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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妆华》


第一章 侯府嫡女

夜色如墨,深沉浓重的化不开……

入目所及尽是尸山血海,凄厉幽怨的低语在耳边咿咿呀呀的回响着,陡然间锐利的长剑划破衣衫,继而刺进心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淋漓而下。

她最后看见的,是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只见他唇角微弯,却绝不是笑,而是那样的冷酷残忍。

苏晚秋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了。

她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悸未定。

“小姐,你怎么了?”婢女初雨掀起天青色的纱帐,看向苏晚秋,关切地道。

苏晚秋长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小姐一定是因为前天的事情受惊了,都怪奴婢照顾不周。”初雨十分愧疚自责地道。

前天苏晚秋正站在阁楼之上观景,却不想阁楼忽然塌陷,她整个人便从阁楼上摔落了下来,也因此受了些伤。

“那又怎么能怪你呢。”苏晚秋唇边浮起一个似有似无的淡笑,“人家早就算计好了,不过到底还是没能要了我的命。”

“小姐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否则那好好的阁楼又怎么会凭空塌陷。”苏晚秋声音凉薄,如深冬寒风般凛冽刺骨。

她是平阳候苏郁的嫡亲女儿,不过生母谢氏早早就去世了,继室林夫人也只是表面上对她关怀备至,实际上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甚至意图让她下嫁给宜宁伯府出了名的风流浪子,若非是宜宁伯府牵扯上太子结党营私一案被流放抄斩,她苏晚秋的一生就要毁了。

可即便如此,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十分凄惨悲凉。

苏晚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见手指白皙纤细,可谁知这双手早已沾满血腥,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再一睁眼时,竟回到了自己十二岁那年。

过去的种种,就恍如梦境一般。

“小姐……?”初雨见苏晚秋出神,不由得担忧地唤了一声,自前天小姐从阁楼上摔落下来,似乎精神就很不稳定。

苏晚秋回过神来,转头定定地看着初雨,初雨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半晌,苏晚秋才缓缓开口:“院子里有个叫青砚的丫头,是吗?”

“是。”初雨点头,却更加茫然了起来,青砚不过是一个粗使丫头,若不是小姐提起,她甚至都差点要忘记院子里有这么一个人了。

苏晚秋身子微微向后倚着,忽地感觉额头上隐隐作痛,她抬手覆额,这是她前日里从阁楼上摔下时造成的伤口,虽然不算严重,但却毁了半个容颜。

初雨见状,出言安慰道:“小姐不要担心,这几日里大夫人送来许多膏药,只要每日定时涂抹,以后肯定不会留疤的。”

苏晚秋唇角就弯起一个极冷淡的弧度,大夫人送来的膏药?前世也是如此,她依言照做,每日涂抹,可伤疤却一直不消,她便只好将长发半梳在前额遮挡伤痕,可后来不知怎么地,平阳候嫡女毁容的消息竟莫名传了出去。

“把这些膏药都丢了吧。”她淡淡吩咐,旋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初雨不由愣了。

“愣着做什么,母亲给的东西,自然要好好收着了。”苏晚秋笑笑,也不多言,转头看向窗外,视线透过窗,看向深沉如墨的夜空。

夜色浓重,一如苏晚秋幽深的眸子。

次日清早,苏晚秋梳妆打扮之后便起身去了荣松院向老夫人请安。

在苏晚秋印象里,自己这位祖母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过向来慈爱,对他们这些晚辈也一视同仁,苏晚秋是打心眼里喜欢且尊敬老夫人的。

刚走到正屋门口,苏晚秋就听见里面传来对话声。

“晚秋的脸上都磕破了,我是真心疼这孩子,都怪我没照顾好她。”正是大夫人林氏的声音。

闻言,苏晚秋微微一笑,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劳母亲关心了,晚秋无事。”她声音清淡温柔,细细绵绵地仿佛春日细雨般拂进人心坎里去。

居中软塌上坐着的便是老夫人,她见苏晚秋虽然额头上有着浅浅伤疤,但整个人精气神还是有的,就知道苏晚秋并无大碍,不由道:“人没事就好,这脸上的伤疤也没什么大碍的。”

老夫人语气虽然听着平淡,却是由衷地对苏晚秋关怀爱护,苏晚秋已是满手血腥之人,可久违地听到这种关怀,不由眼圈一红。

“三姐姐,还好你没事。”一个娇柔怯弱的声音响起,最侧边的小姑娘清亮的眸光便落在苏晚秋脸上。

苏晚秋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她身着一身粉蓝色的长裙,裙摆绣着娇艳秀丽的荷花,髻上挽着精致长簪,正娇柔温和地笑着,令人好感顿生,这是平阳侯府的五小姐苏云婉。

“人是没事,就是可惜了三妹妹的容貌,今后可要怎么嫁出去呀。”另一侧,眉眼清丽的少女掩口而笑,看着苏晚秋额头上的伤疤,摆明了是幸灾乐祸。

老夫人眉梢就沉了沉,苏晚秋从阁楼上摔落,伤了面容,心底本就难过,二小姐苏云倩还出言讽刺,这岂不是在苏晚秋伤口上撒盐吗?

出乎意料的,苏晚秋笑了笑,笑意显得越发温和柔婉:“二姐姐就这么着急嫁人吗?只可惜二姐姐还未及笄,不然母亲一定给你说个好人家。”

众人闻言便不由得笑了起来,苏云倩尚未及笄便谈婚论嫁,不是着急嫁人是什么?

“你!”苏云倩顿时面色恼怒。

“好了,二姐姐,三姐姐现在心里正伤心着呢,你就不要说下去了。”大夫人林氏身侧端坐着明眸皓齿的少女,此时正微笑着道,她是平阳侯府里的四小姐苏雪依,因是大夫人所出,所以吃穿用度自然是府中小姐们里最好的,也是苏晚秋这位嫡女所比不上的。

苏晚秋的视线落在了这名少女的身上,目光渐渐有些复杂了起来,眸底泛起冷意,不过只一刹,苏晚秋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只是手指却慢慢收紧了些。

第二章 杖责五十

苏云倩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嘟哝道:“怎么别人上阁楼就安然无恙,偏偏她去这阁楼就塌陷,定然是个煞星!”

老夫人面露不悦,扫了苏云倩一眼,后者也识趣的闭口不言。

“是啊,怎么别人都没事,偏偏到我阁楼就塌陷了呢?”苏晚秋此时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她似乎是听不出苏云倩话中的嘲讽意味,手指摸着冰凉的茶盏,淡淡笑着。

闻言,老夫人眉头就皱了皱,苏晚秋明显是话里有话,难不成这阁楼塌陷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思及此,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大夫人。

在这个家里,能有这样的手段和心思的,不作第二人想。

大夫人抬眼看了苏晚秋,微微有些诧异,在她的印象里,苏晚秋向来安静寡言,这种场合一般都是默不作声的,便如五小姐苏云婉似的,如今不仅落落大方的开口,还若有若无的将矛头指向自己。

“我已经派人查过了,阁楼年久失修,下人一时不察也是有的,我已经狠狠责罚了他们给晚秋你出气,也幸亏晚秋福大命大,否则这些奴才们就算是万死也不足惜。”大夫人温和笑道。

“母亲言重了,晚秋受些伤自然是没什么的,但这种事若是放任不管,以后这些下人可就约束不住了,伤着我倒也罢了,万一是老夫人受伤那该如何是好?”苏晚秋轻轻地笑,只是那笑意里透着几分凉薄。

大夫人眉头就皱了起来,苏晚秋言语之间分明是想要惩治那些奴才,可那都是她的人,这一次也是奉了她的命,若是她在惩戒怕是会失了人心,便开口道:“那晚秋想要怎么办?”

苏晚秋面上有些惊讶,继而摇头,温温地道:“母亲,晚秋从未管过家,哪里懂得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苏晚秋嗓音轻柔温和,又将事情推回给大夫人,大夫人心底有些薄怒,面上却仍是平静温和的笑,可见其城府之深。

“晚秋说的不错,这些下人便各自杖责二十吧。”大夫人道,这一回不得不依着苏晚秋来,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字字句句占了理,偏偏又把这个恶人交给她来做,让她来惩处。

苏晚秋笑容越发柔婉温顺:“只怕不妥。”

所谓杖刑,权看施刑者的力度,而大夫人必然故意放水,到时候二十杖下去,那些人也毫发无损。

“为何不妥?”

“晚秋知道母亲善良,可若是不严惩,其他下人见怠慢主子也无伤大雅,岂不是乱了套吗?现在及时惩处,也好过将来追悔莫及呢。”

老夫人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便依晚秋所言吧。”她哪里还看不懂,与其让两人再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下去,不如直接拍板了事,更何况,苏晚秋所说并不差。

大夫人面色骤然一变,旋即又恢复平素温和的模样,笑道:“老夫人说的是,那这些人便杖责五十吧。”

苏晚秋微微垂下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杖责五十似乎听起来并没什么变化,不过这一次是老夫人亲自开口,想必大夫人也不敢放水。

她命人办事,事成又反过来惩处,那些人就算仍听从大夫人,想必也不会一如既往地忠心。

虽然没有对大夫人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打击,但也足以让她心中郁结了。

在荣松院又闲话几句过后,老夫人便觉得头痛不适,让众人都退下,身边的婢子扶着她进了内室。

众人都是习以为常,老夫人身体一直以来都不大好,总是头疼脑热,阴雨天情况尤重,临川又地处南方,不时有绵绵细雨。

其余人都陆续离开,苏晚秋却留在了荣松院。

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上前道:“还请三小姐先离开吧,老夫人需要休息一会儿。”

“崔妈妈,我之前从古籍上看到一个秘方可以缓解头痛,应该对老夫人病情有所缓解,且让我一试吧。”苏晚秋认真地道。

崔妈妈进内室禀报了老夫人,这才又出来,笑道:“请三小姐进去。”

苏晚秋掀开帘帐走进去的时候,只见老夫人软绵绵地倚在榻上,脸色极为苍白,眉头紧紧皱起,想来是正被疼痛折磨着。

苏晚秋轻手轻脚地上前几步,走到老夫人身侧,抬手轻轻揉捏着老夫人头上的穴位,手法轻柔娴熟,不消片刻,老夫人的面色就稍稍缓和了些。

前世因着老夫人的病,苏晚秋特地请了皇帝御用的太医来为老夫人诊治,太医并没有开出药方,而是教给了苏晚秋这一套方法,老夫人的病情果然好了不少,只可惜那时候老夫人已经是病入膏肓,苏晚秋也仅仅是拖延了几个月而已。

“老夫人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苏晚秋停下动作,声音轻柔地问道。

老夫人面色仍有些苍白,不过和之前相比实在是好了太多,她笑着道:“已经好不少了,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孩子还有这份心。”

“晚秋只是无意之间从古籍上看到这个方法,想着老夫人一直被头痛困扰,便记下了。”苏晚秋温顺地道。

老夫人看向苏晚秋的目光越发柔和起来,以前只觉得这个孩子听话乖巧,现在发觉她不仅聪慧机敏,还难得有如此孝心。

“将我那玉镯子拿来。”老夫人转头吩咐崔妈妈道。

不一会儿,崔妈妈便捧了一个不大的雕花匣子进来,沉木匣子上雕刻的花纹繁重秀丽,单只是匣子就应该价格不菲,更不说匣子里的东西了。

老夫人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色泽极好,定然价值不菲。

老夫人执了苏晚秋的手,将镯子戴在了苏晚秋手上,苏晚秋低首浅笑,并未推拒,只谢道:“多谢老夫人。”

崔妈妈也笑着看向苏晚秋,老夫人向来仁慈,对几位小姐都极好,但这样的恩宠,三小姐还是独一份的,想来有老夫人撑腰,即便生母不在,三小姐在府中也绝不会受了亏待。

第三章 顾绣传人

从荣松院出来后,苏晚秋就回到了自己的墨香院里。

初雨奉了茶,苏晚秋轻抿一口便倚在软塌上,阖上双眸闭目养神,想来今日让大夫人吃了暗亏,她定然不会放过自己的。

正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喧哗,苏晚秋面色沉静如水,道:“初雨,你去看看。”

初雨依言,片刻后从门外进来,道:“小姐,就是几个不懂事的丫头起了口角,奴婢已经惩治了她们。”

“具体说来听听?”苏晚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初雨暗暗心惊,这几日小姐虽然在人前表现依旧如往日般温柔沉静,但她贴身服侍苏晚秋,只觉得苏晚秋身上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势,那般的幽深冷厉,令人胆战不已。

“有个做绣活的丫头,绣品被人污了,这才起了争执。”

苏晚秋闻言,面上便浮现一抹淡笑:“青砚?”

初雨低眉:“是。”

“让她进来。”苏晚秋薄唇弯起,似笑非笑。

青砚迈步走进内室的时候,只觉得心中忐忑极了,低头跪下,眼帘低垂,深深地掩盖住脸上神色,低声道:“奴婢青砚见过小姐。”

前世正是青砚令她清誉尽毁、声名狼藉,苏晚秋眸底沉下一片阴影,刚要开口将青砚逐出院子,不过话到口边,心念一转,便问:“听说你的绣品被人污了?”

“是。”

“不知是什么样的绣品,拿来给我看看吧。”苏晚秋眼尾瞥了青砚一眼,淡淡地道。

青砚这才悄然抬头打量起苏晚秋,只见她眉眼清秀,细长的柳叶眉不笑时也弯弯如月,自有一番秾丽风流情态,身上似有一种温柔如水般的气息,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可在细看,眸子却好似沉了幽冷如夜般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初雨从青砚手中拿过绣品,展开了放在苏晚秋眼前。

只见绣布上盛绽着娇艳如火的海棠,深浅浓淡不一,颜色似是洇染在绣布上似的,栩栩如生,令人惊叹不已。

“你这绣法我倒是从未见过,应不是师从临川的绣娘吧。”苏晚秋放下绣布,浅笑着道。

青砚心中惴惴,想着当日大夫人的吩咐,便眼圈一红,声音也带了些哽咽,尾音有些颤抖:“回小姐的话,奴婢并不是临川人氏。”

“好好说着话,怎么就哭了起来?初雨,让她坐下来说吧。”苏晚秋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般,青砚原本不安的心一下就镇定了下来。

如大夫人所言,苏晚秋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不谙世事心地善良,只要她做戏到底,苏晚秋又如何不会怜惜她信任她呢。

“奴婢祖上是京城人氏,时常出入宫中为宫里的娘娘贵人做绣活,只是奴婢的先人无意得罪了宫里的娘娘,当场就便判了死刑,其余的家眷也被驱逐出京城,世世代代不得入京。”青砚似是压抑着情绪,勉强平静着道,可面上神色已是十分凄哀,“后来幸得侯爷收留,奴婢才能在府上做活,否则也不知还要孤苦飘零到何时。”

青砚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前世苏晚秋竟信以为真,不过因着青砚这番楚楚可怜的情态罢了,她唇边含了一抹暗嘲的笑意,轻声道:“原来如此,真是可怜你了,想来你的绣法应是曾经名噪一时的顾绣吧?”

顾绣讲究的是半绣半绘,因此绣品格外逼真,只是顾绣毕竟不是四大名绣,传人稀少,世上会的人也寥寥无几,到了今时,已经很难见到顾绣,市面上的绣品大多都是苏湘粤蜀这四大名绣的绣品。

青砚吃了一惊:“小姐认得顾绣?”她原以为这足不出户的三小姐根本识不出这绣法,正准备开口渲染一番,让苏晚秋格外觉得她的独特之处。

“不过是无意间了解到的而已,倒是你,不仅会顾绣针法,还如此娴熟,才教人惊叹呀。”苏晚秋温柔地道。

青砚深深地低下头,让苏晚秋看不见她脸上的情绪。

“既然有如此绣法,只是当一个做粗活的丫头真是可惜了,就先提了二等丫头,在内院里做事吧。”

这是天大的恩典,青砚连忙跪下谢恩。

见苏晚秋遣了青砚出去,初雨脸上的表情就十分奇怪。

苏晚秋眼尾睨了她一眼,轻轻笑道:“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奴婢只是想不明白,她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只是在咱们院子里当一个做粗活的丫头呢?而且……”初雨有些欲言又止,不过看着苏晚秋脸上含笑,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便又续道,“她说绣品被人污了,可刚才奴婢瞧着那绣品上分毫不染,不曾被人污损,倒像是故意惹事引起小姐注意似的。”

苏晚秋点头,眸底暗含冷意,面上却瞧不出半分,她轻声道:“你说的不错,派人好好盯着她吧。”

“小姐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提了她做二等丫头?”初雨显然十分不解,想到昨日夜里小姐就提及青砚,应是早就料到了。

“她若是别有用心,咱们就算是防着青砚,也会有其他人作怪,倒不如把青砚放在眼前看着,让她安心,也让咱们安心。”苏晚秋眸子里露出极淡的笑意,还有一句话,她不曾说出口,到时候还能倒打一耙,让大夫人有苦说不出。

初雨有些惊讶,不知道小姐口中的“她”到底指的是什么人,不过见小姐又向后倚在软塌上歇息,便压下心底的疑惑,并不开口打扰小姐的清静。

此刻苏晚秋心底却想着不出几日,大公子苏瑾便要从江都游学归来了。

平阳候苏郁只有一位嫡子,便是原配谢氏所出的苏瑾,也是苏晚秋一母同胞的兄长,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苏晚秋仍记得后来四皇子明荣求娶自己的时候,苏瑾那不顾一切反对的模样,只可惜当时自己懵懂无知,仍是嫁给了明荣,如今才知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不是当日情深如诗的郎君,而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兄长。

第四章 苏瑾归来

墨香院里,苏晚秋执笔临帖,墨色在宣纸上洇染,勾勒出浅浅优雅的弧度,她格外享受这般宁静悠闲的时光。

“小姐,奴婢看到二小姐又和四小姐吵起来了呢。”初雨拎着食盒掀帘而入,方才苏晚秋吩咐她去厨房拿些点心,却不想路上正见苏云倩和苏雪依撞上了。

“哦?为什么吵起来了?”苏晚秋放下毛笔,颇有些好奇地问。

“四小姐从珍宝阁里买的碧玉簪子给二小姐瞧见了,被二小姐嘲讽一身铜臭味,奴婢听着都觉得好笑。”初雨笑嘻嘻地道。

苏晚秋失笑,府中小姐的月例银子都是一样的,唯独苏雪依身为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待遇格外不同,这珍宝阁里的首饰价格不菲,苏云倩自然买不起,见苏雪依却有银钱,嫉恨苏雪依也不足为奇。

这满府上下最好的东西全在苏雪依的身上,也因此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府上小姐没人可以有比她更好的,包括亲事。

初雨打开食盒,端在苏晚秋面前,道:“小姐,这桂花卷还是热的呢。”

苏晚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甜糯可口,却并不腻人,不由道:“这个味道和之前可有些不同了。”

之前府中厨娘做的桂花卷甜腻有余而韧劲不足,今天却格外美味,苏晚秋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那晚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清越温和似山涧青石般透彻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随即男子迈步走了进来,面上含笑,看着苏晚秋。

男子一身长锦衣,长发青冠束起,如玉般的面容透着笑意,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晚秋,此人是苏晚秋的兄长,平阳候苏郁的嫡长子,苏瑾。

前世苏瑾惨死在四皇子明荣手中,痛失兄长的悲恸在苏晚秋心底沉淀凝固了许久,如今终见苏瑾,种种情绪不由浮上心头。

她暗暗收紧手指,平复了心绪,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瑾,道:“想不到大哥去江都游学,还学了这么一手厨艺。”

苏瑾顿时失笑,摇头道:“这可不是我做的,是我从江都带回来的厨娘做的,知道你喜欢这些,以后在院子里有个小厨房也是好的。”

说罢,他转头道:“月娘,你进来吧。”

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便走了进来,苏晚秋抬眼打量着她,只见她面容平凡无奇,可身上却有一种温柔气息。

“她的糕点在江都也算是小有名气,知道别人都怎么说吗?”苏瑾笑问。

苏晚秋摇了摇头。

“别人都说,她做的糕点有娘亲的味道。”

短短的一句话,苏晚秋心底一暖,脸上的神色虽然平淡,但是眸底的欢喜之意还是掩盖不住的:“谢谢大哥。”

遣了月娘下去之后,苏瑾便坐在苏晚秋对面,飞扬如剑般的长眉微微一皱,关切地道:“我听说你受伤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苏瑾的手已经覆上她的额头,轻轻抚摸着她的伤口,有些惆怅地道:“晚秋这是毁容了呀,以后要是嫁不出去该怎么办?”

苏晚秋避开了苏瑾的手,睨了苏瑾一眼:“大哥还有心拿我开玩笑,还不想想荣国公府的公子若是看到我这般容貌该作何想法?”

苏瑾一怔:“什么?”

“想必大哥还不知道吧,荣国公准备从我们府上挑一个儿媳妇回去。”苏晚秋微微一笑,“这阁楼塌陷的事情,大哥可都清楚了吗?”

“我刚从江都回来,还来不及调查这些,难不成这阁楼塌陷并非意外?”苏瑾长眉便拧了起来。

“大哥不必派人调查了,阁楼的木板都被人折断过后又拼接在一起,我这样走上去,阁楼不塌陷才怪呢。”苏晚秋所言皆是前世苏瑾调查过后的结果,显然是有心人想要针对苏晚秋。

苏瑾闻言,面上便有了一层薄怒,他自然是明白了。

荣国公有意和平阳候联姻,自然要娶平阳候的嫡女,而平阳侯府上的嫡女只有两位,便是苏晚秋和苏雪依。

论身份,二人都是嫡女,可苏晚秋是苏郁原配谢氏的女儿,论年纪,苏晚秋是苏雪依的三姐,也理应是苏晚秋先出嫁。

所以这门亲事自然是轮不到苏雪依的,可若是苏晚秋死了残了,或者是毁容了呢?荣国公府的公子便只能将苏雪依娶回家了。

苏瑾看着苏晚秋额前的伤疤,长眉皱起:“只怕他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只要你还好好活着,这门亲事就轮不到她。”

“不过——”苏瑾说着,话锋又是一转,“这荣国公府的二公子我也是见过的,也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嫁过去,想来也不会安宁。”

“这世上总有两全之法。”苏晚秋浅浅一笑,眉眼如画,令人顿时失了心神,“对了,大哥这一次从江都来,不仅仅是带了月娘回来吧?”

苏瑾起先一愣,继而便笑道:“是啊,我还给你带了两匹江都独有的锦缎。”

“那就谢谢大哥了,不过我只要一匹,另一匹就送给四妹好了。”苏晚秋面上便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她抬手示意苏瑾过来,贴着苏瑾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

苏瑾从江都游学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府中上上下下,众人便都聚在了老夫人的荣松院里。

老夫人欣慰地看着苏瑾,笑道:“一个月不见,瑾儿又长高了不少。”

一旁的大夫人也附和着道:“是啊,我瞧着瑾儿越发俊秀起来,和老爷年轻时极相像了。”

苏瑾面上露出淡淡笑意,道:“老夫人,我这一次从江都回来,可带了不少礼物呢。”

说着,苏瑾便吩咐身边的人将东西取来,原是些首饰,每人都有一份,苏晚秋的是一支精致的海棠花发簪,她微微一笑,收了起来,其余人也各自将自己的那一份收起。

苏瑾却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不由奇道:“怎么了?你倒是有些不高兴?”

“这倒不是,只是我从江都千辛万苦得了一匹锦缎,但却独独这一匹,想来这里这么多人,分给谁都不是,就有些苦恼了。”

第五章 一等丫头

“那就先拿上来给大家瞧瞧吧。”

苏瑾暗暗一笑,便依着老夫人的话命人将那锦缎取了上来,只见那锦缎上刺绣花纹美丽异常,料子也光滑柔软,一看就是上等的布匹。

“这是江都的紫绫锦,可是一等一的好料子,可这锦缎产量极少,我也只得了这一匹而已。”

老夫人伸手抚上锦缎,点了点头,笑道:“确实不错。”她是平阳侯府的老夫人,平日里什么奇珍异宝不曾见过,既然连她都这么说了,这锦缎自然是极好的。

“看这颜色到底适合小姑娘,给你的妹妹们挑吧。”老夫人毕竟一把年纪了,穿这种花色惹人笑话而已。

苏雪依的目光落在紫绫锦上顿时移不开了,这紫绫锦五光十色,若是裁成衣裳穿在身上定然好看,她暗自咬了咬牙,这紫绫锦既然是苏瑾带回来的,自然会送给苏晚秋,她喜欢也没用。

苏晚秋侧头看向苏雪依,温和笑道:“我看四妹像是很喜欢这锦缎,是吗?”

苏雪依一怔,迟疑着点了下头。

“那大哥不如就将这锦缎送给四妹吧。”苏晚秋笑意温柔,转头看向苏瑾,既然苏晚秋开口了,苏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苏云倩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也看上了这紫绫锦,可这是苏瑾带回来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可凭什么独独要给苏雪依呢?她冷哼一声,想来苏晚秋不过是为了讨好苏雪依以此来巴结大夫人,毕竟她生母去世,婚事都拿捏在大夫人的手里。

苏雪依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苏晚秋是想利用这紫绫锦针对她,不过转念一想,不过是一匹锦缎罢了,又能做什么呢?苏晚秋无非是想在老夫人面前体现她的温柔大度而已。

“谢谢三姐。”苏雪依笑了笑,面上十分感激地道。

苏晚秋也笑了,只是眸子里一闪而过幽深的冷厉,她性子素来温柔沉静,可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众人各自闲话几句,便出了荣松院。

这几日平阳侯府风平浪静,苏晚秋并未涂抹大夫人送来的药膏,可脸上的伤疤也已经消去不少,如今额前只有浅浅的痕迹,只要略施粉黛,就看不见这伤痕了。

而自从苏晚秋将紫绫锦赠给苏雪依后,姐妹二人的关系似乎就变得格外亲厚起来,苏雪依三天两头向苏晚秋的墨香院里去。

这一日,从老夫人的荣松院请安出来之后,苏雪依便笑道:“三姐姐的院子里有个绣工极好的丫头呢,二姐五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此时苏雪依身着的是紫绫锦裁成的新衣,绝美的长裙映着原本就娇柔的面容更加艳丽,令人移不开视线。

苏云倩冷哼一声,苏瑾从江都带回的紫绫锦旁人都没有,偏偏只有苏雪依有,她心里自然不乐意了,听到苏雪依说话就心生厌烦,道:“不就是会绣工的丫头吗?我院子里多的是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雪依面上有些难看,苏云倩只不过是个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嚣张?她旋即含笑,转头看了苏云婉:“五妹妹一起来看看吧。”

这句不是询问,而是要求了,苏云婉一向怯弱寡言,自然不敢反驳了,便点了点头。

苏晚秋唇边笑意极淡,既然苏雪依如此迫不及待,便遂了她的意又如何呢。

及姐妹三人到了墨香院,初雨奉上茶,苏晚秋便唤了青砚拿着自己绣品上来。

“真羡慕三姐有这样的丫头呢。”苏雪依巧笑倩兮,手里拿着青砚绣成的海棠,又递给苏云婉看,“五妹你看,这针法独具一格,细密齐整,松弛得当,说是绣品,倒更像是画作呢。”

苏云婉面容上也露出微微讶异,点了点头。

“既然四妹妹这么喜欢这个丫头,我便送给你好了。”苏晚秋扬起唇畔,笑意轻嘲。

闻言,青砚身子一僵,却低头一言不发。

苏雪依好似是被这话呛到了,连忙摇头,道:“这可不行,之前姐姐将那锦缎送给我,我就已经受之有愧了,怎么还能再要姐姐的丫头呢。”

“这有什么,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你我姐妹,还有什么不行的。”苏晚秋笑着。

“三姐姐可千万不能将青砚给我,不然旁人该以为我欺负三姐姐了呢。”

“既四妹执意如此,那我便不强求了。”苏晚秋面上笑意清浅,眸子里却沉了一片暗影。

苏雪依堪堪松了一口气,眼眸一转,又落在青砚身上,问道:“对了,三姐姐身边现在是不是只有初雨一个大丫头?”

苏晚秋点头。

“我看青砚乖巧伶俐,不如三姐便提了她做一等丫头贴身伺候吧。”

“好,那就依你所言吧。”苏晚秋脸上笑意更深。

苏云婉虽然不曾开口,可面色却有些古怪,按说苏晚秋院子里的丫头,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苏雪依来管,可她也只是心里想着,并未宣之于口。

等到苏雪依和苏云婉都离开了墨香院后,苏晚秋便将青砚唤到跟前来。

青砚心中忐忑,站在苏晚秋面前,深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现在你就是我院子里的大丫头了,今后我的东西都交由你来保管,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池。”苏晚秋淡淡吩咐。

这可是极好的差事,证明苏晚秋对她的信任,可不知为何,青砚总觉得苏晚秋笑容里透着几分凉意,让她后背发凉,她连忙跪下谢恩,却不敢抬头看苏晚秋。

“对了,之前李家小姐给我送了礼物,我还没有回礼,你便帮我绣幅东西权做回礼吧。”苏晚秋又道。

青砚低声:“是。”

“小姐,奴婢觉得不妥。”初雨却摇头道。

“有何不妥?青砚的绣工出众,自然是拿的出手的。”苏晚秋似是不以为意地开口。

初雨瞧了青砚一眼:“可总不能让她在粗布上绣吧,若是将粗布绣成的东西送给李小姐,可就要惹人笑话呢。”

“你说的也是,那就将我箱子里的织云绸取出来给她,绣在织云绸上便好。”苏晚秋温温一笑。

第六章 公子陈沐

平阳侯府地处临川,距大洛京城不远亦不近,不过并非是因为被皇帝贬黜至此,而是苏郁自请迁居临川,这才远离京城权利斗争的中心。

大洛天子明锦在苏晚秋印象里是个极宽和温柔的君主,虽然苏郁如今迁居临川,但天子还是三五不时的宣召苏郁进宫,这一次苏郁也是奉诏进京,不出几日便能回到临川。

不过这一次苏郁并非是一个人回来,还带着荣国公府的二公子陈沐一道回了府里。

听闻父亲已经归来,苏晚秋仔细梳洗了一番,这才起身去了正厅。

此时正厅里,正中坐着的男子正是平阳侯苏郁,他面如冠玉,却又棱角分明,看上去似乎有书卷之气,又许是因为常年身居高位有着杀伐果断的威严。

而苏郁身旁则坐着一名年纪轻轻的男子,身着水墨青衫,面容俊美坚毅,端的是风流潇洒,正是荣国公府的二公子陈沐。

其余人也都到场了,苏晚秋看了眼,便迈步走了进去。

“晚秋见过父亲。”苏晚秋清淡温柔的声音适时响起,她敛衽行礼,动作优雅得体。

陈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苏晚秋身上,只见她身着耦荷色百褶裙,浅色腰封将纤腰束起,妆容是精致打扮过的,既显得清雅出尘,又不过分夺目,他眸子便转了转,心思莫名。

苏晚秋面上沉静,心中却暗暗冷笑,陈沐其人好色成性,现在尚且看不出来,但他前世娶了苏雪依后,不出半月,就纳了两名美妾,其后苏雪依便一直苦于内宅争风吃醋的算计中,陈沐又素来喜新厌旧,府中新人不断,苏雪依可谓是苦不堪言。

苏郁如剑般的长眉微扬,笑道:“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便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荣国公府的二公子陈沐,这一次是来临川办事,就暂居在我们府上一段时日。”

大夫人瞧着陈沐长相俊秀,又有着显赫身世,自然打定主意要将苏雪依嫁给陈沐,听到苏郁的话,便开口道:“老爷放心,妾身定然好好打理府中上下,绝不会怠慢了陈公子。”

“夫人客气了,只希望我不要扰了各位清净才好。”陈沐微微一笑。

“陈公子哪里的话,既然住在这里,便当做自己家里就是。”苏瑾悠然笑道,只是那笑意里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冷意。

陈沐稍稍有些惊讶,打量了苏瑾一眼,便笑问:“公子便是侯府世子苏瑾?”

此言一出,屋子里突然寂静下来。

“陈公子,侯府还不曾立世子。”苏晚秋秀长入鬓的眉头微微上挑,语气含了几分轻嘲。

陈沐脸上并无难堪之意,只是爽朗的笑了起来:“抱歉,是我疏忽了,还请各位不要怪罪。”

大夫人却暗暗咬紧了牙,她嫁给苏郁时,苏瑾尚且年幼,苏郁还并没有立世子的想法,可是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生下儿子,只怕苏郁早就属意将侯府交由苏瑾继承了,否则陈沐又这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许是苏郁无意间给陈沐透露过此事。

若真的是由苏瑾继承侯府,他又和苏晚秋格外亲厚,倒时侯府里哪还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

“不知陈公子来临川是要办什么事呢?我们府上也能帮衬一二。”苏雪依笑意柔婉,映着原本就清丽的眉眼越发娇艳。

陈沐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不过笑容仍是和煦:“小姐好意,在下心领了。”

“四妹都在想些什么?人家国公府上的公子来办事还要告诉你不成?”苏云倩嗤笑一声。

苏云倩话音刚落,陈沐顿时就被苏云倩吸引了目光,苏云倩容貌本就极为艳丽,眉眼弯弯,有着说不出的娇媚风流。

陈沐当然知道这一次前来除了父亲叮嘱自己的事情以外,还要与平阳侯府联姻,只是在场的几位小姐各有千秋,除了苏云婉沉默寡言,不入他的眼之外,其余三位小姐都令他心中一动。

尤其是苏云倩,生的如此妩媚风流,眉宇间又有难以言说的骄傲,可陈沐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苏晚秋,柔婉而不妩媚,沉静中不失清丽,令人移不开视线。

苏瑾见陈沐这副模样,便上前半步,挡在了苏晚秋之前,笑着开口:“现在差不多到了用膳的时候了,父亲和陈公子一路风尘,想必早就饿了吧。”

苏郁也不耐在这里闲话,便点头道:“那就一起用膳吧。”

平日里大家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膳,不过今日不同,苏郁离家归来,又有荣国公府的公子到此,自然要为他接风洗尘,不多时,便有珍馐佳酿流水般的端上来。

临川虽然不似京城繁华,但平阳侯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众人一一落座,已有丫头侧立一旁布菜。

正是这时,忽然一个身影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口中还呼喊着:“夫人,不好了呀!”

苏郁剑眉一皱,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声音不大,但极有威慑力,那冲进来的人顿时跪伏了下来,苏郁这才侧了侧头,道:“这不是夫人身边的柳儿吗?怎么这个时候闯进来?”

苏郁身上总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压迫感,寻常时候倒也罢了,但一出事时,总能将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陈沐暗暗心惊,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荣国公对自己说的话,苏郁其人高居侯爷之位,深得天子器重,却又远离朝政中心,不偏不倚,若能拉拢,必然是一个极佳的助力,如若不能,也绝不能交恶。

当时陈沐还笑父亲多虑了,苏郁不过是一个闲散的侯爷罢了,如今看来,苏郁真的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手段。

柳儿原本准备好的词一下子咽回了肚子里去,大夫人却眉头一挑,温和道:“柳儿,我刚才吩咐你去取我的帕子来,怎么这么莽撞?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大夫人的话,柳儿才缓了口气,方才在苏郁的压迫下只觉得背后有万钧之重,她看了陈沐一眼,似有犹豫,继而才道:“禀老爷夫人,方才有一个男子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说是要找三小姐。”

第七章 百口莫辩

此言一出,空气里就弥漫着古怪而又紧张的气氛。

苏晚秋神色依旧清淡沉静,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柳儿说的话一般,苏郁看了苏晚秋一眼,又转头看向陈沐,禁不住皱了皱眉。

若是陈沐不在,无论再怎么闹都是家事,最后一定有办法收场,可偏偏陈沐在这里,倒让他有些难办了。

大夫人闻言,似乎是有些怒意:“胡说!三小姐向来足不出户,怎么可能认识那些来历不明的男人?!”

她看似是帮着苏晚秋说话,言辞之间却暗暗将苏晚秋推向深渊。

“夫人,奴婢不敢说谎。”柳儿连忙慌张地道,“如今那人就在院子里呢,夫人把人叫上来一问便知。”

大夫人十分为难,看向苏晚秋的目光也充满了担忧:“晚秋,你也是,怎么能和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打交道?”

“女儿向来安分守己,从不曾认识些来历不明的人,不如把人叫上来问问清楚吧。”苏晚秋神色坦荡,平静地道。

见苏晚秋如此神色,苏郁倒是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把人叫上来吧。”

大夫人心底冷笑,面上却更加忧心忡忡起来,倒真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模样。

下人们押着一名衣着寒酸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进屋瞧了一眼,便盯着苏晚秋看,口中道:“我的好秋儿,不是说好今日相会吗?你怎么迟迟不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瓷杯就迎面砸来,碎裂声与惨叫声夹杂在一起,他左边额前便多了一道猩红的伤疤,鲜血如注而下。

动手的是苏郁,他面色极冷,这人话语如此轻浮,当着他的面这么与他的女儿说话,他如何能不动怒。

“老爷千万不要动气。”大夫人连忙出言。

“父亲,且听听三姐姐怎么说吧,万一他真的是三姐夫,那岂不……”苏雪依刚柔声开口,就见苏郁冷眼扫来,顿时闭口不言。

苏晚秋只是笑笑:“我并不认识此人。”

男子伸手捂着伤口,嘶了一口冷气,勉强开口:“秋儿,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你前日里还给我送了一个荷包,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啪!

又是一道茶杯碎裂的声音,正砸在了他右边额头,又一道猩红的伤疤烙印下来。

这一次动手的是苏瑾,他冷声道:“你再这么唤她的闺名,我保证你今日绝不能活着走出侯府!”

男子顿时满脸怨愤,不过倒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低下头,脸上已满是血污,看起来狰狞极了。

“既然你说我送给你荷包,那就拿出来看看吧。”苏晚秋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十分轻松地开口。

陈沐瞧着在场几人的面色,心下就浮起几分冷笑,虽然明知此时自己坐在这里不大好,但若是提出离开似乎也很不好,便安稳坐在这里了,正好看看若是侯府真有哪个小姐品行不端,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娶回去的。

男子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道:“秋……三小姐,这下你总不能否认了吧。”

他刚要开口唤秋儿,看到一旁苏瑾阴冷的目光,便又生生吞了回去。

苏雪依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晚秋:“三姐姐,你、你……”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四妹有话但说无妨。”苏晚秋浅浅一笑,面对众人各色的目光,并不紧张亦或畏惧,十分坦然道。

“这个荷包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可不正是三姐姐的东西吗?”苏雪依似是惋惜道,“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雪依,话可不能乱说,单凭一个鸳鸯戏水的图怎么就能证明这个荷包是你三姐的东西?”大夫人有些不悦地呵斥。

“母亲有所不知,三姐姐的院子里有个心腹大丫头叫做青砚,绣工是极好的,更难得的是青砚会失传许久的顾绣,你看这荷包上的鸳鸯戏水图,可不就是半绘半绣吗?”苏雪依长叹了一口气,眸光流转,“青砚的绣法如此独特,我断不会错认的,这一定是三姐的东西,当日五妹也一并去看了呢,五妹你说是不是?”

苏云婉忽然被苏雪依点到名字,起先一怔,苏雪依所言似乎不假,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这鸳鸯戏水图的确是顾绣的针法,她迟疑许久,这才点了下头。

“我说你那几天怎么莫名其妙地要往三妹院子里去,原来是早就知道她会要丫头帮她绣荷包送人。”苏云倩眉头一挑,便心直口快地道。

苏晚秋闻言面上笑意渐浓,苏云倩的性子便是如此,她从不曾暗地里害人,但嘴上着实得罪了不少人,前世苏云倩嫁人之后就惹得丈夫不悦,婆婆不喜,日子也极艰难,若是能改了这个性子,依她的容貌才情,自然十分讨喜。

苏雪依顿时被她的话噎住了,片刻后才冷哼一声,道:“二姐说的什么话?我怎么知道三姐竟然与这些来历不明的男子私会?”

苏晚秋睨了荷包一眼,便道:“这确实是青砚绣成的荷包不假,不过既然是青砚绣的,又与我何干?说不准是青砚和这人私会呢?”

“晚秋,母亲知道你不肯承认,不过事已至此,大家都看的明白了,这青砚是你身边的大丫头,这男子又口口声声说你与他私会,这……唉……”大夫人深深地叹气,一脸忧愁的模样。

苏晚秋点头:“母亲言之有理。”

苏郁剑眉紧紧皱起,苏晚秋的如此平静的反应倒让他意外了,可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虽然他并不相信,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苏晚秋的回答也着实让大夫人一怔,不过旋即一想,苏晚秋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见到如此场面,自然已经吓傻,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然而,就在这时,苏晚秋又轻轻开口,语气凉薄:“这绣法虽然是青砚绣的不错,可这荷包的料子,好像是四妹手里的紫绫锦呀。”

苏雪依心里一凉,连忙转头看向一旁的荷包,她刚才只是远远瞧了一眼,不曾细看,如今再仔细一看,似乎真的是紫绫锦……可紫绫锦不是只有一匹吗?为什么青砚绣成的荷包会是用的紫绫锦的料子?

第八章 峰回路转

苏郁皱了皱眉,不明白此事又是如何与四女儿扯上关系。

“父亲有所不知,大哥前些日子从江都游学归来,特意带来了江都独有的紫绫锦,本来准备赠给老夫人,不过老夫人不爱这种花色,便给了四妹妹,这满府上下,也只有四妹妹有这紫绫锦。”苏晚秋字字清晰,温柔笑着。

只是每一个字落在苏雪依的耳中,就仿佛尖刀利刃似的,她面色霎时一白,失了血色,咬牙道:“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这荷包是我送给他的吗?”

“这紫绫锦你可宝贝的紧,如果不是你送出去的,别人哪里能有?”苏云倩冷嗤一声。

苏晚秋薄唇微弯:“瞧这人的样子也不过是一个寒酸书生罢了,不说这紫绫锦是江都独有,单是这锦缎的高价也不是他能仰望的,只是我实在是想不出咱们府上除了四妹谁还有这锦缎呢。”

苏雪依只觉得指尖都在发颤,难怪苏晚秋会将紫绫锦赠予她,原是在这里布局,这紫绫锦是苏瑾带回来的,到底有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她喉咙有些涩然,继而怒意上涌,伸手指着苏瑾:“紫绫锦是大哥带回来的,必定不止一匹!一定是大哥在陷害我!”

“雪依,你这么说就未免让人难过,我从江都千里迢迢带回礼物送你,你却觉得我是为了陷害于你。”苏瑾眸光幽冷,“既然如此,不如就派人查一查,我当日究竟在江都买了几匹锦缎。”

所谓查证不过是句空话,江都山高路远不说,单只是已经过去这么些时日,就已经无从查证了。

苏雪依感受到苏郁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身子就一阵轻微的颤抖,她不敢想象若是让父亲和陈沐认为自己和这来历不明的男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会是什么下场。

“三姐,这荷包可是你的贴身心腹大丫头绣的,这人又唤着你的闺名,和我有什么关系!”苏雪依将贴身心腹四字咬的极重,如今只能把苏晚秋也咬死不放了。

“那就把青砚叫上来一问便知。”苏晚秋面容上有一抹忧愁,唇边却暗含笑意。

苏雪依看着苏晚秋清淡自若地模样,便意识到青砚断不能来,否则此事定然会更难处理,可她来不及开口,苏晚秋便吩咐初雨唤青砚前来。

不多时,婢子领着青砚进了门,她垂下眼帘恭敬行礼,忽地听到耳边有人问话:“青砚,这荷包是你绣的吗?”

说话的声音温柔清淡,正是三小姐苏晚秋的声音。

想着当日大夫人的吩咐,青砚便头也不抬地应了:“是,正是小姐吩咐奴婢绣的,说是要送给心上人。”

苏郁的脸色就沉了三分。

苏晚秋轻轻一叹:“可你又是从何处得来这紫绫锦呢?这荷包的料子,可是紫绫锦呀。”

青砚心下一惊,忽然想起那日三小姐让初雨将自己的绣布都换成了织云绸,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织云绸,分明就是紫绫锦,三小姐欺她不过是个下人,识不得这般上等的锦缎,就等着这一日将四小姐拖下水。

她抬起头正对上苏晚秋的目光,只见那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清澈通透,看破世情般地望着她。

原来从最一开始的时候,三小姐就什么都知道了。

有细密的冷汗从青砚的额头上滑落,她却只跪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因为她知道,无论再说什么,三小姐都有办法化解。

她明明早就洞悉了一切,却任由大夫人和四小姐安排,不外是等着这一刻。

“也不知为何我的婢子会在四妹的锦缎上绣东西,看来此事一定还有隐情,只是这样问下去怕是问不出什么了。”苏晚秋唇角似有似无的上弯。

苏郁在各人脸上神色打量着,心思莫名。

“青砚,这锦缎是不是三姐给你的,是她故意让你来陷害我!”苏雪依紧盯着青砚,她实在想不明白,青砚分明是自己的人,为什么会帮着苏晚秋陷害自己。

“我若是真的要让人陷害你,何至于让这人口口声声喊着我的名字。”苏晚秋眸底似含了如夜般幽深的凉意,转身又看向苏郁,道,“父亲,此事还要仔细审问一番才是,说不准是有心人故意要挑拨我和四妹的关系。”

苏郁扫了跪在地上的青砚一眼,冷声道:“把她拖出去严刑审问。”

侯府平素里对待下人极为宽厚,但也有严厉骇人的刑罚,青砚在府上许久,岂能不知?她当即身子僵直,咬紧牙关。

眼见着有下人上前要将青砚拖出去,却又被苏晚秋制止了:“且慢。”

苏郁剑眉一皱,方才是苏晚秋提起要严刑审问,如今却又阻止,他倒是真不明白自己这个女儿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了。

“青砚到底是我的丫头,还是先从这个人审问起吧。”苏晚秋抬手指了那名衣着寒酸的男子,淡淡地道。

青砚闻言,骤然松了一口气,手指却攥的更紧了,现在免去了一身的刑罚倒也未必是好事,一会儿要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还很难说。

大夫人面色就是一变,这名男子不过是个寒酸书生,她当日给他许诺,只要他按着她的计划做,就能娶回侯府小姐,谁想事情居然急转直下到了这般地步,若是严刑加身,只怕这人便什么都招了。

果不其然,不等有下人上来要将他拖走,他便大声呼喊起来:“我是受人指使的,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

大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男子,怒声道:“竟然敢陷害我侯府上的小姐,当真是胆大包天,拖出去乱棍打死!”

语罢,大夫人转头看向苏郁,轻声道:“老爷,毕竟陈公子现在还在这里,无论有什么事都先放一放吧,此人陷害侯府小姐,直接处死也就罢了,否则还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

这话说完,苏郁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当下眸子里沉了冷意,淡淡吩咐道:“先把他关押下去,一会儿我亲自审问。”

第九章 息事宁人

苏郁身边的人便上前将男子的嘴堵上,男子还想要挣扎,被人一脚踹在心口,宛若死人般的拖了出去。

这人是苏郁身边的心腹余江,他跟随苏郁多年,自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苏郁的心思。

苏郁将人拖下去,不是因为听从大夫人所言要处死这人,而是他要仔细审问下去,定要查清是何人意图陷害他的女儿,只是他心底也大概清楚,最后牵扯出的人只怕也是侯府上的人,而如今陈沐还在这里,总不能当着陈沐的面审问。

男子被拖走之后,屋子里就霎时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苏郁转头看向陈沐,那眸光幽深极了,陈沐心下一跳,当即开口笑道:“方才我走了一会儿神,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侯爷为何这般看着我?”

这便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

陈沐清楚,这种世家大族暗地里的私密事儿,他就算是看到了,也权作没看到就是,不必给他人以及自己找不痛快。

他若是让苏郁不痛快了,只怕苏郁会让他更不痛快。

苏郁便淡淡一笑:“无事,大家都坐下吧,这一桌子饭菜都快要凉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众人心底各怀心思,面上却欢欢喜喜地用了膳,不时闲话几句京城与临川的风情,直到酒足饭饱,这才散去。

苏晚秋回到了墨香院里,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眸底就浮现一抹幽深的冷意。

前世也是如此,不过那时苏晚秋不曾料想青砚会背叛她,被陷害时竟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只生生背了这个与男子私会的罪名,虽然此事后来被苏郁压了下来,但对她的打击也是极大的。

“青砚人呢?”苏晚秋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初雨,问道。

“青砚现在还在院子里跪着呢。”初雨轻轻出言。

苏晚秋抬头看了眼天色,已有昏沉阴暗的乌云密布,临川地处南方,雨水丰沛,这种天气是最寻常不过了,她点了点头:“那且让她先跪着吧。”

初雨有些惊讶:“小姐不准备责罚她吗?如今她事情都已经败露,小姐也不必在假意重用她了。”

苏晚秋笑了笑,柔声道:“父亲会责罚于她的。”

“可是侯爷不是已经打算处死那人息事宁人吗?”初雨有些不解地问道。

息事宁人……

苏晚秋唇角上弯,苏郁从来也不是一个息事宁人的性子,而她苏晚秋自然也不会。

闲来无事,苏晚秋便怀中捧着一本书,信手闲翻,不多时便惊觉灯光昏暗,转头看去,屋外已经是深沉如墨般的颜色,已有婢子点了烛火侧立一旁。

绵绵细雨打落在房檐上,发出清脆细密的声音,苏晚秋抬手推开了窗,便有细雨拂面,触感温凉。

“小姐,当心着凉。”身后婢女轻声道,却不是初雨的声音。

苏晚秋侧头睨了她一眼:“你是何人?”

“奴婢折柳,是院里的三等丫头,方才初雨姐姐说要去给小姐拿些温汤,让奴婢进来暂且服侍小姐。”她低头轻轻答道。

一般小姐的院子里都有两名一等丫头,四名二等丫头,三等丫头若干,在下面的便是粗使丫头了。

而墨香院里的一等丫头便是初雨以及刚提上来的青砚,二等丫头只有两人,分别是流月和挽月,一般初雨不在身边的时候,都会让流月与挽月进来服侍,却不知今日怎么谴了折柳进来。

“流月挽月呢?”苏晚秋皱了皱眉。

折柳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正在这时,初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温汤掀帘而入,刚进去就见折柳站在屋子里,起先一愣,继而不由得呵斥了一句:“折柳,你怎么进了小姐的屋子!”

只有一等二等的丫头才能贴身服侍主子,而折柳不过是一个三等丫头而已,是不能进正屋里的。

折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道:“小姐,不是奴婢擅闯,是流月姐姐让奴婢进来服侍的。”

苏晚秋抬眼看向初雨。

“刚才下雨,我便想着给小姐端上一碗温汤以免着凉,就唤了流月进来服侍,可谁想这丫头居然偷懒。”初雨顿时有些气愤地道。

“算了。”苏晚秋摆了摆手,心中微沉,总觉得似是发生了些什么,“折柳,你先退下吧,今日的事不怪你。”

折柳这才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初雨刚要说什么,就见苏晚秋竟直接向外而去,不由急道:“小姐,外面还下着雨呢!”

苏晚秋却头也不回,初雨只好抱着伞也跟着一并出去了。

刚到院子里,细雨便扑面而来,微湿了苏晚秋的薄衫,她抬眼只见青砚正跪在院子中央,全身的衣衫已经湿透,冷到瑟瑟发抖,紧咬着下唇,然而背脊却是挺直的。

这时初雨已经跟来,给苏晚秋撑了伞,在苏晚秋耳边轻声道:“小姐,快回屋子里去吧,不然该着凉了。”

苏晚秋点头,口中却道:“你去找找,流月人在何处。”

“奴婢这就派人叫她过来,小姐还是快回屋里去吧。”

苏晚秋拗不过初雨这般忠心耿耿,便依言转身正要进屋,脚步倏忽一顿,侧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砚,顿了顿,才道:“让她进来。”

初雨对青砚这般背主的丫头没有好感,只没好气地道:“听见没有,小姐让你进去呢!”

青砚闻言,想要站起,只是双腿已经麻木不堪,几乎无法站立,初雨只好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看了初雨,压下眸底的感激之意,抿唇一语不发,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屋子里。

苏晚秋看着青砚进来,起先没有说话,只是瞧着她,青砚自然也不敢开口,只觉得气氛越来越压抑。

三小姐分明年纪不大,但身上的那份气势倒与侯爷如出一辙,青砚心中暗暗地想着。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今日无论事成或是事败,你都难逃一死。”半晌,苏晚秋才缓缓开口,“我很好奇,大夫人究竟是许了你什么条件,才让你帮着她陷害我。”

若是事成,青砚定会被灭口,若是事败,苏晚秋也不会留她。

青砚闭上双眸,有些低沉痛苦地道:“以我一家人的性命。”

第十章 一波未平

闻言,苏晚秋薄唇上弯,露出一个极讽刺的笑意:“你以为现在你陷害不成,大夫人还会留着你家人的性命吗?”

青砚深深地低下头,心底一片悲凉,今日若事成倒也罢了,大夫人虽然会杀她灭口,但至少保全了家人,但如今不仅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都搭了进去,背叛主子的自己也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正在这时,初雨快步走了进来,神色焦虑:“小姐,流月不见了。”

跟随初雨一并进来的还有挽月,她行了一礼,才道:“小姐,方才流月还在院子里,后来下雨,奴婢就回了屋,之后也不曾在意流月去了何处,请小姐责罚。”

苏晚秋秀长入鬓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流月是她的丫头,可千万不能在外出事,想起刚才听折柳所言,似乎流月是自行离去的。

如此雨夜,不禀报主子自行出去,难不成又是一个背主的丫头?

“去找,务必要把流月给我找回来!”苏晚秋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凉意,在这雨夜里,不由令人后脊发凉。

“流月是被梅儿叫走的。”青砚忽地开口,她方才一直跪在院子里,对院中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梅儿?”苏晚秋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大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便是柳儿和梅儿,看来此事又和大夫人脱不了干系。

初雨半信半疑地盯着青砚看:“小姐,她的话也未必可信,流月一向忠心耿耿,不可能听着梅儿的话出去的。”

面对初雨的质疑,青砚未置一词,依旧抿唇不言。

苏晚秋却信了青砚,不为别的,只因如今青砚心底该恨极了大夫人才是,青砚若是想要报仇,除了依附自己,便别无选择了。

她眉头紧蹙,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流月,可她想不通,大夫人究竟要流月去做什么?

正心中思绪万千之际,便有婢子前来通报,说是侯爷命她前往正厅。

此事她早有预料,只是出了流月失踪一事,她心中就莫名的有些忐忑不安。

依苏郁的个性,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后,定然不会简简单单的息事宁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碍于陈沐在场罢了,但他私下里一定会彻查清楚。

苏晚秋看了青砚一眼:“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屋外依旧细雨缠绵,虽然初雨给她撑了伞,可等一路走到正厅,裙摆也已经湿了。

她向正厅里瞧去,之前那名男子已经浑身是伤,看来是被折磨的不轻,想来也是,敢让苏郁不痛快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而大夫人等人也都在场,大夫人见苏晚秋来了,冷冷一笑,透着些古怪意味。

苏云倩最是不解,直开口问道:“父亲不是已经打算处死这个人了吗?怎么又把我们都叫来了?”

苏郁冷冷扫了男子一眼:“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男子面色苍白如厉鬼似的,他倒吸着凉气,惨声道:“是大夫人叫我来的,荷包也是她给我的,她说只要我按她说的做,就能娶回侯府小姐。”

方才的刑罚令他生不如死,他如今十分悔恨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听信大夫人的话。

大夫人面色一变,抬手指着这个人,怒道:“你这个人,陷害晚秋雪依还不算,如今还陷害我,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言下之意,他既然能陷害苏晚秋,自然也能陷害大夫人了,所以他的话并不可信。

然而苏郁却目光阴冷的盯着大夫人,他自然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大夫人无非是想要苏晚秋身败名裂。

苏晚秋面上露出一丝愁绪:“这么说来的话,我的大丫头青砚也是母亲的人吗?”

“晚秋,母亲将你视如己出,自然不可能陷害你,断不要听信此人所言。”大夫人看向苏晚秋,一片情真意切的模样。

而一旁的苏雪依已是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住,她不知道原本万无一失的计策为何成了这般,看苏郁面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大夫人若是受罚,她也好不到哪去。

“青砚,你说呢?”苏晚秋语气清淡。

青砚顿时跪了下来:“是奴婢对不起小姐,不该听大夫人的教唆,可奴婢也是走投无路,大夫人用奴婢全家性命威胁奴婢,奴婢不敢不从。”

一言既出,此事便盖棺定论。

苏郁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大夫人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苏晚秋轻轻叹了一口气,“枉费我如此信任你,甚至将我的东西都交由你保管。”

“是奴婢辜负了小姐信任。”青砚声音沉闷。

“初雨,你且去看看,我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苏晚秋淡淡地道。

初雨领命而去,青砚心头却有些疑惑,她虽然保管苏晚秋的东西,却从未动过手脚。

不多时,初雨便又回来了,她道:“小姐,你最喜欢的那支碧玉簪子不见了。”

碧玉簪子?

苏云倩一怔,那不是苏雪依的东西吗?她还因了这事儿和苏雪依吵闹起来过。

青砚心念电转,就明白了苏晚秋的意思,便开口忏悔道:“奴婢不该偷小姐的东西给四小姐,只是四小姐百般手段逼迫奴婢,奴婢只得听从。”

苏晚秋眸底微沉,青砚当真是极聪慧机敏的,她身边的初雨虽然忠心,却不及青砚这般伶俐。

她确实很欣赏青砚,可青砚却犯下如此大错,即便她容得下青砚,身边的人也断然容不得的。

“胡说,那分明就是我的簪子!”苏雪依只觉得心中滴血,咬牙怒道。

苏晚秋眉宇间透着轻愁:“四妹,今日的事我便不计较了,可那簪子你可以不可以还给我呢?罢了,既然四妹喜欢,我割爱也无妨。”

苏郁看了苏雪依一眼,目光沉沉:“陷害你三姐的事情她已经不与你计较了,连她的东西也不打算还么?”

苏雪依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郁,只觉得一股气堵在心口几乎要喘不上来,她分明没有偷苏晚秋的东西,为何苏郁不相信她。

第十一章 一波又起

苏云倩本想开口,不过转念一想,苏雪依平日里如此骄矜,她也看不惯,又何必为她说话。

苏晚秋的性子向来沉静温和,若说苏晚秋与人私会,苏郁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所以这名男子的话苏郁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在想到荣国公府的事情,苏郁就将大夫人的心思猜测的七七八八。

他平日里极少动怒,但大夫人此次的举动实在是让他恼怒极了,尤其她还是当着陈沐的面谋划这一出,事情若是宣扬出去,平阳侯府的脸面何在?

“此人陷害侯府小姐,拖下去乱棍打死,青砚既然背主求荣——”苏郁眸色森冷如夜,语气也是极冰凉的,这些人既然敢兴风作浪,自然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只是他的话尚未说完,便有人匆匆闯进屋子里,口中惊呼道:“老爷,不好了,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投井自尽了!”

苏晚秋面色一变,她的丫头投井自尽?!

“你说清楚,我身边的哪个丫头,可是流月?”苏晚秋语气细薄如刀,盯着这人看,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点头道:“是,正是三小姐身边的流月,直投进西井里去,方才被人拖了上来,只是已经没了气息。”

苏晚秋顾不得多想,便提着裙摆向外而去。

西井是靠近苏瑾院子的地方,离墨香院有着不短的距离,却不知流月为何深夜来此,又为何投井自尽。

苏晚秋匆匆到了西井边上,只见一个水淋淋的身体就躺在地上,浑身上下的衣衫湿透,头发凌乱,面色也极为苍白,此人正是流月无疑。

她弯下腰,伸手试了一下,果然已经没了气息。

“小姐……”初雨见流月这般模样,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此时苏郁等人也赶了过来,他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大怒,想不到侯府里居然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些事,立即怒道:“她到底是怎么死在这里的?!给我查!”

苏晚秋回头盯着刚才禀报的人,冷声问道:“你刚才是亲眼看到流月投井?”

“是,奴才不敢妄言,方才流月姑娘就站在井边,奴才还以为是大公子院子里的丫头,刚要斥责两句,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说话,流月姑娘就直接投井了。”

苏晚秋眸底里沉了一片幽深的暗影,转头又看向流月,慢慢伏下身子,打量着流月,忽地不知发现了什么,竟伸手搭上流月的衣襟。

“你做什么?就算她是你喜欢的丫头,可人都死了,你还去碰她,真是晦气。”苏云倩眉头蹙了蹙。

“流月不是淹死的。”苏晚秋只沉沉地道,她伸手解开了流月的衣衫,露出流月身上大片如玉般白皙的肌肤,只见上面青紫交错,满是凌虐折辱的痕迹,相当不堪。

苏郁脸色十分难看。

大夫人瞥了一眼,便冷笑道:“竟是做了这等秽乱之事,怪不得要投井自尽,原是没脸见人了!”

苏雪依面色狐疑,上下打量了流月一眼,这才道:“母亲,这里可离大哥的院子不远,难不成……”

苏晚秋心底一沉,终于了知道大夫人意欲何为。

她今日陷害自己的事情已经是盖棺定论,苏郁震怒之下定然会狠狠责罚于她,既然如此,那她就给苏瑾也安上一个折辱凌虐下人的罪名,两相比较之下,苏郁的怒气转移到苏瑾身上,就没有心思处置大夫人了。

果然,苏郁心底便起了疑:“把苏瑾给我叫来!”

之前他并不曾让苏瑾前来,只不过是因为在苏郁心中,并不想让苏瑾参与这种登不上台面的阴谋诡计,在他看来,男子应当胸怀天下,绝不能拘泥于后宅之中。

只是,若苏瑾当真做了这样不堪入目的事情,那也不配做他苏郁的儿子,更不配成为侯府世子。

苏瑾前来的时候,只见众人都站在雨地里,即便一旁有下人撑伞,但还不免淋湿众人的衣衫,他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道:“父亲为什么站在这里?”

苏郁并未开口,只冷冷抬手一指。

苏瑾的视线顺着苏郁指向的地方看去,只见地上躺着的正是苏晚秋身边的流月,模样相当凄惨,露出的锁骨上、手臂上尽都是被人折辱的痕迹,他心底一跳,转头看向苏晚秋。

苏晚秋唇角上扬,轻轻地笑了,只是笑意极为幽冷,令人不寒而栗:“四妹说,流月这样是不堪被大哥羞辱,于是投井自尽。”

苏雪依身子一颤,这种事情只要起个头,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怎能如此宣之于口,于是面上就染了恼意:“三姐为何要冤枉我,我何曾这么说过!”

苏瑾看了苏雪依一眼,便沉声道:“此事我毫不知情,不知流月因何死在此处?”

“那可未必,大哥可时不时的就去三妹的院子,谁知道是去看三妹还是看这丫头。”苏云倩火上添油地道。

苏云倩便是如此性子,唯恐天下不乱,苏晚秋冷冷斜睨她一眼,苏云倩顿时被苏晚秋森冷的眸光吓了一跳,立即闭口不言。

苏晚秋这才轻声道:“大哥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流月是我的人,就算大哥再荒唐,也不会如此胡闹。”

侯府公子与丫头勾勾搭搭的也就罢了,竟然还看中了妹妹院子里的人,甚至用尽百般手段折辱至死,苏瑾还丢不起这样的人。

“若不是大哥,流月何至于投井自尽?受了旁人的羞辱流月早该向三姐禀明才是!想必她是知道就算告诉了三姐,三姐也不会为她做主。”苏雪依冷笑着道。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大哥所做?”苏晚秋冷冷地盯着苏雪依。

“什么我的意思,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刚才大哥不在正厅,偏偏这时候流月出了事,就算我想为大哥遮掩也是遮掩不得了。”

苏晚秋不再理会苏雪依,转头看向苏郁,语气凉薄:“父亲,此事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流月是我的人,那人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针对我罢了,定要严查此事,查出伤害流月之人,还大哥清白,也好让流月安心离去。”

第十二章 府中姨娘

苏郁原本心中的怒气也被压了三分,苏晚秋所言不假,流月是她身边的丫头,想来折辱流月的人应是针对苏晚秋而来,这么一想的话,苏瑾自然清白无辜,不过也并非绝对。

今日发生的事情也已经让苏郁应接不暇了,他不过初初回府,就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当下面色冷凝,语气也十分冰凉:“夜深了,都先回去,此事我会彻查清楚的。”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若是没有流月的事情,她必然会受到重罚,但出了这么一回事儿,苏郁的心思只怕都在流月身上,也就无暇处理她了。

然而,苏郁又冷冷续道:“想必夫人也累了,就闭门休息一个月吧。”

这便是要禁足一个月了,大夫人虽然面色难看,不过相比预料之中的处罚,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只垂首应道:“是。”

临走的时候,大夫人目光死死地盯在苏晚秋身上,苏晚秋却温顺的一笑,低头道:“母亲慢走。”

“三姐当真是好手段。”苏雪依站在大夫人身侧,十分不甘地咬牙道。

苏晚秋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四妹可要记得把我的簪子还给我。”

苏雪依被苏晚秋一句话噎住,继而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跟着大夫人而去。

“晚秋。”身后传来苏瑾温和的声音。

苏晚秋回头,苏瑾正看着他,她微微一叹,道:“大哥可要好好查查此事。”

苏瑾似是想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口边就止住了,他便转头看了初雨:“回去好好照顾你们小姐,别让她着凉了。”

“是。”初雨低眉。

……

流月毕竟只是一个下人,出了这等难堪之事,便只是早早下葬,十分凄楚。

回到墨香院后,挽月听闻流月被人折辱至死,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与流月情同姐妹,眼看着流月落得这么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一时心中悲凉。

苏晚秋见状,伸手执了挽月的手,轻轻一握,挽月身子轻微地颤抖一下,她抬起头看向苏晚秋,依旧泪眼婆娑。

苏晚秋轻抿着唇,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古井无波的深瞳里,沉了幽冷如夜般的墨色。

挽月不由心底一震,小姐今年分明只有十二岁,可近日来无论行事手段还是声势气质,都与身居高位杀伐果断的侯爷如出一辙。

“小姐……”初雨不免担忧地唤了一声,近来苏晚秋的性子越发令人捉摸不透,但是这样幽冷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事,今夜也都累了,下去好好休息吧。”苏晚秋侧过头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初雨犹豫半晌,方开口道:“青砚现在还在院子里头跪着,等着见小姐。”

原本这种事初雨自己就可以处理,青砚这般背主之人无论是打死或是发卖都无人敢说二话,可想到苏晚秋如今的行事手段,初雨便觉得此事还是禀报给苏晚秋来决断更好。

苏晚秋眉梢微蹙,想起当时苏郁正要责罚青砚时,话只说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所以也并未给青砚任何责罚。

青砚聪明伶俐且绣工绝艳,若是就此死了,的确有些可惜,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心中恨极了大夫人。

于是苏晚秋长吐了一口气,道:“就让她去茶水房里做活吧。”

茶水房的工作既脏又累,而青砚本是做绣活的,那一双纤弱白皙的手只怕要因此毁了,只是相较于其余刑罚,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权看青砚自己了。

一夜匆匆而逝,晨曦浅色蔓上了窗棂,也染上苏晚秋略有些苍白的面颊。

初雨进来为苏晚秋梳妆之时,见她眼帘下隐现深青色轮廓,就知道苏晚秋定然没有休息好。

“小姐,不如今日便向老夫人说身体不适,免了请安吧。”初雨轻轻挽着苏晚秋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低声道。

苏晚秋淡淡笑了:“向老夫人请安是身为孙女的本分,怎能不去。”

“小姐说的是,只是小姐脸上这般憔悴……”初雨有些为难地道,“怕是被老夫人瞧见了还要追问小姐呢。”

苏晚秋看着梳妆镜里倒映出来模样明媚单纯少女,即便眼角有些微憔悴,却依旧清丽如画,她唇角就弯起一个浅薄弧度,道:“如此最好。”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将我那件明粉色襦罗裙取来吧。”

初雨不由微微一怔,小姐衣着素来清淡,今日倒是奇了,不过她也没有多问,依言取来,服侍苏晚秋穿上。

苏晚秋梳洗穿戴齐整之后,便出了墨香院,只是令初雨不解的是,她并未向荣松院方向而去。

“小姐,这好像是去大夫人院子的路。”初雨低声提醒道。

这个时辰应是府里姨娘向大夫人请安的时候,而小姐是不必去的,她只需去荣松院向老夫人请安即可,左右不多时大夫人也会前往荣松院。

苏晚秋点头,但脚步一刻未停,初雨心下疑惑,却仍紧跟着苏晚秋,又走了片刻,苏晚秋才停下。

她抬眼看向大夫人的福安院,只见福安院门口正站着两名容貌绝佳的女子。

平阳侯府对待下人素来宽厚,更不用说府上的姨娘了,平日里的生活起居都与夫人小姐一般无二,虽然名义上不是主子,但也如主子一般对待。

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虽然苏郁前者没有做到,但后者却已经做到了极致。

那位眉眼风流笑靥如花的便是沈姨娘,也是大小姐苏云柔与二小姐苏云倩的生母,苏云柔如今已经嫁给了临川郡守的长子,虽然对于侯府而言这个郡守身份算不得什么,甚至还算是委屈了苏云柔,不过他们夫妻十分恩爱,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而另一位面容雪白眉目秀丽的便是五小姐苏云婉的生母谢姨娘,说起来,这位谢姨娘以前还是苏晚秋生母谢氏身边的人,只是这位谢姨娘从来都沉静温婉,不肯多说一句话,看起来木讷极了。

初雨心底疑惑更甚,小姐清早前来难不成就是为了两位姨娘?可小姐与她们平素也没有交集,到底是因何而来呢?

第十三章 福安院里

福安院门口,大夫人身边的柳儿走至沈姨娘与谢姨娘身前,行了一礼,便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适,还请两位姨娘先回去,夫人说了,这几日的请安都免了。”

沈姨娘弯弯如月的长眉微挑,笑道:“昨夜雨大,夫人一时受了风寒也是有的,那我便不打扰了,让夫人好好静养就是。”

说罢,沈姨娘便转身而去。

而向来沉静温婉的谢姨娘则是开口问道:“夫人现在情况如何?可否让我前去探望一下?”

“夫人现在还未起身,还请谢姨娘先回去吧。”柳儿轻声道。

“那我便等等无妨。”谢姨娘温声道。

苏晚秋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今日天凉,偶有小风袭来,地上又有昨日雨夜未干的潮气,谢姨娘站了不久,便面颊发红,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似是冻的不轻。

她淡淡瞥了过去,继而收回视线,道:“初雨,我们走吧。”

“去哪……?”初雨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荣松院。”

人都说沈姨娘是极聪慧不过的,不仅讨得苏郁喜爱,又生下苏云柔、苏云倩这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只是在苏晚秋看来,被人看得出聪明的,都是些小聪明,反倒是安静木讷的谢姨娘,才让人看不出深浅。

及苏晚秋到了荣松院,老夫人见苏晚秋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

少女一袭明粉色衣裙精致夺目,妆容清淡而又雅致,然而即便如此仍是遮掩不住眼角浮现的深青色,十分憔悴。

“晚秋,你怎么了?”老夫人关切问道。

苏晚秋连忙摆手,笑道:“老夫人,晚秋无事,就是昨夜雨声太大,吵到睡不着罢了。”那笑意里总有几分遮掩意味。

不过些软绵细雨,如何能吵到人?老夫人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可是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到?”

她说着,目光便扫向初雨。

初雨跪下:“老夫人,不是奴婢服侍小姐不周到,实在是昨夜……”

“初雨!”

苏晚秋声音一冷,初雨便立刻缄口不言,见此情形,老夫人心底越发奇怪,却也更有些担忧。

“云倩,你瞧瞧你三妹,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今早就这样憔悴了?”老夫人问道。

苏云倩闻言,便开口道:“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昨夜被——”

一话至此,她也意识到此事不宜让老夫人知道,便也止住了。

见连一向心直口快的苏云倩都如此模样,老夫人心中越发疑惑。

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好,一般侯府里发生的事情,苏郁都不会让老夫人知道,苏云倩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昨夜发生的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没必要让老夫人知情。

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声音就有些薄怒:“你们是觉得我老了,连府里发生的事情都不肯告诉我吗?”

苏晚秋秀丽的眉梢微微一扬,面上有些为难的愁绪:“老夫人,昨夜真的无事发生,晚秋只是被雨声吵到了。”

苏云倩见状,索性便直言道:“三妹何必遮掩了,老夫人若有心想查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是说了吧,昨日……”

她便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左右此事只是牵扯上大夫人和苏晚秋,和她苏云倩没有任何关系,而老夫人若是因动怒而病倒,她也难辞其咎。

老夫人听罢,面上仿若染了一层寒霜,女子最重名声,大夫人却想要苏晚秋清誉尽毁,她当着陈沐的面动手,又将侯府脸面置于何处?如此自私自利,如何能做好侯府主母?

她抬手将茶盏砸在地上,茶水四溅,一屋子里的人都噤若寒蝉,老夫人骤然动怒,顿时咳嗽了几声,苏晚秋连忙上前替老夫人顺气。

“老夫人莫要生气,父亲已经责罚过母亲了。”苏晚秋声音轻柔。

“禁足一个月算什么责罚!”老夫人怒道。

正在此时,苏郁正巧迈步而入,见此情形,顿时眉头一皱:“谁让你们告诉老夫人的?”

苏晚秋温顺地低头,苏云倩则是开口道:“父亲,实在是老夫人一直追问,这才……”

苏郁皱着眉,摆了摆手:“算了,你们都出去吧。”这便是有话对老夫人说了。

苏晚秋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苏晚秋明白,如今陈沐还在侯府上,无论大夫人做出何事,都不会受到严厉惩罚,就算苏郁不碍于夫妻情分,也要顾及侯府的脸面,但她也不想让大夫人如此好过,虽然内院的事情都是交由大夫人打理,但若是老夫人对大夫人心生不满的话,大夫人也绝不会好受。

此时,福安院内室。

“你为何不去向老夫人请安?”大夫人面色十分难看。

苏雪依咬了咬牙:“我已经向老夫人禀明身体不适了。”

“胡闹。”大夫人重重地道,她虽然被苏郁禁足,但苏郁也并未太过限制于她,只是昨夜之事让她心中郁结万分,便向老夫人言明身体不适,这几日就都不去请安了,可苏雪依却也如此,难道说母女俩同时病倒么?老夫人心中若是起了疑,询问调查此事,让这件事传到她的耳中,岂不就糟了!

“可我不想去看到苏晚秋,昨天分明就是她——”分明就是苏晚秋设计好了一切,才会让大夫人被苏郁禁足。

大夫人见苏雪依脸上怨怼,微叹一声,道:“你又何须与她置气,左不过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她的婚事不还是在我手里拿捏着?”

“如果是父亲要让她嫁给陈公子呢?”苏雪依眸光闪烁。

大夫人摇了摇头,唇边泛起冷笑:“不会的,你信娘就是,我有百般手段能让陈公子娶不得她。”

苏雪依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我就知道娘一定有办法对付她。”

“雪依,你越是讨厌她,见到她越要亲切,还有你的碧玉簪子,就先给她也无妨,今后有的是机会让她双手奉上,明白吗?”大夫人劝慰道。

恰在此时,柳儿迈步进来通报:“大夫人,三小姐求见。”

第十四章 良口苦药

听闻苏晚秋求见,大夫人起先一怔,继而转头看向苏雪依,嘱咐道:“一会儿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沉得住气,知道吗?”

苏雪依有些不甘:“何必要见她,她不过是来看咱们笑话的。”

“我若是将她拒之门外,难免会有人说我这个继母刻薄。”大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便吩咐柳儿道,“去请三小姐进来。”

苏晚秋迈步走进福安院里的时候,见大夫人坐在软塌上含笑看着自己,而苏雪依就坐在另一侧。

她面上浮现温和柔顺的笑意,上前道:“听说母亲病了,晚秋特地前来看望母亲。”

大夫人也十分亲切地看着苏晚秋:“还是你有心了。”她面上相当慈爱,仿佛昨日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母亲的身体晚秋自然是十分挂念的。”说着,苏晚秋便转头看向初雨,道,“将清补汤端上来吧。”

初雨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从中取出一碗温汤,苏晚秋接过,便十分亲昵地坐在了大夫人的塌边,轻轻舀起一小碗,便送至大夫人口边。

“这是老夫人听说母亲病了,特地吩咐我送给母亲的呢,这汤可是我亲手做的,虽然口味不及府中厨娘,但也是晚秋的一番心意,希望母亲不要嫌弃才是。”她语气诚挚,无比真诚地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心中惊愕,原以为经过了昨日的事情,苏晚秋该恨极了自己才是,可她今日不仅来探望自己,居然还是这般态度,不过大夫人转念一想,苏晚秋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只要她不曾出嫁,还不是在自己手里拿捏着?有这种态度便也不足为奇了。

苏晚秋眸底冰凉,她今天只是借送汤的由头过来罢了,这汤自然不是老夫人吩咐的,不过的确是她亲手做的。

大夫人刚要喝下,却忽然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葱味,打眼一扫,这所谓的清补汤里居然全都是葱蒜姜之类的东西,只有寥寥几根青菜叶子浮在汤面上,大夫人面色不禁有些难看了起来。

“母亲怎么不喝?”苏晚秋笑意温柔,“这可是老夫人吩咐的,莫非母亲是嫌弃晚秋的手艺?须知良口苦药利于病呢。”

听到老夫人三个字,大夫人只好道:“先把汤放一边吧,我一会儿再喝。”

苏晚秋十分为难地看着她:“可老夫人说一定要我亲自看着母亲喝下去才行,不然老夫人定会责罚我的。”

大夫人顿时脸色发青,她刚才还以为苏晚秋是向她来服软,谁知居然是来刁难折磨她的,她口口声声说这是老夫人吩咐的,无非就是要让她将这汤喝下去。

苏雪依顿时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就被大夫人拉住了衣袖,大夫人看着苏晚秋,一字一字慢慢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尝尝晚秋的手艺了。”

苏晚秋微微一笑,便舀了一勺温汤,送至大夫人口边,大夫人强忍着那一股葱味喝下,可刚一入口,便觉得酸甜苦辣皆至,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推开了苏晚秋,俯身欲要呕吐。

苏晚秋被推开,似乎是没站稳,一个趔趄,手中的汤碗就歪了下来,正洒在大夫人身上,一滴不漏。

苏晚秋连忙告罪,十分愧疚。

大夫人心中已经是怒气翻腾,却只能强压着吩咐丫头进来收拾。

“母亲,都怪晚秋笨手笨脚的。”苏晚秋十分歉疚地道,继而转头看向柳儿,道,“还不快扶母亲进去换身衣服?”

大夫人目光复杂地看了苏晚秋一眼,这才被柳儿扶着进了内室。

大夫人一走,屋里就只剩下苏晚秋和苏雪依二人,场面一时古怪而寂静了下来。

苏晚秋唇角微扬,转头看向苏雪依,上前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道:“四妹,今早老夫人没看到你,还很挂念呢,不知四妹现在身体如何?”

苏雪依唇边笑容僵硬,有心想挣脱开,只是想到大夫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便还是忍而不发,只道:“大概是昨夜淋雨染了风寒,不碍事的。”

“那就好,四妹可要好好休息呢,这两天就不要外出了,不然风寒更严重可就不好了。”苏晚秋笑语盈盈。

“多谢三姐关心了。”苏雪依唇边扯出一抹笑意。

“方才陈公子约我们姐妹明日去临江阁,我本想和四妹一同去的,不过四妹现在风寒未愈,真是可惜了呢。”苏晚秋十分惋惜地道,“所以我便帮四妹回绝了陈公子,想必四妹是不会怪罪我的。”

苏雪依顿时面色一变,原本秀丽的面容一刹那扭曲的极难看。

“四妹可要记得好好休息,若是好奇的话,我明日从临江阁回来后会同四妹好好讲一讲的。”苏晚秋轻轻地笑了起来,说罢,转而看向初雨,“我们走吧。”

“苏晚秋!”

苏晚秋刚跨出门槛之时,就听见屋内传来茶杯碎裂之声,于是唇边浮现一个极淡的笑意,并不理会身后的动静,直向外而去。

“小姐,陈公子什么时候约了咱们吗?”初雨不由疑惑问道,若是陈公子给小姐传信的话,她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又怎会不知道呢。

“他约不约咱们不重要,重要的是苏雪依信不信。”苏晚秋浅浅一笑,她刚才刻意支开大夫人,就是为了要单独告诉苏雪依此事,以她对苏雪依的了解,此事没有不成的可能。

“那小姐明日要去临江阁吗?”

“自然要去。”苏晚秋微笑。

正走在长廊上时,一个小丫头追了上来,对苏晚秋行了一礼,道:“三小姐,四小姐让奴婢将东西给您。”

她说着,将一个精致的沉木香盒递给初雨,初雨接过打开,里面原是碧玉簪子,她不由得有些惊讶。

“我们小姐说,之前三小姐对她多有误会,希望三小姐能原谅她。”

苏晚秋面上笑意清淡,这个丫头看上去面生的很,并不是苏雪依身边的那几个丫头。

苏雪依自然是不可能前来道歉,想来应该是大夫人派来的,只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都能不动声色,果然城府极深。

第十五章 大洛皇室

临江阁一如其名,临江而建,雅致精巧,若是将二楼雅间的竹帘半掀,便能将半城人潮如织尽收眼底,若是放下竹帘,室内又是另一方清静天地。

苏晚秋手中捧着茶盏,从她这里看去,临江阁楼底的厅堂内,正聚集着数名风华正茂的少年,吟诗赋对,有说有笑,而陈沐也在其中。

陈沐从大洛京城千里迢迢来到临川,自是又极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身边的几名少年也并非是一般人,尽都是锦衣华服,想来他们的来历都极不简单,否则也不会和国公府的公子一起饮酒作乐了。

突然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厅堂窜了出来,毫无规律的绕了几个圈,继而竟一头扎进了苏晚秋所在的雅间里。

苏晚秋略微有些愕然,看向那道灰色的东西。

那是一截一截的木头,被雕刻成规则的形状之后又拼接在一起,只是刚才大概是撞到了什么,此时已经散架,木头也散落了一地。

见此,苏晚秋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人的名字,明辰。

八皇子明辰是天子明锦最小的儿子,今年应该只有十岁,他年纪虽轻,却十分聪慧,素爱偃术,对机关技巧情有独钟,常被明锦训斥不思进取,不过却深得明锦的喜爱。

苏晚秋正想着的时候,就见一张素白色的面容从半掩着的门里探了进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雅间里的情形。

“什么人!”初雨呵斥了一句。

“初雨,不得无礼。”苏晚秋秀长的眉梢微挑,看向那人,微微一笑,“刚才飞进来的是你的东西吗?”

苏晚秋声音清淡而又温和,似是春风拂面般,令人极为舒适。

“是我的东西。”小少年挠了挠头,推开门走了进来,“刚才不小心让它飞到这里了。”

苏晚秋伸手将那一截一截的木头捡起,亲手递给他,柔声笑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说到这个,小少年眼中似乎都在发光,“这个是我用杨木一截一截的拼起来的,每一截末尾都用绳子系上,这样飞起来之后还能迅速卷起收回,不会伤到别人。”

少年眉目清秀,面容白皙,只是讲到此时颊便泛着绯红,边说还边对比着手中的东西,只是讲到最后又懊恼了起来:“可惜这个还是散架了,还是没能做好。”

“已经很厉害了。”苏晚秋低首浅笑,“这种高深的偃术,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少年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激动了起来:“你知道偃术?”

苏晚秋点了点头:“千变万化,唯意所适,不过我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偃术早已失传,也只能从古书上窥其万千风采之一了。”

“我有教习偃术的师父,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让他教你的!”少年眸子一闪一闪地看着苏晚秋,他喜爱偃术,可是父皇觉得他不思进取,皇兄也不曾理解,骤然见到有人也懂得偃术,便犹如见到知己一般,十分欣喜。

“辰儿,你还要讲到什么时候?”一道清逸悠然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少年的滔滔不绝。

苏晚秋抬头看去,门口正站着一名锦衣青年,面容俊美,风姿绝世,漆黑墨色的深瞳里似有万千星河,只一眼便能让人沦陷其中。

此时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晚秋,想不到一个深闺少女居然能与明辰如此投缘,听明辰讲这些枯燥无味的偃术不仅不恼,还能有来有回的讨论。

“抱歉,舍弟年幼无知,惊扰小姐了。”他微微一笑,周围骤然仿若失了颜色,面容俊美而不失飒然英气,“我这就带他出去。”

苏晚秋裣衽行礼:“公子客气了。”

“走吧。”青年男子说着,伸手拎着小少年的衣襟便拖着他向外而去。

“喂!六哥!放我下来!”小少年张牙舞爪的挣扎着,奈何男子并不理会,只是紧抓不放,直接拎着他走了出去。

“姐姐,我叫明辰,你要记得找我来玩啊!”小少年大声呼喊着。

苏晚秋失笑。

刚才的小少年果然是天子第八子明辰,而那位惊若天人的青年便是六皇子明逸,她本以为等到侯府搬回京城时候才会与这些皇室中人有交集,却不想阴差阳错,这一世竟早早地遇见了这两人。

“小姐,他说他姓明。”初雨吃了一惊,“明姓岂不是……”

大洛皇族姓氏。

苏晚秋淡淡笑了笑:“是啊,还真是令人意外呢。”

她说着意外,可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不显得意外,初雨只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姐就变得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何时都是如此不动声色的。

苏晚秋侧头向下看去,一名紫衣少女携着婢女从临江阁门口迈步而入,正是苏雪依无疑。

她唇角浮现一个极淡的笑意,若是直接告诉苏雪依陈沐会出现在此,只怕苏雪依还未必会来,但若是自己也来的话,苏雪依定然不甘于人后。

此时苏雪依正向厅堂内瞧去,陈沐果然在其中,厅堂内还有其他临川的青年才俊,却并未看见苏晚秋的身影。

她方才刻意打听过了,苏晚秋从侯府出来之后,便去了临江阁,她眉梢就微微一皱,不想这时,一道灰色的东西突然扑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后退数步,定睛一看,原来是几块木头,面上就染了几分恼意,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少年,正讪讪地看着她。

她身边的婢女便训斥道:“你是哪一家的人?若是伤了我们小姐,你担待的起吗?”

苏雪依皱了皱眉,陈沐便在不远处,这般对一个孩子咄咄逼人并不好看,便不耐烦地道:“算了,不与他计较。”

在苏雪依看来,平阳侯府即便是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世家,更何况只是临川,这个孩子哪怕是郡守李家的人,也是万万不敢得罪侯府的。

一侧,六皇子明逸长眉微微挑起,打量了苏雪依一眼,只觉得这个少女与刚才雅间里的少女模样有几分相似,不过一个温和清淡,一个骄矜自持,差别极大。

第十六章 顺水推舟

“你又是什么人,我有什么担待不起的?”明辰到底是孩子心性,顿时不满地道。

苏雪依淡淡扫了一眼,道:“这几块破木头多少银子?我赔给你就是。”

大庭广众之下,苏雪依自然不好欺负一个孩子,即便心中有些不虞,也要表现出大度的样子。

可明辰唯独听不得这样的话,若苏雪依说别的倒也罢了,偏偏将他辛辛苦苦制成的东西称作破木头,当即就要发作。

而这时,陈沐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略微有些惊讶,这位紫衣绝美的少女不是侯府四小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似乎还惹恼了八皇子明辰。

他便迈步走了过来,微笑道:“八公子,这位是平阳侯府的四小姐,她若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也莫要与她计较了。”

他如今住在侯府上,若是眼睁睁看着苏雪依得罪八皇子明辰,想来苏郁就算不会做什么,心中也会给他记上一笔的。

只是陈沐心中也已经暗暗对苏雪依有些失望,虽然容貌绝美,却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在临川也就罢了,可在京城的话,任是有几条命也不够。

苏雪依闻言,心底就压了几分薄怒,分明是这个孩子差点伤了他,却好似成了她的错处,只是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的话,未免有失大家闺秀的风度,于是她轻轻一笑,转而看向陈沐,行了一礼,道:“多谢陈公子解围,真是好巧,原来陈公子也在这里。”

“我看这位小姐像是来寻人的吧。”明逸薄唇弯起,手中折扇一收,便道,方才苏雪依进来时不断向厅堂里打量着,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而来。

明逸声音清冷而又优雅,不笑时语气里也自含三分笑意,苏雪依不由得转头看去,只见锦衣青年长身玉立,面容精致俊美,令人惊艳的移不开视线。

苏雪依呼吸几乎一窒,眼前这名青年,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尽都是临川世家公子所不能及的,不过她旋即意识到周围人多,便立刻收了视线,笑道:“家姐在临江阁约我,只是也不知她现在人在何处,都怪雪依冒昧,这才惊扰了几位。”

苏雪依这番话合情合理,一副大家闺秀温和谦逊的模样。

“四妹妹怎么也在这里?昨天你不是还说身子不适这几日都要静养吗?”正在这时,清淡而又温柔的声音传来,正是苏晚秋无疑了,她莲步款款,走到苏雪依身前。

她原本想作壁上观,可事情的发展却与她原来设想的大相径庭,毕竟明逸与明辰的出现是她所不曾预料到的,于是便从二楼雅间走了下来。

苏雪依面色稍稍一变,轻笑道:“昨天的确有些不舒服,今日已经好多了,想着三姐也在这里,便过来了。”

当着外人的面,苏雪依自然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只是苏雪依心底冷笑,便是你帮我回绝了陈沐又如何?我还不一样能前来?

“姐姐,这种人也是你妹妹吗?”明辰忍不住道,刚才发生的事儿仍让他耿耿于怀,苏雪依出言讽刺他的偃术,若非是陈沐出言劝解,他才不会善罢甘休。

苏晚秋转头看向明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都尽收眼底,便微微一笑:“小公子是在生我妹妹的气吗?我妹妹到底是个女孩子,小公子便大人有大量,不然可就有失风度了。”

明辰一时哑然,他年纪虽轻,可从小是在皇帝手心里捧着长大的,若是有人顶撞他,他当然不会客气,但苏晚秋既温柔又平和,他倒是说不出什么了。

前世苏晚秋嫁给四皇子明荣,少不得要与皇室中人打交道,对于明辰这孩子的性格,可是摸的一清二楚。

“三姐……”苏雪依唇角的笑容就僵硬了起来。

“四妹既然来了,便和我一同去楼上雅间吧,陈公子与好友相聚,我们就不要打扰了。”苏晚秋笑道。

陈沐看了苏晚秋一眼,心中便产生了一二好感,不仅是因为苏晚秋容貌清丽,更重要的是苏晚秋性子温和清淡,又极会察言观色。

“二位小姐既然来了,又何必走呢?”明逸唇角微扬,淡淡地道,“不如就留下便是。”

陈沐一怔,明逸因着风姿绝世,在京城中受到无数世家小姐追捧,但他平素极少与女子接触,即便是偶尔宴会上,也不与那些小姐说上几句话,可今日竟然主动邀请这两位侯府小姐。

苏雪依巴不得如此,苏晚秋眉梢却微微一皱,她也是极了解明逸的为人,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便推拒道:“公子客气了,只是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这里就我们姐妹二人,怕是有所不便。”

“姐姐,那都是多老的规矩了,这里又是大庭广众的,不碍事的。”明辰对苏晚秋自是有好感,苏晚秋是除了他教习偃术的师父以外,唯一一个对偃术感兴趣的人。

前朝男女大防极重,便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但到了本朝,已经有很大的缓解,女子可以随意出门,也不必蒙上面纱,只要不与男子独处一室,便不会有人说闲话。

“苏小姐不必推拒,方才我们席间行酒令可还有人作假,你们便来监督一下,可好?”明逸笑容清冷。

“谁、谁作假了!”明辰白皙的面颊一红,有些恼怒道,“还不是六哥一直欺负我?”

明逸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直搭在明辰的衣襟上,听到明辰的话,手指便略一收紧,将明辰半拎起,长眸微眯,道:“谁欺负你?”

明辰顿时蔫了,嘀咕道:“我自己欺负自己还不行嘛!”

“三姐,既然几位公子盛情难却,就不必推拒了。”苏雪依笑道,她本来便是为了陈沐而来,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顺水推舟了。

苏雪依有些惋惜地看了明逸一眼,虽然不知道此人是什么身份,只是这般的长相气质,的确教人倾心不已,只可惜容貌美丑不过尽是皮下白骨罢了,身份才是最重要的,而陈沐可是国公府的公子,想来此处绝无比陈沐身份更尊贵的人了。

第十七章 接字游戏

既然不便推拒,苏晚秋索性也就应了,众人一一落座,在场除了陈沐以及明逸明辰外,还有其他临川的青年才俊,众人各自介绍了一番。

“在下姓李,单名一个逸字,家中行六。”明逸目光似有似无地看向苏晚秋,面上笑意浅薄。

苏晚秋恍若不见,只低头细抿了一口婢女刚奉上的茶水,她自然知道明逸的身份,但也没有开口的必要,虽然不知道明逸为何隐姓埋名,不过不管怎样,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二位小姐在此,不如诸位就接字如何?接不上来的人,罚酒一杯。”陈沐笑道。

他们席间的行酒令自然不单是玩乐,也考验各自的才能,不过是不动声色之间的交锋罢了,只是现在既然有两位侯府小姐被明逸邀请,硝烟味便散去了大半。

所谓接字,顾名思义,便是一人一句诗词,首尾必须相接。

“好,那不如就由我先开始吧。”明逸眸光微闪,便出言道,“归鸟城衔日,残虹雨在山,齐三公子,该你了。”

明逸下首的男子旋即接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这名男子是临川齐家的三公子齐宏恪,也是素有才名之人,反应才智皆是一绝,语罢,他便转头看向苏晚秋,微微一笑:“三小姐,请。”

苏晚秋神色自若,声音轻柔:“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明逸眸子里浮现一抹玩味笑意,接字并非只单纯考验文才,在短时间内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诗必定有所含义,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苏晚秋不过一介闺阁女子,开口竟是如此大气的一句,可见苏晚秋绝不是表面上那般温和柔婉。

苏雪依一时语塞,以鸣为首的诗句并不好接,稍有些恼恨地瞥了苏晚秋一眼,说什么诗句不好,偏偏是这一句。

“鸣磬夕阳尽,帘卷秋色来。”思索片刻,苏雪依方开口道,她也是自小饱读诗书,自然不会在人前出丑。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陈沐含笑接上。

众人又各自接了几句,又一圈轮到齐宏恪时,他侧头沉吟片刻,继而开口:“竹风相戛语,幽闺暗中闻。”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苏晚秋声音十分清淡,彷如四月春风,十里柔情,可口中吐出的诗句却并不温情。

大洛虽然对女子不似前朝严苛,但男子三妻四妾仍是理所应当之事,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女子悍妒无德的表现,而苏晚秋所言,竟是要求男子对她一心一意,别无二心。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在场男子居多,自然并不能认同苏晚秋所言,陈沐目光也有些古怪地看着苏晚秋。

陈沐身为荣国公府二公子,而他的兄长自小身子孱弱,若无意外的话,将来荣国公的位子便会落在他的肩上,他要娶的女子,必须要贤良淑德,端庄大方,原本他还以为苏晚秋符合这一点,可听到苏晚秋所言,顿时就掐灭了心思。

若是将悍妒无德的女子娶回家,只怕后宅不宁。

“好一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明逸却笑了起来,“三小姐果真是与众不同。”

先是一句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又是一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单只是这两句诗,苏晚秋也绝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

“李公子说笑了,不过是接字而已。”苏晚秋慢慢地道,话虽如此说,但这也的确是苏晚秋心中所想,她既然重生一世,便不想为任何人而活,哪怕终此一生不嫁人,也绝不会嫁与负心薄情之人。

“三姐向来极有性格,这也不足为奇。”苏雪依眉眼含笑,心中却暗想,这句诗一出,只怕今后想娶苏晚秋的人都要望而却步了,哪有男子愿意娶这般善妒的女人,她不禁微笑。

苏晚秋看了苏雪依一眼:“四妹,该你了。”

苏雪依一时哑然,柳眉禁不住蹙起,以绝为首的诗句一时之间还真的有些想不出。

“四妹酒量不好,便以茶代酒吧,想来诸位也不会怪罪的。”苏晚秋浅浅一笑。

这便是断定苏雪依接不上了,苏雪依心中虽然有万千不甘,但的确续不上,只好端起茶盏,饮入喉间。

虽然接不上是时常有的事情,哪怕是京城才子也未必能句句接上,但对于苏雪依而言,只觉得十分难堪,偏偏还是苏晚秋的一句没有接上,心底就更加不舒服了。

“这种接字真的好无趣。”明辰有些不耐地道,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对他而言,自然是偃术最为有趣。

苏雪依不由掩口而笑:“小公子可听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哪怕是出身寒门,只要考取功名,便也能在世家豪门中争得一席之地,小公子年纪尚轻,还是要好好读书的,莫要误了青春韶华才是。”

苏晚秋闻言,不禁失笑,让皇子去考取功名?争得一席之地?倒真是有趣了。

原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雪依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此刻心中十分郁结,便忍不住开口,而且之前明辰也的确没有参与接字,不是才疏学浅是什么?

明辰顿时怒气冲冲,明逸斜睨了他一眼:“辰儿。”语气里颇有警告之意。

听到明逸的声音,明辰只好冷哼一声,之前可是他求着明逸将他从京城带出来,若是惹了明逸不高兴,下次明逸就不会带他出来了。

“姐姐,你陪我出去玩吧。”明辰伸手扯了扯苏晚秋的衣袖,看向她,屋内的气氛与他格格不入,对这些舞文弄墨的人明辰半点好感也无,唯有苏晚秋不同。

苏晚秋有些讶异,抬头看了一眼明逸,只见明逸稍稍皱了皱眉,继而便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三小姐照顾舍弟了。”

这便是同意让苏晚秋带着明辰出去了。

苏晚秋越发不明白明逸到底意欲何为,不过她仍是点了点头,看向明辰,轻笑道:“好。”

第十八章 修竹书铺

苏雪依的视线在明辰与明逸身上来回打量着,若是旁人苏雪依倒不会这般在意,可这两人对苏晚秋明显有些亲近之意,苏雪依就不得不重视了。

不过姓李名逸之人,苏雪依还真是从未听说过,临川郡守的确是李氏不错,可也不曾有明逸这般出众绝艳之人,难不成这两人是李氏的旁支?

苏雪依越想越发觉得正是如此,想来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巴结侯府,才与苏晚秋如此亲近,于是唇角就勾起一抹浅薄冷笑。

苏晚秋侧头看向苏雪依,稍稍有些犹豫地开口:“四妹妹,你也……早些回家吧。”如此神情语态,似是不希望苏雪依与陈沐同处。

苏雪依娇俏一笑:“三姐姐放心就是。”

明辰早已不耐在此处,便拉着苏晚秋向外而去:“姐姐,我们走吧。”

苏晚秋被明辰拉着向外而去,却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向苏雪依,苏雪依露出一个浅浅笑意,看向苏晚秋。

若说原本她不过是倾慕陈沐的显赫身世,那现在她则对陈沐志在必得,不因别的,只因苏晚秋想要嫁与陈沐,自小到大,府中上下最好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没有人可以比她更好,哪怕是婚事也一样。

……

苏晚秋被明辰拉着出了临江阁,街市一如既往地繁华,人潮如织,好不热闹。

此时正值娇春时节,半城皆是秀丽如画的春光,苏晚秋与明辰两人漫步在街市之中,只是在耳边交织杂乱的喧哗声与吆喝声实在是有些大煞风景。

明辰稍稍皱了皱眉:“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吧。”

苏晚秋也素来不喜喧闹,便点了点头:“芦苇巷子里有一间书铺,不如就去那里吧。”

芦苇巷子靠近平阳侯府,而那间修竹书铺也正是侯府的产业,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来苏晚秋轻车熟路,二来明辰到底是皇子,自然要寻个安全稳妥的地方。

两人便一路走至修竹书铺,苏晚秋刚迈步走进去,书铺里的赵掌柜便迎面走了上来。

“三小姐今日怎么来了?”赵掌柜笑问。

“随意看看而已。”苏晚秋笑了笑,嗓音温和轻柔。

书铺本就是侯府的产业,赵掌柜这般态度并不足为奇。

“那可真是巧了,大公子此时也正在铺子里,三小姐要小人去通报一下大公子吗?”赵掌柜道。

“大公子也在这里?”苏晚秋眉尖微挑,这个时间,苏瑾应当尚未下学才对,不过她旋即摇了摇头,“便不打扰大哥了吧。”

赵掌柜点点头,看到苏晚秋身旁站着不过十岁稚龄的小少年,便问道:“三小姐,这位是……?”

“府中贵人。”苏晚秋看了赵掌柜一眼,明辰身份特殊,并不方便透露,便十分简短地道。

赵掌柜十分识趣,闻言,也不多问,领着苏晚秋与明辰二人进了内室,吩咐人奉上了茶,便悄然退下。

内室简洁清静,书架上摆放着无数本典籍卷帙,寻常的书籍都在外室,而内室中的尽都是些孤本珍卷,一般不轻易示人。

苏晚秋是侯府嫡女,自然能随意出入此处,但寻常人对修竹书铺内室的藏书可是相当好奇,哪怕是达官贵人也鲜有机会来此。

明辰只是随意一瞥书架上的藏书,顿时就惊讶了起来:“这些书——”他出身皇室,可也有求而不得的珍本,却不想这书铺里居然有如此之多。

“小公子若是想看,便可以随意观看。”

这些书都是侯府多年来收藏至此的,书铺里存放的不过是拓本或抄本,真迹都被苏郁置于侯府的仓库中。

明辰正欲拒绝,他虽然惊叹,但其实对这些也并不感兴趣,只是他却见苏晚秋伸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继而白皙如玉的面容就顿时激动的泛起绯红。

古朴晦涩的大字印在书上,字体虽是古字,可明辰还是认得出的,那两个字是“偃道”二字。

明辰那位教习偃术的师父,可一直心心念念着这本书,明辰虽然从未见过,但一直以来都心驰神往。

见明辰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苏晚秋微微一笑,便将手中的书递给明辰,明辰双手接过,十分兴奋。

不过下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凝固,唇边的笑意也僵硬了起来。

书中的内容尽都是用古字记载,明辰只认得寥寥几个古字,眼前却是大片的古字,他不由得眼花缭乱,只堪堪看懂只字片语。

明辰顿时泄了气。

“小公子可是看不懂吗?”苏晚秋笑道。

明辰点点头。

“那也无妨,正巧我兄长在此,他对这种古字颇有研究,想来这些古字都难不倒他。”苏晚秋浅浅一笑。

“真的?”明辰清亮的眸光落在苏晚秋脸上。

“这是自然。”苏晚秋说罢,转头看向初雨,道,“去告诉赵掌柜,让他请大公子过来。”

若不是刚才赵掌柜说苏瑾正在此处,苏晚秋还不会想到这一节,若是按照前世的轨迹,不出两年,平阳侯府便会搬回大洛京城,只是那时,无论是苏瑾还是苏晚秋苏雪依等人,因着从小在临川长大,都在京城贵族的圈子里格格不入,若是能提前与明辰交好,将来也不会太过艰难。

初雨依言而去。

不过片刻,初雨便领着苏瑾进来。

之前书院中发生了些事情,苏瑾这才早早下学,闲来无事便到了书铺里。

“原来三妹也在。”苏瑾迈步走进内室,看向苏晚秋,轻轻一笑。

“大哥今日竟然这么早就下学了。”苏晚秋颇有些好奇地问道,“可是书院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见苏晚秋竟如此敏锐,苏瑾面上浮现一抹苦笑,不过看到一旁的明辰,苏瑾便摇了摇头,继而开口:“这位是……?”

刚才初雨只同他说苏晚秋在此,并未提及明辰,苏瑾也并不知晓明辰身份。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罢了,大哥就不必多问了。”苏晚秋眸光微转,“他刚才想读古文,只是看不懂上面的古字,我想着大哥对古字颇有研究,就让初雨去请大哥过来了。”

第十九章 书院惊变

苏晚秋将明辰的身份遮掩过去,苏瑾虽然没有多问,却不由得多打量了明辰几眼,只见这名小少年面容宛若精雕细琢般,眉如弯月,眸若寒星,虽然稚气未脱,却英气十足,单只是身上的那一份气质,就已经相当出众。

寻常人家是定然教养不出如此优秀的少年,想来他的来历应不简单。

苏瑾点了点头,苏晚秋开口,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于是温和一笑:“好。”

明辰面上就露出欣喜神色,苏瑾便直接坐在明辰对面,与明辰说起古字来。

苏晚秋则捧了一卷杂文,静静地坐在一侧品读,并不打扰这两人。

室内茶雾袅袅,沁人心脾的茶香四溢,苏瑾与明辰不时交谈着古书上的内容,苏晚秋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捧读手中书卷。

时光流逝,天色渐暗,不多时,斜阳余晖透过窗洒落一地。

“三小姐,门外有位李公子求见。”赵掌柜轻轻地走至苏晚秋身旁,压低声音道。

苏晚秋放下手中书册,柔声道:“那快请他进来吧。”

“是。”

见赵掌柜依言出门,苏晚秋的视线转而落在明辰身上,此时明辰正与苏瑾两人研读古书,十分入神的模样。

在苏晚秋的记忆里,明辰将来是惨死在四皇子明荣手中的,死在了他十分亲近与信任的哥哥手里,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苏晚秋现在才会对明辰多有亲近吧。

“想不到三小姐还喜欢兵书。”清逸优雅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明逸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晚秋。

赵掌柜已经将明逸请了进来,见状,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

苏晚秋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遮住自己身前桌案上的书册,不过旋即想到明逸既然已经看到,遮掩也无用,便坦然笑道:“不过随手一看而已,李公子是来接小公子的吗?”

明逸点头,见一旁苏瑾与明辰二人入神,也不出言打扰,反而又道:“刚才陈沐已经将四小姐送回侯府里去了,三小姐倒是闲暇,还有心在这里研读兵书。”

听到明逸话中意有所指,苏晚秋却十分平静道:“陈公子如今就居住在侯府上,他本就与四妹同路,送四妹回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反倒是李公子,若是对我四妹感兴趣的话,也可以上门提亲,权看我四妹答应与否了。”

明逸唇角笑意渐浓:“你倒真是一点也不介意。”

他早就看出来,苏晚秋与苏雪依两人之间隔阂极深,这其中似乎和陈沐有莫大的关系,他故意提出此事,就是想要看苏晚秋的反应,谁知苏晚秋竟如此平静。

苏晚秋的手指摸着冰凉的茶盏,低着头一言不发,明逸见状,也就失了调侃的兴致,转头看向明辰,扬声道:“辰儿,该走了。”

之前苏晚秋和明逸两人间的交谈都是压低声音的,此刻明逸开口,明辰方才反应过来。

“六哥。”明辰站了起来。

明逸却是看向苏瑾,微微一笑:“在下李逸,多谢苏公子为舍弟讲学,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便不叨扰了,这就告辞。”

“李公子客气了。”苏瑾点点头。

目送着明逸带着明辰离开,内室就只剩下了苏晚秋与苏瑾两人。

苏瑾这才转头看向苏晚秋,问道:“晚秋,这两人的身份只怕不简单吧。”

“是吗?大哥又是怎么知道的?”苏晚秋声音清浅,笑着问道。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我说的那些他竟然都能一一答上来,普通人家怕是没有这样的本事养出如此聪慧的孩子。”苏瑾沉吟着道。

所谓天才并非只是有天赋,也要从小有名师教导才行,而寻常人家是没有这样的条件的。

“这两个人……姓明,那位小公子唤作明辰,至于那位李公子,则是唤作明逸。”苏晚秋慢慢地道。

苏瑾吃了一惊:“他们是皇室中人?”

苏晚秋点头:“是,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到临川,不过总之不要与他们交恶就行。”

苏瑾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对了,大哥,你之前还没有说,书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苏晚秋秀长入鬓的眉梢微微上扬,问道。

大洛各地都立有书院,临川则立有承德书院,不过承德书院里只有临川贵族子嗣,寒门子弟除非文采惊艳,否则是绝无可能进入承德书院的。

大洛以文为优,贵族女子也可以入书院学习,只是平阳侯府却是请了教习先生入府,故而苏晚秋不必进书院学习。

只是苏瑾不同,侯府里的教习先生都是女先生,是苏郁为了府中的四个女儿请来的,苏瑾还是须每日去承德书院,今日总不会无缘无故缺席。

“书院里的四位教习先生,无故暴毙。”苏瑾剑眉微微皱起,道。

苏晚秋一愣:“无故暴毙?”

“是,其余的教习先生已经去向知府大人禀报此事,所以这几日都是不必去书院的。”

“那大哥也要多加小心才是。”苏晚秋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却实在没有任何头绪,“这几日不去也好,也避免遇到什么麻烦。”

“对了,流月的事情……”

听到苏瑾如此说,苏晚秋眸子里霎时染上了一抹幽深的冷意:“大夫人不过是看陈沐在府上,料定了父亲不敢大张旗鼓的搜查,这才陷害大哥,她既然敢做,就肯定已经处理干净,这件事在调查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流月跟随苏晚秋许久,主仆间也是有感情的,大夫人却生生将流月的性命给葬送,偏偏还不能找到任何证据,毕竟陈沐如今还在府上,苏晚秋虽然不喜息事宁人,却也无可奈何。

苏瑾微微叹了一口气。

“大哥也不用这么悲观,大夫人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只要抓到她的把柄就好了。”苏晚秋轻声道。

“她在府中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又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苏瑾不禁皱眉。

以前府中并不只有谢姨娘与沈姨娘两位,只是每一个府中的新人都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是暴毙,或是与他人有染,总之都一一凄惨死去,到了今时,唯有听话安静的谢姨娘与聪慧机敏的沈姨娘还在,大夫人的手段也可见一二。

第二十章 扣走挽月

这一日,墨香院里,几株娇艳如火的海棠盛绽,透着高贵而又优雅的气息,婢女青芽怀中抱着剪子,正细细地为海棠修剪。

正午明媚的阳光从树枝穿过,落下一地斑驳疏影,青芽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看着已经修剪完成的海棠,便准备收起剪子回屋休息。

就在这时,忽地有几名府中护院冲了进来,带头的婆子指着院子里,冷声道:“刚才那个小贼就是跑进这个院子里了,给我搜。”

青芽心中一惊,剪子顿时从手中掉落下来,带头的那个婆子正是大夫人身边的周妈妈,她连忙转身要去内室找初雨姑娘。

这个时辰小姐还在午睡,周妈妈掐准了这个时候过来,分明是别有用心。

周妈妈听到声音,眼风一扫,便斥道:“不许让她走了!”

护院立即上前将青芽扣住,青芽挣扎几下无果,只好喊道:“周妈妈,你擅自闯进三小姐的院子,可曾想过后果吗?”

周妈妈走至青芽面前,冷笑一声:“有小贼进了三小姐的院子,我正是为了保护三小姐才这么做,莫非你是和小贼勾结才阻止我?”

青芽咬牙:“那且看一会儿小姐醒来怎么说!”

周妈妈扬手一掌落在青芽侧脸上,她白皙的面容顿时浮现鲜红手印,青芽被打的偏过头去,却被护院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不过是三小姐身边一个下贱的走狗。”周妈妈冷笑,转头又看向搜查的护院,道,“动作快些,找到小贼没有?”

“等小姐醒来肯定不会放过你的!”青芽只感觉侧脸火辣辣的疼痛,她虽然不知道周妈妈意欲何为,但定然是针对三小姐而来,她身为三小姐的人,却连进去通报一声都做不到。

周妈妈闻言,转头盯着青芽,目光深沉而又冰凉,她突然伸手探进青芽腰间,青芽想要扭开,却因为被护院擒住而动弹不得,只感觉到周妈妈粗糙的手在自己腰间摩擦,继而掐住身上一小块肉,指甲嵌进去,狠狠地拧了起来,她顿时吃痛地低呼出声,周妈妈却依旧不肯放过。

“不是很会说吗?你再说一句看看!”周妈妈狠厉地道。

片刻,护院从偏室扣住一个人走了出来:“周妈妈,已经抓到了,就是这个人。”

“挽月姐姐!”青芽惊呼一声。

被护院扣住的人正是苏晚秋身边的挽月,只是此时挽月身上衣衫凌乱,头发也披散而下,显然是刚才挣扎所致,挽月神色勉强还算平静,她看了青芽一眼,道:“一会儿去通报三小姐。”

周妈妈冷笑,一手拽着青芽衣襟,将青芽推了出去,青芽顿时摔倒在地,再抬起头时只见周妈妈和数名护院扣着挽月向外而去。

青芽勉强从地上爬起,顾不得别的,就冲进正屋,呼喊道:“初雨姐姐,初雨姐姐!”

初雨闻声,掀开内室的帘子,有些不悦地呵斥道:“小姐还在午休,你小声——”

话还没说完,初雨就看到青芽红肿的面庞,顿时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周妈妈带着人冲进来说要抓贼,然后就把挽月姐姐抓走了。”青芽边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抹着泪水道。

初雨有些惊讶,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和三小姐说。”

她转身进了内室,苏晚秋仍躺在塌上,精致的面容上透着薄汗,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小姐……”初雨低声唤道。

苏晚秋长长的睫毛抖了下,继而睁开剪水般的眸子,嗓音有些慵懒沙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初雨知道苏晚秋最近一直以来都难以入眠,哪怕是睡着了,可只要一点点的轻微声响都会被惊扰到。

“刚至午时。”初雨斟酌着开口,“小姐,挽月被大夫人身边的周妈妈带走了,青芽现在就在外面侯着。”

苏晚秋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应是刚睡醒,嗓音仍有些低哑,她道:“先扶我起来吧。”

“是。”

初雨服侍苏晚秋起身梳妆打扮完毕,才唤了青芽进来。

青芽泪眼涟涟,刚进内室便跪倒,泣道:“小姐,刚才周妈妈真的是欺人太甚。”

苏晚秋点了点头,柔声道:“起来吧,先别急,慢慢说。”

“刚才奴婢正在修剪花枝,周妈妈就突然带人闯了进来,说是院子里进了贼,奴婢想要来通报小姐,却被周妈妈的人抓住了。”青芽说着,抬手掀起衣衫,露出腰间青紫交错的痕迹,她委屈地道,“奴婢一时不忿说了几句,周妈妈就欺负奴婢。”

“太过分了!”初雨见状,不禁开口。

“后来周妈妈的人把挽月姐姐抓走了,说挽月姐姐就是那个小贼,这怎么可能,周妈妈肯定是在陷害挽月姐姐,挽月姐姐一直都在院子里,怎么会出去偷东西。”青芽愤愤地道,“周妈妈肯定是想针对三小姐才抓走挽月姐姐。”

苏晚秋点头,视线落在青芽红肿的脸上,道:“你做的很好,该赏,初雨,拿些膏药给她。”

初雨给了青芽涂抹伤口的膏药,青芽顿时忘记了刚才的委屈,欢欢喜喜地谢恩退了下去。

自重生以来,苏晚秋的对院中下人的准则便是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错必罚,也因此深得人心。

苏晚秋手指微微收紧,反复思量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按说如今大夫人还在禁足,她却还不肯消停,如此迫不及待的动手,抓走挽月,所求必不止挽月,最终的目标无非就是苏晚秋罢了。

“挽月最近有什么异样吗?”苏晚秋问道。

初雨回想了一番,有些迟疑道:“好像没有,不过这几天总是看到挽月偷偷的哭,应该是因为流月的事,她们姐妹情深,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那我们去福安院里看看,挽月到底是因何被抓。”苏晚秋眸子里沉了一片暗影,她淡淡道,“挽月若是无辜,我也绝不会让大夫人冤枉了她。”

第二十一章 挽月兄长

此时,福安院里。

大夫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首位,挽月则跪在地上,紧咬下唇,一言不发。

“还不快回大夫人的话!”周妈妈冷冷道。

“奴婢绝不会背叛三小姐。”挽月声音沉闷,“不管夫人再问几次,奴婢也都是这个答案。”

闻言,大夫人面上露出笑意,居高临下地问:“你以为你家小姐会护着你不成?”

“奴婢本就是清白无辜的。”挽月咬了咬牙,可心中却不由自主想到在雨夜中惨死的流月,大夫人精于算计又手段狠辣,三小姐如何能与大夫人相抗衡。

大夫人款款站起身,走至挽月身前,伸手抬起挽月下巴,逼迫挽月与她对视:“你猜,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你家小姐是会为了你和我作对,还是会舍弃你讨好我这个当家主母?你可不要忘了,流月死的那样惨,她可曾为了流月说半句话。”

“小姐说了要查流月的死因。”挽月低头咬唇。

“那不过是为了她的大哥而已。”大夫人冷冷地笑了,“在她眼里,你们不过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已,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为了这样的人卖命,到底值不值得!”

挽月忽地感觉到心底的某个东西突然碎裂成渣,刺进心底,无比疼痛,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坚定道:“无论如何,奴婢绝不会背叛三小姐!”

无论大夫人再说什么,挽月就只咬死这一句,绝不会背叛三小姐。

大夫人冷笑一声:“好,那你待会儿就亲眼看看你忠心耿耿对待的三小姐是如何弃你于不顾的!”

不多时,柳儿便进来禀报:“夫人,三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大夫人想到那日苏晚秋送来的清补汤,眸底就染上一片寒意,如今她还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想要整治苏晚秋这样无依无靠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挽月听到苏晚秋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便是三小姐不闻不问,任由大夫人处置她,可大夫人眼底却一闪而过得意之色,苏晚秋来了才是正中她的下怀。

柳儿领着苏晚秋进了正屋,苏晚秋并不看向挽月,先对着大夫人盈盈行礼:“晚秋拜见母亲。”

大夫人笑吟吟道:“你这时候怎么来了?可是午觉没有睡好?”

苏晚秋面容上透着丝丝愁绪:“是啊,晚秋正睡着,却听见院子里的喧哗声,这才知道是我院子里的丫头惹恼了母亲,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倒不是惹恼了我,只是这丫头盗窃东西被周妈妈看见了,毕竟是你院子里的人,她不敢擅作主张,就给我带来了。”大夫人侧头看着挽月,有些惋惜地道,“我知道你素来喜欢这丫头,可她犯了如此大错,实在是留不得了。”

苏晚秋清澈通透的目光落在挽月身上,问道:“挽月,你可曾偷盗东西吗?”

“奴婢没有,奴婢一直在小姐的院子里不曾出去,更不曾偷盗东西。”挽月摇头。

周妈妈不由得站了出来:“我亲眼看见挽月姑娘偷了大夫人的镯子,不止是我,当时梅儿姑娘也在,三小姐不要听信挽月的辩解!”

苏晚秋瞥了周妈妈一眼,目光幽深森冷,语气也仿佛是凝了深冬风雪般刺骨:“主子说话,何曾轮到你一个下人开口了,初雨,掌嘴。”

初雨上前一步,扬手打了周妈妈一个耳光,周妈妈来不及反应,只满脸错愕,正要开口,却被大夫人制止:“退下。”

苏晚秋字字句句都是府中规矩,在这一点上与苏晚秋争论无用,她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青芽出气罢了。

苏晚秋面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温柔笑意,还有些愧疚地道:“母亲,晚秋一时心急,替你教训了下人,是晚秋的不是。”

“无妨。”大夫人皱了皱眉,“周妈妈是我身边心腹,向来是不会说谎的,挽月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如何能留在你身边贴身伺候。”

苏晚秋摇了摇头,轻声道:“虽然这么说,但也不可以轻信周妈妈的一面之词,既然她说挽月偷了母亲的镯子,那镯子现在又在何处呢?”

大夫人看了周妈妈一眼,周妈妈便立即道:“那镯子应该被挽月姑娘藏在她房间里,只要一搜就能搜出来。”

挽月闻言,手指无意识的攥紧,刚才周妈妈派人将她抓出来,有无数机会把镯子放进她的房间,所谓搜查不过是笑话而已。

“好,你且带人去搜。”大夫人点了点头。

见周妈妈带着人出了门,苏晚秋又慢慢地开口问道:“其实搜不搜的到都与挽月没什么关系,她的房间任是何人都能自由进出,有人将镯子放进挽月的房间里冤枉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是相信挽月的意思了,无论最终查出什么来,苏晚秋都会保住挽月。

挽月感激地看了苏晚秋一眼。

“这话可不对了,如果什么事都这样看的话,侯府里岂不就乱了套?”大夫人低头呷了一口茶,淡淡出言,“侯府的规矩不可乱,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喜欢这丫头就不顾侯府的规矩了。”

刚才苏晚秋以侯府的规矩训斥周妈妈,那大夫人就也以侯府的规矩来反驳。

“挽月是我的贴身丫头,并不缺银钱,又何必偷盗母亲的镯子,想来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苏晚秋温和道。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刚才柳儿和我说起挽月的身世,我才知道这丫头过的这样凄惨,偷盗东西也不足为奇了。”大夫人慢条斯理地道。

苏晚秋一怔,转头看向挽月,眉梢不禁微扬:“挽月的身世?”

“柳儿,你与三小姐说说。”大夫人道。

“是。”柳儿低眉顺眼,“奴婢之前也是不知道的,不过那天奴婢看到一个男子与挽月姑娘交谈,甚至还向挽月姑娘索要钱财,本还以为他是欺负挽月姑娘的,结果挽月姑娘说那是她的兄长,可既然是挽月姑娘的兄长,为何还会向挽月姑娘索要钱财呢?”

苏晚秋看着挽月,目光里有些审视的意味,挽月面色煞白,却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赌徒梁正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晚秋不禁眉尖微蹙。

大夫人唇边噙着冷笑,语气却十分悲悯:“柳儿,去让梁正上来吧。”

梁正?苏晚秋眉梢微沉,她记得挽月在入府之前唤作梁月,那这位梁正想必就是之前柳儿所提到挽月的兄长了。

挽月闻言,面上顿时失了血色,就连手指也在微微颤抖着,大夫人的手段他岂会不知?自己兄长若是落入大夫人手里,还不知道会被逼迫着说出些什么。

苏晚秋看着挽月如此神色,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怕不简单,挽月跟随她多年,却从来没提过自己还有一个兄长,此事居然还有如此隐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名衣着寒酸的男子被婢女领着进来,他神色极为惶恐,打量着屋内的情形,见到挽月也跪在地上,他心中就寒了一截。

“小人见过大夫人。”他跪在挽月边上,尾音都是有些颤抖着的。

“他就是挽月的哥哥?”苏晚秋侧头打量着他,梁正的长相的确与挽月有几分相似,大夫人费尽心思将他寻来,还不知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母亲,连我都不知道挽月还有一个哥哥,想不到母亲不仅对我关怀备至,连带着对我的丫头也这么上心。”

言下之意,大夫人实在是多管闲事了,不论挽月与梁正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都与大夫人无关。

大夫人岂会听不出苏晚秋话中之意,她微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不想管的,可挽月现在为了梁正偷盗主子的东西,我身为侯府主母,岂能任由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在府中?”

苏晚秋看了梁正一眼,道:“这件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三小姐有所不知,他和挽月姐姐本是亲生兄妹,不过挽月姐姐的父母将她送给别人家抚养,他们二人自小不在一起长大,三小姐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柳儿道,“只是前几天梁正又找上了挽月,原来这个梁正还是个赌徒,将家中财产输的一干二净,不得已之下只好向挽月姐姐求助,挽月姐姐为了家中的父母,就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积蓄都给了他。”

苏晚秋看向柳儿,她神色坦然自若,不似作伪,这话就已经信了大半,又转而看向挽月和梁正二人,挽月神色还勉强镇定,可梁正却十分惶恐。

“然后呢?”她淡淡发问。

“梁正又拿着银子去赌,浑然不顾家中年迈的父母,没有银子的时候就向挽月姐姐讨要,可是挽月姐姐本就只是三小姐的丫头,又哪里来那么多的银子呢?”柳儿眨了眨眼,又续道,“今天值班的护院见梁正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想要出去,以为梁正是小贼,就把他抓了起来,这才发现他怀中居然揣着二十两银子,都是挽月姐姐给他的。”

“二十两银子……”苏晚秋低声重复了一遍,挽月一个月的月银不过一两银子,如何能攒够二十两银子给梁正,她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挽月一眼,才开口道,“挽月,你说呢?”

若说原本苏晚秋并不相信,可是看到挽月脸上的神色,心底不由起了些微疑心,挽月对她忠心耿耿她是知道的,可这并不代表挽月不会为了家中至亲偷盗东西。

挽月低头咬唇,避开了苏晚秋的视线,道:“今日哥哥的确有来找奴婢,但是奴婢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就告诉哥哥让他回去,奴婢也不知道哥哥身上的二十两银子是从何而来。”

“月儿,那二十两银子分明是你给我的。”梁正似乎是吃了一惊,连忙道,“你还说那是你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谎。”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陷害我!”挽月攥紧手指,十分绝望地道。

“月儿,我们可是亲兄妹,我如何会陷害于你,若不是你,我又能从哪拿到二十两银子?”梁正拔高了声音。

挽月绝望,旋即默然,梁正生性好赌也就罢了,可他把家中的积蓄挥霍一光之后还不知收手,她之前将自己的积蓄尽数给了梁正,只期望他能好好照顾父母,可谁知不过几日之后,梁正又来向她索要银子,这样三番五次的前来,才被大夫人给发现了,现在甚至还口口声声地帮助大夫人陷害自己。

苏晚秋忽然想到之前初雨说挽月这几日总是一个人偷偷地哭,原本还以为是因为流月的事情,可现在一想,竟是因了梁正。

就在这时,周妈妈带着人回来了,大夫人见周妈妈进来,便放下手中茶盏,问道:“可搜到什么东西没有?”

周妈妈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只道:“回夫人,什么都没有搜到。”

“什么都没有?”大夫人一怔,又问了一遍,“真的什么都没有搜到吗?”

周妈妈点点头:“是,老奴带着人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搜到,想来夫人的镯子应该是在别处丢了。”

大夫人皱了皱眉,目光扫了挽月一眼:“看来是我冤枉你了。”

挽月原本紧绷的身体忽地放松了一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妈妈什么都没有搜到,但这终归是好事。

见状,苏晚秋便慢慢地道:“既然这不过是一场误会,那我就带着挽月走了,这便不打扰母亲休息了。”

大夫人面上含笑,道:“好。”

苏晚秋临走之时又看了梁正一看,意味深长。

见苏晚秋等人离开,周妈妈才不由得开口问道:“夫人,这样真的可行吗?”

大夫人冷嗤了一声:“苏晚秋的性格我清楚的很,她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以为她还会待挽月如初吗?”

“可老奴瞧着挽月姑娘性子烈的很,哪怕是刚才那样她都不肯帮着夫人。”周妈妈犹豫着道。

“那不过是因为她相信苏晚秋会保着她而已,若是连苏晚秋都放弃她的,你说她还会继续帮着苏晚秋么?”

“夫人英明。”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雪依了,她心里的事情都写在脸上,省得给苏晚秋看出来。”说到此处,大夫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三章 不翼而飞

即便大夫人心中对苏晚秋如何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心计城府而言,苏晚秋确实要比苏雪依高明太多。

大夫人摩挲着手上的护甲,眸色深沉,道:“这两天就多注意点墨香院里的动静,发生任何事情都要与我禀报。”

“是。”周妈妈应道,“那梁正呢?二十两银子真的要都给他吗?”

“给他就是。”大夫人淡淡笑了,“若是能就此除掉苏晚秋,二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将来雪依嫁入国公府风光无限,还需要计较这二十两银子吗?”

“夫人说的是。”

这几日梁正出入府中,大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又岂会不知,先是暗中观察了几天,等到了解清楚事情的前后因果,便将梁正给抓了起来,梁正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又欠下了巨额赌债,大夫人只是轻轻许诺了二十两银子,就让梁正愿意为大夫人陷害挽月。

另一侧,苏晚秋带着挽月回到了墨香院中,挽月心底十分忐忑,她原以为苏晚秋还会说些什么,谁知苏晚秋只是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苏晚秋语气十分清淡,一如往常,可挽月心中还是不由得慌乱了起来,她心思格外敏感细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不断反复地琢磨着苏晚秋当时的神情语态。

“小姐是不是不肯让我贴身服侍了……”挽月心中慌乱,薄唇微抿,抬眸看向正屋的方向,只见初雨正为苏晚秋绾着瀑布般的如墨长发,她心底就翻腾不止。

她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的,都是今日大夫人与她说过的话,良久,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三小姐待她是极好的,无论如何,她也不可以背叛三小姐。

此时,正屋之中。

“小姐可是不信挽月?”初雨轻声问道。

苏晚秋淡淡一笑:“我自然是信她的,大夫人匆匆把她抓去,又这么轻而易举的放了回来,必然还有后手,周妈妈可是有无数种办法从挽月房间里搜出大夫人的镯子来,可她偏偏说搜不到,你不觉得这很蹊跷吗?”

“奴婢心中也觉得奇怪,不过,这会不会是大夫人不想和小姐闹得太僵,这才利用挽月给小姐示好?”初雨问道,说来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并没有必要处处针对苏晚秋,左右苏晚秋的婚事在大夫人手中拿捏着,到时候让苏晚秋远嫁出去也就是了,临川其他世家的主母对付不听话的子女也都是这样做的。

苏晚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若是以前的话,她倒是还会与我和睦相处,但现在荣国公府的婚事摆在这里,她自己出身寻常,自然就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高嫁,她想要的无非就是苏雪依嫁进国公府以后的风光而已。”

“可是……”初雨不解地问,“小姐也没有喜欢陈公子的意思。”

“这种事与我喜不喜欢没关系,就算是苏雪依也未必喜欢这位陈公子。”苏晚秋望着铜镜里倒映出的自己主仆二人,又看向妆奁之下,伸手拉开妆奁下的抽屉,又道,“只要我有可能嫁与陈沐,大夫人都不会安心的。”

“小姐是在找什么?”初雨见苏晚秋像是在翻找着什么东西,便问道。

“之前大哥送给我的海棠花发簪,我记得是被你放在了这里。”苏晚秋秀长好看的眉梢微微上挑,问道,“可是我记错了吗?”

“小姐没记错,奴婢确实是放在这里了。”初雨说着,便上前翻找了一番,可那海棠花银簪却似乎是不翼而飞了,“小姐,这……奴婢明明是放在这里的。”

苏晚秋眸子里染了一抹深沉墨色,旋即摆手道:“算了。”

“小姐,该不会是……”初雨有些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挽月房间的方向,含义不言而喻。

如今这房间里除了苏晚秋之外,只有初雨和挽月二人才能自由出入,其余的婢子除非是奉了小姐命令,否则都是不可以进来的,而初雨自己是绝对没有偷拿苏晚秋的东西,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挽月偷走了小姐的银簪,在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初雨便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不必声张了,一个簪子而已。”苏晚秋轻轻吐了一口气,“挽月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也不要与她多说什么了。”

初雨并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便算是轻轻揭过了,苏晚秋心中虽然压着几分疑问,不过仍是对挽月信任,便也不去询问,待她也一如往昔。

次日清晨,苏晚秋如往常一样带着初雨去荣松院向老夫人请安,其余人也都早早的到了荣松院里。

各自请安过后,众人便开始闲话起来。

“我听说四妹的院子里种了一株玉兰,可真是羡煞旁人了。”苏云倩话里有些酸意,眸光微转,“我的院子可就不如四妹那样好了。”

“三姐姐院子里不是也种着海棠花吗?”苏雪依嫣然一笑,“二姐若是喜欢的话,自然也可以在院子里栽种,就怕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打理不好。”

苏云倩冷哼了一声:“谁不知道你院子那个巧娘是宫中出身,最擅长修剪草木,四妹若是不介意,不如就把那丫头给我好了。”

“二姐说得哪里话,你身边的丫头也灵巧的很,难道二姐舍得把裁春给我吗?”苏雪依笑意盈盈,问道。

裁春可是苏云倩的贴身大丫头,她自然是不肯了,就要开口争论。

老夫人见状,便截口道:“我这院子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前些天我还与晚秋讨论院子里该种些什么好,你们可有什么建议?”

老夫人的院子里种的多是药材花卉,院子里时常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药香,也是别具风格。

苏晚秋闻言,看着一直安静寡言的苏云婉,便温和问道:“五妹妹,你说老夫人的院子里该种些什么好?”

苏云婉忽地一愣,转头看向苏晚秋,只见苏晚秋笑意温柔清淡,她心底顿时安定了下来,柔顺道:“不知老夫人觉得槐树如何?”

大夫人轻轻咳了一声。

苏雪依便微笑着道:“我倒是觉得梧桐更好。”

第二十四章 槐树寓意

苏晚秋明显感觉到大夫人母女有针对苏云婉的意味,她稍稍有些意外地看了大夫人一眼,不过想来也是,以往苏郁回府时都会先宿在大夫人的福安院里,但这一次大夫人惹恼了苏郁,直到今日苏郁都不曾留宿福安院,而是一直在谢姨娘的杏芳院处歇息。

大夫人虽然面上不曾表露,但心中已经对谢姨娘十分不满,甚至连带着对苏云婉也厌恶起来。

“四妹既然说梧桐,不如就说说梧桐好在何处呢?”苏晚秋轻轻一笑,问道。

“古语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苏雪依一点也不恼,美目里透着淡淡笑意,“三姐想必也是听说过这一句,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可不是个好兆头吗?”

说罢,苏雪依又看向苏云婉,笑问:“五妹妹以为呢?”

苏云婉的手指不由攥紧,旋即又松开,微微低下头,柔和顺从地道:“四姐姐说的是。”

“学了两句诗句就来掉书袋子,真让人讨厌。”苏云倩心直口快,毫不遮掩地开口,苏雪依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她十分不悦,她与苏云婉都是庶出,虽不是一个姨娘生的,但多少也会帮衬这个怯弱的妹妹一些。

众人都是见惯了苏云倩与苏雪依争吵,对此也见怪不怪。

老夫人抬眼看向苏晚秋,问道:“晚秋,你说该栽种什么更好?”

“晚秋更认同五妹妹的话,也觉得槐树更好。”苏晚秋浅笑着道。

“三姐既然认同五妹妹,也总要给个理由吧?”苏雪依挑起秀眉,她看不惯苏晚秋,更看不惯苏晚秋帮衬苏云婉。

苏晚秋语气平淡,不急不缓地道:“听说古时周国宫廷里就栽种槐树,三公朝见天子时便站在槐树之下,这三公分别是太师、太傅、太保,是周国最高的三种官职。”

苏雪依唇角轻扯:“三姐说笑了,既然是要栽种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这种寓意怕是不恰当吧。”

“四妹可要听我说完才是。”苏晚秋声音凉薄清澈,“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到了今时,在民间一直都有院中栽种槐树,期许子孙三公的寓意。”

老夫人闻言不由笑道:“这倒是不错。”

苏雪依面色就是一变,大夫人轻咳了一声,笑道:“晚秋说的不错,槐树的确十分合适。”

苏雪依知道大夫人是不希望她当着老夫人的面与苏晚秋争吵,只好按下心中那口气,温和笑道:“还是三姐学识渊博,是雪依学艺不精了。”

一侧,苏云婉轻轻伸手牵住了苏晚秋的手,她知道苏晚秋是在帮着她说话,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苏晚秋转头看去,见苏云婉正娇柔地笑着,于是也微微一笑。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在她心中,凤栖梧的兆头自然比不上子孙三公来的更好,苏晚秋是极了解自己祖母的心态,故而才如此道。

大夫人细细地将苏晚秋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想不到苏晚秋还有这等揣摩人心的本事。

各自又闲话几句,老夫人就谴了众人散去,苏晚秋却独独留了下来。

自从重生以来,苏晚秋每日都定时给老夫人请安,替老夫人按摩揉捏一番,缓解老夫人的痛病,一连数日,老夫人的症状已经好了不少,但已经渐渐开始离不开苏晚秋了。

老夫人闭目后倚,苏晚秋伸手轻轻揉捏着老夫人头上的穴位。

一旁有宁心静神的熏香缓缓腾袅着香雾,空气静谧而又宁和。

“晚秋,之前的事情只能委屈你了。”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说的自然是指大夫人利用青砚陷害一事,她虽然有心责罚大夫人,奈何家丑不可外扬,陈沐现在就住在侯府中,这件事若是闹出去像什么样子。

苏晚秋语气温柔:“老夫人放心,晚秋心里都明白。”

老夫人点了点头:“还是你这孩子好,不像他们那样整日喧闹不止,惹得家宅不宁。”

老夫人曾经也是杀伐果断的侯府主母,不过自老侯爷去世,她的身体也不好,动不得怒,又常年礼佛,性子就渐渐平和下来,对府中发生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这不代表老夫人不知情。

苏晚秋掠过了这个话题,柔和笑道:“老夫人,再过几日可就是你的寿辰,晚秋还不知老夫人想要什么礼物呢?”

“你这丫头,既然是礼物,哪有先问我的道理。”老夫人笑意淡淡。

“晚秋可是怕送别的老夫人不喜欢,自然要先问问了。”苏晚秋盈盈一笑,带这些这个年纪少女的娇俏意味。

“你送什么都好。”老夫人轻声道,又阖上眼,苏晚秋手法十分轻柔娴熟,令人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她又添了一句,“你若是有心的话,便抄一份佛经也好。”

“孙女记下了。”苏晚秋唇角微弯,笑意清淡。

苏晚秋与初雨在荣松院里,挽月则被留在墨香院中,她如寻常一样进小姐的屋子里打扫,正走至妆奁处,却发现抽屉竟都上了锁。

她微微一怔,继而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情绪在心底弥漫,小姐此举无非是疑心她偷盗东西,否则好好地为何要锁上?小姐竟真的如此不信任她……

等到挽月失魂落魄地从正屋里走出来之后,正见院子里的三五个小丫头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挽月勉强打起精神,斥责道:“你们不好好做活,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最活泼的丫头紫绸笑嘻嘻地道:“挽月姑娘不要生气,我们听说小姐的一件事情,正好奇着呢,姑娘要不要听?”

“乱嚼舌根小心小姐把你发卖出去!”挽月皱了皱眉,府中下人最忌说主子的是非,这几个丫头偏偏还如此明目张胆,真是不要命了。

“姑娘莫急,先听我说,小姐那支海棠花发簪无缘无故的丢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可偏偏小姐连问都不问,甚至都不追究这件事情,可真是奇怪呢。”

边上的丫头红雀插了一句:“我倒觉得,小姐像是为谁遮掩这件事情,不然怎么会连东西丢了都不闻不问。”

第二十五章 挑拨离间

挽月素来是极温柔的人,可听到红雀的话面色骤然一变,语调也尖锐了起来:“你闭嘴!”

红雀吃了一惊:“挽月姑娘……”

“算了,都下去做活,不许偷懒。”挽月情知自己失态了,勉强平静着道,可心中却纷乱如麻。

丫头们闻言纷纷散去,只留下挽月在原地,她心情十分低沉,小姐的海棠花发簪丢了却不追究,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小姐已经在心中认定是自己偷了东西,不过是顾着主仆间的情分才放任不管而已。

可即便如此……

想到已经上了锁的妆奁抽屉,她心底就微微发凉,主子若是对院子里的丫头起了疑心,这样的丫头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为什么小姐就是不肯相信她呢?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苏晚秋这几日里就在墨香院中抄写佛经,听闻苏瑾又重新回到承德书院里,似乎那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苏晚秋心中想着那些复杂纷乱的事情,手上不由得一抖,浓墨便在纸上染上一道淋漓痕迹。

她细长如月的柳叶眉微微蹙起,将这一页纸折起扔在一边,正准备重新抄写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竟是挽月在屋内侍奉。

“初雨人呢?她又去了哪里?”她声音似是山涧云雾般清淡,绵绵柔和地问道,“怎么是你进来了?”

“回小姐,快到晚膳时辰了,初雨在小厨房里找月娘姑娘去了。”挽月低着头,十分恭谨地道。

苏晚秋听罢,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专心抄写佛经。

挽月咬着下唇,只觉得心乱如麻,为什么她在内室服侍小姐,小姐却还要询问初雨?难道小姐是不想让她贴身服侍吗?她就真的这么比不上初雨吗?

若是在以前,挽月自然不会这么想,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本就敏感,不由得想的极多。

可是这么想着,挽月心中就更加难过,突然心一横,便跪了下来:“小姐,奴婢有一事不解。”

苏晚秋原本柔和的面容略微有些沉了下来,她瞥了挽月一眼,道:“你说。”

“小姐是不是疑心奴婢盗取了小姐的发簪?”挽月抬起头望着苏晚秋,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

“我何曾这么说过。”苏晚秋似是极不关心,依旧低头临摹着佛经,十分专心的模样。

“小姐……”挽月心中惴惴不安,可还是压着心中的情绪,道,“小姐若是没有疑心奴婢,为何就连发簪丢了都不愿追查?”

“我并未疑心你。”苏晚秋闻言,这才将手中的毛笔放下,侧头看向挽月,道:“你先起来说吧。”

挽月摇了摇头,依旧跪在地上:“奴婢想知道小姐心中是如何想的。”

苏晚秋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大夫人挑拨离间的手段的确很高明,先是诬陷挽月偷盗东西,更是找来梁正前来作证,苏晚秋心底虽然和明镜似的,不曾相信大夫人所言,可挽月却不是这样想的。

在挽月的心中,只怕早就以为自己怀疑她了。

挽月性格十分细腻,也因此格外敏感,苏晚秋的一个神情语态都能让她联想极多,大夫人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要利用挽月。

那海棠花发簪必然是被大夫人想法子偷走的,苏晚秋就是不希望挽月多疑,这才隐下此事,可谁知挽月反而因此更加敏感多思。

“我说了,并不曾疑心于你。”苏晚秋淡淡道。

挽月身上似乎沾染了熏香的气味,有些醉人,苏晚秋眉尖微蹙,继而面色就有些冰冷了下来。

在她看来,挽月可以敏感,可以多疑,只要不背叛她,就永远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她也不会因着别的事情责罚挽月,可现在挽月明显已经与大夫人勾结了起来,这让她如何忍受。

“可是……小姐为什么这几日都将妆奁抽屉锁着,这房间里只有奴婢与初雨出入,小姐分明是对奴婢起了疑心。”挽月说着,眼圈开始泛红,有泪水将要落下,“奴婢和流月都是与初雨一同开始服侍小姐的,可小姐却对初雨格外厚爱,独独将初雨提了一等丫头,虽然如此,奴婢心中也不曾怨恨过小姐,哪怕小姐并不喜欢奴婢,可奴婢对小姐的确是忠心耿耿,只愿小姐不要在怀疑奴婢了。”

苏晚秋听着挽月的话,面色却越来越冰冷。

正在这时,初雨掀帘而入,见状不由吃了一惊:“小姐,这……挽月是犯了什么错?”

“没什么,刚才她摔着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苏晚秋语气平和,最后一句是对着挽月说的。

挽月这才从地上爬起,面上犹有泪痕,端的是我见犹怜,她低着头出了内室,看得出情绪十分低落。

见挽月走了出去,初雨才忍不住问道:“小姐,莫非挽月刚才是坦白她偷盗发簪了?”

思来想去,初雨就只想到这样一种可能,不是她信不过挽月的为人,而是挽月家中情况如此恶劣,这也是人之常情,她虽然不满,却可以理解。

苏晚秋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发簪不是她偷走的,不过事情要比这更严重。”

“是什么?”

“背主。”这两个字苏晚秋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是从唇缝中吐出来的。

初雨看了门外一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小姐,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她和我一同开始侍奉小姐,又怎么会背叛小姐。”

苏晚秋轻轻一笑:“挽月身上沾染的栈香正是大夫人院子里独有的,一个墨香院里的丫头,为何无缘无故跑去福安院里去?”

初雨一时哑然,半晌,才问道:“那小姐准备怎么办?”

“先由她去吧,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做。”苏晚秋笑容清冷,她前世经历了太多的怀疑与背叛,却不想这一世挽月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小姐,若是挽月当真做了对小姐不好的事情……”初雨有些犹豫着道,她毕竟与挽月的感情也十分深厚,虽然不似流月挽月般情同姐妹,但也是极难过的。

第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

苏晚秋没有说话,不过幽深墨色的剪瞳里却染上一片森冷之色,上一次青砚的事情,她并没有追究,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别人的背叛,若是挽月及时收手也就罢了,若是没有的话……

初雨见状,轻轻低下了头。

接连过了几日,都是一片风平浪静,挽月也十分安分,根本看不出与大夫人有任何勾结的样子。

这一日,苏晚秋将佛经抄写完毕,放下毛笔,轻轻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又仔细看了一番,这才谴了初雨派人将佛经送给老夫人。

“小姐现在就送给老夫人?”初雨有些疑惑地问,现在距离老夫人的寿辰还有两天,既然是老夫人的寿辰礼物,自然是当天送给老夫人更好。

苏晚秋头也不抬,只淡淡地道:“嗯,现在就给老夫人送去。”

初雨知道小姐心中自有主张,并不多问,就领命下去吩咐丫头将佛经送去荣松院。

“姑娘!初雨姑娘!”

初雨刚谴了人,准备回到内室,就听到有人唤她,她转头看去,只见青芽满头大汗地小跑过来。

“姑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小姐。”青芽气喘吁吁地道,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神情显得有些焦急。

“是什么事?”初雨不由问道。

正在这时,月娘也快步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子,道:“回初雨姑娘,是厨房的药材出了问题。”

月娘便是当初苏瑾从临川带回来的厨娘,一向是个稳重端庄的人,在这个时间过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初雨不敢耽搁,进了内室禀报苏晚秋,这才让他们两人进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苏晚秋眉梢微微上挑,语调温柔平和,令人心中自然而然的安定下来。

“小姐,刚才奴婢去厨房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放着的香附,但是月娘姐姐却说这个是天葵子,是准备给老夫人熬药的药材。”青芽眨了眨眼睛,“可奴婢从小就认识不少药材的,这个应该不会认错的。”

“香附?这和天葵子有什么区别吗?”

“天葵子可以清热解毒,消肿解散,而香附就不同了,虽然可以止血止痛,但要是阴虚血热者服下,可是要大病一场的。”青芽十分认真地说道。

青芽自小学习分辨花卉药材,想必这一点还是不会弄错的。

苏晚秋淡淡一笑:“这药可是要送给老夫人服用的,有人将天葵子替换成香附,还真是胆大包天。”

苏晚秋不仅每日替老夫人揉捏按摩,缓解疼痛,还吩咐月娘做些药汤按时送给老夫人,如今老夫人的饮食起居都离不开苏晚秋,这其中也是有利有弊,利处自然是苏晚秋现在凡事都有老夫人撑腰,可弊端也随之显现,若是老夫人出事,苏晚秋显然是脱不了干系的。

月娘跪了下来:“都是奴婢不好,就连有人动了手脚都没有发现。”

“你起来吧,这件事情并不怪你。”苏晚秋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温和,“也不知道这天葵子是什么时候被替换的,老夫人也许已经服用了不少时日。”

“小姐放心,香附用量这么少,而且香附药性又温和,老夫人只是喝了几天,不碍事的,只要接下来停用,就不会出事。”青芽道。

“小姐,厨房一直以来都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一般人是没办法去厨房替换药材的。”初雨有些欲言又止地道,“能进厨房的人除却月娘与几个小丫头以外,就只有……”

就只有挽月了。

“这件事先不用打草惊蛇,就当做不知,还如往常一样给老夫人送去药汤。”苏晚秋低头略微思忖了一会儿,便道,“青芽,你一会儿去买些天葵子回来吧,但记得不要惊动其他人。”

众人点了点头。

“对了,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去月娘的厨房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苏晚秋忽地问道。

青芽面上突然一红,有些支支吾吾地道:“奴婢就、就只是……”

“就只是嘴馋了,想要你的月娘姐姐给你一些好吃的?”苏晚秋唇角微弯,原本就如工笔细绘的面容越发清丽动人。

青芽吐了吐舌头,面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

月娘性格十分温婉,虽然来到墨香院的时日不长,但与下人的关系都是极好的,青芽有时嘴馋,就会去厨房里向月娘撒娇,骗吃骗喝。

苏晚秋失笑:“还多亏了你贪嘴,自然该赏,初雨,拿些桂花卷给她。”

初雨捂嘴一笑,便端着一碟桂花卷送到青芽面前。

青芽顿时双眼放光,欢欢喜喜地道:“谢谢小姐,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办事,让小姐多奖励些吃的。”

“当然,你要是这次事情办的漂亮,自然还有很多好吃的给你。”苏晚秋笑道。

青芽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最是天真单纯,讨人喜欢,这一次又立了功,也难怪苏晚秋另眼相待了。

等到月娘和青芽两人都退下去后,初雨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挽月她……”

苏晚秋微微一笑:“无妨,就先如此好了,与其让大夫人步步为营,倒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初雨有些似懂非懂,不过仍是点头。

此时,福安院里。

大夫人面对着一盆静心修剪过的花枝,长长的护甲从娇艳的花瓣上细细画过,花瓣不断摇曳颤抖着,似是十分惧怕,继而陡地被大夫人一手折断。

“事情都办好了?”大夫人斜晲了一旁跪在地上的挽月一眼,问道。

挽月低着头,语气有些生硬:“奴婢已经将天葵子换成了香附。”

大夫人顿时抚掌而笑:“做的不错,看来无论是怎样忠心的丫头,要说起背叛也是毫不迟疑的。”

闻言,挽月的身体有些僵硬了起来,她本不想背叛苏晚秋的,可苏晚秋却如此疑心于她,她是走投无路才这样的。

大夫人见状,伸手将挽月扶了起来,柔声安抚道:“你又何必为她伤心呢,她这些日子对你如此冷淡,保不齐哪一天就要找个由头把你给打发了,倒不如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不是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大夫人面上柔和,可眸底笑意越来越冷,论玩弄人心,苏晚秋还是太年轻了些。

第二十七章 侯府宴会

袅袅栈香腾起缭绕烟雾,一圈一圈地向外散着香气。

大夫人十分讲究熏香,一年四季什么时节什么时刻燃什么香都是有规矩的,而现在这个时节便是栈香。

满府上下除了大夫人的福安院外,再无别人燃栈香,栈香气味有些独特,一般人只感觉有淡淡香气,可苏晚秋却独独不喜栈香气味,反而觉得十分刺鼻,也因此她极少去大夫人的院中。

此刻,大夫人正执着挽月的手说着,原本她也不会如此,可此事对她而言十分重要,这才会千方百计的挑拨挽月与苏晚秋的关系。

内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紫衣少女冲了进来:“娘——”

声音却戛然而止,少女惊讶地看着眼前情形。

周妈妈连忙冲进来告罪:“夫人,都是老奴的不是,没有拦住四小姐。”

紫衣少女正是苏雪依,她有些吃惊地指着挽月:“娘,这不是苏晚秋身边的丫头吗?她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和苏晚秋身边的丫头这样要好了?”

大夫人心中有些恼意,不善地看了周妈妈一眼,周妈妈连忙低下头,心中惶恐。

四小姐要硬闯进来,她一个下人如何能拦得住?

“周妈妈,你先带着挽月下去,不许声张,雪依,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大夫人很快有了定夺,道。

见旁人都下去了,苏雪依不解地看着大夫人:“娘,你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和苏晚秋的丫头那么亲近?”

大夫人叹了一口气:“雪依,娘这不都是为了你好。”

“女儿不明白。”苏雪依摇头。

大夫人情知此事瞒不过去,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将对付苏晚秋的计划大致与苏雪依讲了一遍。

苏雪依听罢,有些欣喜,她自然是对苏晚秋讨厌极了,大夫人此举实在是大快人心,可下一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又有些不好。

“娘,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都不先和我说呢?”她略微有些埋怨地道,她最看不得的就是苏晚秋得意,之前在荣松院时,苏晚秋顺着苏云婉的话反而在老夫人面前出了风头,这就让她十分不虞,若是有对付苏晚秋的办法,自然是亲自参与更能让人舒坦。

还不是因为怕你知道反而在苏晚秋面前漏了陷吗?大夫人心中微叹,可苏雪依到底是她的女儿,只好细细柔和地安慰道:“雪依,苏晚秋不过是一块瓦烁罢了,可你却是精致的玉器,她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你根本就不必理会她,一切让娘来就好,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

苏雪依闻言,明眸皓齿的面上就露出满足的笑容:“娘放心就是,女儿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这一次苏晚秋才是无路可走了。”

“这是自然,你就权做不知道就是,一切都有娘在,你不必担心。”大夫人柔和地道,“苏晚秋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苏雪依点了点头,大夫人这才放下心来,虽然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转眼就到了老夫人的寿辰宴上,平阳侯府可是临川一等一的权贵世家,自然有不少人前来上门庆贺。

苏晚秋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便前往花厅中。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青色百褶长裙,裙摆上花纹秀丽,长可曳地,天青色腰封要纤腰束起,不堪一握,既显得清丽出尘而不过分妩媚艳丽。

花厅门前正是府中的杨妈妈守着,见苏晚秋来了,便笑道:“三小姐快进去吧,今天大小姐可也在呢。”

她口中的大小姐便是平阳侯府的庶长女,如今已经嫁了人的苏云柔。

花厅里置着几张黑漆檀木桌,桌上整齐摆放着白瓷盘,里面有各种精致的水果点心,只是看那模样,就令人食欲大振。

老夫人已经坐在正位上,其余世家的夫人纷纷围着老夫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而小姐们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话。

苏晚秋举目四望,终于从人群中看见了苏云柔。

沈姨娘生的妩媚风流,两个女儿也是十分娇艳动人,此时苏云柔与苏云倩两人正站在一起,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好久不见了,大姐。”苏晚秋走上前去,柔柔地笑道。

苏云柔乍见苏晚秋,也十分欣喜,挽着苏晚秋的手,笑道:“这么久没见到晚秋,可都要差点认不出了,现在晚秋就出落的这么好看,等到及笄以后岂不是更加的风华绝代。”

苏云柔与是苏云倩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性子却截然不同,与苏云倩的高傲直爽相比,苏云柔更细腻温和,许是因为是长姐的缘故,苏云柔一直以来都十分照顾下面的姐妹。

苏晚秋眉眼弯弯,十分欢喜,苏云柔要比苏晚秋大上许多,所以姐妹之间的感情反而更加深厚,一直以来苏云柔对她都都十分体贴,她便笑道:“大姐可不要取笑我了。”

苏云倩有些不满地道:“大姐心底可就只想着她了,也都不夸我一句。”

“好好好,倩儿才是最好看的,这下你总不能生气了吧。”苏云柔笑道。

苏晚秋突然向外瞥去,似是随意问道:“大姐夫这次应该也来了吧。”

苏云柔面上微红:“他应在男宾席,你这丫头,这样看能看到什么?”

苏云倩不由取笑:“能看出大姐害羞了呀。”

她有些羞恼,苏晚秋和苏云倩则笑了起来。

“三位姐姐,你们在说什么笑话,不如给我也讲一讲呢?”一道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苏晚秋转头看去,正见苏雪依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三人,她面上笑意依旧,心中却十分冰冷。

“四妹,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苏云柔眼底笑意浓郁,上前拉着苏雪依的手。

苏雪依也笑:“想大姐了呢。”

苏云柔转头四处看了看,又问道:“婉儿人呢?”

“大姐……”娇柔怯弱的声音从苏云柔背后响起,她转头看去,正见苏云婉清丽的眸光看着自己。

她自是欣喜,放开苏雪依的手,上前挽着苏云婉,苏雪依的眉梢就微微一沉,冷冷地看了苏云婉一眼。

第二十八章 花林惊变

姐妹五人各自寒暄几句,虽然心中思绪不定,不过面上尽都是一片姐妹情深的样子。

“晚秋,你过来。”老夫人忽然扬声唤道。

苏晚秋抬头看去,只见老夫人笑着向她招了招手,苏晚秋便依言而去,面上含笑。

“晚秋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福寿安康,万事如意。”她声音清淡而又温柔,似细细绵绵的春风拂过江水,荡起的些微涟漪,直拂进人心坎里去。

李夫人打量着苏晚秋,只见她细长的柳叶眉弯弯如月,面容精致绝美,虽然年纪尚轻,但隐有将来风华绝代的模样,不由心中咋舌,赞叹苏晚秋的容貌。

老夫人执着苏晚秋的手,笑道:“我和李夫人刚才还说到你呢。”

老夫人对苏晚秋如此亲昵,显然是十分看重苏晚秋,侯府其余小姐也在场,可老夫人单单只叫了苏晚秋过来,自然是对苏晚秋另眼相待的意思。

一旁苏雪依面色复杂地看着苏晚秋,从前老夫人对她虽然淡淡的,但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疏离,可苏晚秋却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讨好老夫人,让老夫人这样看重她,令她嫉妒万分。

苏晚秋转身对着李夫人行了一礼,动作标准优雅,便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看着就心中舒畅:“晚秋见过李夫人。”

李夫人心中暗暗惊叹,果然是侯府出身的小姐,不仅这般出众貌美,行礼动作也是一丝不苟,想必就算是京城的小姐们也不过如此了,她笑着道:“三小姐生的如此貌美,真是令人惊叹。”

李夫人身旁的小姐上前亲亲热热地挽着苏晚秋,笑道:“晚秋,你上次送给我的刺绣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这位便是李家的嫡出大小姐李青如,与苏晚秋从小相识,关系匪浅,今日她身着浅红色牡丹百褶裙,看上去十分秀丽动人,面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苏晚秋。

“青如,不得对三小姐无礼!”李夫人轻声呵斥了一句,她虽然知道苏晚秋与李青如关系向来不错,但是当着老夫人的面,李青如这般上前多少还是有些失礼的。

“李夫人不必担心,青如与我情同姐妹,我又怎么会怪罪她呢。”苏晚秋说着,也伸手挽着李青如,柔和笑道。

李青如吐了吐舌头,道:“晚秋,陪我过去玩吧,陪在我娘身边好无聊呢。”

她是李家嫡长女,又深得李大人的喜爱,上有兄长,下有胞弟,在众人的保护之下自然活的十分天真单纯。

苏晚秋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的母亲尚在是不是自己也能过的如李青如这般幸福,不过她也只是想一想,便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去陪着李小姐吧。”

李夫人苦笑道:“让老夫人见笑了。”

“无妨。”老夫人笑了笑,李青如天真单纯,自然讨人喜欢,她并不会介意,更何况李青如与苏晚秋的关系又是极好的。

苏晚秋和李青如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走到了凉亭处,凉亭微风阵阵,十分舒适宜人。

“晚秋,我听说你之前从阁楼上摔下来了,可没出事吧?”李青如关切地拉着苏晚秋的手,问道。

苏晚秋笑了笑:“是呀,好在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没有大碍。”

“我本来是想来亲自探望你的,可是那几天我被娘罚了,禁足在家。”李青如有些埋怨道,“娘现在一直都不让我出门,要不是今天老夫人寿辰,我还见不到你呢。”

苏晚秋不禁笑了:“李夫人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我知道啦。”李青如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总是闷在家里也很无趣,下次你多陪我出来玩好不好?”

“好,都依你。”苏晚秋点了点头,柔声笑道。

李青如眸光微转,又看向外厅,只见长身玉立的苏瑾正与其余男宾交谈寒暄,不由得说道:“我听说好多姑娘都想要嫁给苏公子,只是苏公子都一一拒绝了。”

苏瑾风姿出众,又是平阳侯府的嫡子,会得临川小姐们的青睐也不足为奇,只是苏晚秋脸上露出几分讥诮的笑意:“那些人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我大哥的身份而已,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哥总是能分辨出来的。”

两人又闲话了许久,正说着的时候,一名婢女走了过来,看衣着应是李家的丫头,她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这才道:“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好吧。”李青如只好点了点头,看向苏晚秋,道,“那我先去找我娘,一会儿再来和你说。”

“好,快些去吧,莫要耽搁了。”苏晚秋轻轻一笑。

李青如带着婢女去了前厅,苏晚秋便一个人在凉亭中漫步,她刚才与李青如闲话,就先让初雨在花厅等候,故而身边并没有人随身侍奉。

她漫步走至花林,此时正直锦春时节,抬眼只见林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馥郁香气阵阵传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沁人心脾。

只是……

她秀长入鬓的眉梢微微蹙起,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若不刻意寻找,难以察觉。

平阳侯府一向戒备森严,可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许是什么人混了进来。

苏晚秋不动声色地转身,想要去前厅命人前来搜查,她面上平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这血腥味虽淡,但也表明了暗中那人是极有可能动手杀人的。

忽地,一只手出现在苏晚秋眼前,只见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可手掌上却有深厚的茧。

这是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男人的手,但绝不能因此而小瞧了他,这手上的茧分明是从小习剑而留下的。

——这是苏晚秋在被拖进花林时脑子里最后的想法。

“别出声。”男子略有些冰凉低哑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只手贴在她的脖颈处,只要略微用力,就能让她断气。

苏晚秋被他挟持着,虽然看不到他的长相,可是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不由微微一怔:“六皇子?”

第二十九章 隐秘之事

“嗯?”那人微微一惊,没想到苏晚秋能将他认出来,他手上稍稍松了些,声音却依旧冰凉,“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苏晚秋神色不变,眸底却一片幽深,她淡淡道:“还请殿下将我放开。”

“放开了你,你若是出声呼救呢?”明逸冷淡地道。

“如果当真有人前来看到你我这般共处的话,我这辈子岂不是就要毁了?我还没有那么傻。”

明逸薄唇微弯:“看来名节倒是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

他这么说着,手上却也松了松,虽然依旧保持着挟持着苏晚秋的姿势,但也没有刚才那样警觉。

“殿下又不是女子,怎么能明白失了清誉的女子有多凄惨,若是可能,便是以死也要保全名节。”苏晚秋一字一字地道。

明逸淡淡笑了,随即松开了苏晚秋,只是想不到苏晚秋在如此境地下也能从容自若侃侃而谈,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只怕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

苏晚秋转头看向明逸,只见他长眉微微皱起,如玉般的面容虽然平静,可额头却沁出丝丝薄汗,再低头看向他胸前,他身上天青色的外袍已是血迹斑斑,十分触目惊心。

明逸定定地看着苏晚秋,苏晚秋忽然后退一步,道:“殿下放心,我不会透露你的情况。”

她说着,就要向外而去,明逸却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声音微凉:“我怎么可能就这么任你离去,你若是告诉他人我藏身此处,以我现在的状态,岂不是自投罗网?”

苏晚秋看向明逸,墨色深瞳里透着幽冷如夜的情绪,她冷冷地道:“今日是我祖母的寿宴,我若是离开太久,一样会有人怀疑,到时候殿下也一样是无处可逃。”

“不需要耽搁太久,我要你帮我。”明逸淡淡一笑,面上虽然看不出任何异样,可他手指紧绷,显然是伤势极重,难以支撑太久。

苏晚秋心念飞转,情知现在这样的情况明逸不可能放任她离去,只好点点头,道:“那殿下请随我来吧。”

她一路带着明逸到了花林旁的一个小院子中,这是一个无人居住的院落,寻常当做客房,不过现在并无人在此。

明逸先进了房中,苏晚秋则出去打了一盆水来。

见苏晚秋出去,明逸面上才露出几分痛苦之色,他坐在床边,解开自己外衫,里面是一件白色中衣,不过已经被鲜血染透,看上去十分骇人。

苏晚秋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见状,眉尖微蹙,将毛巾放在一侧,淡淡道:“殿下自行处理吧,我先回到宴会上去了。”

“等一等。”明逸抬起头看向苏晚秋,“三小姐不如好人做到底,明逸感激不尽。”

他不自称本殿下,也不自称我,而是自称明逸,苏晚秋眉头微挑,看着明逸神色,有些为难。

大洛的几位皇子中,她最了解的无疑是四皇子明荣,到底是夫妻一场,可最后留下的尽是谎言与背叛,不过一场破碎残忍的梦。

而除了明荣之外,她最为了解的,便是六皇子明逸了,也是明荣最大的敌人,这一位风采绝世的天之骄子。

她忽然想起前世被明荣背叛之际,明逸曾对她伸出手,声音淡薄,道:“皇嫂下次可莫要轻信别人了。”

于是苏晚秋也微微一笑,道:“殿下以后可不要轻信他人了。”

明逸一怔,看着苏晚秋,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这一次来到临川,自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可刚刚有了头绪的时候,却受到别人的追杀,而这般了解他行踪的人,无非就只有四皇子明荣了。

半晌,他才低哑着声音开口:“三小姐足不出户,却连这种隐秘之事都知晓么?”

苏晚秋微微侧过头去,淡淡地道:“只是彼此都经历过而已。”

她声音十分的清淡,可幽深的眸底却藏了极为浓重的恨意,那般幽冷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我这次来到这里本是为了平州刺史身亡一案。”明逸突然说道,不顾苏晚秋面上惊讶,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原本一切都按部就班,顺藤摸瓜进行下去,我已经查到张刺史生前最信任的挚友便是承德书院的朱夫子,于是我就亲自来到了临川承德书院,想找朱夫子一问究竟。”

苏晚秋忽地想起之前苏瑾曾说过,书院中的教习先生无故暴毙,想来此事恐怕和明逸调查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谁想,朱夫子竟然无故身亡,而那些与朱夫子私交不错的也都一同丧命,线索就在这里断掉了。”明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就被苏晚秋打断了。

“所以你就想到朱夫子最喜爱的学生就是我的大哥苏瑾,就想到要来侯府查探一番,却不想半途遇刺,到了现在这般境地,是不是?”

明逸点了点头。

苏晚秋心中却有些复杂了起来,既然明逸能想到前来寻找苏瑾,那其他的人必然会想到此节,这样一来,苏瑾岂不是危险重重?

她面上忧心忡忡,明逸却道:“现在还不是关心那些的时候,我若是死了,就无人能保住你的大哥了。”

苏晚秋目光一凝。

“四哥手段狠辣,苏瑾若是碍着他的事,你以为我四哥会放过他吗?”明逸淡淡地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在四哥的手里保住他。”

虽然明知道明逸只是危言耸听,可苏晚秋心中仍是不安定,明荣的手段,她清楚的很。

苏晚秋目光扫了一眼明逸的伤势,他若是这样出去,没有花林香气的遮掩,这一身血腥味恐怕很快就会被明荣的人发现,而到了那时,他就难逃一死了。

明逸见自己已经说动了苏晚秋,不禁长舒一口气,他虽然武功高强,可身上伤势极为麻烦,若不尽快处理,情况只会更糟糕,而他一个人又无能为力,只能让苏晚秋帮忙了。

第三十章 屋中藏人

苏晚秋将明逸身上的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那长长的血口子只是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可明逸却仿佛毫无所觉,苏晚秋也不为所动。

屋内的血腥味又浓郁了些,苏晚秋蹙了蹙眉,这才收回手,淡淡道:“殿下还是早些离开吧,这里并非久留之地。”

明逸唇畔浮起一抹笑意:“姑娘恩情,在下铭记。”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女子轻柔的嗓音:“三姐姐,你在这里吗?”

苏晚秋一惊,这是苏雪依的声音,若是让苏雪依进来发现她与明逸共处一室,怕是要解释不清了,更何况今日又是老夫人寿宴,绝不能出这样的事情。

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明逸,拽着明逸的衣袖便将他推进衣柜中,因为动作有些剧烈,不慎牵扯到明逸的伤口,明逸冷吸了一口气,苏晚秋立即抬手堵上他的嘴。

“闭嘴!”她压低声音,眸色幽冷。

门外,苏雪依看着地上沾染了泥土的脚印,狐疑地看向屋中,刚才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苏晚秋与男子的交谈之声,迟疑了片刻,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苏晚秋走了出来。

“四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苏晚秋面上盈着浅浅笑意,问道。

苏雪依上下打量了苏晚秋一眼,抬眼向内室瞥去,只是苏晚秋挡在门前,看不清里面情形。

“今日可是老夫人的寿宴,三姐不在宴上,怎么到了这里来?”苏雪依有心想要推开苏晚秋进去,不过苏晚秋却站在门前挡着,她心下疑惑更甚,越发觉得苏晚秋心中有鬼。

“刚才在花林中弄脏了裙摆,所以来这里换身衣服而已,四妹是不信我吗?”苏晚秋唇角轻扯,“四妹先回去就是,我换好衣服就回到花厅去。”

苏雪依却道:“那我陪三姐一起好了。”

她是打定主意要一看究竟了,她可以肯定刚才听到了内室中有男子的说话声,若是苏晚秋当真是与男子同处一室,哪怕两人之间是清白的也没用,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苏晚秋定会成为整个临川的笑柄。

就在这时,李青如也带着婢子走了过来,她方才遥遥望见苏晚秋与苏雪依两人在院落门前僵持着,心中不由奇怪,便走了过来。

“晚秋,你们在做什么?”李青如不由问道。

“原来是李小姐来了,三姐刚才弄脏了裙摆,我正要陪着她一同去换呢,李小姐既然来了,不如就一起先进里面坐坐?”苏雪依笑道。

李青如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苏晚秋。

苏晚秋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沉了一片浓重冷意,苏雪依面上只是笑,不过那笑容里透着嘲讽。

“三姐是不是在屋子里藏了男人,所以才不让我们进去吗?”苏雪依忽然慢慢地道,望着苏晚秋的双眸,冷笑道。

李青如吃了一惊:“四小姐,你在说什么!”

苏雪依面色不改,道:“三姐,我刚才在外面可听得真切,里面分明有男人的声音,不仅是我,云霞也听到了。”

云霞是苏雪依身边的丫头,她闻言也点了点头:“是,奴婢也听到了。”

“四妹果真是深闺寂寞了,在后院里居然也能听到男人的声音。”苏晚秋唇角微弯,笑意轻嘲。

苏雪依冷哼一声,她自然听出了苏晚秋话中的嘲讽意味,她冷冷道:“三姐,与其这样苍白无力的狡辩,倒不如让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清白的了!”

李青如相信苏晚秋绝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便直言道:“四小姐,今日可是老夫人的寿辰,晚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与男子私会,一定是你听错了。”

苏雪依拂袖,扬声道:“到底有没有和男子私会,你我都口说无凭,进去看一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她话音落下,附近的丫头婢子不由纷纷转头看向这里。

苏晚秋眉梢微微蹙起,苏雪依无非是想招惹更多的前来,她顿时心中有了定夺,点头道:“好,那你就进来一看就是。”

苏雪依这才推开苏晚秋,快步走进内室。

内室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她眉头一皱,看了看床底,也是空无一人,又打量了屋内一圈,这才把视线落在一旁的衣柜上。

随之进来的苏晚秋看着情形,便道:“你可看清楚了,屋内并没有人。”

李青如虽不知道苏雪依为何无缘无故污蔑苏晚秋,只是心中对她的好感大大降低了。

苏雪依心中冷笑,上前一步,将衣柜打开。

衣柜里同样是空无一人。

苏雪依面色顿时有些难看,转头看向苏晚秋,质问道:“你将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晚秋心底也有些惊讶,不过面上却是淡淡的神色:“我本就没有藏人,难道还能变出一个人来吗?”

“四小姐,你还是不要无事生非了,今天怎么说也是你们老夫人的寿辰。”李青如蹙了蹙秀眉,有些不悦地道。

苏雪依不甘地咬了咬唇,苏晚秋分明是在屋中藏了人,可为何进来之后却没有看到?及听到李青如的话,她便一甩袖,冷声道:“三姐还是快些换衣服吧,老夫人可在等着你呢!”

她说罢,便一刻也不想停留地出去了。

李青如见苏雪依走了出去,有些不满地道:“晚秋,你四妹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真是可怕。”

苏晚秋只好笑笑:“没关系,我们快些回到宴会上吧,莫要让老夫人等急了。”

“好。”李青如点头。

两人一路回到花厅里,为了庆贺老夫人寿辰,侯府特地请来了临川有名的戏班子,此时正在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的夫人小姐们时而闲话几句,好不热闹。

老夫人见苏晚秋回来了,对着苏晚秋招了招手,苏晚秋便走到老夫人身侧,老夫人笑道:“晚秋,这出戏你可看过?”

苏晚秋柔和地道:“老夫人,晚秋听说这出戏是京城出了名的问青记,讲述的是宦官义女沈昔青的故事。”

李青如也接口笑道:“是啊,我也听说过呢,这沈昔青与人为善,心地善良,可最后却落得一个众叛亲离,凄惨无比的下场,真是令人惋惜呢。”

第三十一章 栽赃陷害

大夫人看了苏晚秋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这沈昔青不知量力而行,也难怪会如此凄惨了。”

苏晚秋唇角上弯,笑意温润:“母亲说的是,不过这出戏已经被戏班主改过了,最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大夫人淡淡一笑,未置一词。

此时,戏台子上的戏正演至风雨欲来的时刻,台下的夫人小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旁,婢女端着药汤走至老夫人身侧,轻声道:“老夫人,该喝药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便接过汤碗,然而就在老夫人要喝下去之际,一名婢女突然冲了上来,把汤碗给打翻了。

汤碗碎裂之声骤然响起,只见一地碎渣,药汤也溅了各处都是。

场面一时间寂静了下来,众人都惊住了。

即便老夫人这些年修身养性,面上也不禁染上怒意,一拍桌子,道:“你这恶奴,疯了不成?!”

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连忙上前替老夫人顺气,转头瞪了那丫头一眼,道:“春杏,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春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顿时声泪俱下:“老夫人,不是春杏疯了,这药汤里是有毒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在场尽都是临川的贵族小姐们,当着这些人的面,堂堂平阳侯府却闹出这等事情,岂不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大夫人厉喝道:“春杏,你胡说什么?这可是三小姐每日派人送给老夫人的药汤,怎么可能会有毒!?”

春杏跪在地上,身子都在不断地颤抖:“大夫人,奴婢不敢胡说,奴婢当时是亲眼看到初雨姐姐把药汤里原本的天葵子换成了香附。”

老夫人的面色一下子泛青,是既惊又怒的神色,可却是瞥了大夫人一眼,她的确是年纪大了,可她还不傻。

初雨脸色也骤然一变,刚要开口,就见苏晚秋微微摇了摇头,这才忍住没有出声。

大夫人面上是极为震怒的表情,可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微笑,她指着春杏,厉声呵斥道:“春杏当众污蔑三小姐,拖出去杖责一百!”

大夫人字字句句看似是为苏晚秋开脱,可却暗暗将苏晚秋牵扯进漩涡之中,如此不明不白的就处置了春杏,岂不是让苏晚秋坐实了陷害老夫人的罪名吗?到时候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莫说是一百杖,哪怕只是五十杖,看春杏这娇小的身躯,都要立毙当场。

“慢着。”苏晚秋淡淡出言,转头看向大夫人,“母亲,这丫头既然说我给老夫人下毒,总要问个清楚才是。”

大夫人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为难之色:“晚秋,可这丫头若是当真说了什么出来……”

“让她说!”老夫人厉声道。

原本在前厅招待男宾的苏郁与苏瑾二人也闻声赶了过来。

苏瑾扫了一眼春杏,便淡淡道:“春杏,你可知道陷害主子是个什么罪名?”

“大哥,你这样吓春杏是什么意思?”苏雪依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有什么话不能让春杏说出来吗?”

苏郁冷冷地道:“都闭嘴,听她说。”

春杏这才颤抖着道:“那天奴婢亲眼看到初雨姐姐将厨房里的天葵子换成了香附,天葵子对老夫人的病情有所缓解,可香附却会让老夫人的病情更加严重,奴婢害怕三小姐责罚,不敢多说,可刚才看到老夫人就要喝下去,这才想着上去阻止。”

苏晚秋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上有些愁绪:“我有什么理由要害老夫人呢?”

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只要老夫人无事,苏晚秋就能一直受到庇护,可若是老夫人出了事,才是正中大夫人的下怀,可以说这府中的确有希望老夫人出事的人,但无论如何也不是苏晚秋。

“这……这奴婢如何能知。”春杏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苏晚秋却是笑了,道:“想不到春杏还能分辨的出天葵子和香附,初雨,你去拿些来。”

初雨领命而去,春杏却是茫然了,不知道三小姐此举何意。

大夫人皱了皱眉:“晚秋,你这是做什么?”

苏晚秋十分坦然地道:“当然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难不成要任由这丫头污蔑我吗?”

片刻之后,初雨便拿着少许天葵子与香附来了,放在了春杏面前。

初雨扬起下巴,道:“你倒是分辨一下,哪一个是天葵子,哪一个是香附。”

春杏顿时愣住了,她不过是一个下等丫头,从来不曾学习过分辨药材,如何能知道天葵子与香附之间的区别?之前的那一番话不过是大夫人教她说得而已。

“这……奴婢……”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硬着头皮指了一个,咬牙道,“右边这个是天葵子,那一个是香附。”

她只好硬着头皮瞎猜了,总之无论对错都是对半的可能,也只能这样赌一把。

“你可说反了,左边那个才是天葵子。”苏晚秋十分惋惜地道。

春杏冷汗涔涔而下,连忙道:“是,奴婢刚才一时口误,左边这个才是。”

“青芽,你来说。”苏晚秋淡淡一笑。

“是。”青芽点头,便笑嘻嘻地上前道,“右边这个才是天葵子,春杏姑娘一开始是猜对了的,天葵子质软,表面有皱褶,而香附质硬,节上有毛须,很好分辨的。”

众人看着春杏,尽都是明白了,一个连天葵子与香附都分辨不出的人,是如何能知道三小姐身边的丫头将天葵子替换成了香附?

苏郁冷冷地看着春杏,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春杏张了张口,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余光躲躲闪闪地几次瞥向大夫人。

大夫人轻咳了一声。

大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立即上前跪倒在地上,低头道:“是奴婢那天看到初雨姑娘替换了药材,这才告诉春杏的,春杏虽然分不清药材,但奴婢却是能分清的。”

苏晚秋不禁笑了,道:“你一个福安院里的丫头,是如何能看到我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真是奇了。”

第三十二章 铁证如山

那丫头不疾不徐,十分平和地道:“奴婢只是无意之间路过小姐的墨香院,才发现了这件事情,初雨姑娘的的确确是将天葵子替换成了香附,这一点小姐身边的挽月姑娘也是可以证明的。”

她说话条理清晰,不由令人信服了许多。

挽月是苏晚秋身边的贴身丫头,若是挽月前来证明的话,此事便对苏晚秋极为不利了。

大夫人唇角浮现一抹冷笑:“叫挽月上来。”

很快,挽月便被人带了上来,她扫了一眼厅中的情况,心中就微微一沉。

“挽月,你可曾见到过初雨偷换老夫人的药材?”苏郁声音凉薄,压着一丝怒意,无论事情因何而起,只要有人想要伤害老夫人,这都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挽月的身上,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奴婢亲眼所见,小姐的确命了初雨去偷换药材。”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苏晚秋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起来,挽月是苏晚秋的贴身丫头,总不会为大夫人说话,既然连她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也就差不多可以下定论了。

初雨有些恼怒向挽月看去,她却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初雨便要开口,却被苏晚秋拦住了。

她看向挽月,一字一字地问道:“挽月,我再问你,你真的见到初雨去偷换药材了?”

挽月脸上有些悲哀的情绪,可声音却相当平静:“是奴婢对不起小姐,小姐一直对待奴婢都是极好的,可奴婢当初是被老夫人买进府中,老夫人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又怎能忘恩负义……”

“你还知道忘恩负义,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这样污蔑小姐了!”初雨气愤地道,墨香院里谁都有可能背叛苏晚秋,可在她心中唯独挽月是不会的,可这个她最信任的人居然做出了这样让人心寒的事情。

“对不起……”挽月只低低地道。

从小姐对她起了疑心开始,她就已经走投无路了,而大夫人却答应她派人去照顾她的父母,甚至帮着梁正还上了赌债,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能跟着大夫人了。

“三姐姐,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呢,老夫人可是你的长辈呀。”苏雪依叹了一口气,可眸底是深深的笑意。

苏晚秋看了她一眼:“你是为我定罪了吗?”

苏雪依想不到苏晚秋到了这时还能如此从容自若,不由冷笑一声:“挽月可是你的贴身丫头,连她都那样说了,还能是冤枉了你不成?”

苏郁心中思量,他自然是不相信苏晚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现在的情况却对她极为不利,尤其是在场并不是只有侯府的人,临川的其余贵族也都在此,这件事情必须要妥善处理才行。

李青如有些担忧地看着苏晚秋一眼,她也同样不相信此事,想到之前在花林时苏雪依对苏晚秋的态度,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相信三姐姐。”

突然一个怯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小姐苏云婉站在了苏晚秋旁边,她声音不大,但是十分清晰:“三姐不是那样的人。”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出来做什么!”苏雪依秀眉一皱,十分不悦地道。

苏云婉这一次却没有回避苏雪依的眼神,而是直直地望着她:“三姐姐是绝不会那样做的。”

闻言,苏雪依冷笑一声:“这药汤里的天葵子被替换成香附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不是三姐做的,难道是你做的不成?”

苏云婉被苏雪依一句话噎着说不出下一句来,顿时面颊泛红。

苏晚秋伸手握住苏云婉的手,温和道:“五妹,谢谢你。”

说罢,苏晚秋转头看向苏雪依,淡淡地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我一个侯府小姐说的话,还不如一个丫头的话让人信服。”

“三姐何须这样辩解,只要请大夫前来查证一番,大可以知道三姐姐有没有将天葵子换成香附。”苏雪依微微一笑,仿佛万事尽在掌握之中。

苏晚秋望着她,忽地一笑,霎时间仿若繁花盛绽般,令人移不开视线:“找大夫前来查证自然是最好的,可我若是清白无辜的,你又要如何呢?”

“三姐先证了自己的清白再说吧。”苏雪依冷哼一声,继而转头看向苏郁,“父亲,还是请大夫前来查看一番吧。”

苏郁眉头皱起,大夫人却在他开口前截道:“府中的王大夫一向德高望重,便请他来吧。”

“苏夫人,您请的是您身边的大夫,这是不是有失公允?”李青如扬声问道。

“青如,你说什么呢?退下!”李夫人一惊,连忙呵斥道,这可是侯府的家事,而且李家虽然是临川郡守之家,但和侯府相比,根基还是太浅薄了。

大夫人瞥了李青如一眼,虽然面上神色淡淡,可心中却对她有些恼意。

不多时,王大夫便被人请了上来,他被人引着去看那溅落了一地的药汤,虽然药汤已经被晒干,但里面被切碎的药材还在,他便弯腰仔细检查了一番。

“三姐,你还是早点承认了吧,免得被王大夫说出来之后更加难堪。”苏雪依笑道。

苏晚秋只是轻笑一声,并不作答。

场面有些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王大夫,不过片刻,王大夫便起身走至苏郁面前,恭谨地道:“禀侯爷,这药汤里的是香附,而非天葵子。”

此言一出,便引起一阵喧哗,原来侯府的三小姐当真要谋害自己的祖母,竟如此恶毒狠辣。

苏郁面色也沉了下来,苏瑾却拦在苏郁之前开了口:“不过是王大夫的一面之词而已,如何能轻信,去请府上其余的大夫过来。”

苏晚秋一点也不慌张,而是浅浅一笑,道:“大哥,不必了,我已经请了宁春堂的孟大夫前来了。”

宁春堂的孟大夫是临川出了名的神医圣手,不知救回过临川多少人的性命,他的话,自然要比王大夫可信的多。

只是这孟大夫性情古怪,上门求诊可以,但请他过来是万万不行的,并不是轻易可以说动的人。

第三十三章 真相大白

王大夫听说宁春堂的孟大夫来了,顿时面色一变,这药汤里的确是天葵子,他是得了大夫人的好处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若是孟大夫来了,揭穿他的话,那他今后又该如何在临川立足?

大夫人眉头也皱了皱,当时挽月分明是和她说已经将天葵子换成了香附,她为了以防万一,这才特意买通了王大夫,不论最后药汤里的是什么,都一律说是香附即可。

可看刚才王大夫给她的手势,这药汤里分明天葵子,而非替换过的香附。

大夫人霍然转头看向苏晚秋,苏晚秋恰在此时抬头看去,两人对视,苏晚秋微微一笑,那模样看上去十分柔顺温婉。

苏雪依不明就里,依旧认为苏晚秋不过是垂死挣扎,便冷笑道:“就是让孟大夫前来又能如何?三姐,你若是现在承认了,还能保留几分颜面,不必等到一会儿难堪的时候。”

苏晚秋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转头看向王大夫道:“王大夫,你看呢?”

王大夫心底慌乱,他身为医者,公然为大夫人做假证,此事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千万不能让孟大夫前来,孟大夫比他德高望重的多,旁人自然是相信孟大夫的话,于是他立即改口道:“刚才是我看错了,这是天葵子。”

众人哗然,各色异样的目光落在王大夫身上。

“这是是什么大夫,连药材都分辨不清。”李青如嘀咕道。

苏雪依一愣,旋即呵斥道:“王大夫,你在瞎说什么!”

“四小姐,这的确是天葵子。”王大夫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情知此事过后自己的名声将要一落千丈,可也要比被孟大夫揭穿来的好,大不了以后就不在临川行医,去别的地方也行。

“原来这药汤根本就无事。”苏晚秋淡淡地道,“并没有人要谋害老夫人。”

苏瑾冷笑,看着地上跪着的三名丫头:“那你们又是如何看到初雨替换了药材?”

“三姐,你到底如何收买了王大夫,让他为你做假证!”苏雪依咬牙问道。

大夫人一下子就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即便心中有万千不甘,也都只能吞进肚子里,她道:“雪依,住口!这几个恶奴陷害三小姐,直接拖下去打死。”

“等等!”苏雪依却不依不饶地道,“三姐分明是替换了药材,一定是给王大夫许了什么好处才让他帮着自己说话。”

“闭嘴。”苏郁冷眸睨了苏雪依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如今事情已经可以说是真相大白,却还这样胡乱开口,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面,还有侯府的脸面。

在场其余的夫人小姐也不由觉得苏雪依实在是有些咄咄逼人了,反而是一直被冤枉着的苏晚秋沉稳冷静,从容自若。

“父亲不要生气,四妹是太在意老夫人了,所谓关心则乱而已。”苏晚秋唇角微弯。

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她是关心我什么时候死吧!”

这是极重的一句话,苏雪依面色霎时一白,不可思议地望着老夫人,最近老夫人对她虽然冷淡了许多,但也从未说过这样重的话。

苏郁不希望此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得收不了场,只好道:“老夫人先消消气,这几个恶奴就直接拖出去打死,以后若是再有人敢污蔑主子,便是这个下场。”

苏郁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也相对平和,可周围却透着一股冷气,直让人心底发寒。

老夫人的视线从大夫以及苏雪依的脸上扫过,大夫人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心中却微微有些发凉,她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已经让老夫人十分恼怒了,如果不是碍于这么多临川贵族在场,只怕老夫人已经要严惩她了。

不过到底还是顾着侯府的颜面,总不能当着如此之多的人的面说是当家主母要谋害三小姐,只能将一切的事情推给这几个丫头了。

苏晚秋看了挽月一眼,如果是在以前的话,她一定会保住挽月的,可现在挽月已经背叛了她,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她也只是眼看着挽月被人拖了下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至于大夫人,恨不得这些丫头为她顶罪,自然不会为他们开脱。

见人都被拖下去处置了,苏郁才看向厅中的一众宾客,道:“之前府中发生了一些小事情,让各位见笑了,如今已经处理完毕,还请各位忘记刚才发生的不愉快。”

话是这么说,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老夫人也无心过寿辰了,其余人便纷纷请辞,免得给自己以及别人找不痛快。

李夫人也准备要带着李青如离开,李青如有些不舍地挽着苏晚秋的手,道:“晚秋,下次我在约你出来玩吧。”

苏晚秋笑道:“好。”

目送着李夫人和李青如离去的背影,苏晚秋正准备回身的时候便看到齐宏恪正看着自己。

苏晚秋行了一礼:“齐三公子。”

齐宏恪上前一步,微微一笑:“三小姐今日的应变实在是令人叹服。”

苏晚秋低下头去,仿若不知:“我本就没有命人换老夫人的药材,别人自然查证不出的。”

“你没换,却总有人换了。”齐宏恪意有所指。

苏晚秋淡淡一笑,不欲与齐宏恪多费唇舌,只道:“三公子说笑了,若是有人换了,大夫又岂会查证不出,这只是一场闹剧而已,三公子还是不要放下心上了。”

齐宏恪眸中目光微凝,苏晚秋却不再多说,只敛衽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这场宴会便也在这样的情况下草草收尾。

客人尽都散去之后,老夫人也觉得十分疲倦,就回了荣松院休息。

苏晚秋却找上了苏瑾,想到今日出现在花林中的明逸,她心中就微微有些不安。

平州刺史身亡的事情莫名牵扯到了苏瑾的身上,四皇子明荣若是真的对苏瑾起了杀心,即便远隔万水千山,也是一定能做到的。

第三十四章 前去寺庙

“大哥。”苏晚秋轻轻出声,唤住了苏瑾,神色有些复杂。

苏瑾看向苏晚秋,眸底含笑,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由柔和问道:“晚秋,你是如何将孟大夫请来的?”

他倒是有些好奇,这孟大夫虽然妙手仁心,不过脾气却古怪的很,即便是对临川的权贵也丝毫不假以辞色,不知苏晚秋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将孟大夫请了过来。

苏晚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将孟大夫请过来,不过那药汤里的确是天葵子,只是王大夫心中有鬼,所以才能被我诈到了。”

“原来如此。”苏瑾点了点头,不过神色间有几分担忧,“这一次大夫人对你动手没有成功,下一次定然还有更恶毒的法子,你要多加小心。”

“我没事。”苏晚秋稍稍迟疑了片刻,这才问道,“大哥,你身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任何反常的事情都可以。”

苏瑾一愣,便摇头道:“没有,怎么了?”

“承德书院接连几位夫子都无故死去,大哥也要多加小心才是。”苏晚秋斟酌着道,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件事牵扯到的是大洛的两位皇子,必须要谨慎对待,可苏晚秋又不知道该如何向苏瑾开口言明,便道,“不如大哥这几天就不要去书院了。”

苏瑾一如苏晚秋意料之中的拒绝了,他道:“你放心,这件事情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头绪,不过知府大人已经在调查此事,也派了许多人手在书院中,更何况我身边也有侯府护卫,不会出事的。”

苏晚秋有心想要说下去,不过她也知道苏瑾的性子,并不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无缘无故的不去书院,她心念飞转,既然苏瑾无法说动,就只能希望明逸尽快将这件事情处理好了。

“那……大哥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真的出现意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苏晚秋十分认真地叮嘱道。

苏瑾点了点头。

苏晚秋心底仍是有些不放心,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苏瑾。

“怎么了?”苏瑾察觉到苏晚秋的异样,不由关切地问道。

“大哥,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苏晚秋思虑片刻,眸光落在苏瑾面上,声音有些微凉,“我梦见有歹人追杀我们,那些人拿刀对着大哥,甚至还想要杀了你。”

苏瑾拍了拍苏晚秋的肩,安慰道:“你放心,不过是梦而已,不会出事的。”

“可是——”苏晚秋眸中似有水光泛起,令人怜惜,“那场景真的是很可怕,我现在已经寝食难安,大哥明天可以不可以别去书院,陪我一起去寺庙上香,好不好?”

苏瑾见苏晚秋如此恳切的模样,自然不好拒绝,就点了点头,道:“好。”

苏晚秋面上顿时露出一抹笑:“那我先去和父亲说一声,大哥既然答应了我,可千万不要反悔。”

此事既然已经说定,苏晚秋心底就安定了许多,她前往苏郁书房与苏郁说了此事,苏郁不疑有他,便答应了。

而大夫人也听说了此事。

此时她已经对苏晚秋忌惮极了,接连几次天衣无缝的计划都被苏晚秋如此轻而易举的化解,这让大夫人十分恼恨。

这一次的事情虽然让那几个丫头顶了罪,但苏郁又岂会不明白是什么人指使?他不责罚,不是因为念着对大夫人的夫妻情分,只是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罢了。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苏晚秋造成的,想到这里,大夫人就对苏晚秋咬牙切齿。

苏雪依带着人冲了进来,看着大夫人,道:“娘,你可听说了,苏晚秋明天要去寺庙上香。”

大夫人眸光微闪,低低重复了一遍:“苏晚秋去寺庙上香。”

“对。”苏雪依咬着牙道,“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对付她的机会吗?”

大夫人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

旋即大夫人将柳儿唤来,贴着柳儿耳畔低声吩咐了什么,柳儿闻言便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次日清晨。

侯府的马车从侧门而出,只是刚出去不久,大夫人身边的柳儿也悄然从后门出去,不知意欲何为。

此时苏晚秋正坐在马车之中,苏瑾就坐在苏晚秋对面,苏晚秋心中莫名地有些忐忑不安,她沉吟一声,便问道:“大哥,你好好回想一下,朱夫子在身亡之前,可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苏瑾虽不明白苏晚秋为何无缘无故说起这个来,不过也认真回想了一番,这才道:“应是没有吧。”

“那在书院出事之后,大哥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吗?”苏晚秋又问。

苏瑾摇头:“没有。”

苏晚秋也知道苏瑾应该是毫不知情的,毕竟此事牵扯到极多的人,朱夫子虽然是平州张刺史的挚友,可也不见得会知道个中缘由,更不用说苏瑾了,但这不代表四皇子明荣不会因此对苏瑾动手。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苏晚秋眉梢一扬,苏瑾则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

车夫下马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道:“大公子,前面是李家的马车,李大小姐求见。”

苏晚秋抬眸顺着帘缝中看去,正见李青如在外,于是微微一笑,便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晚秋!”李青如对着苏晚秋招了招手,笑意盈盈地道,“听说你要去上香,正巧我也要去为祖母祈福,不如就一起好了。”

“好。”苏晚秋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苏瑾。

苏瑾看了李青如一眼,便道:“既然如此,晚秋你就与李小姐乘坐一辆马车吧。”

李青如不由笑道:“多谢苏公子啦。”

于是李青如便与苏晚秋同上了一辆马车,苏瑾则骑在马上一并同行。

李青如上了侯府的马车,便坐在苏晚秋身旁,她掀起马车的帘子,正看见外面骑在马上的苏瑾,忽然若有所思地道:“晚秋,我之前听说一件事儿,是关于苏公子的。”

苏晚秋此刻对这种消息自然是十分敏感,闻言,眉头一皱,便问道:“什么消息?”

“有人说,承德书院里的教习先生无故身亡,是被苏公子派人杀害的。”

第三十五章 济宁寺中

苏晚秋闻言,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变了色,急急问道:“青如,此话当真?外界真的这么传言?”

“是。”李青如点了点头,“我也是听我二哥说的,那几位夫子死的莫名其妙,官府一直在调查,但都没有找到凶手,不过他们却找到了另一样东西。”

“是什么?”

“一柄飞刀。”李青如眨了眨眼,“听说那柄飞刀不仅设计精巧,铸造材料也都是上好的轻铁,而且上面都涂抹了剧毒,杀死几位夫子的凶手不大可能是寻常刺客,倒像是权贵之家才有的死侍。”

苏晚秋闻言,柳叶眉不禁微微蹙起:“所以他们怀疑杀死书院教习先生的人是侯府的人吗?”

“虽然我也觉得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可是整个临川也只有侯府才有这样的财力,将如此贵重的轻铁只是作为刺客行刺的凶器。”李青如不无忧虑地道,“虽然没有证据说明这件事和侯府有关,但是已经有这样的流言了。”

苏晚秋心中微沉,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和侯府没有半点关系,只是除了将凶手找到之外,大哥没有办法自证清白。”

“现在也只是传言而已……”

“人言可畏。”苏晚秋轻轻叹了一口气,眸底一闪而过幽深的冷意。

四皇子明荣想要遮掩平州刺史的死因,但六皇子明逸却要调查此事,两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放在承德书院里,明荣却先手一步,杀死了书院里的人。

明荣手段狠辣且干净利落,仅仅是杀死承德书院里手无寸铁的夫子,根本不会漏出任何痕迹,却偏偏在书院里遗留下杀人的飞刀,这只是简单的意外吗?还是明荣故意留下用来故布疑阵的呢?

苏晚秋闭上双眸,仔细回想着曾经明荣的手段,即便这一世还不曾谋面,可冥冥之中她却注定要与明荣为敌。

……

马车一路向着临川城北的济宁寺里去,据说济宁寺香火灵验,方丈也是德高望重之人,故而每日前来上香的人极多,也是整个临川里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了。

及马车到了济宁寺下,苏晚秋等人便从马车上下来,抬眼望去,只见青石山门,飞檐重棱,十分庄严肃穆,令人心中肃然。

李青如并非第一次来,便一路带着苏晚秋与苏瑾二人去了一间正殿,殿中来来往往香客无数,络绎不绝,应都是前来上香祈福的。

苏晚秋命初雨前去添了些香油钱。

她抬头看向眼前大悲观音菩萨像,看上去宝相庄严,周围的檀香袅袅升起,令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放松下来,心底暗藏着的情绪都渐渐散去了似的。

她心底想着,重活一世已经是老天待她不薄了,又岂能辜负?这一世,定然要活出一个锦绣人生来……

“晚秋,一路马车颠簸,我都有些累了呢。”李青如面上有些苦恼地道。

苏晚秋转头看向她,温柔笑笑:“你先去客房里休息一会儿吧,我和大哥在这里走一走,一会儿再去找你。”

李青如点头:“好。”

殿中的小沙弥便带着李青如去了济宁寺的客房休息,苏晚秋则与苏瑾两人走在殿外。

脚下踩着的是青石铺就而成的路面,周围是苍劲松树,生机盎然,一派幽静气息。

想着当时李青如在马车上说的话,苏晚秋不由担忧地开口道:“大哥,这几天一定要多加注意。”

苏晚秋已经说了许多类似的话,苏瑾深知她绝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既然这么说,必然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禁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哥……”苏晚秋看向苏瑾,眸子里情绪幽深而又复杂,“你可还记得之前六皇子明逸曾经出现在临川吗?”

苏瑾点头,那日里他与明逸在修竹书铺里见过一面,他自然还是有印象的。

“六皇子此次是为了一个案子前来,而书院里的夫子都是这一次案件的受害者,就连六皇子也因此受到了追杀,而大哥是书院的学生,难保拿些刽子手会不会对大哥动手。”苏晚秋轻声道。

“六皇子受到追杀?”苏瑾有些意外地道,“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

“是啊……”苏晚秋眸底浮现几分愁绪,“那些人就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就算大哥身边有侯府的护卫,也要多加小心了,书院里人多眼杂,那些人很容易就可以混进去。”

济宁寺里虽然来来往往的香客极多,不过济宁寺距离知府衙门十分近,若是发生了事情,衙役也会迅速赶到,自然要比书院安全多了。

两人边说边走着,一路走到一个偏殿,忽然一名少女低着头从偏殿里出来,一下子撞在了苏晚秋身上。

苏瑾抬手护着苏晚秋,又转头看向那名少女。

少女倒退了几步,抬起头看向苏晚秋,见苏晚秋锦衣华丽,情知苏晚秋并非普通人,心底顿时有些惴惴不安,道:“这位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晚秋并没有受伤,也就摇了摇头:“没关系,下次小心一点吧。”

“谢谢小姐宽恕。”少女感激地看了苏晚秋一眼,便飞快的离开了。

苏晚秋反倒有些惊诧地看了少女的背影一眼。

“怎么了?”苏瑾问道。

“她走的好快,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苏晚秋回忆着刚才少女的神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就是说不出来。

苏瑾并未放在心上,只道:“她应是赶着离开,这才撞上了你。”

苏晚秋点了点头。

前方便是开元殿的偏殿,两人一路向前而去,不想刚准备抬脚进去,就正迎面看见走出来的青年男子。

一袭青色长衫,面容俊美绝世,正是六皇子明逸无疑了。

明逸起先有些讶异,继而脸上就浮现了淡淡浅笑,道:“还真是巧,想不到在这里也会遇上二位。”

“李公子也总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吧?”见到明逸,苏晚秋心底微微一跳,此刻明逸应当正忙着调查平州刺史一案,绝无闲情逸致来济宁寺上香,难道说,这济宁寺中还有什么线索吗?

第三十六章 事关人命

明逸看向苏晚秋,淡淡一笑:“不过是听说这济宁寺香火灵验,便想来上香祈福,求个平安罢了。”

对于明逸的话,苏晚秋是半个字也不相信,她也不戳穿,而是轻柔笑道:“那李公子现在是准备离开了吗?”

明逸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现在就算是我想要离开,也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他显然是话里有话,苏晚秋一怔,不解地挑起秀眉,看向明逸。

正在这时,苏瑾身边的侍卫急急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苏瑾原本吩咐他在外面济宁寺外侯着,他却焦急地跑了进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公子,知府大人已经带人将济宁寺包围了起来,所有人都只许进不许出。”

“什么?!”苏瑾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知府大人派人将济宁寺包围了起来?”

济宁寺来来往往的香客极多,更不乏有临川权贵世家中人,即便真的有什么重大案件,知府大人也未必敢这么做,可今日却事出反常。

“是。”侍卫点头,“现在知府大人就在济宁寺的正殿大厅里,衙役已经将济宁寺完全封锁住了。”

苏晚秋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明逸,半晌,才开口问道:“李公子竟然如此料事如神……”

明逸悠然一笑:“三小姐过奖了,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现在一起去正厅看看知府大人到底为何而来?”

“走,去看看吧。”苏瑾也道。

三人一同前往正殿大厅中,此时大厅里已经是人满为患,无数香客嚷嚷着要知府大人放他们离去。

知府大人正站在衙役中心,一袭官袍,面目清秀,眸光清明,只是他此刻正紧皱着眉头,目光扫了一圈眼前的人,看上去十分的苦恼。

“禀大人,属下已经找到了,就在济宁寺后院的水井旁。”知府大人身边的护卫严肃地道。

知府大人面露喜色,就要前去:“走,那快点去看看。”

不想大厅里的香客纷纷拦住知府大人的去路。

“知府大人,还请让我们离开!”

“请让我们离开!”

“知府大人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将我们囚禁在寺庙里?总要有个理由吧?”

寺庙中的人纷纷嚷嚷着,他们不过是前来上香祈福,却莫名其妙地被衙役拦住去路,甚至就连一个理由都没有,这样他们如何能服气。

一位面目慈悲的方丈双手合十,叹息着道:“还请各位施主稍安勿躁,知府大人自然是有要事要办。”

“你办你的事,我们还要回家!”

所谓法不责众,在场香客极多,故而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知府大人一瞪眼,道:“济宁寺里出了人命,我若是让你们离去,岂不是放跑了凶手?”

苏晚秋三人此时已经到了正厅,听到这句话,她心中微微一凉,侧头看向明逸。

明逸也看了苏晚秋一眼,淡淡一笑:“我昨天刚得到的消息,朱夫子有位表弟在十几年前出家为僧,如今正是济宁寺的方丈之一。”

苏瑾闻言,剑眉皱起,先是书院里的朱夫子以及几位与朱夫子共事的教习先生莫名身亡,现在济宁寺里又出了命案,虽然不知道是何人,但听明逸话意,死的人应该是朱夫子那位出家为僧的表弟了。

“凶手还会在寺里吗?”苏晚秋问道,如果此事是明荣指使的话,根本轮不到知府大人带着衙役前来封锁济宁寺,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了。

“未必。”明逸淡淡地道。

知府大人带着人匆匆去了济宁寺后院,三人见状,便也一并跟了上去。

济宁寺后院十分幽静雅致,只有一条碎石小径通向这里,院中丰草绿茵,佳木葱茏。

只是一地迤逦的血色在这院中凭空添了几分煞气,令人心悸不已。

沿着地上的血迹看去,可见一名身着僧服的方丈躺在地上,光洁的头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仿佛择人而噬的怪物般。

苏晚秋侧了侧头,仔细打量着整个后院的布局,又看着地上血色的痕迹,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杀人者当时的举动。

那人应该是先杀死了方丈,便准备将方丈的尸体拖入井中,这才留下一路血迹,然而这时候却突然被人发现,只好弃下方丈的尸体,迅速离开了。

空气中血腥气味极浓,苏瑾轻轻握了握苏晚秋的手,道:“我们先去外面吧。”

苏晚秋原本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轻声道:“我没事的,大哥。”

明逸微微摇了摇头,那天他挟持着苏晚秋,她尚且不动声色沉静如水,更何况现在只是看着一具毫无威胁的尸体。

仵作上前查看着方丈的尸体,不过片刻,便大声回禀道:“大人,此人头上是被锋锐的利器割开,心口也有一道刀伤,死亡时间应该是今日寅时。”

知府大人一愣:“今日寅时?”

明逸目光微凝:“寅时?”

“大人,这人是寅时死去的,现在都是巳时了,凶手肯定早就离去了,没有必要在封锁着济宁寺了。”护卫低声道,“这些香客现在都吵着要离开,封锁寺院的衙役又不能伤了他们,十分难做。”

知府大人脸色来回变幻了几次,这才点了点头,道:“好,先放他们离去吧。”

知府大人解除了对济宁寺的封锁,香客们便纷纷欣喜离去,不过也有那些好奇心甚重的人留了下来,想一睹这一件凶杀案。

苏晚秋见状,不由道:“李公子,还请找人把这些离去的人身份一一登记下来。”

原本这话她应该和知府大人说,只是知府大人未必会听信她的话,更何况如今这些香客已经开始纷纷离开济宁寺,与知府大人说明情况的时间只怕这些人早就散去了大半。

明逸也不多问,眸中情绪幽深,转头吩咐了下去。

“元空大师,请问这位圆寂的方丈法号为何?”知府大人问向一开始就站在边上的那位方丈。

“阿弥陀佛。”元空方丈长长地叹息一声,悲悯万分,道,“他法号元济,是贫僧的师弟。”

第三十七章 人皮面具

知府大人点头,又接着问:“元济大师可曾与人结过仇?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元空方丈摇头叹息:“元济师弟一向慈悲为怀,绝不可能与人结仇,这几日也一如往常,贫僧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对元济师弟下如此毒手。”

“还请元空大师将寺中的人都召集过来。”知府大人皱了皱眉,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元空方丈微微颔首。

遥遥望着前面的知府大人,苏晚秋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知府大人是怎么提前知道元济大师会死在这里?”

苏瑾眉头微挑,有些惊讶:“提前知道?”

“知府大人连元济大师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知道元济大师已经遇害了,想来是有人提前和知府大人传了消息吧。”说到这里,苏晚秋瞥了明逸一眼,又接着分析道,“他之所以封锁济宁寺,不过是以为凶手刚刚行凶结束,还来不及离开,可事实上,元济大师却是寅时就遇害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明逸眸光微闪,却未置一词。

“你们几个是什么人?”有衙役看到苏晚秋三人在原地站着不动,便上前询问道,“为何出现在此?”

“在下苏瑾,今日与舍妹前来济宁寺上香祈福而已。”苏瑾淡淡地道。

衙役吃了一惊:“平阳侯府的大公子苏瑾?”

他又转而看向苏瑾身旁面容清丽秀气的少女,想来这位应该就是侯府三小姐苏晚秋了。

他眸子转了转,便道:“属下奉知府大人之命,调查济宁寺中可疑之处,打扰之处还请苏公子谅解。”

“无妨。”苏瑾道。

衙役转身快步离去,走至知府大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只见知府大人面色微微一变,抬起头向苏瑾的方向看去。

苏晚秋突然想起之前李青如的话,顿时意识到了不妙,可若是现在离开,难免会让别人以为心虚。

正想着的时候,知府大人已经带着衙役走了过来。

“这位便是平阳侯府的大公子苏瑾?”知府大人眉头一扬,问道,“不知苏公子今日怎么会来此?”

苏瑾起先一怔,继而便淡淡笑道:“今日是陪舍妹前来上香而已,刚才那名衙役没有告诉大人吗?”

“苏公子,此案牵扯甚广,还烦请苏公子协助调查了。”知府大人沉声道,“不知苏公子可认识这位死者?”

苏瑾剑眉皱起:“并不认识。”

“这位死者是承德书院朱夫子的表弟,苏公子是朱夫子的学生,今日又恰好出现在这里,本官虽然相信苏公子的为人,不过还请苏公子解释一二了。”知府大人紧盯在苏瑾的面上,将苏瑾的表情尽收眼底。

“知府大人。”一道轻柔温和的声音响起,宛若垂杨依依,拂过心坎,“这后院平日来来往往都是寺中的人,寻常人本就难以进入,不知道知府大人有没有调查今日进入后院的有哪些人呢?”

知府大人闻声望去,只见苏晚秋面上笑意清浅,他微微一怔,继而便思忖片刻,苏晚秋所言不假,就立刻转头对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听到没有?先去调查一下,今日进入后院的都有哪些人,若是外来的人,就更要格外注意一下。”

“是,大人。”那护卫点头应道。

见护卫离去,苏晚秋又将视线落在井旁,看了半晌,忽地走上前去,苏瑾一怔,刚要也跟上去,就被明逸抬手拦住了。

“等等,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明逸的视线落在苏晚秋的背影上,目光里浮现浅浅莫名神色。

苏晚秋走到元济大师的身旁,半弯下腰,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她蹙了蹙秀眉,继而伸手指着元济大师头上的伤口,道:“还请仵作大人过来查看一下这里。”

仵作顿时转头看向知府大人,目光中带着询问含义。

知府大人点头。

仵作便走上前去,苏晚秋指着伤口处,问道:“你看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仵作细细检查了一番,忽地面色一变,竟然伸手将元济大师头上的伤口撕扯开来。

极为浓重血腥的气息弥散开来,再加上那伤口狰狞可怖,令人头皮发麻,苏晚秋面色霎时一白,明逸率先上前一步扶住苏晚秋,低声问道:“发现什么了?”

苏晚秋没有说话,只强忍着心底的恶心感,指着元济大师头皮上的伤口。

一张鲜血淋漓的人皮被撕了下来。

这场面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至于在场的人第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人皮之下是另一张完全不同于元济大师的面容,长相平凡无奇,并不知道是什么人。

周围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惊呼声,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子突然扑了上去,放声大哭,口中不断呼唤着什么,只是因着太过悲伤,语调不似人声,难以分辨。

苏晚秋定了定神,转头看向仵作,问道:“仵作大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分辨的出这张人皮是真的,还只是以假乱真而用的?”

仵作面上讪讪,摇了摇头:“这张人皮太过真实,像是真的,可我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所以也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知府大人派人将那名妇人拉开,可她却挣扎着要上前,想来死去的那人应是她的至亲之人。

“怪不得他的心口还有一道伤口。”苏晚秋面色沉静如水,道,“原来头上的伤口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只是为了遮掩住这张人皮面具。”

“你又想到了什么?”明逸不由问道。

苏晚秋看向明逸,眸子里沉了几分冷意,淡淡地道,“这应该问李公子你吧,你刚才那么惊讶他是死于寅时,难道不是之前见过元济大师吗?”

气氛微微凝固了一下。

明逸突然笑了一声,道:“不错,我的确是见过他,也是我告诉知府大人这里出了命案,让他过来的。”

“可惜你却不知道死去的人并不是元济大师,这位元济大师在你眼皮子底下离开了。”苏晚秋微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八章 疑点重重

明逸不以为意的笑笑,道:“连这样精巧的人皮面具都能被发现,将元济大师找出来想必也不会很难吧。”

苏晚秋却摇了摇头:“先不说能不能找得到元济大师,就算找的到,他也未必是此事的关键。”

“这不是青雀胡同的周婶吗?前几天听说他的儿子失踪了,该不会这个死去的人就是……”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声。

苏晚秋目光微凝,看向那名妇人,妇人的表情绝望悲伤极了,口中不断呼喊着什么,只可惜苏晚秋并不能听的清。

她上前一步,走到周婶身前,伸手轻轻握住周婶的手,声音轻柔婉转,安抚道:“周婶,还请您节哀,只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吗?你不想找到真正杀害你孩子的凶手吗?”

周婶嘶喊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苏晚秋,苏晚秋神色十分认真柔和,声音也清淡如水,却有一种格外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似的。

她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他是我儿子,前天晚上就没有回家,失踪了好几天,我找遍了整个青雀胡同都没有找到他,今天特地前来上香为德儿祈福,可是……”

苏晚秋眼帘微垂,轻声道:“周婶,还请您详细说说这位公子的情况,还有失踪的时间和地点。”

在她痛失至亲的情况下还要逼迫她讲述这些事情,无疑是十分残忍的,但是苏晚秋却依然这么做了,无论是寻找元济大师,还是调查张刺史身亡一案,都必须要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周婶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她摇头哭泣着,泣声已经有些嘶哑了。

“周婶,如今这位公子应该死了,他死前最希望的,想必就是周婶帮他将杀害他的凶手捉拿归案,周婶,只有你才能帮他。”苏晚秋目光坚定,语气认真。

周婶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可旋即就变成了刻骨的恨意,苏晚秋握了握周婶的手,又道:“周婶,死者既然已经死去,与其徒劳的悲伤着,不如为他做最后一点事情吧。”

“苏小姐,此事交由衙门来做即可。”知府大人不禁皱眉,只觉得苏晚秋的行为太过残忍,周婶的儿子已经死去,苏晚秋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这句话。

周婶却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这才道:“他叫王德,是我的儿子,平时都是在私塾教书,是一个好孩子,可是前天晚上他一直都没有回家,我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第二日就去问了私塾的先生,他们却说德儿早就回家了,我担心德儿,找遍了整个青雀胡同,可就是找不到德儿的人,今早才想着济宁寺香火灵验,就来烧香拜佛,说不准等我回家就看到德儿已经在家了……”

说到这里,周婶又是泣不成声,周围的人也纷纷唏嘘不已,周婶为人善良,她的儿子王德也孝顺懂事,邻里之间对这对母子都十分亲厚,可这样好的人却惨死在济宁寺中,实在是天意不公。

苏晚秋已经得知了大部分有用的信息,至于更具体的,想必就算是询问周婶,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于是她转头看向知府大人,道:“还请大人派人照顾一下周婶吧。”

知府大人一愣,继而点点头。

周婶被人扶着带了下去,知府大人也命人将无关人等都驱赶出去,至于苏晚秋三人,则被留了下来。

“苏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此事对本官来说极为重要,你若是还有什么消息,还请告诉本官,本官感激不尽。”知府大人沉沉地道。

苏晚秋淡淡地道:“不过是些零散的消息而已,知府大人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知府大人听出苏晚秋话中意有所指,先是一怔,继而才道:“本官之前的确是先收到了消息,不过事关重大,本官并不能告知苏小姐。”

知府大人如此好说话,反倒是让苏晚秋有些惊讶,她便摇了摇头,柔和道:“大人客气了,我手中并没有别的消息,不过此案倒是有几个疑点。”

“苏小姐请说。”

苏晚秋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口道:“之前在承德书院接连死去了几位夫子,今日又在济宁寺死了一位方丈,并且这位方丈是书院中已经死去朱夫子的表弟,也就是说,这两件案子是应该有关联的,很可能与朱夫子有极大的关系。”

知府大人刚要开口打断苏晚秋,死去的人是周婶的儿子王德,并不是元济方丈,可还没有开口,苏晚秋又絮絮地道:“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个人并非是元济方丈,可凶手却将死者伪装成元济方丈的样子,故意想让我们将视线都放在朱夫子的身上,定然是别有意图。”

知府大人并不明白苏晚秋此言何意,便问道:“那然后呢?”

苏晚秋伸手指了王德心口处的伤痕,淡淡道:“我虽然不会验尸,不过这一处的伤口整齐平滑,应是杀人者一击毙命,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场就不会留下这么多的痕迹了。”

她又指了指地上的血迹。

知府大人顺着苏晚秋指着的地方一直顺着看去,眉头拧的越发紧了,并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而是他突然惊觉,苏晚秋所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懂,可如此絮絮的说下来,他却什么都不明白了。

“所以,”苏晚秋语气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才续道,“这一次的案子,不过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已,此疑点一。”

知府大人听罢,面色又难看了几分,苏晚秋说了如此之多,居然只是疑点一?可他连疑点一都没有听懂,后面的该要怎么办……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许这件事情的关键根本就不是朱夫子。”明逸眸光微闪,道。

苏晚秋点头:“嗯。”

知府大人看了明逸一眼,几乎要咬牙了,该死的,他还没有听懂,为什么这个油头粉面的少年一下子就听懂了?!

第三十九章 混肴视听

苏晚秋眸子里染上几分莫名的情绪,又道:“只是,如果朱夫子并非是此事的关键,为什么却又要让王德替死元济大师?”

知府大人不由摇头,皱眉道:“既然如此,本官立刻就派人去寻找元济大师。”

王德之死既是为了让人将视线落在朱夫子的身上,又是为了遮掩住元济大师,如今只有找出元济大师,才能知道凶手意欲何为。

苏晚秋点点头,又看向明逸,沉思着道:“我听说四公子身边有一位巫医,不仅会治病救人,一手蛊术更是天下无人能比,这张精致的人皮,也许就是出自他手。”

她口中的四公子,自然指的就是四皇子明荣,她前世嫁与明荣,明荣虽然不曾将许多事情告知她,但这位巫医的存在,苏晚秋还是知道的。

“巫医?”明逸长眸微眯,看向苏晚秋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些危险的意味,他之前只觉得苏晚秋聪慧机敏,处变不惊,可现在看来,苏晚秋手中竟然还掌握着如此隐秘重要的情报,这令他大为不解。

苏郁虽然是平阳侯,可自从侯府迁居临川,远离朝政中心,世人都以为苏郁不过是一个闲散的侯爷,至于苏晚秋,明逸起初不过认为她是一个寻常闺阁小姐罢了,可苏晚秋口中透露出的事情,却让他震惊莫名。

要么是苏郁将自己的消息都告诉了苏晚秋,要么就是苏晚秋根据朝廷中发生的事情自己推断出来的,而明逸认为前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如果真的是后者,苏晚秋的心思就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苏晚秋忽地一笑,柔和道:“我还听说,四公子在江淮有一支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暗卫,不知将来这支暗卫将会用于何处呢?”

前世苏瑾正是死在了这支暗卫中,苏晚秋知道明荣所求为何,也知道平阳侯府对明荣的威胁,她与明逸透露这些消息,只是想借刀一用,明逸即便是知道,也不得不借,而且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明逸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苏晚秋的目光十分复杂,道:“三小姐,如果你所言为真,那么,在下感激不尽。”

苏瑾与知府大人却听不懂苏晚秋和明逸之间的对话,只觉得一头雾水。

“苏小姐,你还没说余下的疑点都是什么?”知府大人忍不住问。

苏晚秋这才收了思绪,慢条斯理的开口:“知府大人,你有没有觉得王德的死也很蹊跷?”

知府大人摇头。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王德呢?”苏晚秋轻声道。

知府大人不禁皱眉:“又为什么不是王德?凶手只是随意找一个人为元济大师替死而已,不过王德恰好撞上了而已。”

“的确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苏晚秋淡淡道,旋即抬手指向王德腰间系着的平安符,“这支平安符和济宁寺里的平安符一模一样,应该是在寺里求的,那王德有没有可能认识元济大师呢?”

知府大人不曾想到过这一节,先是一愣,继而道:“也许是王德前来求平安符的时候不幸遇害了,而且,临川里许多人都会来济宁寺上香,王德身上有济宁寺的平安符也不奇怪吧。”

“三小姐的意思是,凶手算准了王德的母亲会来济宁寺么?”明逸思忖着道,“而关于王德失踪的时间和地点,也都只能是由王德的母亲提供了。”

王德母子都是信奉济宁寺的,所以周婶在王德失踪之后,便会来上香祈福,却正好目睹了这一切,从而告知苏晚秋等人王德的消息。

知府大人忍不住又道:“可凶手怎么会知道我们发现了这张人皮面具。”

“因为凶手清楚自己面对的什么人。”苏晚秋瞥了明逸一眼,她说的自然是明逸,接着才慢慢道,“他很清楚,这张人皮面具必然会被发现。”

有些案子就是如此,即便已经知道凶手是什么人,却还要一丝一缕的寻找证据,调查原因。

便如现在,苏晚秋与明逸都明白,这一切都是明荣一手策划的,可还是要从头开始调查。

“那周婶的话岂不是毫无用处?”苏瑾剑眉皱起。

“不可不信,不可尽信吧,也许是混肴视听,也许只是我们多想了而已。”苏晚秋沉静道。

苏晚秋深知明荣的性格,他最喜欢的便是将水搅浑,将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许多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都只是为了混肴视听,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格外的小心。

“大人,元空大师说要见您。”一名衙役走了上来,对知府大人道。

他点点头:“带我过去。”

说罢,知府大人便带着身边的衙役前去调查,苏晚秋见状,扯了扯苏瑾的衣袖,道:“大哥,我们先去客房找青如吧。”

“好。”苏瑾点头。

明逸见状,也跟在了两人身后。

苏晚秋不由诧异地看了明逸一眼:“李公子,你跟过来做什么?”

明逸十分坦然,认真道:“这里有些蹊跷,过来看看。”

苏晚秋:“……”

三人一路到了济宁寺厢房处,连成一片青砖白瓦的屋子映入眼前,十分僻静幽深。

苏晚秋问了路上的小沙弥:“请问郡守李家的小姐在哪间屋子里?”

小沙弥指了指东边那间,道:“那位女施主就在那一间。”

苏晚秋顺着小沙弥指着的方向过去,抬手敲了敲门,前来开门的正是李青如身边的丫头采莲,她连忙道:“大公子,三小姐,快请进,我家小姐现在就在里面。”

苏晚秋点头,吩咐让初雨采莲等人出去候着,这才进了房间。

“晚秋,你可算来了,你刚才可有听说济宁寺出现了命案?”李青如快步上前,伸手握着苏晚秋的手,道。

“嗯,我们也听说了,一会儿我们便回去吧,这里闹了人命,也不安全。”苏晚秋柔声道,她不希望李青如也被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来。

李青如倒是摆了摆手:“知府大人不是派人来调查了吗?这里不会有危险的。”

第四十章 意外发现

苏晚秋素来知晓李青如的性子,便也不勉强,只道:“虽说如此,也要多加小心。”

窗外,正午阳光斜洒一地,落下满地斑驳疏影。

“这位是?”李青如看到站在苏晚秋身侧的明逸,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他,只见他一袭青色长衫,双眸如皎月清辉般清澈幽静,端的是绝世出尘。

“在下李逸,是苏公子的旧识,刚才在寺中恰巧遇上了而已。”明逸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郡守李家的大小姐吧?”

李青如点点头,也不作多想,又转头对苏晚秋道:“对了,晚秋,我听说济宁寺里的斋饭向来是极好的,可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苏晚秋看了一眼天色,已是正午,便笑道:“那不如现在就去用斋饭吧。”

在济宁寺里用斋饭是极有规矩的,即便在场几人都是临川贵族,可也要去济宁寺的饭堂中才能用膳,而且饭堂仅开放一段时间,若是过了时间,在去也是没有斋饭了。

四人一同前往饭堂,虽然今日发生了一桩扑朔迷离的命案,不过饭堂中依旧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苏晚秋随意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初雨采莲等人很快就打了斋饭过来。

虽然斋饭中都是土豆、萝卜之类的素食,可散发着阵阵清香,吃起来也觉得清脆可口,让人赞不绝口。

“怪不得别人都说济宁寺的斋饭好,虽然都收素食,可也别有一番风味。”李青如笑道。

苏晚秋也笑:“济宁寺被誉为临川第一寺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众人正谈笑间,一支筷子不知从何处滚落到苏晚秋脚边,她稍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去,边上一位香客讪讪地走了过来,道:“这位小姐,不好意思了。”

想来应是他刚才无意之间将筷子滑落在地上而已,苏晚秋便温和道:“无妨。”

正说着的时候,她余光竟瞥见了饭堂一侧的一个锦衣背影。

她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虽然不见那人的正脸,可他身上的锦缎精致华贵,漆黑长发用青玉冠束起,这身装扮,即便是寻常临川贵族都未必拿得出手,更不必说普通百姓了。

“晚秋,怎么了?”苏瑾察觉到苏晚秋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

“没事。”苏晚秋摇了摇头,再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她又巡视了一圈,皆无所获。

明逸顺着苏晚秋的视线看去,面上却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突然站起来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这就些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三人作何反应,就立即迈步向外而去。

李青如奇怪地道:“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我也不知道。”苏晚秋摇了摇头,“先吃饭吧,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及三人用过斋饭后,便先回济宁寺的客房休息,毕竟如今日头正大,等过了这阵子再回去也不急。

此时苏晚秋正斜倚在塌上,怀中抱着一本经书,随意翻阅着。

经文晦涩难懂,苏晚秋也只是看了个大概,便有些百无聊赖地放下经书,却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三小姐。”

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苏晚秋稍稍一怔,这个声音应是明逸的,她眉梢一扬:“李公子请进。”

明逸推门走了进来,手中握着一卷小册子,伸手递向苏晚秋。

她下意识的接过,这才问道:“这是什么?”

说着,已经将册子翻开,上面字迹工整的写着一行一行的名字,她微微有些不解地挑起秀眉。

“这是今日出入济宁寺的记录。”明逸道。

苏晚秋点了点头,便坐回塌上,一页一页的仔细翻阅过去。

“之前出现在饭堂的那个人,是陈沐。”明逸淡淡开口。

苏晚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陈沐……”她露出思忖的表情,却久久不言。

明逸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晚秋。

苏晚秋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忽地看到了一个令她十分惊讶地名字。

“柳儿?”她蹙了蹙眉,柳儿是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今日大夫人又没有前来上香,柳儿为何会出现在此?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开元殿附近撞到她的少女,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似乎隐约有些不对劲。

是了,大夫人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辛辛苦苦收买挑拨挽月,到头来却如此轻描淡写的被苏晚秋化解,大夫人心中定然十分不甘。

明逸大约是以为苏晚秋发现了什么,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苏晚秋摇头:“没有。”

她将册子细细翻看了几遍,都没有什么发现,只是柳儿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让苏晚秋有几分莫名的古怪。

“对了。”苏晚秋收了收思绪,又看向明逸,“元空大师让知府大人过去,可有说些什么吗?”

苏晚秋相信,以明逸的手段,元空大师对知府大人说的话必然会一字不落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没什么重要的信息。”明逸淡淡道。

苏晚秋不由得轻笑一声,墨色幽深的眸子里就沉了一片暗影,想必是这其中涉及到的事情明逸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不过她也不甚在意。

如今明逸的确是利用苏晚秋来调查这件案子,却又不想让苏晚秋知晓太多,而苏晚秋也同样是在利用明逸,两人之间不过互利互惠而已。

她将册子又还给明逸,道:“此事牵扯甚广,不是一朝一夕能调查清楚的,殿下也莫要着急才是。”

外人在的时候,她唤他李公子,如今只有他们两人,她便唤他殿下,称呼一个比一个疏离。

明逸面上没有任何异色,只道:“陈沐如今就在侯府,我的人手没有办法进入侯府查探,还希望三小姐帮我监看陈沐的举动。”

“殿下未免说笑了,我虽然是侯府三小姐,不过身边可没有武功高强的护卫,怎么能监视堂堂国公府的公子?”苏晚秋轻声婉拒道。

“你没有,我有。”明逸看着苏晚秋的双眸,一字一字,认真地道。

第四十一章 宁春堂中

斜阳余晖洒落在马车上,苏晚秋半倚着马车里的软塌,斜眼打量着边上的丫头,目光中透着探寻的意味。

她刚才已经辞别了李青如,如今马车正往侯府方向而去。

车里一共坐着三个人,苏晚秋、初雨,以及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

她面庞如雪,眉目清秀,看上去娇柔羸弱,令人顿生怜惜之感,此时她正低着头,不知心底想着什么事情。

原本明逸说要给苏晚秋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去监视陈沐,苏晚秋还以为会是身强体壮的男子,再不济也是英姿飒爽的女子,可眼前这名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而且模样十分娇柔,苏晚秋实在无法将她与“武功高强”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又打量了片刻,苏晚秋忽地轻声开口,问道。

“回小姐,奴婢唤作扶春。”她声音轻柔婉转,似是江南水乡般柔和惬意,令人心中安定。

“你是与你们公子一同从京城出来的吗?”苏晚秋又问。

扶春面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对不起,小姐,请恕奴婢不能告知。”

苏晚秋点点头,就不再开口了,她毕竟是明逸的人,也不能强求。

她知道扶春不仅是明逸派来监视陈沐的,也是用来监视自己的,不过苏晚秋仍是选择接受了,一来是她身边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二来,虽然这是明逸监视她,但这又何尝不是苏晚秋探寻明逸的一个机会呢。

马车一路回到了平阳侯府,苏晚秋刚被初雨扶着从马车下来,就见一名小丫头匆匆跑了过来。

“三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夫人病了!”青芽连忙上前,匆匆地道。

“老夫人病了?”苏晚秋一怔,旋即道,“快带我过去。”

她来不及安置扶春,甚至连自己的墨香院也没回,就直直地去往老夫人的荣松院。

路上,苏晚秋不禁蹙眉问道:“老夫人怎么了?”

青芽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老夫人从中午开始就有些意识不清,侯爷已经请了好多的大夫过来,但老夫人的情况也不见好转。”

苏晚秋闻言,心中就有些焦急。

前世老夫人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想要寻个参照都没有办法,而老夫人身体又一向不好,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等她赶到荣松院的时候,只见老夫人躺在塌上,面色苍白如纸,大夫正为老夫人把脉,只是见大夫脸色难看,就大概知道这也是个庸医了。

屋子里除了苏郁和大夫人之外,还零零散散的站着好几位大夫,应也是之前请来的,不过想来是都没有将老夫人的病情缓解。

苏晚秋见状,转头看向一旁紧皱眉头的苏郁。

“父亲,老夫人是怎么了?”苏晚秋问道。

苏郁摇了摇头,声音冷冽:“还不清楚,这群庸医没有一个知道的!”

旁边站着的大夫们面上羞愧恼怒自责等等神情不一而足,不过他们的确是没能治好老夫人的病,甚至就连老夫人到底是因何如此都不能弄清楚。

苏晚秋当即道:“现在只能去请宁春堂的孟大夫了,也许也只有孟大夫才能治好老夫人的病。”

苏郁何尝不知道此点,他眉头死死皱起:“孟大夫的性格你又岂会不知道,一向只有别人去宁春堂向他求诊,他是绝不可能出宁春堂半步的。”

“若是孟大夫那么好请,我自然早就遣人去请了。”大夫人脸上也是一片忧愁之色。

苏晚秋先是看了大夫人一眼,有些冷凝之色,不过旋即又想到老夫人若是就此死去,对大夫人的益处也不大,便稍稍放下了疑心。

“我去宁春堂请孟大夫。”苏晚秋立即道,说罢,也不等苏郁和大夫人作何反应,便带着初雨向外而去。

“扶春,你跟我来。”苏晚秋唤道。

扶春茫然无辜地看着苏晚秋,继而点点头,跟着苏晚秋上了马车。

车夫驾着马,一路向宁春堂而去,苏晚秋定了定神,看着扶春,道:“扶春,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要让宁春堂的孟大夫跟我们回侯府,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扶春认真点头,她虽然是明逸的人,但明逸之前也说了,现在苏晚秋是她的主子,自然要听苏晚秋的话。

很快,马车便到了宁春堂门口。

苏晚秋下了马车,只见宁春堂内人满为患,求诊的人排着长队,虽然嘈杂,但却十分有序。

“你们孟大夫在什么地方?”苏晚秋看向宁春堂里的一个小药童,问道。

“我们大夫在里屋呢,还请小姐排队,不然我们大夫不会诊治的。”药童年纪虽小,但面对苏晚秋时面色不改,声音稚嫩清晰。

苏晚秋皱了皱眉,她没时间排队,更何况,即便排上了,孟大夫也不会跟着她到侯府去。

“扶春。”她道。

扶春立即会意,上前一步,看似柔若无骨手腕忽地扣住了药童,便扣着他向内室而去。

因着苏晚秋选的地方被药柜遮挡,并没有什么人看到这一幕,就算是看到,也不过是认为是一个小姑娘抱着药童而已。

小药童有心要挣扎,可扶春却牢牢地制住她,虽然她看上去娇柔不已,可真动起手来也毫不留情。

两人一路向着内室而去,苏晚秋推门进入,正见一名约莫四五十岁的老者手中抱着一本医术,似是在比对着什么。

此人自然就是宁春堂赫赫有名孟大夫,他听见声音,顿时回过头来,见到小药童被扶春制住,先是惊愕,继而就沉下了脸。

“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我的药堂,若是看看诊,还请到外面排队!”

第四十二章 可怕手段

苏晚秋上前一步,诚恳地道:“孟大夫,此次多有得罪了,只是我祖母病重,非孟大夫前去一看不可。”

孟大夫脸上染上几分薄怒:“宁春堂的规矩若是不懂,还请回吧,恕老夫无能为力!”

“您身为医者,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病人缠绵床榻,痛苦死去么?孟大夫,您当真对得起您头顶悬壶济世这四个字吗?”苏晚秋扬声质问道。

正厅上方悬着块檀木匾额,浮刻着楷书写就的“悬壶济世”四个古朴有力的大字,不过这并不是孟大夫自己制的,而是他的病人感念孟大夫的恩德,送给孟大夫的。

苏晚秋知晓孟大夫的性格,若是好言好语相劝,他自然不肯应,唯有用言语相激,若是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让扶春用武力屈服他了。

“老夫平生最看不惯权贵之家仗势欺人,即便是京城高官来此,也必须排队求诊。”孟大夫拂袖,极怒道。

苏晚秋知道多说无益,如今老夫人岌岌可危,没有时间与孟大夫多费唇舌,便道:“扶春!”

她话音落下,扶春却毫无动静,她转头惊愕地看着扶春,只见扶春面上露出苦恼神色,在那一张纯净的脸上,显出几分可爱之意。

“小姐,你要奴婢怎么做呢?”她无辜单纯地问。

苏晚秋一怔。

可不等苏晚秋要说什么,她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奴婢以前跟着公子的时候,见过一种刑法,是用刀从人颈椎处砍下,把后背的皮肤分成两半,用刀慢慢分开皮和肉,这个时候就好像是蝴蝶展翅一般撕开。”

她声音柔和婉转,悦耳动听,仿佛是一个小女孩说我不喜欢梨花我喜欢海棠那般清淡,可口中吐出来的话却十分残忍可怖,两相对比之下,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说,这个叫做剥皮,除了这个办法之外,还可以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脑袋,用刀在头顶划开一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在里面灌上水银,到时候水银就会把皮肉分开,人要是挣扎呢,最后就会光溜溜地从土里爬出来,在土里留下完整的人皮。”她掰着手指细数,可神色依旧天真无辜,“还有割据,就是用锯子一点一点的割开皮肉,锯子越钝越好,要是太利,一下子割开就没有乐趣了……”

扶春口才极好,描述地绘声绘色,孟大夫的脸都青了,有些惧怕惊恐地看着扶春。

苏晚秋惊讶地看了一眼扶春,又转头看向孟大夫,沉声道:“孟大夫,如此我祖母病重,若是孟大夫不肯去医治,这些刑法想必孟大夫也听得清楚,就不知孟大夫能不能受得住了。”

孟大夫张了张口,原本的话还是吞了回去,咬牙道:“可我堂中那些来求诊的病人怎么办?”

“孟大夫,我知道您医者仁心,不过这个时候您应该知道该作何选择,您若是死了,今后也没人在宁春堂里悬壶济世了。”苏晚秋声音冰凉。

“奴婢还没有说完呢。”扶春笑眯眯地添油加醋,“还有一种刑法叫做弹琵琶,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好听,是用小刀一点一点地剥开琵琶骨,然后——”

“好了!”不知不觉,孟大夫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身为医者,更加清楚这些刑法的可怕之处,咽下与一口口水,道,“小姐祖母现在在何处?”

苏晚秋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连忙道:“请孟大夫随我来。”

苏晚秋此来除了自己坐着的马车以外,还多带了一辆马车,她与初雨扶春坐一辆,孟大夫则坐在后面那辆。

几人上了马车,苏晚秋吩咐车夫快点回到侯府,车夫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

马车上,初雨往苏晚秋的身边靠了靠,有些惧怕地看着扶春,她之前还觉得这个小丫头十分可爱天真,可刚才听了她的一番话,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这个小丫头,简直就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附身。

扶春见状,无辜地看着初雨,突然伸手牵着初雨的手,道:“初雨姐姐,扶春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小故事,你要不要听?”

“不要了。”初雨连忙摇头,谁知道这个宛若地狱出来的恶鬼会讲出怎样可怕的故事。

扶春却笑盈盈地道:“初雨姐姐还是听一听吧,故事是这样的,据说一个镇子上住着一个未嫁少女,有天晚上,她正要宽衣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敲门声,可这个时候天色都黑了下来,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女孩就问是谁呀,可敲门的人不说,就一直‘咚咚咚’地敲门。”

扶春讲的时候,初雨手指攥紧,十分不安,扶春的声音十分有感染力,不过短短几句话,就渲染一个极为紧张的氛围。

“女孩不得已的走过去开门,开门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邻居大婶,大婶向女孩借了一把刀就离开了,等到第二天早上,女孩想去找大婶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昨天白天就已经死了,是被一把刀插在心口处。”

讲到这里的时候,初雨已经惊叫了起来,她瑟缩着向苏晚秋地方向靠去。

她双手抱着自己,堵住耳朵,十分害怕,扶春往见状初雨身边靠了靠,贴着初雨耳畔,用一种十分蛊惑悚然的声音低声道:“找到你了……”

她唇畔吐出的气息落在初雨面上,初雨顿时受到了惊吓。

即便苏晚秋现在心中为老夫人的事情忧心,也不由得失笑,她抱着初雨,安慰道:“好了,没事。”

继而又看向扶春:“你别吓她了。”

扶春无辜地摊了摊手。

扶春讲的那个故事,苏晚秋也听过,不过故事的高潮还在第二天晚上,可初雨却在故事情节进展到第一天白天的时候就被吓到了。

“你们公子每日里都教你们这些吗?”苏晚秋不禁问道,想不到明逸看似清逸出尘,却是这样的人。

扶春吐了吐舌头:“那倒不是,奴婢以前是在宫里的。”

第四十三章 柳儿失踪

扶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苏晚秋稍稍有些惊讶,不过她也没有细问,想来事关宫中,扶春也不会回答。

很快,马车就回到了侯府。

扶春去到孟大夫的马车旁,掀开帘子,笑盈盈地道:“孟大夫请,奴婢扶您下来。”

孟大夫看到扶春就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连连摆手:“不用,老夫自己下来。”

几人一路到了荣松院,苏郁见苏晚秋当真带着孟大夫前来,不由吃了一惊,只是他也来不及多问,苏晚秋便道:“孟大夫,还请为我祖母医治。”

孟大夫上前一步,伸手搭上老夫人的腕脉,紧接着眉头就皱起,道:“这是染了寒疫。”

“疫症?”大夫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孟大夫瞥了她一眼:“夫人不必紧张,这种寒疫并不会传染。”

大夫人这才安下心来。

孟大夫从一旁取来笔墨,提笔写下几张方子:“按着这个方子抓药,每日煎服,只要个把月就能好。”

“孟大夫,这时间会不会太长了?”苏晚秋细眉轻蹙,老夫人原本身体就不好,经不起如此折腾,她并不是质疑孟大夫的医术,只是觉得此事应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或许这就是所谓关心则乱吧。

孟大夫冷哼一声:“小姐若是不信,还是另请高明吧!”

苏晚秋默了默,继而微微一笑:“是我失言了,这一次真是多谢孟大夫了,扶春,快送孟大夫出去吧。”

见苏晚秋身边那个外表天真单纯的小丫头要过来,孟大夫打了个寒颤,立即摆手:“不必了,老夫自己走!”

说罢,孟大夫就提着药箱向外而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在屋内停留。

寻常大夫自然要等病人服药之后看看情况如何再做定夺,不过孟大夫不同,他诊治一向是开过方子便离开,却也从来没有人说闲话。

苏郁吩咐下人去抓药后,视线不由得转而落在苏晚秋身边的扶春身上,问道:“这丫头看着怎么这么眼生。”

“她之前是个三等丫头,女儿见她懂事,就提了上来,父亲记不得也属常事。”苏晚秋含糊着道。

苏郁点点头,也就不问了。

反倒是大夫人忍不住问:“晚秋,你是怎么把孟大夫请来的?”

苏晚秋笑了笑,道:“孟大夫心地善良,听说祖母病重,自然就来了。”

大夫人脸色变了变,还是缄口了,她知道事情经过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苏晚秋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告诉她,只是看向苏晚秋的目光透着几分忌惮之意。

“对了,女儿今日在济宁寺的时候还看见柳儿了,不知母亲为何要让柳儿去济宁寺呢?”苏晚秋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我让柳儿去求平安符的。”大夫人心底一沉,便立刻笑道。

“母亲何必那么麻烦,女儿也可以帮母亲去求平安符的。”苏晚秋温和地道,她不知道大夫人意欲何为,现在只是当着苏郁的面提醒一下而已,以后若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还能让苏郁想起,出过这么一茬事儿。

很快,苏郁派去的人就抓了药回来,苏晚秋便拿着方子亲自煎药,及煎好了药又亲自服侍老夫人喝下。

一连几日,苏晚秋都寸步不离老夫人身边,贴身侍奉,只是老夫人依旧昏迷不醒,发烧严重。

这可吓坏了整个荣松院的人。

这一日,苏晚秋仍是守在老夫人身边,她总觉得老夫人这一次病的蹊跷,一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可她来不及去调查,只能守在老夫人身边,每一张方子都问过大夫,每一碗药都亲自尝过,如此,应该没有人能再动手脚。

“小姐,是不是孟大夫的药方有问题,怎么还不见老夫人好转……”初雨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扶春手中折了一截花枝,百无聊赖地一截一截折断,极无聊地道:“初雨姐姐,要是连孟大夫都治不好的病,临川哪还有人能治得好。”

初雨看着扶春,心中暗暗惧怕,扶春看似娇柔可爱,可破坏性极强,昨日是捉了麻雀,今日又折了花枝,还不知以后还要做些什么,她索性也不接扶春的话,只闷闷地看着她。

见初雨不回自己,扶春眨了眨眼,道:“要不我再给初雨姐姐讲一个故事好了。”

“好了,扶春。”苏晚秋叹了一口气。

扶春这才作罢,却仍笑嘻嘻地看着初雨。

扶春如今就住在墨香院里,因着被苏晚秋提了一等丫头,所以就住在初雨边上,寻常最喜欢的就是捉弄初雨,初雨可谓是又惊又惧,每每将初雨惹急弄哭了,又温声细语地安慰她,乐此不疲。

不过好在初雨性子极好,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已经对扶春恼恨极了。

“对了,小姐,奴婢听说大夫人身边的柳儿失踪了。”初雨忽然道。

“柳儿失踪?可有什么线索么?”苏晚秋眉头稍稍上扬,她这几日一直在老夫人的荣松院里,对此事还是毫不知情。

“听说是柳儿那日去济宁寺为大夫人求平安符,可这一去就不回了,夫人也派人寻了柳儿许久,只是皆无所获。”

闻言,苏晚秋低头思忖,柳儿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卖身契也在侯府上,自然不可能离开侯府,她不过一个小丫头,又能上哪去?莫非被卷进了元济大师一案中?

“反正是个好事,小姐怎么还苦恼起来呢?”扶春笑道,“那个柳儿总不会无缘无故去济宁寺,就算原本有什么阴谋诡计,现在连人都回不来了,自然无从实施。”

苏晚秋点头:“你说的对。”可她仍是有些不解。

扶春想到自己前日去向明逸回禀时候发生的事情,面上笑意就越发柔和起来。

那个叫做柳儿的丫头,已经被明逸绑了起来,她身上还带着小半瓶药,只可惜都没有派上用场,就被明逸命人处理掉了。

无论大夫人再怎么找柳儿,都不可能找到一个死人了,更不可能让死人替她办事。

第四十四章 元济方丈

这一日,老夫人终于醒了。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床前守着的人突然惊觉,从床边檀木桌上取来瓷杯,一面扶着老夫人,一面轻柔地喂老夫人喝水。

老夫人极艰难地睁开眼,正见苏晚秋略显憔悴的面容,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在这里……”

这几日她断断续续醒过几次,每每睁眼都能看见苏晚秋的身影,心中自然有所触动。

“不只是我,五妹也在。”苏晚秋微微侧了侧身,苏云婉此时正在苏晚秋身后,她又接着道,“大哥还有二姐四妹也来过很多次,就连大姐听说祖母病了,前日里都来探望您了。”

苏云婉也上前与苏晚秋一同服侍老夫人,老夫人初初醒来,身子还十分虚弱,苏晚秋又唤了府里的大夫前来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事之后才安下了心。

老夫人又同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躺下沉沉睡去了,崔妈妈见状不由上前道:“二位小姐这几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奴在。”

苏晚秋点点头:“那就有劳崔妈妈了。”

语罢,转头看向苏云婉:“五妹,我们先走吧。”

她命人给苏郁传了个消息,苏郁这几日也十分忧心老夫人的身体,此番也总算是能安心。

及苏晚秋回到了墨香院里,扶春才走上前来,贴着苏晚秋的耳畔低声道:“小姐,奴婢听说老夫人染上寒疫之前有一只野猫误闯荣松院,而就在前些日子里,陈公子身边就有一只猫。”

陈沐如今就暂住在侯府,若是想要对老夫人下手,也并不是没有机会的,闻言,苏晚秋面上忽地一冷,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一次老夫人染上寒疫是陈沐所为?”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两件事的确是千真万确。”扶春很是无辜地摇了摇头,又道,“而且,七公子也是这么觉得的,小姐还是要多加小心。”

“这也是七公子让你告诉我的?”

“不,七公子只是这么说过,但也没有要奴婢告诉您。”扶春唇角一翘。

苏晚秋看了扶春一眼,只觉得这个小丫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许多。

见苏晚秋不说话,扶春又道:“小姐,陈公子可不会无缘无故对老夫人下手。”

扶春是一个极聪慧的人,更何况她的身份特殊,总不会平白说这样的话,自然是暗藏深意。

苏晚秋只是点点头,便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扶春面色就垮了下,有些不情不愿地向外走去,她分明已经说的那么明显了,可苏晚秋却当做听不懂似的。

“小姐……”初雨看着扶春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是不是要奴婢多看着她点?”

苏晚秋淡淡一笑:“不必了,她手段极多,还不知道是你监视她还是她监视你呢。”

“那她说的关于陈公子的事儿……”初雨欲言又止。

“十有八九了。”苏晚秋墨色深瞳里透着几分冷意,想到那日明逸曾言在济宁寺中见到的人是陈沐,暗暗将几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她突然想起前世,太子明澈已经被幽禁东宫,直到那时,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四皇子明荣已经收买了国公府的人,说不准,其实这一切还要更早……

陈沐与明逸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来到临川,这其中或许可以说是巧合,但世间又哪来这么多巧合,让两人又同时出现在济宁寺里。

想到这里,苏晚秋便立即道:“我们去济宁寺。”

……

自从济宁寺无故发生了命案,接连几日前来济宁寺的香客相较于往日都少了许多。

苏晚秋再一次迈步济宁寺的山门,不过她并没有带着扶春一同前来。

幽静古道,风声阵阵,竹林潇潇。

路边站着的小沙弥低头扫着地上的灰尘,苏晚秋缓步上前,浅笑着问道:“这位小师傅,请问寺中的元空大师可在吗?”

小沙弥双手合十:“女施主,元空大师此刻应该在开元殿里。”

“多谢小师傅了。”

一路走到了开元殿里,只见一袭袈裟的元空方丈正对着殿内庄严的佛像参拜着,神情恭谨虔诚。

苏晚秋静静地看着元空方丈的背影,不曾出言打扰。

元空方丈似乎也没有察觉苏晚秋的到来,口中不断低语念叨着什么,大约是佛经的内容,总之苏晚秋不曾听懂,也听不真切。

微风吹过,元空方丈身上的袈裟被风吹起。

一张小笺从他怀中落了下来。

苏晚秋一怔,视线落在那张写满了字的小笺上,清风乍起,小笺一路飘落到了苏晚秋身边。

她弯下腰伸手捡起,放在掌心细细看去。

小笺上的字体十分晦涩难懂,似乎是梵文,她仔细看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有看懂,秀眉微微一蹙,正要将小笺收回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还请女施主将贫僧的东西归回。”

苏晚秋面上露出惊愕之色,这个声音十分陌生,她当日听过元空方丈的声音,绝不是这样的,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光洁的头,再往下看去,则是一张悲悯苍生的脸,只是,这张脸却绝不是元空方丈的脸。

“原来是元济大师,久仰大名了。”苏晚秋收起脸上神色,轻声温和地道。

此人便是元济大师,闻言,他喟然一叹:“施主过奖了,贫僧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元济大师可曾听说寺中发生过命案?”

“生死有命。”他似乎十分看得开,谈及生死,面色依旧不为所动。

“所有人都在寻大师您,不想大师却在寺中。”苏晚秋轻声笑道,“大师这一出灯下黑也该到此为止了。”

元济方丈摇了摇头,双掌合十,长长叹息了一声:“施主此言差矣。”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长长一叹:“既然施主不愿意将东西归还与贫僧,那贫僧也只好就此作罢,以后若是有缘,自可再见。”

说罢,他便转身向着开元殿的内室而去,苏晚秋刚要迈步追上,忽地一阵风袭来,卷起风沙,迷了眼睛,她不得已抬袖遮挡,及抬眼看去时,面前已经没有了人影。

第四十五章 开元殿内

苏晚秋面上神色微微一变,便道:“初雨,你去报官,就说济宁寺一案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务必要让知府大人亲自过来。”

“可小姐……”初雨有些不放心。

“没事,你去吧。”

初雨闻言,只好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出去。

苏晚秋迈步向开元殿内走去,脚下是冰冷光滑的地面,周围雕梁画柱,其上浮刻着各式佛祖小像,极尽肃穆,再抬眼向里望去,一帘明薄轻纱遮住了内室入口。

她微微攥紧手指,便迈步向内而去。

抬手掀开轻纱,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狭窄的方形房间,墙上是一副对联,上联是“净土莲花,一花一佛一世界”,下联是“牟尼珠献,三摩三藐三菩提”。

对联前是一张八仙桌,其上供着佛祖圣像,一垫蒲团在桌前放置着,上面有着长年累月跪拜的痕迹,应是有人经常在此参拜。

除此之外,屋内再无任何东西。

苏晚秋四处又看了一番,却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异处,方才元济方丈的的确确是向这个方向走来,苏晚秋虽然不能确定他究竟有没有走进这一间内室,可回想刚才的情形,若不是这一间的话,开元殿里也有没有其余可以躲避的地方了。

轻巧的脚步声突然从苏晚秋身后传来,随即一个娇柔纤弱的声音笑嘻嘻地道:“小姐,你这样找可是什么都找不到的。”

苏晚秋转头看去,只见扶春正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碗清水,正笑着看向自己。

“你是怎么来的?”苏晚秋皱了皱眉。

“我和门卫说是小姐吩咐我出门买东西,自然就出来了。”扶春笑道,边说着,手中的碗就倾斜了下来,清水洒落一地,还有些溅到了苏晚秋脚边。

“你做什么?”

“这里可能有密室。”扶春敛起唇边笑意,有些认真地道,“若是屋内地面倾斜的话,用水自然就能查出来了。”

苏晚秋看了扶春一眼,淡淡道:“一会儿你就回去吧。”

扶春一愣:“什么?”

“我身边不需要不听话的人。”苏晚秋语气平静,“如果七公子平日里都是如此对待你们的话,你自然还是回去比较好。”

扶春面色倏忽一变,明逸虽然平日里好说话,但也绝不是看上去那样温文尔雅的如玉公子,如果当真因为办事不利被苏晚秋赶了回去,结局也可想而知了。

“小姐,奴婢知错了。”她立即跪了下来,“奴婢今后定然不会擅自行动了。”

“不必了。”苏晚秋摇了摇头,冷淡地道,“你每日里与七公子回禀陈沐消息的时候,墨香院的动静也没少透露吧。”

扶春面色一白,咬了咬牙,道:“小姐,您若是肯留下奴婢,今后墨香院的事情,奴婢保证七公子一定不会知道。”

苏晚秋没有接话,而是转头看向地面上的水,似乎正在慢慢向侧边流淌过去,她若有所思地看去,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春见状,情知苏晚秋应是不追究此事了,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小姐,那里应该是有问题的。”

苏晚秋走到墙边,弯下腰伸手细细试探着,用骨节敲了敲墙壁,声音十分空灵,里面应该是空心的。

她试了半晌,却没有找到具体机关的位置,扶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也找了半晌,不过也一样没有任何收获。

“小姐,不如直接把墙壁砸开吧。”扶春灵机一动,“反正只要找到元济大师人在何处就好,机关到底是如何开启的并不重要。”

扶春说的十分有道理,苏晚秋点点头,却道:“要等知府大人过来再说。”

苏晚秋原本也没有要赶走扶春的意思,只是今日扶春擅作主张前来此处,她不过是想要敲打她两句而已,看起来,似乎效果还不错。

见自己二人都没有办法能找到具体机关的位置,更不说如何破解了,苏晚秋道:“我们先出去,等知府大人来了再做定夺。”

二人走出开元殿外,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看见知府大人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

他老远就看到苏晚秋站在此处,微微吃了一惊,上一次关于此案的诸多细节,皆是苏晚秋一一提出,他心中自然对这个小姑娘十分敬佩,如今见到是苏晚秋,心中自然安定几分。

“苏小姐,便是你找到了此前一案的凶手?”知府大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苏晚秋摇头:“并没有。”

知府大人面色一变:“你可知谎报案情是什么罪过?”

“大人先不必恼怒,虽然我并没有找到凶手,但我却看见了元济大师。”苏晚秋一字一字地道。

她声音十分清晰,每一个字都落入了知府大人耳畔,他微微一惊,连忙道:“你看见了元济大师?他人在何处?”

苏晚秋将当时的情形一一与知府大人说明,知府大人听罢,便带着人进了开元殿里侧的内室。

苏晚秋随后也跟着走了进去,初雨也跟在了苏晚秋身后,见到扶春,有些惊讶,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扶春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

初雨闻言,哼了一声,便不搭理扶春,跟在苏晚秋身后进了开元殿里。

内室十分狭小,只能同时站立几个人,知府大人只带着身边的谋士进来了,他们见到地面水迹,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在一侧的墙壁处。

几人打量了片刻,知府大人也亲自弯腰寻找内室里的异处,只是半晌皆是无果。

“大人,属下有一方法。”谋士恭谨道。

苏晚秋看向他,只见他身着深色长衫,长发束起,打扮的十分干净利落。

“哦?有什么方法?”知府大人精神一震。

“直接将墙壁砸开。”谋士面色不变,“如此,最是省时省力。”

知府大人面露难色:“这……怕是济宁寺中不会有人同意。”

“这位先生说的不错。”苏晚秋柔和道,“知府大人,若是继续在此处浪费时间,只怕就算是找到了机关,元济大师也已经逃之夭夭了。”

知府大人闻言,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

第四十六章 悬而未决

…………

凉亭中,苏晚秋坐在椅子上,手指摸着冰凉的茶盏,侧头望向前方开元殿处。

开元殿是济宁寺里的大殿,元空方丈自然不许他人将开元殿的墙壁凿开,只是知府大人又心急破案,不免会起争端。

“开元殿为先帝二十二年建造,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其内供奉着数尊佛像,绝不可轻易毁坏。”元空方丈声音平静慈悲,可语气却格外坚决。

知府大人见元空方丈顽固不化,顿时面上就有些恼怒之色:“难道元空大师是为了包庇凶手不成?元济大师就在此处出现,你们却都说不曾看见,包庇凶手不说,如今还妨碍本官办案!”

元空方丈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请大人息怒,济宁寺绝无包庇凶手之意,贫僧也并不知晓元济师弟出现在此,只是开元殿是由当年帝师江大人督造,若是大人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找到凶手,毁坏开元殿的后果也并非是大人一己可以承担的。”

知府大人面色倏忽一变。

苏晚秋遥遥望着两人,露出了若有所思地神色,这开元殿明显有问题,可元空方丈说的也不错,若是现在知府大人不顾一切将开元殿的墙壁凿开,找得到凶手也就罢了,要是找不到,那后果也是极严重的。

“之前听苏小姐说元济大师留下了一张字条,不知具体是什么内容?苏小姐可否让属下一观?”

恭谨低沉的声音从旁传来,苏晚秋转头看去,正是知府大人身边的那名谋士,于是点了点头,将那一张小笺递给了谋士。

他接过,细细地观看许久,大约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沉吟半晌,又道:“这上面的字迹似乎是梵文,应该只有济宁寺中的方丈才能看得懂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也都知道。”扶春不满地道。

他脸上微微一红,又将小笺还给了苏晚秋,道:“只是现在并不能找到元济大师,不知小姐有什么办法吗?”

苏晚秋淡淡一笑:“我能有什么办法,权看知府大人能不能说动元空大师允许派人砸开这开元殿的墙壁了。”

开元殿前,知府大人心底忍着一口气,他现在有一种命人强拆了开元殿的冲动,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了,毕竟这个后果他也担待不起,只好忍气吞声地道:“元空大师放心,开元殿重修的所有费用,全部有衙门承担了。”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而佛祖是万万不可亵渎的。”元空方丈依旧不为所动。

见元空方丈软硬不吃,知府大人只好作罢,他走到了凉亭处,一拳拍在凉亭的柱子上,愤然道:“怕是济宁寺与凶手勾结,否则又怎么会连元济大师在寺中都不知道?”

“大人,办案的时候可不要被情绪影响了。”苏晚秋轻声提醒道。

知府大人吐了一口气:“我知道。”

接着,他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可最近毫无线索,不管是青雀巷子里还是济宁寺,我都派了人来回调查数遍,却没有任何发现,这一次若不是苏小姐发现了元济大师,此案仍是毫无进展。”

“大人,这世上的悬案多的是,也不少这一桩。”谋士低声道,他们以往也遇到过不少疑而不决的案子,都当做悬案处理便是了。

知府大人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却咬了咬牙,道:“别的案子也就罢了,此案十分重要,不可怠慢。”

他前些日子接到了七皇子的密信,便是关于这一件案子的,显然七皇子明逸对此案十分感兴趣,上一次也是七皇子通知他来到济宁寺的,既然是七皇子的命令,他又岂能不从。

“先把开元殿包围起来好了,就不信元济大师能一直在开元殿里藏匿着不出来。”扶春提议道。

“也不知殿内密道究竟通往何处,若是通向寺外,那么在包围开元殿岂不是毫无意义?”谋士皱了皱眉。

“那就直接把济宁寺里的人抓起来好了。”扶春冷笑一声,“单独审讯,严刑拷打,就不信济宁寺里就没有不知道的人。”

一旁的初雨想到那一日扶春提到地各种刑罚,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扶春的手段,的确是可怕至极。

“不可。”知府大人摇头,“这么大张旗鼓且毫无缘由的审讯寺中之人,定然会惹人非议。”

“扶春刚才的提议说的不错。”苏晚秋思忖着道,“先把开元殿包围起来,不管到底有没有用,至少也能防范着些。”

知府大人点头:“那我立即派人。”

见知府大人安排了下去,苏晚秋则将手中的小笺给了扶春。

扶春有些意外地看着苏晚秋:“小姐,你这是……?”

“你将这个给七公子吧。”苏晚秋轻声道,“济宁寺里应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七公子身边能人异士那么多,这小笺上的内容定然难不倒他。”

“是。”扶春应道。

“现在就去吧。”苏晚秋道,“不必耽搁到晚上了。”

平日里扶春都是夜间将消息传给明逸,听到苏晚秋的话,她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道:“是。”

话音落下,她便将小笺收入怀中,向外而去。

那张小笺似乎是元济大师刻留下的,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重要的讯息,不过也不能因此遗落。

“对了,小姐,奴婢有一事不解。”初雨想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

“什么事?”苏晚秋微微一笑,温和道。

“小姐为什么对这个案子那么上心?”初雨看着苏晚秋,有些不解地道,“这件案子与小姐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扶春她……”

扶春接近小姐分明是别有用心。

苏晚秋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远处连成一片的山脉,眸光悠远,她淡淡一笑,道:“我如果说,这个案子关系到整个侯府的将来,你信不信?”

初雨一怔,她只能看到苏晚秋的侧脸,只是那张清丽的面容上,是极认真的神色,如此,即便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令人十分信服。

第四十七章 姨娘有孕

知府大人派人将整个开元殿都包围的起来,不仅如此,也封了济宁寺来回出入的路口,所有经过之人都必须盘查登记,元空方丈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不过毕竟事关人命,也就默许了。

只是如此却也一直不曾寻到元济方丈,仿佛他就此人间蒸发了一般,知府大人虽然着急,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静等事情的后续。

入夜,侯府。

皎月银辉宛若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屋檐上,偶有飞鸟从上穿梭而过。

有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继而有人轻轻推开了墨香院正屋的门。

苏晚秋不必回头都知道来人必然是扶春,扶春的脚步声不同于其他人,总是悄然无声的,极难察觉,若非苏晚秋有时格外敏感,也未必能听到这一点轻微的动静。

“小姐,公子已经命人查看那一张小笺了,不过上面的内容太过晦涩难懂,公子暂且还不能知道具体是什么。”扶春走到苏晚秋身边,轻声细语地道。

苏晚秋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扶春闻言,便福了福身子,正准备转身出门的时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小姐,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你说。”

“奴婢刚才经过府中杏芳院的时候,发现侯爷现在就宿在杏芳院里。”扶春眼眸一转,道。

苏晚秋蹙了蹙眉:“杏芳院是谢姨娘的住所,父亲宿在谢姨娘处有何不妥?”

“奴婢原本也没有多想,只是奴婢正准备回来的时候,突然听到杏芳院的竹林里传来一些很奇怪的动静。”扶春眸底有几分古怪神色,“奴婢就闻声跟着去看了看,发现是杏芳院里的小丫头和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在说话。”

扶春虽然来到侯府的时日尚短,可扶春记忆极强,如今府中上上下下百十来号人没有她叫不上名字的,足可见扶春的聪慧之处了。

“已经这么晚了,大夫人身边的丫头怎么会去杏芳院?”初雨吃了一惊。

“是,奴婢也觉得很奇怪,奴婢本来还想听她们二人说些什么的,可惜那个时候侯府巡夜的人刚好要到了杏芳院门口,奴婢只好先回墨香院了。”

苏晚秋闻言,微微垂下了眸子,谢姨娘是苏云婉的生母,她们母女二人都一向是安静木讷、不善言辞的性格,只是谢姨娘虽然不似沈姨娘一般娇艳秀丽,却也因着听话沉静而深得苏郁的喜爱。

这些天来苏郁都不曾宿在大夫人的福安院里,想必大夫人早已气急败坏,定然恨不得将谢姨娘除之而后快。

“多注意些吧。”苏晚秋眉头稍稍蹙起,大夫人心机叵测,虽然此次似乎是有心对谢姨娘下手,但依苏晚秋对大夫人的了解,她极有可能做出借刀杀人的手段来,而如今大夫人又对自己极为恼怒,需要小心才是。

扶春点了点头,便转身退了下去。

…………

次日,清晨。

苏晚秋一如既往地来到老夫人的荣松院请安,只是这一次让她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谢姨娘竟然也到了荣松院里。

以往侯府中的姨娘从不需到荣松院里,每日只向大夫人请安即可,可今日不知怎地,谢姨娘竟然也在此。

苏晚秋悄然扫视了一圈,苏郁也在此处,想来苏郁今日不会无缘无故的带着谢姨娘来此,一定是有事情要宣布。

果然不出苏晚秋的意料,在她行礼请安过后,苏郁便笑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宣布一件事情,清儿已经有了身孕。”

老夫人应是早就知道了此事,虽然面上有着笑意,却也没有多么惊讶,大夫人则有意无意地看了谢姨娘一眼,目光中别有深意。

“是吗?那真是恭喜父亲姨娘了。”苏晚秋闻言笑意盈盈地道,“姨娘身子一向不好,现在有了身孕,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谢姨娘轻轻垂下了头,苏晚秋并不能看清谢姨娘脸上的表情,不过众人都以为谢姨娘是害羞才低下了头,可唯独苏云婉眸底透出些难过神色,只是她坐在最侧边,无人注意到她。

“清儿有了身孕,真是一件大喜事,只是杏芳院里原本的那些香料可万万用不得了。”大夫人面上有着淡淡的喜悦之色,不过旋即就被忧虑替代了,“那些香料对胎儿极有影响,还是早早换掉好了。”

说着,大夫人就转头看向苏晚秋,道:“对了,晚秋一向对香料了解颇多,不如一会儿便去杏芳院里看看,到底哪些香料用得,哪些用不得。”

苏晚秋略微有些意外地看了大夫人一眼,继而就轻轻笑了起来:“母亲说笑了,晚秋怎么懂这些呢,这种事应该让府里的大夫检查才是。”

她虽然不知道大夫人究竟安着什么心思,总之此事是绝不能应下来,她虽然对一些香料熟知,但这种事不可包揽,一旦出事就会牵扯己身。

大夫人也不坚持,就又岔开了话题:“除了香料以外,饮食起居也要多注意些才是,清儿如今身子娇贵,可不能同往日一般了。”

“娘,谢姨娘又不是第一次有身孕,怎么会不懂呢,也不用您这么操心。”苏雪依不由开口道。

“说的也是。”大夫人笑了笑,“还是我多话了。”

“夫人也是关心则乱,既然如此,清儿的生活起居就有劳夫人照看了。”苏郁眸子里难得露出几分笑意,侯府里已经许多年不曾添子,如今有姨娘怀孕,他自是十分高兴,至于将此事交给大夫人来照看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他也知道最有可能让谢姨娘出事的人便是大夫人。

将此事交给大夫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大夫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这样一来,大夫人不仅不能对谢姨娘下手,还得费尽心思的照顾好谢姨娘。

可大夫人却显得比苏郁还要喜悦,她点头道:“这是自然,妾身定然会好好照顾清儿,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苏晚秋唇角微微上弯,似有嘲讽之意。

第四十八章 纸鹤传信

请安过后,苏晚秋刚迈步走出了荣松院,便被大夫人叫住了。

“母亲有何事?”苏晚秋笑道。

大夫人目光中有些探寻地意味:“晚秋,你那一日去济宁寺,柳儿也去了,你可知她到了什么地方?”

苏晚秋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女儿当日只是看到了柳儿,却也不曾关注柳儿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母亲还是多派人找找吧,不过济宁寺如今出了命案,至今也没有找到凶手,说不准,柳儿也已经……”

说到这里,苏晚秋心底也有些疑惑,柳儿虽然是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但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罢了,又能去到哪里呢?莫非真的是牵扯进了元济大师一案中?

大夫人脸色微微一冷,在她心中,自然是认为柳儿的失踪与苏晚秋脱不了干系,可苏晚秋却不愿意说出柳儿到底人在何处。

“罢了,我在多派人找找便是。”大夫人道,说罢,便拂袖而去。

“母亲慢走。”苏晚秋微笑。

语罢,苏晚秋便转身向墨香院方向而去,只是走了没有几步,正见一只纸鹤落在了地上。

初雨见状,上前将纸鹤捡了起来,有些奇怪地道:“这是谁的纸鹤?”

“刚才五小姐从前面走过去,大概是五小姐留下的吧。”扶春向前望了一眼,道。

苏晚秋有些讶异,伸手从初雨手中接过纸鹤,细细将纸鹤拆开铺平,可纸鹤上却一个字都没有。

自古有纸鹤传信之说,苏云婉若不是无意之间留下纸鹤,那必定是有话对自己说,可纸鹤上却一个字都没有,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对自己说。

联想到谢姨娘有了身孕一事,苏晚秋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便道:“好久不曾去看五妹了,正巧今日有空,便去看看五妹吧。”

……

苏云婉住在浅梅院,是侯府里极偏僻的地方,不过门口有一片潇潇竹林,十分静谧宁和。

苏晚秋刚走到浅梅院门口时,正见一名丫头出来将一碗东西倒在门口竹林里,神情有些慌张不安。

苏晚秋眉梢微扬,问道:“这是什么?”

那丫头骤见苏晚秋,似乎受到了惊吓,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画眉,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扶春巧笑着上前问道。

画眉福了福身子,低眉道:“奴婢见过三小姐,这个只是五小姐吃剩下的汤,奴婢才倒了出来。”

“哪有将剩饭倒在门口的道理。”扶春略微不满地道,“你为何要骗三小姐?难道五小姐又什么事情不能让三小姐知道么?”

扶春伶牙俐齿,画眉立即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三小姐是来看望五小姐的吗?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说罢,便飞快地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扶春不由得道:“这就奇怪了,这可是五小姐留下纸鹤让小姐来,既然明知道小姐要来,画眉又这样支支吾吾地遮掩什么?”

苏晚秋并没有开口,只是眸子里染了一层薄薄的冷色,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苏云婉是一个极单纯天真的人,可刚才画眉的举动,不由让苏晚秋心底多了几分怀疑。

正如扶春刚才所说,既然明知道苏晚秋要来,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地做戏?

很快,画眉便走了过来,请苏晚秋进去。

画眉领着苏晚秋走到了浅梅院正屋,刚迈步进去,苏云婉便上前握住了苏晚秋的手,娇柔温和地笑着:“三姐姐。”

苏晚秋抬眼打量了苏云婉的住所一眼,与墨香院的锦衣玉食不同,苏云婉屋中的摆设十分寒酸,墙上只挂着一副她自己亲手所画的锦春海棠图,桌上的陈设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青瓷白瓷,或许在普通人家里算得上是极尽奢华,可在侯府中看来,实在是过于寒酸了些。

“这是……”苏晚秋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漆雕云母屏风上,这屏风上刻画着清逸深远的山水画,笔触细腻温和,应是这屋中摆设里最奢侈的一件了。

可屏风上有一处明显的缺角,将整体美感破坏殆尽,苏晚秋记得,这屏风本是在大夫人的房间里,不过因为被无意损坏,所以才被闲置到了仓库,可就是这么一件已经损坏了的屏风竟然在苏云婉的房间。

“什么时候府里的下人也这么不用心,连这种已经损坏的东西都敢放进小姐的屋子里了?”苏晚秋说着,偏头斜睨了画眉一眼。

画眉立即低下头去,苏云婉却摇头道:“不管画眉的事,是……是我不小心把屏风弄坏的。”

闻言,苏晚秋便也不多言,转头看向苏云婉,将手中的纸鹤放在桌案上,笑道:“原来如此,我之前见五妹的东西落在了地上,所以特意过来送给五妹。”

苏云婉侧头看向初雨和扶春,有些欲言又止,苏晚秋见状,便对着扶春点了点头。

扶春何等聪慧,当即道:“小姐,奴婢先和初雨出去了。”

说罢,行了一礼,便带着初雨向外而去。

画眉也福了福身子,悄然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苏晚秋和苏云婉两人。

苏云婉看着她,眼圈突然一红:“三姐姐。”

“五妹妹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苏晚秋轻声道。

苏云婉轻轻垂下了头,她一直十分畏惧大夫人,可苏晚秋却能几次三番的让大夫人吃亏,在她心里,自然十分敬佩苏晚秋,也唯有苏晚秋才能帮助到她。

“求三姐姐救救我娘。”苏云婉说着,便有泪水从眼角滚落,端的是梨花落雨,楚楚可怜。

对于此事,苏晚秋心底有数,不过苏云婉显然知道的更多,于是便问道:“谢姨娘如今不是已经有了身孕吗?还有谁敢对谢姨娘下手不成?”

“我娘有孕是因为吃了大夫人给娘的药。”苏云婉有些哽咽着道,“是大夫人故意让我娘有孕,现在父亲又让大夫人照顾我娘,大夫人一定能死死的控制住我娘。”

按说府中其他姨娘有孕对大夫人来说是十分不利的一件事情,可大夫人竟然一力促成此事,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夫人绝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第四十九章 风波乍起

“五妹不要心急,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苏晚秋声音里似乎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柔和安慰道。

可是苏云婉却摇了摇头,声音仍有些哽咽:“我也不知道大夫人想让我娘做什么,可大夫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就让我娘有孕……”

大夫人表面上是对谢姨娘好,可依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容忍谢姨娘如此。

“你先放心,现在谢姨娘有了身孕,大夫人自然不敢对姨娘动手,否则父亲也绝不会放过她的。”苏晚秋温和道。

现在苏郁将谢姨娘的饮食起居交由大夫人,虽然本意是为了谢姨娘好,可到底大夫人心思歹毒,会如何做也说不准。

“三姐姐,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苏云婉忽然伸手抓住了苏晚秋的衣袖,近乎与恳求般地道。

“什么?”苏晚秋问。

“我知道三姐身边有一位厨娘,好像还是大哥从江都带回来的,能不能让她暂且照顾我娘一段时间。”苏云婉说着,眸中已然泪光点点,“否则让别人照顾我娘的饮食,我又怎么能安心。”

苏云婉说的,便是苏晚秋院子里的那位月娘。

苏晚秋起先是一怔,继而眉梢一扬,便十分断然地摇头拒绝:“不可。”

大概是苏晚秋的拒绝让苏云婉有些吃惊,不过旋即又求道:“三姐姐,如今云婉能求的只有你了……”

“现在大夫人照顾谢姨娘的饮食,她倒未必敢对谢姨娘动手,如果谢姨娘出了事,父亲是一定会追究大夫人的,可若是让月娘去照顾谢姨娘,岂不是白白给大夫人送一个机会么?”苏晚秋轻声解释道,“到时候无论姨娘怎样,大夫人都可以全部推到月娘身上。”

苏云婉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住了,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愣愣地看着苏晚秋,苏晚秋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关心姨娘,不过现在姨娘刚有了身孕,大夫人也不敢挑在这个时间点上与父亲作对。”苏晚秋和颜悦色地道,“你放宽心就是,无论怎样,父亲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苏云婉只好深深地垂下头去,道:“是,云婉知道了。”

苏晚秋也知道现在苏云婉情绪低落,和她说些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只好又柔声安慰了几句,这才从屋中出来。

等带着初雨和扶春二人回到了墨香院之后,刚一进屋,就听扶春道:“小姐,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扶春聪慧,心思又格外通透,她说的话苏晚秋当然愿意听一听,于是点头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刚才奴婢和初雨画眉两人在五小姐的院子里,闲来无事,奴婢就问画眉,五小姐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呢?画眉就说,五小姐平日里喜欢看医书,对各种药方都十分熟悉。”扶春笑了笑,道,“不仅如此,五小姐平日里还会自己研制各种药方子。”

初雨不免有些不明白扶春的意思,稍稍蹙了蹙眉梢,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呢?”

“五小姐就连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别人用旧的,那些药方子涉及到的药材,又有哪一个不值钱?五小姐又哪来这些银子?”扶春淡淡一笑。

“她毕竟也是府里的小姐,有些银钱也不足为奇。”苏晚秋反而摇了摇头,道,“若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画眉也总不可能和你说这些,只怕遮掩还来不及。”

“小姐说的也有道理。”扶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寻常丫头哪有这般对主子说话的,不过扶春到底是个特例,她毕竟是明逸的人,近来对自己又大有帮助,苏晚秋也就不多追究了,反正日后扶春也是要回到明逸身边的。

“这几日就多看看杏芳院的动静吧,想必那里是绝对不会安生的。”苏晚秋道。

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月末,而事情也果然不出苏晚秋所料,杏芳院里出事了。

墨香院里,原本那一树娇艳如火的海棠也过了花期,花瓣凋零碾尘,叶子也微微卷曲了起来。

一片花瓣落在了棋盘之上,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将花瓣拂去,继而拈了一枚白子,轻轻放置在棋盘上。

“春阴漠漠。海棠花底东风恶,人情不似春情薄。”苏晚秋声音柔软,却透着几分嘲讽意味,“只不过,我倒是觉得人情比春情凉薄的多。”

坐在苏晚秋对面的是苏瑾,他身为侯府独子,自然与府中小姐不同,平日里要学的东西极多,并没有那么闲暇,不过今日倒是得了空,能与苏晚秋对弈一番。

苏瑾略微思索了一番,抬手落子,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棋艺精进了这么多?前几个月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怎么今日就如此滴水不漏?”

苏晚秋闻言,面上神色淡淡的,心底却不由想到许多事情,她的棋艺向来是最拿不出手的,要说琴棋书画四样,她的琴技与书法即便是在京城的贵族小姐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可唯独棋艺生疏,不肯轻易示于人前。

只不过明荣却极爱下棋,四皇子府中有许多棋手,前世苏晚秋知道后,也花了不少心思在上,好在四皇子府里不仅棋手大师极多,也有许多藏书,苏晚秋精学几月,棋艺便突飞猛进,虽然比不上那些自小就浸淫棋道的人,但也不容小觑。

“大哥,须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若是小瞧了我,可小心落得一个一子行错,满盘皆输的下场。”苏晚秋说罢,又是一子落了下去。

苏瑾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道:“还真是我疏忽大意了,这一局是我输了。”

只看那棋盘之上,黑子白子交错纠缠,犹如两军对阵般惨烈厮杀,只不过终是白子技高一筹,直接将黑子截断,再无后继之力,即便勉强落子,也不过是挣扎而已,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院子里的青芽匆匆跑了过来,道:“大公子,三小姐,奴婢刚刚听说,杏芳院里出事了!”

第五十章 欲加之罪

苏晚秋与苏瑾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莫名的表情,转而看向青芽,道:“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很清楚,只知道大概是谢姨娘出了事,府里的大夫现在都在杏芳院里侯着。”青芽道,“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苏晚秋略一沉思,便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苏瑾,道:“大哥,我们去看看吧。”

……

此时,杏芳院里。

苏郁面色阴沉极了,负手站在庭院之中,大夫人则稍稍落后苏郁一个身位,抬眼打量着苏郁的神色。

除了苏郁与大夫人之外,沈姨娘也站在一旁,只是她此刻手指绞着帕子,十分不安的样子。

“沈姨娘,你明知道谢姨娘有了身孕,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情呢?”大夫人叹了一口气,有些责怪地看向沈姨娘。

“母亲,事情不是这样的,此事与沈姨娘有什么关系?”苏云倩忍不住开口。

“二姐姐,母亲也没有说姨娘的不是,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谢姨娘的身体,先听听大夫都是怎么说的吧。”苏雪依轻轻一笑,道。

等苏晚秋与苏瑾二人到了杏芳院的时候,就见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

苏晚秋对着苏郁与大夫人行了一礼,这才道:“父亲,女儿听说姨娘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看望,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郁大约是没有心情回答,只扫了苏晚秋一眼,大夫人才惋惜地开口,道:“你沈姨娘刚才来看望谢姨娘,却不知怎么就让谢姨娘胎气不稳了,现在大夫正在里面呢,若是谢姨娘无事倒也罢了,要真的出了事,又怎么能对得起老爷。”

“妾身刚才只是……”沈姨娘顿时只觉得百口莫辩,十分委屈。

她刚才的确是来看望谢姨娘,可并没有存什么坏心思,还特意带了自己亲自做的鸽子汤给沈姨娘,至多不过是一时嫉妒,说了几句酸话,谁知谢姨娘就突然身子不适,说肚子疼,顿时惊动了满府上下。

一名丫头快步走了进来,对苏郁行了一礼,道:“老爷,老夫人听说谢姨娘身子不适,特地派奴婢过来询问,不知谢姨娘现在如何了?”

苏郁皱了皱眉,看来此事都惊动了老夫人,他冷冷开口:“回去便告诉老夫人,谢姨娘无事。”

谢姨娘是无事,可谢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可说不准。

丫头低眉:“是。”说罢,便退了下去。

沈姨娘见状,面上神色更加忐忑不安,就连老夫人都如此关心,若是谢姨娘当真出了事情,苏郁会如此震怒可想而知。

谢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庶出无疑,可府中已经许久不曾添丁,苏郁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自然是十分喜爱。

“老爷……”沈姨娘明艳动人的面上,有些忐忑之色,“妾身方才只是与谢姨娘说了一会儿话,大概是谢姨娘这几日不舒服,才会肚子疼……”

“给谢姨娘看胎像的可是府里的李大夫,之前谢姨娘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苏雪依轻声道,“我听谢姨娘身边的人说,谢姨娘是在吃了沈姨娘的汤之后才如此。”

“胡说!我娘有什么理由害谢姨娘?”苏云倩恼怒地看着苏雪依。

“雪依,不可乱说。”大夫人皱了皱眉。

苏雪依连忙道:“娘,女儿不敢乱说,女儿真的听到谢姨娘身边的丫头是这么说的。”

“口说无凭,怎么也要查证一番才知道。”大夫人说着,不由看向了苏郁,打量着苏郁的神色。

果然,苏郁道:“自然要查!”

大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便扬声道:“将之前谢姨娘喝过的汤端过来。”

有丫头将汤碗端了过来,放在了院中的桌上,大夫人又命人将大夫请了过来,很快,大夫便走了过来。

“大夫,请您瞧瞧,和汤里可有什么不适合孕妇的东西吗?”大夫人温和笑道。

大夫人摸了摸胡须,便拿出自己的药箱,细细地检查起来。

“这汤当真是姨娘亲手所做吗?”苏晚秋忽然问道。

即便没有大夫检查,苏晚秋也知道这药汤里必然是有问题的,可要说是沈姨娘害的谢姨娘,苏晚秋还是有些不相信,想必问题还是出在汤上,却并非是因为沈姨娘。

沈姨娘点头:“这汤里绝不可能有任何问题,是我亲手做的汤,我怎么敢有害谢姨娘的心。”

“除了姨娘之外,这汤还有别人经手吗?”苏晚秋又问。

“没有了,除了我和红缎以外,再没有人经手过了。”沈姨娘想了想,随即肯定地道。

红缎是沈姨娘的贴身丫头,苏晚秋看了红缎一眼,又问:“姨娘,你得记清楚了,当真没有别人了吗?”

沈姨娘点了点头,红缎却突然有些欲言又止地开了口:“好像……”

苏晚秋见状,便道:“你想到了什么?现在若不说出来,待会便没有机会说了。”

沈姨娘也道:“有什么话便说吧。”

大夫人冷眼看着苏晚秋几人,即便苏晚秋问出来又如何,她既然敢这么做,难道会没有准备后手么?自然不会让苏晚秋轻而易举地查出事情的真相。

“除了奴婢以外,还有院子里的巧儿。”

红缎话音刚落,那边大夫便长叹了一口气,道:“回老爷夫人,这汤里有丹参,有活血化瘀之效果,可若是孕妇服用,只怕会导致小产。”

沈姨娘闻言,面色骤然一变,转头看向红缎,红缎也说不出话来,主仆二人一时都愣在了原地。

反倒是苏云倩冷声道:“把那个巧儿给我带过来!”

“二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雪依蹙了蹙眉。

苏云倩冷冷扫了她一眼:“我娘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把巧儿带过来问个清楚!”

苏郁面色虽然阴沉,可也并未出言反对,大夫人唇边含着淡淡浅笑,道:“云倩所言有理,还不快去把巧儿带来?”

“姨娘放心,若不是你做的事情,别人是不可能强加在你身上的。”苏晚秋温和出言。

苏云倩转头看向苏晚秋,眸中有几分感激之色,苏晚秋也报以柔和一笑。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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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扬州纸笺

不多时,巧儿就被领了进来。

苏云倩抬手指着巧儿,冷声问道:“这鸽子汤里可是你动了手脚?”

巧儿闻言大吃一惊,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明白二小姐再说什么。”

“还敢狡辩!如果不是你,还能有谁?”苏云倩冷冷地道,“把她拖下去,杖责五十,看她还会不会嘴硬!”

“二姐,你这分明是想要屈打成招。”苏雪依蹙了蹙眉,道。

巧儿面色煞白,见果真有人上前要将自己拖下去,顿时跪了下来,道:“是奴婢在谢姨娘的汤里放了公子,可这是沈姨娘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不是自愿的。”

苏郁面色又阴沉了几分,大夫人见状,眸底透出几分笑意,面上却十分惊讶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沈姨娘怎么可能会指使你去毒害谢姨娘。”

“我何曾这么吩咐过你!”沈姨娘气急,“巧儿,你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害我!”

“是沈姨娘指使的奴婢。”巧儿咬了咬唇,又道,“奴婢有证据,奴婢不识字,是姨娘给奴婢写了一张药方,要奴婢去府外的药堂里买的。”

“是沈姨娘亲手写的?”苏瑾皱了皱眉,问道。

巧儿点点头。

“去把药方拿过来。”苏郁终于开口了,这件事他一定要彻查清楚。

“药方就在奴婢的枕头底下放着。”巧儿低下头,道。

很快,就有人从巧儿的房间里拿着一张药方走了过来,苏郁接过打眼一看,便将这张纸狠狠地甩向了沈姨娘。

沈姨娘起先一怔,不由将药方捡了起来,面色就是一变。

这张药方上的字迹娟秀清雅,的确是自己的笔迹没有错,可自己分明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这……这不是我写的!”沈姨娘面色苍白如纸,手指微微地颤抖着,如坠冰窟一般,“老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郁冷冷地盯着她,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不信。

苏云倩见状,当即上前一步,跪在沈姨娘身前,道:“父亲,你不要听信她的话!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刚才为什么不肯承认,非要这个时候说是我娘指使的,我娘怎么可能会去陷害谢姨娘。”

苏晚秋慢慢伏下身子,将地上那一张药方捡了起来,细细地看着,露出沉思的表情。

苏瑾见状,也看向这张药方,忽地眉梢一挑,大约是想到了什么,道:“这张药方有问题。”

“什么问题?”苏郁皱眉,问道。

“父亲,你仔细看看,这张纸可是扬州纸?”苏瑾说着,便将药方递给苏郁。

“扬州纸?那又如何?”苏雪依颇有些不解地问,“这有什么问题?”

苏郁结果,仔细端详了一番,心中便立刻想通了事情的始末,先是上前一步将沈姨娘扶了起来,沈姨娘仍是有些惊惧,众人一时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苏郁转过身来,神色阴沉而又冷厉,大夫人心下一惊,面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从今日起,林氏便在慈心堂里思过,我一日不发话,便一日待在慈心堂里!”苏郁冷冷地吐出这几句话,“巧儿背主,发卖出去。”

苏郁一贯如此,即便已经恼怒之极,但理智仍是大于感情,虽然面色已经十分冰冷阴沉,但至少看上去还不算失态。

大夫人一愣,那一刹那脑子里一片空白,沈姨娘同样是十分不解,虽然庆幸苏郁明察,但还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您是不是糊涂了,母亲做错了什么?”苏雪依不可置信地问。

大夫人同样想问,苏郁一个眼神扫了过去,他身边的心腹余江便明白了,于是上前将大夫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

苏晚秋面上有些了然之色,笑了笑,道:“四妹不必心急,父亲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这扬州纸均匀光滑,洁白如玉,且不留墨,可是上好的纸质,即便是侯府里也是少有的。”

“那又如何?”苏雪依仍是没有反应过来。

苏云倩却冷笑着接口:“我娘用的都是平州纸,敢用扬州纸陷害我娘的人,除了大夫人之外,还能有谁?!”

苏云倩气急之下连大夫人这种称呼都叫了出来,可见她心中对大夫人是有多痛恨。

苏雪依转头看向苏郁,她从未见过苏郁如此冷厉的模样,她心底怕极了,可如今大夫人被苏郁禁足在慈心堂里,听苏郁的话意,若是以后想不起来,只怕要禁足终生,这如何了得,于是立即扑到苏郁脚边,恳求似的道:“父亲,这其中肯定是有人陷害,母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若是想去慈心堂陪伴林氏,我现在就允许你去。”苏郁口中吐出来的字越发冰凉起来。

苏雪依闻言,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只是心中也有自知之明,现在大夫人被禁足慈心堂也就罢了,自己可绝不能也被禁足慈心堂了,于是立刻缄口不言。

苏郁看了一眼苏雪依身边的云霞:“还不把四小姐扶回去?”

云霞连忙点头,对苏雪依道:“四小姐,快起来吧,奴婢扶您回去。”

苏雪依咬了咬唇,转头狠狠地盯着苏晚秋几人看了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和云霞一同回去了。

虽然此事因沈姨娘与苏云倩而起,可若不是苏晚秋的苏瑾两人发现扬州纸之事,大夫人又岂会被苏郁罚进慈心堂?

苏雪依心中恼恨不止。

见大夫人母女都走了之后,沈姨娘才看向苏晚秋,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苏晚秋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苏郁,问道:“父亲,不知谢姨娘现在如何了?”

不论事情起因经过如何,最重要的仍是谢姨娘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保住。

“五妹妹一直在里面陪着谢姨娘,现在人都没出来,如今也只能等了。”苏云倩叹了一口气。

苏晚秋点点头,如今也只能静静的等待了,不过,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大夫人都一定不会好过。

第五十二章 灯会将至

等了许久,大夫才从屋中出来,恭恭敬敬走到苏郁面前,说是谢姨娘无事。

苏郁面色微微一动,便立即迈步走进屋中,十分关切的模样。

苏晚秋与苏瑾二人对视一眼,也随之跟了进去。

只见谢姨娘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额头上仍有些细薄汗水,此时应是睡下了,而苏云婉则趴在谢姨娘床边,眼圈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哭过。

她见到苏郁进来,连忙站了起来,苏郁摆了摆手,问道:“现在怎样?”

苏云婉摇了摇头,低声道:“多亏大夫妙手回春,姨娘现在无事,只是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还要静养着,不能再出差错。”

苏郁这才安下心来,点头道:“派人好好照顾着,断不能在出现今日之事。”

苏晚秋看了谢姨娘一眼,又转头看向苏云婉,唇角微弯,继而才柔声道:“既然姨娘已经睡下了,那我与大哥便下次再来探望姨娘。”

苏云婉闻言,抬起头看向苏晚秋,眸子里有些莫名的色彩,半晌,她轻轻地道:“谢谢三姐了。”

苏郁此刻也无心思虑其他,只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

从杏芳院中出来后,已经接近傍晚十分,斜阳渐沉,暮色将至。

扶春走在苏晚秋身后,有些苦恼地看着苏晚秋身边的苏瑾,忽地眼眸一转,停下脚步,道:“小姐,您腰间系着的荷包好像不见了。”

苏晚秋看了扶春一眼,今日出来时自己身上并没有佩戴荷包,不过扶春既然说出此话,自然别有用意,她便淡淡道:“你先回去帮我找找吧。”

扶春立即点头,转身而去。

苏瑾并未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扶春一眼,他笑道:“过两日便是灯会,你总是在府里也是闷着,到时候不如同我一起出去看看吧。”

“灯会?”苏晚秋微微一笑,“大哥若是不提我都要忘了,反正我也是闲着无事,自然愿意和大哥一起出去了。”

临川每逢五月中旬夜间便有灯会,也是一贯的习俗了,往年苏晚秋也会与苏瑾一同出去看灯。

…………

入夜,墨香院里。

扶春轻手轻脚地翻墙进了院子里,正想着先去苏晚秋那里汇报的时候,抬眼见苏晚秋房间里灯火俱熄,想着这时间苏晚秋应已经睡下,于是便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不多时,就听见房门口传来敲门声,初雨的声音随之传来:“扶春,你睡了吗?小姐有事找你。”

扶春微微有些惊讶,不过也并没有多想,就立即应了一声,推开门跟着初雨到了苏晚秋的房间。

刚掀帘而入,就见苏晚秋坐在床沿,薄衣披在肩上,月色洒落在脸上,映着原本就清秀的面容,此刻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不知小姐深夜唤奴婢前来,有什么要吩咐的?”扶春定了定神,问道。

苏晚秋微微低了低头,又抬头看向扶春,声音清淡,可是在这样的夜色里却透着几分凉意:“你之前去了哪里?”

“小姐不是一直知道的吗?奴婢是去六公子——”

扶春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苏晚秋打断了,她摆了摆手,语气认真地道:“你身上有血腥味。”

扶春一愣:“小姐……”

苏晚秋知道,扶春一定是清洗过也换过衣服才回来的,可她对那种血腥的气息十分敏感,即便如此,也从扶春身上闻到浅薄的血腥味。

“小姐,六公子已经抓到了元济大师。”扶春眸子一转,便转移了话题。

而苏晚秋也十分合扶春的心意,便不提刚才的事情,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是吗?六公子是怎么找到元济大师的?又问出了什么没有?”

“之前小姐给六公子的那张小笺上,便有开启开元殿机关的方式,六公子便派人顺着开元殿进去,这才找到了元济大师。”扶春说到这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找到元济大师的时候,元济大师已经疯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苏晚秋点了点头,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又问:“我知道了,那你身上的血腥味又从何而来?”

扶春心里暗暗叫苦,她分明几次三番的避开这个话题,可苏晚秋却依旧不依不饶的问下去。

苏晚秋心底却有一直莫名的直觉,这件事情似乎格外重要,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问个清楚才行。

“六公子被人袭击了,奴婢这才出手杀了几个人。”扶春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有人敢无缘无故袭击六公子么?”苏晚秋皱了皱眉,“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这……”扶春有些吞吞吐吐,半晌才道,“这个,其实奴婢也不很清楚,不过大概是四公子的人吧。”

苏晚秋有些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好了,那你先下去吧。”

既然再问扶春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那也就不必再问了。

不过苏晚秋至少也得到了几个信息,元济大师这条线是彻底的废了,那日元济大师将小笺留给自己也只是混肴视听而已,这还真是四皇子明荣的一贯作风。

至于明逸被人袭击——

临川里即便有人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实力,思来想去,只怕也只能是明荣的人了。

苏晚秋忽然想到了陈沐,陈沐应是明荣的人,如今就暂住在侯府之中,只不过,虽然平日里苏晚秋与他连一个照面都打不到,可到底同住一个屋檐下,若真要探听陈沐的消息,有扶春在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如果陈沐要刺杀明逸,明逸也该早早得到消息才对。

而上一次也同样如此,那还是在老夫人的寿辰上,明逸身负重伤,藏匿在花林中,恰好被苏晚秋撞上。

苏晚秋抬头遥看向窗外,一轮皎月高悬,洁白无瑕,宛若上好的玉石一般温润通透,可苏晚秋的心底却渐渐的洇染了丝丝冰凉。

第五十三章 或见故人

临川夜色,繁华胜景。

马车一路行来,只见绿窗朱户,画阁飞檐,随处可见各型各样的花灯于檐上廊前,宽阔的道路上,各处是行人的欢声笑语,一派繁华景象。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于此地观景赏灯,如今正是华灯初上,街市好不热闹。

侯府的马车停在了集市边上,苏晚秋与苏瑾两人走马车上走了下来,见到街市上已经人来人往,苏瑾不由笑了笑,道:“若是来的更晚些,只怕都没有得看了。”

“怎么会,现在天才刚黑下来,灯会还早着呢。”苏晚秋也笑道,笑意温柔清淡。

两人一路走到一处摊子前面,苏晚秋停下脚步,见摊子上挂着各色各样的花灯,不由伸手取下了一个,只见这个花灯看上去虽然有些粗劣,可其上透着但淡淡光晕,也别有韵味。

“大哥会扎纸灯笼吗?”苏晚秋忽然侧头看向苏瑾,问道。

苏瑾摇头:“不会。”

苏晚秋微微一笑,临川每年都会有灯会,但在京城是没有的,京城虽然时常有集会,可是苏晚秋总觉得相比灯会而言少了些什么,大约是没有了这些花灯的朦胧光影,让人丧失了不少兴致。

她想起那时,是她嫁去四皇子府的第一年,明荣也扎过纸灯笼,那个时候也许是为了取悦苏晚秋,或者是为了别的,总之整个四皇子府上下挂着的都是明荣亲手扎的纸灯笼,花灯虽然看上去粗劣,可也是明荣的一番心意,苏晚秋也为此欢喜了好一阵子。

不过也就只那一次,自那之后明荣就再也没有扎过纸灯笼,如今想来,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嘲讽。

而此刻苏晚秋手中的花灯,和当日明荣扎的那些个纸灯笼,还当真有几分相似。

苏晚秋唇角微微一勾,正准备放下手中花灯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眸子蓦地睁大了,她忽然看到了眼前立着的这个人。

只见此人一袭素色衣衫,面容俊朗清隽,气势凌然,线条分明的眉骨下,是一双清冽透彻的眸子,唇边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一股肃杀之意便扑面而来。

苏晚秋的手指忽地攥紧了,手掩在长长地袖子底下,可骨节已经用力到发白,喉咙一时之间也有些涩然。

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遇到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苏瑾察觉到了些不对劲,问道:“晚秋,怎么了?”

苏晚秋这才定了定心神,转头看向苏瑾,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事,我刚才看的入神了些。”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苏晚秋的面色已经隐隐有些苍白,她语罢,又转头看过去,可已经不见了刚才的人影,她先是愣住了,旋即又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

“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苏瑾伸手扶了苏晚秋一把,关切地道。

苏晚秋不愿扫了苏瑾的兴致,又四下看了一圈,再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影子,便笑了一下,道:“我没关系,现在才刚来灯会上,可不能这么急着走。”

兴许刚才只是看到这个花灯,一时思绪纷繁,才看错了人。苏晚秋心底这么想着。

她收了收思绪,便与苏瑾一同走在街上,观赏花灯。

正走着的时候,苏晚秋忽然看见街道另一侧立着的身影,一袭浅青衣裙,长发凤簪别起,十分清丽动人,正是李青如。

苏晚秋笑了笑,便走上前去,遥遥唤了一声:“青如。”

李青如听到声音,转头看了过来,当下有些惊喜,笑道:“原来你也来了,你快过来看,这几个花灯可好看的很。”

苏晚秋便走了过来,看向李青如指着的几个花灯,看上去果然要精致许多,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原本苏晚秋与苏瑾两人一同还有些闷,可现在李青如在此,一路上说这说那的,倒也有趣的很。

三人一路在街上赏灯观景,正有说有笑之时,忽然被一人拦住了前方的去路,苏晚秋不由稍稍皱眉,抬眼看去。

只见此人素衣白衫,看上去仿佛是寻常百姓一般,可气质清逸不凡,既然如此装扮,也能让人一眼从人群中看到。

拦住三人去路的正是明逸,他面上含着些清冷笑意,看向苏晚秋。

李青如是见过明逸的,虽然不知道明逸的身份,可上一次在济宁寺的时候,就暗暗觉得他与苏晚秋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于是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转头看向苏瑾,笑嘻嘻地道:“大公子,我刚才看到一个摊子,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看呢?”

苏瑾顿时一怔,李青如却不管苏瑾作何想法,当即就拽着苏瑾的袖子向街道的另一侧而去。

几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交情,自然不比寻常,李青如甚至还转头对着苏晚秋眨了眨眼。

苏晚秋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明逸,道:“原来李公子也有如此闲情逸致吗?”

明逸淡淡一笑:“京城并无灯会,倒是难得看到此番盛景。”

“既然如此,还请李公子好好赏灯吧。”苏晚秋语罢,便迈步向着方才李青如带着苏瑾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有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明逸的声音:“我是为你而来。”

他的声音在人声喧嚣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一字不落的落在苏晚秋耳畔中,苏晚秋却置若盲闻。

明逸不知道为何苏晚秋的态度总是显得十分疏离冷漠,人前的时候倒也罢了,在人后便总是如此冷淡,他眉头一挑,上前一步拦在了苏晚秋面前,道:“三小姐不是对那件案子很好奇么?难道现在不关心了?”

“扶春已经同我说过,元济大师已经疯了。”苏晚秋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

“那我若说,我四哥亲自来了呢?”

这句话仿佛有些刺痛苏晚秋似的,她忽地转头看向明逸,声音虽然平静,可手指已经:“此话当真?四公子到了临川?”

明逸笑了笑:“三小姐以为我会骗你不成?”

第五十四章

见苏晚秋只是看着自己,却并不说话,明逸又笑了笑,清冷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温润之色:“三小姐,不如与我一起去临江阁里坐坐?”

苏晚秋本想拒绝的,可是看着明逸的双眸,又想到之前在机会上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个人影,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白日里的临江阁垂杨四面,风景一绝,可是夜间的临江阁也别有一番情致,从二楼雅间的窗向外看去,可见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浮动着浅浅月色,江水稠而不腻。

明逸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地目光一凝,面色稍稍有些变化,看向楼下大厅,不过也只是这一刹那的变色,旋即就淡淡笑道:“看来还有客人也要来此。”

苏晚秋顺着明逸的目光看去,不由一怔,楼下一袭素衣的男子令她无比熟悉,正是四皇子明荣无疑了,她表情微微有些凝滞,半晌,才笑了一下,道:“平州刺史的案子果真那么重要么?竟然值得你们两位亲自前来临川?”

“三小姐也认得我四哥么?”明逸先是看了苏晚秋一眼,继而眸子宛若沉了一片暗影,道,“此事对我来说自然重要,不过四哥既然已经派了人手来,本可不必亲自前来的。”

他话音刚落,楼下的男子忽然抬起头来,正于他对视上,那一双清冽透彻的眸子似含着冷气,他高声笑道:“原来六弟也在这里。”

明逸笑笑,唤了一句:“四哥。”

他并没有说要请明荣上来坐坐,可明荣却十分坦然的走了上来,笑容清朗:“我今日只不过是来此赏灯,竟碰到了六弟,真是巧合。”

巧合?好好一个四皇子,在哪里赏灯不行,偏生来到临川,还无巧不巧的到了临江阁,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明逸也温和地笑着,道:“那四哥不如陪我一道喝酒如何?”

“这是自然。”明荣一撩长袍,便坐在了明逸对面,而这时,他似乎是这才看见苏晚秋,稍稍的皱了皱眉,道,“这位是陪六弟的姑娘么?若是无事,现在可以下去了。”

这句话十分侮辱,将苏晚秋说是陪酒的姑娘,那成什么了,岂不是风尘女子了么?妓者在大洛朝是最下等的一层,哪怕是街头乞丐,即便活的或许不如妓者,但也要有身份的多。

此时苏晚秋一身衣衫清丽不说,料子也是侯府里上好的锦缎,明荣出身皇室,绝不可能看不出来,却偏偏出言讽刺。

苏晚秋面色如常,仿佛不曾听到明荣的话,转头看向明逸,淡淡地道:“果然即便如六公子这般高门大户的人家里也有上不得台面之人。”

明逸稍稍有些惊诧,他与苏晚秋的接触时间虽然短,但是对苏晚秋的印象一贯是温和轻柔,而现在的话就差没有指着鼻子骂明荣了,与苏晚秋的一贯作风截然不同。

而明荣也是,如此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侮辱苏晚秋,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也绝对不是明荣的一贯作风。

“四哥误会了,这位是平阳侯的三姑娘。”明逸长眉微挑,笑道,“方才是我邀请三小姐来次一叙的,四哥可不要把人赶走才是。”

明荣轻笑了一声,笑容里有几分冷意。

第五十五章 变故突生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奇异而古怪了起来。

苏晚秋抬眼看了扶春一眼,扶春稍稍一怔,继而便明白了苏晚秋的意思,手中端着茶盏,上前为三人倒茶,只是走到了明荣身前的时候,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哎呀一声,一半的热茶就洒在了明荣的衣衫上。

扶春满脸的愧疚之色,连忙道:“对不起,这位公子,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让奴婢扶您下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吧。”

可明荣却一点也不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竟站了起来,继而伸手捏住了扶春的下巴,一双冷冽的眸子就落在扶春的面上,面上虽然含笑,眸子里却透着十足的冷意,他掐着扶春的手似乎是用上了力,扶春面色有些发青,想要后退,却被明荣死死地制住。

“四哥!”明逸面色一变,立即站了起来,“四哥,怎么酒还没喝,你人就先醉了?!”

明荣转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怎么?”

苏晚秋上前一步,冷声道:“还请四公子放开我的丫头。”

明荣这才松了手,他的视线落在苏晚秋的脸上,唇边含着冷笑,前些日子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之后的十年,梦见了最后被他一直利用着的四皇子妃临终时含恨的神情,等到醒来之时,只觉大梦初醒,一切都仿佛变得那么不真实。

这一次来到临川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心血来潮想到临川看看而已,见到苏晚秋或许是一个巧合,又或许是刻意的,不过连明荣自己都说不清楚。

只是看到苏晚秋与明逸二人在一处的时候,明荣心底陡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明逸派人扶着明荣下去换身衣服,看着明荣走出去之后,这才转头看向苏晚秋:“刚才让三小姐受惊了。”

“无妨。”苏晚秋摇了摇头,看向扶春。

“小姐,四公子这么做不是为了对奴婢如何,分明是为了针对你。”扶春咬了咬牙,脸上还有一道红印,是刚才明荣用力太过留下的。

苏晚秋知道扶春说的不错,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初雨,你先扶着扶春下去吧。”

初雨点了点头,扶春面上却又几分惊愕之色,她还以为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苏晚秋会有什么反应呢,却不想竟然如此的平淡,于是她又转头看向明逸,道:“公子。”

明逸却连头也不抬一下,只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扶春暗自咬牙,却也只好跟着初雨下去了。

见状,苏晚秋淡淡一笑,道:“李公子对自己原来的丫头也如此漠不关心吗?”

“我既然已经把她给了你,你就是她的主子。”明逸又轻抿了一口茶水,道。

苏晚秋知道扶春绝不是一般的丫头,从她平时做事的态度与反应来看,只怕扶春还是头一次当一个婢子,以往是什么身份还不得而知,虽然上一次苏晚秋已经提醒过了扶春,但扶春也未必放在了心上,只怕心里还有着各种各样不安分的想法。

“李公子就不必说这些话了,等到此案结束,我自然会将扶春归还于你。”苏晚秋神色微冷,明逸的话说起来好听,可实际上扶春还不是每日都为明逸传递消息么?等到陈沐离开侯府之后,扶春也就不必在跟着自己了,她也不敢让扶春这种人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

明逸笑了笑,忽然问道:“这些都暂且不提,我倒是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三小姐,你与我四哥当真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问题从刚才明荣进来的时候,明逸就一直想问了,他只感觉明荣与苏晚秋两人同处一室的时候,两人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果当真素不相识的话,绝不会是这般反应,更何况之前苏晚秋的种种表现,就好像是已经认识了明荣似的。

“李公子手里掌握着情报,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种问题。”苏晚秋面色如常,慢慢地道,“我足不出户,又怎么可能认识四公子。”

明逸将信将疑地看着苏晚秋,不过见苏晚秋并没有回答的兴致,便只好作罢。

苏晚秋却站了起来,道:“既然无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明逸一怔,刚想要出言挽留,不过随即想到明荣也在此地,让苏晚秋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益处,于是就点了点头,道:“好。”

可明逸话音刚落,明荣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面容上冷意不减,看了苏晚秋一眼,道:“怎么?苏小姐是要走了?”

苏晚秋收了收心底的情绪,面上浮现一抹浅浅笑意,道:“如今天色已晚,自然不敢打扰两位公子叙话,这便告辞了。”

明荣冷笑一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口边,心念一转,又道:“那我便派人送苏小姐回去吧。”

苏晚秋推拒道:“不敢劳烦公子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李青如虽然带着苏瑾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但总之也不会离得太远,苏晚秋走出临江阁,在街上四处望了一圈,便很快地看到了李青如与苏瑾的身影。

她快步上前,道:“大哥,青如,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两人出来的时间其实也算不上很长,如今灯会还有很久的时间,可苏晚秋却说出这样的话,苏瑾想到之前苏晚秋的反应,觉得苏晚秋大概是身体不舒服,便道:“好,马车就在一旁,我们走吧。”

李青如见两人要走,也顿时就失了兴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要走了,那就一起走吧。”

几人上了马车,便向着集市外驶去,远离了集市之后,没有了花灯的光影,天色忽然一暗,车夫也只能勉强借着黯淡的月光走着。

苏晚秋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正要开口对身旁的苏瑾说话时,身后突然传来声响,继而一支弩箭一下子刺破了马车,直对着苏晚秋而来。

第五十六章 命悬一线

一支破空的羽箭直射而来,苏瑾先是一惊,便立即抬手将羽箭拦下,只是因为这支羽箭来的快且疾,苏瑾之前又毫无准备,故而手上已被羽箭划破,顿时鲜血淋漓。

苏晚秋面色一变,这才听到马车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马车前车夫的惨叫。

马儿似乎也受了惊,嘶鸣一声,继而横冲直撞了起来。

马车突然也整个都翻了过来,苏晚秋一下子被甩出了车内,幸而苏瑾紧紧地将苏晚秋抱住,这才没有出事,只是车夫便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身体被马车重重的砸住了,一片血肉模糊。

苏晚秋心底顿时翻涌起恶心之感,只是在此时此刻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抬眼见到有黑色身影从前方过来,见李青如还有些发愣,立即抓住李青如的手向一边跑去。

李青如似乎被撞的有些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抱紧苏晚秋,面色有些苍白:“晚秋,现在怎么办?”

苏晚秋转头看去,只见此刻身前身后都是人影,来人的数量虽然并不清楚,可是大概估计也有二三十人,可今日苏瑾与苏晚秋两人只是出来看花灯的,身边只有几名护卫,而且经过刚才的箭雨,现在都已经伤亡惨重,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苏晚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定了定神,才道:“现在距离侯府还有多远?”

苏瑾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苏晚秋便明白了苏瑾的意思,看来这里距离侯府的距离还是很远,根本就没有办法派人回去救援。

前面的那些人影渐渐逼近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几人身边仅存的护卫还在苦苦支撑,可是并不能支撑很久。

“扶春,你能出的去吗?”苏晚秋转头看向扶春,一双清冷的眸子落在扶春的面上,一字一字的问。

“可是……”

扶春稍稍迟疑了一下,想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从一名已经死去的侯府护卫身上抽出一柄长剑,便飞身进入了战圈,她舞剑如花,长剑轻挑,抬手剑落之间便是一条人命,十分干净利落。

只是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如此,周围还是有无数人影袭上扶春,扶春面色冷凝,抬脚踹向一人,便借着力向外而去。

周围的人发现扶春离去,便立即上前拦截住扶春。

见状,苏晚秋的眉梢紧紧的蹙了起来,看来那些人的目的是想要赶尽杀绝,连一个人都不肯放过。

顿时就有七八个人围上了扶春,刀剑齐落,扶春身形灵巧,堪堪躲了过去,继而从人影间穿梭了过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些人突然失去了扶春这个目标,先是茫然了一下,有些许的惊慌,继而便意识到,那个丫头既然已经出去报信了,那就更要快一点杀死这些人了,绝不能等到他们的救兵到来。

不仅是侯府的护卫,李青如身边的护卫也死伤惨重,苏瑾此刻也已经加入了战圈中,可局势依旧岌岌可危,只怕就算是扶春带着救兵赶到,也只能为几人收尸了。

苏晚秋紧紧抓着李青如的手,感受到李青如的恐惧,就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苏晚秋只好低声安慰道:“没关系,不要怕,我的人已经出去报信了,很快就有人来了。”

“嗯。”李青如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可她也知道此刻情况紧急,绝不能再因为自己的恐慌而害了他人。

突然一名黑衣人冲到了苏晚秋身边,举刀就要砍了下来,苏晚秋甚至已经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刀锋,她有心想要躲开,可是对面动手的速度极快,苏晚秋根本躲闪不及。

就在这命悬一刻的刹那,一柄长剑及时的拦截下来。

从苏晚秋的视线中,只能看见那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出现在眼前,剑身纤细,剑尖锋锐,苏晚秋虽然不懂冶炼之术,可也能看出来也绝对是一柄极好的剑,只怕举世也难得几柄。

果然也不出苏晚秋的意料,下一刻,只见长剑微微一挑,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对面的长刀斩断,继而斩向持刀的人。

苏晚秋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是如此的接近,也幸而有人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一命,她抬头看去,来救自己的人竟是明逸。

李青如也大惊失色,连忙抱住苏晚秋,急促的道:“你没事吧?”

苏晚秋摇了摇头,勉强定下神来,这才发现明逸的人已经赶了过来,周围的黑衣人发现这般情形,便立刻下了命令,十分果断的撤退了。

只是苏瑾身上已经是鲜血淋漓,方才护卫都已经死伤的七七八八,若非是苏瑾挡在前方,根本就等不到明逸的支援。

苏晚秋匆匆上前扶住苏瑾:“大哥。”

苏瑾面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无力,看到有人前来救援,自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已经重重的向后摔去。

苏晚秋面色一变,顿时慌乱了起来,明逸上前探了一下苏瑾的气息,这才道:“他是中毒了,必须要尽快处理,先带到我的地方去吧。”

苏晚秋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了,她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了,只能先顾好苏瑾。

明逸又转头看向李青如,道:“这位小姐方才也受惊了,我先派人送你回去吧。”

分明之前在济宁寺时两人还见过面,可现在明逸便仿佛已经不认识李青如了,只是在这种关头也没有人会计较什么,李青如也是惊魂未定,又看向苏晚秋,见苏晚秋点了点头,便道:“多谢李公子了。”

明逸派人将李青如送回去,便让苏晚秋与昏迷了的苏瑾上了马车,带着两人去自己现在居住的地方。

马车走了有一段时间,很快便到了一个十分偏辟的街口,前方一个小院子。

下了马车之后,护卫抬着苏瑾进了房间里。

“叶临人呢?”明逸扬声问道。

“回公子,叶大夫刚才出去了,属下也不知道叶大夫去了何处。”立即有人禀报道。

明逸面色一变:“把叶临给我找回来!”

第五十七章 深夜搜查

立即有人应声而去,应是去寻找那名叶大夫。

苏晚秋看着明逸,眸子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叶临这个名字她似乎有所耳闻,只是并不曾见过此人,曾听闻叶临是明逸身边的第一名医,一身医术超绝,神鬼莫测,只是因着双目失明,性情喜怒不定。

她有些不安地看了苏瑾一眼,只见苏瑾身上冷汗直冒,状态极不稳定,她连忙转头看向明逸,问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大夫?”

明逸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小姐放心,叶临应该不会走的太远。”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从身后传来一个浅笑悠然的声音:“原来公子是在找我吗?”

苏晚秋闻声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衣如墨的青年正歪头斜立,倚着院落的大门,气质十分潇洒不羁,也颇有几分娟狂之态,可双眸前系着一条黑色布带,蒙住了双眼,平添几分莫名的愁绪。

毫无疑问,此人应该就是叶临了。

“叶临,你去了哪里?”明逸皱了皱眉。

叶临抬手一指,正指向屋顶上,声音清冽悠扬,长笑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今晚月色正好,正适合吟风对月,公子,你说是不是?”

明逸难得面色阴沉了下来,今夜月色黯淡至此,只隐隐约约能见到浅浅朦胧月色,更何况叶临本就是瞎子,何来赏月之说,不过如今情况紧急,他也不与叶临多计较了,只道:“你先与我进来,苏公子中了涂在兵器上的毒,你先看看再说。”

叶临唇角一勾,道:“那自然好,饮酒、赏月、治病正是人生三大乐事,想不到今夜竟全占了,又怎能辜负。”

说着,叶临便往屋子里走去,分明已经双目失明,也走起路来却全然没有妨碍,只是在走在苏晚秋身边时,脚步突然稍稍停顿了一下,苏晚秋还以为自己是挡着叶临的路了,便向后退了一步,谁知他却突然向自己看来。

叶临双眸前被黑色布带蒙住,如今月色又暗,即便是正常人被蒙住双眼也极难看到眼前有人,更不说叶临是个双目失明的人了,可苏晚秋却有一种仿佛被他看穿了的错觉。

“这位莫非就是平阳侯府的三小姐苏晚秋吧?”叶临笑容清冷,却也十分温润,“如此清丽温婉,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叶公子过誉了,还请公子先看看我大哥情况如何,晚秋必然感激不尽。”苏晚秋声音依旧柔和,却透着几分冷淡。

“叶临。”明逸有几分恼意的声音传来,他是让叶临去医治苏瑾的,不是在此与苏晚秋闲话的。

叶临顿时大笑了几声,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可知道了。”

说罢,才迈步走进屋子里。

他伸手探了一下苏瑾的腕脉,便从一旁桌上提起笔,刷刷几笔便写罢,收笔又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这便给了一旁的人,道:“按着上面的药材抓,煎药服下便可。”

那人立即应声而去。

叶临又看向另一侧的人:“你先去煮一点糯米水来,喂他喝下,压一压毒性。”

等做完了这一切,叶临就随意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是已经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苏晚秋顿时有些吃惊,这就……好了?!

可相较苏晚秋的惊讶,其余的人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仿佛叶临若是不医治的这么快,便不是叶临本人了。

苏晚秋稍稍了安下心来,毕竟传闻叶临医术超绝,应不会出什么问题。

很快,有人煮好了糯米水前来,喂着苏瑾喝了下去,只见苏瑾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容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苏晚秋紧绷了神经顿时松了下来,只要苏瑾平安无事便好。

……

与此同时,苏郁听到扶春的禀报之后,便立刻带着人从平阳侯府中赶了出来。

只是等苏郁到了当时苏晚秋受到袭击的地点时,却只看到地面上七零八落的躺着一些侯府护卫的尸体,以及溅染了满地的血色,却并无苏晚秋与苏瑾两人的身影。

扶春见状,心中却并无多少担忧之意,左不过苏晚秋是被明逸带走了,可苏郁却不知到底出了何事,面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你刚才说,他们就是在这里遇袭了?”苏郁冷冷问道。

扶春点头:“是。”

“那现在人呢?!”苏郁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他很少失态,但是在见到这般情况,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极有可能遭遇的事情,就已经失了分寸。

“侯爷先不要着急,大公子与三小姐吉人天相,必然不会出事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派人四处搜寻吧,若是能找到袭击小姐的那些人,自然就知道小姐现在人在何处。”扶春轻声道。

“余江!”苏郁眼风如刀,看向身边护卫。

余江低头:“是。”

继而余江便转头带着手下的人向周围搜寻而去。

余江带着人向北面而去,而苏郁则带着人往另一边查看。

“禀侯爷,前面有一个废弃院落,门窗紧锁,可里面现在仍烛火通明,十分可疑。”一名护卫走上前来,低声禀报道。

“查。”苏郁冷冷地吐出这么一个字。

虽然已经是夜半三更,可若是平阳候苏郁要在此刻大举搜查,也无人敢妄议什么,更何况如今苏郁也不想管其余的事情了,必须要先找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才是。

护卫得到答复,便走到了那间院落前,那院子应该是废弃了许久,已是荒草蓬生,断壁残垣,可屋子里还有烛光晃动,分明是有异样。

护卫抬脚将门踹开,里面的人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便立刻从窗边跳窗而逃,此番异常的举动,更让护卫认为是贼人不错,便当即厉喝一声,道:“把他抓住!”

于是侯府的护卫纷纷围了上去,将那人给包围了起来,护卫一脚揣在他的膝盖上,让他跪倒在地,这才带到了苏郁的面前来。

第五十八章 平安无事

临川之前曾发生一起盗窃案,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盗走的却是郡守书房里的阵图,这可关系到国家大事,这阵图的内容若是泄露出去,郡守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而眼前这名男子,便是盗窃那阵图之人,所以他之前见到苏郁的时候,才会如此惊恐万分,还以为是官府前来派人捉拿他的。

苏郁唇角略微抽搐了一下,虽然此事事关重大,但是苏郁对此并不关心,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只有找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才能安心。

“算了,带他到官府。”苏郁也没有心思处理此事,便草草地道,继而就头也不回的向前而去,继续搜查其余的地方。

……

次日清晨,平阳侯府中。

苏郁眼下泛着乌青,他一夜未眠,可现在却仍是没有苏晚秋与苏瑾二人的消息,昨夜除了找到那个毫无用处的盗窃贼之外便一无所获了。

余江站在苏郁的身后,情知苏郁此刻心情必然极差,斟酌了半晌,才道:“总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绑走大公子与三小姐,想必是有缘由的,不知这几日他们可曾与什么人结过仇?若是有些线索的话,倒是有方法搜查。”

苏郁紧紧地皱着眉头,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先不说如今两人是否安全,即便两人都能平安归来,苏瑾倒也罢了,也苏晚秋一个未出阁女子若是一夜未归,这名声可就彻底的坏掉了,那时候,即便是活着,也还不如一死以求保全名节。

正在此时,扶春匆匆地赶了进来,面上竟带着些许笑容,她正迎上苏郁阴沉的面容,笑道:“禀侯爷,小姐派人回来传话了,小姐与大公子两人如今正在李府上,昨夜受了袭击,是李青如李大小姐恰好路过,这才得以解救的。”

苏郁闻言,顿时站了起来,大喜过望:“当真?”

扶春连忙点头。

“好,我去看看。”苏郁说着,便准备动身向李府而去。

扶春面上神色有些古怪,转头又看向余江,笑意盈盈地问道:“余管事,奴婢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余江虽然只是侯府的管事,可扶春心思剔透,早就看出来余江其人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定然是苏郁的心腹。

余江眉头一挑,问道:“扶春姑娘要问什么?”

“昨夜不是抓了一个小贼嘛,我就是有些好奇,护卫将那个小贼压到官府之后,是怎么处理的呢?”扶春笑道。

“这我如何得知,扶春姑娘怎么对此事这么感兴趣?”余江瞥了扶春一眼,道。

扶春又笑了笑:“管事大人不要多心,奴婢就是好奇而已,这才多嘴问一句。”

“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些为好。”余江摇头道。

“是,奴婢记住了。”扶春仍是柔和地笑着。

余江不再接话了,而是拂袖跟着苏郁一同向外而去。

扶春看着余江离去的背影,面上神色不定,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也跟着出去了。

等到苏郁赶到李府的时候,这才见到苏晚秋。

苏晚秋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合身的衣服,见苏郁前来,面上有些愁绪,道:“父亲。”

苏郁见苏晚秋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并没有看见苏瑾,不由又提了一口气,问道:“瑾儿呢?”

“大哥受了伤,现下还睡着,不过有李府上的大夫诊治过,已经没有大碍了。”苏晚秋柔声道。

苏郁一向十分克制自己的情绪,虽然此刻表现的并没有多么欣喜,不过苏晚秋素来是知晓苏郁性子的,从苏郁的眉间眼底还是能看出苏郁是极关系自己兄妹。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郁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开始细细问道。

“昨夜我与大哥一同出去赏灯,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在回府的路上遇见了一帮歹人,就要对大哥与我动手,幸而府中的护卫拼死守护,我和大哥这才幸免于难,不过大哥还是受了重伤。”苏晚秋低下头去,声音很轻,但是十分清澈,“幸亏那时候青如正好也路过这里,那些歹人大约是不想被看到吧,见到青如来了之后就匆匆的撤离了,因着大哥受了重伤,所以我与大哥只好先到青如家中为大哥诊治,不过实在是因为情况紧急,女儿一时失了分寸,忘记派人给父亲回个话,免得父亲如此忧心。”

“如此说来,真要好好谢谢李小姐了。”苏郁点了点头,说着,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就冰凉了起来,他问,“晚秋,你可知道昨夜那些人是从何而来?”

苏晚秋摇了摇头。

李青如恰在此时走了过来,对着苏郁行了一礼:“青如见过侯爷。”

“不必多礼,还要多谢李小姐昨夜的仗义救人。”苏郁淡淡笑了笑,“侯府必有重谢。”

李青如闻言,面上有些愧疚之色,昨夜的事情她自然十分清楚,可苏晚秋却不希望扯上明逸,故而只好今日一大清早前来和李青如对了词,将昨夜的事情半真半假的遮掩过去。

这样一来,也可避免了苏晚秋一夜未归而坏了名声事情。

“是啊,我可要好好谢谢青如才是。”苏晚秋柔和笑道,看向李青如。

李青如却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查到昨夜袭击你的是什么人,否则有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抓不到罪魁祸首的话,总是防不胜防。”

她昨夜也受了惊,不过好在没有受伤,但现在回想起来也仍是后怕不已,若是不能抓到罪魁祸首,她心底也十分不安。

“对了,父亲,大哥现在伤的重,怕是不能随意挪动,他现在只能现在李府上修养几日,等到方便的时候才回侯府不迟。”苏晚秋又看向苏郁,道。

苏郁稍稍皱了皱眉:“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去看看他。”

“侯爷请跟我来。”李青如连忙道。

昨夜叶临曾说苏瑾身上的毒性不重,可若是随意挪动的话,可能会让毒性蔓延,不宜挪动,可不动也不行,苏晚秋只能先把苏瑾带到这里来,之后再做打算便是。

第五十九章 悼亡词赋

晌午,阳光从花枝掩映的窗上透了进来。

如今苏晚秋就住在李府上,只因着苏瑾伤势沉重,不便挪动,只好暂时居住在李府上,苏晚秋便也留了下来。

李大人与侯府一向交好,对此自然并无异议。

而叶临,则被苏晚秋从明逸处借了来。

此刻,叶临正执笔临帖,虽然他双目失明,用一条深墨色的布带蒙住双眼,可写出来的字却是十分清逸娟秀。

苏晚秋推门而入,正见叶临,瞥了一眼宣纸上铁钩银划的字迹,面上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苏晚秋声音轻轻响起,“叶公子是在感念亡妻吗?”

叶临闻言,仿佛被呛住了一般,转过头来十分诧异地问:“苏小姐何出此言?”

“这一篇半死桐,正是贺铸悼念亡妻之作,我看叶公子如此感怀,莫不是深有同感吗?”

叶临听罢,微微一笑,道:“苏小姐未免想的太多了,我并未娶妻,更不说什么亡妻了,又何来悼念之说,只是偶尔提笔写一句诗罢了。”

苏晚秋静静地抬眼打量了叶临一眼,便不在追问这个话题,而是又道:“不知我大哥如今情况如何了?可还好吗?还要多久才可痊愈?”

叶临身子向后倚了倚,淡淡道:“苏小姐可是不信我的医术?”

苏晚秋笑道:“当然不是,不过是关心则乱而已,叶公子既然可是李公子身边的医者,自然医术超绝。”

听到苏晚秋提及明逸,叶临的神色竟稍稍一变,旋即遮掩过去,只是声音里也不经意地透着几分凉薄:“六公子于我有恩,我自然是要报答。”

叶临此刻神色有些落寞之意,苏晚秋竟莫名的感受到一丝冷意,她笑笑,又道:“我听闻叶公子是江淮人氏,可近年来却一直跟随这李公子在京城,可有想家吗?”

“兰皋新涨绿溶溶。流恨落花红。念着破春衫,当时送别,灯下裁缝。相思谩然自苦,算云烟、过眼总成空。落日楚天无际,凭栏目送飞鸿。



叶临并不回答,反而是曼声长吟,字字情深,句句缱绻。

苏晚秋一怔,这又是一首悼亡词,若刚才只是随意提笔而写,这一阙则定是触景伤情。

悼亡……看来叶临身上的故事还不少。

“叶公子……”

叶临以手覆眼,覆盖住深墨色的布条,随即摇了摇头,道:“一时感怀,让苏小姐见笑了。”

苏晚秋轻轻摇头,又道:“我早就听闻叶公子医术极好,可活死人肉白骨,但凡伤者只要还有一口气,叶公子肯医治的话,便没有救不活的人。”

叶临看了苏晚秋一眼:“讹传而已,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神医。”

“不是也亦不远。”苏晚秋声音柔和,“我倒还有一个疑问,可否请公子解答。”

“苏小姐请问。”

“叶公子的双眼当真无法可医吗?”苏晚秋抬眸看向叶临,那一双深墨色的布条下,也不知遮掩着什么。

叶临一怔,抬手试了试自己脸上的布条,微微一笑,声音宛若深冬江面浮冰般细碎冰凉,他淡淡道:“苏小姐果然敏锐,我的眼疾并非是不可医治,而是不能医治,身不由己而已,有时候,即便是身体健康之人,也不得不成为病人。”

正在两人说话时,初雨迈步走了进来。

“小姐,知府大人请您过去。”初雨轻声道。

苏晚秋收回思绪,不由有些意外:“知府大人请我过去,你可知所为何事?”

“奴婢不知,不过此刻知府大人正在李府正厅中,听说他是从侯府出来的,特意来寻小姐您。”

“好,那我这就过去。”苏晚秋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李府正厅之中。

知府大人摸了摸胡须,见到苏晚秋,便笑道:“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苏晚秋心底疑惑,便问:“不知大人找所为何事?可是为了济宁寺中一案?”

知府大人摇了摇头:“并非如此,那个案子因着元济大师已疯,现在已是毫无头绪,本官今日来此,是为了另一桩案子。”

苏晚秋闻言更加不解了,除了济宁寺一案外,她又何曾与其他的案件牵扯上?

“还请大人明说,晚秋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晚秋轻声道。

“苏小姐可曾听说过进郡守府中阵图失窃一事?”知府大人问道。

苏晚秋点点头,那件事情牵扯甚广,她也有所耳闻。

“那个案子的凶手已经找到了。”知府大人道,“前些日子,平阳侯夜里寻找苏小姐与苏公子时,无意之中寻找到的。”

“我已经听说过此事了。”苏晚秋道,“大人是有什么疑问吗?”

“昨夜我派人审讯那名犯人可有主谋的时候,那人明明确确的告诉我,指使他偷盗阵图的正是苏小姐你。”知府大人盯着苏晚秋的脸,一字一字的道。

苏晚秋闻言,面上染了一层浅浅薄霜,初雨也有些吃惊,忙道:“大人,这怎么可能,我家小姐要那阵图做什么?”

“此事我心中也有疑问,不过那人无论在如何严厉审讯,都问不出别的话了。”知府大人淡淡道。

“知府大人可是说笑了,那人既然是受人指使,又怎么可能轻易说出幕后主使,不过是混肴视听,故布疑阵罢了。”

叶临的步伐不疾不徐,缓缓从门口走了进来,虽然他双目失明,可行动却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听到叶临的话,苏晚秋心中一凉,说到混肴视听这两个字,她心中便立刻想到了明荣,这可是明荣的一贯手段。

难不成,这件事也与明荣有关?

于是苏晚秋偏过头去,看向叶临。

叶临仿佛是感受到了苏晚秋的目光,也转头看向苏晚秋,继而便笑了,点了点头。

“我知道三小姐想问我什么,不错,事情正如三小姐所想。”叶临笑道,“此事自然和四公子脱不了干系。”

苏晚秋心底一沉,这一世她只与明荣有一面之缘而已,可明荣却已经打算着手对付她了吗?

第六十章 寻到阵图

因着之前元济大师一案,知府大人对苏晚秋自是有好感,所以也对此事怀疑颇多,可事关重大,他也不得不细查。

“对了,大人,不知那阵图如今可是在盗窃贼的身上?”苏晚秋抬眸看向知府大人,问道。

知府大人摇了摇头,道:“那贼人说已经一早交给了你。”

苏晚秋十分坦然地道:“既然如此,大人便无妨搜查一番,我既没有指使人盗窃阵图,自然不怕大人搜查,如此也可以自证清白。”

说罢,苏晚秋便转头对初雨道:“初雨,你带着知府大人回侯府,便说是我同意让大人搜查。”

知府大人先是一愣,一般人若是听说要被搜查,自然无比惶恐,可苏晚秋不仅如此坦然,甚至还主动要求搜查,于是他便对苏晚秋更加相信了几分。

“也不必如此麻烦了,我派几个人去也就是了,苏小姐且在这里等候。”知府大人道。

苏晚秋微笑,点了点头。

然而叶临却冷笑了一声,知府大人不由转头看向此人,眉头一皱,略有些不满,问道:“苏小姐,不知这是何人?”

“大人,兄长如今在病中,他正是诊治我兄长的大夫。”苏晚秋道。

原来不过是一个大夫而已,听到苏晚秋如此说,知府大人便越发不虞叶临站在此处了。

“苏小姐,你可知道,那人既然敢说是你指使他偷了阵图,你说会不会事先将阵图藏匿在你的闺房之中?”叶临冷冷一笑,道,“左右那阵图只要是见到了,重新绘制一幅即可,你让知府大人去搜查你的房间,岂不是正中别人的下怀?”

苏晚秋一怔,微微低下头去,叶临所言不差,刚才还是她疏忽了,想必明荣就是等着知府大人去搜查自己的房间。

“如果搜查不到阵图,小姐自然是清白的,即便是搜查到了,也未必和小姐有关,知府大人,那一夜可是侯府的人将盗窃贼抓到的,若他真是奉了小姐的命,又怎么会被侯府的人将贼人送来给大人您?”扶春也道。

扶春这话就仿佛是阵图必然会被搜查出来一般,苏晚秋不由多看了扶春一眼,可扶春面上却平静的很,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知府大人皱了皱眉,道:“还要先等他们搜查的人回来再说。”

苏晚秋手指摸着冰凉的茶盏,忽地想起花灯那夜,明荣曾说要派人送自己回府,只是被自己拒绝了,可紧接着,自己就被人袭击了,之后苏郁派人寻找自己等人的时候,又无巧不巧地遇上了盗窃阵图的人,说这一切是巧合也就罢了,可却仿佛是有人在暗中操纵着一切,让苏晚秋不得不心惊。

几人等待了片刻,很快知府大人的人就前来回禀。

当先那人正是知府大人身边的谋士,他手中捧着一张纸笺,走到知府大人的面前,恭谨地道:“禀大人,这正是郡守丢失的那一张阵图。”

知府大人顿时站了起来:“当真?是从何处得来?”

“是在苏小姐的闺房书架之上。”

话音刚落,苏晚秋耳边就听到了叶临嗤笑一般的声音。

“果然如此,苏小姐,这阵图还真是在你的闺房里找到的。”叶临轻笑道。

初雨也走了进来,面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道:“这不可能,小姐从来没有吩咐过别人盗窃什么阵图,小姐平日里足不出户,连这阵图有什么用处都不清楚,平白无故地派人盗窃这阵图做什么?”

知府大人也情知如此,不仅是苏晚秋,苏郁也是,他高居平阳候之位,却自请迁居临川,可见对权势并无想法,否则也不会远离京都此等权利斗争的中心了。

而苏晚秋更只是足不出户的侯府三小姐,即便阵图在手也不知该如何利用,自然不大可能要这阵图,再加上刚才苏晚秋坦然的神色也不似作伪,所以知府大人心中还是愿意相信苏晚秋的清白。

他点了点头,道:“苏小姐放心,本官岂是不明事理之人,虽然阵图在小姐闺房中搜到,不过此事疑点颇多,也不能就此定论,本官还是会仔细调查的,绝不会冤枉了苏小姐。”

其实说到底,还是之前叶临与扶春的一番话让知府大人心底有了疑问,不然的话,只凭找到了这张阵图,知府大人若是不怀疑苏晚秋才怪。

“多谢知府大人信任。”苏晚秋淡淡一笑。

知府大人肯这样松口,一来是因为自己毕竟是苏郁的嫡女,知府大人官再大,也不想与苏郁为敌,二来盗窃的贼人已经被抓到不说,阵图也已经寻了回来,知府大人也不想多此一举了。

即便是问不出幕后主使,这案子也可以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草草了结也不错。

“如此,我便先带人离开了。”知府大人道,“还有许多案子要处理,也就不打扰苏小姐了。”

苏晚秋笑意盈盈:“大人慢走。”

见知府大人走了出去,苏晚秋才转头看向叶临,道:“李公子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不过真的被我说中了,还是令我有些惊讶的。”叶临淡淡一笑。

“此时也当真是四公子所为?”苏晚秋又问。

“苏小姐若以为是,那便是了。”叶临笑了笑,摆了摆手,然后便向外而去。

扶春见叶临出去了,似乎有些不虞,道:“小姐,你不要理他,这个人一贯如此,我以前在六公子身边的时候,这个人就是这么讨厌。”

苏晚秋倒是难得见扶春露出这般神色,只是轻轻一笑,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叶临是什么时候跟着六公子的?”

“大约是两年前吧,奴婢也记得不是很清楚的,奴婢只记得当时小公主病重,是叶临医治的,自那以后,叶临就一直跟着公子了。”扶春回想了一会儿,才道。

苏晚秋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第六十一章 雨中密谋

在叶临的医治之下,苏瑾的身子渐渐恢复了大半。

此刻苏瑾正半倚着床前,苏晚秋手中捧着汤碗,正喂苏瑾喝药,等到一碗极为苦涩的汤药下肚之后,苏瑾才苦笑一声,道:“我还有多久才能回去?”

苏晚秋转头看了叶临一眼,那意思无非就是问苏瑾的身体还有多久才能恢复,叶临轻笑一声,道:“不出三日。”

“这就好。”苏晚秋这才放下心来,对苏瑾笑道,“大哥还要好好休息才是,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苏瑾点头,又问:“那天晚上袭击你我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苏晚秋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心中也充满了疑问,难道是大夫人么?不,大夫人手中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死士,更何况,如今大夫人尚在禁足之中,也绝对是没有那样的能力,可若不是大夫人,苏晚秋也想象不出自己从重生至今,还得罪过什么人,竟让人想要追杀至死。

她也有吩咐扶春去调查,明逸也说正在调查那一夜之事,可到底还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不过说到底,即便没有调查出什么来,她心中都不由得想到那个人。

她叹了一口气,面上又浮现柔和笑意,道:“大哥现在还在病中,还是不要忧思太多的好,这件事情父亲也在调查,定是会查出个结果的。”

“但愿如此才好。”苏瑾不得已点了点头,若是不将凶手找到,那今后这样的事情岂不还是会出现么?

与此同时,平阳侯府中。

缠绵的细雨宛若轻纱一般落了下来,溅起了一层层的白雾,空气里透着几分凉意。

凉亭之中,苏雪依坐立不安,心情烦躁无比,不断绞动着手里的帕子。

“小姐。”她身边的婢女云霞不免有些担忧的唤道。

“父亲还是不肯放娘出来。”苏雪依将手里的帕子狠狠地甩在地上,几乎是咬着牙道,“都是因为苏晚秋,如果不是她的话,娘又怎么会被父亲禁足!”

“小姐不要忧心,我看侯爷只是一时生气,想必等过了几日消了气了,自然就会把大夫人放出来了。”云霞将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小姐这几日还是不要在侯爷面前提及大夫人的事情了,不然侯爷该更加生气了。”

“我当然知道,这还用你说!”苏雪依怒气冲冲地道。

“这不是四小姐吗?怎么下着这么大的雨还出来了?”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雪依一怔,连忙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陈沐,她不由一愣,继而连忙道:“原来是陈公子。”

陈沐虽是从雨中走来,可身旁有侍卫打伞,身上是滴水未沾,他温和笑道:“只是想出来观雨而已,倒是不想四小姐也在这里,是在下冒犯了。”

苏雪依勉强笑笑,虽然如今陈沐还是住在侯府上,可陈沐的院子离得极远,平日里又避讳着接近女眷的内院,所以两人也甚少见面。

“对了,我听闻大夫人如今被禁足了,不知……到底所为何事?”陈沐露出些惋惜的神色,问道。

苏雪依听了这话,顿时又想到苏晚秋,心中就十分怨恨,只是当真陈沐的面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能轻声道:“我娘惹了父亲不高兴,这才被禁足几日。”

“我看大夫人十分贤良淑德,又怎么会惹侯爷不耐,可是有小人故意挑拨?”陈沐微微蹙了蹙眉。

陈沐颇有几分要与苏雪依推心置腹的样子,苏雪依一时有些怔住:“陈公子的意思是?”

“四小姐,若是当真有人存心挑拨大夫人与侯爷的关系,那下一步岂不就是要对付你了?”陈沐认真地说道,言辞之中还颇有几分关切的意味。

苏雪依迟疑着点了点头。

“四小姐心底善良,自然不会明白人心之险恶。”陈沐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只要记着就是,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对付你,倒不如是先下手为强。”

“这……?”

陈沐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温言软语:“四小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若是被人害了去,那真是天不怜惜,我也不忍心见四小姐被人谋害。”

他言辞真挚而又关切,苏雪依颊边不免有些微红,道:“多谢陈公子关心,雪依记住了。”

你记住个什么了?陈沐当真恨不得将苏雪依骂一遍,不过仍是笑着道:“那如果当真有人要对四小姐动手,四小姐该如何是好?”

见苏雪依一脸茫然,不知如何接话的样子,陈沐只好接着循循道:“无论是为了大夫人报仇,还是为了自保,四小姐总要做些什么,对不对?”

苏雪依想了一想,道:“请陈公子赐教。”

陈沐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了苏雪依,苏雪依接过,才发觉这纸里包裹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苏雪依不由问道。

“四小姐打开看看就是。”

苏雪依依言打开,只见里面包裹着的是一些白色粉末,她有些不解地又抬起头看向陈沐。

“到时候小姐只要将这里面的东西放在那人的吃食即可。”陈沐笑道。

“这是毒药?会死人吗?”苏雪依一下子攥紧了手指,她虽然做过不少事情,但是亲手去毒害别人的事情还是从来都没有做过的。

陈沐摇头:“放心,这东西是不会毒死人的。”

他说罢,便贴着苏雪依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苏雪依垂下头去,面色来回变幻了几次,最终点了点头,道:“多谢陈公子了。”

陈沐突然伸手握住了苏雪依的手,苏雪依吓了一跳,却没有避开,陈沐看着苏雪依的面容,十分真挚关切地道:“四小姐,我不便进去内院,可见你如此受苦,心中十分难过,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这才能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听我说的话,好吗?”

苏雪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面色已经透着绯红色,她抬头看着陈沐这张俊朗英气的面容,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二章 不安好心

苏晚秋与苏瑾二人又在李府住了几日,等到苏瑾的身体恢复了大半,这才回了侯府。

他们两人回去先是给老夫人请安,这才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苏晚秋回到了自己的墨香院时,见青芽正在门前守着自己,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青芽,你怎么站在这里?”

青芽见苏晚秋回来,顿时惊喜的道:“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

不过旋即她面上又有些苦恼地神色,似乎是想要说什么,苏晚秋见状,便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小姐,四小姐身边的云霞现在就在里面,说是给你送吃的,可是奴婢见她不安好心,特意出来给您提个醒。”青芽轻声贴在苏晚秋的耳畔道。

一旁的初雨闻言,不由有些冷笑着道:“四小姐不是一向不喜欢我们小姐吗?怎么听到小姐回来就这么着急的给小姐从吃的来?”

苏晚秋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倒是要去看看。”

说罢,苏晚秋就迈步进了院子,刚走进去,就见到苏雪依身边的云霞站在院子一侧,她见到苏晚秋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道:“三小姐,四小姐特意吩咐奴婢给您送来吃的,。”

说着,她便放下手中的食盒,一一打开取出,道:“小姐,这个是您最喜欢吃的桂花卷,还有这个桃花酥和红豆糕,都是我们小姐特意让厨房做的,听说小姐刚回来,就让奴婢给您送来了。”

苏晚秋看了一眼,这些糕点色泽极好,令人食欲大振,只可惜送糕点的人心术不正,苏晚秋可不想以身试毒,便淡淡一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云霞闻言,顿时就犯了难,道:“可是,四小姐吩咐奴婢说,一定要亲眼看着小姐吃下去才行。”

云霞如此说,更加断定了苏晚秋心中的猜测,她眸子里泛着些奇异的色彩,盯着云霞的面容,云霞被苏晚秋看的心中发怵,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小姐,还是请您吃几块吧,这些都是我们小姐的心意,小姐吃了,奴婢也好回去复命。”

苏晚秋侧了侧头,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然后忽地厉声道:“扶春,把她绑了!”

话音刚落,扶春直接上前一手将她给制住,云霞哪里能挣脱的开扶春,当即就喊道:“三小姐,奴婢只是给您送糕点而已,做错了什么?而且,奴婢是四小姐的贴身丫头,您不能这样对奴婢!”

“你是四妹的丫头不错,但你更是侯府的丫头,怎么,我就不是你的主子了吗?”苏晚秋冷笑一声,“青芽,把这些糕点给她喂下去。”

见青芽要把糕点塞进自己的嘴里,云霞拼命的挣扎,不肯吃下去,紧紧抿唇咬牙。

“不是说这些东西是你们小姐特意准备的吗?你怎么不吃?”苏晚秋冷笑着道,摆了摆手,示意青芽不必继续了,青芽这才停手。

云霞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心中还是惊惧不已,她咬了咬牙,强撑着道:“三小姐,奴婢一直贴身服侍四小姐,若是奴婢出了什么事,四小姐也一定会为奴婢报仇的。”

“你把自己看的未免也太重要了。”苏晚秋淡淡地道,“现在大夫人仍在禁足,你家小姐都没有任何办法,还会为了你做什么事来吗?”

云霞一时被苏晚秋的话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苏晚秋只回头看向扶春,道:“你把她带下去,把事情都问清楚了。”

扶春却笑了笑,道:“小姐,奴婢下手也不知轻重的,要是没注意把她给弄死了残了可怎么办?”

“怎样都行,只要问出话来就可以了。”苏晚秋摆了摆手,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去。

扶春得到了苏晚秋的答复,心中便了然了,既然如此,那么她也好下手的多了。

扶春将云霞绑到了后院的仓库里,笑容和煦地道:“你可要好好回答,不然的话,待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你、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云霞咬牙道,她自然知道苏晚秋是想要扶春对她上刑,可她只要撑住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就够了,四小姐一定会派人来寻她的,那时候苏晚秋不可能不给四小姐面子,必然会把自己放出来。

扶春从一旁取了一些炭火来,烧的通红之后,用火钳子夹住了一块,便向云霞的怀里塞去,如今春末时节,衣衫单薄,滚烫的炭火被人进了怀中,云霞顿时惊叫了起来,拼命的想要往后躲,奈何身后就是墙壁,整个人又被扶春制住,根本无处可逃。

“现在还不说吗?”扶春问。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了我吧。”她几乎是哭着道。

扶春面上笑意却越发柔和:“那可不行呀,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向小姐回话呢。”

她说着,取出塞进云霞怀里的炭火就往云霞面颊上贴,云霞顿时痛不欲生的惨叫起来,可扶春面色不改,并不为所动。

屋子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云霞的面容已经毁了大半,终是不堪忍受疼痛,昏了过去,扶春用冷水将云霞泼醒,淡淡道:“我劝你还是快些说吧,否则,我的手段还多的是,你要是不想一一尝尽,就尽早说出来好了。”

扶春声音冷淡,落在云霞的耳中宛若魔鬼一般的厉语,她惊惧不已的泣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小姐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那既然如此的话……”扶春说着,顿了一顿,便又用火钳子夹着一块炭火。

云霞见状,身子颤抖不已,道“是、是陈沐公子那天告诉我们小姐的,将这些下了药的点心送给三小姐,之后陈沐公子会帮我们小姐为大夫人报仇。”

“早一点说多好呢。”扶春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又笑笑,道,“那你说的仔细些,要是有什么遗漏的话,这里的炭火可还滚烫着呢。”

第六十三章 有损清誉

扶春回来之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回禀给了苏晚秋,苏晚秋听罢,秀长入鬓的眉梢不由得微微上挑,颇有几分意外的道:“是陈沐指使的苏雪依?”

扶春点了点头。

苏晚秋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糕点,眸子里泛着几分幽深的色泽,半晌,道:“把这些送给苏雪依,既然她那么听陈沐的话,那不如就遂了她的意。”

扶春有些疑惑,苏晚秋却又笑笑:“不是说这些糕点只是下了些致人昏迷的药么?既然无毒,那么送给她也无妨。”

……

苏雪依此刻正在来回踱步,见云霞迟迟不回来,心中不免焦急忧虑。

“烟霞,你去看看,云霞怎么还没有回来。”苏雪依吩咐道。

“是。”烟霞立即点头,便要走出去看看,可刚走出去没有两步,就见一名眼生的小丫头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烟霞不由奇怪,问道,“你是何人?”

“烟霞姐姐,奴婢是厨房里的丫头,特意来给四小姐送吃食呢。”那小丫头笑道。

“好,那你快去吧。”烟霞点了点头。

小丫头便快步进去,将食盒放在了苏雪依面前的桌上,也不多话,就温顺安静的退了出去。

苏雪依心情烦躁,等了许久也不见云霞归来,就随意从桌旁取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片刻过去,苏雪依忽然感觉到有些头晕,抬手扶额,定了定神,眼前却有些模糊,她不禁要开口唤身边的丫头,可喉间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般,竟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强撑着身子站起,却一个不稳,便倒在了地上,将桌上的点心撞倒,精致的糕点落的满地都是。

再之后意识就是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仿佛是被什么人拖动着一般,虽然有心想要挣扎,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不要说有挣扎的力气了。

……

入夜,侯府里却是一片灯火阑珊。

苏晚秋已经换了一身素服,躺在软塌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细细地看着,灯火晃动,苏晚秋不免有些看不清书上的字迹,她便做起,挑了挑烛火。

扶春这个时间不在苏晚秋是知道的,可是也不知初雨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苏晚秋正想着的时候,就见初雨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已经是满头大汗,苏晚秋不由失笑,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初雨擦了擦头上的汗,话虽然这么说着,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担忧不安的表情,反而是笑着道,“四小姐失踪了一晚上,却在陈沐公子的院子里找到了。”

苏晚秋微微一笑:“是吗?那我倒是要过去看看了。”

初雨服侍着苏晚秋换了一件衣服,两人便向着陈沐的院子而去,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想必现在陈沐的院子里一定热闹极了。

果不其然,等苏晚秋到了这里的时候,发现不仅苏郁在此,就连苏云倩也在,只有一向不喜热闹的苏云婉没有过来,想必她现在也在照顾谢姨娘,根本无暇过来。

苏晚秋抬眼向里望去,只见陈沐的脸黑了下来,至于苏雪依,则跪在一旁,已经是泣不成声的样子,苏云倩冷笑着看着苏雪依,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见苏晚秋来了,苏云倩转头看了苏晚秋一眼,道:“连三妹都听说了么?”

苏晚秋笑了笑:“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要请问二姐呢。”

苏云倩冷笑一声:“你自己瞧瞧,四妹自己不知检点,都已经深更半夜了,还在人家陈公子的院子里不肯出来,你自己的清誉不要紧,可别连累了陈公子的名声!”

因着上一次大夫人陷害沈姨娘的事情,苏云倩可是对苏雪依讨厌极了,此刻当然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了。

苏雪依听在耳中,虽然无比怨恨,但到底此刻事情还说不清,不能与苏云倩争辩,只能不断地低声啜泣。

苏郁则冷冷地盯着苏雪依,只觉得侯府的脸面都没有了。

苏雪依又哭了几声,才道:“父亲,女儿是被人陷害的,您一定要查清楚,为女儿证明清白啊。”

“清白?你在这里一夜未归,哪里还有什么清白,你还是别求父亲了,赶紧求求陈公子肯不肯要你,否则你也只能以死以证清白了。”苏云倩冷笑着道。

苏郁不悦的抬眼扫了一眼苏云倩,苏云倩这才闭口不言,只是看着苏雪依,十分解气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苏郁沉声问道。

“父亲,我只是……我想起来了,我今日下午吃了一些厨房送来的糕点,接着就昏迷不醒了,之后好像是被人拖到了这里,父亲,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女儿啊,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苏雪依泣不成声。

厨房送来的糕点?苏郁眉头一皱,转而看向苏雪依身旁的烟霞,烟霞忙点头,道:“是,今日是有厨房的丫头给小姐送来糕点,可是那之后奴婢就被小姐吩咐出门了,并不知道之后小姐昏迷了。”

“那丫头呢?带上来!”苏郁道。

很快,就有一个丫头被领了上来,她连忙跪下来,苏郁问道:“你是何人?今日是否给四小姐送了糕点?”

“回侯爷,奴婢是厨房的丫头珠花,今日的确是给四小姐送了糕点。”她恭谨地道。

“我平日里也不曾叫厨房送来糕点,你为何自作主张给我送来?”苏雪依咬牙道,她现在才想起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来,她平日不喜糕点这些甜腻的食物,厨房一般也不会送来,除非有特别的吩咐,可今日却无缘无故送来了,事出反常即为妖,可恨的是她没有一早发现。

“奴婢不敢自作主张,是云霞姐姐说是四小姐的吩咐,奴婢才领命送了些糕点,四小姐若不信,便可以问问云霞姐姐。”那小丫头答道。

云霞?苏雪依回头看向烟霞:“云霞人在何处?”

“回、回小姐,云霞之前出去就不曾回来。”

第六十四章 云霞之死

听到这话,苏雪依蓦然抬头,看向苏晚秋,厉声道:“是你!我让云霞给你送吃的,你却利用云霞来对付我!”

她说着,就要上前扯住苏晚秋的衣袖,苏晚秋拂袖,别开了苏雪依的手,她淡淡一笑,道:“你让云霞给我送吃的?我怎么不知道?初雨,可有此事?”

“回小姐,奴婢并没有看到云霞来过墨香院。”初雨轻声答道。

“不可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苏雪依咬牙道,“你到底把云霞藏到哪里去了?”

“四妹这话未免好笑,你自己身边的丫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三妹又如何能知?”苏云倩冷笑着道。

“是啊,兴许是云霞自己做错了事情,害怕被四妹你责罚,于是才自己偷偷的跑了呢。”苏晚秋幽幽地道。

“绝无可能,云霞不会自己离开的。”苏雪依厉声道。

苏郁眸底压着怒气,道:“那就给我好好找找,你的丫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正在这里说话的时候,苏郁身边的余江忽然走了过来,低声对苏郁道:“侯爷,属下刚才在荷花池里发现一具尸体。”

苏郁眉头一皱:“是什么人?”

“应是四小姐身边的丫头云霞。”

余江话音刚落,苏雪依就突然上前抓住苏晚秋的手,锐利的指甲几乎要划破苏晚秋的肌肤,她尖锐地道:“三姐,我好心让人给你送吃的,你却如此狠心,云霞不过十六岁而已,你就让人溺死了她,你怎么能这般恶毒!”

苏晚秋乍听云霞被溺死,不由转头看向扶春,却见扶春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苏晚秋便知是扶春下的手,秀眉微微蹙起,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道:“你这话从何说起?既然说是我派人溺死云霞,可有证据?再者,云霞并不曾来我的院子送吃食,如此说话,当有人证明才是。”

“我身边的人都可以证明!烟霞,你说。”

烟霞怯弱地道:“是,云霞确实有给三小姐送吃的,可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你身边的丫头不过一面之词而已。”苏晚秋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不如问问院子里的其他丫头,到底有没有见到过云霞来我的院子。”

很快,就有人领着院子里的小丫头走了过来,她们都是在院子里打扫的人,并不属于苏晚秋或者是苏雪依。

“你们今日可有看见过云霞?”苏晚秋问。

当中的那个小丫头摇了摇头,道:“回小姐,奴婢并没有看到过云霞姐姐。”

云霞来给苏晚秋送的糕点里都放了东西,她心中也心虚,来往的时候自然都走无人的那一条路,并不想被人看到,却不知,这样却成了苏晚秋可以利用的一点。

苏郁强压着心中的怒气,看着苏雪依,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父亲!你好好想一想,女儿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否则云霞为何会平白无故的被人溺死?这两件事之间当真毫无关联吗?”苏雪依强撑着道,可面色已经苍白如纸。

“说不准是云霞见你如此不知检点,想要阻拦你,却被你狠狠责罚,然后才投井自尽。”苏云倩煽风点火地道,“你却要把这件事推到毫无关联的三妹身上,当真是恶毒极了。”

苏郁转头看了余江一眼,问道:“那个丫头是怎么死的?”

余江自然知道苏郁想问什么,便低声答道:“她脸上身上都有烫伤,应是死前被人折磨过,上半身发青,口鼻中出血,是溺水而死,并非抛尸水中。”

苏晚秋又看了扶春一眼,见扶春听到此事的时候,面色如常,似乎与她毫无关系似的,又见苏晚秋看向自己,便浅浅一笑。

这个扶春,还真是有些可怕。苏晚秋心中想到。

“被人折磨过?”苏雪依听到这话,顿时指着苏晚秋,道,“三妹,是不是你对云霞严刑拷打,怪不得云霞一去不回,原来是在你那里受了刑!”

“四妹在说什么?刚才不是已经证明过了云霞不曾来过我的院子么?明明云霞不曾来到我的院子,四妹还说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苏晚秋冷冷地道。

苏郁听来听去,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此事本来就已经很难堪了,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夜半出现在陈沐的院子里,无论究竟发生了什么,苏雪依的声誉都保不住了。

哪怕此事查证出来是什么人陷害的苏雪依,也无济于事,因为苏雪依已经一夜未归了。

苏郁现在已经不想听这些话了,更何况,若是当真查证出来,又该如何?于是苏郁便冷冷出言:“都给我打住!不过一个丫头而已,事情经过尚未可知,还不至于伤了你们的姐妹情分!”

姐妹情分?苏雪依咬牙,她与苏晚秋还有什么姐妹情分可言!

她虽然对陈沐有些倾慕之意,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以这种方式嫁与陈沐,那只会让人耻笑而已,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法才行。

苏郁转而看向陈沐,陈沐稍稍一怔,便意识到了苏郁想说什么,他面色有些难看,不过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和他没什么关系,可是他也必须承担起责任。

只是唯一让他不明白的是,这件事苏晚秋又怎么会提前知道,不仅没有中计,反而还回过头来将他一军。

苏晚秋见陈沐的视线看向自己,也同样看向陈沐,报以一笑,笑意温和而又柔顺,只是眸子暗藏着幽冷如夜的情绪。

“你先回去,好好思过。”苏郁冷冷地对苏雪依道。

苏雪依咬牙,虽然不肯依,但是苏郁现在显然是已经生气了,她并不像在火上浇油,只好先退一步,只是白白得意了苏晚秋!

苏云倩见苏雪依如此,心中也十分解气,之前大夫人与苏雪依两人陷害沈姨娘,已经让她十分恼怒,奈何一直没有好的时机可以报复,所以今日之事,即便她对事情经过根本毫不知情,也并不妨碍她站在苏晚秋的这一边。

第六十五章 罪名重重

几日后,杏芳院里。

苏云婉贴身细心的照料着谢姨娘,所有吃食都要一一验过才行,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就连大夫人都被禁足,自然也无人敢再对谢姨娘的东西动手脚。

此刻谢姨娘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现在才三个月而已,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可是她自己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苏晚秋微微一笑,道:“姨娘当心些。”

谢姨娘看了苏晚秋一眼,面上露出温柔甜美的笑意,道:“无妨,现在都已经三个月了,我多走走也是好的。”

苏晚秋忽地想起那一日苏云婉曾对自己说过,谢姨娘的身孕,是大夫人给的,她心中就有些莫名的古怪之意,大夫人绝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所以,大夫人究竟是意欲何为?

今日苏晚秋本也不便来此,毕竟谢姨娘怀孕,苏晚秋多少也避讳着些,平素也没有什么交集,更别说谢姨娘怀孕时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苏晚秋并不想牵扯进去。

可今日却是苏云婉邀她过来叙话,苏晚秋思忖片刻,也就应了。

“三姐,我要去厨房将安胎药取来,你与我一同去吗?”苏云婉走进屋中,看向苏晚秋,轻声问道。

这大约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苏晚秋便点了点头,道:“好。”

“你们慢些。”谢姨娘看向两人,温温一笑。

苏晚秋与苏云婉两人走出屋中,便听苏云婉道:“我听说四姐被父亲关了起来。”

苏晚秋点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一日苏雪依深夜出现在陈沐的院子里,这件事情已经十分难处理了,苏郁也不知暗中和陈沐商议了些什么,便已经打算等过两年,苏晚秋及笄之后,便让陈沐迎娶苏晚秋。

想来也是,陈沐本就是为了联姻之事而来,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非娶不可了。

只是被迫迎娶和自己愿意娶回是两码子事,这件事情虽然看上去和陈沐无关,和陈沐到底脸上无光,今后将苏雪依娶回家后,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苏云婉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三姐,你真的想让四姐嫁给陈公子吗?”

苏晚秋一怔,原来苏云婉是以为自己心悦陈沐吗?

这也难怪苏云婉这么想,一来陈沐家世显赫,而且陈沐本身的条件也绝不差,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倾慕了,而若是苏晚秋错过了陈沐,只怕是只能在临川寻一个人家嫁出去,便如长姐苏云柔似的。

这样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嫁与陈沐似乎更好些。

苏晚秋如何不明白苏云婉心中所想,她暗自笑笑,嫁到高门朱户便真的好吗?想到自己前世嫁与的可是天家之人,可终究还不是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四妹既然喜欢陈公子,陈公子也心悦四妹,可不是一件良缘吗?我又有什么想不想的?”苏晚秋笑道。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很快走到了厨房前,苏云婉道:“三姐先在这里等等我吧,里面药味十分浓重,我进去取就好了。”

苏晚秋点头,便站定原地,看着苏云婉走进去。

正在等待之际,扶春却突然走了过来,低声地对苏晚秋道:“小姐,出事了,出大事了!”

苏晚秋眉梢微蹙:“什么事?”

“小姐上次和六公子说什么江淮暗卫,六公子便一直派人着手调查,却不想在几天前,竟然真的发现了。”扶春语气有些急促。

苏晚秋有些讶异,那日还是在济宁寺中,她只是随口一提而已,江淮的暗卫是明荣一手训练出来的,今后可是有大作为的一支秘密武器,她本意也就是准备让明逸骚扰一番,或者防着一手,避免今后突如其来出现令人不防,却不想明逸居然已经调查发现了。

“然后呢?”苏晚秋也不免有些关心的问。

“六公子派人乘其不备,将那些暗卫尽数斩杀,暗卫的首领也被生擒。”扶春眨了眨眼,道。

苏晚秋心中忽地有一种极为不真切的感觉,她是见过那一支暗卫的,训练有素且杀人如麻,却不想如今已经被明逸的人斩杀?想必明荣在听说此事之后,只怕会震怒异常。

想到这里,苏晚秋便唇角微扬。

“那暗卫首领被生擒之后,六公子派人严刑拷打,连当日济宁寺等等细微末节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扶春一一道来,“小姐还记不记得那一日的王德?那人确实是被元济大师所害,之后由四公子身边的巫医制成人皮面具来混淆视听,为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平州刺史是他派人谋害。还有那张阵图,也是四公子派人盗窃,最后却推给小姐你,如今六公子已经人证物证俱在,这些罪名若是一一落实了,到时候四公子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在劫难逃了!”

苏晚秋蓦地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当真?”

明荣经营谋划了这许久,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明逸破坏,且等到明逸将这一切回禀给了当今天子明锦,明荣的性命能不能保的下来都是未知之数。

结党营私,残害官员,暗中练兵,陷害无辜……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全都是死罪,若真的落实,即便是明荣也无力回天。

“还有,那一夜袭击小姐与公子的人,也是四公子派来的。”说到这里,扶春倒是有些疑惑了,“四公子十分想要派人将你生擒回去,也不知为何,按理说,小姐也并没有得罪四公子才对。”

苏晚秋稍稍一怔,既然便笑了一声,道:“有些仇怨,即便是没有得罪,也还是会结上的。”

她不会去考虑明荣到底如何思量,左右,她与明荣的仇恨,从前世就已经结下了,且今生也不死不休。

只是,如今虽然欣喜,却也不能上了头,苏晚秋是素来知晓明荣的,但仅是这样的程度,只怕还不能扳倒明荣,之前所设想的一切,只是在罪名落实的情况下。

但是,这些罪名明荣真的会让人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吗?

第六十六章 又起风波

“那六公子现在准备如何去做?”苏晚秋不由问道。

扶春一怔:“做什么?不就是把事情一一回禀给皇上吗?”

苏晚秋不禁轻笑一声,道:“若当真如此,只怕四公子不仅毫发无损,还会反咬六公子一口。”

“事已至此,就连四公子在江淮的暗卫都已经悉数伏诛,四公子还有什么能与六公子相比较。”扶春颇有几分不屑地道。

苏晚秋神色淡淡:“这对于明荣来说确实算是元气大伤,可是终究动摇不了根基,他有的是手段能让六公子所做的这一切徒劳无功。”

扶春有些不信,不过见苏晚秋如此说,心里也有几分怀疑,只道:“那且先看看吧。”

正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苏云婉从屋中端着一碗药汤走了出来,苏晚秋摆了摆手,让扶春先下去,看向苏云婉,道:“你身边的丫头呢?怎么还要你亲自端着?”

苏云婉笑了笑,道:“无妨,毕竟是我娘的安胎药,还是我亲自来比较稳妥些。”

苏晚秋点了点头,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心里就浮现几分奇异之感,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很快,两人一并走到了谢姨娘的房间里,苏云婉一口一口的喂着谢姨娘,十分温柔妥帖。

然而,就在安胎药刚喝完的时候,就只见谢姨娘眉头一皱,紧接着便抬手捂着肚子,十分痛苦地道:“肚子……痛……”

“姨娘,你怎么了?”苏云婉大惊,连忙道:“快请大夫过来!快点!”

她身边的丫头连忙跑出去请了大夫,苏云婉想了想,又道:“事关重大,还是先把父亲请过来吧。”

说罢,又上前紧紧扶着谢姨娘,道:“姨娘放心,忍耐一会儿就好,大夫很快就来了。”

苏晚秋倒是有些讶异地看着苏云婉,她平时都一直是那般安稳沉静的样子,想不到在如此关头,竟然还能思虑周全,知道将苏郁请过来。

谢姨娘捂着肚子,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有汗水淋漓而下,看起来痛苦极了,令人怵目惊心。

很快,大夫便匆匆赶来,伸手搭上谢姨娘的腕脉,沉思片刻,便道:“这是动了胎气,我开个方子,姨娘喝下就好。”

说罢,提笔匆匆写下了药方,让边上的丫头去抓药煎药。

正在这时,苏郁也赶了过来,刚一进门,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之前刚有过大夫人的前车之鉴,却不想居然还有人敢做手脚。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郁冷冷问道,扫了眼前的一圈人,最终看向苏云婉,问道。

苏云婉低下头去,道:“刚才姨娘刚喝下安胎药,便觉得肚子痛,大夫说是动了胎气,想必是这安胎药里有问题吧。”

苏晚秋有些古怪的看了苏云婉一眼,不知道苏云婉为何张口便说安胎药里有问题。

“去查。”苏郁冷冷开口。

大夫连忙转头去看,苏云婉将安胎药端给大夫,轻声道:“就是这一碗了,还请大夫细细查看。”

大夫用银针细细挑起一点,闻了一下,眉头一锁,道:“这里好像是掺了夹竹桃的粉末,不过好在用量极少,大夫人虽然动了胎气,却也无碍,只要调养一下便好。”

“这东西是从何而来。”苏郁面色冰冷,问道。

“父亲,这安胎药是我与三姐一同去取的,所以只可能是熬药的人动了手脚。”苏云婉抿了抿唇,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看向苏郁,道,“这药是厨房里的花杏煎的,也只有花杏有可能下手了。”

“五妹……”苏晚秋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苏云婉。

苏云婉却并不看向苏晚秋,只道:“还请父亲严惩花杏!”

“先把花杏带来。”苏郁道。

很快,花杏走了过来,她神色有些不安,却还是十分坦然:“奴婢花杏见过各位主子。”

不等苏郁开口,苏云婉反而就先道:“花杏,这药可是你煎的?”

花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可有别人经手过吗?”

“没有。”

“你还不认罪?!”苏云婉陡地提高了声调,厉声道。

花杏一下愣住了:“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小姐指明。”

“这安胎药里有不利于姨娘腹中胎儿的脏东西,这药又只有你一人看着,不是你下药,还能是什么人?”苏云婉盯着花杏,一字一字地道。

花杏连磕了几下头,几乎是要哭着道:“小姐明鉴,花杏绝没有这样的胆量,更何况,奴婢只是煎药而已,这药从厨房到姨娘的屋子里,也不知都有谁碰过,怎么能只怀疑奴婢一人。”

“这药是我亲自端着的,路上也只有三姐与我一同,你莫非想说是我给姨娘下药吗?”苏云婉几乎是咬牙道,“且不说我会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就算是想要做,可还是有三姐在一旁看着我。”

“晚秋。”苏郁看了苏晚秋一眼,有几分询问之意。

苏晚秋点了点头,道:“是,五妹说的不错,的确是我和她一同去取姨娘的安胎药,路上也没有别人经手。”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这其中苏晚秋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而且,她也十分不解,一贯安静沉默的苏云婉,也有如此疾声厉色咄咄逼人的时候。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苏郁冷冷看了花杏一眼。

“奴婢……没有……”花杏几乎是绝望地说道,可现在是两位小姐一同作证,她一个婢子,说什么有人信呢?

苏郁摆了摆手:“拖下去杖毙。”

“等一等!”苏云婉又道,“父亲,花杏一个人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定然是有人指使的!”

苏郁皱了皱眉。

花杏泣道:“奴婢没有,谢姨娘待人极好,奴婢怎么可能对谢姨娘如此。”

“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你若是说了,便不追究你了。”苏云婉抿唇,冷声道。

突然边上一个婢子道:“奴婢突然想了起来,花杏以前是四小姐院子里的丫头,因为做事不小心便四小姐罚了,这才赶到厨房做粗活来了。”

第六十七章 各自离开

“花杏以前是四妹院子里的人?”苏晚秋一怔,转过头看向苏云婉,她忽然明白苏云婉意欲何为了。

的确,这安胎药确实除了花杏与她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经手过了,也的确是苏晚秋一路与她一同取回来的,但是在这中间,苏云婉是自己独自一人进去厨房中,那段时间,苏晚秋并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想到那一日扶春似乎同自己说过,苏云婉是会些医术的,难怪谢姨娘方才肚子疼,她仿佛有所预料似的立即让人叫了大夫和苏郁过来,也难怪这安胎药里即便被人下了不利于谢姨娘胎气的东西,但也仅仅只是不利于而已,谢姨娘到底还是没有出事。

原来这一切都是出自苏云婉之手,这个她一向以为最是沉默寡言的人,竟然也会使出这样的手段。

苏云婉也恰在此时看向自己,苏晚秋一怔,便瞬间明白了苏云婉的意思,苏云婉是在哀求自己,让这件事情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

苏晚秋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没有理由拒绝,也不会拒绝,这件事对于她而言,也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转过头去,又看向苏郁。

只见苏郁脸色冰冷地盯着花杏,问道:“你以前当真是四小姐院子里的丫头?”

花杏身子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是,奴婢以前……是四小姐的丫头,可是奴婢是因为做错了事才被罚出来的,四小姐……”

苏郁摆了摆手,不想听花杏的辩解,只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姨娘的安胎药里下药?”

“奴婢没有。”她连着磕了几个头,泪水涟涟地道。

苏云婉起先是默不作声,片刻之后,又道:“父亲,姨娘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害了,大夫也说了,若是还有下一次的话,只怕这个孩子,是真的就保不住了。”

这句话仿佛是让苏郁下定了决心,他挥了挥手,道:“把花杏拖出去杖毙,此事我还会继续调查,绝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谢姨娘的人。”

到底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是不是花杏做的,其实苏郁并不关心,他只是表明他的态度而已,若是有人还敢不知死活的伤害谢姨娘,下场就如花杏一样。

这侯府里的许多事情,其实苏郁不是不懂,他比什么人都要清楚明白,不过有些事情,始终都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便也是了。

他又嘱咐了大夫几句,大约是什么要照看好谢姨娘之类的话,便又看向苏晚秋,道:“晚秋,你也先回自己院子里吧,谢姨娘还要休息一会儿,你也不要打扰了。”

最近,可是苏晚秋到哪里,哪里就出了事儿,苏郁也十分无奈,他虽然相信这个女儿,可也知道,事情虽然不是出自苏晚秋之手,但也十有八九和她有关,如今谢姨娘怀有身孕,苏晚秋还是离得远些才好。

苏晚秋也只好苦笑,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被苏云婉请过来做了一场戏,又看了一场戏,最后牵扯上了谢姨娘和苏雪依,结果反倒是让自己被苏郁给赶走了。

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苏云婉一眼,道:“那我这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姨娘就是,不用出来了。”

苏云婉点点头。

从杏芳院里走出来之后,苏晚秋又细细想起之前苏云婉与她说的话,她原以为苏晚秋说起苏雪依与陈沐的婚事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原来只是要试探一下自己对苏雪依到底有没有恨意罢了。

只是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温顺沉默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玲珑剔透的心思,她以前竟然也从来都没有注意过。

……

…………

不过几日过后,陈沐便向苏郁提出要回京,苏郁神色淡淡的,他倒早希望陈沐回去了。

苏晚秋听闻了此事,便把扶春叫了过来。

扶春一脸乖巧的坐在苏晚秋下首,只抬头看着苏晚秋。

“我听说陈沐回京了。”苏晚秋道。

扶春点了点头。

“四公子呢?他也回京了吗?”苏晚秋又问。

扶春这一次犹豫了一下,也点点头。

“那你们公子呢?”

“这……”扶春神色变幻了几下,便笑着道,“我们公子当然还留着呢,临川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解决,怎么能现在就回去。”

苏晚秋偏了偏头,斜睨了她一眼:“你在骗我吗?”

“奴婢哪里敢,小姐这是太多疑了,怎么能连奴婢都不信。”扶春甜甜地笑着。

苏晚秋何止是不信扶春,扶春的一句话,一个字都是不信的,她敲了敲桌子,冷冷道:“既然连四公子都已经离开了,想必之前的事情已经进展到关键阶段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之前六公子搜集到的情报,已经被四公子毁的七七八八了吧?”

扶春心底一跳,面上仍是保持原本神色:“小姐在说什么,奴婢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现在你该回去了。”苏晚秋身子向后一倚,便阖上了双眸,“你本来就是明逸派人监视陈沐的,现在陈沐已经离开,你还有什么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苏晚秋声音顿了一顿,又续道:“更何况,你家公子都已经赶回京城了,你武功高强又身怀秘技,在这种紧要关头,竟也不帮着你家主子么?”

扶春叹了一口气。

的确,隐瞒对苏晚秋来说是毫无用处的,她只好坦白道:“小姐,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实话实话了,奴婢并不想跟着回去。”

“为什么?”苏晚秋问。

她不觉得扶春跟着自己身边比跟着明逸身边更有前途,扶春又不是傻子,定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可扶春却道:“小姐所有不知,扶春本就不是六公子身边的人,尽忠六公子也只是奉了别人的命而已,如今既然六公子给了奴婢另一条出路,奴婢自然愿意跟着小姐的。”

苏晚秋有些诧异地看了扶春一眼:“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选择离开?与其为奴为婢,倒不如自己一人来的自在。”

第六十 八章 被人下毒

扶春大概是想说什么,不过刚张了张口,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沉默不言了下来。

“你还是尽快跟着六公子离开吧。”苏晚秋淡淡道。

见苏晚秋态度如此坚决,扶春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好,既然小姐执意不肯让奴婢留下,那么奴婢就只好离开了。”

她说着,便站起了身,准备向外而去。

只是刚走了没有几步,就又停了下来,又转身走到苏晚秋的身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大约相识手镯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苏晚秋一怔。

扶春不答,只帮着苏晚秋戴上了这个东西,然后才慢慢地道:“以后小姐若是遇到危险,我是帮不了小姐了,万事都需要自保,这个东西小姐一定要收好,里面有三根银针,都是淬了剧毒的,寻常人只要沾染一点毒性,必死无疑。”

“多谢。”苏晚秋并未推拒,十分认真地道。

扶春又想了想,道:“还有,小姐以后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来京城了。”

苏晚秋十分讶异地看着扶春,扶春似乎是知晓什么事情一般,不过她并没有问出口,虽然点了点头,但心里也明白,按照前世的进程,回到京城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仔细算算的话,大约也就在明年年初了,就是侯府迁回京城的日子了,即便不愿去也不得不去。

“那奴婢就走了。”扶春看向苏晚秋,道。

语罢,她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而去。

见扶春走了,苏晚秋的心情反倒有些复杂了起来,其实她身边需要一个像是扶春这样的人,毕竟初雨虽然忠心耿耿,但是办事处理方面皆是不如扶春的。

但是扶春身上隐藏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扶春又是一个极聪慧的人,甚至根本说不准到底是扶春为苏晚秋办事,还是她以这样的身份在苏晚秋身边以此来利用苏晚秋。

……

…………

下午,空中又飘起了细细绵绵的小雨。

苏云婉忽然来寻苏晚秋。

她一路冒雨而来,虽然有丫头在一旁撑伞,可身上衣裙也湿了大半。

苏晚秋吓了一跳,连忙吩咐初雨将苏云婉请进来。

“五妹,今日怎么过来了,现在可还下着雨呢。”苏晚秋温声问道。

苏云婉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不知是因为淋了雨受了寒还是因为心中不虞,半晌,才问:“三姐,父亲为何不惩处四姐?”

苏晚秋眉梢微扬,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旋即便明白过来了。

上一次的事情,苏云婉利用花杏,想方设法地将事情牵扯到苏雪依身上,最后那样的结果,大家都心知肚明认为这一切是苏雪依所为了,苏云婉本以为苏郁会严惩苏雪依,可接连几日过来,却毫无动静,苏云婉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这与她原来设想的剧情实在是大不相同。

苏晚秋反倒是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所有的计策都一定会成功。”

“父亲不是已经认为事情是苏雪依所为吗?”苏云婉睁大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低声问道。

“父亲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惩处苏雪依又是另一回事儿。”苏晚秋淡淡解释道,“如今苏雪依是要嫁给陈沐的人了,现在又已经被禁足了,在惩罚又能惩罚什么呢,大不了先把此事压着罢了。”

“可是……”苏云婉咬了咬唇。

“你是担心,父亲不惩处苏雪依,是因为已经发现了事情是你所为吗?”

苏云婉不答,却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苏晚秋笑道,“上次的事情,即便是我一直在你身边,都没能看得出来,更不说父亲了,你放心就是,现在大夫人和苏雪依两人都被禁了足,短时间内是翻不起什么波浪的,你就好好安心照看谢姨娘就好,其余的事情都不必担心。”

苏云婉看上去心事重重,不过仍是点了点头。

两人在屋里闲话许久,窗外细雨也一刻未停。

苏晚秋看了看窗外雨色,便道:“我看这雨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停,你先在我这里用了膳在走吧。”

“谢谢三姐。”苏云婉轻声道。

不多时,丫头们端着精致可口的菜肴走了上来,放在两人的面前。

饭菜的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苏晚秋刚夹了一块子的鱼肉,却见苏云婉面色有些不对劲,手中提着筷子,却不曾下筷,不免有些疑惑。

而苏云婉见苏晚秋夹了那一块鱼肉,立即上前拦下了苏晚秋,道:“三姐等等,这些饭菜,好像有问题。”

她说中,从头上取下银簪,便探入菜里,复又取出,紧接着,就见银簪上泛起黑色的光泽。

这饭菜里被人下了毒!

苏晚秋眉头一皱,将筷子放了下来,她平日里的饮食都是由月娘负责的,月娘是苏瑾送来的人,自然不会下毒,而饭菜端上桌之前,她也会一一查验,若是有问题的话,便会同苏晚秋说了,可刚才却毫无反应,可见饭菜应该是无毒的才对。

是有人就在这片刻之间下了毒,还是趁月娘不备如此做了如此行为?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安稳了。”苏晚秋淡淡道。

“三姐以为是什么人做的?”苏云婉打量着苏晚秋的神色,低声问道。

苏晚秋摇了摇头:“有可能下毒的人太多了,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我并不想怀疑任何人。”

“三姐难道不觉得是苏雪依所为吗?”苏云婉忽地有些急促地道。

苏晚秋看了她一眼:“何出此言?”

“苏雪依因为上次深夜在陈公子院中被发现的事情,至今一直怨恨着三姐,却又一直禁足,只能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来对付三姐了。”苏云婉轻声地道。

苏晚秋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她刚才确实有疑心过苏雪依,不过想到苏雪依仍在禁足中,先不说能不能派人来到墨香院下毒,即便能,这毒药苏雪依也难以弄到手。

“还是要调查一番才能知晓结果。”苏晚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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