始瞄准她的时候便放箭,那是准度与力量都最佳,她避无可避,说不定会被一箭穿心,但是她而一反常态地表现出自己对死亡的浑不在意,再加上言语的刺激,便一步步消耗了明涵的力量,以至于即便箭矢最终还是被射出,她也能轻易避开的原因。

而这一切,自然始末都落到了弦月眼里,在明涵的箭指向孟南柯的那一刻,他几乎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掌中的蓄力,他的反应比在场任何人都快。

他那时在高台上,若是一掌击去即便是隔空也能将明涵毙命,但是孟南柯那时与明涵相距太近,若是那是动手,只怕那一掌会波及甚广。

但孟南柯却在他正欲从高处闪身而来之前无声地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贸然行动。

那一瞬间,他明明距她很远,但好像能看见这个女子瘦弱的身躯中藏着的肌骨。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难道不知道自己随时可能面临灭顶性的灾难吗,但是她却始终不让他动手,这其中自然是有她的思量。

于是,他才有幸得见她如此沉着到极点的一幕,那张脸上的笑意完全看不出她心里的忌惮,反而是原本准备以死威胁她的明涵被逼的步步紧退。

但是在她独自面对死亡威胁之时,她却选择独自面对,明明知道他可以帮她走捷径,但是她却还是选择自己亲自去完成。

很早依旧,他就以为她已经对自己完全敞开心扉,放下戒备,但是近日,为何她不让自己参与其中。

他不敢往别的方面去想,因为若是多想,所得到的结果会让他心里极度不安。

生死关头,她还是要将自己生存的希望交给了自己,或许他只是走到了她的身体里,还未真正走近她的心里……

他从高台上站起身,站在围栏边上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子,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眼底掠过了一丝落寞。

她想把命运交到自己的手上……

但是当他再次看向她想明涵上前了一步之时,他听到了自己心脏险些跳动得快要碎裂的声音,视线瞬间锐利起来,如出鞘的利剑般。

不,他不允许!

下一刻,他已经顾不上走楼梯,整个人便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身影迅捷如闪电般在半空中一闪而过。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她的方向移动,但再快的速度他还是亲眼看见明涵失手射出了手中的一箭,他那时已经挽救不及,整个人在半途像是被人生生抽掉了力气。

所幸她在那关键的一刻侧身避开,而他来到她身旁时,一切皆已经落定。

明涵心里的堡垒已经被孟南柯安静地击溃,而从始至终,孟南柯脸上的表情都没有过多的变化,但在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她若有所感地回头,整个人却僵在了原地。

那原本隔得很远,如身处天上高台之人,风度翩翩、芳华万千,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一袭象征身份的华服,恰好长到地面,但在他的身上却不觉丝毫累赘,他稳健的步伐从下方的一级级台阶慢慢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某种让她惧怕的气场。

不知为何,在他满眼戾气的注视下,原本还面不改色的她,竟然有些错乱起来。

他一步一步像她走来,眼中仿佛充满了愠怒,但她从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中看到的,分明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他只看着她,双眼没有移动过半分,所有人很少见太子殿下的身手,因为弦月也不轻易显露自己的实力,但是此时他的出现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所有人立刻收敛了脸上的一切神情,纷纷起身面色凝重地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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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 他的注视

孟南柯慢慢地转过身来,她在他的目光下完全无法移开视线,除了回望着他,别无他法。

众人跪了一地,所有人都因弦月此刻的沉默而大气都不敢出,在场男女老少皆俯身在地,无人敢抬头打量半分。

明涵在弦月的面前自然不必行此大礼,只是微微颔首几分,但是孟南柯的方向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这使得她不由得向身旁微微偏了偏视线向孟南柯的前方看去。

原本看见他的突然到来,她如以往任何时候见到他一般,心跳不由得开始加速,全身像是受了温柔地一拳,这种悸动的感觉让她在他的面前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甚至没有心思去猜测他突然下来是出于何种原因,只是想看他,而遵从着自己的情绪。

但当她满怀期待看去之时,却发现,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两束镇静而阴沉的视线满满都放在他面前的孟南柯身上。

明涵目光暗了暗,不顾礼仪地直起身,站在孟南柯身后,脸上刚出现的笑容慢慢消失殆尽,她此时的脸色,恐怕面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孟南柯的身形则站得笔直,根本没有任何行礼的打算,或许她也认为他不是她行礼的对象,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

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近自己。

而此时,她忽然发现他每向前一步,她心中就会多一份慌张。

这样的慌张也不知从何而来,对她来说似乎很陌生,让她想要去回避他灼灼的视线。

他最终在她前面半步的距离处站定,高大挺拔的身躯在她的面前似乎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令她身上所有的阳光都被遮蔽。

“我不会允许你以任何的理由将我隔绝在你的生命之外。”他的声音,冷沉而镇定,像是覆了寒冰般,又如天外之音响彻在她的世界中,让她的灵魂都为之震颤着。

这是他在朝臣面前第一次不以“本宫”自称,而是用最平等的“我”,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细节了,传言中的一切都得到了最有力的印证,事实在前,任人心中有诸多想法也不敢再多言一句。

今日到场的所有适龄女子,心里此时正对那高台上的女子满怀嫉妒,又有种自己今日纯粹就是作为配角走一遭的感觉。

显然,殿下对她,与对她们,都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试想若是此生能被如此优异而完美的倾国男子如此认真地注视,能与他以“你我”相称,哪怕为此而折去半世年华,她们也甘愿……

孟南柯的瞳孔像是被他灼伤了般,正向别处移去时,他却将双手郑重地捧起她的双颊,强行令她看向自己。

“孟南柯,你听到了没有?”

他认真而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到,语气带着他最本能的强硬。

她微微睁大了双眼,空明澄澈的双眼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还没等她回答,他便已经抓住她的手臂拽着她直接离开,此时才微微偏头,一脸阴霾地看向明涵,那股阴沉沉的气场完全与他看孟南柯时全然不同。

明涵在他的视线下像是瞬间置身于的寒冬之中,冻得她整个人身体都有些打颤。

“念在荣亲王当年对我天澜有恩,这一次本宫便作罢,若是日后谁人再敢用任何利器指着她,便按新律刑法论处。”

弦月掷地有声地说道,冷寒的音色让人如同将刀夹在自己脖子上般,让人紧张得喘不上气。

新律是弦月发动政变后对旧律的补充,由于天澜对死刑十分慎重,他一度认为如此仁慈的律法达不到威慑众人的效果,便在新律中增加了许多死刑,或是酷刑。

如此一来,新律对在天澜便渐渐成了死刑的代名词。

明涵的脸色愈发惨白,整个人像是被天雷击中了一般,像是体力不支般向后虚弱地退了几步。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当她试图去确认一番之时,便已经只看见他踏雪无痕般带着她走到了视线的尽头。

她的眼眶有些刺痛,她用力眨了几次眼,努力让自己能忘怀方才的一切,好让自己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而不是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哭得撕心裂肺。

她手中的雕弓不知何时已经脱手掉落,一双素手,在无助与绝望中缓缓握紧,整个人不停地深度呼吸,后背发出了已经无法自控的颤抖。

她明涵毕生也不会忘怀今日所感,如此痛彻心扉,如此失落至极,唯有死死咬紧牙关,才能让她勉强做到在众人面前不失态。

孟南柯一路被他牵引着走,他的步伐看似迅捷,但实则是根据她目前的能力来的,不至于让她感觉跟上他很是吃力。

没有任何的结束仪式,他就如此直接地带着她出了宫,一路快马折回太子府。

太子府的占地面积极大,不过一个储君府邸,面积便已经抵上半个皇宫,其中应有尽有,俨然是天澜的第二皇宫,但实则但所有天澜人的眼中,这才是真正的皇宫。

太子府有很多地方都是她不曾去过的,没有任何言语,单凭一匹快马,一只有力而白皙的大手,便让她一路从皇宫中穿越人海,在众人的瞩目下如此不顾一切地回到了太子府中。

她在弦月的前方,一路上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面临的到底是何种的狂风骤雨。

快马来到太子府正门时并没有停下,而是随着大门的开启直接进入了府内。

又是一路的狂奔,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只知最后快马停在了太子府深处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将她带到房屋的大门外,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然后一挥衣袖,大门便朝两边打开。

直到踏入其中,她看到屋内一切的陈设,整个人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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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1 半斤八两

这是一个孟南柯毕生都从未见过的景象,大殿屋顶足有五人之高,而且以琉璃制成,白日的阳光透过琉璃的折射,进入室内已经形成了斑斓的彩光。

当看到四壁上的画,一幅幅,一张张,尽是同一个人的彩绘。

她轻启脚步,有些不确定地走到壁画边上,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抚在那画中人的眉眼上。

那些壁画显然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仿佛记叙了一个漫长的故事,她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像是迫切知道那故事的结局……

她的目光从每一幅壁画上掠过,喉头有些酸涩,双眼闪动着莫名的水光,看着那壁画上的人。

她认出了,那每一张壁画上,或男装或女装的人……正是自己。

因为执笔之人的笔触显然是极其温柔而细腻的,更是对她的相貌与神态都极为了解,不然也无法画得连她本人都为之动容。

壁画的开头便是身穿囚衣的她,被绑在的木头架子上,全身都被锁链紧紧绑住,白色的囚衣上尽是血迹与斑驳,头发乱蓬蓬,嘴角还残留着鲜血,死死咬着牙齿,烧红的烙铁已经近在眼前,但双眸却寂静异常,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后来的每一幅画,都仿佛是她每个时期的真实写照,包括那刚刚重生为容汐月的她,在误入转生阁后但警惕而又机变的模样……

她一边看着一边思索,时而脸上微笑,时而眉目凝重,但每一分变化都在一直莫名产生的感动中。

然而壁画到达了她乘马车进入天澜后便结束了,像是未完待续的画面……

此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大殿深处,中央有滚滚流淌冒着热气的热泉。

她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在自己的身后卓然而立,双眼漆黑得没有半点光亮。

“这是我们的故事。”她像是在向他确认,又好像已经兀自得出了结论。

他用壁画的方式记载了他们之间的故事,故事的开端便是他对她心动的开始,而壁画未完,则侧面说明他对她倾心一直。

他不疾不徐地答道:“是。”

“为何……”她微微一震,眼中的清冷被人不动声色地撼动,她带着一丝不确定与疑惑看着他。

“这样的话,即便你有一日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也能够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不会像当初一样忘记你……”他的嗓音清远,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摇而来,话语的末尾他发出了一声自嘲的淡笑,“但是我从未想过,原来……在生死的面前,你宁愿靠单薄的自己硬碰硬,也拒绝我的参与。”

她一时间恍然大悟,但与此同时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让她一时无言,也不知从何解释。

因为即便她已经确定她也心悦着他,但是在生与死的抉择中,她已经习惯将选择的权力交给自己,即便有他在身边,她的灵魂还是习惯了形只影单。

“我……”她斟酌着语言,但大脑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不知从何说起,记忆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她是无所依靠的孤女,她在东越阶级的最底层苦苦挣扎,从那时起,她便让自己放下了所有的仁慈,用最狠厉的方式去将自己心灵的壁垒越建越厚。

他的话仿佛提醒着她,让她开始正视潜意识中的自己,自己是否已经将他放到了该在的位置上。

显然,她还没有。

正如她认为她也未曾真正了解过他一样,她忽而回想起那因为小声地议论了一句天澜皇室而被人以最快的速度架着出去的情景,便知她也并未了解的他的全部,心里不禁也失落了几分。

她想反问他,关于他的过去,过于天澜的另一面,人们肉眼上看不见的黑暗的一面,这一切她一无所知。

她不禁看着他淡淡笑了笑:“其实你我都半斤八两,不是吗?”

她隐隐感觉到他是向她隐瞒了某些事情的,比如他对她仁慈,但并不意味着他对他人仁慈,正是这种一无所知,让她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不禁开始回想起那些关于他的历史评价,或许一切都不如她所看到的那般理想。

他整个人都仿佛沉寂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似乎像是猜到了她此时脑子里想些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上前了几步,自如地如以往那般抬手,准备轻抚她的发梢。

但她却在他快要触碰到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她的身后恰好是那翻滚地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泉,如此后退后,便离那池子又近了几分,只觉足下带着草木香味的热气熏得她有恍惚。

热气迷蒙中,她瞥见他略有僵硬的神色,那双眸子不解地看着她,眼底像是有些受伤。

“南柯,你只需知道,无论我在他人面前如何,但是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她忽然发现在嗅到了这泉水的气味后头脑有些发晕,连他接下来的话都听得不大真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白色热气好像越积越多。

她隐隐猜到,他既然选择将宫殿健在这泉眼之上,而且在此处存放关于他们的壁画,必然已经说明这口泉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植根于她身体,与她的血肉融合的军卷,此时仿佛已经在蠢蠢欲动,它似乎像是对她进行新的启示,以往她都是在睡梦中才会收到启示,但今日即便在清醒的状态也能感到体内那不断流窜的力量。

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有些迷蒙,弦月就在她的面前,但像是被层层白色雾气遮挡,她只能感觉到他在低声向她叙说些什么,但她的世界却安静异常。

“这口泉……”她有些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困惑,但是嘴型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体内的力量越来越盛,像是随时准备侵吞她的意识。

她低垂着头,有些痛苦地皱着眉头,此时弦月已经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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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 日月之灵

但是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吸力,正将她往那泉水中牵引。

她在迷茫中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便直直向着身后热气萦绕的泉水中倒去。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清晰地看这件他那平静的俊脸上竟然出现了极为惊惶地神情,立刻上前准备将她拉回。

事实上连她也吃了不小一惊,弦月的反应已经极快,动作的迅速程度已经是无人能及,但她下一瞬间便发现已经落入泉水中,铺天盖地热泉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她最后残存的意识也失去了。

眼前出现了漫长的空白,如同天空厚重的云彩,白茫茫一片让人不知身在何处,随着云层的散去,她渐渐看见了新的东西。

她眼前的画面如同一个逐渐向天空移动的镜头,她大致知晓自己眼前这块庞大的陆地轮廓正是无极大陆的轮廓,大陆的周围皆是汪洋大海,大陆北边更是有类似类似于北极圈的冰川。

但是让她最为震惊的并非如此,而是有颠覆她认知的事情出现,在无极大陆的旁边,隔着一片海域的地方,竟然还出现了一块较小的大陆,两块大陆呈现的颜色是不同的,显然那块大陆与无极大陆是隔绝的。

曾经她未曾想过无极大陆之外是什么,会不会像她生活的地球那样,也分为好几块大陆,只是航海技术的限制而导致每块大陆上的人都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生活的这一块大陆。

军卷既然要她知道无极大陆以外的地方,究竟是想暗示她些什么。

思索了一阵,她恍然大悟,原来她之前的思维一直局限,她一直以为真正能改变历史的关键就在无极大陆之内,而没有想到更遥远的地方也会带来巨大的影响。

受到她过去受过的教育的影响,她不妨大胆猜测,若是另一块大陆上存在比无极大陆更先进的文明,亦或是他们已经发展超前了百年,那若是两块大陆的人相遇,必然有一方会因实力的悬殊而成为对方的囊中之物。

但一切仅限于她的猜测,因为她不知另一块大陆是否与她的使命有着必然的联系。

她正欲将那块大陆的方位记在脑海中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被拉回了现实,睁开眼之时,她已经不在泉水之内,而是躺在她熟悉的屋内。

她一时间思绪万千,因为她不知军卷是要她去寻找那块大陆,还是在警示她,这块大陆对无极大陆存在威胁,一定要做好防范。

在思绪飘忽时,忽觉额头传来了柔软的触感,一抬眼,她看见自己身侧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在为她拭去额角的冷汗。

他一言不发,神情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像是方才那奇异的景象从未发生过般,没有半点属于常人的好奇。

他看她的眼神,看似冷淡,但依旧饱含着柔软与担忧,尽管她试图从他的眼中去探究他心里更深层的东西,但是她依旧一无所获。

也对,她也并未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凭什么要他连自己的过去都要向她全盘说出。

有些东西……是必须要隐瞒的,比如说她会不定期地得到军卷来自未来的暗示……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坐了起来,然后换了一个姿势,自顾自地躺在他的腿上。

他向来是不排斥她的靠近的,但他们在矛盾过后她竟如此主动地靠近他,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她将头枕在他的腿上,抬头睁着水灵灵地大眼睛看着他的下颌,沉吟了一阵,突然道:“我知道你我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但我选择不让你参与,并非因为我对你爱意未深,而是我习惯了如此而已。”

“我始终相信,即便我们彼此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但并不妨碍我们在一起,不是吗?”她大概在看到那些壁画的时候便已经被触动到了,她看上去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但其实她也有自己的弱点。

那就是,她害怕世间一切不应该的错过。

她不想今日他们因为某些事情而产生隔阂,索性在矛盾发生之前便着手解决,岂不是更好?

她沉默了一阵,努力按捺住自己对他的好奇,只是表达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而已,“在你成为天澜储君之前,那一段是我不曾参与并好奇的,我并非一定要知晓,但若是有一天你想说了,再跟我说也不迟。当然,我也一样。”

他低垂着双眸,专注而认真地与她对视着,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阵后,他的眼中似乎涌现了过去某种痛苦的回忆,他沉默了很久,低哑着声音道:“关于我更早的过去……其实并不美好。”

她懒懒闭了闭眼,静静地笑了笑,道:“我知道。”

“而且……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迟疑了几分,有些僵硬地说道,不过这样的语气并不影响他嗓音的好听。

孟南柯闻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脸色看起来平静,但心脏紧张得加快了几分。

看来她的感觉没有错误,或许她自认为待在他的身边便能左右他的决策,但事实上,他对她照顾体贴得无微不至,但是……这也仅仅是对她而言。

换言之她只能让他对她好,而不能让他对他人也同样仁慈,专情的暴君也是暴君……

这件事让她不得不重新打算了,还有那口泉,那口泉似乎存在某种超自然的力量,若是她所想不错的话,那口泉便是触发军卷对她发出启示的关键。

若想更清楚地知道那另一块大陆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那口泉便是关键。

她思索了一阵,转移话题地问道:“对了,为何你要将那些壁画保存在一口热泉中。”

弦月的神情顿了顿,抬手若有所思地轻抚着她的发丝,沉着地说道:“那口泉名为龙眼,传说汇聚了日月之灵,可通天堂,可抵地狱,泉水是天然的良药,可以浸泡于其中的伤不药而愈,散发的热气更是可以让彩绘保持崭新……”

他说道此处,忽然停住,然后放低了声音道:“方才似乎是那口泉将你吸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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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 何方神圣

她想了想,阴沉着脸,严肃地点点头:“是,我一靠近它,就感觉到一种很莫名的强大力量……”

若不是她今日成功在床榻上醒来,她甚至怀疑自己这口泉是否是她穿越回现世的关键所在。

她枕在弦月的腿上,双目清明地睁大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房梁上的华彩,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变得平缓起来。

她过去从不惧怕有一日从无极大陆上消失不见,但如今的她,在百转千回之后,忽而想到这些,心里应当是极为焦灼才对,但她此刻却冷静异常。

因为她知世上有一物是任凭她再强大再努力也无法抗衡的……

那是命运。

弦月的眸光幽邃深黑,轻柔垂下,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她忽而想到:“我们的故事,是不是还是继续出现在那里的壁画上?”

他修长细腻的手指从她披散的头发间穿插而过,指腹轻轻在她鬓角处摩挲着,深沉道:“嗯,即便沧海桑田,与龙眼共同存在的壁画会以完好的模样呈现在千年后的世界里。”

她欣然补充道:“那些壁画将成为跨越时空的见证,将我们今日的模样完好重现,是吗?”

千年之后,骨肉成灰,于世间的璀璨下变成一抔黄土,一切的辉煌都将烟消云散,湮灭在历史的沙漠里,唯有他今日精心准备的壁画,让他们的故事不老,让他们会被永世铭记。

或许她所认为的帝王,最想留给后世的东西无非是自己一生的战绩,自己在位期间的政绩,还有一些堪称奇迹的建筑,来高调地告诉后人,这里曾经是朕打下的江山。

但是他的做法却让她很是意外,意外之余是满满的感动。

他的心意,她感受到了……

孟南柯是那日选妃大典上唯一的赢家,按照祖律她应当已经是未来的准太子妃了。

但是他们的大婚并没有立刻举行,因为一切的准备都还尚未妥当,包括宫殿的修建,人手的遣派都饱含思量。

孟南柯知道横竖他们也不会就此分开,关于婚期的推迟,她倒是无所谓。

只是自那日起,她在天澜便又多了一些难缠之事。

京中的众位显贵得知她目前的境况,也不顾及她西夏奴籍的身份,三天两头遣人来太子府送上厚礼,抓到机会便说一堆奉承话。

一开始她出于礼貌还偶尔出来露一面,但久而久之,她也有些厌倦了,索性拒绝一切上门的礼品,也成日将自己关在府中不露面。

但即便如此,天澜民间的动静她自然也是了如指掌。

尽管弦月并不打算让她为政事操劳,但她从前与天澜敌对时暗中在天澜民间布下的眼线偶尔也能发挥下关键的作用。

她生活在太子府中那自然是比皇宫还要安全几分,吃穿用度皆是最高的规格,安乐的生活似乎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但出于长期养成的习惯,她还是想对外界的事情有所了解。

据眼线来报,今日天澜恰处于动荡中,并非因为战争,而是因为一个在江湖上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的邪教组织行为已经愈发肆意。

据悉近来七日之内,天澜京中已有五十余名童男童女神秘不知所踪,有年幼孩子的百姓都整日必不出户,原本热闹的京城在短短几日之间变得冷清了许多。

最可怕的是,这个名叫“光明”的组织,每次行动都极为干净利落,被掳走的童男童女周围没有任何一个目击者,就连官府挨家挨户排查也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孟南柯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冷沉了几分,看来近几日弦月待在府中的时间都不长,想来也是在操心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在府中闲太久了缘故,一旦没有仗可以打,也没有矛盾急于解决,她反倒有些无聊起来。

在听到这些神秘事件之后,身体里的一些好斗的因子就已经不安分起来,虽说她的索荆门如今已经全部随着巫启去了北漓,但好歹是瘦死的骆驼,她孟南柯在天澜还不至于什么力量都照不到。

出于想活动筋骨的目的,她决心今日便出府去看看外界的情况,明察暗访下,若是碰巧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也能为弦月分忧些许。

孟南柯自选妃大典之后,她的长相已经不是秘密了,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是将自己的面容稍加了修饰。

当一切就绪,她来到天澜昔日最为繁华的长街上,发现一眼可以直接望到尽头,这样的景象在平日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因为人流量极大,来来往往都是吆喝的小贩或是逛集市的平民。

但今日……明明是万物蓬勃生长的仲春时节,竟然仅有一些上了年纪的来稀稀落落地在街上来往。

从前的繁华像是一夜间被人打回到原点,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了避免兴师动众地劳烦一群人跟在屁股后面保护她,她今日出府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的。

孟南柯穿梭在主干道上,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寻常百姓连出门买个菜都像是要上前线般万分警惕。

她低头再次打量了几番自己身上的行头,并未有出众之处,而且她特意将自己易容得年老一些,想来应当也不会被盯上。

但是一个花季姑娘即便是扮作夫人,但是那柔韧如柳枝的细腰却的显得有几分奇怪。

若是“光明”教的人混迹于人群中寻找目标,他们的眼神或是行为自然会有可疑之处。

她警惕地行走着,一边用余光看向周围的行人,隐隐感觉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一些视线始终注视着她,在她抬头辨认之时,又悄然消失不见。

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盛,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但随着她动作的加大,那双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似乎也愈发肆意起来,如追光灯般死死跟着她。

她到底是无法忍受她在明,敌在暗的境况,并决心想将此人引出,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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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 入槐花坊

孟南柯猛然加快速度,上前用力垮了几步之后出其不意地回头,飞快地环视了自己周围一圈后,发现并没有任何异样。

她将信将疑地继续往前走,途中数次以不同的方式试图察觉出这道视线究竟是来自何方,但依旧一无所获。

这样的感觉让人很不安,尤其是对于孟南柯这种警觉惯了的人而言,若是连她都难以察觉到的人,身手恐怕不在她之下,若是对方仅有一人那还好说,若是一群人,恐怕她今日便很难脱身了。

她自不会那么傻去亲自试探对方的水有多深,也不知对方是光明教的人,还是她的某处仇家。

如今的情形,若是再原地折返回到太子府,势必会经过一段冷清路段,她孤身一人定然凶多吉少,不如索性先将对方拖住,再找机会脱身。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一路走了很远,当她重新从警惕中抬起头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天澜京中的一处极为特殊的巷子前。

她曾经研究过天澜京城的地图,再在心中算了算方位,便惊奇地发现这竟是位于京城中心处繁华地带。

京城繁华之地甚多,但是也有等级只差,有些地方多是平民去游玩,有些地方则只有高官与贵族才能消费得起。

而且但凡贵族娱乐的地方,都有森严的守卫,明里暗里都有,想来她屁股后面盯上她的人自然不会愚蠢到在这种地方动手。

她没有多想,抬腿便闪身进了位于巷子内一处最显眼翘角建筑中。

为了出门方便,她身上带了太子府的令牌,此处恰好是只有见了有官阶的宅邸令牌才可进入的,站在门前一脸凶神恶煞看着她只身进入的店小二,鼻子中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正准备叫人将她赶出去之时,她适时将自己的令牌拿出来打量了几眼。

那店小二趾高气昂地用余光一瞥,立刻发现那令牌的颜色格外与众不同,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用来的冒充的次等品,待那令牌中心的玄色字样时,整个人抖擞了一下,双眼瞬间看直了。

要知道太子府对下人的管理可是极严的,宫中的太监总管都不见得一年能出宫几次,更何况是太子府的人。

要知道来他们槐花坊的人都非富即贵,就连当年皇上微服私访之时,也是在这里歇脚的。

此人虽未带任何随从,但看上去脸有些沧桑,虽说一张脸显得生动俏丽,但是一双眸子却是不同于常人的寂寥与平静,兴许是太子府上某位休假的姑姑。

哪怕他对此人的猜测仅限于是太子府上当差的,但就冲她拿的是太子府的令牌,他也不敢阻挡她的脚步。

店小二思量再三,先前绷着的脸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将身体往边上一退,便把道让了出来,恭敬地躬身道:“原来是太子府的人,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姑姑快请进。”

被叫做“姑姑”的孟南柯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转念一想这说明她今日易容还算成功,一张布满沧桑的脸蛋,倒是有几分上了年纪的苍老之感。

她在踏入大门之前,还不忘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来往的车马,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这槐花坊据说是天澜京中极有名的,但当她进入之时,发现眼前偌大的空间内,皆是富丽极致的装潢,地面被人用磨平的石板与木材铺就,还在上面细心地用金色的细沙,既点缀了地面,又增加了奢靡感。

“门口的阿三说了的,姑姑乃是太子府上来的贵客,请随小的往楼上走来。”

感情一楼已经如此富丽堂皇,但二楼才是真正招待贵客的地方哪。

孟南柯暗自道,便也随店小二上了二楼。

如此也好,这样那些人更是不可能跟她到底了。

二楼的空间从视觉上来说更大,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戏台,上面有些身材曼妙的戏子用细软的嗓音唱着一些近段时间流行的新戏,戏台周围有桌椅,上方还有独立的厢房,里面时而传来了摇骰子的声音,想来应该是一些贵族们进行赌博之地。

没想到这槐花坊竟然还是一个综合性的高级场所,据店小二说,楼上的赌场区域动辄就是上百亩良田的赌注,不少外地来的富商若是不走运,一个晚上便可以输得倾家荡产。

孟南柯在现代的时候偶尔会去赌场玩一玩,但是在这个时空里她从未参与过这些,便只是叫了一些小菜,准备听听戏打发一下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便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戏台上已经换了几出新戏,台下的宾客渐渐被楼上激烈的赌博的吼声吸引上去,楼上那些叫嚣着“大”“小”的声音已经愈发肆意,直至不知楼上来了谁,所有人都顿时安静下来。

只听一个刻意粗着嗓子说话的女声从楼上霸气传来,“听说刘副将当年是随范将军一同前往西夏战场之人,在军中除了范将军便是的你的权力最大,若是你说你不知是谁杀了范将军,你认为我会信吗?”

孟南柯只当是一场普通的恩怨纠纷,但是听到“范将军”一词之时,她的耳膜忽然跳动了一下,整个人都被这几个字带来的信息吸引了去。

若说天澜的其他武将她尚且还不能一一记住,但是天澜绝对没有第二个范将军,更没有第二个在西夏战场上被斩杀的范将军。

当时西夏与天澜签署和平条约之时,天澜曾经追究过范列被斩杀一事,但却被弦月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硬生生将事情压了下来,在加上王修言一直为她挡罪,这才将事情慢慢平息下来。

当时如今旧事重提,而且对方似乎发现了其中的疑点,才发出方才的疑问。

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当时她潜到后方是在迫不得已之时才将范列斩杀,并未仔细去查看周围是否还有别的目击者。

难道……这人口中提到的刘副将……真的与此事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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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5 挺身而出

她斩杀范列的那一幕想来是非常触目惊心的,既然当时她是将范列杀了之后才意识到王修言目睹了整个过程,便不能排除没有其他人也看看到了这瞬间。

只是弦月……为她压下来了而已。

整个酒楼似乎因为楼上那人的到来而一改之前热闹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闷。

过了很久之后,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才慢慢响起,“当日的清醒在下已经向殿下交代清楚了,在下实在不知是何人斩杀的范将军。”

只听下一瞬间楼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楼上陡然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桌板直接被人粗暴了掀翻开来。

“当日的事情在下已不想再提,告辞。”依旧是那个低沉而沧桑的男声心力交瘁地响起。

“刘副将今日恐怕是走不成了……”那似男似女的声音诡异地响起,陡然间便是十几名官兵从四面八方将楼上围起来,大有来硬招的架势。

“公子若是想知当日的情况,不妨去亲自问一问太子殿下便知,在下如今已经不是朝中之人,如此对一个闲人打动尴尬,不会有失公子体面吗?”

那刘副将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区区十几名官兵并不足以为惧,他仅仅只是不想再因此事多生事端。

“刘副将若是顾念家中孤独的妻儿与年迈的老母,便好好留下,与本公子赌上一局,我们用最公平的方式来决定刘副将是否说实话,如何?”

如此一来,那刘副将的脚步便被硬生生钉死在原地,再没有往前挪上半寸。

孟南柯在楼下听到这一段对话,不禁开始提起了精神,她思虑了很久。

她该不该插手,若是她插手了火说不定就烧到她身上了,若是她就此沉默……

难道她忍心让他人因为隐瞒她的所作所为而牵连妻儿老母吗?

她不知该如何选择,但是她向来也从未逃避过自己的罪过。

脑子里还在思考,但她已经鬼使神差地站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整个人飞快上了楼,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官兵的阻拦,绕过拥挤的人群,一路没有任何停顿地来到矛盾最尖锐之地。

那刘副将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按理说他的官职已经不低,若是再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同范家平起平坐。

但是眼前的男人,满嘴的胡茬,脸上已经有些许的皱纹,更严重的是他浓厚的黑眼圈,就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在不眠不休打赌几夜之后的模样,根本让人联想不到他竟然是个副将。

孟南柯看到此人的模样,也不难想象近段日子里他的生活是如何的窘迫。

而且心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暗中提醒这她什么,从对方的谈话声中听出刘副将是自愿辞官的,但真正能让他“自愿”的人……

她的脑海里面仅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之前未曾想过,弦月是用何种方法将事情平息的,再怎么说范列在天澜的军中也是有极高威望的,若是被人如此利落斩杀还没有任何关于处理真凶的后续,恐怕也是很难以服众的。

但转念一想,暴力与杀戮似乎是堵住悠悠众口的关键,这让她不禁有些紧张,如刘副将这般被堵住口的人究竟还有多少……

要牵连多少人才能真正封锁住如此庞大的消息……光是想想就觉得胆寒。

“刘副将是要赌还是不赌,可要想清楚。”

那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声音又响起了,这一次孟南柯看清是谁在说话了。

仅需一眼,她便很轻易地认出对方是谁。

女扮男装的范听云,看来她猜的没错,果真是这妮子。

当日她将范听云直接摔下马,想必即便没有重伤,但断胳膊断腿还是有可能的,不过今日看她身上倒没有一点异样,还能如此对一个已经远离政事的昔日副将如此刻薄,看来那日是摔得不够惨。

那刘副将依旧保持了原有的姿势,背对着范听云,但是整张脸都陷入一种极度的痛苦之中,他的双手用力来回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庞,像是一个准备远离尘世之人又被别人强行拉入肮脏的交易中。

孟南柯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她看着这个男人痛苦的脸庞,微微愣了一下。

从他那双眼中,她读懂了,范听云用他的亲人威胁他,本就是一场拒绝不掉的赌局,但此时他却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焦虑。

便隐隐说明……

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若是他今日答应这场赌局,并且输了,势必要履行赌约说出他当时目击到的真相,但是真相的说出势必会牵连出许多,因为还有更为强大而不可违抗的势力扼住他的咽喉。

若他不赌,家人会被牵连,若他输了,家人依旧会被牵连。

孟南柯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的某根脆弱的弦被狠狠牵动了,若是她没有目睹这一切或许感觉还不至于如此真切,若是为了掩盖她的所作所为而牵连无辜的人……

她做不到……

“我来替他赌。”一个有力而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夹杂着冰川上吹来的刺骨寒风般,在所有人的耳膜中轰隆作响。

孟南柯自人群中走出,不去看刘副将那惊讶到极点的神情,径直来到范听云的面前。

两人中间紧紧隔了一张掀翻的桌子,还有满地的碎银。

范听云隐隐觉着迎面走来的人有些熟悉,而且对方的声音给她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让她不爽地慢慢皱起了眉头。

“哪来的老婆子竟敢在本公子面前口出狂言!”

范听云观察了她的脸许久,无奈没有看出来这张脸究竟在何处见过,便硬着头皮怒骂了一句。

其实孟南柯今日的扮相虽然看起来老了些,但绝不至于如范听云口中所说的老婆子。

“你一定会愿意让我来代替他……”

范听云连正眼都不想看她,不耐烦地命令道:“来人,将这老太婆给我扔出去,真是吵死了!”

话音刚落,范听云的脸色便僵了僵,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来自对方的视线又犀利了几分,那个眼神绝对是饱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的,让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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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 一条胳膊

孟南柯只是伸手将自己脸上的妆容去掉了几分,依旧站在原地,依旧不可一世地逼视着范听云。

直到……范听云在愣了愣之后,抬手撤回了自己的命令。

原本那张轻蔑而傲慢到极点的脸,此时已经冷却下来,双眼死死盯住孟南柯,脸上渐渐露出了刺骨的恨意。

她狠狠咬咬牙,不错,她的确不会拒绝孟南柯的提议。

“我要的是他所隐藏的那一部分秘密,而你,又能拿什么来赌。”范听云想来很轻视这些有几招三脚猫功夫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正气凛然地从群人中站出来为不相干的事情强出头的人。

她握紧的双拳忽然松了开来,整个人好整以暇地坐在身后的软椅上,瞧着二郎腿,微微扬了扬下颌:“若是你的赌注能让我满意,我今天就暂且放他一马。”

毕竟刘副将已经被她为难得不是一天两天了,死活撬不开他的嘴,难得这臭丫头今天落到她的手上,周围全是她的人,待人群散去,无关谁赢谁输,这臭丫头都吃不了兜着走。

孟南柯不动声色地看向她,如星子般的双眸中闪烁着自信的亮光,扬唇一笑:“我与你赌的前提是,你要先放了他的家人,我想要的很简单,若是我赢了,你便承诺再不为难他,若我输了,我便让他向你说出你想要的,如何?”

这分明是个再公平不过的交易,即便她今日输了,横竖刘副将的上方的弦月,她自然有把握在弦月面前保住他。

明明很合理的提议,但是范听云却反而皱起了眉头,瞪着孟南柯不服气道:“你以为你是谁,况且他这人又臭又硬,若你输了,你哪来的底气能撬开他的嘴。”

孟南柯无声地笑了笑,虽说她从未对身份与地位产生过多大的敬畏,也从未倚仗自己曾经的权力去做些什么,但是今日她忽而改变主意了。

她敛了神色,笃定地与范听云对视,一字一顿道:“就凭我是太子府的人,即便我不能让他开口,难道殿下还不能吗?”

该死的!

范听云在心里愤怒地大骂了一声,尽管心里对她的说法一万个不赞同,但是仔细想想她说的似乎也是事实,那日殿下都为了她在众人面前拂了面子明涵公主的面子。

那明涵公主虽说不算正统,但是在宫中地位卓然,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两人间不同一般的关系。

如此一来,她竟除了暗自不爽,竟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反驳。

一旁面如死灰的刘副将,听到“殿下”二字,竟慢慢抬起了头,浑浊的双目向自己身后的那人看去,打量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是你来赌,倒也可以,只不过我想再加一个赌注……”

“愿闻其详?”

范听云从软椅上轰然站起,从牙缝中阴冷地吐了几个字:“若你输了,我要再加上你一条手臂,怎么样?”

孟南柯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只是眸底的亮光愈发深邃起来:“哪条手臂?”

“哪条手臂挥的鞭子,我就要哪条。”范听云倏而加重的语调,怒气冲冲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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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7 三局两胜

孟南柯打量了她半晌,凉薄绯红的双唇缓缓向上勾了勾,一双星目,露出征服般的自信:“好。”

范听云脸上露出不动声色的笑容,双眼上下将孟南柯打量了一遍,眼底露出算计般的笑容。

“命人速速将此处整理一番,可莫要耽误了我与姑娘的局。”

范听云这句话是看着孟南柯的脸说的,声音中带有令人不舒服的起伏。

其他的人已经被清理出去,剩下的除了刘副将,便只剩下范听云的手下,众人听到“姑娘”二字并没有露意外之色,范听云一语便点破了孟南柯真实的年纪。

唯有那刘副将抬起浑浊的双眼,转过身来看向孟南柯经过易容后的侧颜,心里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惊讶,为了避免被人觉察,便用最快的速度垂下了双眼。

这个收拾残局的过程快得惊人,整个过程仅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屁股还没坐热,侍奉牌局的小厮便已经到场完毕。

孟南柯抬眼静静地打量着这些不苟言笑的小厮,心里冷笑了一声。

原来范听云的手竟已经伸这么长了,连这槐花楼里的小厮都像是她那边的人一般。

若说范听云是个遵守规则的玩家,孟南柯绝对半点不信,毕竟今日的局还掺杂范听云自己的仇恨,家族的仇恨。

也不知她会使出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

呵……她很期待。

这个世界玩得赌局并没有很高的技术含量,双方落座,两人抬眼对视了一眼,便毫不客气地拿起面前的骰盅。

“希望你输的时候还能记得我们的赌注。”范听云愉快地看着她,含笑着拿起骰盅便是一阵剧烈的晃荡,骰子在她的骰盅中发出清脆的响动。

随着乒的一生,骰盅已经稳稳停在赌桌的一头。

“该你了。”范听云并没有翻看自己骰盅内的点数,脸上的笑意比方才又肆意了几分。

孟南柯原本在凝神细听她骰盅内的声响,知道骰子瞬间排布好,她才暗地一笑,跟她玩骰子,范听云的技巧在这个世界已经算上乘,可惜她小看了来自千年后的她,以及她绝顶的听觉与张弛有度的手法。

孟南柯的骰盅毫无预兆地响起,声音并未有的范听云的清脆,节奏听上去让人莫名有些压力,骰子的六面有不同的色彩与雕刻,在寻常人听来是混乱的杂响,但在她的耳中却是色彩与点数在空中的碰撞,哪一面向上她已了然于心。

“开。”两个小厮分别为她们开启骰盅,彼时孟南柯已经定定坐下,不露声色地瞧着那骰盅下的结果。

她的模样看起来不急不躁,虽没有范听云那么张扬的气焰,但气场却半点不输,但在骰盅开启的瞬间,她的双眼却暗了几分。

“第一局,范公子胜!”小厮看清上桌上的点数,愉悦地报出结果。

三局两胜的局,此时看来,胜利的天平正在向范听云的方向倾斜了。

孟南柯的斜斜地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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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8 显露无疑

果然不出她所料,今日范听云无论是玩明,还是玩暗,是铁了心跟她较上劲了。

环视周围,侍卫也好,小厮也好,皆是清一色的目不斜视的严肃面孔,一个个都像是只会听从主人吩咐的木头人一样。

孟南柯在心里开始权衡,方才所有的外来人员已经被清场,而且这偌大的槐花坊中,虽表面对朝廷各大势力中立,但今日一见,恐怕已经成了范家的爪牙。

退一万步说,今天即便是她赢了,范听云就要利用人多的优势将她强杀于此处,再一封锁消息,待外界得知,消息最早也得到三日之后了。

她失笑一声,今日将这槐花坊当做避难所,殊不知却进了真正的贼窝,若是被光明教的抓走至少她还能在半途找机会逃跑,若是运气好瞬间可以端了老巢,但如今,她却不得不,坐在这里,赌桌前面,去搏一把不会胜出的赌局。

“开局!”

孟南柯听到小厮的郑重的声音,身子才缓缓从椅背上的直起,眼色清淡地移到了赌桌之上。

第二局开始,孟南柯并没有对这一局报以怎样的期待,面上不露任何笑容,看在范听云的眼里,却是让她颇为舒心的。

范听云视线流转,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孟南柯袖中露出的白皙手腕上,真是精致如玉的肌肤,即便脸上易容成了一个妇人,但单凭这手,便不难相处这是个在花瓣香薰中滋养的人儿。

不过她此时更期待看到这皓腕断裂之时,那骨头碎裂的可悲模样。

只要再赢上一局,她就可以为今晚皎白的月亮献上第一份血色了。

范听云好整以暇,拿起骰盅就是一阵优雅地轻晃,大致听到盅内响起一丝异样的声音,双唇便轻描淡写地上扬了几分,修长的手指轻轻松开骰盅。

孟南柯摇骰盅却显得格外漫不经心,只是在桌面左右虚晃几下,便也松开了手。

她漠然地看着小厮将两手同时放到了她们二人面前的骰盅上,范听云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加深,孟南柯淡淡地伸手将桌上的茶杯端起,往自己的唇边送去。

就在小厮的手正欲将骰盅解开,范听云的脸上的笑容也达到最盛之时,却听见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苍劲道:“慢着。”

听到这个冷情的声音,任这小厮再如何胆大也不敢再继续手下的动作,便放开双手退到一边。

“我有个提议,我们互相为对方揭晓答案如何?”孟南柯优雅地饮了一口热茶,唇上涂抹的淡黄色易容药粉也褪去了几分,薄薄的双唇显露出年轻而生动的红色,整个人像是瞬间自混沌中苏醒,红色的双唇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范听云听到此,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立刻便垮下来,整个人刻薄地怒道:“你似乎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随着一声呵斥,孟南柯便已经从椅子上轰然起身,在范听云阻拦之前,右手已经以迅雷之势将两个骰盅一并扫去,里面的骰子点数便显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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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 不见踪影

孟南柯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将范听云面前的骰子移动了一个方位,像是触及到某种开关般,当骰子移动到某一个区域之时,所有的骰子一齐自动翻转了一个特定的点数。

范听云的骰子里灌了铁芯,数量不多,但她从一开始便已经听出来不对劲。

“这种把戏,纵然是十年前的我,也不屑一顾。”

此时的范听云,并没有别人当众揭穿的尴尬,她肆无忌惮地冷笑着,“那姑娘认为,在今日的情形下,你的输赢,有任何意义吗?”

范听云也索性收起脸上伪善的笑意,也懒得再继续装下去,将把玩在手中的筹码牌随性起往桌上一扔,然后把玩着自己修长光亮的指甲,百无聊赖地说:“若是你乖乖与我玩上三局,你那条手臂兴许还能多留些时间,现在看来,这是要逼我提前动手了。”

范听云眼中闪过一道狠厉而肆意的亮光,视线从指甲上移开,正欲抬起重新看向孟南柯之时,眼前便被一个扑面的茶水糊住了视线,茶水还带着余温,还有一些特有的颜色,瞬间便将令她脸上精心易容的男子妆容破坏了一半之多。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处境之下这臭丫头还敢作何挣扎,一时没有防备,便被泼了个彻底。

范听云闭着双眼,仍由茶汤从脸上直接流进了衣领中,没有任何的动作,脸上的笑意在僵硬了许久之后,竟然又在满面的茶水中悄然绽放,她看上去淡定异常,却在茶水零落从她脸上流过之后,桌下的双手缓缓活动了一下。

全场是死一般的沉寂,唯有那骨节作响之声。

待范听云彻底睁开眼之时,本以为对方已经做好迎接自己狂风骤雨的准备,但却看到对方手中还握着倾斜的茶杯,杯中已经无水,仅有几片茶叶残留其中。

孟南柯脸上神情淡淡,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阴鸷而沉静的眸子双眸紧锁着她的眼。

像是在刻意让她看清楚,究竟是谁泼的这杯茶。

“容汐月,今日纵然是天王老子也护不了你了!”

范听云自椅子上轻缓地起身,声音一开始还从容异常,到后面逐渐加强语气,以至于后面几个字都是几乎怒吼着发出的。

她今日既然又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胜券在握,她领教过这容汐月的实力,即便她们之间也就交手过几招,她也深知容汐月的身手绝对在她之上,但是她范家的天澜第一武将世家也绝非浪得虚名,即便是宅内的护院,也是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强兵,而今日她身边带着的,皆是范家强干队伍,要是一齐动手,半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将这丫头剁成肉酱。

这场游戏,她已经无心再玩,直直地瞪着孟南柯,咬牙启齿道:“来人……”

“是!”房门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被人立刻打开,立刻从外面走近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抱拳道。

孟南柯是背对侧对着大门的,在门开启之后余光也提醒着她,就在方才那前后两局的时间中,范听云已经暗中再次召集了更多的人马。

这些人身上都穿着重甲,显然是范家从军营中集结而来。

哼……没想到天澜的武将权力竟已经如此之大了吗,竟然能在京城布置如此重兵。

小厮为范听云递来了干净的毛巾,但是却被范听云一手挥开,她的双眼因为愤怒的隐忍而显得有些发红,宛若一头野兽,正蓄势待发地紧盯着孟南柯,她身处右手重重地指在孟南柯面前,恶狠狠地道:“将她给我抓起来!”

孟南柯虽说之前在群臣面前崭露头角,但是在这些士兵面前,若是一副完全的生面孔,心里自然不会有丝毫忌惮。

话音刚落,几十人的队伍便一齐行动,将军中惯用的把戏都拿了出来。

兜头便是一张巨大的网,如魔鬼之手被人操纵着,急促地逼近了孟南柯纤瘦的身体。

范听云环抱着双手,站在一旁,嘲讽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像是在等待着孟南柯反抗时的狼狈模样。

“小姐,她现在毕竟是太子府上的人,若是我们真让她回去时缺了条手臂,只怕殿下那边……”她身边的随从悄悄凑到范听云的耳边,惴惴不安地说道。

范听云闻言,便微微侧了侧脸庞,狠狠地等着说话之人一眼,“范家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怕事的蠢货,你真当太子殿下会为了区区一个战败之国的女人,开罪范家吗?”

“纵使殿下真就这么宝贝她,大不了将她送到光明教手中,那时候谁知道这手臂是我们砍的,还是光明教砍的?”

这暗中在民间寻找光明教线索的任务,是皇上亲自下达到范家头上的,因为此时她这几日都得将自己化妆成男人,到宫外暗访,这光明教行事向来无踪迹可寻,若是将这女人的砍了手臂扔到街上,即便是个残缺人,但单凭这张狐媚子长相,定然也会被光明教寻了去,到时候他们潜藏在暗处,待光明教之人出现,便尾随而去,直捣老巢。

既可以将锅甩给光明教,又可以引蛇出洞,一石二鸟。

那随从想清楚来龙去脉之后,脸上不禁悦然一笑:“小姐英明。”

孟南柯见到面前黑压压的士兵,心里倒反而有了底,看来自己的胜算也不至于太低。

她被那张巨网逼得急速后退,室内的空间还算大,但也仅能容纳及三十人最多了。

这种张网捕人的把戏已经屡见不鲜,但也不是无法破解。

但她绝不会逃出自己的匕首直接将大网划破,因为这些都是军用材料,细密的麻绳中还包裹着玄铁,自然是不容易划破的。

忽然间,她的后背已经抵住了墙,退无可退,四面八方皆是张开的巨网。

就在士兵们收网之时,电光火石交错间,孟南柯却突然将自己的身体俯到地面,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几十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网,立刻齐齐抽刀,紧张有惶惑地在四方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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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 算计多年

天澜的大兵们,手中攥着兵器,齐齐黑着脸看着这个如梦似幻又笑意嚣张的女子,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与不安。

孟南柯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潇洒地从窗台上起身,她的动作引起众人的警觉与退避,周围所谓人手中的兵器都不约而同地向上扬了扬。

范听云与窗台隔着整张庞大的赌桌,她站在众人前面,死气沉沉地打量着孟南柯,像是在无声地思索着什么,显然并不惧怕孟南柯会从窗户逃走。

因为……

孟南柯看时机也差不多了,便轻描淡写地掸掸身上的尘埃,深吸一口气,邪气而自信一笑,“不陪你们玩了,小儿们。”

所有人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随着黑暗的夜风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向窗外眺望,那轻盈的身影已经跃上了对面的房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范听云不慌不忙地绕开赌桌,来到窗前,冷笑着打量着周围上下黑压压已经排布好了的弓箭手,无论是屋顶上,还是夹层中,亦或是街道上,皆是已经张弓拉箭的弓箭手,而他们的箭矢,此刻已经齐齐对准了同一个方向……

“放箭!生死勿论!”范听云厉声道,话音落下之际,无数的剑雨便以槐花坊为起点,齐齐飞射向同一个身影。

万箭齐发之势,在夜晚的空气中掀起一阵呼啸的狂风,像是魔鬼的怒吼,一路尖锐地席卷向孟南柯。

她出奇的听力已经告知她身后发生的一切,天澜的逐日弓是军中标配,射程也是整个无极大陆上无人能敌的,况且她现在还处于射程的中间位置,完全没有可能凭借轻功逃离这密密麻麻的高速箭矢。

她向前助跑了几步,站在跟前的房梁上,右手顺势将腰间的匕首抽出,转身便挡开身后直戳面门的三支箭矢。

夜晚的遮蔽下,让她难以在如此快的速度下精准地躲避迎面的箭矢,但是她别无他法,唯有听力与月光的辅助,才能让她在这一轮箭雨中毫发无损。

但是范听云似乎很不介意箭矢的浪费,弓箭手很快换上了新箭,又一轮箭雨袭来,如带刺的雨点,迎面而来。

她自知自己若是再次继续停留,便会一直受他们牵制,在他们的箭消耗完之前,她大抵已经体力不支,不是被活捉便是被人射成刺猬。

她正欲继续往射程外赶去之时,空中一道白光互闪,就在她的眼前掠过,同时她的手腕已经被另一个更大的力道拽住,以极快的速度将她带离出射程。

孟南柯原本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当她意识到对方是在帮自己之时,她便默契地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不知耳畔的风声响了多久之后,也不知白衣人带着她在空中飞跃了多少次,身后的一切喧嚣都消散了,危险也被远远甩在脑后。

她站定之时,那白衣人已经放开她,兀自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后,像是完成了使命向主人复命。

“没想到,在天澜还能碰到你。”

孟南柯看清面前的轮椅,心里便已经有了极为明确的想法,只要见到轮椅,不必多想,她也知对方是谁。

在慕允面前,她是忌惮的,因为这个人城府极深,而且至今她都还没有摸清,他这张无害的漂亮面孔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可怕实力。

他坐在轮椅上的模样,笑容清浅,目光温柔,眼神更是干净的不着尘埃,像是一个的寄情山水的贵胄公子。

但是单凭看他身边的人,做事一板一眼,一个个都像是没有灵魂的机器,对他有着无上的尊重,就好像他是他们心中的神,他们运转唯一的动力所在。

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手下训练成如此程度,这简直让人细思极恐。

而且他明明有着堪称天下第一的医术,却未名震四海,明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自己却偏偏在轮椅上度日。

她大抵知道慕允与弦月之间,似乎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纠葛,两人随意师兄师弟相称,却无半点师兄弟之情,每每对话时都包含着明枪暗箭。

他出现在天澜境内究竟是何原因?难道……是要进一步对弦月采取行动吗?

但是他明知她是站在弦月这边,为何今日却要出手救她?

慕允似乎已经知道她心里所想,嘴角淡淡牵起,“救你,不过是因为……你的命不是属于你自己,而且属于我,属于更多的人。”

孟南柯失笑一声,兀自在心里想到:这台词为何听起来如此熟悉,大抵是她生活在现代之时有很多电影以拯救世界拯救人类为主题,而当中的主角不过就被世俗戴上属于世人的帽子,但是,她可不认为她会成为慕允口中的“属于更多的人”的人。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必要的理由,同样,你能存在于无极大陆之上也自有理由,若那个理由不存在了……”慕允眼神沉寂地看着漆黑的天幕,波澜不惊地说道。

“我就可以回到我的世界。”孟南柯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冷眼看着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深知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由是什么,但是,我要如何去做似乎与你并无关系。”

她知道一旦改变弦月,改变历史,那她存在的理由便会消失,与此同时,她也会在无极大陆上就此消失。

但是改变弦月、改变历史,她自然有她的办法。

而慕允究竟为何三番五次拉拢她,她不知道她目的所在,但她相信他也有自己的方法,只不过直觉告诉她,他会更直接,他要的不仅是历史的改变,更要弦月的毁灭。

慕允在一旁沉静如水地听着她的说辞,没有表示出赞同,同样也没有露出任何的反对,他就这般不动声色地听着她所有的陈述,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很久,嘴角才后知后觉地露出一个三分温柔七分嘲讽的笑意。

他算计了多年,从她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的精心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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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 一夜足矣

他算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的,就是她可以与她的宿敌、他的师弟弦月站在一起,而且亲密得让人觉得刺眼!

刺眼……他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想来心境不会被人所动,这是他的优点,更是他于乱世中得以崛起的资本,现如今,竟如此猝不及防地,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心里闪过一些奇怪的想法,俊脸瞥向了别处,好看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整个人微微低下头,视线像是看着地面远处草地里发出的青草,又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双腿,像是酝酿着什么。

良久,当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干净白皙的脸庞竟一概笑意春风之样,一反常态地染上了阴霾,他再次看向她,眼里已经不带前一瞬间的温和与善意,仅仅只在抬眸的一瞬,孟南柯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碰。

她也被吓了一跳,只知慕允是个典型而高深的笑面虎,真实的他定然是与弦月难分伯仲的冷血之人,但当亲眼看到之时,她也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有如此鲜明的两副面孔,前一副与人为善,拥有能让天下最大的恶人也心软的柔软笑容,后一副像是一把无情的刀,犀利将人劈下山崖,跌入冻死人的凛冬之中。

“你若是以为我救你是出于可笑的恻隐那便错了,此时的你,比在那箭雨中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慕允嘴角露出一个森冷的弧度,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阴沉得可怕,“既然你选择站在他的阵营里,不如就留你一命,让你亲眼看看,我如何让无极大陆上璀璨了二十年的辉煌如何……覆灭……”

他的声音像是被施加了某种魔力,每一个字像是都穿透她的血肉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心口处,他说的话不多,但是每多说一句,她心里某种不好的预感便会强烈几分,待她意识到不对之时,她正欲想要尽最大全力逃离此地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一个无形而巨大的力量钉在原地,整个人动弹不得。

直到他说出的最后那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覆灭”,她便陡然间全身被抽干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像一个没有手脚的麻袋般直直倒地。

意识陷入的混沌,一切从她察觉到异样到准备采取措施前后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但是慕允的动作却始终比她快上了几分,明明他根本与她并没有接触。

直到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才猛然想起白衣人与她的接触。

她如今竟如此大意,在方才已经被人种下了毒而不自知。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让她醒来之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孟南柯在一个陌生而华丽的女子闺房中醒来,曾经照顾过她碧落对她说,一夜已经过去。

她目光所及之地,皆是室内的精致,她立刻从床上起身,准备开窗,却发现这个房间已经是特制的,门窗仅是装饰,通道皆被人封死,房间周围,皆是铜墙铁壁。

若说慕允能一夜之间造出如此坚固的房子来困住她,她绝对不信,因为墙壁的坚固程度堪称没有半点破绽,而且可以将外界的一切响动隔绝开来。

他不杀她,不伤她,三餐都是通过的外界的人通过一个拳头大小的小洞送入。

直到几天过去之后,她才知道慕允要做些什么。

原来……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惩罚她。

她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于她而言,心灵的折磨才是真正的痛苦。

房子的周围放满了常亮的夜明珠,通风良好,唯一缺少的就是万物活动的声音与外界的信息。

房内整日都亮如白昼,只要她打开那个暗格,饭菜便安稳地放在其中,她不知饭菜何时送来,不知外界的白天黑夜,也不知弦月若是得知她失踪的消息会不会大发雷霆。

令她更不安的是,她不知弦月会不会受到有心人挑唆,认定她又要再次负他而去。

在房内她每日都会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时间,精神也在这种封闭而隔绝的环境下被折磨的颓态摆出。

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开始焦虑,对外界的一无所知与束缚让她意志消沉,不知过了多少日之后,她整个人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消瘦。

原本这个身体就营养不良,但是这种无声的折磨却让她在原有的基础上又纤瘦了几圈。

室内的空间不大,但是人体对于信息的封闭只要达到一定的时间后,精神便会出于崩溃的边缘,这是现代的时空里西方学者得出的结论。

尽管她认为慕允不知道掌握这些,但是她此时却在遥远的异世感受到那场西方的人体试验所带给她的真谛。

她从床榻上颓废地醒来,她的周围是没有任何声响的,只有通过她的脚步声与沉重的呼吸声才可以证明此时的她并没有失聪,她对自己讲话,几乎不间断的,魔障了般,但是唯有这样她才可以延缓自己的精神消沉下去的脚步。

不知道如此过了多少天,她在墙壁上做下的记号已经变得凌乱,或许时间再延长一些她的意志会在某个瞬间土崩瓦解。

而这天她终于听见,从铜墙铁壁外,奇迹般地传来的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声音,是那个熟悉而温暖的男声,如同空谷的洞箫,干净而清冽,他未露面,但是声音却如此地镇定:“南柯,你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吗?”

她并没有因他突如其来的“南柯”的称呼而感到困惑,此刻的她脸色蜡黄,双唇干涸,浑身上下透露出说不出的疲惫,她倚靠在墙壁上,曲起膝盖,将手懒散地搭在上面,沉重地而艰难地呼吸着封闭的空气。

面对他的问题,她已经无力回答,整个人仿佛已经死过了一遍。

她待了多久……至少是半月,也许还要更久,因为她的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不存在任何的时间概念。

“已经过去了二十一日,若是他有心救你,一夜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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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 慷慨赴死

孟南柯的身体纹丝不动,她的目光没有波澜,晦暗的双眸像是聚焦不到任何地方。

没有往日神采的孟南柯,像是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敏锐听觉,明明慕允的声音如此清晰,她却不为所动,好像灵魂被封印在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里。

在这度日如年的二十一天里,她并没有每日都去用蛮力去试图将这铜墙铁壁强行开出出口来,她是一个理智的人,不会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过多的体力。

每日都强迫自己进食,一遍又一遍地在屋内跑圈,并且始终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话,好让她可以在这二十一天里保持正常人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但是在不知过了第几天的时候,她的行动能力已经出现了大幅度的下降,剩下的时间里,她的状态一步一步逼近了行尸走肉的状态。

慕允像是可以透过一个特殊的角度看到她此时的一举一动,见到她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的反应,耐心地沉默了半晌,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大可以继续保持体力等待他的救援,只是你等到的机会怕是有些渺茫,你并不知道,早在一个月之前,朝中针对他要娶你的事就已经掀起轩然大波,天澜朝堂上不少老顽固甚至以死劝谏,若是他执意娶你,要不然就是将所有反对的声音全部扼杀,以无法预料的速度成为暴君,要不就在舆论之下失去民心,弦月天下的倾覆,只是时间问题……”

“仔细想想……那定然十分精彩。”

“师弟对你倒是用情至深,他也绝不是甘于沉沦之人,你想知道无极大陆历史上最著名的暴君结局如何吗?”

弦月毕竟已经是后世存在于史书上的人物,要让他成为暴君永远比让他洗刷劣名来的简单得多。

孟南柯干涸的嘴唇微微一动,双目像是慢慢有了变化,她原本想让自己不去理会任何的东西,但慕允这个人太聪明,聪明到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到她心里最敏感之地。

她知道自己已经再也不能装作漠不关心,即便她接下来的回应有可能会导致慕允将她囚禁更长的时间,她也想要知道……

“是怎样的……他的结局……”她的声带因为长时间不语而有些沙哑,她努力地克服着喉咙的干涸与不适,声音虚弱地问道。

慕允露出了一个儒雅而矜贵的笑容,薄唇轻碰,一字一顿道:“在他晚年之际,民间发动大规模起义,他命宫人在禁宫之外放了干柴,在起义军逼宫之前,将自己焚烧于禁宫内,大火足足烧了五天,没想到统一无极大陆的千古帝王,到头来竟然结局凄惨到连完整的骨头都不剩。”

她不知道慕允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军卷从未针对弦月的结局真正暗示过她。

“你在骗我,是么……”她面无表情地低声道。

很可笑,明明慕允已经在她面前表明了立场,他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她也只有唯一的出口可以表达自己心里的疑惑。

“即便他晚年不幸,不可一样是第一个统一无极大陆的人,你呢,你在史册上又可曾留下过姓名……”

她下意识地在身体很虚弱的情况下,还是选择袒护弦月那边,大有不管他是对是错,她都要站在他那边的态度。

“若是没有你的存在,恐怕我的结局也就如你口中所说的那般,但是……你可知我那冷血固执的师弟最大的死穴是什么吗?”他无疑而问,兀自流畅地说出,“是你,只要有你,若想牵制他,不就是信手拈来之事吗?”

慕允并没有再与她过多对话,话音落下后传音的通道便被人堵上了,周围的一切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的寂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让人不安。

孟南柯久久地瘫坐地地上,有些失神地看着周围密不透风的铁墙,从她精致的脸上并未看出任何的情绪。

她以为自己又到了一人独处的时光,殊不知,头顶上的某个的通风口,一个身坐轮椅的俊逸男子,正身着一袭飘摇简洁的白衣,一双黑眸看不出情绪,整个人隐藏在一片晦暗之中,以上帝之态,冷血而无情地,打量着她,嘴角像是被蜡封住,半分都未上扬。

孟南柯身处封闭之中,却不知,这短短的二十天时日里,天澜的京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京城几乎被官兵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让那朝堂之上最尊贵的男人眉头舒展半分。

原本光明教的事情已经闹得京城人心惶惶,如今,也不知掌握生杀大权的天家,究竟是在试图找出些什么……

从那天起的,被囚禁的孟南柯变了,她不再执着于每日进食与规律的运动来保持自己身体的活力,她那天唯一的动作只有从地上起身,一步一步,缓慢而失神地来到了床榻前,轻轻躺下,并为自己盖上被子,安稳地闭上双银。

但是双眼一闭,便像死了一般,因为她再也没有起身过,不吃不喝不反抗,更不言语。

屋内的一切好像就此死去了般,别说是饭菜没人动,就连那床榻上的被子,也不见得挪动半分。

任任何一个明眼人看来,都觉得她这是可以绝食,慷慨赴死的景象。

那轮椅上的男人亲眼在暗中看着她彻底沉寂,像是整个人被摧垮了般,他认为他该高兴,他也本该高兴,但是他的笑容,却格外吝啬。

“公子,还要继续监视吗?”

碧落起身向慕允深深施了一礼,细声细气地问道。

“不必了,随她去吧。”

慕允似是有些疲惫地按摩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心里老是有某种莫名的烦躁,“是死是华都是天意决定。”

“是,公子。”碧落再次颔首,待慕允离开后,便命人将监视的窗口堵上,但是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

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酝酿。

她很是奇怪,为何公子既没有利用下面的姑娘采取措施,更没有过多观察她的异动,难道是认定她有心赴死,所以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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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 或生或灭

时间,每天都会以极快的速度流逝,孟南柯待在这个封闭的狭小空间内,铜墙铁壁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都隐去。

她不知道,在她消失的半月之内,盛京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个京城因光明教之事而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在短短半月的时候,又遭受了新一轮的璀璨,偌大的京城,在半月之内几乎要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而地位低下的平民们,却对太子殿下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而彻夜恐慌。

京城的铁血秩序,在数日之后出现了短暂的瘫痪状态,所有平民闭门不出,但凡邻居有异动,第二日便会被官府举家带走。

明察暗访在民间同时进行,如此强大的搜寻力度,若孟南柯还在盛京之内,定然早已有了下落,但是他百分百确定盛京封锁的时间已经快到她来不及离开京城。

现在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她有心不让他找到她,但是这一条毫无缘由,毕竟他们近来相处十分和谐。

第二种则是……有一位实力深厚之人,将她藏在他的眼皮底下,却能令任何人都无处寻找……

另一边,一双深沉而温润的眸子正不动声色地洞悉着眼前的一切,气定神闲地提壶将杯中的茶叶冲泡出清香……

慕允的动作格外沉稳,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之时,他的稳重也是不增不减,分毫不差,优雅不变,仍由外界已经翻天覆地,他亦心平气和独守这一方花圃清茶。

“公子,容姑娘已经两日不进水米……”清丽的女声自他身后响起,引得那握茶壶的白皙玉指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不慌不忙地放下冲壶,拾起茶案上的一块叠好的丝帕,轻而缓地擦拭。

碧落在一旁站立了一会儿,眼见自家主子并不表态,正欲退下之时,却听见跟前响起的那个熟悉而稳沉的声音:“无妨。”

他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气息依旧清浅,那品茶的闲情逸致并没有被打扰,浅色凉薄的双唇轻启,慈悲温柔的面容下,竟吐露出如此冷漠的两个字。

她以为他能相信她会如此轻易寻死吗?

孟南柯,他观察了她六年,又怎会不知她是怎样的性子,这样做,无非只是想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而已……

既然她要耗,他定然也能跟她耗着。

无妨……

晚风习习,微凉中夹杂着一丝来自盛京的硝烟味。

慕允向来有饭后散步消食的习惯,在白壁的陪同下,他双手拄着特制的拐杖,一步一歩,来到了种满海棠花的庭院中。

从他的步伐中,不难看出他的双腿是没有任何受力的,一切的行动都凭借着手中的拐杖,他的身高分明是比较高挑的,身材也并未因为长期生活在轮椅上而变得臃肿,身上的线条紧实而柔和,即便是只依靠拐杖支撑,但也并未影响他周身的优雅,与不染尘埃的圣洁之气。

他停住了脚步,缓缓抬起头,露出衣领之上修长而光滑的脖子线条,古雅的眸子看向天际的余晖,庭院中的光线被远处的竹林遮蔽,隐去了他绝色的面容,也挡着了那凤眸中的深邃情愫。

白壁站在远处,他在慕允面前总是和懂得进退与尺度,既可以随时保护慕允,又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打扰到慕允的心绪。

他平日里总是以白色面纱遮面,双眼在静止中除了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也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目光,但是今日,他的双目却隐隐聚焦在慕允的身上,面纱后的面容露出了难得的困惑。

今日他从公子的眼中,仿佛看不到那往日的闲适,虽说从外表上并无二是,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无奈他腹中的漂亮词没有公子的多,实在难以形容眼前这种感觉。

“白壁,”慕允的声音有些沙哑,微微顿了顿,“随我去看看。”

慕允安静的声音的打断了他的思路,白壁立刻站直了身体,一时有些困惑,但还是微微颔首道:“是,公子。”

那铜墙铁壁之上的监视窗口这个傍晚被人重新打开,紧接着是轮椅在地面滚动的轻微声音,一阵轻微的响动口,轮椅停住了。

一双毫无情绪的眼,向窗口内看去。

那窗口仿佛是两个世界的隔绝界,他虽身处的夜晚,但是窗口内的世界,却只有白昼。

不知为何要来看她的原因,他许久以前就已经做好几日后碧落传来她的死讯。

真是他至今遇到的最不听话,最不知进退的棋子,当他决心将她囚禁于此处之时,他已经做好牺牲这枚棋子的准备。

与其等待她最终背叛自己,不如亲手将她毁灭,一了百了,即便没有她,他也未必会败给师弟。

但若是她站在与他敌对的位置上,那他与他那师弟的战争,胜利的天平定然会偏向另外一边。

他自知若是他败了,他的一切,也定然会被弦月彻底摧毁,而他的下场,自然也会比历史上弦月的结局凄惨百倍。

在这个异常而动荡的世界中,成王败寇得到了最完整的解读,若他不令别人死,那他人也不见得能让他活。

既然如此,何苦与人为善,不如做天底下最彻底的恶人。

或生,或灭,没有第三种选择。

想到此,他的眼神随之冷却了几分,视线如一个锃亮的弯刀梭巡在室中,猛然间锁定在放箭角落下的女子。

她脸色苍白,额头与鬓角呈现出不健康的蜡黄,眼神木讷而呆滞,唯独那冰冷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嘲讽的弧度,像是在嘲笑着某种把戏,像是一个成熟的女子,在看待小孩子的幼稚把戏。

他将她脸上的神情理解成弥留之际的仅存的倔强,下一秒或许她就能永远闭上双眼,再也笑不出来。

不知为何,慕允的语气有些异样的烦躁:“关上。”

这个监视的窗口在设计之时本就是她视线的死角,当窗口被关上,那室内的人儿木讷的眼神动了动,失神地抬起头,她分明看不见任何的窗口,但是眼神却精准地对上那窗口的防线,牵起嘴角,笑容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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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 他的心绪

那天之后,慕允再也没有再去看过她,他也并未离开自己的宅院的,仍由天翻地覆,但是他总能巧妙地避开京城每日例行的搜捕,他的宅院总能在他的精心安排下免于外界的打扰。

或许再等上个几天,他的师弟会彻底崩溃,那时他适时将她的尸首抬出,便就是天澜大乱之日。

天澜的皇帝虽说只是摆设,但好歹也是年轻时建功立业的威武君王,一头雄狮,即便晚年之时被人剪去了利爪,但他只要活着一日,便随时都会伺机夺回实权,即便面对的是他的亲生儿子。

皇权之下无血缘。

那天澜皇帝从小都对这位极为出彩的皇子报以忽视与压制的态度,即便如今,他最不期待的儿子已经为他的国家开疆扩土,一举成为无极大陆最富庶,疆土最辽阔的国家,也不能改变他心里的……憎恶!

天澜这一代皇室共有十二位皇子,除去已经被人除掉或是无心皇位的,有实力在藩国内同弦月叫板的,至少还有六位。

虽说这六人近几年都在各自的封地里安分守己,但是若是京城打乱,他们究竟是动还是不动,谁又说得清楚?

慕允默然抬起头,轻描淡写地挑起墨色英挺的剑眉。

天澜内乱,他同样期待。

他颇有闲情逸致地在桌案上提笔,蘸了蘸墨,准备静下心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自己心里的宏伟蓝图,他并未特意去写些什么,而是仍由着自己的心绪,让握笔的手在极为放松的状态下留下些什么。

莹白如玉的手在同样洁白的纸上微动,厚重的黑色在纸上留下的苍劲的字体。

待他定睛看去,纸上的“子”字已经写完,“皿”却已经写了一半。

他的动作顿了顿,双眼像是被那白纸上的字灼伤了般,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境仿佛掀起了涟漪,他试图稳住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的内心,将那写着字的宣纸掀起,抛却。

兀自又提笔蘸取墨汁,浓黑的墨汁,泛着晶莹的水波,在那黑中带亮的浓墨中,他双目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看到的依旧是一个苍劲的“孟”字。

一时间,喉头仿佛有种强烈的灼热感,他索性将笔放下,抬手接下碧落递给他的清茶。

茶汤带着热气,好不容易才渐渐散去,下意识地看了看那清亮的茶汤,却发现其中依旧是那个影响他心绪的轮廓。

那分明是个女子的轮廓,蜷缩在角落的身体,凌乱的头发,满是尘埃的衣服……

紧接着便是一声刺耳的脆响,他手中的白瓷雕花茶杯还未触及他的双唇,被已经变成了满地的碎片。

碧落立刻被这声响吓得小脸一白,双腿一软,整个人双膝跪地,身体险些趴到地上。

“公……公子恕罪!”

她以为公子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因为她今日泡的茶不合公子胃口,才招致如此对待,声音颤抖着认罪。

慕允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碧落,清俊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阴霾,暗沉沉的脸庞寒意微现,一改先前的温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室内,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落针可闻的寂静。

气氛越是死寂,碧瑶心里的恐惧便越多一分,她无声而害怕地将头埋得更低,整个人在地上几乎蜷缩成一块,抖若筛糠。

紧接着,她听见了轮椅滚动的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正向她的方向缓慢而来,尽管公子平日里一向温和待人,可她已经跟在公子身边多年,若是公子发怒,那绝对不是她承受得起的。

恐惧,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从地面顺着她的脚踝怕上了上来,凉凉地缠绕在她的腿上,身体上……

最后,抵达她的下颌,然后狠狠咬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下巴吃痛,小脸被强行抬起,双眸惊恐地看着自己眼前,坐在轮椅之上,却居高临下淡漠看着她的公子。

昔日她对公子颇有好感,若是能有如此距离接触到公子也定是她毕生荣幸,但是此时,她心里却是害怕多于惊喜的。

他扼住她的脖子,力度正好,不至于让她感觉到死亡般的力度,但却是有种强有力的压迫,这是来自一个面容俊美而气质华贵的男子的力度。

碧落的眸中已经泛着泪光,她生着一双干净黑亮的眸子,还有小巧精致的五官,若非是在慕允身边服侍,说她是美丽的豪族贵女也不为过。

慕允抬起冷冰冰的眸子,带着某种探寻的意味打量着眼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少女。

四目相对之下,碧落隐隐感受到来自他独有的清茶的气息,也不知是不是被扼住脖子的缘故,小脸竟然有些微红。

他放开了她,转而用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带有一点霸道的力度,让这小丫头的脸便更加红得滴血。

她半跪在地上,而他是坐在轮椅上,只要他低下头,两人的距离并非遥不可及。

她看着他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情愫,一张俊美而优雅的脸已经在她面前慢慢放下。

她的心几乎要飞起来,眼睁睁看着公子这张不可亵渎的脸一点点向她靠近,心脏跳动的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腔,她甚至已经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眼看着他线条柔美的双唇已经快要抵达她的眼前之时,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的双眼,条件反射般。

但是接下来意料之中的事情却久久没有发生,她刚奇怪地睁开眼,却感觉自己下巴一阵轻松,再抬眸之时,慕允已经直起身子,做回了远处,眼神淡漠地看向别处,叹息般说道:“退下吧。”

碧落感觉到如释重负的自由感,依旧心里隐隐藏着的失落感,她将情绪整理好,一面疑惑一面乖巧地退下。

枯坐一室的慕允,看着远方天际的月亮,一时有些失神,心里一股子无名火已经在体内流窜了几日。

他一直想确定自己为何烦躁,他靠近碧落,是想看看,是不是只要是女人,都可以影响到他的心绪。

事实上,他错了,不管如何靠近碧落,他的心情,依旧和之前没有两样,而且胸腔中更是有一种抵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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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5 酝酿之火

他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字迹,目光锐利,像是要把宣纸看穿一般,然后手下轻微发力,一叠整齐的宣纸,夹杂着那嘲讽般的字迹,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一切都消失了,他令那影响他的一切都消失了,心思似乎或得了片刻的宁静,他抬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合上双眼,背靠着椅背,正欲入定之时,门开了。

他安静的面庞闪现一丝不悦,静静地睁开眼。

白壁今日入内的步伐比平日里急促了些许,若非有无比紧急之事,他不会连敲门都顾不上就如此莽撞。

“何事?”慕允淡淡扫了他一眼,开口。

“公子,姑娘那边有异常……”白壁仗剑半跪,沉声说道,“送餐的侍卫不小心遗落了一根燃烧的红烛在外,属下前去之时,那红烛已经被姑娘的拿进了屋内。”

慕允微微一愣,瞳仁暗了下来,弧度完美的双唇轻轻弯了弯:“这等小事也足以向我报告吗,一根燃烧的红烛,她还能凭借他逃出生天不成。”

她越是想逃回弦月的身边去,她就越不可能出去。

“公子……”

慕允淡漠地打断他的话:“去外面候着吧,下次你再来禀告,我希望不是这等不痛不痒的小事,而是……她的死讯。”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用力,像是对她恨之入骨般,用力到几乎从牙缝中字字钻出,连清雅的声音也带着某种细微的颤抖。

白壁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多言,一闪身,便消失在了室内。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难得的释然感让慕允倍感顺畅。

他将碧落之前烹好的茶汤尽数倒出,非常有闲情逸致地换上了新水,让茶汤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息间,他似乎许久没有找到这种平静如止水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他的思绪被一点一点整理回来,这才开始回想起白壁来时禀告的那件事。

燃烧的红烛……

陡然间,他的双目瞬间睁开,眸中掀起了黑色的惊涛骇浪,双拳握紧,发出蚀骨的响声。

愤怒,疑惑,警惕,讽刺……无数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用最快的速度腐蚀着他的理智。

他面色依旧从容不变的,隐忍着心里所有情绪,隐去了自己的气息,用他最常用的办法来平复着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将白壁唤进进来,长眉一挑,镇定地问道:“她,可还好?”

白壁明显地愣了愣,短暂的停顿后,才在心里由衷地感叹一声,自家主子真的是料事如神啊,那囚禁姑娘的房子全是用世间罕见的硬铁所铸,未经允许,他也不得擅自打开房门,入内将那红烛取出,他深知里面的女子的本事,任何常人想不到的东西,到了她手里,恐怕都能变成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孟南柯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昏昏沉沉的,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那半根红烛正摆放在她的眼前,静静燃烧着。

她明亮的瞳仁中反射着闪烁的烛光,仍身体如何狼狈,一双水眸仍旧灿若星辰。

她已经看着这烛光很久了,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随时都会有一双眼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罢了,她也懒于去寻常这监视她的窗口究竟在哪里。

也正是她并没有真正去做些什么,旁人才看不出她究竟有何打算。

她已经绝食几日,顶多只喝些水而已,一个人在其中,没有消耗,她的生命力也自然表现得顽强一些,但这并不妨碍她绝食寻死。

红烛……已经快要燃尽了,一截指甲长短的灯芯在一滩烛泪中孤寂燃烧,仿佛下一秒就以熄灭了般。

外面监视的人看到这枚红烛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才放心地离开。

窗口关闭的瞬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到底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她在下一瞬间便以一种反常的速度上前,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半截衣料放在烛火边上,原本快要燃尽的火焰,又起死回生了。

她每日虽不进食,但是饭菜中仅有的一些油星已经被她悄悄收集了起来,散放在屋内的各处。

孟南柯满意地看着一眼手中燃烧的衣料,信手一抛,那火星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精准地飘到了有油的地方。

一场酝酿已久的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地燃烧起来。

火焰很快便将整个屋子包围,其中的所有可燃的东西都一一被引燃,愈发加大了火势。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正中,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极冷的笑容,满意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杰作。

这几日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慕允究竟会不会让她死,究竟她是生,还是死,对他的价值更大呢?

她想清楚了,她此举就是在赌一把,与其被他活活困死,不如来一场致命的大火,让她去得痛快一些。

若是他还想留她,那这场大火足以迫使他打开门灭火,那时……

她这副身体若是争气的话,直接逃出去也未尝不可。

四面八方的火舌,猖狂地在她的身周呼啸,她冷静地站在其中,在浓烟弥漫中屏气,站在正对着房门的地方。

这场大火最终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惊动了慕允,在听到消息的那时,他的脸上并未意外之色,而是让白壁将他推到那房屋外,看着外面泄露出的浓烟,点缀着夜空,火光互闪的,比所有的灯盏都明亮几分。

他死死盯着那屋内仅有的透光之地,清晰地看见,一个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岿然立于火中不动。

坚毅的侧脸,此时无法看出喜怒,所有人都蓄势待发,但不知公子在酝酿些什么,迟迟没有下灭火的命令。

他凝视着这个身影,像是在等待着它倒塌在自己的面前般。

两个人像是在无声地较劲。

她在赌他会不会让她死,他在赌她是不是有心寻死。

事实上,他输了……

迟来的灭火命令最终还是下达,但是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自家公子已经以更快的速度抵达了屋外,利落地掀起一掌,便是将那屋门瞬间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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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6 命运弄人

一声巨响过后,那据称是世界罕见的坚固材料著称的牢笼竟然轰然坍塌了一个口。

所有的手下严肃的神情中难掩对主子这一行为的吃惊,慕允平日的表现过于温和,而且他若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绝不会轻易出手。

尽管所有人都清楚尽管公子双腿瘫痪,但是身为承焕师尊的大弟子,即便被折断了双翼,他依旧是让人不得蔑视的雄鹰。

从未有人知道慕允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他的爪牙遍及整个无极大陆的大大小小的国家,而且每一个分支都只受上级支配,互相之间并没有联系。

以至于他究竟有多么强大……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滚滚的浓烟,从那仅有的出口漏出,黑乎乎的烟尘让人除了火光,其他什么都不曾看不见。

那原本隐隐约约的火中身影,此时随着牢笼的坍塌而一并消失。

在一声令下后,所有人纷纷用凉水打湿衣裳,冒着大火一拥而近,另一队人则不停传递着水桶,一遍又一遍地往火舌处浇去。

冲进室内的几个随从从未想过竟然有如此多遮蔽视线的浓烟,一路磕磕绊绊,火焰不断烧灼着他们裸露出来的皮肤,几个训练有素的男子都已经被这庞大的火势束缚了动作,如此一来,大家都有某种不好的预感,心想那里面的姑娘定然是已经凶多吉少。

此时,并没有任何人去仔细思考这反常的浓烟究竟为何而来,直到他们顶着大火不知不觉已经触及到墙壁,便动作狠狠一抖,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来不及多想,便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在屋内搜寻起来。

那人明明就是站在火焰的中央,但此时他们所到之处都没有人影,但是明明那么多人守在外面,她应该不可能在他们之前先行离开的,所以应当还在屋内。

主子是派他们进来捞人的,如此倒好,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是她伺机逃跑还是被烧伤才其中,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唯一的办法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找出。

几个高大的男人,便开始在浓烟中摸索着四处搜寻,却不曾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已经落在了房梁上的那双洞察着一切动静的明眸中。

慕允坐在轮椅上,身子正对着那牢笼唯一的出口,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起来。

因为搜寻的时间已经比他预想的久了很多……

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他的身体里蔓延……

但是他却缄口不言,似乎在等待着,或许下一秒,他就能看到她被人带出来。

比起她被烧得满身伤痕,他还是更不愿意她不会从这出口中出来……

因为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完全有把握将她所有的伤治好,但若是她趁机逃跑,那丢失的更是他心底最后一分恻隐。

今日,他是疯了才会在最后关头救她,但今晚若是他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被毒蛇咬了,他定然不会再放过她。

他的脉搏每跳动一下,便意味着时间流逝一分,他整个身躯的血液都好像慢慢汇聚在四肢上,引得他双臂间的肌肉绷得很紧,就像是拉满的弓,只需轻轻松手,便可以百步穿杨。

火光点亮了他眼前一般的夜空,滚滚的浓烟游上天际,与天幕中的阴云融为一体。

黑色的风,涌动着黑色的波涛,同时热烈了强大的火势。

猛烈的火焰,在他凌然的双眸中熊熊燃烧……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唯一的出口,殊不知这个特制的坚固牢笼在制作之初却存在了一个缺陷,是由于一块铸造墙体的金属块进了杂质,便意味着要销毁重新锻造,当时的工匠怕上方怪罪,便用了别的技巧修补了墙体,使得从表面上看起来与别处无疑,但是近日的烈火却使得当年的这一缺陷暴露出来。

孟南柯在被囚禁的这半个月中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凭借自己脑子里储存的知识找出了这处最不起眼的破绽,以至于她特意提前在此处暗中储存了更充足的燃料,如此一来,只需多等些时间,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出口处时,她便等到了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

她将自己瘦小的身躯藏在头顶的横梁上,待那墙体开始出现裂缝之时,外界并无一人察觉,而且搜寻的队伍还未到达此处。

随着裂缝越开越大,开到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时候,她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整个人如一条灵狐般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个黑色的灵活的身影便无声而快速地冲向那裂缝。

一切在烈火中显得尤为平静,噼里啪啦的烧灼声掩盖了所有的计划。

墙体是极厚的,她这半月已经消耗了过多元气,布置出今日的大火已是她的极限,如今还要穿越如此狭窄的通道更是对她的巨大考验。

全身的骨头仿佛要在墙体的裂缝中被挤压碎裂了般,墙体足有五米厚,但她已经成功了一半时,视线已经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致,但是随着眼前人影忽闪,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大批的人手已经将她最后的去路堵住。

最后那标志性的轮椅已经缓缓行到她眼前,轮椅上的男子,俊朗的面容被没有温度的笑意遮蔽,一双眸子尤其晦暗,看着她的模样,失望之色已经满溢而出。

她感觉到自己看到他的瞬间几乎已经窒息,整个人眼前出现了短暂的黑暗,这是她最后逃出的机会,但是最终还是被他提前预料到了。

她忽然间很想冷笑出声。

真的是天意弄人,看来这次老天爷也不站在她这边了……

她整个身体被夹在墙体中,只觉自己如小丑般可笑。

手下一松,原本攀附在墙壁上的手松开,身体瞬间便向下方的更窄小的墙缝中下陷了几分,恰在此时,支撑柱已经不胜大火的侵袭,毫无预兆地自她的头顶二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孟南柯身上,却反而没有留意那足有三人身高之长的支撑柱已经来势汹汹。

命运如此,支撑柱砸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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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 烈性毒药

人在死亡或是重创面前,身体趋利避害的功能将会不受意识控制地被激发出来。

孟南柯不是第一次经历生死,作为一个重生两世的灵魂,她以为自己已经对死亡无所畏惧。

但是在这一刻,看到近在咫尺,重量足以将她连同前后的墙壁都压成土堆的情况下,她的心却狠狠地痛了。

原来怕死竟是这样一种感受,不是因为她没有胆量直面死亡,而是她对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眷恋,她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去完成,她与弦月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错过了他长达五年的时间,她多想在令人战战兢兢归去末路中,与他把握在一起的每一个片刻。

但是……

夹缝中的她,在最后一刻双睫发出了轻微的颤动,一枚悔恨与遗憾交织的泪水,连同她的身躯,在下一刻已经埋没在了灰土废墟之中……

待到半月之后,已是鸟语花香之时,厅堂前的花园早已繁花盛开,这处被群树环抱的宅院,不知是被哪位又闲情逸致的主人精心打理过后,早已成就了一番锦绣景象,鸟声不绝于耳,风动绿树之音,交织其中,造就了天澜京城内难得的一片净土。

宅院中总是宁静的,因为所有的仆人都知道公子最喜清净,除却花香鸟语,人声的躁动要尽可能降到最低。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将那建造了三年之久的牢笼修缮完毕,一切都进行在无声之中,恍然若之前那般。

所有的仆从都暗自惊异于公子强大的内心,这宅院中分明才发生或惊天动地之事,而且近来外界也极不太平,但是公子的生活却未受到半分影响,任外界官兵排查得如何严格,也没有安排人撤离,也迟迟未做打算……

每日必做之事,除了剪花、弄香、看书、品茗之外,还多出了一件事——去往西厢房看望那久久昏睡的女子。

听说那女子本事通天,竟然厉害到可以凭借一盏小小的红烛,便一举将公子三年打造的特制牢房破坏,若不是人算不如天算,那根突然坠落的支撑柱,此刻便是逃了被捉住,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性命堪忧。

被公子亲自囚禁之人,想来是与公子结了天大的仇怨,如此之人,死便死了吧,但却不知公子为何每日用价值连城药材吊着她的命,足足长达半月之久。

西厢房的房门被人从两旁轻轻打开,紧接着是轮椅滚动的声音,在平地在寂静响起,在毫无波澜的气氛中,显得格外落寞。

轮椅之声越来越近,待到达离床榻最近之时,便戛然而止。

慕允轻轻抬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空寂的房中,修长玉白的手指悄然掀开锦塌上的被角,淡定而从容地将被中苍白纤瘦的女子之手轻移稍许,指尖如抚琴般轻巧地落在她的脉搏之上。

片刻之后,那清俊的脸上的淡笑悄然褪色,一张温润的面容换上了极淡的冷意。

她的脉搏,在他的指下,已经淡若游丝,若是在无极大陆上任何一位高明的神医看来,这样的脉搏应当与死人没什么区别,若非有他亲自调配的药材吊命,生命绝不会超过五个时辰。

他所能做到的只是让她如此“活死人”一样的状态,但他并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

他将她的手放下,为她盖好被子,清澈而看不出情绪的美丽眸子,缓缓移向她没有血色的脸。

从未见过她入境恬静的面容,没有冷漠,没有愤怒,更没有杀气,如同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子,倾城之色,却如同枯萎的花朵,任外面已经繁花似锦,也无法阻止她生命的枯萎。

他看了这张容颜许久,半月的时间足以让他永远将这张脸上的所有镌刻在脑海中。

若是没有发生之前的一切,若是她还是中立的态度,他也不至于宁愿将她摧毁,也不可放过她。

他抬手,任指尖轻轻拂过她脸上的肌肤,不动声色地扬起了嘴角:“你以为一死便能重生到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么。”

他的动作轻轻顿了顿,眸光深深地转向窗外,也无所谓她是否能听见,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错了,我不愿让你活,也不会任你去死,只要你的脉搏还在,再微弱你也是活着的,在我的宅邸中,没有思想也没有行动地活着。”

因为,这也许,才是,你与我,最好的结果吧。

不是盟友,但更不是敌人。

慕允收回手,一如往常般的兀自离开了,却不知,在他一语之下,一丝浅淡的意识,已经如昙花一现般出现在那已然是“活死人”的人儿的脑海中。

第二日相同的时间内,慕允照常来到西厢房。

他已然习惯了每日自己指下脉搏带来的相同诊断结果,但是今日,手下的脉搏却隐隐比昨日要有力一些。

他平淡的眸子中划过一道小小的惊异,视线瞬间落在她的容颜之上,整个人像是被这奇迹般的生命力震动到几分,连手上的动作都出现了长久的停顿。

身为医者,他惊喜于她的恢复。

身为弦月的对手,他憎恶她的清醒。

身为慕允,他也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

往后的每一日,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正以无法预料的速度在飞快复原,也不知为何,慕允去西厢房的次数已经由以往的一日一次,增加到了两次,后来甚至到达三次之多。

情绪被牵动的感觉是他所忌讳的,但是看到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离苏醒之日越来越近,他每一次为她把脉,都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或许这就是为何养儿长大之人,心里会有一种别样的珍惜感与宠溺感,因为当有一日看到这样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变得蓬勃之时,连他这等无情之人也无法避免。

他愈发认为自己的行为已经开始不受他理智的控制,这个女人,不知从哪里来的本事,竟然如同世界世间最烈性的毒药般,让他身受其害,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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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我是慕允

感觉到床上的人儿指尖微动,似有生命复苏的迹象,慕允眉梢一挑,整个人沉凝下来,立刻伸手过去为她把脉。

然而他的手刚放上去不久,整个人便狠狠怔住。

他能够清晰感觉到从她的手腕上,不断传来的温度,在他的指下,升温……再升温,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血脉也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真是神迹……神迹啊……

他苦笑着摇摇头,在心里暗自叹息道,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向她的精致安静的面庞。

她的脸色虽说依旧用苍白来形容,但是相较于往日,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

他的视线颤抖了几分,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美好的容颜,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在抗拒着什么。

她莹白的眼皮微动,像是流萤在他的面前扑朔,每一个轻微的闪烁,都像是在撩动他的心跳。

她苏醒了……

他亲眼看见她在就在此刻,睁开了双眼。

他是如此不想去看到她在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她就不是那个安静躺在床上的,恬静的,没有脾气的,更不会用那种面对敌人的眼神看他的人。

比起她恨他,他又是如此抗拒她的苏醒。

他颤抖而痛苦地闭了闭眼,随着她的双眼慢慢睁开,他的右手已经做好了最完善的准备。

因为他是慕允,他的身份,他的名字,都不允许他心慈手软,为了他的家国,他宁可杀了她,也不可让她成为他的威胁。

在她真正恢复意识的瞬间,便是她迎来来自他最致命一击的时刻。

他已经准备好,这一次,他不会再手软……

没有人知道他用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此刻,达到曾经的铁石心肠。

那双明媚的眼,那张世间最无与伦比的容颜,即将永远定格……

她慢慢睁开了眼,久违的世界在她的眼前开始变得真实起来。

是什么让慕允在她双眼有了聚焦之时还克制住自己对她动手的,大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双眼中没有任何的锐利与敌意,像是一个懵懂的婴儿,在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一切在她眼中都是那么陌生,包括……

她看向他的时候……

这双眼是那么澄澈,那么晶莹,如水晶般透明,如此毫无防备地看向他,然后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用生涩而干涸的声音,轻轻道:“你是谁?”

你是谁……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沉重的开关,它转动了巨大的时间命盘,在这一刻将所有的一切置零,让一切都回归到起点。

但是这一次,她记忆的起点……是他。

而不是,弦月。

他幽暗深邃的眸子,像是被融化了几分,怔怔地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视线所及之处,瞬息万变。

没有人看得出他此时的心里活动,她只是愣愣地看到,这个年轻而优雅的男子,看着他,缓缓一笑:“我是慕允。”

随着这声磁性而低沉的男声响起,仿佛上天在给他一个与弦月同等的机会,这一次,她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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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9 兴致勃勃

她不知道,若是她当时晚一刻说出那个问句,此刻的她,应该会再次变成一个真正的“活死人”。

她笑了,笑得纯粹而可爱,

“慕允……”她默念着他的名字,唇角微微上扬起一个不属于她的温暖的弧度,他的名字被她这般澄澈空灵的声音道出,竟多出了几分诗意与悠扬。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整个人忽然从床上起身,动作灵活得根本不像大病初愈之人,像一株灵动欲滴的永生花,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兴致勃勃地凑近了几分,问道。

慕允似乎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靠近自己,只嗅见她身上近日来因服药而产生的淡淡药香,虽然并不排斥这样的味道,但是感受到她温暖的气息时,他还是下意识地向后推了推,一张亘古平静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丝错愕。

她也不恼,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笑容不变,像是在耐心又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慕允沉吟了半晌,不动声色地挑眉,沉声问道。

“我当然知道。”她的脸上露出了烂漫而得意的笑容,一时间,她的容颜在他的眼前恍然亮了起来,就像是只存在于画里的冰雪美人,有一天突然从画中走出,来到你的面前,还展露着无害的笑容。

“你知道?”慕允心里倏然一紧,眸子沉下去几分。

“我叫……容汐月。”她迟疑地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说道。

一时间,慕允沉默了下来,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若他猜想不错,应当是孟南柯在那一次撞击中头部受到了撞击,而导致长时间昏迷,但是他今日的调理,本不指望她能醒来,但是如今她的所有行为都一反常态,并没有人在失忆时最常见的仓惶与失措……大概是,这具原本属于的容汐月的身体,虽然已经没有了本体的灵魂,但是意识尚在,在如今在他面前的,正是这个肉身最原本的意识。

但是原本的容汐月并没有如此灵动,他只好理解为……孟南柯的灵魂也在左右着目前的行为。

这样想来虽然有些玄虚,但却是唯一的解释。

他稳了稳心神,若非如此,便还有另一种情况——她在演戏。

以孟南柯的聪慧不难想出这样的法子,显然她早已了解到他要除掉她的心,于是不排除现在的一切,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可能。

他是慕允,一个运筹帷幄而翻动天下局势之人,又怎会连这点基本的警惕都没有。

“是啊,你叫容汐月。”他眸眼温柔地看着她。

“那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她一脸认真地问着他,眼中的真诚大有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信的意味。

“你在我的宅子里。”他耐着性子回答着她,一双深沉的眼,却是在洞悉她的一举一动。

她眸光微转,视线仔细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像是在试图回想些什么,但是却忽然皱起了秀丽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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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 失落过去

她停止了回想,眉头随即舒展开来,表情掩饰不知失落,抬眼自嘲看向他:“我大概在你面前就像个傻子,我除了自己的名字,竟在脑海里找不到任何一段完整的记忆……”

慕允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动,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竟找不出任何破绽,但是孟南柯骨子里带有的理性与处变不惊此时便在他面前展现出来,她说话连贯而清晰,但是却对他毫无防备。

孟南柯,难道这就是你最初的样子吗?

他认识的孟南柯早已是经过战场的磨砺的,就像是一件千锤百炼的兵器,浑身上下都可以将别人身手划出一道伤痕,即便是烈火,也不会真正改变她内心的温度,但是……师弟可以。

他从前以为孟南柯大概一开始便是那么冷情的一个人,但是此刻,他更愿意相信这才是最初的她,没有经过打磨的她,纯粹而灵动的她……

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抓住她的手,用指尖以最快的速度对准她的经络,果然没有任何习武之人最基本的迹象。

或许此刻他该相信她的失忆,但是这个理由在他面前还是没有任何力度,因为她还是可能强行压制住她的身手与武艺。

下一刻,在她一脸困惑地神情下,他暗自催动内力,从他指尖便流窜出一股热流,直直流入她的经络中。

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惶惑,只是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直到他放开她,她依旧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来方才他手下的乾坤。

慕允看到她的反应,心里的疑惑也减轻了几分,若是她在演戏,说明她还具备催动内力的能力,对于能够催动内力之人,封住内力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除非她真的将一切忘却,不然肯定不会如此淡定。

彼时她心里脸上的惶惑已经变成了一种警惕,就算她再没有心计,也不至于连他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都看不出来吧。

“你刚刚在做什么?”

他放开她后,她的手腕便有些酸痛,也不知他刚刚是碰到了她的哪根经脉,她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向后退了几分,眼中露出了警惕。

“封住你的内力,有助于你身体的恢复。”他倚靠在轮椅上,若无其事地说道。

她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黝黑晶亮的眼珠疑惑地转动了几下。

“容汐月。”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连她本人都不是很确信自己叫这个名字,被他如此突然地唤道,沉默了一会儿,在后知后觉地答应。

“换个名字可好?”他眼中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说得很是自然,就好像问她吃饭没有那般简单。

“为何?”她没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而且,他是她的谁,凭什么换她名字。

“我不喜欢你叫这名字,而且……”他沉吟了一声,忽而说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既然你对过去一无所知,我又赋予了你新生,我可否为你换一个新的名字呢?”

她忽然发现,这个漂亮的男人说话很有魔力,他的声音古雅而带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并不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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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 张狂笑容

细细想了想,只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便应下了,“好,那你准备为我起一个怎样的名字?”

“忍冬……”他忽而收敛了笑意,抬眼认真地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忍冬……”她若有所思地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像是在细细揣摩着这个名字的含义,但是,她依旧一无所获。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名字也并没有太难听,便也勉勉强强接受了。

“行吧,我日后就叫忍冬了。”她很是草率便一声。

如此率真而单纯的人,真的是最初的孟南柯吗?如果这是最初的她……

慕允面容稳沉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朵妖异的玫瑰,才刚结出花骨朵的瞬间。

他别过脸,低低发出了一个心悦的笑声,是极低,又是极为真实的。

他可以确信,此刻的他,对眼前这个“最初的孟南柯”是没有一点抵抗力的。

但是待他重新转过头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放大的数倍的精致小脸,正气鼓鼓地看着他:“你起这个名字是在戏弄我吗?”

他一愣,看来是自己刚才那声低笑被她听见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恢复了温润:“没有。”

“那你在笑什么?”她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不满,如此喜形于色的她让他也开始忘记了隐藏自己。

他抬起手,轻轻松松地捉住了她尖削的下巴,静静看着她乌黑的眸子,眼中氤氲起她看不懂的色彩。

“我在笑自己竟然丝毫不讨厌你。”

她没有反抗,乌溜溜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邪气地挑了挑眉,毫不尴尬地调侃道:“不讨厌……就是喜欢吗?”

满腹经纶、口才智慧双绝的慕允公子,竟然被这个问题瞬间噎住了。

就在他不知从何回答之际,她已经轻轻巧巧地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在床上滚动了一圈,然后便侧躺着,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语塞的模样,发出恶作剧得逞般的张狂笑容。

她的笑声清脆而响亮,但素喜安静的他竟然不觉得聒噪,只是看着她,眼里露出了几分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真切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做得过分了,慕允脸上竟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在她眼中他即便严肃起来也不可怕,因为他天生长了一张美丽而无害的脸,就像小人书里的那些神神秘秘的世外高人,只不过就是年轻了些。

慕允板着脸,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生她的气了,只见他沉着脸对她说道:“我是无心之人。”

“无心?”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他的胸口,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心口分明鼓鼓囊囊,不像是没有心脏的。”

慕允微微抬起眼,再看向她是,眼中莫名泛起了几条红血丝,看上去有些骇人,但更多的是一种疼痛,语气僵硬道:“无心的意思,是不会动心。”

“是不会,还是……不能?”她像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也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中有几分逼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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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 口无遮拦

现在的孟南柯,已经愈发让他捉摸不透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双手放在轮椅两侧,令轮椅转动了一个位置。

“日后可不许再这样口无遮拦,这一次我便当做没听到。”他话中的内容虽然严肃,但是语气确实婉转的,丝毫没有威慑力。

哪怕是心思敏感的她,听了之后心里也并无不舒服或是害怕之感。

或许她现在的心智只是听不出来他的警告而已,以前孟南柯在他面前也绝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是最初的孟南柯。

她见他已经在向门口移动了,也顾不得他是不是有意回避自己的问题了,不禁脱口问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慕允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偏头,侧目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你已经醒了,也不需得我每日过来了,等我想瞧你的时候自然会来。”

“那你……会想来看我吗?”她试探性地问道。

“可能会吧。”他将头转了回去,用更苦的速度向门口移动而去。

一般来说一个七尺男儿若是坐在轮椅上,都会给人一种颓然和萎缩感,但是慕允不一样,他坐在轮椅上腰背也是挺得很直,加之他整个人本身看起来都像是一件艺术品,就算是转动轮椅的样子也是带有某种古雅的色彩的。

最终,慕允当真留她一个人在这儿了。

许是昏睡的时间太久,待屋内恢复了安静之时,她的眼皮又变得沉重起来,就这样,她不久后又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唤醒了,既然已经苏醒,自然会有正常人的反应,慕允成天为她配制的药自然是已经不够了的。

现在再名贵的药材也是缓解不了她腹中的空虚的。

她从床上默默起身,此时天色已黑,屋内竟无人为她点灯,许是认为她这般昏睡之人点灯也是浪费灯油吧。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床,就是双脚刚着地的瞬间,变突然如触电般从足底传来一阵酥麻感,让她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便毫无预兆地向前方扑倒。

她恰好摔在了床榻的边上,慌乱之中也不知手是触及到了什么,竟被碰出了一个伤口。

“咝……”她发出了一声不胜疼痛的声音。

与此同时,门外亮起了灯,随后门已然被人打开。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半空掠过,以极快的速度将她从黑暗中捞起,放到了床上,她还未看清那人的面容,那白影便又顺着原路返回,最终落在了门口的轮椅之后。

慕允来了,他的随从照例携带者他的药箱。

屋内被人点起了灯,偌大的屋子便亮了起来,以至于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室内一切的景象,包括一路沉默着来到她床前的慕允。

她赶紧止住了声音,因为她分明看到慕允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一声不吭地看到慕允将她受伤的手臂拿起,放在膝上,从药箱中取出一些药粉,为她清洁伤口并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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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 玫瑰糖果

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其实是已经破皮见肉的,随着上药的继续,药粉令她的伤口处传来了比受伤更盛的疼痛感。

“疼!你轻点!”她此时也顾不得慕允是不是高兴,皱着眉头扯着嗓子道。

其实慕允的动作已经可以很轻了,她感觉得出来他处理伤口时的小心。

慕允看了看她,随即又低下头为她认真处理伤口。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眼里闪过一丝柔和,原本的孟南柯的不会轻言疼痛的,天澜酷刑都奈何不了她,更何况是这区区擦伤。

这让他心里的顾虑似乎又打消了几分。

她看着他安静的模样,咬了咬牙,也不吭声了。

唇上忽而多出了一枚硬硬的东西,她微微看了一眼,便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那枚小东西便被他极快地塞入她的嘴中。

她正准备转头吐掉之时,竟发现这小东西竟是一枚带着玫瑰花香的糖。

也不知他何时变出这么个东西,便理所当然接受了这枚玫瑰味的糖果。

“甜的有助于缓解疼痛。”他没有看她,只是在用纱布仔细地为她缠绕着纱布,简短地解释道。

她显然因为这枚花香味的糖果哄得很欢喜,便一边乖乖被他包扎,一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慕允你真好。”

明明是一句破绽百出的奉承话,但是他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好在哪?”他面不改色地所问道,他也想知道。

“会医术、又细心、还温柔,重要的是还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忍不住又贪婪地吮吸了几口那浓郁的玫瑰香。

他沉默了半晌,有些忍俊不禁。

这下他知道了,原来那个成天带着一个冰冷面具的孟南柯……竟然是个喜欢吃花香味糖果的小女子。

这人给他前后的强烈反差实在太大了,他现在一时也说不清究竟眼前的这个身体里,究竟是住着年纪多小的灵魂。

若是日后孟南柯得知自己的竟有一人会如此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他的面前,恐怕会恼羞成怒到要拆了他的宅子吧。

他立刻收起了思绪,那日想来是不可能的了,苏醒已是奇迹,谈何恢复记忆。

如此,在他的眼皮底下,成为忍冬,即便没有高强的武艺,聪明的头脑,但至少……他很欢喜。

若说孟南柯是他弦月的,那忍冬呢……

忍冬又是属于谁?

其实,他不知道忍冬属于谁,但至少,她不属于弦月。

“忍冬。”他突然又低声唤道她的名字。

每次他这般语气,应当都是由要是要说。

“嗯?”她随意地应了一声,抬头一看,慕允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难色。

难道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告诉她吗,她见状立刻来了精神。

她猜想他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便主动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额……”慕允看到她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没有笑得太明显,只是配合地凑到她的耳边,用同样轻微的声音说道,“……你该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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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 无形囚禁

轰隆隆!

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直在原处,耳根子也慢慢升温,逐渐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下一秒,整个人已经一骨碌钻进了被子,并且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她在被中愤怒道:“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慕允你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明明是气极之言,“混蛋”二字刚说出口,慕允身后的白壁便按捺不知体内的怨怒,手中佩剑刚准备出鞘,却被慕允无声地按住。

他不解地看向慕允,十分不解,为何公子被人骂做混蛋,竟还能露出与此愉快的表情。

热气萦绕的浴房,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切,重重帷帐将冒着热气的浴桶层层遮挡,恍然在光影间看到有侍女在浴房内不断撒上新摘的新鲜花瓣。

花香,夹杂着药香,循着门口的方向迎面而来。

孟南柯从屋外款款走来,有侍婢正欲前来为她宽衣,但是还没碰到她的身体,便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像是条件反射般,她动作有些夸张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摇头晃脑的样子看上去可爱。

“你们要不……先出去吧。”她哂笑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余的侍女如木头般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

碧落的手僵在半空,柔柔弱弱的余光在有些疑惑地上下审视着她的反应,随即露齿一笑,宽容而温柔地看着她:“既然容小姐不便让我们服侍,大家便退下吧。”

也不知碧落在这处宅子中究竟是何地位,就这么轻轻巧巧一句话,一屋子的侍女这才听话而整齐地退出了房门。

浴房的门是最后离开的侍女关上的。

孟南柯方才还澄澈的眼神,也随着门关上的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回过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平静地打量着这个空无一人的浴房。

此处到底是为谁准备的……她可不认为慕允会为她一个人而兴修这么完善而华丽的浴房,想来也应该是特制的。

她沉着脸色走到墙边,轻轻用手叩响墙壁,墙壁回应她的声音时极其沉闷的,这便说明,这看此舒适而宽敞的浴房,实则墙壁的坚固度依旧不输那昔日囚禁之地。

而且在这个屋外,明里暗里,都是森严的守卫,还有日夜监视她的人,她自醒来后不久,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料想慕允不会在沐浴中做什么手脚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考验她。

她自然之道他当时是将她的内力封住,一是为了测试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一切,包括她的一身本事,二是为了让她即便是记忆复苏也不可能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躲避他的重重守卫,逃出生天。

她沉默地将衣服接来,带着满身的伤痕进入了药材与花草调制的浴水之中,将自己浑身浸泡,在热气中张开浑身的毛孔,眉目缓缓闭上,看上去像是在浴桶边上昏昏欲睡,实则大脑却是竭尽全力地飞速运转。

一开始苏醒她就在赌慕允对她的心情,事实证明她真的赌对了,慕允还是会放过一个忘记前尘往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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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 华美容颜

她也搞不懂此人心里的打算,放过她,也许只是图一时的新鲜,等新鲜劲过去,等待她又将是新一轮的沉睡。

在这个美丽而幽静的宅子了,对于她来说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只要一步走错,便会满盘兼输。

明明他们就在弦月的眼皮底下,但是弦月到现在还是没能找出这处宅子,想来慕允这人的盘算也并非等闲,毕竟师出同门,师尊此生的两大弟子,他们之间的较量绝非一般水平,并不可用对付一般人的方法去对方慕允。

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也不知在这浴水中泡了多久,孟南柯身体里忽然袭来一阵强烈的倦意,尽管她立刻反应过来,但还是被那疲惫感瞬间剥夺了意识,整个人便头一歪,在浴池边昏睡过去。

而屋外,一双柔情似水的水眸,正暗中观察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

“碧落姐,药好像起作用了……”一个侍女看着孟南柯整个人的头已经偏向一边,便低声向身旁的年轻女子说道。

碧落一改平日里低眉顺目的模样,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红蔷,你一会儿派人将她送往公子的小花园,然后将动静弄得大一些,最后去告诉公子……这个容小姐,企、图、逃、跑。”

那侍女回想起近日公子在这容汐月面前的一举一动,一时间有些为难,虽然没有人知道公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以前还将她囚禁起来,现在却又是每日诊脉送药,好吃好喝伺候着,也不知她们这么做会不会反应引火上身。

“碧落姐……我觉得吧,公子这几日对她特殊关照可能另有深意,碧落姐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在公子身边贴身侍奉的,想来公子近来也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我们留着她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的……”红蔷有些为难地说道。

碧落冷冷打断:“闭嘴,你这目光短浅的婢子又怎会懂公子的心思,虽说你、我,还有她都是公子布下的棋子,但是公子对她的欣赏是毋庸置疑的,以前想要除去她是知她已有背叛之心,但是现在,她已经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背叛,如同一张白纸,有培养的无限可能,公子心思深重,难保日后朝夕相处后互相……动了心。”

她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时颤抖的,天知道平日里要用一张伪善得体的面孔去掩藏她见到公子与这个贱人互动时的愤怒与妒忌是多不容易,但是这是她唯一的办法,她没有容汐月的倾城面容,没有她高强的武艺与深不可测的谋算,她能做的,只是继续当那个默默无闻守候在公子身边的碧落。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是公子要她贴身服侍的主要原因,一无所有之人,能给他的,不过是一颗纯粹而热烈的心。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寒冷的大雪天,那辆华丽不凡的马车在雪白的地面上印出平行的车辙,然后停在她的面前,车帘半掀时,那张绝美而年轻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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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6 跟着我吧

他施舍给她银两,让母亲刚逝的她免于饿死。

那时他的身边所有的侍从都是男子,她放下手中的钱袋,一个劲跪在雪天里对他磕头,只求能够留在他的身边,做一些粗使的活计,以此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他淡然而疏远地一笑,随后用那永远善意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她深知自己的处境,已经是孤儿的她即便受了他的银两,等待她的,无非是现在饿死与以后饿死的区别。

她的鞋子已经被踏破,失去了仅有的御寒的功能,两脚基本都是暴露在大雪天里的,被冻得通红和麻木。

他的马车离开了,但是她却一路小跑在他的车马后跟着。

那时明明饿极,也不知哪里来的体力,一路上跌跌撞撞,双脚在积雪的地面上留下红色的血迹。

她追逐着他,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劲,恍如追逐着自己生命力唯一的太阳。

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他的马车停下了,车内人稳沉而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日后便跟着我吧……”

此后,他将她带离了肮脏的贫民窟,一路风雨兼程后,他回到自己的宅院中。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份真正尊贵到超乎她想象的范围……

在未来的每一日当中,她都用一颗热切而感恩的心去干好手中的每一件事,十二岁的她,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当年那一抹车帘内的惊鸿一瞥,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离他更近一些……

有些时候,人是很容易满足的,但是更多时候,当一些事情发生,就好像打开了欲望的水闸,一切都会泛滥得不可收拾。

她对公子的心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那日公子挑起她的下颌,像是在验证什么事情般向她一点点靠近时,她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一刻,她才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原来她想要的并非只是留在他的身边。

她开始贪心了,想要成为他的女人,他生命力的第一个女人。

她明明可以尽收楼台先得月,但是她还没有真正开始行动,那个病榻上注定不死不活的女人竟然奇迹般醒来,而且引得她看到了这些年来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举动与神态。

趁公子对她的感情没有达到本质飞跃之时,不如冒险扼杀掉一切。

她宁愿可以接受他不爱她,但是在他谁也不爱的前提下,若是他爱上了她人,这比他谁也不爱更让人痛不欲生……

寂静的春夜,注定将一切都隐藏在黑色的夜空下。

孟南柯被人草率地用衣物包裹着湿漉漉的身体,几个侍女便暗中将送她到小花园的矮小的墙角下。

此处时宅院中地势最低矮之地,也是逃脱的最轻易的出口。

“公子,今晚的药浴已经放好了……”白壁蒙着面走了进来,沉声而严肃地说道。

每日睡前慕允都要的泡药浴,这是控制体内毒性蔓延与软化双腿唯一的办法,若是有一日不泡,他的双腿便会僵硬得无法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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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9 我生病了

她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很成熟的思虑,虽说她知道在慕允这种聪明人面前玩骗术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她看到今日的架势心里便有很强烈的不想的预感,与其等他兴师问罪,在两人的争辩中暴露出更多的破绽,不如在他开口之前便开门见山,如此一来,虽说也是极为可疑,但赢在她一颗比他还要坚硬的心,以及她的视死如归。

她在黑暗中,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脸庞,尽管她并没有看见他阴影下的神情,只觉在他沉默的瞬息间,周围的空气流动的速度仿佛变得缓慢了许多,像是又霜气凝结在其中,阻碍了空气的流动。

天地间浮动在她眼前的,仿佛是隆冬般的严寒,让她的皮肤上都不禁起了一些受冷的小疙瘩。

他一动不动,半晌,发出一声阴沉的低笑,没有感情般:“忍冬,你知道我平生最讨厌什么吗?”

她心下一寒,整个人一时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她定了定心神,尽量让自己手上的力度不要变化得过分明显,但是他的反应却是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一时间已经无计可施。

最后的生机,出逃的希望,难道就在此刻截止了吗……

就因为她在沐浴时的倏忽……

她稳了稳心念,用一种苍白无力的声音说道:“不知道。”

“就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话音落下,她的手便在半空抓了个空,因为他的手已经从她的手中抽离。

“我没有!”这句话她说得底气十足,声音到末尾甚至带有几分嘶吼。

她本就是被人算计的,没什么好掩饰的,她之后在这个宅院内,定然还隐藏着对她不利之人,但是现在她现在还无从查证,不知对方陷害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慕允与她反目,甚至慕允囚禁她,折磨她,对那人有什么好处?

在没有查明真相时,她不能贸然就说出被陷害的经过,因为她心里也不排除是不是慕允在试探她的可能性,特意编排出一出戏来看看她的反应。

慕允起身了,她也随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但是此时才忽然意识到身上的异样。

她探手向身上一摸,才意识到原来她仅仅是被人在匆忙中套上了外衫,外衫底下,正是不找寸缕,也幸而夜色成了最好的遮挡。

一时间,她紧张的神色忽而放松下来,眸底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

凉风一吹,顺着她半敞的衣领滑进了衣衫中,沐浴后还未擦干的身体在这样侵袭下,发出了不自觉的颤抖,她咬咬牙,忍住了身体因为寒冷传来的颤抖。

短暂的酝酿后,她不自觉地发出了几声咳嗽,还伴随着的喷嚏。

看来是上天都在帮她……

她扯出一抹恬淡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慕允,沙哑着声音:“慕允,我生病了,你不管我了吗?”

这样的状态是她装不出来的,在无极大陆上首屈一指的神医面前装病简直的找死好吗,她的的确确是着凉了,就在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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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 抱回房去

平淡的声音,熟络的语气,若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下,不可能在这种随时可能就一命呜呼的场景下这般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彼时慕允刚好在思虑着她醒来后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她的表现中发现蛛丝马迹,但是这句话却彻底打断了他的思绪。

就在他准备拂袖而去,正欲下令将她软禁起来之时,她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又重新抓住了他的袖口。

他的衣衫是广袖的,但她拽住的,只是袖口的最下方,而且是以病人特有的力度。

一时间,他的心肠又软了下来,心里不住地想,自己是否对她太过警惕,或许她真的失忆了,对于一个生还已是奇迹的人,若想让她还如从前那般健全已是不可能。

况且自己还曾借封住她内力来试探她的功夫,她竟在毫无痛苦下被他封住的内力,显然,她通过了他的第一重考验,即便她真的在佯装失忆,如今的她,也不过相当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病初愈的虚弱女子。

或许真的是他太多疑了……

孟南柯亲眼看见他竟然没有甩开她,反而默不作声地重新回过头,熟稔地反手稳稳把住她的脉搏,与此同时,宽大的衣衫随着她手臂的动作而从手腕处滑落下来,整条手臂都毫无预兆地暴露在空气中。

慕允的动作顿住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改平日里的温润形象,向周围厉声命令道:“全部人给我回避!”

重重将她包围的守卫,齐刷刷地便将自己身体转动了一百八十度,变成背对着她的状态。

与此同时,一个宽大的男子罩衫已经落在了她的肩头,袖口被他灵巧而利落地打了个结,便将她的身体从上到下都刚好遮挡得严严实实。

孟南柯低头淡淡地打量了自己身上的罩衫,看着慕允严肃的侧脸,傻乎乎地一笑,只是眸底的光芒却愈发深邃起来了。

慕允虽腿脚不便,但是行动上却不似一般的残疾人那般迟钝,轻轻一支拐杖,整个人便自如地领着她往前走。

她迟疑地走了几步,他却在她的面前忽然停下了,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她那沾染淤泥依旧难掩白皙的双足,便立刻收回了视线,低声唤道:“白壁。”

蒙面的白壁果然就是一瞬间的时间内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袭轻盈白衣,在晚风中肃杀而沉默,如同鬼魅般。

“将她抱回房去。”慕允不动声色地命令道。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白壁在回应慕允的命令时如此迟钝,他面纱后的脸闪过一丝错愕,但是在慕允的手下自然容不得他的那些犹豫,只得用最利落的身手将她横抱而起。

白壁的横抱与弦月完全不同的,是一种毫无感情的抱,就像是轿夫的另一种形式,只是简单将她抱起,为她代步而已。

白壁走在前,步履不紧也不慢,恰好与身后的慕允拄着拐杖的行走节奏一致。

孟南柯不住地回头,睁着淡淡的明眸,静静地看着慕允格外沉默的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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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1 深夜冥想

孟南柯眼神空茫,似是无意间回头,恰在此时对上了慕允刚刚抬起的双眸

她愣住了,只因这是她全然看不懂的一种眼神,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意,这是明明行动上没有任何征兆,眼神中却透露着无望,但她知道如慕允这般野心勃勃之人,双眼中绝对不可能出现无望。

更奇怪的是,这种无望中,却好像升腾起一丝半点令人难以捕捉的微弱希冀,就像是太阳从东面的山头升空时,于天外乍现的一丝金光,虽说只是一缕,但不难想象来日太阳升空的绚烂。

但是慕允眼中那即将升空的绚烂,却在此时给她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晚上一夜,她支开了所有人,在心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心里捋了一遍,到底是那里不对劲,她清楚在这个宅院中定然有人想要害她,但是自己每日接触的人都是经过慕允严格考验之人,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异心。

她闭目冥思了良久,陡然睁开双眼,嘴角缓缓上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

她知道了,没有异心只是相对慕允而言,不管当差的人是多么穷凶极恶之徒,只要足够忠心,便是足够,至于对她如何,莫说是陷害,就算是提刀将她了解,也是在情理之中。

能够直接接触她的人,除了慕允与白璧,便只有宅院中为数不多的女人。

因为她对这个时代女人地位低下的现状是极为不满的,所以她万事不像奖女人往负面的方向去靠拢,那个现代的宫斗戏中难免有夸大的成分,但今日看来……

她真的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也遭遇了那些经典的情节。

至于动机……

她脑海中不仅浮现起慕允那张温润俊朗的脸,一切忽然间变得明朗起来……

暗叹一声,终究是为了一个情字,但是呢……

她的瞳孔骤然变得凛冽起来,痴情女子这世上向来不缺,凭什么她孟南柯就要因为别人的苦恋而成为牺牲品,既然一朝对她不利,那就休怪她心狠了。

想清楚一切之后,她一直从傍晚哽在心口之物总算是咽了下去,她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准备入睡了,只是在她闭上眼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又奇怪地浮现起慕允那时与她视线相接时的眼神,就像是包含着世界最复杂之物,任她无论回想多少次,都读不懂。

这时她愈发明白了,她要向逃离慕允的控制绝非那么轻易,一步错则步步错,仅仅第一天她便险些面临灭顶之灾,以后愈发小心的同时还要尽可能取得他的信任。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的景象,寂静空旷的空间内,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尽管她深知自己正处于天澜的京城内,尽管她知道弦月就在她触手可及之地,但她却好像被人强行披上了一件隐形衣,他能感觉到她,但却触及不到她。

她也是。

只因她曾经自以为她懂得了慕允,却不曾发现,慕允才是天底下最擅长隐藏自己之人,那些自以为懂了他的人,其实都不真正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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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 极目远望

此时孟南柯目光刚好瞥见碧落手腕处烫伤,想来是方才她的失误把自己也烫到了,而且看烫伤的范围,显然要比她的严重几分,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碧落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试图遮盖自己的烫伤。

孟南柯见状,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不会告诉慕允的,你先去处理下伤口吧。”

碧落有些惊异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眼里水汪汪的还有险些流下来的楚楚可怜的泪光,眼神清澈明亮。

直到把碧落支开后,孟南柯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兴许是自己多虑了,碧落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心思不见得复杂,一个有如此干净的目光之人,她真的有些难以去以恶意来揣测。

但她也不可能全然放下戒备,毕竟这样的人就是两种极端,不是善良过头,就是心机深重。

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水渍,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把碧落等一众人支开后,孟南柯才得以光明正大地目测这棵大树的真正高度。

树荫底下的世界全然是被枝叶挡得密不透风的,这愈发让她的心脏那个开始暗自加速,将费事的裙裾撩起,她便已经发挥出自己在刀尖上培养出来的徒手攀爬能力来。

好在越大的树借力点越丰富,三两下,那个纤细的身形便已经穿行于重重枝干之间了。

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原先要准备去衣馆给烫伤上药的嫩黄色身影,在花园的尽头处出现了,她抬起满是阴霾的眸子,不顾手腕的疼痛而阴沉地看着那枝叶间穿梭的人影,然后脸上露出一个的奇怪的深情,转身便马不停蹄向主楼跑去……

“公子!大事不好了!”气喘吁吁中带着几分焦急,脚步迫切到还未等到慕允的应允便之间踏进了正门,因为她知道若是公子直到她带来的消息有关于那个人,定然会万事宽容。

“怎么了?”慕允显然有些被打扰的不满,抬起头,脸已经黑上了几度,若是此时下达任何命令恐怕都是会一怒而激起千层浪的程度。

碧落看到暮允阴沉的俊脸的瞬间,心里狠狠一跳,她心里来不及有任何纠结,眉头一皱,小脸一红,再加上风风火火的动作,焦急道:“姑娘她……不顾奴婢的阻拦,独自一人爬上了最高的树!”

她三言两语,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暗示,因为她确信,公子多疑,自己若是多说反而会引起怀疑,点到为止,那公子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思索。

她并非表面那般单纯无害,虽谈不上聪明,但她至少能运用自己对这处宅子,对公子的了解,巧妙将矛头引向自己讨厌的人。

她的软弱就是她最好的武器……

不出所料,下一刻慕允已经带着人往那古树的方向去了。

孟南柯爬上树顶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抬眼望去,可以恰好看到太子府内最高的建筑顶部。

但她还来不及分辨自己身处京城何方,耳中却已经响起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暮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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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6 取道京城

孟南柯抬眼,余光下意识地注意到天际,白日里放出的火契又是极不明显的,不成想,而慕允的决定又是随时可能变更。

她有某种很强烈的直觉……慕允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或许他只是心有疑虑,并没有真正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一阵微风拂过,忽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冷飕飕的,这样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此时是个内力被封住的人,要想在慕允眼皮底下逃脱更是难于登天。

思索了一阵,她佯装兴致勃勃地问道:“去哪里?”

不出所料,慕允自然不会提前告诉她地点,只是耐着性子,语气高深莫测:“去我的国家。”

孟南柯的脸色暗中白了白,看来慕允确实是无极大陆上一个隐藏的绝对强大的存在,至少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年中,她一次也没有听过慕允这个名字,江湖上各大的实力榜单上,也未曾出现,就连他举世无双的医术,她也是成为了容汐月之后才知晓。

看来慕允已经觉得待在天澜并非长久之计,他要带着她回到他的地盘,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逃出或是弦月找到她的机会将变得更加渺茫,她不知他说的国家是哪里,但想来大陆上五大国的皇族或是大臣中都不曾出现过慕允的名字,那大抵说明这兴许是一个并不被外人知晓的国家。

而且从慕允的势力早已伸向了五大国来看,这个她不曾知晓的地域,恐怕并不是小国。

她的思绪已经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但是面色依旧如常,而且慕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全身都带着一种蚀骨的寒冷……

答应……她可能永远都逃不掉。

不答应……但她已经逃不掉了。

“好……”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而愉快,但心情,却仿佛已经沉入了幽暗而冰冷的潭水中,越陷越深,了无生机般。

慕允要带她离开,自然要向天澜京城取道,诚然慕允本事通天,但是弦月能否在他们离开之前找到她,这会是一个关键的机会。

他没有给她任何喘息或是计划的机会,当天就要带她出发。

孟南柯回到自己的园子里的第一件事并非收拾行李,而且冷着一张脸,将园门略有粗暴地打开,第一件事情便是对这正在打扫院子的侍女冷声问道:“碧落呢?”

那打扫院子的侍女叫做碧柔,与碧落关系很近,听到孟南柯的语气便立刻察觉来者不善,她也是知晓碧落对这人的不满的,但是碍于她与公子之间不可言明的关系,她便生生将胸腔里的一股气压了下去,柔着声音道:“在为姑娘收拾行李,姑娘找她有何事?”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孟南柯的脸便又冷了几分,整个人已经直奔屋内。

听见她进门的声音,碧落停下手中忙碌的活,回过身来,恭敬地行了礼,抬起眼面带微笑柔柔若若地看向面前的来人。

孟南柯二话不说就上前抓起碧落的手臂,便就掀开她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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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 意料之中

不过一声强有力的逼问,碧落的泪水便僵在了眼角,颇有惊恐地看着她,牙齿隐隐发颤。

从一开始,碧落就一直没有正面地回答过她的问题,因为啼哭这一招对于大部分人都适用,只要一个娇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哭泣,恐怕就是心软得一塌糊涂,从而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但是孟南柯,她对女人的眼泪向来是免疫的,甚至在某些时候会因为不该出现而出现的眼泪而让她反感。

忽然间,碧落像是意识到什么,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更为委屈的哭声,而孟南柯恍然间感觉气氛有些异样,下意识地回头,慕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她不知慕允在门口停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但是孟南柯方才的行为确实太有孟南柯的风格,因为失忆重生的忍冬是乐观而又略带小聪明的,而孟南柯确实冷酷而不留情面的。

但若是此时此刻她的态度进行大转变,在慕允眼中更是有欲盖弥彰之感,她只能静观其变。

“碧落方才,是去了我那里。”慕允的台词并不像在为碧落找说辞,而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但是她很明显听得出,慕允的声音此时此刻,与之前的树下大相径庭,这样的态度让她有些不安。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她的计谋被看穿,她再次沦为慕允的阶下囚,但是火契的信号已经传出,她也未必会输,真到了撕破脸的地步,她孟南柯也绝不对就乖乖束手就擒,或是给他任何用来威胁弦月的筹码。

“既然如此,那真相就大白了。”她松开了碧落,有些无所谓地起身,模样看起来的颇为轻松,“慕允你当真认为碧落是你最忠实的仆人吗?”

碧落听到孟南柯在慕允面前提起了自己,若说方才她脸色的苍白有几分做戏的成分,那么此刻的她,脸色确实真真实实的惨白。

孟南柯淡笑一声,眉眼间多了几分令他熟悉的英气,“我虽一时失忆,但我也绝不任人算计的,更何况是如此拙劣的计策。”

她居高临下,轻蔑地看了地上的碧落一眼,碧落恰在这一瞬间对上了她的视线,只不够是一眼的瞬间,碧落便从那幽暗的眸子中知道孟南柯已经洞悉了一切。

一时间,就好像自己心里最龌龊最隐秘之物忽然间被人知晓,而且下一步便要被公诸于众,她的心思,她视为最秘密的心思,她对公子的心思,难道真的就被人发现了吗?

孟南柯虽然还没有说,但是她却有很强烈的感觉,为她分明是知道。

孟南柯回过头,最后递给她一个深邃的眼神,不过一个眼神,但却比任何威胁都要来得有效。“慕允,我想碧落是将我当成了假想敌了,她心里……”

“是我!”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声音,颇有强烈地打断了孟南柯接下来的话。

孟南柯沉默着,随着嘴角染上了意料之中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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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 回天无力

碧落抬手胡乱地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拭去,原本脸上画着的可人的桃花装都被弄花了,粉色与红色交织在脸上,如同涂鸦一般,配上碧落脸上晦暗的神情,她恶狠狠看向孟南柯,半晌,嘲讽地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就此能铲除我了吗”

她嗤笑一声,不止为何,突然起身,然后直接冲向桌面上倒扣着的瓷杯,然后冲着孟南柯高高举起,大有想要将手中的瓷杯直直往孟南柯脸上摔去的架势。

这等雕虫小技,即便孟南柯没有内力,但她也是不惧的,毕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又怎可能伤得了她。

但是她猜错了,碧落这个人隐藏得太深,孟南柯视线下移,便轻而易举地看到了碧落手中的瓷杯周围的空气都有着奇怪的变形,她很敏锐地判断出碧落是会武功的。

然而夺过一个小小的瓷杯还不至于难倒她。

就在她双眼已经冷沉下来,身体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去迎接碧落的进攻时。

碧落松手,瓷杯直击她的面门,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腕忽然被另一个更大的力气强行拉到了另外一边,她的身体在这样的力度下失去平衡,整个人如同一张轻盈的纸片恰到好处地躲过了瓷杯。

头被撞进了一个带着薄荷和药香的怀抱,她自然知道是谁在紧要关头帮了她,但是这样的接触让她比迎接碧落的攻击还要措手不及。

她愣了愣,听见一声巨响,她回头一看,瓷杯已经摔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但因为催动内里,瓷杯的碎片向四面飞去,虽说是小小的瓷杯碎片,但是从碎裂的尖锐度和飞射的速度上来看,却是有堪比飞刀的杀伤力。

她眼见着其中几个碎片朝她的方向飞来,但是还未抵达自己的跟前,她的双眼忽然被什么挡住了,一声短暂的衣袖声,她听到碎片被人挡住的声音。

一阵嘈杂过后,室内恢复了平静。

但是她的脑海中却一直存在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事实,那就是慕允竟然为了救她而出手了,

她暗自悄悄地皱了皱眉头,一切都来得突然,并且让她深感疑惑。

难道慕允不曾考虑过碧落的话吗,显然碧落对她是有敌意的,但是他就不想从碧落的话中分析出她的疑点吗?

他这次竟然出手救她,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次,他选择站在了她的这边……

她不敢再往下去继续推测了,越往下推测她的心里的就越是不安。

慕允的行动无疑又刺激了碧落,起先她以为碧落是要攻击她,但是当碧落万念俱灰地捡起地上的碎片时,碧落真正的想法才浮出水面。

她捡起碎片,直起身的同时,碎片的尖端已经的在她的脖颈处留下了一道血痕,她用尖端紧紧抵住自己脖子,伤心欲绝跌看相慕允。

“既然公子不要碧落了,那就让公子永远记住碧落吧。”她痛苦地闭上眼,一边流着泪,一边苍白地笑,没有过多的犹豫,手下用力,碎片便瞬间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割下,如此之深的伤口,即便是慕允,也回天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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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 两方交汇

今日是个阴天,厚重的层云将太阳遮蔽,空气夹杂着不属于春日的寒冷。

这样的春日,冻得她几乎浑身颤抖。

她双眼怔怔地看着不断涌向天际的浓烟,黑色的浓烟与白色的云汇聚在一起,便成了灰色,随着浓烟不断增多,宅院上方的天空已经容纳不住如此大量的黑烟,随后黑烟便向周围的天空扩散而去,将那一片天际都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宅院又是隐藏在群木当中的,宅院内起火,周围的树木肯定也不能幸免于难,也就是说慕允是直接要将整个山头都烧掉,彻底毁灭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但是转念一想,如此兴师动众的风格并不符合慕允的性格,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当真不怕引火上身吗。

她看了一会儿,寂静的双眼正看着远处浓烟出神,她的大脑在飞快地思索着……慕允究竟想干什么。

一个想法毫无预兆地冲入脑海,她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慕允是要把弦月吸引过来……

那他这一招到底是调虎离山……还是瓮中捉鳖……

她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时间,稳了稳心绪,将头缩了回来,抬眼,沉默地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慕允,她从他这里一无所获,不知他的目的到底在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车在官道上飞驰,一路畅通无阻,偶有几个官兵排查,都被慕允的人用黄金银两打发了,若是他们想要出京城,必要先穿过京城内的主干道,而那条路又是京城最为繁华的一条,加之这辆马车十分华美,而京城的街头最近又因光明叫一事最近属于萧条之际,慕允这些做法的目的越来越令人匪夷所思了。

但正是这种未知,加重了她心里的担忧……

不知马车已经行进了多久,前方官道上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每一匹马好像都是来自军队,因为它们马蹄碰撞地面的声音又标志性的重铁的声音。

她的心脏一颤,随后心脏随着马蹄的节奏跳动不止,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却有种强烈的感知,她感觉到了来者是谁。

此时慕允也睁开了双眼,像是被这阵马蹄声扰乱了休息,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的懊恼,相反,淡定得惊人,嘴角默不作声地上扬了几分,似乎还略带几分期待。

他们的马车也在飞驰,而对面的马蹄也在呼啸不止,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一抬头,她发现慕允的双眸正注视着她,她立刻感觉到他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她的反应。

若此时她表现紧张,也不知慕允会将这个当成正常反应,还是……她心里有鬼。

两方交汇,马车内确实一派沉默。

她压抑着心里的波动,慕允依旧保持平日的模样,就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他无关那般淡然超脱。

马蹄声已经最近,就好像在她的面门地方响起。

就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响起一声厉喝:“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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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 车内何人

孟南柯眼神一凝,心跳漏了几拍,但面色依旧如常。

暮允眼底的笑意还是那么不增不减,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也稳如泰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车内何人?”

外面为首的官兵声音很粗犷,带着一种天澜人特有的豪迈感。

“我家公子身体虚弱,受不得凉,军爷通融一下……”车夫轻车熟路地从袖中拿出一小袋金叶,暗中塞到那官兵的手中。

一只粗粝的大手将他递过去的金叶子挡下,面色有些不悦,像是被人侮辱了一般。

车夫笑容温和,微微弯着腰,态度十分妥帖。

“在下公务在身,奉命巡查所有来往的可疑车马,冒犯公子了。”那汉子说话时透露出一种凛然正气,听声音知道是耿直又正派的人。

孟南柯听到这里,心便沉了下去,看来弦月并不在这支队伍里,而且她用膝盖想都知道慕允的人马肯定就隐藏在附近伺机而动,而这队人马顶多不过三十人,若是贸然行动反而有可能让她错失后面的良机。

她一定要沉住气。

那汉子说话间,人便已经下马,不顾车夫的强力阻拦大步流星地朝着他们的马车走来,长剑一挑,便掀开了车帘。

车内帘子都是十分厚重的,挡住了寒意的同时也挡住了光线,这使得车内的光线要晦暗得多,但是慕允与孟南柯的皮肤又都属于少有的白皙,哪怕是在这样的光线下也可以让人能够清晰分辨出身形。

孟南柯面不改色地坐在远处,那汉子先是瞧了慕允一眼,目光便有短暂的停顿,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公子模样长得十分清秀,比那些美貌女子还要精致几分。”

慕允从容地微微点头,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似乎不打算对他话有所回应。

但当汉子的目光准备移向另一边是,孟南柯的肩头忽然被另一个力度一揽,整张脸便隐藏在慕允的胸膛前,那汉子只是打量了以下孟南柯的身形与身上的衣着,并没有疑惑,打量了一会儿便又是一笑:“公子倒是将这姑娘护得紧,只是这姑娘身形如此臃肿,恐怕配不上公子的俊颜。”

紧接着车帘被放下了,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

而头部抵着慕允胸膛处的孟南柯,此时心里又明白了什么。

难怪今日临走前慕允让她换了一身厚重的裙琚,起先她也心有疑惑,但现在她终于明白他此举的用意了。

因为身材是用来辨认面容的前提,纵然整个京城都贴满了她的画像又如何,因为她的面容本来就瘦削,若是当别人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时,自然不会和那画像联想起来。

好在现在他们还在京城的郊外,她还不是没有机会……

马车继续在路上奔驰,慕允放开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就在她抬起眼的瞬间,她仿佛看到慕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但是她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便很快别开了,他看着被风刮起的车帘,沉着地说道:“忍冬,你可知道,若是刚才那人发现了什么,他肯定会被乱箭瞬间射成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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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恍若隔世

空无一人的旷野中,大雨冲刷着天地万物,狂风涌动,将几棵孤零零的老树折磨得倾斜。

她往自己的视线尽头看去,心里有种强烈而奇怪的预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恍然看见了山头上出现金属的反光,渐渐的,她看得真切起来了。

那是铠甲的反光,她顺着周围看去,都是密集的铠甲的反光。

看来他们进入了军队的埋伏圈中,更可笑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天澜的人还是南褚的人,因为他们刚好位处天澜与南褚的交界,而且国界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划分的。

半晌,她眼前亮了亮,因为她看到铠甲是灰黑色的,那是天澜的特有的装备颜色。

暮允的脸庞阴沉了几分,他似乎很久之前就已经有所感知,但是直到现在,他的脸才渐渐黑了下来。

孟南柯放下车帘,收回视线,将头埋下,努力平复着自己此时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

越到关键的时刻,她越不能露出任何的马脚,不然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直到听到千军万马奔驰的声音,还有滔天的喊杀声,孟南柯才猛然抬起头,恰在此时,暮允的视线也看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但是孟南柯却看不见他眼里有任何笑意。

与其说他此时看她的眼神是淡漠的,不如说是一种疑惑和愤怒。

“忍冬,你惧怕吗……”他阴沉沉地问她。

她不知道他这句话问的是外面包围他们的兵马,还是他自己。

但她心里却是没有着落的,以暮允的智慧和直觉,或许他真的开始怀疑她了吧。

她定了定心神,将自己的演技发挥到极致,瞳孔一缩,明明手指在颤抖,但却摇摇头说:“不怕,因为……”

她抬起头,对他一展笑颜:“有你在啊,再大的艰险你不也一样可以帮我化解的吗?”

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演戏了,不知看起来是否拙劣,但是从暮允渐渐消失的疑惑中,她知道,她演得很成功。

“嗯……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声音有些无奈,略有叹息地看向了窗外。

马车外,他手下的黑衣人已经与天澜的军队打起来了,所有人都是真刀真枪的干,那冷兵器穿透衣料刺破皮肤与肌肉,最终将关节最脆弱的连接处一刀拉断的声音,混杂着嘶吼与碰撞,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都是那样的熟悉。

她在过去的每一场尸体横陈前的战役中都能感受到这种气氛,两方的搏杀,非死即伤。

一匹成色上好的远疆战马,穿过厮杀的人海,一路奔驰到包围圈的中心,也就是她与暮允乘坐的马车的位置。

她清晰听到那珍贵烈马不凡而响亮的马蹄声,在外面的动荡之中显得如此的让人心潮澎湃。

天澜的远疆战马之后一匹,只属于一人。

她知道,他来了。

“师兄是要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劈开马车逼你出来?”

狂妄到极点的声音,像是从金属面具后发出的质感,冰冷中夹杂着美酒般的醇厚,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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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 终于得见

她是从马车的窗口逃出去的,小小的身体在毫无内力的情况下还要穿越血肉横飞战场,双方的手下都是全力以赴,在刀光剑影中,每一个瞬间都是决定自己一生性命的关键。

她一心只想拼命的逃,用尽她双腿所有的力气,奋力向前跑,鲜血溅在她的身上、眼前,断掉的手臂从天上飞来,砸在她的肩头,她只是无所顾忌地跑,一边跑一边躲过所有要误伤她的刀剑。

跑到似乎忘记了时间,跑到身后残酷的厮杀声渐渐消弥,跑到空气中不再带有血腥……

一直跑到她的双腿无力,双膝仅剩的力度支撑着她站立,她有些茫然而怅惘地看着没有边际的旷野,天边尽头处一条灰色的线条,看得有些不真切,但是她心里却知道,那是天澜的国界。

身后响起了达达德马蹄声,在静谧的旷野中显得格外情绪,好像这强有力的节奏把控者她心跳的频率,让她逃跑的意识,一丝一丝,从混沌中拉回了现实。

马在她身后,停下,马背上的人下来时是没有声音的,因为他是普天之下轻功的最巅峰者,走路时毫无声响的,即便踏过积雪也不留痕迹。

她停住,缓缓转身,终于看见身后十米开外那个在记忆中已经变得不真切地优雅男子。

他也站在原地,身旁站着他的坐骑。

一袭玄色衣袍裁减合理,上好的布料上没有丝毫的褶皱,即便他刚刚才与一个实力相当的高手过了招,腰间的镶白玉带上系着天澜皇室特有的刻字玉佩,那是他身份的象征,但是他出现的气场已经压倒性地说明了,他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者。

他丰神俊朗,微微敛气眼底的锋芒,墨色的双眸深深地看着她,低沉而生动地轻启双唇:“南柯,我来了……”

她站在原地看了他半晌,神情一松,嫣然一笑,强烈的想念之后得见,反而使寂寞无声的。

她终于还是等到了。

正欲上前之时,她的双腿已经已经虚脱而直直向地面倒去,就在她双膝即将触地之时,明明还在远处的他,竟倏然间出现在她的眼前,有力地双臂支撑着她下坠的身体,下一秒,便紧紧拥住了她。

“不行,我身上还有血……”那些不是她的血,也不知是多少人的血,总之将她的三层衣裙都染红了,还有一些让人看了一眼就能恶心很久的肉糜,而他又是一个洁癖严重的人。

“无妨……”他降下颌埋进她的发间,深情又格外珍惜地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心理所有对于污秽之物的憎恶,在此时荡然无存,

只因,她是南柯,他一生挚爱的南柯……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嫌弃。

她心念一动,抬起头眼,仔细地打量着他的面容,他的相貌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如昔日那般绝美而让人移不开视线,只是眼眶有些深陷,眼底有着还没有消散的愁容,他的皮肤本就比女子还要雪白,但是此时却是有些淡淡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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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 美过了头

“如果不是因为律法有规定,我简直想杀了你。”

她拽他衣领的力度并不大,但是她周身散发的寒意却是让人胆寒的,就连眼前的几个八尺男儿见状,都大气都不看出。

孟南柯放开了他,转身,毫不嫌弃地搜索着男人的尸体,试图从他的随身之物中发现关于对方身份的蛛丝马迹,但是男人除了乱发之下的面容与她的长相呈现了的惊人相似以外,其它一无所获。

“南褚流放的囚犯的身分都是在户籍上被抹掉的,他们曾经的身分只有自己知道。”另一个有些瘦的将士在一旁低声解释道。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她很是吃惊地看着男人的长相,同样是一种异域的长相,并不是说是那种有血缘关系的长相相似,而是来自同一个血统的相似。

因为周围人没有听明白那男人的话,但是孟南柯是拥有容汐月与她双重记忆的人。而她却能够毫不费力地听懂那男人的话语,是不是证明,容汐月其实本来就是会这个民族的语言的?

而且再结合容汐月的身世,她母亲当年怀着她的时候与容侯,也就是容汐月的生父有了摩擦,容汐月母亲是个性情刚硬的女子,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没有音讯,待容家在南褚国境内找到她的时候,容汐月已经会说话了。

容汐月的母亲病死于归国的路上,而随着容汐月长大,她的面容全然与容家的孩子没有半分相似,甚至整个西夏普遍的长相都不见得相似,她又有比寻常女子还有挺立细长的鼻梁,一双深邃的双眼,以及比寻常女子更深的双眼皮,而且肤色呈现一种别样的雪白,双唇又是饱满又殷红欲滴。

这样的长相,任所有人看去这样一张脸,只需一眼就会被那双明媚的双眼给迷住,她浑身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美,像是能够蛊惑惹人心般。

有时候美丽是好事,但是美过了头,就成了妖女,就是这个长相,决定了容汐月未来十几年在容侯府中惨淡而悲凉的时光。

她曾经尽她所能寻找容汐月身世的真相,但是一无所获,所有当年在南褚接触过容汐月母女的人都已经断绝了联系,这一段真相似乎将永远尘封在岁月之中。

“罢了……”她苦笑一声,大概天意如此吧,上天不想让她过早知道真相。

她起身,脱下自己已经满是血污的外衫,轻轻将男人的面部盖住,以此表达对死者的尊重。

她相信这个男人与她是同一个血统的,她对弦月说道:“我想厚葬他。”

“依你。”弦月这个性情孤僻的男子,竟然如此顺她的意。

孟南柯有些惆怅地看着远处天澜的国界,那个迷蒙而模糊的灰色国界,似乎承载着所有的真相与黑暗,她一时间很好奇,但是却一点也看不透。

如果真相真的有必要出现的时候,或许不用她付出任何的努力,就可以浮出水面,而且……

她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至少刚才只有她与那男人才懂的语言就是一个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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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 主动搂住

内衬是她最贴身的衣服了,而且料子很薄,衣料下玲珑有致的曲线已经的看到了轮廓。

原本他是一个自诩定力极好的人,而且没有尝过男女隐蔽之事的美好,自然就是心如止水,但是在触碰到她脖颈间雪白光滑的肌肤时,他却难得的有些走神,手下动作的流畅程度似乎也不如之前那般一气呵成。

尊贵非凡又智商绝顶的太子殿下表示女人的事情真的很棘手,平日里面对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知道怎么赢,但是再过人的智慧到了她这里,好像都不适用了。

衣领微敞开,窗外的风灌了进来,让她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潜意识中就像他的方向又靠近了几分,后来她迷迷糊糊觉得靠在他怀里的姿势有些睡得不安稳,便直接倚靠在他的腿上。

男人的腿这哪是可以随便靠的,她不靠还好,这一靠,就像是拨动了什么开关一样,让他心里方寸大乱。

但是他依旧还不忘纠结该不该在她还不清醒的情况下这么做,也不禁在猜测,若是她清醒,她会允许他这么做吗?

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替她换下湿透的衣服,但是身为天澜涵养最好的男子,他心里还是有道德底线的,哪怕是对于自己喜爱的女人。

后来他决定,还是要这么做,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湿衣服不换下来会患风寒的。

想罢,他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将湿衣服换下,并立刻为她裹上自己的干净的衣物。

事实证明,身手高强的人,在褪衣服上也是另有天赋,他在不打扰她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褪掉她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然后当那婀娜的身材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昙花一现的瞬间,他已经将她的身体包裹在他的备用衣服之下。

整个过程像是进行了一场恶战般,即便已经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了,心思却很奇怪地收不回来。

他低下头,看着她枕在自己的腿上,露出脆弱而恬静的睡颜,心里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想要她,而且他很清楚自己无论身体还是心里,都这么想。

他将视线转向别处,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但是腿上的人儿在睡梦中却格外不安分。

她的眉头紧皱,光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虚汗,她一会儿很冷,便下意识往他的身上蹭了蹭,一会儿很热,又将身上的衣服松了松,露出雪白的脖颈。

他感觉到她睡觉的不安,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很烫,便立刻又将衣服把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好。

他双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低垂下眼,眸中闪过心疼,将她拥住,让她转而靠在他的臂弯里,将脸贴在她的脸侧,低喃道:“我们很快就到驿站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南柯……”

他以为她意识是迷糊的,但似乎是被他清澈的声音触动,她的意识被他身上清透的淡香唤醒了几分,缓缓睁开双眼,嘴角虚弱地扬起,伸出手,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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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见过殿下

她微微一怔,眸眼深深地望着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再次虚弱地闭上了双眼。

任凭身体再如何忽冷忽热,她都不至于那么难受,或许只因为他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慕允将她的内力封住,加上容汐月本就羸弱的身体,她根本就与寻常女子无异,顶多就是身体里的灵魂经历了更多,也忍受了太多,令她眼神中的情愫都要深沉持重许多。

驿站的主人一个时辰自己得知自己开设的驿站义竟然要招待一位本国最尊贵的客人,惊得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驿站内清场,又将本站最高级的一个的房间全部换上了店内成本最贵的铺设,这才诚惶诚恐地来到店门口迎接。

店家显然对迎面走来的男子的面容是极为陌生的,纵然他全身都是月白色调,但是腰间的简单配饰,便已经足以彰显身份,他从华美的马车上一路走来,踏地无痕,身上不染任何尘埃,尤其是一张聚集世间最完美的面容,俊美得没有一点真实感。

店家第一次得见殿下真容,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样的画中仙是从哪里而来,而他怀里,抱着一个被男子衣袍包裹的女子,她的脸是被挡住的,但是被他横抱着,却很奇怪的没有一点违和感。

“草民见过殿下!”直到那男子走到自己跟前,一种压迫之感无声袭来,令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

“免礼。”一声疏远而淡漠的回应,让人将他的声音听得不大真切,但是却被这样一个毫无瑕疵的声音所震慑。

那店家赶紧稳住了心神,动作麻利地起身,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亲自将贵客一路引到早已准备好的厢房中。

弦月一直以来的生活起居都是精致,甚至可以用苛刻形容,尤其是怀里还有他最在意的女人在,自然更是容不得半点的不完善。

所幸殿下最基本的习惯店家已经提前知晓,连床的摆放方向都是经过调整的,屏住呼吸等待跟前的冷着脸将房间打量了一遍之后,并没有提出什么不满意,正准备长舒一口气,却忽然听见那个夹杂着寒意的声音响起:“将窗户全部关上。”

原来店家为了保证房内气味的清新,打开窗户通风,但是今天的气温却带有一丝凉意,待看到殿下看怀中女子的眼神所饱含的担忧时,他立刻明白了,原来殿下这是怕怀中的人儿受凉。

他对殿下的恐惧此刻却被这样的场景温暖到了几分,关上了窗户后,便想着要不要去刘郎中那里拿点驱寒退热的药材来。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刚准备抽出手,但他的动静已经让她清醒了过来,顺势轻轻拉住了他手臂,双眼微微闭着,沙哑这声音带着几分小女人的执拗:“陪我。”

他原本肃清的眸子,在此时露出无奈的一笑,为她盖上被子,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梢,柔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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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 她的梦境

大火在她的眼前吞没了那熟悉的身影,逐渐演变成滔天之势,那近在眼前却无从参与的火光几乎要将她的双眼灼伤。

身上的感觉越来越真实,她逐渐回到了现实,满脸泪痕地睁开双眼,却发现面前的男子,却睁着双眼,双眉微蹙,眼中似有怜惜。

他抬手正欲为他抚去她眼角的泪光,她此时却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不知那眼神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一种面对看不懂之物的惶惑。

就连智慧卓绝的他,也读不懂她此刻的心绪。

自她睁开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便凝滞了些许,几乎是瞬间察觉到她眼神里的不对劲。

他抬手,正欲抚到她的脸上拭去她额角的冷汗。

但是下意识般,尽管她已经努力控制自己,她的身形还是微微向后方挪动了几分,其实这样的挪动并不足以避过他的手,但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却足以让他的手僵在半空,就像是凝结森寒。

他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丝惊讶,但很快被掩埋在他宁静的目光中。

她看着他的双眼,心脏狂跳着。

四目相对下,漂浮的空气,似乎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他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中,和她入睡之前有很大的差别,难道是因为……

和她方才的梦境有关。

“南柯,你刚刚……梦见了什么?”他从未在被人拒绝之后还一如既往地耐着性子的说话的,但是对她,他将她看作是一辈子的枕边人,身坐当做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再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

他的声音很温柔,夹杂着室内的穿堂风,丝丝凉凉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声音中的温柔渗透到她的身体里,她被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狠狠温暖到了。

尽管她知道军卷给的一切暗示都要保密的,但是她还是很想确定一下,尽管梦中之景分明是命运的安排……

但是,她不信命,她只信他。

“我梦到……”她刚一开口,脑海中回想起梦中之景,心脏便狠狠疼了一次,眼眶有些发酸,下一刻便泪盈于睫,“在不远的将来,你娶了别人……”

“那日京中天气格外晴朗,你为她铺就十里红毯,在百官与百姓的祝贺声中,于京中的主干道上,迎她……”

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出当日的喜庆,她想,那是她此生都没有见过的盛大婚礼,排场用的比迎娶皇后还要壮观几分。

她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那种多疑的小女人,然而,她却听到一声自他发出的低笑。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忽而笑得温柔优雅的眉眼,一时有些失神。

就是这一笑,仿佛将他们之间无形的隔墙轻描淡写地击溃了,他将自己的手直接伸过来,没有再去碰她的额头,而是淡笑着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

她对他的怀抱的温度分明是毫无抵抗力,尤其是他身上宁神的淡香,瞬间便可以让她放下所有的戒备,像个小动物一样任由他轻抚着她后背上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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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 我很爱你

他将下巴轻轻靠在她的发梢间,此时她眼前的光线是被挡住的,索性直接闭上眼,将身体的感觉放大一些,尽管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极尽温柔,但是她却可以通过皮肤感受到他的爱。

他爱她,这一点她不曾怀疑的。

她也爱他,因为爱得越深,看到那样的画面才会痛得更彻底。

但是现在她很彷徨,不仅在怀疑他们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军卷让她看到的命运真的可以被改变吗……

还有,那梦中花轿中的女人是南褚的女皇?

南褚现在的皇帝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童,那这女皇又是从何而来呢?

其实真相很容易推测……

她的心脏沉降到底,脑海中无比肯定地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琴音。

除了琴音,她再也想不到还有任何人会继承大统。

但是南褚分明没有能女人当皇帝的历史,莫非……

在不远的将来,南褚的皇权会被人颠覆,皇位将由一个女人取代?

但是她可以很容易做出自己的结论,那就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娇滴滴的琴音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去挑战南褚的传统,至少现在不可能。

脑海中越想越深入,直到弦月像是会读心术般看出她分神了。

他将她微微松开,让她看向自己,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让她指尖去触碰他脸上的温度。

“感受到了吗,南柯,我就在你的面前,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你只能是我的,而我,也只是你的。”

他的声音分外清晰,深邃黑亮的双眸望向她的眼底,她整整地看着他,仿佛此刻在这双眸子中看到了万千星辰。

她真切地感受到世上最能直戳人心的不是利器,而是铺天盖地的温柔与深情,尤其以……弑杀天下却独你温柔的弦月为罪。

她主动将整个温暖的手掌都覆盖在弦月的脸上,她似乎能够清晰地感到他皮肤下下血液流动的鲜活,这是真正的属于弦月的时空,即便她只是过客,但她此时真的参与其中,她也不知哪里来的笃定,仿佛自己自己怎么决定自己的去留。

“……”她半张着口,像是要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儿,才极力用自己的此生最真心语气对他说,“我很爱你。”

不是心悦你,喜欢你,而是爱你。

当爱得入骨是,仿佛失去了表达爱的能力,纵有满腹才华与文墨,却也表达不清自己心中的强烈之爱,思索良久,却也只能用最简单的话去表达。

他的眼中不只是惊讶,而是一种深深的震撼,让他一度以为是否因为四个字太短暂,他的双耳已经无法辨别。

他知道她的心,但他却也知道她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内心,他也认为真正的爱不做言语表达并不会增减半分,但是这几个字,加上她因为情感强烈而有些颤抖的声音,就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指,触碰到湖面,尽管只是一碰,也能激起满湖涟漪。

短暂的静默,在弦月的注视之下,气氛仿佛陷入了一种神奇的暧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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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 双唇之间

她被他看得有些尴尬,脸上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绯红,干咳的两声,开始扯别的以缓解气氛,“对了,我们何时回京啊?”

他转而轻轻搂住她的腰,令她的身体与他紧贴,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她的脸又红了几分,尽管她的神情依旧很淡定。

他看到她的模样,静静地微笑,声音干净而低沉:“那你想何时回去呢?”

“嗯……”她正准备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却发现他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像是有什么异动,他的力度不大不小,纤长的手指隔着衣料,放在她背上的触感若有似无,她的后背的神经格外密集,这样的力度精准地让她后背的神经都紧张起来。

她往前面挪了挪,但是那个力度又缓缓而至,让她在忍耐不住的时候轻轻颤抖了一下。

每每她准备思考,就会被这样的触感打断。

弦月看着她的反应,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牵了牵嘴角,笑容带有几分妖精的邪魅,道:“你的后背似乎很敏感,嗯?”

“唔……还好……”她说话时候气息有些不平稳,但还是让自己没有显得那么局促。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南柯。”他笑得一脸无害。

孟南柯气息乱了乱,抬眼瞪着这个“罪魁祸首”,愤愤道:“分明是你不想让我好好说话……”

没想到她还未说完,剩下的半句话便如同一片无力的雪花,飘摇无力地融化在双唇之间。

他及时而精准地封住了她的双唇,他的力度不大,但却让人无法抗拒,他身上的薄荷木香仿佛成了某种奇妙的催眠香,令她困倦到极点,但心脏却又无法控制地一直狂乱跳动。

她被他在无意识中撬开唇齿,她不曾想过毫无感情经验的他怎会在这种肢体接触方面天赋异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吸食掉她的理智和从容。

在她感觉到自己最后的意识已经快要被彻底淹没的时候,她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肩头,但是却被他准确地擒住,并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捉住,轻轻压在她的两侧,让她毫无痛苦却又无从反抗。

他的唇也并未离开她,并且翻身将她压住,更强烈地夺取她的理智。

“不……现在……唔……不是时候……”她的含糊又挣扎地说出这句。

他停下了,直起身含笑地看着她喘着气的样子,低头在她耳边沉声道:“南柯,看来我们大婚的步伐要加紧了……”

她隐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脸上烧得厉害,嗔怪道:“天澜太子,未来的天子,怎会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南柯,我并不是神,我也有七情六欲……”弦月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如同远山般传来的清越孤洁,但是他此时的眼神中却只有她的身影,这让她觉得弦月似乎从神坛上走下了几步。

“我也并非如外界传闻那般不近女色,当然,我只近你的女色。”他说得端凝而坦率,却仿佛比美酒般的夜色更为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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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2 演练一番

“你不是说……那个……要留到新婚之夜吗?”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精致殷红的唇。

弦月沉吟了一会儿,很是正经地说道:“新婚之夜时间宝贵,自然准备得充分妥当。”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当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事先演练一番?”他说话时候的样子总是能给人一种信服感,这大概就是天生的帝王与生俱来的魅力,让人认为他从不戏谑与玩笑的魅力。

“怎么个演练法?”她下意识地问道。

她发誓她真的在无比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疑问,但是却引来对方眼底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刚准备翻身躲开,便又迎来了他新一轮的攻势。

“我示范给你看,嗯?”他的双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垂上,轻柔的气息一时间让忍不住有些颤抖。

他的身形比她高大许多,足以将她面前大部分的光线遮挡住,反倒催化了暧昧的气氛。

她一直认为这个人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对他会不会懂男女之事还是有些怀疑,为了证明她的猜想,她也想一探究竟,便轻轻挑了挑眉,问道:“你真的……明白怎么做吗?”

“自然。”

他笑容渐深,低头又重新稳住了她。

这一次她没有反抗了,虽然她排斥与人身体接触,但是对于他,她没有丝毫反感,一方面和自己最爱的人做该做的事不应该是痛苦的,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极为好奇像弦月这样看似远离俗世的人,究竟有没有常人该有的反应。

可是弦月的动作却根本不像是没接触女人的样子,娴熟得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局促得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人。

辗转片刻之后,她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人抽取干净,整个人身子都软了下来。

察觉到她的变化,他的手灵巧地游到了她的后背,一寸一寸滑到了她的肩头,轻轻摩挲着,他在一点一点隔着衣料去探寻她敏感度不同的地带,并观察她的身体变化,每当她发出轻微的颤抖的时候,他的眼底就多了几分绝美的笑意。

似乎是探寻接近尾声,那手便游到了腰间,轻轻一拉,无论是系得多紧的衣带都会彻底松散下来,她的身体忽然间紧绷起来。

他便从微敞的衣料中微微滑进去,往两侧稍作移动,便将略为单薄的里衣彻底敞开来。

她的皮肤分明的光滑的,但是没有衣料的阻挡,那后背遍布的伤痕,就更为明显。

那些伤痕已经完全愈合了,就是徒留一些疤痕的突起,每触到一处都令他的心狠狠地揪疼,尤其是当他碰到她背上那个最为明显的突起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住了。

感觉到热烈的气氛好像瞬间沉降下来,她也逐渐恢复了一些,缓缓地睁开眼,望着他,她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他会停下来。

若是她是他,此刻也定然心痛得无可附加。

“没关系,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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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 言传身教

“南柯,或许我要用一生的时间才能愈合我加诸在你身上的伤痕。”他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起来,用指腹小心而又心疼轻轻抚着她箭伤的周围,脸色已经无奈和自责到了极致。

她倒是觉得什么,仔细想想也正是因为他二人从前是仇敌,不然他们又怎会体会得到这种百转千回后才能够找到彼此的万幸感呢。

幸福要用痛苦才能反衬,正是因为他们又不够愉快的过去,才可知道现在的幸福来之不易,从而愈发珍惜。

她不知自己的归期在何时,不过知道在他身边,将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过去的恩怨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了宽慰他,抚平他心里那不比她更浅的伤痕,她酝酿好了情绪,收手搂住他的脖子,微微起身,便印上一吻,直至他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是夜,已经过去大半,她已经半梦半醒了,但也正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领悟到的弦月那句“演练一番”的真正含义的。

那只细腻如玉的艺术品般的手指,描绘着她大腿的线条,最后有所准备地探寻更神秘之地,似是用最轻的力度拨动了她的神经,令她格外清醒又有种飞上云端而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之感。

似是漫天星辰中有流星下坠,一颗、两颗……无数颗,落到的汪洋大海中,激荡起如山般等高的海浪,又在呼啸的海风中急剧下坠,汇入汹涌翻滚的黑色巨浪中。

她的颅内像是有一团红色的火球炸裂开来,令她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身体也由于缺氧而急促地喘息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反应是否太过于强烈而有不妥,便紧紧闭上嘴而忍耐着那说不出的感觉冲击。

谁知这仅仅只是开始,这个男人真的太可怕了,脑子里居然藏了这么多房中的歪门邪道。

他中途减轻了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脸色绯红而累到喘气的人儿,露出一个倾世的微笑。

“南柯,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她在他的目光下,整个人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没有神秘感可言,不由得做认真思考状,“我觉得……”

他在等她回话的途中手里也没有闲着,突入起来的触感让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分,气息变得不稳,好不容易睁大双眼瞪着他,声音颤抖地说:“我觉得……你不想让我……好好……说话……”

“南柯,我们现在只是热身,还没进入正题呢……”某人笑得一脸自若,若不知她知晓那被中的乾坤,倒要被他如此正经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正题……”她条件反射地想问正题具体是什么,但是苦于这才多少进程就已经被撩拨得七荤八素,气都喘不上来,幸而她及时止住,心里也猜得七七八八,真要问出口,说不定他会真的用实际行动来言传“身”教了。

趁着现在他停下了动作,她总算可以休息一下,此后她万万不敢再怀疑他另一方面的领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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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 想再来吗

孟南柯双颊绯红,低喘着气,身旁的男子亦坦然平躺于她的身边,被她的呼吸声吸引去了视线,有些忍俊,也顾不得此时两人身体都发热出汗,长臂一伸,便将她瘦小的身体揽到了怀里。

她大半个身子伏在他的胸膛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寄居的身体本就是病体,再加上内力被封,也不过是这般,体力便轻易被消耗了大半,在这样的疲惫之下,纵然察觉到肩头虚掩的衣物已经滑落一旁,大半个后背露在的空气中也顾不得。

弦月原本是闭上双眼的,那衣衫掉落地面的声音更是静谧的,但衣衫掉下的同时,他的双眸也恰好睁开,另一只手在身边拉过身边的金丝薄被,在空中四散开来,恰如其分地盖住她全部的身体。

“你的身子才刚退热,莫要着凉了。”他一边皱着眉头为她掖好被子,一边低柔地说道。

“弦月……”她的心里被他不经意地暖到了,清丽的脸上露出恬静一笑,睁开双眼,挑眉看着他,“原来你也可以这么温柔。”

他眼底又是没忍住的一个淡淡的笑意,但却故作镇定,兴许是如今天这般常笑还不大熟练,看着她略显傻气的笑容,脸上也紧绷不住了,宠溺地看着她,扯出一抹笑容:“也就你,值得我温柔以待,因为……我也很心悦南柯。”

孟南柯已经感觉自己快要在他温和清澈的声线中迷失了,当觉察到自己被人如此珍惜的时候,反而不知如何去回应,只得保持安静,享受着这可贵的时光。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非但敌人与情人不过一线之隔,就连冷情的人宠溺起人来更是将人弄得晕头转向不知身处何处。

待她缓过了神来,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直起神,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弦月也是正闭目中,感觉到她的动静,也缓缓睁开眼,绝色的脸上笑容若明若暗,像是微醺的画中仙,眼神慵懒,尤其是单手扶额的姿势尤其让人觉得秀色可餐。

“怎么了?恢复体力莫不是想……再来……”

这么带有撩拨意味的话,偏偏他的脸上从未露出半点市井的坏笑,整个人依旧是那俗尘不可侵染的模样,自他口中说出全无半点低俗感,反而像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她将用薄被将自己裹得又严实了几分,以防他突然偷袭。

“你看了我,但是你依旧穿戴整齐,不公平。”她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看似无理语气本应该是逗趣,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浅浅的为难。

“你真的想看吗?”他一脸认真地问道。

这让她本想捉弄他的心态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在她看来这分明是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反倒……感觉他似乎并不想让她看到他坦然而真实的样子?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犹豫,才让她愈发正视这件事,难道他的身上有什么不方便让她知道的吗?

许是好奇心作祟,她愈发想知道缘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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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 无人幸免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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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 两者联系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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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7 权力天授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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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 真正女人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手机站:

529 抱去沐浴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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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 一起沐浴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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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 说心悦我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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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 我听你说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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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3 成亲之事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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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4 取道南怀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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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 城外难民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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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 储君大印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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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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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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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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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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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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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 毒辣眼光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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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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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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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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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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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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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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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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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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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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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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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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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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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 午后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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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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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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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 一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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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正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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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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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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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 南怀叶承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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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3 想法默契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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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4 坐在腿上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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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 藏我身后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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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7 想要了她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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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6 禁受不住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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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跟你一起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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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 神秘人影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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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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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 奴人惊现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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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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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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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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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1 扰乱天下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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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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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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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 破烂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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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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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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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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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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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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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4 俊朗有余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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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 酒水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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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一结束,晚膳便接踵而来了。

晚膳安排在王府内湖边的亭内,夜幕降临,湖面上亮起盏盏荷花灯。

荷花灯在天澜有祈福之意,点缀了夜晚,增添了气氛,又体现仁爱之心。

孟南柯看着盏盏荷花灯,暗想,这南怀王究竟是真荒唐,还是假荒唐呢。

饭菜未动,酒水先行。

南怀王举杯而起,率先说道:“这第一杯酒,敬祝我天澜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说完便兀自一饮而尽,因为所有人的酒都是出自一个酒壶,此举一来是拍天澜马屁,二来用自身证明,酒水无毒。

紧接着王夫人以袖挡杯,动作得体地一饮而尽。

眼下便到他们了,孟南柯嗅了嗅酒水气味,确实无毒,便也放心饮下。

料想现在才只是开始,还不至于耍什么花招,而且她与弦月也不是善类,任何把戏都不至于瞒天过海。

本准备尝点菜色,谁知南怀王又举杯而起,又是一番天下大业的重量祝酒词,但凡以天下太平作为酒词的,分量太重,一般让人难以拒绝。

弦月没有在任何时候表明孟南柯的身份,但是府内上下,无一不是心里有点数的。

估计是身份敏感,若是好奇心太盛,当着太子的面问出来,恐怕话一出口便可以人头落地了。

弦月想来是公事公办之人,绝对不会因为上来多饮了几杯,醉意上头,而忘记正事的。

今日,任凭南怀王再如何劝酒,他势必要当面问个水落石出的。

“王爷可知光明教的存在?”此话不过是一句引言,不管南怀王如何回答,最终都还是会绕到最关键的地方。

“就是近来在江湖上十分猖狂的邪门教派,臣确有耳闻。”南怀王语气恳切,很老实的样子。

“那王爷可知,作为在西边近郊,正是光明教举行仪式,小小邪教,竟然敢在南怀主城内大张旗鼓有所行动,王爷是知,还是不知?”酒精并没有麻痹弦月的神经,在公事公办的模样让整个人都严肃到极点,不过他说的话是不是对对方不利的,都会没由来一种不凉自寒之感。

气氛瞬间陷入了死寂,南怀王脸色微变,但似乎还在极力克制,加上酒精的催化,双颊有些发红,像是心里藏着事儿。

半晌,他才长长叹息一声,苦意泛上心头,“这事儿,臣是知晓的,但是臣真的无能为力啊,那光明教在南怀肆意妄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说微臣治下也有个五千兵力,但是常年养着,没有经过战争,那光明教来势汹汹,又人多势众,若是出动护城兵力围剿,只怕南怀会因此失手,若是南边的部落趁乱造反,一旦从南怀打开出口,势必会危及天澜哪。”

事实上,即便他不出动五千兵力围剿光明教,区区五千兵力,还是疏于训练的,想要打开南怀的口子,其实轻而易举。

南怀内上到王爷,下至城主,都很会哭惨,不管问什么,都是上来先哭诉一番。

546 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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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南怀王此番的确实是处理得当,若是弦月心软,准备与他联手铲除光明教的南怀势力,不就有可能为南怀增派兵力了么。收藏本站

如此一来,南怀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的得以壮大了。

弦月表情淡淡,一双漆黑的双眼没有透出半点光亮,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过了一会儿,他殷红的嘴角微微牵起,露出一个很小的弧度。

“王爷莫急,光明教人多势众,如今竟扰动到了南怀内,不如的本宫助王爷一臂之力,你借出宝地,本宫出动兵力,你与本宫联手铲除光明教的南怀势力,如何?”

听上去真是合情合理,既然南怀无兵,那就他出兵,但是既然光明教在南怀,这场恶斗免不了要再在南怀之内进行。

若是再要南怀内进驻太子的兵力,到时候人多视线也多,若是南怀真有猫腻,自然能轻易暴露,若是南怀没有猫腻,那这个提议根本不存在拒绝的可能性,一来是提议者身份尊贵,二来这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提议。

但是太子兵力进驻,南怀便只有更加低头,毕竟人家都带着刀子进了自家园子,若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冒犯了,那这把刀将随时可能插进南怀王的胸膛。

此举有利有弊,但是在孟南柯看来,既狠狠试探了南怀王,又可以亲自用自家势力在探究南怀的虚实。

南怀王也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只觉眼前黑了黑,定住了心神,声音有些不稳,但若是不答应势必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反正大军入驻肯定还有不少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另想办法也不迟,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解了燃眉之急,“微臣再次就先多谢殿下的鼎力支持,微臣感激不尽,请容微臣再敬殿下一杯。”

没等众人举杯,他已经先行饮下,然后放下酒杯,看着杯内残留的酒水,若有所思,但是在被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

孟南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动作,心里倒感觉有几分滑稽的,虽说这南怀王也有嫌疑,但是弦月确实也很绝,明明是临时来的南怀,却反客为主寻了理由将自己的兵力进驻。

虽然此举嚣张,但是举世皆知,天澜太子在何处都是如此嚣张的。

此番一来,南怀王必定乱了阵脚,若是他抢先一步暴露,也省得他们绕山绕水地追查了,藩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猫腻,但谁让南怀情况特殊,又恰好撞在了枪口上。

如今天澜皇位上的那人已经久病床榻,想来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如此一来,弦月便能顺理成章地即位,那时候肯定举国动荡,她知道他现在就有想要肃清天澜各地藩王的打算,此举想来正是他的第一步。

宴席进行到如此程度,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都是在死寂中度过,南怀王应该是被究竟麻痹了大脑,后来接二连三地喝酒,大有逃避现实之感。

当着弦月的面,大概只有令自己先行喝醉才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547 三十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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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这南怀王醉酒之后倒也没有撒酒疯,而是一头栽在桌上,不顾形象地打起了鼾声,王夫人见状,大惊失色,忙起身跪下,替南怀王赔礼道歉。

弦月再不近人情,也没有怪罪,反而趁机换来侍从散席了,并在临走前嘱咐道:“好生照料王爷。”

不过也是表面的客气。

这个南怀王,论起智谋和手段,比他父亲差远了。

看到那脸上沾上菜叶还浑然不觉继续呼呼大睡,原来南怀王也不顾如此。

但是就在他们离开王府了之后,下人惊魂未定,心惊胆战地南怀王沉重的身体抬了回屋。

一个身穿深蓝色近侍衣物腰间佩刀的男子,适时地出现在房门门口,沉声道:“你们都退下,这里便交给我吧。”

待屏退众人之后,他想四周谨慎地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可疑人影之后,便进屋将门紧紧关上。

原本在床榻上睡得不省人事南怀王,此时已经无声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他面目沉稳,和宴席上的那人比起来沉静了许多,明明一张脸时刻都带有风流的神情,此时却稳重异常,即便是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菜汤,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与众不同的气度。

若是南怀王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恐怕无人再信南怀当真如此不堪,若南怀王是个精明人,朝廷定然也容不下他的存在。

“王爷,此举实在冒险,若是太子怪罪您的酒桌失宜将您知罪便一切都不好了。”李贺仗剑上前,用另一只手地上了干净的毛巾给叶承。

叶承一面面无表情地擦拭着脸上的菜汤,眉头微皱,像是很嫌弃这些污渍一样,“若不是用这个方式,在酒桌上待得越久,指不定太子又出什么幺蛾子,光是驻军一事便已经让南怀陷入危险境地。”

言罢,他将手中的毛巾往地上利落一掷,厉声道:“速速通知三十六部,有要事相商。”

南怀少数民族自统一在他麾下之后,便分为三十六部,由不同的人统领,才有如今井然有序的局面。

南怀看似部落离心,但是三十六部则是其中的灵魂人物,只要三十六部团结一心,那整个南怀便团结一心。

自接到太子入南怀的消息开始,他第一件事便是将三十六部的首领召集在主城,做好充分准备好应对棘手问题,因为三十六部分布得太分散,若是遇上今日之事,临时召集又得耽误不少时间。

他已经来不及沐浴了,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便火速赶往书房,壁上挂着一个木雕,只需将木雕旋转几分,书房后的靠墙书柜便从中间一分为二,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密道来。

这是他与三十六部暗中举行集会的地点,三十六部的首领以不从府内正门进入,而是乔装成普通百姓在密道下议事大厅相聚。

他来的时候三十六部的人已经到齐了,每个部的首领则是该部的灵魂人物,不同的民族,首领的长相也各有特点,三十六个全然不同风格的长相尤为壮观,他们形容整肃,已经恭候多时。

548 前朝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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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南怀王,面色冷寂,但更多的一种如临大敌的严肃。收藏本站

“诸位,今日本王邀太子入府赴宴,封贼欺人太甚,借铲除光明教为由,欲将军队入驻我南怀,诸位对此,有何应对之策。”他说话一改平时与低眉顺眼的谦卑模样,铿锵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封贼一家人都是狼子野心,若我们不反击,那只是坐以待毙,依属下拙见,不如让人在进军途中抢先一步在路上将封贼的兵力铲除,亦或是尽可能拖延进入南怀的时间。”一个络腮胡子的刀疤脸最先提议道,他的身形明显比周围的三十几人都要壮硕,好斗即是他们草埔族最明显的特点。

他们私底下管弦月作封贼,可见心里的是仇恨是隐藏得何等之深。

“不妥,封贼并非只会舞文弄墨之徒,他少年时便一战成名,多年来四处征战,早成了一个军事人精,他手下的军队,自然也并非等闲,贸然交接,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不说,还折损了我方兵力,将来出兵京师,则会后备不足。”

“以我看,封贼不足为俱,他调兵遣将定然不会调精锐之师,毕竟一个区区的光明教,还不至于兴师动众,最精锐的部队应该依旧留在京中,如此想来,若是封贼真有灭南怀之心,我们索性就领兵而起,杀他个鱼死网破,反正封家不义在先,我们起兵合情合理,定然能得万民支持。”

“王爷,我三十六部一直蛰伏七十年,隐藏锋芒,磨砺刀刃,等的便是倾覆封家政权的这天啊。”

“王爷,不如反吧。”

……

面对如此对一致造反的声音,若是在以前,南怀王肯定冷声拒绝,因为他处事一向小心谨慎,若非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轻易起兵。

现如今,粮草已足,兵甲已全,若是将南怀的所有兵力聚集,恐怕足以让整个天澜都为之震颤。

他沉默了半晌,微微抬头,深沉地打量着众人,幽幽开口:“若是反,以何理由反?”

“封朝无良,鱼肉百姓,为苍生而反。”此言一出,又是一片附和。

他思索了一会儿,沉默地摇摇头:“本王来看,这个理由不过妥当,过于宽泛,很容易让人找到起兵正义性的漏洞,想要反,民心最重要,只要有了万民支持,我们便已成功大半。”

“依王爷看……”众人顿时停止了讨论,迅速安静下来,齐齐地看向叶承,期待着他接下来的答案。

“二十四年前,太子生母卫德皇妃入宫侍奉,卫德皇妃生下太子便香消玉殒,但下葬时一个不起眼的随身长命锁却被殉丧的礼官私藏,多年以后,卫德皇妃的遗物辗转民间,最后落到一高官手中,该官祖上为前朝归降大臣,便无意中得知这长命锁,是当年的前朝遗物,并牵连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前朝往事,那卫德皇妃实则姓前朝大魏国姓曰魏德,这长命锁的主人,正是魏德的奶奶,前朝的合欢公主……”叶承话音落下,众人便心知肚明。

549 血统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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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在这段往事中,便能说明,当朝太子,血统不正,乃不折不扣的前朝余孽!”

“这样的人,如何继承大统,只怕心里想要大权独揽,复辟前朝大魏也难说了。收藏本站”

叶承脸上冷笑一声:“我叶氏虽改姓,身体里流淌的却是纯正的皇室血统,封家的江山,怎能落入前朝余孽手中。”

如此一来,若他们取得十足的证据,民心便轻而易举地偏向了他们这边。

“那现在王爷有何计划?”毕竟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眼前的危机。

“本王的计划,恐怕会有冒险,但是绝不会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境地。”

“但闻其详,三十六部定倾尽全力,全面支持王爷完成天下霸业!”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浑厚的声音响彻厅堂,听上去大有豪迈之感。

从那晚开始,一个神秘的计划便开始在南怀之内秘密酝酿,南怀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半死不活的模样,却不知,那街上卖肉的屠夫,米铺笑脸慈祥的老翁,布庄手艺娴熟的匠人,皆开始秘密处置自己的产业,没多久便寻了理由彻底关掉了店铺,而南怀的街上也变得越来越冷清,但这样的变化确实不被人所察觉的。

“你的兵力,当真要进驻南怀吗?”三日过去,南怀依旧是当初那般模样,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其实南怀王根本没有她心里想的那般强大。

“原想敲山震虎,试探一下南怀的底气,如此一来,我倒真的想知道南怀的水有多深。”弦月陷入了沉思,一切都一切,都按照他所计划的那样进行。

“可是大军调遣,日夜行军,抵达南怀至少还需要二十日。”她并没有忘记,虽说他们目前又精兵一百,若是南怀想对他们不利自然没那么容易,但毕竟他们是在人家的地界上的,对南怀又不熟悉,只怕逼狠了南怀会狗急跳墙。

“不,只需十日便可。”他笃定地说道。

看着他沉着而有底气的模样,她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你提早……”

“我也提防着叶承的,他定然以为我会在达成共识之后才调兵,实则我还进入南怀之前,调兵的命令便已经早早传达,算了下时间,若是南怀王能在十日之内将人马调齐,我们尚且还能一较高下,若是没有这么快,南怀便会落入我的控制。

南怀可疑,而且暗中与其他藩王来往密切,怕早就成为朝廷的眼中钉。

虽说南怀确实境遇不佳,但若有狼子野心,定然的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况且弦月根本就不是仁慈之人,对于他的手腕,她是知晓的。

而今日原本打算却宴席上看孟南柯美貌的婉婉,由于宴席结束得太快,她梳妆打扮好准备一较高下的时候,宴席已经早早被人撤离了,只剩了几个寥落的身影正在收拾残局。

“宴席散了,妾女请回吧。”正在扫地的丫头直起身,细声细气地提醒道。

550 共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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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扑了个空,她的心思自然又转回了王爷身上,这个女人啊,从小学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取悦男人,如今,只要脑子里闲下来,便一心念着自己要取悦的人。收藏本站

她听说王爷醉酒了,想来正是个表现自己的温柔体贴的大好时机,因为南怀王最近最宠她,给了她不需通报便可以进入自己寝厅的特权,可她推门进去,却见床榻上空空如也。

她匆匆唤了门外管事来,“王爷呢,不是醉酒了吗,为何未在床榻上?”

那管事想来这个婉婉姑娘正深受宠爱,不敢得罪,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王爷此时的行踪,但他却完全不知道,此举正间接地造成了接下来一系列事情的起因。

婉婉也没有多想,便向书房奔去,平日里南怀王进入书房向来不允许旁人打扰,大门也是从里面反锁的,书房是这个王府里最隐秘的敌方,仅由信得过的人打扫,几年前一个刚入府的小丫头不懂规矩,私自想要进书房为王爷收拾屋子,好讨个主子开心,结果南怀王回来看个正着。

任凭那丫头如何磕头认错,最终还是被人投入湖里喂了鱼。

而今天向来谨慎的南怀王,想来一方面心情沉重一方面酒精麻痹,竟然忘记了给大门上锁,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他都会撤离所有值守的人员,而不知事的婉婉,正毫无阻拦地一路幸运的来到了书房门口。

敲了几下门也没见回应,心想王爷是不是睡熟了,千万不可着凉才好,尝试了一下推了推门,发现门也没有锁,便走了进去。

书房里点着灯,但她视线所到之处,空无一人,她想要出声,但想着还是不要惊扰他休息才好,于是一个人在书房里梭巡着,这里是她从未来过的,里面空间很大,一个很大的空间被划分成好几个小空间,直到她一直往最里面走,才陡然看到那个一分为二的书柜,里面竟然是一排整齐的楼梯,延伸到低下,里面好像亮着灯,又有人声从下面传来。

她找遍了整个书房都未见南怀王身影,想来他应该在这下面。

想着她顺着台阶一路走了下去。

她自小练习曼妙之舞,身轻如燕,走起路来也是落地无声。

原本地厅挖在很深的地方,若是上方有任何声响下面就会被数倍放大,而今日所有人都讨论得十分热烈,声音掩盖了楼上婉婉的声音,她走下来的时候,更是无一人察觉。

“待本王功成之日,本王与三十六部共拥天下!”

听到共享天下的时候,婉婉已经快要走完台阶了,她明显听出那是王爷的声音,但是他此时的声音为何与平时完全不一样,平日里他温柔风流,尤其对于女人,千般宠爱,她从不知道他的声音竟然可以这样浑厚有力,好像天下我有的粗犷感。

任她水平再如何低,她都在听到这句之后知道南华王要造反了,便止住步伐,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跑,许是跑得太仓促,她今日又是盛装打扮,身上的饰物太多,却未发现头上的一支很不起眼的簪花竟然遗落在了密道里……

551 最宠爱的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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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2 美好身形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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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 一番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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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她的房门,没有点灯,只是默默地径直地来到了她的床榻边,若是平时,他才不管她是否入睡,直接解开衣带上了床榻就是一番**,但是今天,他却好像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她心里很没有底,心脏突突直跳,但却只能硬着头皮装睡,他究竟有没有发现问题,尽管她今天确实在书房没有被发现,但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总归心里的害怕的。

“婉儿,你睡着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如从前那般柔情万千,他温柔起来的时候简直让她想要溺死在他的温柔里,可惜,他对他床榻上的所有女子,都这般温柔。

她的心又沉降了下去,继续装睡。

他脱下了鞋子,动作娴熟地躺在了她的身后,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身。

他的手仿佛有种魅力,只要一碰到她,她就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滩水,骨头都酥掉了。

他探索地摸向她的腰间,从她寝衣边缘将手轻轻穿了进来,老练而又**。

她已经被撩拨得不行了,心里的忌惮也慢慢放松下来,决定不再装睡,翻了个身,轻轻搂住他,妩媚地唤道:“王爷,你来啦,婉婉好想你。”

“是想念本王,还是想念本王的手呢?”他轻轻掐了一下一个肉肉的小颗粒,引得她轻轻娇吟了一声,嗔怒到:“王爷,你坏。”

叶承今日没有跟她磨嘴皮子,不再像之前那般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而是处处牵就着她,一直等到她真的按捺不住求他行动,他才真正有所行动。

他的动作从未如此温柔过,让婉婉格外享受,随着动作节奏不断地加快,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喘息声也愈发清晰,在她眼中这个男人本就是南怀最完美之人,而如此,她竟然发现他在她眼中竟是格外的迷人。

她在到达情绪的顶峰之前,她一边喘着一边问道:“王爷……你……爱婉婉吗?”

他没有回答,由于光线太暗她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却用行动回答了她,让她情绪高涨,无法控制自己。

“啊……王爷……婉婉……真的很爱你……啊!!!”就在她达到情绪的巅峰难以自抑的时候的,**的娇喘忽而在末尾变成了一声惊叫。

惊叫过后,则是无穷的幽静。

不知何时,那支遗落在地道里的簪花已经刺穿了婉婉雪白的胸膛,鲜血的色彩在她胸前绽放,像是一朵开得最灿烂却戛然定格住时光的丁香,死在了她最艳丽的时候。

他的动作很精准,再加上情绪的催化,她死得毫无痛苦,但是意识在刀入心脏的下一秒,他的声音沉着下来,用两个没有情绪的字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不爱。”

爱她,又怎会杀了她。

宠她,又怎会等同于爱她。

比起爱别人,他更爱自己。

婉婉临死前到底还是看清那支簪花的模样,一时间心如刀割。

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554 光明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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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别的话,连眼泪都来不及落下,便草草终结了年轻的生命。收藏本站

这支对于他来说寻不到主人的簪花,其实是他当时随手送她的礼物,也是她最珍爱的簪花,样式普通,但无论什么场合她都会佩戴。

但是她却是被自己最爱的簪花,刺穿了心脏,无尽幽怨与惨凄已经被死亡淹没,根本在他的心里掀不起半点涟漪。

她将最美的年华给了他,他将最凄惨的死法给了自己。

这就是婉婉,一个连姓氏都不曾有的女人,刚开始绽放使命,便化作了历史的一缕青烟。

但她的价值还没有全然结束。

他送开那握住簪花的手,抽身离开。

他从小楼出来的时候,小玉已经睡下,偌大的王府寂静如常。

忽然间,眼前半空中闪过一个急速的黑影,他的眼力极好,眨眼间便追了上去。

刚在他的王府撒野,不想活了。

谁知那黑影竟然在夜里不断闪烁,似乎有意引他去向某地。

果不其然,在王府外不远的钟楼上,已经有一个人影等候依旧,他的身影缓缓落在那人身后。

之间此人身上穿的衣服带有特殊图腾,似乎正是光明教的教服,光明教以白色为尊,而此人通身洁白,身上的图案由金线锈成,想来应当是光明教地位极高的人。

那人会有,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你是谁?”他问。

那人笑得开怀,顿了顿神色:“我叫崇明,是如今光明教教主。”

“崇明?”他绝对这个名字分外熟悉,便陡然想起来了什么,不屑地冷哼一声,“西夏之前呼风唤雨的大祭司崇明?若你真是崇明,那还挺有本事的,整个西夏都在捉拿你,而你,却创建了光明教,引得天澜动荡。”

崇明的名号,就跟列国君主的名号一样,在无极大陆上属于常识,而他这种从小就有野心之人,早已将这些人的事迹熟知。

“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崇明举止神秘,毕竟有常人难及的本事,加上大祭司身份,说话向来有种神秘感。

“我想,在你说出秘密之前,还是考虑快些逃吧,太子的兵力还有二十日就会抵达南怀,就为了铲除你的光明教。”叶承嘲讽一笑,对于崇明要说的秘密没有半点兴趣,他一向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大祭司又如何,在他眼中与妖道无异。

叶承今日不想再开杀戒,光明教是太子的眼中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他对歪门邪道嗤之以鼻,不为敌便已经是底线了。

他正欲折返,崇明忽然在他身后加大的音量:“王爷可听说过上古军卷?”

哼……得军卷者得天下,他又怎会不知道。

“迄今为止,没人真正见过军卷,只听闻军卷在东越战神孟南柯手里,但转念一想,东越战神,从他手中夺取东西又岂是容易,而且,若是他真的是军卷的主人,为何不趁机号令天下,反而退而扶持盛培景上位,如此一想,军卷未必在孟南柯手里,而且……究竟存不存在还未可知,莫非大祭司还相信这种莫须有的传说吗?”他觉得信军卷存在的人十分可笑。

听到他一番听似很有道理的说法,崇明却大笑了几声,就像是在笑他的无知:“你当真以为是孟南柯没有军卷或是没有野心,告诉你吧,自她死的那天,我便在天象中得知战神陨落,一个死人,拿什么守护军卷,又拿什么号令天下?”

对于叶承来说,军卷下落并不算什么惊奇之事,但是孟南柯已死,这着实狠狠地让他吃了一惊,不过细细想来也是合理,东越唯一拿得出手的勇将便只有孟南柯,东越势必将她的死讯封锁,若是走漏半点,东越国土无异于是待宰的羔羊。

“或许我的说话对于常人来说是天方夜谭,但是我今儿就把事实摆在你面前,若你信,就与我共享秘密,联手夺取军卷,若是不信,就当我今日从未出现过。”崇明不卑不亢地说道。

说来天下他自然是想独占,但是实力有限,而且孟南柯如今有了天澜太子作为靠山,就更接近不得,原想她对军卷下落缄口不言,他便杀了她一了百了,不过拥有军卷的她却无论死多少次都还是会重生,如此一来,要么就从她那里拿到军卷,要么就让她彻底死掉,永世不可重生。

但孟南柯那根硬骨头定然死也不会说的,他还是更倾向于第二种方式。

孟南柯彻底死掉,军卷谁也拿不到,大家各凭实力。

“孟南柯与本王并无半点交集,本王又能做什么?”叶承虽然声音冷硬,但是他肯对军卷表现出兴趣便说明崇明今日并没有白跑一趟。

“王爷错了,虽说孟南柯已死,但是军卷如今却在那容汐月那里,至于容汐月是谁……王爷见过她,便是天澜太子身边寸步不离的那位……”崇明有意隐瞒了容汐月就是孟南柯的事实,更不会透露军卷重生之事,孟南柯在无极大陆上就好像正义与勇敢的代名词,若是多说,对他的计划并无半点好处。

叶承知道军卷的渊源应该是属于祭司这类有特殊能力之人追究的,看来这大祭司并不是个花架子,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准备对封决动手的时候来,时机未免太凑巧了些。

“我会倾尽光明教势力助王爷一臂之力,唯一的请求便只有……劳烦王爷将那容汐月的心脏挖出来交给我便好,实不相瞒,那颗心脏是取得军卷关键存在,有了它,我等才有办法将军卷形化出来。”崇明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阴冷。

他隐隐感觉崇明说的话半真半假,他信的是人定胜天,军卷于谁并不重要,如今主要的任务便是壮大南怀的力量,增加造反的胜算。

夜,静悄悄的,但是却在这静谧下达成了一个口头约定。

555 掀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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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虽然未雨绸缪,有意将自己的驻军提前十日开拔,但是若要抵达南怀主城,至少还需五日以上。收藏本站

行宫内本就戒备森严,储君暗卫可都不是吃素的,但是整个南怀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直到一日后夜晚。

孟南柯被外面的声响吵醒了,睁开眼的时候弦月也已经警觉起来,似乎是人马前行的声音。

只要再一定的范围内,她和弦月的耳力自然都能察觉到,逐渐地,人马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以行宫的中心形成某个包围圈,并且行军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还在以为弦月的人竟然比料想的时间足足早了四日,正觉得有些反常,但是看到弦月的森冷而严肃的神情,她心下一沉,便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行宫的外墙被人马包围,火把点亮了漆黑的夜空,将士的铠甲摩擦的整齐声音,还有周围的一切声音,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来说都不难判断,这座围墙的后面包围着的,正是千军万马。

大门洞开,昔日还低眉顺眼的南怀王已经身穿铠甲,坐在了高头大马上,一双原本风流的眼,如今怒气腾腾。

包括他周围所有的军士,都有着完整的铠甲兵器,若是南怀王当真只有五千护城军,但是眼下据他们的观察,光是整个主城内的兵力远远不止五千。

如此浩荡的队伍,如此整齐的行军,还有如此完善的军事装备,而且还要掩人耳目,要暗中达到这样的规模,没有个十几载无法造就。

看来南怀王真的带着他手下的人在偌大森严的天澜内瞒天过海。

“南怀王,你好大的胆子!”弦月命人将门打开,面色平静,一张像是被戴上金属面具那般冰冷得如钢铁一样。

他并没有被如此阵仗吓到,或许除了她的离开,世上再多的千军万马都不足以当他害怕。

“是殿下,欺人太甚。”南怀王扯了扯嘴角,幽幽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殿下困惑,在府中查看一番便知缘由。”

弦月的暗卫早已覆盖了行宫的任何一处,仿佛是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人墙,哪怕外面有千军万马,强攻定然是进不来的。

弦月在外与南怀王对峙的同时,孟南柯已经提起百分之百的警觉正在府中四处查看是否有可以之人。

直到她来到了那本来给弦月备的寝屋,由于这几分他们都在她那里睡,这件寝屋可以说一次都没有打开过,但是眼下只剩下这一间房还没有查看了,便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很暗,她命人取来的照明的东西,可以刚一踏入房门她便察觉到空气中异样的气息,若是闻灌了战场上血腥,会对这种味道格外敏感。

她心里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立刻进了里面的卧房,发现床榻不知何时已经十分凌乱,地上皆是破碎的衣服还有凝固的血迹。

越往床榻走,血腥味便越浓重,直到她瞧见床榻上隆起的不明物体,竟是一床被子,她一手将被子掀开……

556 玷污侍妾

一具陌生的,面孔狰狞的,浑身不着寸缕的,胸前还稳稳插着一根簪花的年轻女尸。

他们刚住进来的时候每一个房间都查看过,而且此人肯定没有死多久,从身上的尸斑来看,应该死了也就一两天的功夫。

整个现场营造的感觉,让人觉得极其蹊跷,肯定是有人偷偷将尸体趁人不备送进来的,并且还布置了现场。

此时,寝屋内出现不名女尸的消息已经人耳语传到了弦月的耳中,弦月的表情凝滞了半秒,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本宫行宫中的女尸,王爷可有解读?”

“那是本王府中的侍妾,殿下一见倾心,便将臣的娇妻强行夺回府中玷污,事后还残忍杀害,而本王,为了南怀上下,敢怒不敢言,如今,本王便是倾尽了南怀之力,也定要为娇妻讨回公道。”他嘴上说着为娇妻讨回公道,脸上却并无半点悲伤之意,倒像是在说着一个在平常不过的民间故事。

“只不过是想寻找起兵的理由,何必多此一举?”弦月眼中的阴霾已经弥补,一双森冷的眼,犹如狂风暴雨降临前的模样。

“至少日后史官那里也好交代不是?你我同流着封氏的血脉,凭什么那天下,你做得,我做不得!”南怀王笑得诡异,但那笑意却转变成蚀骨的愤懑与的怒意,如同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我南怀三十六部为了今天已经磨刀七十年,今日便是宝刀出鞘之时!”

“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说话间,弦月的声音已经化作空气中一道白色的利刃,以惊涛骇浪之势,直直向南怀王席卷而去。

他的大军还未抵达,却被南怀王倾尽全力摆了一道,他错估了南怀王的胆量,没想到此人竟然的玩了一招破釜沉舟,如今他的暗卫面对如此庞大的部队,两拳难敌四手,而他二人正在很近的距离,若是能直接拿下南怀王,大军便可以不攻而破了。

而他第二点错估便是南怀王的身手,宝剑在空中出鞘,南怀王虽有吃力,但还是用剑鞘挡住了他的致命一击,能接住他一招,此人肯定已经算是高手中的上等。

若是两人正面交战,南怀王必定不敌,对于这一点他知道得很清楚,于是在弦月出现了之后他险险格挡完毕并没有恋战,而是翻身向后方急速撤退。

弦月正欲追上,不知从何处的马下窜出了几十个奴人扰乱了他的追击,奴人的移动速度本就高于常人,在他极高的轻功下到未显示出优势,但是几十个奴人的出现虽无杀伤力,但却十分烦人。

他放在在跃起之时,已然迅速目测了对方的人马数目,好家伙,短短几日便能在空荡荡的主城里变出两万人马。

若是城中都能有两万,那城外呢,那些可疑的难民,若都是南怀养的兵,数量绝对不容小觑。

身后传来一阵整齐的响动……

557 护你周全

洛平十四年,秋。东越皇朝都城,盛京。

深秋时节的清晨,东方的太阳缓慢升空,却被霜寒露气遮蔽,空气中的温度已经让人隐隐有些发抖。

皇宫内,正殿前。

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宦官李公公正肃穆地宣读圣旨,而他的面前,跪着的竟是无极大陆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少年战神——千乘将军孟南柯。

待圣旨宣读完毕,殿中身穿战袍的“男子”起身,抬起头,却是一张女子般绝美的容颜,此时却冷到了极点。

“孟将军快些决定吧!”李公公轻声催促道。

孟南柯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杯毒酒,一顶凤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物件分别代表了死亡与皇后之位。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冷凝下来,有些讽刺而苍凉地笑出了声,真是最冷不过帝王心啊。

一个月前,东越与天澜交战,她唯一一次战场失利,被敌国俘虏后拼死逃出,以她的军衔,绝无可能进入敌国后还安然生还的,任哪一位帝王都会怀疑她又投敌之嫌,但她还是坦然归京,原以为盛培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有身为帝王该有的猜忌。

若想活命,她只能选择凤冠,从此交出兵权与军卷,不问战事,恢复女儿身成为后宫之主,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不然,单凭她归国战俘的身份定然也是诛九族的。

这样想来,他还是对自己很仁慈呢……

李公公淡定地看着孟南柯的背影,任谁面对这样的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凤冠,毕竟东越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况且还是在死亡的面前。

只见殿中那女子淡然一笑,她缓缓走去,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沉重华贵的凤冠,正当众人意料之中地认为她要拿起凤冠的时候,素手便飞快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动作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空酒杯已经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殿,有些癫狂地冷笑着,笑声响彻大殿,毒酒已经在体内发挥作用,腹中一阵撕裂腐蚀般的剧痛,口中涌出黑红色的浓血,失去支撑的身子重重倒地。

意识模糊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从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空酒杯,俊脸惊得失去血色,几乎是慌乱地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低吼道:“传太医!”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毒酒!这个女人,性情当真刚烈至此吗!

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这个一身骄傲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恨意,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自嘲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投敌之嫌只是一个名头,她更大的罪名是功高盖主!这是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她十五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那时东越正被南褚入侵,是她亲手一战成名,亲手将战局扭转,而后才保得一方安宁,从此被万民奉为战场之神,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她的画像。

能得到万民的如此崇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她女扮男装,为国驰骋战场五载,立功无数,只为他能早日荣登大位,君临天下。

如今,他登基称王,对她的忌惮却日渐加深,恐怕只有她恢复女儿妆,交出兵权,入主后宫,他才肯罢休。

盛培景不语,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住她最后的生命,这位冷情的帝王此时眼中终于有了怜惜,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知是悲伤还是懊悔:“南柯,你这是何苦?交出军卷和兵权,远离战场,安心当朕的皇后不好吗?!”

她的耳膜被这句话其中的只言片语刺的一痛,“军卷……最终还是为了军卷……”

得军卷者得天下,这是无极大陆上流传千百年的传说,而这天下人苦心寻找的军卷却只认她一个主人,普天之下,若非她主动交出,谁也无法得到那传奇圣物。

但是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她交出军卷,那后果便是……

“原来我在战场不顾生死,为东越守住百年江山,一切功劳却输给了那个一统天下的传说!”

女子的苍白地笑了,临终前的笑容美的令人心惊,她艰难却几乎坚定地说道:“军卷绝不会落在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手中!”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开来,狠狠嘲讽道:“没有军卷……你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碎了……”

话音刚落,口腔中又重新涌起了腥甜,她含恨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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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情况不妙

她从来没想过,一百对数万的战争可以如此的令人惊叹与动容。

弦月依旧保留着以前的习惯,如果是将她待在身边,势必会恰好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的双眼去感受血色的恐怖,明日清晨,主城内一定尸体横陈、血流成河。

刚开始她呼吸间皆是他身上独有的香味,令人莫名心安,但是随着他们在的军队中打开缺口的进程,他身上的香味都无法掩盖住空气中近乎饱和的浓重血腥

大披能令她刀枪不入,加上他的保护,她从始至终没有受过一点伤,耳边皆是壮烈的嘶吼声,而人在刀剑穿胸而过的瞬间是来不及惨叫的,只有骨头混合血肉的奇异的断裂声。

光是听声音她都能听得出对方是被穿胸而死,还是腰断而死。

很久没有接触过这样惨烈的气氛了,她的双拳都在袖中紧张地攥紧了,她多怕,多怕下次穿膛而出的声音会发生在弦月什么。

但是这样的声音听多了,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被穿膛了,但是每一次他心脏起伏都是如此有力,这让她一次次提心吊胆又一次次安心下来。

弦月,她爱的弦月果真不是凡品,即便是千军万马,在他眼中也不过拂袖蝼蚁。

她大披与他的臂弯,仿佛将她与外界的一切拼杀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她安稳而平静,只是在心里悄悄计算着这场厮杀持续的时候。

她不由得在胸中构建一个主城的模样,凭着记忆大概估算了主城可以兵马的最大容量,一百人的队伍,即便每一个人都是以一敌百,那城中的军队数量也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自然不可能妄想将对方达到全军覆没,但若是企图撕开包围的攻势,她认为他们这一百人还是有一定可能成功的。

但是这样的成功是有前提的,她在心里兀自估计了时间。

一个时辰

若是能在一个时辰内一路打到城外,城外是空旷地带,即便外面还驻扎着千军万马,他们这一百个人的轻功要像短距离将军队甩掉并不是难事。

若是超出了这一个时辰,同时弦月的人马还未赶到,结局就未可知了

如今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他们已经行进了一半,还是在她的预料之内的,照这样的速度他们完全可能逃过这一劫。

她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道,不愧是天澜的精锐之师,果真不同凡响。

时间慢慢推移,剩下的半个时辰仿佛如同半个世纪般,久到她的身上已经慢慢浮现出薄薄的汗水,身上的那件大披都好像格外沉重。

时间越推进一秒,她心便紧张一分,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弦月的暗卫一开始还表现良好,不过一个时辰不到,行进便有些减慢了,而且渐渐出现了疲态。

他们的水平应该是连续厮杀一个夜晚也不带喘气的,但是如今

一个时辰才过半,便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虽说不至于让他们显得被动,至少主动性是减少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妙

559 全军覆没

她推测的是,一来对方人数众多,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二来南怀的军队倒真的让人刮目相看,南怀之内大部分都是身强体壮的民族,为战斗而生,定然不是天澜暗卫在人数悬殊下能小瞧的。

而且以少敌多的对战本身在人数上存在劣势,而他们自身却已经一反平常地出现了疲态,若是南怀王采取车轮战术,他们今晚非困死在此地不可。

形势越来越不利,她虽看不见眼前的厮杀,但是她并不聋,耳朵也可以当做她的眼睛。

许久没有见识过如此激烈的交战了,还是在她没有参与的情况下,这让她心跳如雷动。

所幸他们终是以牺牲半数的暗卫真就在重重包围中撕开一个缺口,若是从上空看去,这个缺口分明是无数的鲜血与尸首铺就的。

“殿下请速速离开!”

剩下的暗卫不知何时已经围成的人墙,恰如其分地堵住了包围圈的缺口,无数南怀卫兵正一往无前地向他们进发。

此时厮杀声已经被抛向了脑后,她眼前的遮挡落去,她在仓促中回头。

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分明是最折损兵力的打法,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n墙,面向敌军,丝毫不后退,以自己的牺牲阻断敌方的前行,但是好处在于这是对守护主将最有利的方式。

这批暗卫眼看定然是保不住了,他们也只能抵挡一时,若是剩下的暗卫被杀光了,大军依旧是压过来。

呵南怀王啊南怀王,你这次还真准备对我们赶尽杀绝啊

在暗卫的掩护的弦月与她以最快的速度脱线,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暗卫全军覆没。

而他二人此时已经离大军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人数众多加之大军身上的铁甲,行进起来速度受到了牵制。

这给了他们充足喘息的时间,他们只能一路往南,这是南褚的方向,由于两国中间恰好有着一片绵延千里而的森林,便不设防,历代以来,但凡妄想穿过森林偷渡国界的人都被困死在其中。

森林由于面积奇大,只有边缘上的几里被人探索过,再往深了进去,便不知道是何情况了。

若是他二人进入森林,那大军搜寻起来无异捞针,而且茂密的树木与荆棘将成为他们阻断大军的关键。

不如先进入森林,待危机退去,再穿过森林进入南褚境内,或是绕道折返,方可彻底脱险。

尽管他二人战斗力定然不同常人,但是以一敌百或许她还能有些自信,若是以一敌千曾经的孟南柯倒有可能有这个自信,但现在的她,身体大不如前,非但发挥不出完全的实力,可能还会拖累弦月。

两人在深不可测的森林处,看着那光线被全然遮蔽的前路,对视了一眼,意料之中的默契,比起数万的战斗队伍,倒不如森林中的未知恐怖安全。

因为,天澜的皇族,即便是死,定然也不可死在乱贼刀下,无极大陆新旧朝代交替,但凡死在敌寇倒下的皇族,会被割下脑袋,悬挂在城墙上,以威慑众人

560 他的怀抱

虽说她心里清楚,未来无极大陆那段最灿烂的历史由眼前的人创造,但是她定然也不知道的其中是否又什么定数,但是上天注定的帝王之命,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他严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真不知这种危急关头,他竟然还如此淡定地笑得出来,手下一紧,他揽过她的肩,将她重新护在怀里,带着她踏入了前方的未知。

夜晚里的森林,黑暗厚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连月光也全然被遮蔽起来,所幸,所到之处并没有什么异样情况发生,只不过足下的阻挡多了些而已。

似乎没过了多久,算了算时辰天已经开始亮了。

她抬头,看着光线从枝叶横生中落下,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一夜的功夫,天澜内部燃起了战火,南怀王定然不会放过他们的,同时昨晚弦月已经放出了集结军队的信号,此时天澜只内的各路人马定然已经向南部赶来。

但是让人更忧心的是,天澜内再出色的武将也逊于弦月,论起用兵如神,天澜无人能与弦月相比,再精锐的部队,缺少了有力的指挥,就像一个动作笨拙的巨人,只会被成千上万的蝼蚁啃食干净。

天亮了,脚下的路也渐渐清晰起来,重重叠叠的枝叶,起到了保暖的作用,也成为他们天然的屏障。

她转头,待看到弦月发白的唇色的时候,她的脸色也变了变。

“你受伤了!?”她顾不得继续往前,立刻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为他检查,但却没有发现可见的伤口,但是往后看去,那一路而来的斑驳血迹,却刺痛的她的眼睛。

但揪心之余,她更多的是惶惑不安。

怎么会怎么会以弦月的实力,怎么会有人能伤得了他?

昨晚在交战中,难道她的耳朵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吗?

“我没事放心。”他很少有如此虚弱的时候,苍白着脸色,声音也不如平日那般的沉稳。

“不行,你流了那么多血,脸色都发白了,我怎可能不担心?”她立刻将他扶到一棵老树下,为他仔细检查伤口,因为他定然不愿告诉她自己伤在了那里,她便要亲自来检查才安心。

他的后背倚靠在树干上,呼吸略有沉重。

武功奇高的人,无论是脚步声、呼吸都会轻不可闻,能让她清晰听见他的呼吸声,便说明,他定然是伤着了,而且定然不是轻伤。

她查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收获,焦急之际,看到他倚靠树干的姿势,一个想法便一闪而过。

正当她正欲扶开他的身躯,查看他的后背时,他像是有所预料地一把搂住了她,低声在她耳畔道:“不要查看了,好吗,我真的没事。”

他知道她总是无法抗拒他的怀抱的,每次她焦躁不安或是要做出什么意外举动,他束手无策之时,便会抱住她,她在他温暖的包裹下便会安静下来,身上所有防备的尖刺都会在他柔软的怀抱里卸下。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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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则1 否则怎样

她果然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心念一动,便用最快的速度查看了他的后背。

背心赫然扎着三根银针,再定睛一看,伤口周围的衣物已经被血染上,而且流出来的血俨然是乌黑色的,明显的中毒征兆。

淬了毒的银针,分明是遭人暗算,但是常人的暗器又岂会逃过他的眼睛。

三根银针竟能稳稳扎上,而且血流如此凶猛,还不能贸然拔出,因为要防着针头有倒钩,拔出来反而伤口更大,毒药便更容易扩散。

但若是久久不拔,则也会慢慢中毒,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她权衡拔与不拔的利弊时,耳朵敏感地一动,便是丛林后方传来的异样的响动。

他们明明已经赶了一夜,但还是耐不过对方精力充沛的马匹和士兵。

若是拔了还需要时间处理伤口,此时她被逼得只有一种选择。

弦月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深沉,看来他的同样意识到后方响动了。

她安抚地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道:“你在这里坐着别动,我去找水源,顺便看看有什么吃的。”

昨晚在他的保护下,她才得以毫发无损,在任何关键的时候,她总能找准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弦月受伤了,虽不知道致命与否,想来他皇命与天同齐定然不会在此劫中死去,但是转念一想,她既有可能阻止他统一天下,又怎么没可能间接改变他的命格?

越想心里便越慌,她连忙起身,躲开了弦月的洞悉一切的双眼,掩盖了眼里的不自然,转身欲走。

然而她却忽然寸步难行,手被他忽然握住,她听见他的声音淡淡从身后传来:“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要故意去引开追兵助我脱险吗?南柯……”

她静默地一瞬,低头苦笑了一声,他果真是时尚最了解她的人。

“你现在内力尽失,他们有马匹,有弓箭,前方是没有尽头的未知威胁,你究竟是有几条命能让你如此挥霍呢?”明明身上的伤口被毒液腐蚀,定然是承受了钻心剧痛,但他说话依旧沉稳如初。

不知何时他已经自地上起身,揽了揽她的肩头,看着前方更深的丛林,掷地有声地说:“要走便一起走,我定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她并没有顺从他的话,而是定定站在原地,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好,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挑眉。

“将我内力先解开。”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这对我的伤势没有半点好处,但是眼下保命要紧,多了一个能战斗的人,我们的胜算都会大,但凡是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也代表了希望。”

语罢,为了避免被拒绝,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催动内力投入战斗,这样能放心了吧。”

“那你还要向我保证,不要一个人直面追兵,否则……”他静默了一会儿。

“否则怎样?”她见他没有直接拒绝,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我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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